《星际奶爸》 001少校 光从落地窗洒进办公室,将办公室照得不仅明亮,而且自然。 看起来很美,但其实只是人造日光。 在太空军事基地里,长时间不照日光会严重影响人们的健康,因此基地每一层的天花板顶部都会有人造日光光源。 严赫坐在沙发上,两手放在膝头,腰背笔直,剪裁贴身的黑色军制服上的肩章被这光照得闪耀发亮。来来往往请示事务的文职人员便忍不住偷看他。 他们当然都知道,不能随便去招惹那些刚从战场上下来不久的军人。总有些人虽然已经从战场上下来了,战斗应激反应还控制不住,有时候会有些过激的举止。再严重一些的,就会被诊断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也就是俗称的战争综合症。 听说,这位严赫少校…… 正交头接耳的低语着,那青年军官忽然抬眸,帽檐下锐利的目光投了过来,吓得几个文职赶紧移开了视线。 严赫没有等太久,有秘书官过来通知他:“少校,中将请您进去。”严赫站起来,紧了紧风纪扣,随秘书官走进了办公室里间。 雅尼中将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办公桌前身姿挺拔向他敬礼的青年军官,和蔼地说:“坐。” “我已经看到报告了。”他说着,在自己面前的光屏上一点一划,划出一个小光屏推送了过去,“还好,只是有轻微而已。” 严赫看了一眼停在自己面前的小光屏,军医处提交的报告诊断结果一栏里写着“有轻微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建议休假疗养”。 年轻的少校垂下眸子,但绷紧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中将看在眼里,颔首道:“那就这样,你暂时先调到后方去,首都星圈的卫戍部队没有那么大压力,权当是休假了。” 他说着,将光屏翻页,瞥了一眼:“嗯?你在出任务前,申请了‘基因优选育儿计划’?那正好,军人是不用摇号可以直接匹配的,匹配到适的育儿伙伴,你在那边直接休个育儿假吧,养孩子的生活很有趣,相信能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严赫眸中愕然一闪而过,拒绝说:“不,那个……” “少校!”中将打断他,“如果诊断为中度障碍症,你就再也不能回到前线,而我就要失去一名优秀的军官了。” 严赫闭上了嘴。中度障碍症患者不允许上前线,重度更是会被强制退役,甚至可能被监管,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中将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关闭了光屏,向后靠在宽大的真皮椅背上。 “少校,你是个优秀的军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肯定地说,“一周后的授勋仪式,我会亲自给你颁发功勋奖章。” 受到这样褒赞,严赫脸上却没有一丝得色。相反,他垂下眼眸,说:“我没能把我的人带回来,不配被授予这勋章。” “少校,战争中生死本就常见,我们的每一个战士踏上战舰时就都知道自己可能埋骨异星。重要的是,作为军人,你是否服从了命令,是否完成了任务。”中将面色严肃地说,“你浴血归来,这是你应得的。” 严赫眼中的痛苦一闪而过。他闭上眼,再睁开,眼中已经没有彷徨。 “是。”他站起来,向中将敬礼。 将出门时,中将喊住他,饶有兴趣的问:“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严赫微顿,回答:“看对方的意愿吧。” 一周后,严赫带着他的勋章离开了基地,回到自己家里,为前往新的星域就职准备行装。 姜妙是在鸟鸣声中醒来的。 这声音先是“叽喳”、“啾啾”,渐渐汇成“叽叽喳喳”、“啾啾啾啾”,十分悦耳动听,让人即便是在周一的清晨,也很难生出起床气。 随着鸟鸣声响起,落地窗外的“星空”渐渐变幻,星辰退去,明亮的阳光投射在地板上。 姜妙揉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说:“关闭。” 唤醒程序应声关闭,鸟鸣声停了,落地窗玻璃上投射的“清晨的天空”景象也同时消失了。 真正的阳光透射进来。 姜妙穿着睡衣左扭扭、右扭扭,再伸伸腰,端起早晨的第一杯咖啡,望着窗外真正的景色。 视野里,数不清的百层高楼林立,楼与楼之间的空间里,公共管道交通像血管一样在一百五十米以下的空间中交错盘桓,公共交通车辆在透明的管道里飞速的穿行。 ——这里是吉塔共和国的首都星,是吉塔共和国最繁荣、最先进的星球。 在管道的交叉处,秒的时差呼啸着交错而过,看起来极其惊险。但其实管道里所有的公共交通车辆都由首都星的光脑统一调配、高效运行,秒看似惊险,却永远不会发生碰撞事故。 对这个繁华都市星球上生活的普通大众来说,这是高效、经济的交通出行方式。 一百五十米以上则是私家飞车、飞梭和飞艇的行驶空间。 和公共管道交通千篇一律的车辆外观不一样,私家交通工具的外观五花八门,彰显个性。由车子外观猜测车主性格,据说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 姜妙啜了两口咖啡,看到窗外那架熟悉的警用飞艇正贴着这栋楼的玻璃幕墙,慢悠悠地飘过。 姜妙居住的这一带,属于市中心中产阶级的聚居区,上下左右的邻居大多是白领精英,脑力工作者。这些人可以是这个都市星球中坚阶层,撑起了整个首都星的繁荣。 姜妙选择在这片社区定居,主要就是看中了这里治安好。 警用飞艇贴得太近,透过驾驶舱的玻璃,姜妙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驾驶员。 今天又是年轻的警察小哥在驾驶,啤酒肚大叔在偷懒呢。 这小帅哥一年前新入职,被分配到这一片社区的治安巡逻队,因为刚好分管这一片区域,姜妙每天早上都能在这艘飞艇上看到他。 她是肉眼看着这小哥从紧张的小菜鸟,成长为熟练的驾驶员,也肉眼看着啤酒肚大叔从一开始的不放心地监督,到现在这样,抱着杯子安心的窝在副驾的位子上喝茶,一派悠闲——因为治安好,确实这片区域的基层警员比较轻松呢。 姜妙在晨光中露出微笑。 啤酒肚大叔转头向大楼看了一眼,玻璃幕墙近在咫尺,但外层有特殊涂料,姜妙能看到大叔,大叔看不到姜妙。大叔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看了看,不是十分满意,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又伸手拢了拢周边头发。 在这个星际时代,还会有谢顶这种遗传基因的,说明大叔是自然出生,没有经过基因优选。 对没经过基因优选而出生的自然人,姜妙所处的精英阶层中有很多人是抱以歧视态度的。即便很多人会装作自己绝不歧视、非常友善,坚称人人平等,但在现实生活中基因鄙视链的确是存在的。 但姜妙不会歧视他们,因为姜妙来自根本还没有基因优选一说的二十一世纪的古地球。 是的,姜妙是一个穿越者。她很幸运,胎穿到六千年后经历过星际大殖民的时代,成为了一个经过基因优选而被生出来的优生者。 虽然不会歧视自然人,但姜妙的确亲身体会到了基因优选带来的好处,比起上辈子的自己,这辈子的姜妙头脑更清晰,记忆力更强,身体也更健康。根据体检预测,只要她不发生意外,不感染什么无法治疗的病毒,她的自然寿命应该可以达到150岁左右。 自然人的平均寿命在100岁左右,有相当一些自然人能活到110左右。优生者的平均寿命为135,姜妙的预期自然寿命为150,已经超过了均值,她的基因水平,即便在优生者里也属于分数较高的那一部分。 姜妙深觉得这一次投胎或许是锦鲤附身,她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把咖啡喝完,姜妙放下杯子去洗漱、换衣。吃完早点,搭乘电梯降到了50层——想要搭乘公共管道交通,最高也要降到50层才有搭乘平台。 平台上有许多搭乘口,每个搭乘口只能容纳一人,不存在排队现象。 姜妙站到搭乘口的平台上,抬起手腕贴近票台,票台从手环式个人智脑上读取身份信息和乘车信息反馈给总控光脑,光脑按照姜妙的默认目的地和时间要求,做出了最合理的调度。 姜妙只等了一分钟,就有一辆四人车停在了她所在的搭乘口。 公共交通分为一人车、双人车、四人车、十人车和二十人车,乘客数量越少的车,对乘客个人来说效率越高,当然车票价格和车子的载客数量是成反比的。但即便是单人车的价格,对身为高级研究员的姜妙来说,也称得上是经济实惠的。 姜妙大学的时候就考下了飞车驾照,但她来到首都星工作后,发现首都星二十四个中心市区的公共管道交通实在是太高效、太方便了,完全可以解决她全部的出行需要,她就干脆放弃了购买私家车的打算,一直搭乘公共交通出行。 车门打开,姜妙踏入车厢,车门随即关闭,车子高速运行了起来。从建筑物里看那些透明的管道,车子的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但因为惯性阻尼器的作用,车厢里乘客根本感觉不到晃动。姜妙脚步平稳的在最后一个空座位上坐下。 四人车的车厢里,座椅两两相对。 一个面熟的紫发年轻女人看见姜妙,笑着说:“早。” 社畜的星期一,从清晨公交车里的问候开始。 姜妙放弃私家车,选择公共交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喜欢这里的“公交社交”文化。 在古地球时代,姜妙曾经亲戚成群,每年春节都被催婚,是个最讨厌亲戚聚会和公司应酬的人。结果她穿越到这个星际时代的吉塔共和国之后发现,这里的人注重自我,把个人的感受看得比别的什么都更重要,人人圈地自萌。 姜妙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必须得主动社交,才能感受到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 这还真是,物极必反。 002投胎 二十一世纪的古地球人姜妙,在六千年后星际时代的二次投胎,堪称十分幸运。她的家宽敞明亮,父母看起来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收入颇丰,生活体面。 姜妙刚出生的时候,觉得这一对生出她来,被她叫作爸爸、妈妈的男女似乎非常爱她。他们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花大量的时间来陪伴她。她甚至连一次感冒或疹子都没生过。 她还觉得,这一对爸妈夫妻感情真是好,起码在她眼前,他们相处得相当融洽,姜妙从未见过他们有争执和吵架的情况出现。 在姜妙的记忆中,她上辈子在地球的那对爹妈,可是吵吵闹闹地过了一辈子,六十岁了还依然会天天拌嘴呢。而她从前见过的很多夫妻也都是这样过来的,毕竟恋爱是恋爱,婚姻是婚姻,大家都说婚姻是恋爱的坟墓,一旦结婚,就从罗曼蒂克变成一地鸡毛。 所以在姜妙来说,这种从来不吵架、异常客气和谐的夫妻,可以称得上是婚姻的完美状态了。 但当姜妙能爬会走,可以脱离父母的双手独立行动并扩展了活动区域后,她立即发现了不对劲——她这一对爸妈,居然是分房睡的? 这其实还好,因为有些夫妻的确会在刚有孩子的时候为了照顾孩子而分房睡。 一开始,姜妙的确是这样安慰自己的,直到后来她被震碎了三观。 作为穿越者,初初来到这个时代的姜妙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过度的表现,生怕被人发现了她的“与众不同”。 但通过观察,姜妙很快发现,这里的社会跟她过去的认知完全不一样。爸爸和妈妈居然是按月替换,轮流带她的。 譬如上个月是妈妈在家里照顾她,爸爸出门上班,这个月就是爸爸在家带她,妈妈出门上班。 她从他们的聊天中听出来,他们之所以可以这样,是因为他们在使用“生育假”。 这可真好,不愧是星际时代,社会进步多了!姜妙暗暗赞叹。姜妙真的觉得,自己这第二次投胎,投了个好时代。 这种乐观的态度持续到她两岁的时候,震碎三观的事来了。 两岁之后,姜妙的睡眠时间大大缩短,清醒的时间更长,跟父母有了更多的接触。 有那么一个周末,她这星际爸爸忽然带了个漂亮女人回家。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按照平时的作息来说,姜妙应该上床睡觉了,但这天她精神特别足,一点也没有困意,妈妈就允许她稍微晚点睡。 穿越者姜妙在客厅假装玩玩具,其实是悄悄的偷瞄电视,暗搓搓地想多了解这个星际社会一些。 因为晚睡,姜妙撞见了爸爸在这个晚上带了一个漂亮女人回家。 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灵魂的小姜妙第一眼就察觉出了爸爸和这个陌生女人之间不同寻常的亲昵气氛。她当时就警惕起来了。 毕竟投这么好的胎,遇到这么好的爹妈,她可不想家庭生变。 谁知道她那星际妈妈——张雅女士,仿佛瞎了一般什么都看不出来似的,还特别客气有礼地跟那女人打招呼。 而她那星际爸爸——韦恩·科索先生给张雅女士和陌生女人互相介绍了之后,一把抱起小姜妙,笑着把她举高高,说:“小家伙,怎么还没睡?” 又转头对张雅女士说:“已经很晚了。” 张雅女士笑着把姜妙接过来抱在怀里,解释说:“玛丽今天特别精神,睡不着,我再陪她玩一会儿,你去忙你的事吧。” 是的,这时候姜妙还不叫作姜妙,她穿越之后的名字叫作张玛丽。 关于起名字这个事,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采用了抓阄的方式。张女士抓到了“姓”,科索先生抓到了“名”。于是姜妙拥有了张女士的姓和科索先生给起的名。 合在一起,姜妙就成了张玛丽。 在张雅女士说完这个话之后,科索先生毫不羞愧地说了句“辛苦你啦,下个月换我”,张玛丽小朋友就眼睁睁地看到她这二次投胎的爸爸亲密地搂着那个女人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们甚至在关上房门之前,还接吻了! 张玛丽小朋友惊呆了! 她看看科索房间的门,再看看张雅女士,看看张雅女士,再看看科索紧闭的房门…… 房子里一片和谐,似乎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姜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爸爸带着小三儿登堂入室,而妈妈觉得非常OK,非常淡定? 傻子都知道那对狗男女进房间是干嘛去了! 姜妙绷着两个苹果似的大脸蛋儿,握紧两个肉包子似的小拳头,脑子一热,就要往科索先生的房间冲。冲了两步,人就腾空了——被张雅女士拦腰给抱起来了。 “你该睡了,玛丽。”她说。 “我!我要爸爸!”姜妙挥着小拳头,用她这两年培养出来的“童言童语”的腔调说,“要和爸爸玩!” “那可不行。”张雅女士捏了捏张玛丽的大脸蛋子,笑着说,“爸爸今天有约会呢,不能打扰他。” 姜妙懵了。 张女士这不是瞎,也不是不懂,那她怎么能这么淡定,这么无动于衷呢? 懵逼的姜妙被张女士强行抱回房间,放在自己的小床上,还给她讲了睡前故事,亲吻她的额头和脸蛋。但直到张女士关上灯离开了姜妙的房间,姜妙都还懵逼着。 怎么会这样?难道张女士和科索先生早就感情破裂,所以才分房而居的吗? 他们两个是因为她所以才不离婚的吗? 那么今天这种状况发展下去,他们会离婚吗? 离婚的话,她会被判给谁呢? 不管跟谁,如果以后有了后爹后妈又该怎么办? 姜妙带着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睁了二十分钟的眼,然后抵抗不住这具身体对睡眠的渴求,一闭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竟然起得比平时早。她自己爬下小床,悄咪咪打开房门想看看科索先生那边什么情况。结果,震惊地看到三个成年人正坐在同一张餐桌旁一起吃早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说话客气又礼貌,每个人都显示出来良好的教育背景和教养。 姜妙在穿越到这个星际时代成为张玛丽的两年后,被这正妻小三儿和谐美满的画面震碎了三观。 张女士和科索先生,女的美男的帅,而且对姜妙非常好,相处两年,姜妙已经对他们产生了感情。虽然作为成年的灵魂,她明白婚姻关系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是两回事,但从她自己的立场俩说,她是十分不愿意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的。 姜妙因为担心这两人会离婚又无能为力,而十分的萎靡不振。 之前因为作为一个婴幼儿的生活太舒服太简单,也太顺利,姜妙直到这时候才开始注意到一些从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首先一个,拿小三儿做对比,姜妙才发现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之间,虽然看起来十分和谐,却并没有男女两性间那种性张力。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和谐可以说是非常的“相敬如宾”了。 第二就是,姜妙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她出生两年,从未见过除父母之外的任何亲人或者亲戚。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舅舅姑姑,大小姨妈,叔叔伯伯……统统都没有。 就算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都是独生子女,可他们的外貌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这年纪怎么也不至于四老全都死光光了吧?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至少留一个给她啊。 姜妙以前是根本没留意过,但此时一旦意识到这件事,就很难不觉出诡异来了。 更诡异的是,小三儿事件之后,科索先生和张雅女士根本就没有要离婚的意思。他们的生活一如从前的平静美满。 很快这个月过去,轮到了科索先生在家里照顾姜妙,而张雅女士又返回了工作岗位。 这看似和谐实则诡异的情况令姜妙十分郁卒。但她是个只有两岁的小肉团子,虽然会说话,也不能直接把“你们到底是要离婚还是怎么滴?给个准话”这种话甩到两个大人脸上,那也太惊世骇俗了,会被别人当成怪物吧? 在这种因为太多未知而心神不宁的状态下,姜妙的睡眠变得不好,作息比起从前,有些紊乱。 这就导致某天晚上,她在睡觉时间过去之后还始终睡不着,因而听到了客厅里的声音。这一次,是张女士带了男人回来。 他们情不自禁在沙发上亲热的时候,甚至被从卧室出来喝水的科索先生撞见了! 姜妙四蹄着地,爬过去藏在沙发后面,为这修罗场把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结果,三个修罗场当事人一个比一个淡定,完全没有“艹,捉奸成双!”和“糟,被捉奸了!”的自觉。 科索先生接了水,还揶揄说:“请当我不存在,继续,继续。”带着一脸暧昧的笑回房间了。 而那两个人,居然真的就继续了! 屁滚尿流爬回房间的姜妙躲在门背后,纠结得把一个小肉拳头都咬出了牙印。 这到底是什么局面?难道是夫妻俩约定好各玩各的吗? 这么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一看就是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收入似乎也很稳定,经济上看起来都独立。如果双方能就这件事达成一致互不干涉,虽然与传统的家庭观不太相合,但…… 姜妙想: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003脱离 姜妙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曾经被父母亲戚催婚催得都不愿意回家过年,而且看多了负面的社会新闻,经常觉得不婚不育保平安,她在穿越之前,已经有点不婚主义的倾向了。 对于懂得尊重别人选择的人来说,这种开放式婚姻虽然不太符合传统,但在双方都能接受,又不欺骗、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姜妙悄悄观察,觉得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似乎根本没有解散家庭的意思,她渐渐地放下心来,重新过上了没心没肺的米虫生活。 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都是外貌十分出色的人。虽然姜妙因为年龄的限制,并没有见过太多的人,但以她二十一世纪的审美来看,这对父母的颜值可以说相当高了。 幸运的是,姜妙的外貌更出色。 在外貌的基因上,张女士的黄裔基因占据了主要特征,姜妙继承了张女士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瞳。但比起基因较纯的东方人的面孔,她的相貌偏东方又显然带着混血后的改良。 以姜妙自己的审美来说,这混血混得成功极了。而通过留意张女士和科索先生对她的称赞,姜妙确信在这个星际时代,她这张面孔也是符合主流审美的。 简单地讲,这次投胎,投成了个美人胚子! 啊,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姜妙开心得在地上打滚。 换了谁都得开心。 瞧那镜子里的一张脸,皮肤雪白,白里又透粉,脸蛋圆得像苹果,眼睛是又黑又大又亮,嘴呢,小嘴红红的,像、像、像那个什么……作为一个理科生,姜妙无奈承认,她词汇实在是太贫乏了,没法准确地形容自己这辈子生得有多可爱。 总之,超可爱就是了! 姜妙照着镜子,对自己怎么看怎么满意,觉得这辈子真是太美好了。 这时候的张玛丽小朋友,还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家庭”的认知与她既有的认知,着实差了十万八千里。 有些常识性的认知,不会特意写在课本里,常常是在成长的过程中,通过一次次的接触就自然而然地获取的。 张玛丽也是在成长过程中慢慢地才明白她是生活在了怎样一个社会里。 最开始,是科索教她识字。 吉塔共和国有多种官方语言,但很幸运的是,最常用的、普及度最高的那种,居然是汉语。虽然这个时代的汉字已经变化得让姜妙有点认不出来了,但到底是用了二十多年的母语,稍微学一学很快就认识了。 这一天,科索教姜妙“爸爸”和“妈妈”,姜妙抖了个机灵,指着科索喊了声爸爸,又指着稍远处张雅的背影喊了声妈妈,然后说:“爸爸和妈妈结婚,爸爸、妈妈和玛丽是一家人。” 天知道,她一个成年人模仿这种童稚的语气有多累! 科索先生惊奇地眨眨眼睛,“哇哦”了一声,回头喊:“张,张,你快来!” 张雅女士快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科索先生惊喜地对她说:“玛丽居然知道‘结婚’这个词,她好聪明!” 张雅女士“咦”了一声,说:“不会吧,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词?” 科索先生说:“玛丽乖乖,再给妈妈说一遍。” 张雅女士的表情让姜妙隐隐有点不对的感觉,但她又觉得刚才那句话似乎也不是太出格,在地球时代,两岁多的孩子如果被父母或者早教班教过的话,似乎也能说出“爸爸和妈妈结婚”之类的话,她表哥的孩子很小就会唱“亲戚歌”了。 姜妙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句话。 张雅女士有点惊讶,把她抱起来问:“玛丽好厉害,你从哪学到结婚这么生僻的词的?” 姜妙:……结婚生僻吗? 但作为穿越者她有点心虚,弱弱地说:“从电视里……” 张雅女士笑着对科索先生说:“可能是看历史剧的时候听到的罢。” 她转回头捏捏姜妙可爱的脸蛋,夸奖她:“玛丽好聪明,一学就会。” 姜妙才松了一口气,便听见张雅女士继续说:“但是爸爸和妈妈没有结婚……” 姜妙:“……” 可爱的人类幼崽作出这种表情,简直是可爱的二次方,两个成年人忍不住“叭”、“叭”,一人亲了她一边脸蛋一口,然后笑着再一次刷新了姜妙的世界观: “我们没有结婚,我们不是夫妻,是育儿伙伴。”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姜妙后来想起来,早在二十一世纪还在地球的时候,她的确好像就看到过新闻报道说,西方某国家开始出现男女不结婚也不做情侣,单纯凑一堆只为生孩子的潮流。 姜妙没想到,那个时代前卫、另类的东西,在这个星际时代的吉塔共和国,已经成为了常见的社会形态。 姜妙通过不断地假装天真的向父母发问,和偷偷摸摸向家里的家用智脑查询,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在吉塔共和国,结婚的人是少数群体,不婚才是主流。如果想生孩子,很多人都像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这样,寻找一个育儿伙伴,两个人一起生孩子。 有些人对生孩子一事态度随意,不考虑基因的问题随便生,或者自身基因水平不够,达不到基因优选的要求而生下来的孩子,统统被称为自然人。 姜妙则很幸运,她是通过“优选育儿计划”生出来的优生者。 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自身就是优生者,他们两个基因等级评分都是优等。在缴够了五年社保,提交了房产证明和收入证明等一系列相关材料后,又辛苦排队等摇号等了快一年之后,他们两个人通过政府的“优选育儿计划”系统匹配上了对方。 在经过接触和考察之后,两个人都对对方感到满意,于是成为育儿伙伴,合作生育了张玛丽。 育儿也算是人生的一个重要阶段,这一次生育,无论过程还是结果,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都感到非常满意。 但在优选育儿计划中,政府有一项强制的规定,合作育儿的双方各享有长达一年六个月的育儿假,并在孩子三岁之前必须生活在一起。 这同时意味着,当孩子满了三岁进入幼儿园的时候,合作育儿的双方,就可以不必再继续生活在一起了。 离开的是科索先生。因为在张雅和韦恩·科索签订的合作协议里,早就约定好了姜妙三岁之后由张雅来抚养。 姜妙上了幼儿园之后,科索先生和张雅女士的育儿假已经休满,有了幼儿园的看护,两个人都可以恢复正常的工作状态了。 一开始,科索先生偶尔一两天不回家。然后渐渐的,他不回家的时间变成了几天、几周,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月会回来看望姜妙一次。 他虽然会经常和姜妙通视频电话,会因为在视频里见到她可爱的脸蛋儿高兴,会开心地问她今天在幼儿园都做了什么,但作为成年人的姜妙依然清楚地感受到了科索先生与她“脱离”的这个过程。 缓慢却清晰。 姜妙有一些难过。 并不是说谁离开谁就不能活,但只要是个活的能喘气儿的人,就会有感情。姜妙穿越到这里,从身体软得连翻身都做不到,到能跑能跳,整整三年的时间都受着这个人细心的照料,当然会不可避免的产生感情。 考虑到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这种感情就是俗称的亲情。 姜妙虽然明白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跟地球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过。 她忍不住问张雅女士:“爸爸以后都不回家了吗?” “这里不是他的家,玛丽。”张雅女士冷静又耐心地解释,“科索有自己的家。” 姜妙才知道,原来她从出生以来一直居住生活的这个家,其实是张雅女士的房产。 和科索先生比起来,张雅女士的生活更精致,生活中的琐碎物品更多,要她搬入别人的房子中生活,是一件较为麻烦的事。而科索先生就简单多了,他拎个包就能入住。 所以两个人经过协商,选择了张雅女士的房子作为生育、抚养姜妙的居所。 现在,政府强制要求的三年同居期结束了,科索回去自己的家里,过自己的生活去了。 当然,他会按时、按约定的金额支付姜妙的生活费,也会定期地来探望姜妙——这些都是法律规定的必须尽到的责任和义务。 但显然,无论是他还是张雅女士,对这种分离,都没有姜妙所体会到的那种伤感。 姜妙在成长过程中,渐渐意识到包括张雅女士在内,这里的人们更注重自我,亲情相对淡泊。很少有人结婚,大多数人都独自生活。 情侣若是相爱,最多只是同居,据说爱到至深的表现体现在遗嘱上,一个人的遗嘱上留给谁的资产最多,就意味着最爱谁。 但说到生孩子,即便是相爱的情侣,依然会另寻基因更合适、更匹配的人来合作。 姜妙作为穿越者,一开始还想小心翼翼的遮掩,唯恐被别人发现她“早熟”,结果直接被现实打脸。 她进入幼儿园后就发现,这些基因优选的孩子在幼儿园就完成了她那个时代小学的课业。 她震惊之下,悄悄查询了家里的智脑,才知道这些基因优秀的孩子们在初级学校的六年时间里,会修完差不多地球时代高中水平的课业。七年级开始进入中级学校后,课业的难度已经达到了地球时代的大学水平。 这个时代的基因水平和科技水平都远超地球时代,姜妙终于回过味来,她在这里或许根本就不需要遮掩——基因优选计划下,常常会出生一些智力格外超常的孩子,这个时代的人都习以为常。 甩开了穿越者这个包袱的姜妙,于是无所顾忌地努力起来。 姜妙在地球时就是学霸。读博士的她,为了躲开家里的催婚大军,春节的时候都不回老家,躲在学校的实验室里做实验。谁知道发生了爆炸事故,一下子给她炸得重新投胎到了六千年后的星际时代。 但不管什么时代,姜妙都会努力学习,毕竟早努力早成功。 在这个没人会催你结婚的时代,姜妙对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了憧憬的。 004改名 姜妙在幼儿园中班的时候通过了测试,直接跳级去了初级学校读一年级。 这时候她才知道社会上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公民综合考察评分体系,囊括了智商、健康、学业、社会信用等方方面面。 她的这一次跳级,显然使自己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加分,并且惠及了她的父母。 张雅女士很高兴地给科索先生打了电话,科索先生在一个不是探望日的日子里特意上门,三个人一起去餐厅庆祝了一番。 从两个人饭桌上的谈话中,姜妙了解到,因为她的跳级,张雅和科索都获得了加分,主要加在了养老金权数和减税系数上。 姜妙此时已经不感到意外了。 像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这样称得上事业有成的白领精英,会肯放下工作花时间、花精力生育一个孩子,除了人类自身的繁殖欲驱动之外,果然更主要的是因为政府给出的各种补贴和奖励。 但,即便这样,张雅女士依然渐渐地对养孩子这件事开始失去耐心。 姜妙在初期凭借穿越者优势跳了几级。但这是星际时代,吉塔共和国的科技水平远超地球。越是往后,姜妙越是感受到难度的增大。即便曾经是学霸,姜妙也必须付出实打实的努力才能够保持优势。 与此同时,她从一个小女孩逐渐长成大女孩,对张雅女士的生活主要是情感与性生活造成了很大的不便。 拥有成年灵魂的姜妙自然察觉出了这一点。她只能硬着头皮努力学习,争取早一天考上大学。 姜妙在十五岁那年考上了首都星的二号卫星上的克利文大学,令张雅女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科索先生因为工作关系出差去了别的星球,中间有几个月的行程,来不及赶回来为姜妙送行。但他打来视频电话,兴高采烈地祝贺她,并慷慨地给她买了飞往首都星圈飞船的一等舱的船票作为对她的奖励。 要知道,这中间的行程足足有一个半月。 在登上去首都星圈的飞船前,张雅女士给了姜妙一个分别的拥抱,她说:“欢迎你随时回来。” 但姜妙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张单程票,她离开这里,大约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至少,张雅女士从未期盼过她回来,她把姜妙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 因为等姜妙读完大学必定已经成年,到那时候,张雅女士对她再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义务了。 张雅说欢迎她,也不算是客套,是真的欢迎。 但这欢迎,是欢迎姜妙来做客。而所谓做客,是一个短暂的、临时性的事件,并不包含介入她的生活这一点。 意思是,张雅是张雅,张玛丽是张玛丽,从这里,两个人分道扬镳。 当驳船起飞的时候,姜妙发现自己这一次没有当初科索先生离开的时候那么伤感。 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这具身体尚幼小,还不具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本能地希望能同时得到两个成年人的守护,她想。 而这些年,她早就想通了。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家庭模式,不就是她上辈子想要的吗? 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大家互相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父母完成抚养的义务,孩子尽赡养的责任。 在吉塔共和国,甚至连赡养这个环节都可以省略。 像姜妙这样的优生者,因为一路走来都成绩优异,公民综合指数评分一直很高,据说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还会有一次全面的考核,只要她能一直保持优秀,在考核中获得高分,她的父母都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特别是负责抚养姜妙的张雅女士,作为抚养人,她获得的系数奖励还要远高于科索先生。 优生者以这种方式,提前将养老的义务尽完了。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人催你结婚,不会有人因为你年纪大没对象对你指指点点的社会啊。 姜妙想,那不是很好吗? 虽然这么想着,可当她搭乘驳船登上了星系航班,透过舷窗看着那颗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星球,想到登船时张雅轻松的模样——姜妙甚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了迫不及待的意思。 不知怎么地,姜妙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姜妙还记得她前世地球的妈妈,当年她也是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而她的家在炎热的南方,妈妈忧心忡忡,生怕她被北方的冬天冻坏了。她坐火车奔往大学的时候,妈妈还抹眼泪了。 她在学校里上学,爸爸妈妈在家里天天盯着天气预报,一看到北方又刮风下雪什么的就赶紧给她打电话。 刚进入期末,爸妈就一个劲打电话问哪天回家,坐的是哪趟车,他们好去车站接她。 在上辈子的那个时候,姜妙把这些都当作理所当然。后来一路读到博士,年纪越来越大,被催婚催得烦了,春节干脆连家都不回,也觉得理所当然。 反正那个家就在那儿,不会跑,她什么时候想回就能回。 可是这辈子,姜妙知道,再没什么理所当然了,也再没有一个家随时等着她回去了。 果然,张雅女士除了第一个月打过一次电话询问过姜妙的近况之外,就再也没主动给姜妙打过电话。 姜妙坚持一个月给她打一次电话问候——姜妙受她养育、照顾了十五年,总还是希望能跟这位知性、优雅的女性保持住一分至少比“陌生人”稍稍亲密那么一点的关系。 姜妙觉得这并不过分。 但显然张雅女士不这么认为。姜妙坚持了六个月之后,接到了科索先生打来的电话。 “嗨,孩子!”科索先生的面孔看起来似乎从来没变过,还是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英俊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说,“张给我打了电话,她有点担心你。我听说,你每个月都给她打电话?” 他说:“孩子,你虽然还不满十八岁,但是你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应该有与你的学识和身份匹配的成熟心态,对抚养人的过度依恋可不是一个大学生该有的表现。” 仅仅是每月一次的电话,每次不过五到十分钟,就被看作是过度依恋了吗? 姜妙有那么一丝微微的无力。 “好的。”她沉默了一下,努力微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她了。” 挂了电话后,姜妙想,张雅女士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 姜妙的很多中学同学都是住校的。青春期的孩子是最难相处的,很多抚养人都因为受不了,就在这个阶段提前将孩子的监护权移交给学校,把难搞的孩子交给专业人士。 但相应的,监护权一旦转移,因孩子的优异表现而获得的加分奖励也随之转移给了学校。张雅能一直把姜妙抚养到她考上大学,已经做得比很多抚养人出色得多了。 虽然事实上,这跟姜妙皮囊里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脱不了干系。 姜妙于是不再给张雅女士打电话。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也同样不再给她打电话。这个社会默认,无论一个孩子多大年纪,你身在几年级,就应该有与之相匹配的情商和能力。 姜妙再一次收到这两个人的电话,是在她满十八岁的时候,最后的这一次考核结束之后。 姜妙不出意外的取得了高分。 这带给了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丰厚的回报。他们两个人分别给她打电话表示祝贺和感谢。 张雅心情非常好,还多问了一句:“这个假期有什么计划?” 一个学年只有一个学期,也只有一个长达四个月的假期。张雅和科索提前支付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她自己也有奖学金,手头算是相当宽裕,再加上又无家可回,于是姜妙这三年的假期都去旅游了。 “打算去列宿六号星看看,听说那里景色不错。”姜妙说。 “是的,那里相当不错,我是大学毕业后去的那里。祝你玩得开心。”张雅女士说,“那么,再见了,玛丽。” 姜妙说:“再见,张女士。” 科索先生同样在视频里说:“再见,玛丽。” 姜妙也回以:“再见,科索先生。” 当屏幕黑下来,姜妙知道,从今往后,她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个社会的每个成年人都是独立的,大家都不结婚,即便合作生孩子也顶多养到成年。几乎没有人会跟同一个育儿伙伴连续生孩子的,那些生过多个孩子的,也肯定是跟不同的育儿伙伴合作的。 连父母都不会在孩子成年之后再与他们联系,更不要提这些半血缘的兄弟姐妹了。所以可以等同于每个人都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没有舅舅叔叔,姑姑姨妈之类的。 伦理观念变得很不一样。乱/伦的定义被缩小为父母与亲生儿女之间的性关系。而半血缘的兄弟姐妹甚至隔代,都在不这一定义里。 只是一对男女如果打算生育孩子,必会事先向政府系统查询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三代以内的血缘被禁止共同生育孩子。 家和家族的概念只存在于上流社会。在这个国家里,几乎就只有上流社会的有钱人还传承着结婚这么古老的传统,维持着家庭甚至家族这种社会关系。 每一桩婚姻都伴随着巨额的资金流动,先进的技术合作,大量的资源共享。也正是因为上述原因,富豪们才会结婚。 普通人,如姜妙,如张雅,如科索,只要把自己活好就行了。 姜妙在十八岁那年,与她的血缘父母通了最后一通电话后,望着熄灭了的屏幕发怔。 过了一会儿,她又点开屏幕,搜索了政府公共服务。她找到了户籍服务,提交了一份姓名更改申请。 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申请改变姓名不需要除了政府之外的任何人同意。政府的中央光脑在几分钟后就批准了这份申请。 从此,张玛丽改名为姜妙。 005申请 姜妙一路读完硕士、博士,在二十一岁的时候进入一家吉塔500强的企业。公司总部就在吉塔共和国的首都星。 姜妙薪水丰厚,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五年后,在心仪的地段买下了一套满意的房子。 在房子的过户手续完成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姜妙就收到了来自政府的贺信: 【恭喜您!您已经获得了参加“基因优选育儿计划”的资格,随时可向政府提交基因匹配申请。在“基因优选育儿计划”内出生的孩子及其父母,将获得国家提供的最优厚的育儿支持。公民,快伸出你的手指,点击“申请”吧!】 在这个科技把人类从家务中解放出来的时代,生孩子不疼,养孩子不累。生孩子最大的阻碍,反而是准爸爸准妈妈的耐心,尤其是选择当抚养人的那一个。 姜妙还是“孩子”的时候,可以说几乎完全不会给张雅添麻烦,即便这样张雅都在后期开始失去耐心了。 这个时代的人太过注重“自我”,把自我的快乐和利益放在了其他一切之上,要不是政府给了实在足够丰厚的奖励以鼓励大家生孩子,恐怕没有人愿意把时间和精力花在生育上。 这其中,优选计划中出生的优生者享受到的政府提供的资源,远超普通的自然人孩子。姜妙从幼儿园开始就和自然人孩子分开了,一路上的都是专给优选者的学校。读的大学也是一流学府,学校里几乎没有自然人。 二十六岁就能在首都买房,即便在优生者中也算是出类拔萃的。 新房子上下左右的邻居虽然几乎没见过,也都不认识,但当初看房的时候中介就信誓旦旦地保证了这个社区的业主全部都是基因优生者。 享受过这么多既得利益的姜妙,在收到这封来自政府的贺电后,一个人在新房子里想了很久。 在这里,她再也无法拥有一对会担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天冷了有没有及时加衣服的父母了。 但也许,姜妙想,这是她该走出“孩子”的角色,去成为“父母”的时候了。 前世的姜妙并不是不想要孩子,她只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低质量的婚姻不如高质量的单身,姜妙因此一直单着。 但在这里,一切阻碍她生孩子的因素都不存在了。 她不需要一个丈夫,只需要一个像科索先生那样健康的精子提供者,合格的育儿伙伴。 生孩子的过程据说也是不疼的,她甚至可以不用自己生,她就是科索先生通过植入人造子宫生下来的。科索先生通过这十个月的负累,换得了不少的公民系数加分——这加分是专门给生育者的。 即便她选择做抚养人,生孩子都不会对她的工作产生太大的影响。在孩子必须有人照看的前三年,每个育儿者都被强制享有一年六个月的育儿假,两个人轮流休假,就能把这前三年对付过去。 有在职员工成为育儿者,公司会从政府那里得到补贴,如果是基因优选育儿者,公司还能得到减税的点数。因此,有计划打算生孩子的求职者,是很受企业欢迎的。 而只要前三年对付过去,接下来从幼儿园到高级中学有一整套完善的教育体系。白天在学校上学,晚上回家也有各种家用辅助科技照料生活。抚养人根本无需操心诸如吃饭穿衣之类的事情。 总体来说,养育孩子的成本不高,养育一个基因优秀的优选者甚至是回报丰厚的,非常划得来。 姜妙越想越觉得美妙,越想越觉得应该生一个孩子。 姜妙和张雅女士在一起生活这么久,自然而然地付出了感情,对方却没有予以相等的回应。这种情感的淡漠令姜妙颇为受伤。 姜妙觉得,如果自己做了妈妈,一定能像上辈子的妈妈那样爱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能像这辈子的妈妈一样,允许孩子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存在,不干涉对方的生活,更不可能去催婚催育。 仔细想想,这简直……完美啊! 姜妙于是点击了那个“申请”按钮,怀揣着美妙的憧憬,填完了所有的表格,然后被系统告知——排队等摇号。 姜妙:“……”== 这一排队,就排了八个月。 星期一的早上,姜妙在四人公交里遇到了熟面孔。 长期在固定的时间往返于固定地点间的通勤一族,很容易在公交车上养出一些熟面孔。姜妙和这个紫发女人共乘过很多次,算是很熟了。 这种情况,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公交车友谊。 这是社畜们十分喜欢的一种社交方式。固定路线上经常碰面的人,很大概率大家的经济水平、社会地位都相当,倒推一下,学历、见识也不会相差太多,通常能谈得来。 而在短暂的路程中,大家的社交又都是浅尝辄止,通用潜规则是顶多交换名字,很少交换通讯号。因为大部分人倾向于表现出自己更好的一面,交往不会深入,也就不会看到缺点和短处。那么这样浅而短的社交,就是令人愉悦的。 而如果向对方索要通讯号,就要考虑好有被对方在交通路线中筛选下去的风险。 打完招呼,紫发女人就笑着问姜妙:“有个绿头发、瘦瘦的男人,你是不是把他筛下去了?” 姜妙耸了耸肩。 紫发女人吃吃地笑:“我最后一次同时看见你们俩,他在向你要通讯号,我就觉得你差不多要把他筛掉了。” 姜妙说:“他真的太呱噪了。而且,那不是他第一次跟我要通讯号了,之前已经有过两次,你没有碰到而已。” 紫发女人吃惊地说:“他跟你要了三次?” 姜妙无奈地说:“是啊。” 姜妙的性格比起这个时代的土著居民,算是相当温和了,没有那么自我和尖锐。但绿头发的男人在被拒绝两次之后还纠缠姜妙,就令人厌烦了。 姜妙第三次被纠缠后,下了车就激活手腕上的个人智脑,点开了公交系统的界面,提交了筛选申请。 操作起来很简单,她只要在乘车记录中选择对应的那一趟车,系统就会自动调出乘客的监控截图。 政府的公交系统不会泄露乘客的个人信息,但姜妙也根本不需要知道绿头发男人姓谁名何,她只要在照片中圈出他来,然后勾选“不与之共乘”的选项就可以了。 之后再搭乘公交,政府的光脑会自动跳过该人正在搭乘的那一辆车,为她安排别的车辆。 只要姜妙不取消掉这个筛选项,两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再在首都星任何一个区的公交车上碰面。 多年来一直有人呼吁,要求政府增添“期望与之共乘”的选项,但一直未被政府通过。 政府声称,公共交通是为大众提供的高效出行方式,筛选功能存在的意义在于使乘客规避来自特定对象的骚扰。公共交通并非社交场所,没有必要多余添加这一选项为光脑增加计算负荷。 然而虽然因为这样,公共交通不能成为男男女女的猎艳场所,却的的确确成了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社交场合。 “三次的确是过分了。”车子里另一个男乘客也加入了聊天,“最多两次。被拒绝两次就已经该收手了,居然还会开第三次口,太没有风度了。” 紫发女人点头:“可不是嘛。” 姜妙回想起地球时代,男追女、女追男的种种锲而不舍、死缠烂打和公交车咸猪手、跟踪狂,深觉得技术改变生活,让生活更美妙。 第四个乘客是个黑皮肤的女人,也是姜妙脸熟的人,她换了话题,说:“我有个好事想跟你们分享。” 三个人都朝她看去,她笑吟吟地卖了两秒钟的关子,才说:“我的基因优选计划匹配上了。” 连姜妙在内的三个人都发出了“哇哦~”的赞叹声,纷纷恭喜她。 女人开心地谢过大家,说:“我已经三十九了,想抓住青春的尾巴,赶快生一个。大家都说要生的话,最好在五十岁之前,超过五十岁的话卵子和精子的质量都下降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基因水平较高、寿命较长的缘故,外貌也常常年轻化。通常而言,自然寿命在一百一十至一百三十岁的人,在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都会呈现出和地球时代的人二十多岁差不多的样貌,外貌上看都是年轻人。这些人要到五十岁至九十岁之间,才逐渐呈现出中年人的模样。 譬如科索先生和张雅女士,最早的时候姜妙还以为他们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后来才知道,生她的那年科索先生三十七,张雅女士四十一。 这个黑裔女性看起来也很年轻,三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也的确还属于“年轻人”的范畴。 “已经跟对方协商好了吗?孩子由谁来生?谁来做抚养人呢?”紫发女人兴致勃勃地追问。 黑裔女性说:“抚养人还没有协议好,但已经决定了由我来携带胎儿。” 姜妙有点惊讶,问:“你主动要求的吗?” 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先进技术使很多事都变得简单轻松,但姜妙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多年,属于“不婚不育保平安”的那一拨女性。网络上看到太多令人恐生恐育的事例,根深蒂固地觉得生育是一件令女性受苦受难的事。 就连张雅女士这么聪明能干的人,都不愿意自己携带胎儿呢,她选择育儿伙伴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由对方来携带胎儿。 虽然母女缘分很浅,但姜妙坚定地继承了她这位星际妈妈的传统——她在申请表上也勾选了“要求对方携带胎儿”的选项。 “是呀。”黑裔女人高兴地说,“我是爸爸生的。他是个足球运动员,体质特别好。他说每次他带着球跑的时候,我就在肚子里面一直踢他踢他,可有意思了。我也想试试这种感觉。” 姜妙:“……” 好叭。 反正就是累一些,生的时候是不疼的。 其实想一想,如果生孩子不疼,带孩子不累,养孩子不贵,那谁还不愿意生孩子呢? 要是上辈子就能做到的话,姜妙觉得根本不用她老妈催,她也愿意生一个自己养。 可惜地球那个时候,做不到啊。 006匹配 “其实……”姜妙忍不住说,“我也申请了。” “咦,是吗?”黑裔女人高兴地说,“你看起来好年轻啊,你有三十岁吗?” “没有,我二十六。”姜妙说。 在地球,二十六岁在一些嘴贱之人的臭嘴里已经是“再不找来就不及了”,在这里却能被人肉眼看出来年轻,姜妙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于是大家就这件事发表一阵诸如“哇,你这么年轻就申请啊”的感叹,车子就到了姜妙的公司了。 “下次见。”姜妙心情愉快的跟车友们道别,下了车。 “艾利森军工。”车上的乘客们望着窗外飞速远去的建筑群,说,“在这样的大企业工作,她一定很优秀。” “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能买得起奈斯花园的房子。” 自有独立产权房产是基因优选育儿计划申请资格的重要条件之一,姜妙既然说她也申请了,就肯定不是租户,应该是业主。 “她的孩子一定会很漂亮。”紫发女人笑着说,“她的头发真黑,像莱尔文星的墨金瀑布。” 姜妙对基因优选育儿计划已经没有起先那么兴奋了。从她申请到现在,已经等了足足八个月还没有消息,每次进入政府网站察看状态,都是排队摇号中。 优选育儿计划中的父母和孩子享受到的政府资源太丰厚,导致有太多人申请。但政府资源毕竟不是无限的,所以需要控制每年进入该计划的人数。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通过摇号抽签。 因为现在的人工授精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因此还有人把摇号的过程戏称为“体验古人完全没有把握的受孕概率”。 还真巧,上辈子姜妙就有个同事折腾了三年也没怀上孩子,这辈子,则是有个同事申请了三年还没摇上号。 不过这辈子的同事完全没有上辈子的同事那么沮丧。对这里的人来说,生孩子这件事完全是摇上是惊喜,摇不上也无所谓的状态。 要不是清晨的公交车上的闲聊,姜妙差不多都要把这件事忘记了。 不过这里的人都说,清晨是一天的开始,有一个愉快的早晨,就会一整天都愉快。所以首都星的社交文化倡导大家在清晨的公交社交中,向别人分享自己的好事情、好心情,把好运带给别人。 这种小迷信即便在星际时代依然盛行。 别说,还真灵。 不管是古地球时代,还是星际时代,周一总是忙碌的。姜妙开了一早晨的会,转头扎进实验室里,延续了她上辈子的习惯——一工作起来就废寝忘食。 直到办公室智脑用当□□手威斯汀·李的迷人声音提醒她“姜博士,午饭时间到了”,她才觉出时间过得飞快。 同事们都点了咖啡,吃完饭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大家放松闲聊几句,咖啡的香气袅袅萦绕。 姜妙才端起杯子,手腕上的智脑微微震动了一下,她抬起手腕,一个虚拟屏在手腕上方展开—— 【恭喜您摇号成功!已经为您匹配上基因最契合的育儿伙伴!】 大家正谈笑风生,年轻的姜妙博士忽然“噗”地一口咖啡呛到了自己:“咳咳咳咳咳咳咳!” “……”同事们忍着笑,“没事吧?” 姜妙的助理递纸巾给她,无意中一瞥,看到了虚拟屏的内容,惊喜地喊出来:“博士,你摇到号了?” 在这个吉塔共和国最繁华的大都市星球上,需要摇号还令人如此期待和惊喜的事,就只有一件。 大家静了一瞬,呼啦啦脑袋都凑了过来。 “什么?博士,你申请了基因优选育儿计划?” “哇,快看看对方长什么样子?” “育儿伙伴的相貌真的很重要,如果长得不好看的话,以后还要去整容,过安检的时候还要被调出对比图,多尴尬。” “……你是看不起我们整过容的人吗?” “咳咳,不,我是说……” “姜,你打算自己携带胎儿吗?如果是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你的感受,我真的对肚子里有个孩子好奇极了。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也申请呢。” “噢,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小孩子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很可爱,可是没几年他们就会变得超级烦人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之前那个养到十八岁送走了,谢天谢地,以后再不用为他做的任何事情承担责任了。” “可我记得你说过还要再生一个?” “哦是的,那家伙虽然烦人,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子。因为他,我的养老金系数涨了真不少。再养一个他这么优秀的,我的晚年就能过得很舒服了。”这同事说,“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再做抚养人了,熬过前三年就丢给对方吧。姜,我劝你也这么做。做抚养人真是太头疼了。” 姜妙才拍着胸口把这一口气顺过来,便听到这位已经生育过的同事的过来人的劝诫,她抚着胸口说:“啊,不……我是计划当抚养人的。” 同事微感惊讶,说:“是吗?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挑战性太高了吧?一般第一次生育,都会先从辅助者开始。” 辅助者跟抚养人共同抚养孩子三年,然后辅助者就可以离开了,由抚养人独自抚养。辅助者藉由孩子而获得的回报要比抚养人少很多,但却比抚养人轻松多了。 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张雅女士就是姜妙的抚养人,科索先生是辅助者。 前世姜妙的老妈无数次念叨,养育她和哥哥是多么的辛苦。这些念叨真是给姜妙“不育”这个念头加了不少砝码。 但时代不一样了,因为技术的进步,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已经从烦劳琐碎的家务中解放出来了,连育儿也是如此。 比起姜妙生活过的古地球时代,这个时代的育儿真是轻松太多了。同事口中的“辛苦”在姜妙看来其实并不比古地球时代她一个人生活时做的家务更累。更何况姜妙申请育儿计划的根本目的在于,她想要一个孩子,她想为自己建立一个家庭。 一个由她和孩子两个人组成的家庭。 姜妙年纪轻轻,事业上已经算小有成就,人又漂亮,同事们都很想看看她匹配上了什么样的人。 这算不上什么隐私,姜妙就点开界面看了看。 “六个?”一个男同事笑着说,“69172项目组的雷沃怕是要被气死了,他已经申请了三年了还没摇上号,姜博士一下子匹配上六个哈哈哈哈哈。” 六个人涵盖了多个人种,各色皮肤。姜妙不及细看,大致扫了一眼,六个人相貌都颇为不错,其中有两个特别出挑,一个是白裔棕发绿眸,一个是黄裔黑发黑眸。这两个人也是公民综合评分最高的。 同事们兴致勃勃,各抒己见: “当然选综合评分最高的,这两个人生出的孩子一定都会好看的。” “不不,看这个人,综合评分虽然不是最高的,但他是个数学博士,而且很……眼熟?” “你没认出来盖尔德博士吗?我们上个月还探讨过他最新的那篇论文呢。姜,你一定要考虑盖尔德博士啊,你们两个生出的孩子一定会非常聪明的,非常!”有同事惊喜地说。 有同事提出质疑。:“等一下,盖尔德博士的体质评分很低啊……生出孩子来要是体质不好,也会对别的方面造成不良的影响的。据说体质弱的孩子很容易自卑自闭的。” “哼哼,盖尔德博士可不自卑自闭啊,据说一年前,他和美瑞博士进行学术交流的时候发生了分歧,谁也不能说服谁,盖尔德博士可是用3D空气笔把美瑞博士敲得头破血流。”说这个话的同事显然是盖尔德博士的粉丝。 “这么爆脾气的吗?”姜妙吃惊。 “是啊,盖尔德博士的暴脾气可是业界出名的……啊!不!别——” 盖尔德博士的粉丝伸出尔康手,眼睁睁看着姜妙白皙的手指伸出去,点了盖尔德博士资料下方的“拒绝”键。 “啊啊啊啊!姜!你知道你错过了什么吗?你知道盖尔德博士的智商有多高吗!”粉丝薅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地喊。 “当然知道,他的论文我都拜读过。”姜妙耸耸肩,“但是,我不喜欢他的性格。” 这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事实是,盖尔德博士或许是个智商超高的男人,但他的相貌不合姜妙的审美。而且他的体质评分比其他几个人低了一大截,给了姜妙一种“不行”的感觉。 男人“不行”,那可不行。 姜妙又扫了一遍剩余的候选人,直接将其他三个不合眼缘的人也都一并拒绝了。 或许这里的土著居民更注重的是基因,是智商,但对姜妙来说,合眼缘太重要了。试问,一个女人要怎么才能选择一个自己看着不顺眼的男人一起生孩子? 最后剩下的两个人就是综合评分旗鼓相当,最优秀的两个人。 姜妙转头向已生育过的那位同事取经:“接下来该怎么办?” 年长的同事告诉她:“要跟对方接触一下,面对面的接触,不要隔着网络。很多人在视频里和在现实中是有很大差别的。你同意的和不同意的各项条件都要仔细跟对方商谈,经过一到三个月的同居考察期,两个人都对彼此满意的话,恭喜你,你给你孩子找到了一个爸爸。” “呃,当然,也可能试同居的期间就会谈崩。如果所有候选人都谈崩了,你就得等下一轮摇号了,那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同事补充说,“所以,别着急,千万慎重。” 姜妙望着屏幕里两个英俊的男人,做了个深呼吸,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两个候选人的名字,布拉德利医生和……严赫少校。 007眼缘 给自己的孩子选爸爸毕竟是一件私事,并不适合在办公场所进行,姜妙收起了光屏,打算等回到家再继续。 下班前,已经生育过了的同事田中提醒她:“别忘了多在网上看看别人的攻略和经验总结,能避免很多错误和弯路呢。” 姜妙谢过了他,搭上了回家的公车。 姜妙上下班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四人公交。 十人二十人的车太呱噪了,而且有时候乘客素质相差比较大。两人车又略尴尬,万一遇到一个看不顺眼或者谈不来的就累心了。四人车则刚刚好,谈得来可以聊聊天,谈不来可以安静坐车,看别人聊天。 而且四人车的费用虽然对姜妙这样收入丰厚的人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的确将许多低收入者给自动排除出去了。 姜妙此时很能体会到早上那位黑裔女性的心情了,她在回家的路上也忍不住找了个适当的时机插入话题,给共乘的乘客们分享了自己的好消息。 晚上这趟车的乘客不是早上遇到的那三个人,但其中也有两个熟面孔。大家纷纷恭喜了她。 姜妙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作为一个事业成功的优生者,姜妙的房子不仅地段好,社区治安优良,配套完善,人工智能高级,最重要的是还宽敞、明亮。她自己装修得风格清新、居住舒适。 但宽敞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别的人。 除去因为经济能力较弱而不得不与人合租的人,在富豪阶层之外,普通成年人大多过着独自一人的生活,只有感情很深的情侣才会同居。但因为恋爱的目的不是结婚,没有人非要追求一个“结果”,等时间长了,审美疲劳了,情侣们就自然而然地一拍两散。更多情侣根本撑不到审美疲劳产生,最初的热情褪去后撑不了太久,就会结束一段恋情。 恋爱在这里可以说是一件很速食的事,比恋爱更速食的是性生活。在两个人你情我愿的前提下一起解决生理需求,在这里是比恋爱更普遍更日常的事,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自然。 这种行为在地球时代被俗称为约P,但在姜妙那个时代,约P还依然被很多人认为是不道德的,起码还没有成为人们生活的常规行为。 姜妙穿越到这个时代,在成年之后也尝试过两次与异性的交往。但两次交往都令她失望了。 第一次的时候,她便总有一种感情“不到位”的违和感。到第二次交往的时候她经过认真观察和思考后终于明白,这里的人对恋爱抱持的态度不是“谈谈恋爱,等时间长了可以结婚”的想法,而是仅仅追求此时的开心,并随时准备着结束这一场恋爱开始下一场。 姜妙在地球时代也是谈过恋爱的,虽然只是比较单纯的校园恋爱,而且最后因为她继续读书,他却要去别的城市发展,最终也没能修成正果。 但这段恋爱毕竟使姜妙体验过相爱的过程。 在她看来,星际时代的恋爱便太过快餐,不够投入,使她很难产生真正的,或者说她期盼的那种恋爱的感觉。 后来,她就放弃了。 她是典型的爱性相关的人,在感受不到被爱的情况下,□□的快乐也减弱了,食之无味。经历了两任男友之后,她便觉得鸡肋。 好在这个时代科技先进,有诸多的工具可以选择,使姜妙可以调和自己从前世带来的固有的价值观和这时代翻天覆地的新三观。 姜妙踏进家里,天花板自动亮了起来,抬头看见的是蓝天白云,仿佛这房子没有屋顶似的,其实是效果逼真的模拟光效。 姜妙把包扔在玄关,摘了手腕上的随身智脑,先去洗澡。洗到半途,忍不住把湿发捋到脑后,抹了把脸,问:“小娜,基因优选育儿计划有回复了吗?” 家用智脑的AI名叫小娜。 前世姜妙的生活中有小娜、小度、SIRI、小冰、天猫精灵等等,给自家的AI起名小娜,也算是一种纪念。 甜美清新的少女音立即回答:“收到一个反馈,其余五人无反馈。”随着她的话音响起,淋浴间的玻璃上出现了图像。 给予答复的是棕发绿眸的布拉德利医生,他也“通过”了姜妙。 而其他几个被姜妙“拒绝”了的候选人,因为姜妙在收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点了“拒绝”,那么不论他们是“通过”还是“拒绝”,姜妙都不会收到他们的反馈了。 只有点击“通过”但是被对方拒绝的人,才会收到拒绝反馈。但是点了“拒绝”的人,不会知道对方是“通过”还是“拒绝”了自己。 每个人都不会再从被自己拒绝的候选人那里收到任何信息,这是优选计划中基因匹配环节的防骚扰设置。 所以姜妙“通过”了那位黑发黑眼的严赫少校却还没有收到他的答复,至少说明,他还没拒绝她。 姜妙此时才微妙地意识到,在这两个候选人当中,她是倾向于这位严赫少校的。 原来她骨子里更偏爱的审美,还是黑发黑眼的黄裔。 当然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早就混血混得一塌糊涂了。 譬如早上遇到的黑裔女性,肤色已经很接近黄裔了。而这位严赫少校……姜妙抹了把脸,点开了这一位的照片,手指微微划动,3D立体的头像照随着她的手指旋转。 看得出来,这一位虽然发色和眸色都还比较正,但是比起古地球时代的黄种人,五官要深邃立体得多,真是越看……越合眼缘啊! 姜妙在上个周日就订好了这一周的食谱,从她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小娜就已经给自动料理机下达了煮饭的指令。姜妙洗好澡来到餐厅的时候,料理机的盖子升上去,露出了里面热腾腾的饭菜。 姜妙把饭菜端上桌,开始用晚餐。 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又让小娜打开光屏看了一眼,那位严赫少校依然毫无动静。 这个人怎么回事?要么通过,要么拒绝,不是非常简单明白的事吗?拖到这么晚还不答复是怎么个意思? 难道是……一直在忙还没时间理这件事吗? 姜妙觉得这个理由很合理,顿时安心下来,送了一大口饭菜进嘴巴里。 料理机做的这个饭菜,也不能说难吃,毕竟多少克菜放多少克盐浇多少克酱油,都是经过无数次试验计算出来的精准数据。 然而吃到嘴巴里,就是有一种“平庸”之感。 姜妙对自己还是不错的,每周总会去些精致有口碑的餐厅打几回牙祭。但餐厅的饭菜即便好吃,也是“餐厅的味道”。 姜妙上一次吃到家常味道的饭菜,还是上大学前的事了。 姜妙记得很清楚,收到录取通知的那天,张雅女士给她做了一桌菜。 在这个科技产品可以包办几乎一切家务的时代,除了职业厨师之外,对普通人来说,烹饪已经不再是日常技能,而是一种生活情趣,一项业余爱好。 张雅女士工作能力十分出色,业余时间发展出了烹饪的爱好。大约因为对这项爱好灌注了热情的缘故,她做的饭相当好吃。 张雅女士也是一个会对自己很好的人,只要不太忙,她都会选择自己做饭。菜肉都是商家处理好了的半成品,所谓烹饪只是下锅炒而已。 张雅女士也不用大多数人每天使用的可降解一次性碗碟,她有几套精美的瓷器,都是收藏级别的。用这种精美好物吃饭所获得的生活品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姜妙和张雅女士一起生活的那十五年,真的过得很好。 在姜妙上中学的时候,张雅女士提出要教她做饭。 真巧,姜妙上辈子的老妈也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想教姜妙做饭。姜妙懒得学,在学校有食堂,不想吃食堂还有外卖。最重要的时,反正回到家有老妈做饭。 老妈永远都在那儿,不是吗? 姜妙老妈常常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呀,迟早得嫁人。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男的做饭吧?” 姜妙最不服气的就是这句话了。凭什么男的就不能做饭了?凭什么做饭就是女人的事?她一路读到博士难道是为了给别人洗手作羹汤的吗? 那时候总还会因为这个和老妈拌几句嘴,最后凭着牙尖嘴利把老妈呛得没话说,换来老妈恼羞成怒后不痛不痒的两巴掌拍在胳膊上。 那时候姜妙已经渐渐被社会逼成了不婚主义,反正不打算结婚,内心里一直以为和老妈这样笑笑闹闹的会是一辈子。 谁知道还没到三十,就被一场爆炸给炸到了星际时代呢。 时间飞流几千年,投胎赶上一个独立、自强又不婚的妈妈,竟然也想教她做饭? 姜妙当时便坚决地拒绝了。 张雅女士劝过她:“烹饪是一项情趣,学会了,将来能大大地提升你的生活品质。” 姜妙心里面其实雪亮。 张雅女士的确是好心,想教会她一项能大大提升生活品质的技能。但推动她做这件事的背后的深层次原因,却是张雅女士已经不耐烦做抚养人,起了想甩脱她的心思。 姜妙是在清理家用智脑的时候发现的。在选择删除项的时候她看到了张雅女士的使用痕迹——她曾经详细地查询过关于将未成年优选者的监护权转给校方的具体事宜。 姜妙猜测她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姜妙在幼儿园和小学时期的两次跳级,将她的监护周期缩短了三年,以及最重要的是,如果放弃这么优秀的孩子的抚养权和监护权,将不再能享受到后期姜妙能带来的丰厚回报。 对张雅女士来说,这就太不划算了。所以她的理智强压下了她的不耐,坚持住了最后几年,终于使这一次的育儿投资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看透了这一切的姜妙,在面对张雅女士想让她学习烹饪的规劝时,只任性地回复了一句:“我不!” 然后抿紧唇,一言不发。 这一点点小任性,被张雅女士看作是青春期的叛逆。 烹饪是爱好,是格调,是情趣,不是生存或生活技能。张雅女士提了两次,姜妙坚决不学,她翻了翻《抚养人宝典》里面青春期的章节参考了一下,看到里面说尽量不要和青春期的未成年人对着干,她便也就不再提了。 于是后来的后来,也就是现在,姜妙常常在咀嚼着料理机全自动制作出来的标准化饭菜时,感到后悔。 008谈崩 晚饭后,姜妙进入政府网站,点开了布拉德利医生的页面,开始了第二步的操作,把自己对这次育儿计划的要求和期望都发给了对方。 知道对方不太可能马上回复,姜妙关了光屏,继续追网上正在连播的电视剧。第一集刚看完,第二集才开始,小娜报告说:“您收到了布拉德利医生的回复。” 姜妙立刻暂停了电视剧,身前的茶几上亮起了光屏,姜妙点开了回复一条条看起来。 姜妙拟的条款布拉德利医生大部分都同意了,姜妙一条条看下来,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但这笑容忽然凝住,姜妙的目光停在一条被红色高亮的条款上。 布拉德利医生拒绝了姜妙由她做抚养人、由男方做辅助者的提议。他不仅把这一条用红色高亮了,还做了备注,要求由他来做抚养人。 姜妙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之所以会申请基因优选育儿,就是为了拥有一个孩子。这个“拥有”的定义不仅仅是提供一颗卵子,她想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肯定是不能把抚养权让给别人的。 姜妙在布拉德利医生的备注下又做了自己的备注,表明了自己一定要做抚养人的态度和决心,然后提交了回复。 电视剧又接着看了不到五分钟,小娜提示说:“您收到了来自政府官方的反馈。” 姜妙再一次被打断了电视剧,看向茶几上亮起的光屏,屏幕里清楚明白的一行字: 【布拉德利医生已拒绝和您成为育儿伙伴。公民,请不要灰心,您还有(1)位候选人尚未回复,加油,祝您早日拥有优秀的宝宝!】 姜妙:“……” 姜妙后悔了,中午不该那么手快把其他候选人都拒绝掉,好嘛,一下子从拥有六个,变成了只剩最后的希望了。 其实想想,孩子的爸爸真没那么重要。大家在一起生活三年,基本就是室友关系。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干嘛那么挑呢?这下可好了,那个最后的希望要是也拒绝她,她又得排队等摇号了。而且据说,摇到号匹配成功却没能与人结成育儿合作的人,后面摇到号的概率就会变小。 真是糟糕。 姜妙中午还满心兴奋,这会心情一路急转直下,一着急,忍不住啃起了手指头。 哦,这个坏毛病,前后两世的两个妈妈都说过她,就是改不了! 姜妙琢磨了一会儿,又进入政府网站看了一眼,那位严赫少校依然没有回复。 虽然没有回复起码表示他还没有拒绝她,可是拖这么久不回复……这个人这么忙的吗? 这么忙,还有时间生孩子吗? 姜妙带着纠结的心情躺到床上的时候,还最后又看了一次。不出意外的,严赫少校依然是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就在姜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小娜提示:“您收到了严赫少校的回复。” 姜妙噌地一下就醒了。 严赫是在回到自己家后收到政府的确认信的。 他虽然在之前就申请了优选育儿计划,但因为出任务的缘故,又将这申请暂时冻结。现在,新一轮匹配即将开始,政府发来了确认信要求他确认是否参与这一轮的匹配。 严赫的家在远离首都星圈的罗莫星系的匹亚克星。这里不像首都星圈的星球那样寸土寸金,房价贵死人。严赫在这里拥有一套独栋的三层洋房,离得最近的邻居在三十公里之外。 这里没有繁华大都市才有的管道公交,但植被面积广阔,风景优美宜人,还拥有合法的狩猎区。 政府的确认信在早上发送到严赫家里的智脑,彼时严赫正在二楼的健身房里晨练。 他赤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短裤,身体水平悬空,一只手背在背后,全凭另一只手单手撑在地板上支撑身体,不摇不晃,纹丝不动,看起来宛如一尊雕像。 要做到这样,需要调动全身每一块肌肉的力量,而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必须具有惊人的力量。 和那位一开始就因为体质评分太低,被姜妙认为“不行”而被刷下去的盖尔德博士不一样,如果姜妙仔细看一下严赫的信息,就会发现他所有的评分项中,分数最高的一项就是体质分。当然他其他的项目分数也不弱,但体质这一项在柱状图中的确一柱擎天。 这分数要是用姜妙的理解来形容,可以说是“很行”甚至“非常行”了。 晨练中,严赫听到家用AI提示:“您收到一封来自政府的邮件。” 光屏在地板上激活,位置正在严赫的面孔正下方。严赫看到了政府催促他确认的内容。雅尼中将要他趁这次从前线下来,先把孩子生了,将育儿假修满。 当然中将真正的用意是想让严赫利用育儿假好好休养,消除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中将看好严赫,虽然暂时将他从前线调到后方,却期望他将来能再回到前线。 大滴的汗珠从鬓边顺着皮肤滑到了眼睛里,严赫眨了下眼,汗珠滴落,穿过光屏,落在地板上摔碎。 严赫看着光屏上的邮件,说:“匹配地域更改为首都星圈。” AI执行了更改,询问:“请问是否还有其他条目需要更改?” “没有了。”严赫说,“确认。” AI执行了确认回复。 严赫放下腿,脚趾一碰触地板,AI就停止了计时:“恭喜您,本次单手平衡超越您以往的个人记录17分钟!” 严赫用毛巾擦了擦汗,径直走进了淋浴间,三分钟洗完一个战斗澡。长期的军队生活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即便是在私人的日常生活中,他无论做什么,依然都快速、迅捷,从不拖泥带水。 裹着浴巾走到衣柜前拉开门,严赫从里面翻出干净衣裤。提上裤子的时候,他转头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动作顿了顿。 严赫贴近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左右转动脖颈从不同的角度看了看。 镜子里这张脸……如此陌生。 严赫这一天都在整理私人智脑里的信息,这一天他收到了几通电话,都来自军中的旧同僚。他们听说了他调动的消息,纷纷打来电话慰问他。 视频电话里,严赫面无表情,声音沉肃。能亲近到会打电话来慰问的人,自然也都知道他上一次任务的惨烈和调职的原因。他们对他在电话中表现出的状态都表示了担心和宽容,最后,都表示希望他能早日恢复最佳状态,再和他们并肩作战。 “首都星圈是养老的地方,前线才是军人真正该待的地方。”他们都这样说。 这些电话都很好应付过去,让严赫觉得有点麻烦的是晚间的一通电话。 AI说:“辛西娅小姐请求通话。” 在吉塔共和国,四十岁以下的女性都可以被称为小姐,四十岁以上则可以被称为女士。前者是对年轻人的普遍称呼,后者是对所有人的统称,仅表示尊重,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 夫人这个词只在还保留着结婚这一古老传统的富豪阶层还存在。 光屏亮起,屏幕上出现一个漂亮女人的照片,下方则有若干信息。 严赫飞快地扫了一眼,略过了诸如“上次通话时间”之类的信息,看到了联系人分组——“女人”。 这位辛西娅小姐在严赫的联系人分组里,被分在“女人”这一组。 “接通。”严赫对AI下达指令。 通讯接通,辛西娅出现在屏幕里。她褐发蓝眼,是个蜜色肌肤、身材性感的漂亮女人。 “嗨,你平安回来啦?”辛西娅惊喜地打招呼。 严赫微微颔首:“如你所见。” 他注视着屏幕里的女人,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对待她和对待他那些同僚一个态度。 辛西娅“哎呀”了一声,笑着说:“真是的,别这么冷淡嘛。” 她语气娇俏,神情妩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和严赫是男女关系,或者至少曾经有过男女关系。 “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很担心你呢。”辛西娅说,“我后来给你打过几次电话,但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在前线执行任务,接不到后方的私人通讯。”严赫平静地解释。 “是呢,我知道的。我打过电话给军方的联络处,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呢。”辛西娅说,“我今天就是想试试,随便拨了一下,没想到能接通。你回来了,也不知道给我报一下平安。” 漂亮女人的话音中带着嗔怪之意,严赫斟酌着措辞说:“我……” “好吧好吧,我明白。”辛西娅打断他,耸耸肩说,“咱们已经分手了,你没有义务给我打电话,但你好歹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吧,你走那么久联系不上,就算分手了,我也会担心啊。” 严赫沉默了一下,说:“谢谢。” 他太过冷淡,辛西娅有点无奈。 “那个……其实,”辛西娅把头发撩到身后,咬了咬唇说,“你走了之后,我交了两个男朋友。” 严赫面无表情地说:“恭喜。” “我话还没说完呢。”辛西娅翻了个白眼,补充说,“都已经分手了。” 严赫顿了顿,说:“抱歉。” 他这态度,让人简直没法往下说。辛西娅翻了个白眼,直接说了重点:“总之呢,我今天就想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既然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也恢复单身了,你觉得如何?” 严赫注视着她。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之后,辛西娅败了。 “我是说,咱们俩恢复交往怎么样?”辛西娅揉揉额角,“当然,前提是你别再一走那么长时间,还生死不知的。” “抱歉。”严赫说,“但我是军人。” “好吧好吧,这种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那,你觉得怎么样?”辛西娅眼含期望地看着屏幕里的男人。 像辛西娅这样的漂亮女人被很多男人追求,拥有充足的性资源,通常很少吃回头草,但谁叫她遇到的是严赫这样的男人呢。 带着一脸的禁欲相,实际上……让人尝过就难忘。 009般配 辛西娅的建议其实不算过分。 辛西娅以前很少有明确一对一关系的恋爱,还是遇到严赫之后才跟别的人都断绝了来往,专心跟严赫交往。 严赫作为军人,常常大段大段的时间见不到面,甚至连人都联系不上。辛西娅也都忍了。 可上一次严赫走之前,明确跟她说了,要执行的是不知归期,而且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任务。 辛西娅终于受不了,直接跟严赫分手了。 前线军人职业特殊,严赫的同僚们大都也只约不恋爱,或者谈一场恋爱,上了战场再回来,恋人已经默认分手并有了新对象了。 这种情况不分男女。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散起来很容易。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时代不一样了,社会形态不一样了,道德观当然也跟着改变了。 比起古地球时代,这个时代对感情与性的道德要求,已经低到了仅仅对明确一对一关系要求忠诚的地步。而对开放式关系,只要双方都接受,不存在谁欺骗谁的情况,就根本没有任何要求。 辛西娅虽然这段时间又交了两个男朋友,但都是在和严赫明确分手之后才有的,于道德上毫无可指摘之处。 辛西娅后来交往的两个男朋友,都比不上严赫那么美味,辛西娅对严赫念念不忘,今天随手拨的电话居然打通了,看到严赫平安归来,她不由得就有了想复合的念头。 她是个有魅力的女性,自信这提议对严赫来说也该是很有吸引力的,获得肯定答复的可能性很高。 严赫却说:“抱歉。” 辛西娅的神情垮了,失望又不甘地问:“为什么?我对你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吗?” 严赫说:“你当然是一位相当吸引人的女性,只是……” 他瞥了一眼当前通讯光屏旁边的另一面光屏。在跟辛西娅说话的时候,严赫就已经调出了辛西娅的公民档案,最后一次更新是几个月前。档案里显示,辛西娅的居住地和工作地,都在罗莫星系。 “我工作上有调动,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他说。 辛西娅不甘心地追问:“去哪儿?” “首都星圈。”严赫平静无波地说。 “哇!”辛西娅惊讶,“首都星圈!” “我还没去过首都星圈呢!”她羡慕地说,又抱怨,“路上的时间太长了,要三个月,受不了。” 虽然已经是星际时代,但一个国家的地域会横跨多个星系,跨星际旅行路途遥远,船票也昂贵,多的是一辈子没见过首都星的人。 辛西娅追问:“去那里做什么呀?” 严赫说:“调动到首都星区卫戍部队。” “听起来很棒?”辛西娅试探地问,毕竟严赫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高兴的神情。 果然,严赫不咸不淡地说:“富贵窝的保镖而已。”话音里透出淡淡的鄙夷,已经算是他今天流露出的最强烈的情绪了。 “好吧好吧,知道你喜欢战舰和炮火的生活。”辛西娅揶揄说。 这男人之所以这么让她难忘,除了英俊的相貌、让人迷恋的身体之外,那股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冷硬铁血的气质,总是让辛西娅一想起来就身体发热。 “那,我们俩是肯定不成咯?”虽然是问句,但其实辛西娅知道,她跟严赫肯定是复合不了了的。她咬了咬嘴唇,眼波如水:“严赫,能别忘了我吗?” 严赫却沉默了片刻,抬起一双深邃眸子,声音低沉:“我想,我们还是往前看吧。” 愈冷淡,愈性感。 辛西娅知道自己肯定至少在几年之内是忘不了这个男人的了。偏他这样冷情,偏这样冷情的男人比那些热情围着她转的男人让她喜欢一百倍。 “讨厌。”她失望的“哼”了一声,挂断了通讯。 光屏消失,严赫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一通电话,比之前几通电话加起来都累人。严赫暂时不想再被这些人打扰了,虽然他知道他们都是好心。 “屏蔽私人通讯。”他向AI下达指令,揉了揉太阳穴,睡觉去了。 智脑收到基因匹配成功的通知的时候,严赫才刚刚睡下,姜妙关心则乱,收不到回复在那里胡想八想,却完全没想到她匹配的候选人不仅跟她有时差,还屏蔽了通讯。 严赫是第二天早上解除了通讯屏蔽之后才看到通知的。 和姜妙的情况差不多,他匹配上了四个候选人。分配十分均匀,分别是白裔、黑裔、黄裔,还有一个应该是人类和亚拉伯族人的混血,皮肤是蓝色的,属于亚人。 姜妙在提交申请的时候,勾选的可接受人种范围仅限于人类,她匹配上的候选人里面倒没有亚人类,全部都是起源于银河系地球的人类后裔。 严赫锐利的眼睛扫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把白裔、黑裔和亚人类都直接拒绝了。 筛选的标准和姜妙一样——全靠眼缘。 点击了“同意”之后,立即便收到答复: 【恭喜您,您和姜妙博士已经获得初步的彼此认可,请和对方作出进一步的沟通吧,预祝您早日拥有优秀的宝宝。】 严赫其实不知道接下来该跟对方沟通什么,打开“帮助”正想看看官方的建议,AI却通知说:“您收到了来姜妙博士的邮件。” 严赫:“……”这反馈速度快得让他以为对方是守着屏幕只等他通过。 严赫不知道自己随便一猜,虽不中,亦不远矣。 姜妙躺下后,迷迷糊糊刚有了困意就听到了小娜的通知,“噌”一下就醒了。 她白天已经跟那个坚持做抚养人的布拉德利医生来来回回过了一趟了,知道接下来的步骤,也不用爬起来,直接给小娜下指令:“把我的合作条件列表发给他。” 说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接着睡,准备等明早看有没有回复。 没两分钟,小娜说:“您收到了严赫少校的回复。” 姜妙:“……” 这个人怎么回事鸭?点个通过让她等□□个小时,那么多合作条件,两分钟搞定? 姜妙预感很不好,总觉得十有八九跟那个医生似的,肯定是哪条没同意直接给她撅回来了。 姜妙被那个布拉德利医生搞得已经没了中午时候的热情,想到这一轮匹配最后的希望也有可能会谈崩,她决定:明天再看回复吧,今天先好好睡一觉,免得又被拒绝了让人生气睡不着觉。 周二的早晨是被溪流叮叮咚咚的声音唤醒的。 首都星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什么自然风光。星球上寸土寸金,所有能盖房子的土地都被建筑物覆盖了,还存在的绿化带都是人工养护的、维持星球基本气候的必须品了。 因此,姜妙的清晨唤醒程序设定的全是大自然的声音。 昨晚因为思虑过重所以没睡好,迷迷糊糊刷牙的时候,听见小娜提示严赫少校的回复还在未读状态,姜妙对这件事的期望值已经一降再降,含着一嘴泡沫没精打采地说:“你帮我看吧。” “好的。”小娜回答。 “捡重要的条款说。”姜妙补充,细节边角的事情都可以商量,关键是那几条最重要的条件。” 布拉德利医生就是在最重要的抚养人一条上无法与她达成共识,故而谈崩了的。 小娜十分智能,她检索了严赫的反馈内容,筛选出了其中标注重要度为“最高”的几条。 “恭喜您,严赫少校同意人工授精。” 姜妙:“哦……”刷刷刷。 “恭喜您,严赫少校同意由他携带胎儿和生产。” 姜妙:“哎?”有点高兴。 “恭喜您,严赫少校同意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由您来作抚养人。” 姜妙:“……” “呸呸呸!”姜妙赶紧喝水咕噜噜漱口,吐出去,追问,“最重要的几条他全同意了?” 小娜欢快地说:“严赫少校同意了您的全部合作条款。” 幸福来得太突然!姜妙忙喊:“快给我看看!” 光屏在镜子上激活,姜妙快速翻看着,这位严赫少校简直太上道了,所有的条款后面全都打了“同意”,完全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那、那、那下一步我该做什么?”做梦似的全通过了,姜妙反而有点紧张。 “根据政府的引导手册,双方就合作条件达成共识后,将解锁彼此的联络信息,建议您点击确认键确认,然后尽快和严赫少校取得联系,商讨关于见面后进一步沟通的事宜。” 姜妙果然在页面的最下面找到了确认键,点击之后,页面上显示:【恭喜您与严赫少校达成初步共识,双方已解锁公民信息,请尽快和您的合作伙伴取得联系,继续下一步的合作。预祝您早日拥有健康可爱的宝宝!】 随即屏幕上展开了严赫少校的公民信息。 信息里不会有指纹、瞳纹、牙模之类的隐私信息,但却涵盖了对方从出生后一直到现在的全部履历。 看得明明白白的是严赫在军校以优等生的身份毕业,当然他在军队里的那些升迁和勋章姜妙不是很懂,但最后的公民综合总分足以说明这份履历肯定是金光闪闪的。 如果对方正在看自己的履历,姜妙猜这位少校大概也看不懂自己参与的那些研究项目,但一定会对自己的公民综合评分也生出同样的感想。 古地球时代讲究门当户对,星际时代讲究公民分数般配。 010居心 严赫少校的私人通讯号也在信息里,姜妙忙把他的号码加入了自己的通讯录里。 “您要立即和严赫少校通电话吗?”小娜问。 离出门上班还早,时间倒是足够,但姜妙犹豫:“太早了,不太合适。”就算别人作息规律,每天都起得很早,大清早给人打电话,也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小娜却说:“严赫少校现居所在匹亚克星的西半球,现在正是下午。” “咦?匹亚克星?”姜妙奇怪地问,“这是行星还是卫星?怎么听着这么耳生?” 首都星圈已开发的行星和卫星,姜妙这些年无论是出公差还是私人旅游、购物、参观,都已经全去过了,却从来没听说过过什么匹亚克星。 一张全息星域图在姜妙面前展开,一个小恒星系被高亮显示。 “这里是首都星圈。”小娜说,“这里,是匹亚克星。” 星域图比例缩小,在一个离首都星圈很远的地方,有个星系被高亮显示,其中一颗行星旁边被标注了名称。 “匹亚克星位于罗莫星系,搭乘公共飞船往返于两地间,单程行程约三个月。”小娜人性化的解释说。 “这么远?”姜妙微讶,“地域选项我只选了首都星圈啊,是不是系统弄错了?” “已再次确认,并非系统错误,严赫少校虽然现居所在匹亚克星,但他选择的可接受匹配区域为首都星圈。”小娜效率很高的排查完毕,又问,“需要现在接通通讯吗?” “!!”姜妙跑了,“等一下,让我换衣服先!” 严赫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未来的育儿伙伴的来电。 “接通。”他说。 光屏亮起,屏幕里是个年轻的女孩,虽然没化妆,但皮肤晶莹亮白,眼瞳乌黑,嘴唇嫣红,五官生得精致美丽。尤其是,她看起来精神饱满,眉间有一股蓬勃的朝气,让人看了便情不自禁的心生好感。 严赫对他这未来孩子的妈妈,第一印象:10分。 电话一接通,姜妙就呆了。 虽然从3D照片里已经知道对方是个英俊的男性,但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强了那么多! 毕竟照片能看到人的五官相貌,却感受不到气场,正如辛西娅所说,严赫身上比相貌身材更迷人的,是他历经战火磨炼出来的冷硬铁血却异常性感的气质。 那青年穿戴得十分整齐,黑色制服挺括,帽檐下的漆亮的眼睛,锐利逼人。 他像是站在什么落地窗的旁边,明亮的阳光从身侧洒落在肩头,肩章闪亮,五官被侧光打得格外深邃立体。 姜妙直接被男人跨越了星系,穿透了屏幕的阳刚之气扑了满脸,原本准备好的问候语全忘了。 只想给她未来的孩子爸爸打分:10+++++++++! 幸好她呆住的样子在严赫看来只是凝目望着他,被严赫理解成这位未来的合作伙伴正在打量自己。 严赫已经从信息中知道了姜妙的年纪,以她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来说,在这个时代是青春正好的年华。但屏幕里的姜妙还是比严赫从照片里看到的显得更年轻,这大约是她眼瞳明亮,目光中带着好奇与期待,给人一种青春感的缘故。 严赫很有风度的先开口:“姜博士?” 姜妙猛回神,为自己的失态尴尬了一秒,强作镇定地说:“你好,严少校。” 在这里,如果已知该人具有公职头衔或者学术头衔,就要以头衔称呼对方以示尊重。姜妙虽然年轻,但她是一位博士,如果严赫称呼她为姜小姐,则是对她的学术地位的不尊重。 “咳,少校,”电话是姜妙拨过来的,她知道自己应该主动挑明话题,“首先感谢您同意了全部的条款。” 严赫微微颔首:“不必客气,您的提议与我的需求完全切合,没有冲突。” 姜妙点点头,说:“但我看到您最后一次更新的现居所是在罗莫星系的匹亚克星?我这里是在首都星。” 严赫解释说:“请不必困惑,我因为工作调动的关系,即将前往首都星区的卫戍部队就职。不出意外的话,在那里停留的时间足够完成辅助者的责任。” 姜妙听这话音,试探地问:“那您的意思是,几年之后,您……” “是的,卫戍部队不是我的长久之地,我迟早是要返回前线的。”严赫说,“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做辅助者而不是抚养人的原因。” 姜妙压下心中喜悦,脸上强作淡定,问:“那么您什么时候能到首都星?” “如您所见,我其实正准备出门搭乘下午出发的飞船。”严赫说,“大约七天左右的行程。” “七天?”姜妙问,“是军方的船吗?” 民航走这段行程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只有拥有曲速引擎的军队的飞船才能用七天的时间走完三个月的行程。 曲速引擎技术由国家掌握,目前只应用在军舰上,不允许民用船只使用。 “是的。您供职的艾利森军工是全国最大的军工企业集团,看来我们以后不愁没有共同话题。”严赫嘴角微微勾起,有那么短短一秒,笑意似有似无, 突、突然撩人! 姜妙的手在镜头照不到的地方偷偷掐自己,硬是保持住了虚假的社交微笑,“淡淡”地问:“冒昧地问一句,您在首都星这边有房子吗?” “没有,卫戍部队提供军官宿舍,但……”严赫说,“我看到您的条款希望能以您的房子为抚养孩子的场所?” “是的,我就想说这个。如果您一周后就能到首都星,那是不是……我们可以开始为期一个月的试同居了?”姜妙问。 虽然此同居非彼同居,乃是两个预备成为育儿伙伴的人看彼此能否适应与对方共同生活三年的尝试。但姜妙说起来的时候,还是莫名地觉得耳根有点热。 而且别人的试同居都是协商着来,一般是一到三个月,她出口就定了“一个月”的基调,取了个巧,暗搓搓地希望这位青年军官不要发现。 严赫果然没有发现她话里的陷阱,说:“好的,那么麻烦请将您的具体地址发给我,我到达之后会与您联系。” 姜妙欢悦地说:“好的。那么您……” “姜博士。”严赫说,“考虑到将来我们可能要进行的合作,我认为我们彼此间无需使用敬称。” “好的。”姜妙说,“那么你大概有多少行李?有什么需要我特别准备的东西吗?” “暂时没有。”严赫说,“其他的细节等见面再谈吧。” “好的,随时等您……等你电话。”姜妙说,“那,先……再见?” 严赫微微颔首:“下周见。” 切断了通讯,严赫扶了扶帽檐。 奇怪的女孩。 像她这么漂亮的姑娘,大多都像辛西娅那样,拥有很多性资源,在男人围绕中左右逢源,情场上都是老手,一看就能看出来经验丰富。这姑娘却在通视频的整个过程都耳根泛红,强装镇定,像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严赫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 他带着简单的行李走出家门,回头看了一眼这栋三层洋房,笑容淡去,没有感情地转过头去,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首都星上,姜妙尖叫着,丝毫不顾身上已经穿上上班用的职业套装,蹦着跳着扑进了沙发里,抱着靠垫滚到地毯上打滚,“超级制服大帅哥啊啊啊啊啊啊!” 天哪!这样的满分制服帅哥要和她这样的制服控在一起生活三年! 而且!他们要一起生孩子! 妈呀!未来的生活该是何等的刺激! “博士,监测到您内分泌紊乱,是否需要联系您的初诊医生?”小娜问。 “不不不,我只是太高兴了!”姜妙忙说。 姜妙给小娜买过“体贴性格”的性格升级包,小娜十足人性化地问:“有什么高兴的事,说出来一起分享吧。” 姜妙抱着靠垫坐在地板上,兴奋得脸颊都红了:“小娜,我跟你说!我这个育儿伙伴超级帅的!我跟他生的孩子,颜值一定爆表!” 小娜说:“恭喜您。” “不不不,你知道最棒的事是什么吗?”姜妙激动地说。 小娜捧哏:“不知道。” “最棒的是,这样帅破了天的兵哥哥,他来怀孕!他来生孩子!他还会和我把最辛苦的前三年一起撑过去!然后!”姜妙眼睛发光,“然后!他就滚蛋了!” “他就!远远地!滚!蛋!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姜妙简直美得冒泡。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啊?这要在古地球时代,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隔那么远,永远都不会来跟我抢孩子!这个孩子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博士,孩子不是父母的私人财产,经过基因优选生育出来的优生者更是国家珍贵的财富。”小娜却平静地说,“您这种将孩子视为己有的思想,有悖于大众普遍承认的社会道德,希望您能认识到这一点,并端正您的思想。” “……”姜妙的笑容渐渐消失。 差点忘了,这个时代的家庭观、亲情观和教育观都与地球时代截然不同了!她这种想拥有一个孩子,并和孩子组建一个长期的、稳定的家庭的观念,似乎在这里成了非主流,还有违大众道德? 一个搞不好,说不定会引来儿童福利机构,剥夺她的监护权? 姜妙悚然而惊,随即冷汗涔涔。 大意了!以后这种“危险”的思想,决不能随便表露出来被人发现。 制服帅哥要跟她一起生活三年哪,她必须时时刻刻地小心,千万不能被他看出来她想独占孩子的居心! 011经验 周二早上姜妙因为和严赫通电话,出门晚了些。她对小娜说:“给我叫辆单人车。” “好的,博士。”小娜回答。 等姜妙下到五十层站在候车平台上的时候,一辆单人车便“嗖”地停在了她身前。 十人车二十人车看起来像热狗,四人车看起来像菠萝包,单人车则是一个浑圆的球形,像个滴溜溜的汤圆。 这些车子都悬浮在磁力管道中,由乘客输入目的地,由政府光脑控制路线和速度,追求效率的最优化。 姜妙坐在球形的车子里,心神不宁。 一周后,她的房子里就会住进一个别的人。这个人会和她共同生活一个月,验证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和谐相处,共同育儿。 姜妙心里是一万分的中意严赫做她孩子的爹的。不说别的,就光看脸,她就愿意。更不要说那包裹在挺括制服里,似有似无的撩人之意——哪怕重新投了一次胎,制服控还是制服控。 一想到在未来的一个月里,严赫如果觉得跟她不合拍,也有可能会拒绝和她一起生孩子,姜妙就紧张起来。 忽然想起来同事田中跟她说过,叫她多看看网上那些过来人的经验和攻略,姜妙激活了车里的屏幕,搜索了一下。 搜出来的内容有几十万条之多,这些还只是热门的内容,还有更多没显示的。 姜妙浏览着标题,点开了其中的一条。页面展开,开篇就说:【奉劝诸位,尽量不要和自己的育儿合作伙伴恋爱或者发生关系!育儿伙伴之间的两性关系,绝不会是催化剂,只能是导/火/索,会平白增加许多原本根本可以不用发生的矛盾!】 姜妙眨眨眼。 姜妙没法否认,在和严赫通过视频电话之后,她虽然更兴奋于孩子的事,但内心某个小小角落也不是没有暗搓搓地生出一点粉红色泡泡的。 但她趁着上班路上这短暂的时间,快速地浏览了一下这张帖子和热门回复,脑袋就冷静下来了。 那些没管住自己,情不自禁和育儿伙伴“发生了一段故事”的人后来都后悔了。这些跳出来的人,几乎无一例外的都和育儿伙伴不欢而散。 【本来挺好的,后来我喜欢上了她,我们开始作为恋人交往,忽然她就开始不负责任了起来,觉得我多带孩子似乎理所当然。】 【我那位啊,我就不该跟他滚床单,居然想让我一个人带孩子,自己用育儿假出去玩?还跟我鬼扯说什么几千年前都是女人带孩子?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您是个古人哪!】 【分开之后我反思了一下,单纯育儿伙伴关系其实跟工作上的同事关系差不多,把养孩子当成一份事业来做。但是一旦有私人感情介入,突然就变得混乱了。有些企业禁止办公室恋爱的理由不就是怕情侣公私不分吗?我以前反对,现在觉得挺有道理的。育儿伙伴和对方成为情侣之后,其实就跟办公室里公私不分是一样的。觉得可以凭借私人感情,将原本属于自己的工作责任推给对方,是的,就是这样的。】 【我呢,就是楼上大家抱怨的“对方”、“另一个人”啦,我同意楼上的看法。其实后来我自己也反省过。明明单纯只作为育儿伙伴的时候,是可以有责任心地承担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的,但是成为情侣之后,不知怎么地就会想:反正都是情侣了,我偷一下懒也是可以的吧,没什么大不了。(摊手)】 一路上翻了翻,姜妙的脑袋已经从热烘烘彻底冷静下来了。 那些帖子里很多人至今都想不明白当时的状况,可是来自古地球时代的姜妙看明白了。正如某一层楼分析的那样,当两个人仅仅是育儿伙伴的时候,他们其实类似于同事关系。可当两个人一旦变成情侣,因为有着共同的孩子,他们其实进入了实质婚姻的状态。 职责明确的工作关系被一地鸡毛的婚姻给取代了。 想明白这点,姜妙倒吸了口凉气。她甩甩脑袋,努力把那点粉红泡泡甩出去。 比起她和这位还没真正见过面的严赫少校之间,只有一丢丢“可能”出现的桃花,当然是孩子更重要! 在古地球她不肯将就着结婚,将就着生孩子,好不容易上天眷顾来到这个已经不需要女人生孩子的时代,可不能自行放弃这一把好牌。 姜妙,你是个职业女性,请你在育儿这件事上,也表现出和你智商匹配的敬业精神来! 姜妙踏进公司的时候的,因为到的稍晚,实验室里大部分同事都已经到了。 她看见了已经生过孩子的田中,走过去跟他打招呼,说:“昨天谢谢你啦。” 田中:“哈?” “你建议我多看看网上的经验和攻略,我看了!很有用。”姜妙说。 姜妙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不再制造什么粉红泡泡,秉持着一颗职业人的心,要好好把合作育儿这件事当作一件工作来做。 “哦,原来是那个。”田中年纪大些,外貌是个熟男模样,笑着问,“你的育儿伙伴怎么样?剩下的两个人有反馈了吗?” “医生跟我抢着做抚养人,谈崩了。”姜妙说。 “哇哦,他一定是很喜欢孩子吧?”田中惊讶。 “谁知道呢。”姜妙耸耸肩。 “军官那边呢?”田中很有兴趣,“他是什么军衔来着?” “少校。” “校官的话……得接近五十岁了吧?”田中搓着下巴问。 “没有。”姜妙说,“他才三十九。” 姜妙今年二十六岁,和严赫相差十三岁。因为自然寿命大大延长的关系,在这里的人看来,情侣之间相差四十岁之内都称得上是“年纪般配”的。 而在实际生活中,年龄差超过四十岁的情侣比比皆是。不以结婚为目的,恋爱其实就只是“在一起一段时间”,大多数人并不介意双方的年龄差,只不过年龄相近的人,通常而言,共同话题更多,精神状态更合拍而已。 “这么年轻啊?”田中微讶,“那很优秀啊。” “你该看看他的履历,亮眼得很。”姜妙勾起嘴角,“和我一样。” 田中哈哈哈大笑。 姜妙迄今为止在学术上、事业上取得的成就,足够支撑她这样的自信。她比实验室里一半的人都年轻,却是这个项目团队的负责人。 姜妙这辈子拥有比上辈子更健康的身体,更聪明的头脑,又从上辈子自带学霸属性,把前世良好的学习习惯全都延续了下来。而普通的优生儿再聪明也是孩子,也得从小慢慢的培养各种良好的习惯。 所以姜妙这辈子其实是暗搓搓开了挂的。 自信的人总是亮眼又吸引人的。 田中笑完,说:“军队的人都是体质那一挂的,听说自然寿命特别长。想当军官的话,智商也肯定都在水准线以上。你们两个要是生出孩子的话……初生评分肯定破表!” 何止初生评分,姜妙想,那肯定是颜值也得爆表啊! 姜妙越想就越觉得,这位严赫少校就是她前世做梦都想要的那种米青子提供者。 想到接下来的一个月的试同居,姜妙决心不管怎么样,哪怕生活习惯再南辕北辙不能相容,也要排除万难达成目标。 毕竟生活习惯什么的,都属于后天的东西,而她想要的孩子的智商、体质、颜值,全都是先天的,不会受影响。 午餐时间,姜妙向田中取经:“前期的试同居期,有什么建议吗?怎么样才能让他对我满意,保证他同意和我签下育儿合作协议呢?” 田中有点受不了:“姜,你有点过度了吧,大不了就谈崩等下轮,不至于这样讨好对方吧?” “不,田中。”姜妙认真地说,“我非常、非常、非常地想要这个人做我的育儿伙伴。” 英俊,强壮,智商高,自带制服诱惑。姜妙觉得过了这村没这店,下一个未必能有严赫这样让她中意了。 “好吧,让我想想。”田中揉揉额角,回想了一下当初,“嗯……一般试同居会谈崩主要还是生活习惯,多考虑对方的感受,多注意小细节吧。我的育儿伙伴在我之前曾经还跟别的人试同居过,只同居了三天就因为受不了对方香水味太浓而放弃了那个人,选了我。嗯哼,你有没有注意过我的香水,清淡型的,闻起来很舒服。” 姜妙使劲嗅了嗅:“真的,挺好闻的。” “你呢?你用的是哪种香味?什么牌子?”田中也抽抽鼻子,使劲嗅了嗅,奇怪地说,“咦,你……这是什么味?” 姜妙无辜地看着他:“洗发水?” “……”田中不相信,“你难道不用香水?” 姜妙说:“我没有那习惯。” 田中无语半晌:“……你这样的美女,不该活得这么粗糙啊。” 姜妙盯着他:“是你活得太精致了。” 两个人正互相对着翻白眼,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大步走了过来:“姜博士,姜博士!” 012划算 壮汉腾腾腾地走到餐桌旁,“砰”地两手撑住了餐桌,俯身问:“我听说你摇上号了?我说的是优选育儿!” 络腮胡壮汉是隔壁项目组的雷沃,姜妙叫他的大嗓门吓得一哆嗦,咳了一声说:“是啊,那个,你这回摇上没有?” “没有!我已经摇了三年了!他们说你是今年第一次申请是真的吗?”雷沃不肯相信。 姜妙硬着头皮说:“是的。” “天啊,简直没有天理啊!”壮汉扯着自己的头发愤懑地喊,扯完了,又两眼放光地说,“姜博士,请务必让我握一下你的手,请让你的好运也笼罩我好吗?” 雷沃一个络腮胡壮汉满眼期待的样子竟意外地反差萌,姜妙不忍拒绝他,伸出手。 和姜妙纤细白腻的手比起来,雷沃一双手简直是熊掌。他用力地握住姜妙的手,大力地摇了摇,说了声“谢谢”,带着一脸期望离开了。 姜妙哭笑不得。 倒是田中有点担心:“你手没事吧?” “雷沃那家伙的力气……”田中说,“上次他在走廊里从背后拍了我一巴掌,差点把我拍到地上去。” “……”姜妙赶紧捏住手,“哎呀,真是的,好疼呢。” 田中:“……”太假了啊。 雷沃那点力气,其实对姜妙真不算什么。 姜妙有个小秘密,公司里除了田中没人知道。她出生的故乡——杜法星,也就是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现在依然生活的地方,其实是一颗中度高重力行星。 一颗行星是否宜居,重力也是条件之一。 重力过高的话,人类根本无法生存。长时间重力过低,人类的身体会出现失重生理反应,一样不能生存。 以地球重力为标准重力,现在人类足迹覆盖的星域内,宜居星球大多是接近标准重力的行星或卫星。但也有少数重力与标准重力差距较大的行星。 姜妙出生的杜法星就是一颗中高重力行星。她虽然一直知道这个情况,但真正能体会到差异,还是十五岁离开杜法星去上大学。到了首都星区,她差点把自己当成超人。 但大学那几年她很快发现,对于力气超大的她,同学们虽然有事很喜欢喊她帮忙。但是她心仪的帅哥都不肯对她表现出来的好感给予回应。 没有男孩愿意找一个能单手把自己举起来的女孩当女朋友。 都特么星际时代了,男人都能生孩子了,这些男的还是对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体力优势死死抱着不放! 姜妙当时都想骂娘了。 古地球时代,科技没那么发达,许多行业体能体力有特殊要求,因而给女性设置了许多就业门槛。 但实际上星际时代,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普遍基因水平的提高,在职业选择上男性并不能再因为身体差异占多大的优势了。 譬如在矿产星,在隧道里轰隆隆采矿的机器,其实都是驾驶员坐在空调房里通过屏幕远程操控的。这种操控甚至称不上精微操控,在这方面,女性毫不输给男性。 所以其实发展到现在,男性那点仅存的体质优势,基本都用在泡妞上了。 遇到姜妙这种来自高重力行星的妹子,他们那点可怜的自尊自然就无法获得满足了。 姜妙骂过娘,郁卒过,也不服过,但最后,还是向这个社会妥协了。离开大学之后,她就再没提过自己是来自中高重力行星这件事,好歹,还交上了两个男朋友。 “雷沃才二十九,你才二十六,是我跟不上时代了吗?现在年轻人流行生孩子?”田中感慨,“我可是三十五岁才下定决心生孩子的啊。” 田中今年五十四了,接近六十。不同于姜妙宛如少女的青春模样,他看起来是个“成熟的中青年”。 这种相貌在古地球上,大约就是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熟男模样。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发什么疯啊,干嘛这么早生孩子?”他不满地说,“政府都说到三十到六十才是生孩子的黄金年龄啊。” 因为不到三十岁就想生孩子,所以被认为是“发疯”,姜妙也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她从田中那里问出来不少有用的经验,都一一记下。下班回到家她试着联络严赫,果然联络不上。 他说过是搭军队的船,如果是战舰的话,只要上船就不能再有私人通讯接入了。所有的通讯都要经由舰船上的通讯室转接。 但严赫少校并没有给她具体的信息,她也不知道该去联络哪条船。 在网上搜了一下军方的联络处。军人职业特殊,位置信息常需要保密,因此经常是处在“无法联系”的状态。普通人如果需要联系服役中的军人,其实是可以打给联络处,请联络处代为联络。 但那样就太小题大做了! 姜妙其实就是想问问严赫,对房间的布置之类的有没有什么要求而已。 算了,姜妙决定自己拿主意。 姜妙的房子没有严赫的独栋洋房那么大,但也有二百多平,两个厅,四个房间,三个卫生间。 这其中,最大的主卧当然是她自己住,然后她有一间健身室,一间多功能室和一间……从未用过的客房。 姜妙并不是爱呼朋唤友的性格,但她当初买下房子装修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布置了一间客房。 姜妙趿着拖鞋走过去,推开客房的门:“开灯。” 这个时间,小娜默认开灯指令是开晚灯。晚灯没有任何模拟效果,诸如蓝天白云之类的,都没有。晚灯就是简单的柔和的灯光,把房间里照得很暖。 当然这可能跟墙壁的颜色也有关系。这个房间本来就暖色调的,浅淡、干净,边角处以少量浅青色装饰,有一种知性的感觉。房间里有一些装饰品,格调既高雅又柔美。 这个色调,这个风格,跟杜法星上,张雅女士的卧室是完全一样的。 至少,跟姜妙记忆里是一样的,就不知道这些年,她有没有给卧室重新装修? 姜妙平时几乎不进这个房间,今天她决定把这间房收拾出来给严赫用,才打开了门。 灯光下那熟悉的知性的色调,小小地冲击了她一下。 再怎么不承认,也无法改变这个房间其实是为张雅女士准备的这个事实。 只是一次都未用过。 姜妙倚在门口看了一会,走过去坐在床边,觉得自己也挺傻的。 以前在地球的时候,她敢拧着春节都不回家,其实是因为她知道家就在那儿,随时想回都能回。 后来她来了这里,以为这里的妈妈也该是一样的。她被她照顾得很好,情感随着时间发酵,在十五年的时间中,生出了真正的亲情。 并不因她是穿越者,就能对感情收放自如。 并不能的。 最后一次跟张雅联络,是十八岁成年,张雅说了“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那之后的这些年,张雅从未主动联系过她。姜妙会在每年建国日的时候给她发文字信息问候。张雅的回复总是是格外简练,惜字如金。 后来姜妙工作忙碌,有一年忘记了给张雅发信息,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但即便这样,几个月前拿到房子的时候,姜妙在选择装修方案时,还是情不自禁的把这间房留给了张雅。 姜妙坐在床边,嘴角微微扯动,自嘲地笑了笑。 “小娜。”她呼唤小娜,“联系一下之前那家装修公司,把这个房间重新粉刷一下。” 小娜链接上装修公司的网站,在姜妙面前展开。姜妙之前装修过整套房子,很熟悉这个网站的操作。 她选择了粉刷菜单,在现成的配色方案中挑选了很久,选择了一款看起来偏冷但是干净的配色。 预约好上门时间,她又打开购物网站,选择了几套颜色跟新油漆能搭配上的床品。 装修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家里有人工智能,姜妙根本无需在家里盯着。装修公司的装修机器人上门,小娜放了它进来。 姜妙的智脑收到通知,她在公司打开一个小屏幕放在工作的主屏幕旁边监控家里的情况。 装修机器人进入房间,先用激光扫描一通,随即对着家具喷射一种白色的泡沫。泡沫经过一分钟的冷却后,在家具表面凝结成一层薄薄的保护膜,甚至床上连床单被单都跟着一起被包裹住了。 随即机器人将包裹好的家具稍稍移位,离开了墙壁,开启激光将墙壁上原有的油漆消除掉,喷涂上新的颜色,烘干。 把家具移回原位,用吸尘器般的吸口将保护膜吸掉。 好了,完成了。整个过程不到两个小时。 姜妙在周二晚上订购的床品也到了,小娜操作着家务机器人换了床单。姜妙又远程给小娜下指令,把房间里一些小装饰品都收到了储藏室去。 房间便从柔和知性变成了冷淡简约。 说起冷淡这个词,姜妙就想起严赫这个人在视频里,黑色制服,一脸的性冷淡,然后嘴角那么一勾…… 真!撩!人!啊! 唉——! 田中端着咖啡凑过来看了一眼:“干嘛又装修,你不是几个月前才拿到的新房吗?” 说完,忽然醒悟过来,问:“你这么折腾,不会就是为了给那个少校准备的吧?” “猜对了。”姜妙说,“原来那个房间太女性化了,我看视频里人家特别男性化,这样会让他觉得好一点吧。” 现在社会进步了,宽容多了。除了女性和男性之外,女性男性化、男性女性化,统称为中性,都属于一个人的自由选择,没有人会歧视了。 但既然都看到了严赫是那么一个阳刚的男人,姜妙觉得把房间弄得男性化一些,应该没什么错。 田中却觉得很“错”。 “你太迎合他了。”他说,“这样不好,没必要。如果现在就要你这么迁就他,那以后那三年得多烦人?真是麻烦的室友。” 这就是理念的不同了。在田中来说,一起生孩子的人充其量是个同居三年的室友。 可对姜妙来说,即便她跟严赫之间不存在婚姻关系,这也是她未来孩子的爸爸。 一想到对方同意了她的全部条款,而且以后她可以一个人独占孩子,姜妙就觉得,这些迁就啊让步啊,都不过是为了大收益而做出的小投资而已。 划算得很。 013抵达 姜妙在严赫出发第六天的时候接到了经过军方联络处加密转发过来的留言。 严赫说:“很抱歉,刚被通知行程要比预期的时间长一点,预计还需要两天才能到达首都星圈。届时再跟你联络。” 虽然路上要八天时间,也比民用飞船快多了。民航的话,大约要三个月的时间呢。 曲速飞行在姜妙曾经生活过的古地球时代还只是一个理论,常常出现在科幻小说和电影里,在这个时代已经实现了。 目前据说也只有一部分国家和政治势力掌握了这项技术。掌握了这项技术的政府都死死捂着这项技术,唯恐技术泄露给敌对方丧失战略优势。 这有点像古地球时代的核威慑。但那时候核弹只用于威慑,在这里曲速却是实实在在的投入到了战争的应用中。 这一周过去,姜妙在第二周的周一早上接到了严赫的通讯,飞船将在下午抵达。 “我会先去卫戍部队基地报道,晚点直接你去家?”严赫和姜妙确认。 姜妙问:“第一次来首都星吗?” “是的。”严赫客气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之后还想请你给我做一下导游。” “不麻烦!不麻烦!”姜妙忙说。陪10分帅哥出游,姜妙怎么会嫌麻烦?更何况她正愁没有办法了解严赫喜好,愁着怎么去博得他好感呢。 “其实……”她有点犹豫。 严赫目光微凝。 姜妙说:“其实我可以安排一下下午的时间,要不然我去接你?” 严赫微微挑眉。 虽然还没见面,但是从第一次通视频他就看出来,这个漂亮优秀的姑娘,显然是非常、非常希望他们两人能够结成育儿关系的。 “那倒不用,总不至于在首都星迷路。”他说。 在这样的大都市里,就连小孩子轻易都不会迷路。到处都是公交车的登车台,只要能说清楚目的地,就能安全抵达。商业区的步行街区,也随处都是公共信息台。更不要说每个公民都从小就佩戴手环式随身智脑。 哪怕上述这些都出了故障,还可以找警察。 的确根本不会发生古地球时代那种,第一次到某个城市会迷路的情况。 姜妙当然是知道的,但她想来点仪式感。接个船什么的,给人一种正式的、受重视的感觉。 她耳根有点烧。好在严赫不会让她尴尬,他紧跟着便说:“那么,晚上见?” 姜妙忙点头,说:“我会早点回家的。” 挂了通讯,姜妙准备收拾收拾去公司。想到今天就要见到未来孩子的爹,她脚步变得又轻又快。 就快走到玄关,姜妙脚步忽然顿住! 这些天光想着严赫怎么样,给严赫准备的房间怎么样,她居然把一个重要的东西给忘记了! 姜妙腾地转身,一边朝卧室走一边大声命令:“小娜,把K70从我房间里移出来!” “请问要移到哪里去?”小娜问。 姜妙蹬蹬蹬蹬冲进卧室,家用机器人跟在她后面跟了进来。 姜妙的卧室宽敞明亮,装修温馨。特别是早晨这个时间,晨光穿透落地窗的感觉特别好。 走进卧室,目光一扫,除了常见的家具之外,在床的一侧靠墙的位置,有个独立的柜子立在那里。它独立于衣柜之外,很显然和衣柜不是一套的,因此在卧室里格外显眼。 看到这个柜子的大小和外观,以及上面的印着的“K70”的字样,成年男女便会露出会心的微笑。 这是“真我”成人用品公司今年最新推出的升级换代产品。 比起之前的K60,K70的皮肤不再恒温,而是会随着OOXX的过程升温,增强了真实感。面部增加了45个肌肉动作,使面部表情更加灵活生动。手指抚触动作也更加灵敏细微,能够根据使用者的身体反馈迅速调整。至于其他的诸如眼神升级,语言包升级等等就不用细说了。 总之K系列是真我公司近几年销量最好的一个系列。所以这一系列的新型号推出来的时候,姜妙就也随大流的把自己原来那台K60处理掉,新入手了这台K70。 作为用户亲身体验了之后,姜妙在购物网站上匿名给予了五星好评。 姜妙当时甚至还觉得,有了K70真的没必要要男人了。反正这个时代的男人也不会全身心投入的去喜欢一个人,还随时准备结束当前恋情,开始下一段恋情。 真没必要。 除了爱情和生孩子之外,所有男人在卧室里能做的事,K70都能做,还做得更好。 从来不会疲软。 但现在问题来了。 K70以及他这个立柜式充电基座,太显眼了。成年人一看都知道是什么。 考虑到有一个活的会喘气儿的男性即将入住这套房子,要是被他看见了,那特么可尴尬了! “博士,要将K70移动到哪里去呢?”小娜没有得到回答,继续追问。 姜妙挠挠头,说:“我那些健身器材的箱子是不是都放在了储藏间?把他们先清出来,把K70放进最里面,然后把那些箱子和杂物放在外面一点,挡住它。” 姜妙下达了明确的指令,看到家用机器人转身离开了卧室直奔储藏间,一件一件把那些箱子和杂物搬出来,姜妙放心了。 “交给你啦,务必收好啊。” 小娜是高智能住宅AI。她其实不属于姜妙,属于这套房子。 如果姜妙有一天卖掉房子,那么她是带不走小娜的,小娜本身就是这房子的一部分。 有小娜在,姜妙放心地上班去了。 考虑到严赫是一个体质分超高的男人,那么应该很能吃吧?上班路上姜妙就更改了今天的晚上的菜单,很是准备了几个硬菜。把后面这一周的菜单都顺手修改了。 下午她把工作安排了一下,提前离开。 田中在背后喊:“镇定点!” 姜妙咬着嘴唇竖了个大拇指,匆匆地走了。 田中:“……”感觉是镇定不下来了。 其实提前回到家并没有什么需要姜妙做的事。 在前世,姜妙虽然也是博士,但是家里有个从小都吃穿住行一手全给她包办了的老妈,把她给宠得生活自理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宿舍里总是邋邋遢遢的。 星际时代就完全不一样了。姜妙就算把脏衣服乱扔,吃东西掉得到处都是渣,也有家用机器人给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连衣服洗完烘干机器人都能熨烫好挂起来,姜妙只要负责把自己收拾利落就可以了。 科技使人幸福。 严赫还没给她打电话,姜妙没什么事可做,溜达着巡视房间。客房重刷了墙,铺上了新的床品,风格冷淡简约,姜妙自认为非常适合严赫这种在军队里训练得一丝不苟、作息严苛的男人。 餐厅的冰箱拉开,姜妙还特意准备了一些啤酒。她不知道什么牌子好喝,各种广告里常见的品牌都买了一些。 还有其他的一些小细节上也做了变动,姜妙自觉得很体贴了。 无聊得溜达了好几圈,严赫终于打了电话过来。 “已经到达地面,换到地面车了。”他说着,看了眼车里的屏幕,“五十一分钟后到达。” 卫戍部队的总部不在首都星,而是在首都星的一颗卫星上,严赫刚刚从那里下来。 “好的!”姜妙说。 姜妙内心雀跃,在家里又转了好几圈,等着自己期盼已久的优质精子(???)上门。 五十一分钟听起来不长,实际上真够难熬的。姜妙感觉已经过了一整天那么长,才终于听到小娜说:“严赫少校已经进入本栋大楼,2分钟后到达门口。” 姜妙赶紧拢拢头发,拉拉衣服,站在玄关处做了个深呼吸,告诉小娜:“来了就给他开门。” 两分钟后,A级安全防盗门向两侧分开。 站在门外的黑色制服的男人抬眸。不隔着屏幕,帽檐下的那双眼睛,比视频里还要锐利得多。 他目光所到之处,姜妙觉得空气都绷起来了。 严赫的目光在姜妙脸上打了个转,颔首:“你好,博士。” 姜妙吸口气,回应:“你好,少校。请进。” 得她邀请,严赫一步跨进房子里,站定。 “呃,行李先放在玄关,先到客厅坐一下吧。”姜妙说完,忽然又说,“哎,就这么点行李吗?” 严赫随身只有一只行李箱,别无他物。虽然网上下单购物大多都能在半小时送到,但对一个即将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生活数年的人来说,一件行李未免也太简洁了。 严赫只扫了一眼行李箱,言简意赅地回答:“是的。”对这个话题就再没有多一个字了。 姜妙点点头,引他进客厅沙发坐下,问:“咖啡还是茶?” 姜妙是咖啡派的,她工作忙碌起来的时候,常常一杯接一杯的喝。这次因为不知道严赫的习惯,特地买了些茶和别的饮品准备着。 果然,严赫说:“红茶,谢谢。” 有小娜操持家务,姜妙根本不用挪屁股。 她和严赫在沙发上坐了个九十度的夹角,抬眼看去,严赫摘了军帽放在身侧,两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膝头,腰背挺拔得如青松一样。 偏还一脸的性冷淡! 姜妙顿时便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热! 014参观 “咳,那个……”姜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商量一起生孩子的事,总感觉怪怪的。 严赫眸光微转,开口说:“你的合作条款我都看了,没有异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其实先前通电话就知道他声音好听,但跨星系远距离信号传输,多少会有些失真。最后的通话时间段,姜妙有紧张,没有注意声音,现在严赫就坐在她旁边,近距离一开嗓,姜妙差点给这个低沉、清冽的声音跪了! 虽没亲自验证过他别的方面如何,但一个人集颜值、身材和嗓音之最优于一身,他的基因评分能不高嘛! “不不,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姜妙有些紧张地说,“那些条款都是我的要求,那么少校你有什么要求呢?” 严赫神情平静,说:“我只希望这次合作,能尽快、顺利地进行。” 姜妙眨了眨眼。 尽快?这么急迫吗? 家用机器人送来了咖啡和红茶,两种不一样的香气袅袅地氤氲在一起。 严赫伸手端起红茶,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抬眸说:“我虽然这几年会在卫戍部队服役,但我之前说过,我迟早还会回前线去的。我们做军人的,去了前线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总之,就算是繁衍本能吧,我是希望能趁在后方的这几年,亲眼看到遗传了我的染色体的孩子出生,并尽可能和他/她多待一些时间。” 姜妙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微微怔了几秒。她原本激动、兴奋、雀跃的心情,突然全没了,整个人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在真正见面之前,她是很为这个男人过几年就会自动滚蛋这件事感到开心的。而此时此刻,听到这个身姿挺拔的军人神情平静甚至冷淡地说出这番话,姜妙深深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惭。 “那个,前线还……很激烈吗?”她忍不住问。 严赫看了她一眼,说:“一直如此。” 他顿了顿,又说:“在首都星圈,感觉不到吧?” 他没有指责,但那种淡淡的语气,本身就近乎指责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姜妙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句诗。 她其实是知道吉塔共和国一直在打仗的。新闻里会时不时的说一嘴前线如何如何之类的新闻。但这场战争旷日持久,已经断断续续打了许多年。据说之前停战过四十年,然后不知道怎么地又开战了,这一次也打了有六十多年了。 但就像严赫说的那样,首都星圈盛世繁华,歌舞升平,生活在这里的人其实根本就感觉不到战争的影响。新闻里的播报都像过耳风一样不留痕迹。 “我以为,”严赫接着说,“博士在艾利森那样的地方工作,会对前线的事比较了解。” 姜妙额头微汗。 “不,我们虽然是军工企业,但……在实验室里只管攻克我们自己的课题。”姜妙解释。 他们当然知道手中的项目最终都会成为武器或者武器的一部分,都具有军事价值。但大多数人只愿意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这武器的具体用途……大多数人会有意控制自己不要再去多想。 他们在这个行业,想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严赫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啜了一口红茶,放下茶杯:“那么,接下来这一个月,叨扰了。” 虽然说话才不过说了不到十分钟的样子,但姜妙此时心情已经不一样了,她冷静了许多,不再一脑门子热气了。 她也放下杯子,站起来说:“那请跟我来,先看看房子吧。” 严赫跟着姜妙站起,戴上帽子,由她引领着,参观了一下姜妙的房子。 在两个人都同意的条款里,协商在姜妙的房子里养育孩子,因此姜妙带严赫参观她的房子,实际上是在让严赫“验货”。 严赫也没有客气,跟在姜妙身后,随她进入了一个房间。 “这间是多功能室,我装了一套带有神经触感的模拟系统,可以看看电视电影,也可以打游戏。这个以后可以兼做孩子的游戏室。”姜妙说。 严赫只扫了一眼,便点点头。 “这间是健身室。”姜妙带严赫进入第二个房间。 这一次严赫似乎更感兴趣一些,他走进去看了看。除了几台健身器械之外,还有一个像大号浴缸一样的家用泳池。 泳池虽然小,但里面的水循环流动,可控速度,人在里面游泳,其实位置是原地不动的,但起到了锻炼的效果。 严赫的目光在那些器械上一扫而过,随即被房间四个角落里精致的小仪器吸引了目光。 “姜博士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他转头问。 姜妙在严赫打量重力场发生器的时候心里就在打鼓,结果,好的预感往往都是错觉,不好的预感常常成真。 重力场发生器这种东西,一般人是不会随随便便认出来的。但严赫就是随随便便认出来了。 真倒霉! “呃嗯……”姜妙才发出一个鼻音,严赫说话了。 他说:“真巧,我也是在高重力行星出生的。” “咦?”姜妙有些意外,又松了一口气,“这么巧?” 严赫从进门以来,就一直一脸严肃认真到性冷淡的面孔,这会终于唇边有了点笑意。 “高重力行星的女性,在外面不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来自高重力行星,是这样的吧?”他嘴角微翘,问。 “没办法。”姜妙耸耸肩,吐槽说,“你们男士们到标准重力行星,女孩子都说‘强壮有安全感’。我们呢,个个男士都说:姜,你是个好人。” 严赫压压帽檐,遮住了笑意。 原本有些严肃紧张的气氛破冰,两个人之间变得轻松了许多。 姜妙的目光在那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和线条硬朗的下颌上打了个转,拧身向外走:“还有卧室……” “这间是我的卧室。”姜妙推开了房门。 严赫犹豫了一下,按理说,姜妙的闺房不应该随便进入的。 姜妙转过身,说:“你看一下吧,因为我打算在前三年让孩子跟我一起住在这个卧室里。” 大多有条件的人,会从宝宝出生开始就让宝宝单独一个房间。姜妙家虽然现在每个房间都有了明确的用途,但她的房子有二百多平,即便不愿意牺牲现有房间的用途,也可以调整改造一下。 打出隔断,建一个新房间,再加上装修,也就是两天就能搞定的事,很简单。 “是这样,关于带孩子这件事,我研究过。”姜妙煞有介事地胡诌,“有证据表明,孩子在幼年期近距离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在需要的时候及时得到父母的抚慰,长大后性格会更自信,更坚定。现在这个理论很受欢迎,在首都星圈这边,是被大众认可的。” 这纯属胡说八道。 这里的人夜里根本不管孩子! 姜妙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半夜醒了哭了两声,本来希望引来张雅女士或者科索先生,结果来的是一只仿真机械手。 妈的大半夜黑乎乎,一只大手把奶瓶塞进你嘴里,还对你又摸又拍!姜妙那时候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还不了解,生生给吓出了心理阴影! 她是绝不会让她的孩子遭受这种待遇的! 姜妙编了一通瞎话,以自己博士的身份为自己的瞎话背书。 她前后两世的经验都告诉她,体质派那一挂的人,在遇到这种关于“科学”和“理论”的东西时,通常都会对脑力派那一挂的不加质疑便盲从。 严赫就是体质派那一挂,而姜妙是脑力派这一挂。 果然,严赫几乎没有产生任何怀疑就采信了姜博士的信口胡诌。 “好的,这方面还请你多费心,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你多指正。”他认真地说。 严肃的态度,是真真正正把生孩子当成一件必须严谨对待的事情来看的。 姜妙感觉自己这次真是中大奖了! 从开始接触到真正见面,到此时此刻,姜妙就没从严赫身上看到任何缺点! 从先天的生理条件,到后天的价值观、性格教养,没有一处不合她的心意! 这一个月,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签下合作协议! 别想跑! 严赫不知道为什么姜博士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灼灼起来。 虽然那眼神并不像是女人看男人,更像是饿的时候看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但总让人觉得别扭。 严赫扭过头去:“那我的卧室……?” “哦哦!”姜妙精神抖擞,“在这边,这间就是你的卧室!有独立的卫生间,水浴和超声波浴都有。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严赫打量了一圈,发现装修的色调和装饰风格跟姜妙的卧室和客厅很不一样,明显是专为他重新装修过了。 “给你添麻烦了。”他摘下帽子捏在手里,客气道谢,“这个风格我很喜欢。” 哦哦,被看出来了呢。 姜妙当时脑子发热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迎合对方把事情办成,现在当然她也依然是就死死相中严赫了,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田中说的是对的,太过了反而不自然。 姜妙有些赧然,挠挠脸,问:“那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饿了吗?饿了的话随时可以开饭。” 严赫看了下手环的时间,说:“还早,半个小时之后可以吗?” “没问题。”姜妙说,“关于吃饭,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忌口,没有过敏。”严赫说,“菜单你随意,基本上,没有我吃不下的东西。” 听起来有点好笑。姜妙有点想笑,但又直觉严赫不是在说笑,他话语里甚至带着一股子严肃劲。 虽然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严肃冷淡的气息,但总觉得那个话似乎另有含义的样子。 姜妙忍住了没敢笑。 015日记 小娜已经控制着家用家用机器人把严赫的行李搬运到了卧室。 姜妙识趣地退出了客卧——以后该说是严赫的卧室了,或者,爸爸房? 姜妙思维发散着,已经开始想象以后这位孩子爸爸严肃却耐心地教他们共同的孩子踩着喷气滑板在草坪上滑翔的场景了。 想到那美妙的画面,姜博士不由笑得像个傻子。 严赫关上门,打开箱子,先取出一个屏蔽仪激活。在小娜的监控中,严赫的卧室就成了一块空白。 这是人们在外出差旅行常用的设备。有些人隐私意识比较重,不愿意被酒店AI监控个人行为。最主要是怕数据泄露。 从古地球时代到星际时代,喜欢偷窥别人的变态就从来没少过。 严赫又取出了他的台式智脑。 腕上的手环式智脑是随身的便携设备,虽然方便快捷,但大量的数据储存人们还是放在家里的台式机里。台式机发展到现在,已经没有了主机箱和显示器,就剩下一个键盘了。 主机集成在键盘里,硬显示器早被虚拟光屏取代。所以台式机现在的模样,就是一个键盘。 携带起来也很方便。 严赫把私人智脑放在书桌上,激活光屏,敲击了几下,调出了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严赫自己。 在这里,人们没有亲戚,大多独自生活,死后往往不会被人记住。因此很多人有录影音日记的习惯,想把自己的影像留在世间。 严赫播放的,是他在上次出任务之前录的最后一次日记。 “优选育儿申请暂时冻结。”视频里的严赫说。 他说完这句,就不再说话。垂着眼眸,两手十指交握,两个大拇指相互顶着。 过了许久,这个俊美的青年军官才又抬起眼眸,说:“其实真的应该早点申请的,以前太不上心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声音中带着可以听得出来的悔意,后悔自己没有早点申请基因优选育儿。 “这一次要深入敌后,”他说,“能回来就是英雄,但回不来的可能性更大。” “我在军人精子银行冷冻了自己的精子。” “如果我死了,我的抚养人严申先生会收到通知。我在遗嘱中将全部财产留给了他,并委托他帮我寻找一位愿意和我一同延续DNA的女性,以我的精子受孕,生一个孩子。” 视频里的人自嘲地笑了笑,说;“以前听说过军中前辈有这么干的,还嘲笑过别人。真到轮到自己才能理解,繁衍真的是存在于基因里的本能。” “比起留下财产、勋章、著作或者别的什么,好像真的要到这种时候才会觉得的确应该……留下个孩子。” “是吧?” 视频中的人反问完这一句,发了一会儿怔,看了眼镜头,说:“就这样吧。” 画面黑掉,视屏结束。 一个前线军人在出高危任务之前,要独自一人面对的恐惧、独自一人处理的情绪和那些因早该去做却没去做从而生出的后悔和遗憾,以及那很想很想拥有一个孩子的本能和执念,都在这里了。 严赫重温了这段视频,将拳抵在唇边,垂下眸子,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尊活的雕像。 半个小时之后,严赫准时打开了房门,出来吃饭。姜妙已经在餐厅等他了。听见脚步声,一转头,姜妙顿时屏住了呼吸。 严赫脱了黑色的立领制服外套,只穿了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裤子。经典的黑白配,猿背蜂腰大长腿,整个人修长而精实。 这会儿叫小娜调低房间温度会不会太明显了 “抱歉,我是不是来迟了”见姜妙只凝视着他不说话,严赫一边卷着衬衫袖子一边问。 姜妙盯着严赫修长有力的手指,说:“没有,怎么会呢你……” “一分…都没晚。”她看了眼墙壁上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挂钟说。 真是一分钟都没晚,简直像机器一样精确呢。 “那个,我去端菜。”姜妙空窗太久了,突然跟一个还不算熟悉的男人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竟有点不习惯了,忙找了个借口转身。平时她懒起来甚至会要让家务机器人帮忙端菜,今天勤快一下,亲自去了。 其实就几步路。料理机就在餐厅里,并不在厨房里。 姜妙装修的这个厨房,是地地道道的传统厨房。专为烹饪爱好者量身定制的。遗憾的是,从装修好之后,姜妙就几乎没进去过。 为了给严赫接风,姜妙今天给料理机下单了好几个菜,都是硬菜。料理机的保温箱门一打开,几道菜都已经盛在了可降解的一次性环保餐盘里,还冒着热气呢。 严赫也过来帮忙。 感觉是个很勤快、很有眼力劲的男人呢!要在古地球时代,应该是那种丈母娘眼里会体贴人的好女婿……阿呸呸呸!想什么呢! 姜妙使劲甩了甩头。 她发现自己的人生虽然有两世,并且她明明更欣赏这一世的社会形态,但前一世的种种都深深地烙在骨子里,真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虽然为了给严赫接风特意添了几个硬菜,但料理机做出来的就那样,仿佛菜里缺少了一味叫作“喜庆”的调料。 前世姜妙每次放假回到家里时,老妈给她做的饭菜里,就满满的都是“喜庆”的味道。张雅女士心情好的时候亲自下厨,也是能做出些这种味道的。 唯有料理机做出来的,差了那么一点。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第一顿饭,姜妙暗搓搓地观察。 她虽然非常非常想要严赫的优秀基因,但她也是有底线的,诸如吃饭吧唧嘴之类的,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幸好没有。 严赫即便在用餐时,腰背也是笔直的。他抬眼看到姜妙的打量的目光,问:“怎么了?” 姜妙偷看被发现,微感尴尬,想想两个人同居本来就是为了互相观察,干脆正大光明地看起来,还说:“嗯……你可以放松点。” 严赫瞥了一眼姜妙紧绷到不自然的肩膀,“嗯”了一声说:“你也是。” 姜妙清清嗓子,问:“饭菜还合口吗?” 料理机做出来的标准菜式,还需要点评吗?严赫礼貌地说:“还好。” 姜妙也意识到自己问了傻话,硬着头皮找补:“要喝点酒吗?” 男人似乎天生都拒绝不了烟和酒精,即便是严赫这样看起来一板一眼的男人也一样,他立刻回答说:“如果你不介意。” “当然不。”姜妙从严赫的声音里听出了点愉悦。见面到现在,他也就露出这么一点点情绪,姜妙立刻抓住不放,问:“红酒?啤酒?” “啤酒。” 姜妙松了口气。红酒仪式感太强了,搞得跟什么商务宴请或者情侣约会似的,还是啤酒好。 果然啤酒一上桌,气氛便轻松了起来,有点家常的感觉了。 似乎有点随意聊天的气氛了,严赫随口问:“平时都是吃机制料理吗?” 他只是无话找话而已,姜妙却绷着神经,耳朵一下立起来了。 什么?难道是对育儿伙伴抱着对方能精擅厨艺的期望吗? 姜妙略略纠结了一下。 如果能把人先骗着跟她生孩子,她是敢先谎称自己精擅厨艺然后再去偷偷学的。问题是,姜妙离开张雅又从学校毕业之后,也不是没试过自己动手做饭,但……她真的是天生就没有烹饪的天赋。 她做的饭菜还不如料理机呢。 姜妙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是的。” 她语气僵硬,肩膀紧绷,眼睛盯着严赫。 严赫察觉了她的反应,顿了顿,随即恍悟,解释:“随便问问而已。” 姜妙松了口气。 严赫有点无奈。从第一次通视频就发现了,姜博士似乎总是很紧张。 像她这样漂亮又优秀的女人,大把的男人等着跟她一夜风流或者谈个长期恋爱或者合作育儿,严赫想不通姜妙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他哪会知道,自己方方面面都是姜妙理想中的“孩儿他爹”。 姜妙对他,是势在必得的。 两个陌生人只能无话找话,幸而他们还有个共同点。 “平时怎么做重力训练?”严赫问。 姜妙说:“每次训练两个小时,一周三次,倍重力。” 杜法星是中度高重力行星,这个训练强度可以保证姜妙的骨骼和肌肉不出问题。姜妙自觉得可以了。 但严赫只是微微颔首,脸上也看不出来什么,只问:“你的重力场发生器最高能达到几倍重力?” 姜妙说:“三倍。” 严赫说:“那我稍后会订购一套新的。” 姜妙诧异:“不够用吗?” 严赫说:“我是出生在强高重力行星的。” 姜妙问:“你需要多大强度的?” 严赫说:“至少4倍。” “那不用买新的。”姜妙说,“我明天拿到公司去改造一下。” 严赫眨眨眼,说:“好。” 姜妙问起严赫的工作:“马上就要入职吗?” “不用。”严赫说,“先报道而已,还有一个月的假期没有用完。” 那就是整整一个月都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丁点都不能懈怠咯! 姜妙在餐桌下暗暗握拳! 016早晨 第一顿饭没生出什么意外,平平安安地结束了。碗碟自有家务机器人收拾,也不用他们操心。 平时这时候,姜妙自有自己的安排,或者娱乐,或者运动,或者阅读资料、文献――她本来是有计划今年下半年要撸一篇论文出来的。 但现在单身女子的房子里突然多出来一个男人,姜妙就有点无措。 “呃,那个……”她不知道两个人的话晚上应该干点什么。 “那么我先回房了。”严赫面色坦然,给出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选项。 “好,好。那你好好休息。”姜妙想了想,又说,“你要是想在首都星圈玩一玩的话,我可以安排一下时间……” “不用耽误你的工作。”严赫客气地说,“你一切照常就行,等你有空的时候再说。” “那,等周末休息,我陪你去几个必去的地方,嗯,还有几家不错的餐厅也要去尝尝味道。”姜妙说。 “好的,十分期待。”严赫说,“晚安,博士。” “晚安,少校。” 两个人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姜妙想着,这算是个不错的开头吧? 这一晚她也没用多功能室,也没用健身房,避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一边泡着澡,一边琢磨着还有什么没考虑周全的地方。 科技先进的一个好处就是,姜妙不需要自己去跟严赫面对面的沟通,她喊小娜。 “小娜、小娜,你去跟少校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你,让他别客气。” “好的。”拥有“体贴性格”升级包的小娜说,“交给我,你放心。” 没两分钟,小娜来回复了。她直接播放了严赫的回复录音:“好的。” 好的。 就俩字,多一个没有。 姜妙:“……” “真是个话少的人啊,是不是,小娜?”自己一个人待久了,姜妙养成了跟人工智能聊天的习惯。 雪白的脚丫翘在浴缸另一头,撩了两下水,姜妙忽然又说:“小娜。” 小娜立刻回答:“在呢。” “咳,那个,”好在小娜不是真人,姜妙完全不用羞耻地说,“解析一下他的声音,把声纹复制到我的随身智脑里。” “好的,已经复制好了。”小娜人性化地说,“少校的声音真是比威斯汀?李还好听呢。” 那是个当红的歌手,姜妙喜欢他性感的声音。一听到那个声音,她就有种打了鸡血的兴奋感,做什么都特别精神抖擞,所以她把那个声音用在了办公室的智脑上。 但现在,她找到了一个更好听更性感的声音。 也不知道严赫晚上在干什么,姜妙还特意把多功能室和健身房都空给他了。 她裹上浴巾回到卧室问:“他用了吗?” “没有。”小娜回答说,“严少校回到房间后,没有再出来。” 而严赫的房间启动了监控屏蔽,这个小娜之前就给姜妙汇报过了。 这种屏蔽器姜妙也有,她自己去公司其基地出公差的时候也会用,这个算是差旅必备的随身设施了。姜妙的这个还是自己亲手做的,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屏蔽性更强。 今天总的来说,还算好吧? 姜妙躺着床上既忐忑,又期待,慢慢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的唤醒程序是溪流叮叮咚咚的声音。 首都星是个几乎整个星球表面都被建筑物和科技产品覆盖的星球,虽然有几个大型自然生态保护区,但纯自然的生态区域极少,生活在这样的星球上,大家都喜欢用这种大自然的声音做唤醒程序。 姜妙醒来第一个念头是:啊,又是新的一天。 紧跟着第二个念头:我房子里有个男人,他是我未来孩子他爹!我和他要先同居一个月,看他对我满意不满意!所以我应该立刻起床给他个好印象! 姜妙噌地就坐起来了! “小娜,他起床了吗?”姜妙一边洗漱一边问,“我昨天晚上订的花到了吗?早餐准备得怎么样了?” 姜妙琢磨着严赫在休假呢,还不得睡个懒觉?姜妙从来放假都要睡大懒觉的。他要是因为在别人家不好意思睡懒觉也没关系,反正姜妙要让他早上一打开房门走到餐厅就能看到带着露水的鲜花和热腾腾的美味的早餐。 以此来证明,自己不禁智商高、长得美、能力强,还是一个非常有情调、会生活的人。 小娜直接把姜妙从梦里唤醒:“严少校在一小时47分钟前就已经起床了。” 姜妙:“……”休假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姜妙无奈地问:“他现在干嘛呢?” “在健身房锻炼。” 落地玻璃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仅从玻璃墙外面看不到里面,还能根据时间段调整对阳光的折射。 在白天,姜妙将折射度设置成较强的模式,阳光射进来便会特别明亮。 严赫背肌上汗珠被照得晶莹闪亮。 托军舰和太空军事基地里的人造日光的福,军人们长期待在封闭的空间里,皮肤也不会因此变得苍白。 比起姜妙白瓷般晶莹细滑的肌肤,严赫的肤色要深得多,但对男人来说,恰到好处。 当手臂的肌肉和背肌随着男人的动作规律地隆起伏下时,汗珠顺着肌块凹陷处线条滑落,小麦色的皮肤在晨曦里看起来活色生香。 姜妙一大早就受到这波强烈的荷尔蒙刺激,手扒着门框,直接把金属门框捏变形了! 孩子!看我给你找了一个什么爹! 不用谢!孝顺我就行! 正在伏地挺身的严赫听见动静侧头看过来,屈膝踩地站起来。 姜博士以一个僵硬的怪异姿态扒着门框,不知道是要进来,还是要逃跑。 “早,博士。”严赫颔首,一如昨日的沉稳冷静,惜字如金。 “早!少校!”姜博士努力模仿少校这份淡然。 但是身材超赞的年轻男人不仅赤着上身,他站在晨曦里背着光,一把细腰还被晨光勾了个闪亮的光边儿。虽细却韧,像是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爆发力。 嘎嘣一声,姜妙把门框掰下来一块! 空气忽然安静。 两个人四道视线都聚焦在姜妙手里那块变了形的金属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但姜博士毕竟是个高智商的优生者。 沉默了半分钟之后,姜博士举起那块金属:“看,就这样。” “就想提醒你一句,像我们这样在高重力行星出生长大的人,在标准重力行星上得小心一点,要不然就到处搞破坏了。”姜妙把那块金属在手里抛了抛,随手扔到一边,云淡风轻地说,“我都不知道搞坏几个门了。小娜,待会喊物业来给我换门框。” 小娜:“好的,包在我身上。” 即便是当年第一次离开高重力行星,也就用了几天时间就适应了标准重力,再没搞过什么破坏。严赫依然客气地说:“谢谢,我会注意。” “别客气!”姜博士矜持地说。 我掩饰过去了! 我的情商和我的智商一样高! “你吃过早……啊!!!” 一个“饭”字还没说出来,一步踏进健身房的姜妙猛地身体一沉。毫无防备之下,膝盖差点撑不住跪地上,幸好站稳了。 姜妙用力挺起腰背,站直了:“你开了几倍的重力场啊?” “三倍。”严赫说着,打量着姜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站得很轻松”的模样,若有所思。 也是,他昨天都说过了,需要至少四倍的重力场。“至少”两个字,就说明了他还能适应更高倍的重力。那用她这套重力场发生器,自然是要调到最高倍了! 姜妙有点懊恼地下令:“小娜,关闭重力场。” 重力场渐进式开启,也渐弱式关闭。姜妙和严赫都感到身体缓慢变轻,几十秒后,便有了轻如飞燕的感觉。 “这套我先拿到公司去,晚上带回来你就能用了。”姜妙指挥着机器人把四个角落的重力场发生器拆下来,装到一个小手提箱里。 装好了,才转头把刚才没问完的话继续问完:“那个,早饭你吃了吗?” “还没。我已经给AI下单了,大约是……”严赫看了眼墙壁上的光屏里显示的时间,“十分钟之后。我先去洗个澡。” “好的,你去吧。”姜妙问,“沐浴露和洗发水还可以吗?不喜欢的话,我这里有好几种香气的可以换。” “不用,都挺好。”严赫客气地说。 从昨天来到这里,对姜妙所有类似“xxx还行吗?”这类的问句,回答统统是“挺好”。 姜妙死心了,放弃了想从严赫这里听到别的回答的期望:“餐厅见。” 严赫洗澡非常快,大约也就几分钟的时间。 他来到餐厅的时候,发间还有微微的湿意。一分不早,一分不晚,恰好是十分钟后。 姜妙虽然是制服控,也只对着照片和视频流口水,并没有跟真正的军人打过交道。她猜想,这种守时的观念大概是在军队里养成的吧。 方形的餐桌不大,因为毕竟大多时间都只供一个人使用。 但上面铺了温馨的碎花桌布,中间一个玻璃花瓶,一汪清水里插着几支白里透粉的花朵。桌子旁边还有个清艳恰如这花朵的女孩子,正从料理机里往外端盘子。 她衣着干练,眼睛晶亮,嘴角噙着笑,还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像是对生活分外满意,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 严赫的脚步微顿,目光在姜妙那神采飞扬的面孔上凝了片刻。 017体质 看到严赫换了贴身的工字背心和宽松的家居裤,姜妙的心情在“太好了这回不是衤果身诱惑了”和“天哪隔着衣料也能看出胸肌的形状好性感怎么办”之间反复横跳。 “咳,”她努力把自己最阳光灿烂的一面展示给严赫,笑着说,“来吃饭吧。” 严赫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姜妙的早餐是包子和粥。 严赫的早餐是鸡蛋火腿三明治,巨型的,五个。 考虑到他一早上的运动量,姜妙觉得可以理解。只是严赫明明吃得斯斯文文,可是一个巨型三明治就是飞快的消失了。 “每天早上都吃这么多吗?”姜妙叹为观止。她忽然又想起来,紧张地问:“那,那昨天晚上吃饱了吗?” 昨天的晚餐菜不少,但实际上姜妙当时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跟严赫的谈话上,收拾碗碟的又是家务机器人,她根本没注意饭菜被/干下去多少。 捏着包子、眼睛圆睁,一脸紧张的样子实在可爱,严赫回答“吃饱了”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姜妙松口气:“那就好。” 一抬眼,严赫正看着她笑。 姜妙惊了! “怎、怎么了吗?”她摸了摸脸,怀疑是不是把包子的油汤蹭到了脸上。 还有,这个男人真的会笑的!这一次不是那种似有似无一闪而过的笑意,是真的挂在了脸上,眼睛弯了,嘴角翘了,还露出白白的牙齿! “抱歉。”严赫收敛了表情,一本正经地道歉。只那眼中还漾着那么一丝丝笑意。 姜妙莫名脸红了。 跟出了丑露了乖尴尬时候脸上发烧的感觉不一样,是心跳有一点点加速,脸上有一点点发热的感觉。 “其实是,从昨天开始,你就一直是这样。”严赫说。 “哈?”姜妙有点懵,“哪样?” “这样。”严赫说着,肩膀做了些极细微的动作。 他这样冰山脸的男人,居然也能用这种肢体语言生动地诠释“松了口气”这种感觉。 很好,姜妙这回不是脸红,是脸上发烧了。 “那个……”她尴尬得不知道怎么解释。 我穿越六千年就看上你了!拿不到你的精子我决不甘心以至于我对这事非常紧张!――这样说好像不太行? “博士,”严赫勾了勾嘴角,“你想要与我合作育儿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请你不要一直这么紧张。过度紧张会影响内分泌,对排卵是有影响的。” 要是那样的话,就是她作为卵子提供者不够合格了。姜妙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会注意的,一定不会影响排……啊?啊?啊?” 姜妙就差捧着脸尖叫了! “你你你的意思是……!!” 漂亮的女孩子白皙的皮肤上因为激动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那双充满朝气的眼睛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更加明亮晶莹。 和她生下孩子的话,不管男女,都一定会非常可爱吧。 光是这样期待,就让人的内心里生出难言的愉悦。 “是的。”严赫不再绷着一张冰山脸,忍不住露出微笑。 反正这是陌生人,不是任何了解他的过去的旧识。放松一点,没有关系。 姜妙磕磕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们的试同居……”才一个晚上啊。 “最重要的是硬件条件,基因分数,智商、体质……外貌,经济条件,对吧?”严赫说,“试同居只是生活习惯的磨合。我个人的话,可以适应任何环境,所以在生活习惯方面对你没有什么要求。” 是呀是呀,又不是要结婚,只是一起生孩子嘛,聪明、漂亮、健康、有钱就行了!姜妙惊喜交加,正想说“那咱们就赶紧开始造人吧”,严赫却忽然说:“只是……” 只是,但是,可是,然而,however,but,都不是姜妙这会儿想听见的词!严赫这转折词一出,话没说完,就把姜妙一口气吊在那里了。 “有什么问题吗?”姜妙小心翼翼地问。“只有一个问题。”严赫说,“我昨天晚上研究了一下的你的公民数据,看得出来,姜博士是个优秀的高智商人士,只是,对比你的智商数据,你的体质数据却相对偏低。” “咦?”姜妙莫名,“不低啊,我的体质分比别人高好多呢。” “是和标准重力行星的人对比吧?”严赫反问。 姜妙突然哑了。 严赫没继续说下去,看了眼墙上显示的时间,改口说:“时间不早了,不耽误你上班,先吃饭吧。这个话题等你晚上回来再聊。” 也行。反正硬件条件他都全盘接受了,其他有什么都好说。 姜妙临出门前,严赫又问:“我能否对房间做些小小的改造?” “可以可以。”姜妙当然一口答应,当即便给严赫开了智脑权限,“有事叫小娜就行。” 到公司稍晚了一点,田中已经在享用清晨的第一杯咖啡了。吹着热气抬眼看见走进实验室的姜妙,诧异:“Wow~今天有什么好事?哦哦!对了,你那个少校昨天到了?怎么样?” “你猜猜看咯~”姜妙连话音里都带着笑。 “看你满面春色,看来是很满意了?”田中笑道。 “他就是,”姜妙拉了张椅子坐在田中旁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脸梦幻,“我理想中的孩子他爸!” 其实,也是姜妙前世的理想型。算了,这个就不说了。 “哟哟~”田中失笑。 姜妙进入艾利森军工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跟田中合作的,一路走来,年轻的她反而成了田中的上司,田中现在是她的副手。虽然年龄差了快三十岁,但两个人相处得一直很融洽。 五十多岁的田中是个熟男模样,这一笑就笑得暧昧了。 “去去去,赶紧把你脑子里那些画面给我消除掉!”姜妙一看就明白。 “朝夕相处,近水楼台。”田中悠悠地说。 追溯起来,田中这个姓氏的祖先也来自古地球的东方文明。这里的学校在中学时代的历史课会有专门的一个分支课程,引导学生追寻自己的文化渊源。田中和姜妙谈得来,也跟文化渊源丝缕相连有很大关系。 “不行!”姜妙两腕相切,摆出了个“X”,“我跟他,绝对不行!” 田中挑挑眉。 姜妙沉痛地说:“你生过的人还不知道吗,大家都说,合作伙伴之间最好不要有男女关系,很容从分工明确变成一塌糊涂的。” “哦哦,我听说过。”田中耸耸肩,“当时和我们一起上早教班的一对儿,听说后来闹得不可开交,小孩还在上初级学校,就把抚养权移交给学校了,两个人不欢而散。” “看吧!”姜妙叹气。 “说实话,我不是太能理解。”田中搓着下巴说,“难道是因为我是gay的缘故?” “大概不是。你翻翻历史书,研究一下古地球时代的夫妻模式,搜索一下关键词‘丧偶式育儿’,应该就能理解得深刻一些了。”姜妙吐槽。 “好吧,我回头看看。那你……”田中饶有兴味地问,“放着这么棒一个男人在自己眼皮子地下不动心?我记得你是制服控啊。” “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动物,”姜妙一脸死了娘的神情,“在于人能用理智战胜欲望。” 田中哈哈大笑:“所以还是想下嘴的是吧?” 废话啊,那样行走的荷尔蒙,谁能不动心啊! “性感的男人满世界都是,合适的孩儿他爹错过就没了。”姜妙握拳,“甘蔗没有两头甜,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比起男人,我选择孩子!” 田中赞叹:“你对他这么满意啊?” “你知道我给他打多少分?十……”姜妙伸出两个拳头,“++++++!” “Wow~那得恭喜你,找到了理想中的育儿伙伴。”田中赞叹道喜,又问,“那他呢?他对你满意吗?” 姜妙喜气洋洋地说:“他对我的硬件条件都很满意……” 话没说完,脸上忽然一僵,迟疑了一下,说:“就除了一个方面……” 田中吃惊:“怎么?他对你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以田中的眼光来看,姜妙方方面面都很出色了,这位少校眼光是有多高,居然还有不满意的地方? “他对你什么地方不满意啊?”他追问。 姜妙踌躇了一下,老实告诉他:“体质这一项。” 这一下田中更加吃惊了:“什么?怎么会?你可是来自高重……唔唔!” 姜妙放开捂住他嘴的手,“嘘”了一声。 田中是他们这个团队里唯一知道姜妙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他扫了一眼实验室里的其他人,凑近姜妙,压低声音说:“你那体质,他居然不满意?” 高重力行星的人体质要远远强过标准重力行星,像姜妙这样看起来窈窕可人的女孩子,分分钟徒手碎大石给你看。 姜妙无奈地说:“他也是来自高重力行星。” “原来如此。”一句话解了田中的困惑。对方如果也是来自高重力行星,自然是用高重力行星的标准来衡量的。 “但是,你反正也不打算再回老家了,以后孩子应该也会一直生活在首都星圈吧?”田中问,“那样的话,你的体质分数可是远超我们的。” 姜妙揉揉鼻子。 姜妙有自己的办公室,下午她离开实验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了想,调出了自己的体质数据。 “小度。”她激活了办公室的智脑AI,询问,“以我现在的体质,还能回杜法星正常生活吗?” 拥有威斯汀?李的声线的AI名叫小度,朗声回答:“以您现在的体质,在杜法星生活需要一段时间的复健。在恢复到正常状态之前,您需要加装外骨骼才能行动自如。” 姜妙倒抽口凉气:“这么严重吗?我一直都在坚持重力训练啊。” “您的重力训练强度是最低限强度,仅能保持使您的身体不因为本地的重力产生不良症状。事实上,您离开杜法星的这十一年三个月八天十四小时二十六分五秒,您的体质强度已经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一。” 降低了这么多吗? 怪不得严赫上来就提这一点。 她其他的条件都很好,严赫应该不会因为这一个方面的缺陷放弃她的吧。他今天早晨都算是明示她合作意愿已经达成了的。 虽然觉得应该不会,但姜博士还是忍不住把两只手往头发里一插,薅起了自己的头发! 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身体居然变得这么差了? 018做饭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懈怠了。 姜妙前后两世,都不是体质派那一挂的,她前世甚至更娇弱,常常为体力运动而嘤嘤嘤的那种。 穿越之后托基因的福,体质十分出色,在杜法星她还没觉得什么,离开了杜法星到了首都星圈,才觉出来高重力行星上出生的人体质之强悍。 但姜妙觉得这辈子应该不会再回杜法星去了,要不是为了身体不生病,她才不会咬牙接受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的重力训练。 实际上,虽然姜妙的体质强度比起当年离开杜法星的时候已经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一,但比起标准重力行星的原生土著,她的各项生理指标依然高出了许多。 要不是同样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严赫点醒她,姜妙还觉得自己很棒棒呢。 姜妙在办公室琢磨这事,想起早上严赫说“晚上再聊”,好叭,也算是找到一个话题呢。 姜妙觉得昨天晚上那种无话可说只好各自回房间的情形不是好现象,就算她跟严赫不会有男女关系,也不是夫妻,但是他们将来会有一个共同的孩子,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彼此毫不熟悉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 父母关系亲密,孩子内心才有安全感。 别看前世姜妙地球的爹妈经常会吵吵闹闹,可实际上都是小吵小闹。 逛菜市场的时候老爸会说:“别买那个,你妈胃寒,吃不了那个。买这个,买这个,这个暖胃的。” 在商店里老妈会说:“这个护膝治老寒腿的,给你爸买一个,他最近膝盖老疼。” 甚至两个人又拌嘴了,互相不搭理的时候,发现对方被蚊子叮了包,还暗搓搓地把风油精找出来悄悄给对方放在床头呢。当然了,事后被问起来,那是决不承认是自己放那儿的。 还冷战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姜妙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内心里从来都充满安全感。哪怕看到老爸老妈又吵架,也慢悠悠不着急。顶多两包薯片、一包辣条的时间,就能和好啦。 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敢回家就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把薯片掉得到处都是渣渣。 反倒是穿越之后,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看起来那么和谐,又理智又冷静,即便在养孩子这件事上有了不同意见,也客客气气坐下来沟通,甚至一起去咨询专业的育儿专家,姜妙反而一直找不到安全感。 张雅女士对她的做我言行都有要求,她都乖乖地照做了。上学之后知道有公民分数体系这么个东西,知道自己表现得好,父母能得到回报,她拼命地努力。 可即便这样,也改变不了她十五岁一上大学,张雅女士就果断利落地与她“脱离”。 那些在一起生活时成长中的不安感成了现实。 姜妙想,大约这里的人就因为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当他们成年独立生活后,也都一个个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只愿意从别人身上获取利益和快乐,谁也不愿意过多地付出感情。 恋人是这样,朋友也是这样。社交都是浅尝辄止,因为科技的进步,日常中也极少有事需要麻烦到别人。朋友间可以谈天说地,分享快乐和好事,却很少倾诉内心。 谁也不去麻烦别人,谁也不想被别人麻烦。 这个世界对社恐患者大概是挺友好的,但对姜妙这样前世经历过喧闹却温暖的人生的人来说,太过冷漠了。 有时候回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人,甚至感觉连最爱催她赶紧找男朋友赶紧结婚生孩子的二姨都没那么讨厌了。爸爸妈妈一个崴了脚一个犯了胃病,她和哥哥两个人却都在外地没法赶回家的时候,还不是二姨带着表弟忙里忙外地帮着做饭、洗衣、陪着上医院吗。 这个世界里虽然没有人会催你结婚生孩子,但同样也没了这些在你需要时伸出来的温暖的手。 姜妙怔怔地想。 不过没关系啊,她的孩子,她和严赫的孩子,肯定不会在这种冷漠的环境中长大的。 姜妙下了班,特意搭了单人车回家,虽然就快那么几分钟吧,也是快点。可见她那颗心是有多么的热切。 回家进了门,还特意提高了音量喊了声:“我回来啦!”满眼期盼。 不料欢迎她的依然只有小娜:“回来啦,今天过得怎么样?” 姜妙失望地问:“少校呢?”怎么不见人影?是不是出去玩了?也是,他好像是第一次到首都星,怎么着国会大厦得去转转吧,建国碑得瞧一眼吧,国家博物馆得去参观一下吧…… “少校在厨房。”小娜打断了姜妙的发散思维。 “哦。嗯?哎?”姜妙睁大眼,“厨房?” …… 不、不会吧? 她、她、她运气不会好到这种程度吧? 前世她可是个彩票最高只中过五元的人! 姜妙把包包扔在玄关,轻手轻脚的地走到厨房门口。 她本意是想不惊动严赫地探查一下,可她忘记了,当初装修的时候,厨房安装的是自动感应门!她脚尖靠近厨房门二十公分的时候,感应门自动向滑开了! 姜妙:==!!! 锅子里燃着橘红色的火焰,滋啦作响。正在掂锅的严赫闻声转头看了一眼姜妙,无视了她鬼鬼祟祟贼一样的模样和脸上僵硬的尴尬,神情自然地说:“回来了?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精钢的炒锅在他手里轻如一片树叶,上下颠动,菜肴跟着腾空、落下。姜妙搬入新居时一并购买的锅子,在严赫的手里实现了处女炒! 严赫盖灭火焰,转头又看了一眼门口:“你不去换衣服?” 帅哥就是帅哥,哪怕穿着围裙掂着锅都有型有款。 姜妙被严赫那双清冷深邃的眼睛一横,智商顿时跌破了表:“换!换!这就去!” 同手同脚地回房间去了。 厨房里,严赫把刚炒好的菜盛进盘子里,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博士,您的身体失去了协调性,初步判断为小脑受损,是否需要为您联系医生?”小娜不愧是高级住宅AI,对居住者照顾得无微不至。 “啊啊啊啊快给我闭嘴!”姜博士恼羞成怒地关紧了卧室的房门。 啊啊啊刚才的样子一定蠢死了! 少校说不定会怀疑她的博士头衔是花钱买来的了! 但是她能怎么办? 有些男人穿制服动人心魄,穿围裙性/感/诱/惑! 老天不给活路,她能怎么办呐!!! 姜博士在卧室里发出了无声的悲愤呐喊,不顾得自己还没换衣服,一头把自己的脑袋塞进了枕头下面,活脱脱像只鸵鸟。 下一秒,小娜说:“博士,少校请您五分钟后去餐厅用餐。” 姜妙只能把脑袋从枕头下面抽出来,顶着个鸡窝一样的头幽怨地看了一眼天花板,爬起来换衣服去,还抱怨:“他既然自己下厨,一定是把我预设的菜单给取消了吧,你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呢?” 要是小娜提前通知她一下,她也不至于震惊到失态(智)啊。 “您已经为严赫少校开通了同居者权限,非紧急情况和重要条款更改,都无需对您另行通知。”体贴主人的小娜再次询问,“博士,真的不用联系医生吗?刚才您的身体协调性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姜妙面前激活了一面光屏,把刚才走廊监控的录像回播给姜妙看。 谁特么想看这种黑历史一样的东西啊! “不用!”姜妙斩钉截铁,“你快把这段给我删除删除删除!” 换好了家居服,姜妙佯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来到餐厅。家务机器人正往餐桌上摆菜。严赫坐在餐椅上,正激活手腕上的智脑低头察看着什么。 “咳。”姜妙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我不知道你还会做饭哪,你的信息里没写。” “私人的兴趣爱好不会写在履历里。”严赫关闭智脑,拿起了筷子,“实际上,军中很多人都会烹饪,我很多同僚都会,而且精擅。”“咦,有什么原因吗?”姜妙问。 她眼睛圆睁,充满好奇的样子……真是可爱。 这念头在严赫心中一闪而过。当然,从他脸上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他十分平静地说:“不知道哪一次遭遇战就可能会牺牲,活着的时候,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机制料理可算不上‘对自己好’。” “原来如此。”姜妙有点敬仰,又有点同情,忍不住挠挠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点生硬地说,“其实我一般,一周会去几次餐厅。” 也算是对自己不错。 严赫也有想问的。他捏着筷子,问:“我比较奇怪的是,博士你不仅有厨房,还有全套的烹饪工具,但却都是全新的?” 一般人别说烹饪工具了,根本连“厨房”这个房间都没有。大部分人只要有一台料理机就足够了。 因为那些……都是为了那个人准备的啊。 姜妙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尴尬地说:“我,其实不会做饭的。我试过,但可能这方面天生就没有天分吧,总之还不如料理机做的好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嘴里,嘴巴一张一合,眼睛就瞪圆了。 她的眼睛明明长而美丽,却常常被她睁得溜圆。像什么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似的。 严赫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好吃!”姜妙幸福得想哭。 就是这个味道!家常味! 离开了张雅之后,她已经十一年没吃过这种味道了! 姜妙快哭了! 她这到底是……走得什么狗屎运,捡到了一个什么天赐的大宝贝啊! 019计划 姜妙咬着筷子要哭不哭的表情,惹得严赫发笑。 他只笑了一声,就咳了一下,用拳抵住鼻尖,轻轻说了声:“啊,抱歉。” “不用,不用。”姜妙脸色绯红,摆手说道,“笑也没关系,我实在是……我十五岁就考上大学,离开了我的抚养人,从那之后,再没吃到过这种味道了。” 说完,还吸了下鼻子。家的味道啊,让人怀念,让人心酸。 严赫打开一瓶啤酒:“那就多吃点。” 比起昨天晚上,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更加轻松随意了。譬如啤酒都是严赫自己从冰箱里拿的,无需再劳动姜妙了。 姜妙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胃满足了,心情就放松,自然而然地跟严赫袒露了些心里话:“是我的抚养人,她很会做饭。我是想她以后如果来看我,可以有厨房用,所以才装修了一个厨房。” 严赫却问:“你搬进来多久了?她到现在还没来过?” 姜妙本来因为胃胀而注意力涣散的头脑突然被浇醒了。 她怎么跟严赫说这个呀!会不会被认为是过度依恋型人格? 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上,过度依恋型人格,是处在鄙视链下端的! 姜妙额头微汗,支吾着说:“也没多久,嗯,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来看过我……一次,就一次。出公差顺路。”并没有。 严赫凝视着她,问:“你对她,很亲密?” 他,他用了“对”,而不是“和”,姜妙头上冷汗更密了:“没有,也没有,我上大学早,我十五岁就离开她了,我、我是个很独立的人。” 她想了想,还算机敏地补充:“你看了我的履历了没有,我是国家二级研究员,现在独立领导着一个团队。” “看到了。”严赫实心实意地称赞,“你真的很优秀,能成为你的育儿伙伴,我很荣幸。” 姜妙:“……” 呼……警报解除。 不想被严赫看出异样来,姜妙强忍着不去擦额头的汗,挤出一个八颗牙的微笑:“哪里,哪里,是我的荣幸才是。” “这么热吗?小娜,把房间温度调低些。”严赫说着,随手抽出桌上的纸巾,在姜妙额头轻轻拭了拭,“吃太快了吧?你都出汗了。” 姜妙僵住了。 是在撩她吧?肯定是在撩她! 姜妙终究不是个傻子,前后两世有过三个男朋友的人,对男女间这点吸引力还是很敏感的。 严赫严少校,此时此刻,正在撩她! 没错了! 并不是长着一脸禁欲相的人就真的禁欲啊。想想严赫那一柱擎天的体质分数,想想他那细且韧的豹腰,想想这个一眼看对就可以滚床单谈不谈恋爱根本无所谓的社会文化。 严赫这样身强体壮、荷尔蒙爆棚的青年男人,跟姜妙这样青春正好的漂亮女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想要发生点什么,纾解点什么,在这个社会都是完全正常的。 姜妙被前世的思维带歪了。 前世她的国家把兵哥哥们宣传成正直、爱国但是禁欲的形象。男女关系什么的,不能随便往军人身上套,会有亵渎感。 可这个星际时代,军人其实只是一份职业,和别的职业也没什么区别。 严赫脱下制服,也只是个男人,和别的男人也没……呃,也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他比别的男人更让女人难以拒绝! 姜妙度过了她穿越以来几乎是最难熬的几秒钟――她在泛滥的荷尔蒙和想要孩子的理智之间苦苦挣扎! 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儿打了起来! 白色小人儿:不可以!育儿伙伴发展成男女关系就会落入古地球时代的夫妻模式!星际时代的育儿优势将荡然无存! 黑色小人儿:这样的制服小哥哥可遇不可求,错过了这个上哪再去找一个这样的来? 白色小人儿:想想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是男人吗?K70在手,男人走走走!孩子,孩子才是你想要的! 黑色小人儿:可这是普通的男人吗?这是个冰山禁欲系星际军官!这特喵的是你上辈子只能在言情小说里看到的男主角啊!想想你看到的胸肌腹肌大背肌!想想那小豹腰! 白色小人儿:孩子!孩子!孩子! 黑色小人儿:腰子!腰子!腰子!啊呸!腰!腰!腰! 姜妙喉头“咕咚”一声! 咬咬牙,正要开口说话,严赫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额头,瞥了眼微湿的纸巾,说:“这么容易出汗?你的体质问题比我想的还严重一些。” 他语气平静,神情淡然,连目光都毫无波动。说这个话的时候,甚至很严肃。 姜妙:“……” 不、不带这样的! 不管心里是怎样的薅头发撞大墙吧,姜妙还得绷着脸若无其事,仿佛刚才没有经历过一场天人交战似的。她“咳”了一声,说:“我今天重新看了一下我的体质数据,你说的对,确实比起上学那时候差了一些。” “恕我直言。”严赫捏着玻璃杯,身体向后靠,目光似笑非笑,“差了不止是‘一些’吧?” 姜妙被识破了春秋笔法,老脸有点烧。 像什么呢? 好像有点像母星上晨曦初绽时的朝霞。 严赫举起杯子,借着喝酒垂下眼眸,从女孩子粉扑扑的脸颊上移开了视线。 姜妙有个好处,她从来不逃避问题。什么地方出错了,该解决解决,该修正修正。 “咳,那个,你早上不是说等晚上跟我详谈吗?”姜妙硬挺着脖子说,“走,去客厅谈吧。” 脖颈雪白细腻,纤细而优美。 严赫的目光打了个转,放下杯子:“好。” 两人移动到客厅,家务机器人开始收拾餐厅。 严赫激活手腕智脑光屏,说:“我分析了你的体质数据和你的母星――杜法星的数据。以你现在的体质,返回杜法星的话,应该已经无法正常地生活了。” 这和今天小度分析得一样。 姜妙挠挠脸。 她时常有这种小动作,严赫瞥了一眼,说:“所以虽然在首都星上,看起来你的体质依然比别人强了很多,但实际上,作为一个出生在中高重力行星的人来说,你这些年都处在亚健康状态。” 这个说法,可比小度那个什么“降低了百分之三十一”直观形象得多了。 “那……”姜妙又挠挠脸。 “这意味着,你不够健康,同理,这种状态的你,产出的卵子也不够健康。”严赫说,“既然你和我一样,都这么诚心诚意地想合作出一个孩子来,我觉得我们应该力争做到……” “最优化。” “完美。” 两个人异口同声,用不同的词表达出了同样的意思。 这四舍五入,也算又达成一个共识了叭!姜妙情不自禁笑弯了眼。 严赫:“……” 明明是被批评了还这样开心?严赫嘴角抽了抽。 心情却意外地放松。 严赫手指在光屏上点了两下,推送过去。 光屏在姜妙面前展开,她凝目看了片刻,吃惊:“这是?” “我给你做的训练计划。”严赫说,“看你完成的程度,只要不太差的话,三个月到半年,我们可以开始制造孩子了。” 姜妙明知道此“制造”非彼“制造”,耳根还是热了一下。 “明白了!”她“啪”地一下两手在胸前合十,“接下来,我会按照你的这个锻炼计划,把身体调理好的!你放心!我这个人只要制订了计划,就一定会好好完成的!” 她目光炯炯有神,因为有着明确的目标可以奔着去奋斗,脸庞在仿蓝天白云的日光灯下莹莹生辉。 沟通得比严赫预期的顺利得多了。尤其是姜妙没有一点不情愿或者被迫,她是发自内心的愿意听他的建议,执行他的计划,甚至一点都没有讨价还价。 严赫面不改色地收回推送过去的数据,说:“等新的重力场发生器安装好,给你做个测试,我看看数据再调整一下这个训练计划的安排。” 事实上,严赫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考虑到了像姜妙这种科研人员可能会因为不乐意执行这些负荷过重的运动而跟他扯皮,在数据上给姜妙预留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结果…… 是他看走眼了。这个女孩子虽然是脑力派那一挂的,但是她的性格爽朗干脆,实在讨人喜欢。 严赫提到了重力场发生器,姜妙才想起来。 她今天在用公司的设备把发生器改造升级了,但是一回家就陷入了“天呐我的兵哥哥不只帅还会做饭”的巨大幸福里,竟把这一茬给忘了。 她赶紧招呼小娜:“把重力场发生器装回健身室去。” 小娜接受命令,操作着机器人执行去了。 严赫问;“弄好了?” 姜妙点头:“在公司弄的。” 严赫颔首:“省了很多麻烦。” 严赫需要的重力场发生器功率太大,已经超出了普通民用的范畴。即便他是来自高重力行星,想要弄到那样的大功率发生器,也得向政府提交申请获得批准才行。姜妙在艾林森那样的企业工作,自己就搞定了。 “原来这个就是我自己做的。”她说,“你放心,质量比市面上流通的至少强八倍。” 说到她的专业领域的时候,那种女孩子的娇憨从眉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自信。 又是另一种神采飞扬。 “好。”严赫微笑,邀请,“去试试?” 诸如安装、修理这种工作,机器人做起来远比人类效率高得多。尤其是,姜妙家里这个机器人还不是市面上的大路货,是在公司机器人部门那里内部订制的。 艾利森可是军工企业。他家的产品精密度可比民用产品的精密度高得多了。 重力场发生器已经安装好,并联了网。 严赫下令:“小娜,缓速增长至三倍重力。” 小娜受命。 姜妙做了个深呼吸,绷紧肌肉,感受身体慢慢变得沉重的过程。 这次有准备,倒不至于在三倍重力下撑不住。 但姜妙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么高的重力了,在这种重力下,她行动变得迟缓艰难。 严赫看起来一丝影响都没有。 他问:“还行吗?” 姜妙喘口气,说:“还可以。” “可以的话,我就继续增加重力来了。”严赫说,“我想看看你的极限。”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 在过去,在地球时代,女人想做妈妈,多么艰难啊! 恶心呕吐,水肿失眠,妊娠期高血压糖尿病,宫缩阵痛,产床上的惨叫! 就算熬过了这些,并且没有出现大出血、羊水栓塞之类的要命的事,也逃不过咔嚓一剪刀的侧切,丑陋的缝口,恶露,感染,子宫脱垂,阴/道松弛,西瓜纹肚皮,腰身粗壮,皮肤衰老,记忆力退化! 但这些,在现在,绝大部分都已经被攻克了! 真的没有什么需要她去付出去牺牲的了! 对比古地球妈妈们的牺牲和付出,这点健身锻炼,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拥有一个健康的宝宝,都是值得的! 姜妙咬牙:“我可以的!来吧!” 020受伤 看到女孩子憋住一口气的样子,严赫眸中闪过一丝满意。 “小娜。”他的声音却毫无波动,“倍。” “倍。” “倍。” “倍。” 身体渐渐沉重得像山一眼样,连抬手的动作做起来都困难。可当严赫问“还行吗?”的时候,姜妙却咬牙说:“行……” 嘴唇牙齿,每一块肌肉都很沉重,说一个单字也艰难。 这种重力下,普通人早就已经承受不了晕过去甚至发生生命危险了。也就姜妙和严赫能承受得住了。 “倍。” “倍。” 随着严赫的指令,重力倍数渐增。姜妙自己有点感觉,大约能估量出,自己最高能承受的顶多也就是四倍重力了。 她深深地吸一口气,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挺住呀! 至少挺住四倍重力。 你可以的! 当严赫说出“倍”的时候,姜妙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撑不住了。 可姜妙还撑得住,健身室里的器材先撑不住了。咔咔几声,几台健身器材几乎同一时间被重力压垮成了一坨,铁屑被迸裂的力量推着四散疾射! 姜妙先是听见咔咔几声令人牙酸的声音,紧跟着巨大的“砰”的一声响起时,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用力搂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 鼻尖被撞得有点疼,但姜妙的注意力不在这上――男人的体息将她包裹,胸膛是温热结实的,手臂硬得像钢铁。 啊,那皮肤的触感,肌肉的弹性! K70再逼真也比不了! 姜妙懵了。 严赫淡定地说:“小娜,关闭重力场。”说着,放开了姜妙。 姜妙才猛地回过神来,着急地问:“你……有…没…有事?”随着重力场的渐弱关闭,她终于说话能说利索了。 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姜妙伸出手,从“被抱”转为“搀扶”。刚才碎铁屑迸射,严赫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他的后背一定受伤了! 姜妙手一摸上严赫后背,果然摸到一手血!她大惊失色。 然而想象中的男人吃力、虚弱地靠在她身上的情节并没有发生。 后背虽然流了血,严赫神色却丝毫未变,他不仅站得稳稳的,还反安慰她说:“我没事,别慌。” “都是皮外伤,激光处理一下就可以了。”他问,“你这里有家用医疗器吗?” 姜妙忙说:“有有有!小娜!” 小娜是高级AI,这种情境下不需要姜妙下命令,她刚才监测到严赫受伤,就已经给机器人下达指令了。 姜妙喊小娜的时候,机器人已经从门口滑动过来,身体某部分打开,伸出了一支医疗用的机械手臂。 姜妙说:“你快转过来我看看!” 严赫转过身来。他傍晚在家做饭,穿的是件柔软有弹性的贴身T恤,肩宽腰窄的体型被勾勒得清清楚楚。只是此时他后背的白色衣料已经被血染红了。 大片的殷红,姜妙看得肝都颤了。 严赫却突然嗤地一笑。 姜妙抬头,严赫正扭着头回眸看她。他嘴角微微勾起,说:“看着吓人,其实都只是破皮了而已,连肌肉都没伤到。博士你……都快忘了自己是高重力行星出生的了吧。” 被他这么一笑,姜妙智商回笼了。 高重力行星的人骨骼和肌肉纤维的密度远大于标准重力行星,强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据说,强高重力行星的人,肌肉纤维的硬度甚至能卡住低强度的□□的子弹头是吗?”姜妙问。 严赫的回答言简意赅:“卡过。” 这个时态用得……姜妙倒抽了口凉气,但也放下心来,说:“流了挺多血呢。” 严赫回过头去,说:“锋利的东西会割破皮肤,那没办法。”皮肤和肌肉毕竟是不一样的生理组织。 嘶啦一声,严赫握住T恤的前襟往两边一扯,把一件套头T恤扯成了开衫,像脱衬衫那样脱了下来。 扎在背部皮肤里的铁屑随着他的动作噼啪掉一地,姜妙听得眉毛直抖!就算都是皮外伤,那……也疼啊! 严赫就地一坐:“就在这儿弄吧,省得再弄脏别处。” 机器人凑过来,姜妙忙退开让出空间,在他旁边蹲下。细看,果然那些伤口都只是割破了皮肤而已。 机械手臂先启动电磁将碎屑都吸出来,再向伤口喷射消毒杀菌的喷雾,速干之后,激光打到伤口上,同时起到止血、粘合和修复的作用。 很快,严赫背部的细碎伤口就都修复好了,小麦色的后背上,新修复的肌肤颜色稍浅,还微微泛着粉红,像碎玛瑙洒了一背。 “这个机器人不错,什么型号的?”严赫瞥了一眼姜妙的家用机器人。 “市面上没有。”姜妙说,“我从公司内部订制的。” 严赫懂了:“军用级别的?” “嗯。”姜妙承认。 怪不得,一般的家用机器人达不到这样的精密程度。严赫赞了声:“不错。” 他反手摸了摸后背:“好了,我去洗个澡。”一撑地,站了起来。 姜妙忙跟着站了起来,喊了声:“少校!” 严赫低头看去,姜妙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都是歉疚:“我……很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 家里健身室里的器材也是订制的,但当时订制的时候姜妙只选了增加了四个标号的强化钢。这种钢材的强度足以支撑住三倍重力,对姜妙这个废柴来说,足够了。 其实她今天在公司给重力场发生器升级的时候还想到这一茬了。发生器升级的话,家里的健身器械必须跟着升级,但考虑到严赫和她的需求可能有出入,她是打算回来跟严赫商量一下,看看重新订制些什么样的型号。 孰料,一回家就是美食暴击,严赫又在饭桌上(疑似)撩她。一晚上姜妙脑子里都乱糟糟的,这件事就被她完全忘在了脑后。 害得严赫受伤。 “怎么能怪你?”严赫有些惊讶,“都是我的错。” “哎?”姜妙怔住。 严赫道歉:“家里的器械都是订制的蓝钢合金,我习惯了,没想到你这里不是。” 蓝钢合金是制造宇宙飞船外壳的材料,足以支撑高倍重力。 “所以,都是我的责任。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了。”严赫说。 “哎,那怎么行,我、我本来白天还想着晚上回来跟你商量该怎么置换这些器械的,结果就忘了……”姜妙觉得自己身为这里的主人,才应该负全责,忍不住挠了挠脸。 “好了好了。”严赫瞥了一眼那手指,“就当我们一人一半责任吧,别争了。我该洗澡去了。” 似乎觉得两个人争着认错道歉有些好笑,他话没说完,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 严赫一笑,姜妙就头晕,赶紧说:“好好,那,你去吧。嗯,那个,器械的事……” “交给我吧。”严赫微笑,“技术方面的事交给你,训练这方面的,交给我。” 因为他们俩一个是脑力派,一个是体力派啊!啊!真、真美好! 严赫眼瞅着姜妙那脸颊上又泛起了粉红,眼瞳亮得能照出他的影子。 他目光微凝:“我说错什么了吗?”她为何有这样奇怪的反应? “啊,不,我……少校!”姜妙一激动,抓住严赫的一只手两手用力包住,“我只是突然想到,我们的孩子,我和你生下的孩子,有爸爸的体质、妈妈的头脑,再继承我们俩的相貌,绝对丑不了!你想想,这孩子,我天,我们的孩子简直完美!” 满腔的快乐和期待,都通两只小手传到了他的身体里了。 姜博士……真的是非常地期待这个孩子。 严赫静静地凝视着姜妙。 姜妙:“……” 放开手,左拢拢头发,右拢拢头发。“咳。”某人尴尬地说,“对不起,我一激动就……” 严赫抿着唇无声地笑了,眉眼间如冰雪消融。 某人连尴尬也忘了,看呆了。 “一定很完美。我也很期待。”严赫微笑,“那么,晚安,博士。” “晚、晚安,少校!”某人纯属条件反射,傻呆呆地说。 目送了颀长坚实的男人消失在健身室门口,姜妙双手握拳,死死咬住嘴唇,对着天花板发出了无声的呐喊: 天呐! 怎么办啊! 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啊! 最要命的是,为什么姜妙一到严赫跟前就很难自控?因为,严赫是她两辈子的理想型啊啊啊! 就是那种,电视里见过,小说里幻想过,春梦里YY过,和K70酱酱酿酿时代入过的那一种! 姜妙对着天花板无声狂吼了好几分钟,才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 妈哒,每天早上晚上都给她来衤果身诱惑,要人命啊! 姜妙一焦虑,又啃起了手指头! 蹬蹬蹬蹬冲回自己的卧室,先洗个澡冷静一下,等洗完澡已经有想法了。 那不是,还有小娜呢嘛! “小娜。”姜妙清清嗓子,“你帮我转告一下少校,考虑到我们以后可能长达三年,不,算上孕期,应该是四年,这么长的同居期,为了大家的方便,我希望我们所有人在这个房子里的时候,都能衣衫整齐,咳咳。” “好的,博士。”小娜虽然有性格升级包,也不会有“尴尬”的情绪,自然就成了最佳的传话人。 爸爸房,啊不,客卧里,严赫洗澡比姜妙快得多了,他早就洗完了,正在整理自己从家里私人智脑里的影音日记。 “知道了。”对小娜转达的意思严赫连眉毛都没动一丝,“我会注意的,请博士放心。” 严赫看了一段又一段过去录制的影音日记,直到感到疲倦,才关上台式机,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一时还睡不着,又不是在前线,也不想用军中的呼吸催眠法催眠。闲来无事,严赫转头看了眼床头柜,伸手捞起了自己的腕式智脑。 光屏展开,播放的是一段清晰度略低监控视频。 姜妙博士同手同脚地从厨房走回卧室。 …… …… 反复观看,十分解压。 021善意 严赫是在餐厅里等姜妙吃晚饭的时候,让小娜把那段监控播给他看的。要复制的话,或许会被姜妙知道,某位少校直接用自己的腕式智脑录下了播放的屏幕。 又看了一遍姜博士看了他做饭之后同手同脚的样子,严赫捂住眼,无声地笑了。 此时的心情,跟前些日子刚离开军事基地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无端地就觉得轻松愉悦。 当然,也不能说“无端”。该说是运气好,遇到姜博士这样一个女孩子。 她不仅年轻美丽又优秀,而且大约因为是搞科研的,身上透着一股子书呆子气。大多数人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几年便会在利益的争夺中被磨平棱角,磨得圆滑世故。但可能搞技术的人工作环境相对简单的缘故,姜博士骨子里还保留着一分单纯和天真。 严赫看她干净清澈的眼睛,就知道她不是辛西娅那样左右逢源,心思又多又杂的女孩子。 跟她相处,分外轻松。 昨天,严赫还仅仅是为了“合作生孩子”而履行着该进行的步骤。今天,严赫对未来的几年,却已经生出了真心的期待。 他看着视频里的女孩,微微而笑,关闭了屏幕,熄了灯,平静躺下。 在黑暗中睁了会儿眼,觉得自己应该再向激动得有点上头的姜博士释放一些善意,让她感受到他的态度和诚意。 想了想今天的早餐,严赫轻唤:“小娜。” 小娜立刻回应:“在呢。” “把我明天的早餐更改一下……” 主卧室里,姜妙虽然关了灯,但难以入睡。 才一个晚上,就这么刺激。未来的几年,要怎么过?姜妙翻个身,有点燥。扭头看了看房间的一角,那个地方本来是放置着K70的柜式充电基座,现在空空如也。 姜妙咬了咬嘴唇。 严少校住在这里的期间,K70肯定是不方便用了。算了,那只好回归原始,改天买个小棒棒吧。 只是从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K70再退回到小棒棒时代,嘤嘤嘤…… 才嘤嘤了几声,小娜来回复了。 “哦,他说他会注意?” “是的,博士。” 姜妙叹口气,严少校人真好啊。姜妙觉得餐桌上的事自己大概是误会了,像严少校这种行走的荷尔蒙,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像在撩人,实际上人家可能根本没那个意思。 像他这么帅的,性资源一定多多的。 姜妙自己也有体会。其实只要她愿意,也能像辛西娅那样左拥右抱,玩个3P4P的从不缺人。 姜妙只是觉得没意思。 哪怕一个男人眼前对你热情如火,可是他的心里从来不曾期盼过未来,心安理得地等着眼前激情退去,审美疲劳,他就要去追寻另一段激情了。 没有人追求一个“结果”,大家想要的只是“过程”、“当前”、“此时”。 连续经历过两次之后,姜妙就对活的男人性冷淡了。 像严少校这样的男人,毫无意外也是如此吧。 姜妙轻轻地叹了口气。 明明古地球时代盼着平等、独立、不婚、不被打扰,真的拥有这些了,又想要被关心,被珍爱,被陪伴。 贪心哪。 但姜妙天性乐观。对着天花板伤春悲秋也就是半分钟的事,半分钟之后,又是一条女汉子,开始去想那些好的方面。 孩子爹基因这样的好,就是所有事情里最好的了。 而且看起来,人也很不错的样子。 为着以后的相处,姜妙觉得,应该向严少校释放更多的善意和热情,让他强烈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期待。 “小娜!”她喊。 “在呢!”小娜随时都在。 姜妙说:“把我明早的早餐菜单改一下……” 有了第一天的磨合,周三早上,严赫晨练结束洗完澡,姜妙穿戴整齐上好妆,两个人便掐着正正好的时间,在餐厅碰头。 “早!少校!” “早,博士。” 严赫衣衫整齐,姜妙精神饱满。 两个人都看得出来对方诚意足足的。 很好,很好!。 “小娜,上早餐吧。”姜妙今天没有亲自动手,拉开椅子坐下,精神抖擞地给小娜下指令。 她还打了个响指,透窗而入的阳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姜妙还不满意,连打了三个响指,落地窗的玻璃调节了折射度,投在餐桌上的阳光明显更明亮了。 “这样好,还是刚才好?”姜妙问。 严赫欣然说:“这样更舒服。” “我听说长期待在太空里的人比别人更喜欢阳光,是这样吧?” 看得出来用心了。严赫微微一笑,说:“是的,人造阳光总比真实阳光差了那么一点点感觉。” 正说着,机器人把早餐端过来,稳稳地放在了桌上。 姜妙是一份火腿鸡蛋三明治。 严赫是粥和包子,粥一盆,包子二十个。 姜妙/严赫:“……” 【向对方靠近的饮食习惯是和谐相处的小诀窍。】 ――《合作育儿的五百条有效建议》 严赫和姜妙相对无语。 “你……”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你也看了《五百条》?”姜妙有点不敢相信,抢着问。 她真的真的以为在这件事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紧张兮兮,到处找经验找建议呢。 “虽然我这个人平常看起来不像会紧张的样子。但,”严赫缓缓地、不动如山地说,“这的确是我第一次生孩子。” 姜妙:“……” 请问您是怎么做到以这种冷静平淡的语气、语调、表情乃至于眼神,以这种像是一切都抓在手里,成竹在胸,运筹帷幄般的态度来告诉别人,你也很紧张的? 姜妙捂脸。 严赫移开视线,举起杯子喝了口白水。只是那嘴角微微地向上翘起。 “这样吧!”姜妙两手一拍,“小娜,以后我们的早餐由你来决定。” 小娜欣然地说:“好的呀。” 姜妙看看严赫:“你要是有什么忌口,跟小娜说。” “不用,我什么忌口都没有。”严赫拿起了包子,“野外作战,什么东西都吃过。” “……”姜妙,“‘什么东西’是指……?” “跟你说了怕你吃不下早饭。”严赫咬了一口包子,含笑,“有机会给你讲。” 姜妙突然头皮发麻,忙说:“不不,还是不用给我讲了。” 严赫笑着别过头去。 相貌俊美的青年这样姿态随意地坐在餐桌旁,阳光明亮,眼中带笑…… 姜妙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这画面恍惚……在梦中出现过? 可随即想到,这既不是恋人,也不是丈夫,更不是家人。这只是一个合作者。 她赶紧抓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 虽然是机制的包子,但严赫觉得,似乎比他从前吃过的人工制作的包子更香。这可能是因为吃饭的环境不同,一起吃饭的人也不一样的缘故吧? 他当然也跟别的女人一起单独用过早餐。她们中很多甚至亲自下厨为他制作早餐,只为了希望还能跟他有“下次”,或者甚至希望能藉由俘获他的胃而俘获他的人。 但他从未遇到过一个人像姜妙这样,每天的清晨都似乎都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让人从一大早便被她对生活的热情感染,情不自禁地跟着期待了起来。 临出门,严赫告诉姜妙:“我订了新的健身器材,因为是特别定制的蓝钢合金的,要过几天才能到。但你的训练计划还是从今天开始吧。我等你回家。” 姜妙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好的!” 严赫点点头。等到大门合拢,才终于不再绷着一张脸,望着门口,笑了。 那笑容如昙花一现,随即淡去。青年信步走到落地窗前,抱着手臂望着这陌生的星球,目光深邃。 姜妙换好工作服,一走进实验室,就被田中看出来了:“哦豁,这一脸春色。” “去去去去!”姜妙轰他,又喊,“小度,把昨天的进度给我,还有,咖啡!” 光屏展开,AI同时回答:“好的,博士。” 声音低沉,磁性,细品又有股绵绵之意。 “咦?”田中又凑过来,“你换声音了?这是谁的声音?歌手吗?这声音真好听,小度,给我复制一份。” “抱歉,田中博士。”小度继续用这个声音回答,“此声纹为姜博士私人拥有,未经授权,不可复制。” 田中:“……” 姜妙把头扭过去,只给他一个后脑勺。 田中:“喂。”姜博士装死。 田中:“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姜博士继续装死。 田中:“至少告诉我这是哪个明星的声音吧,我自己去买好了。” 姜博士装死到底。 田中莫名其妙,不就是一个声音吗,也值不了多少钱,姜妙这是抽什么疯呢? 但他是个身经百战的熟男,经历的事情颇多,只莫名了一秒就忽然脑中灵光闪现。 “我说……”他盯着姜妙,“这个,该不会是你那位少校的声音吧?” 姜博士装死装不下去了:“咳!” “我说,”基佬撑腮,一语切中要点,“你拷了人家的声音,跟人家打过招呼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姜博士咳得像要死了。 “啧,啧,啧。偷录的啊?”田中眼睛放光,“能把你迷成这样,这位制服系是有多迷人?来来来,再给我看看他的照片。别小气,别小气!” 扛不住田中磨人,以及自己心底压不住的炫耀心态,姜妙装得跟不情不愿似的“被迫”调出了严赫的照片。 田中手指在虚拟光屏中戳戳点点,拉动3D照片转动角度。 “你别说,当时你匹配上六个,个个都好看,我没注意他。现在再细看,还真的越看越好看。”田中赞叹。 姜妙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N瑟:“这算什么,你得看真人!我跟你说,3D照片是没有灵魂的!一个人的气质和气场,从照片里是看不出来的!必须近距离感受!” 譬如那第一眼的冷峻。 譬如那第一次展颜而笑的愉悦。 譬如那又细又韧的腰给人造成的呼吸不畅。 譬如那坚实的胸膛,强壮的手臂和萦绕在鼻端整夜散不去让人心烦身燥的独属于一个人的体息。 姜妙恍惚一瞬,猛回神,田中一张老男人的脸几乎要凑到她鼻尖上来了。 “这样的尤物?”田中眼神凝重,声音深沉,“真的不下嘴吗?” 姜妙:“……” 又是孩子和腰子……和腰的战争! 姜妙咬牙,悲壮地说:“不!” 虽然只有三年,但姜妙也希望能和严赫安安稳稳地一起度过这三年。 在这个社会她不能给孩子一个长久陪伴在身边的爸爸,至少得给孩子幸福美满父母双全的三年。 嘤~ 田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也别浪费。”他恳切地请求,“正好我现在正是空窗呢。” 姜博士:“……” 你给我走开走开走开! 姜?鸡妈妈?妙?博士张开了她护食的小翅膀! 022骗子 “去除了冗余数据之后,别忘了发给小度,我明天一早到公司必须要看到数据。”姜妙嘱咐她的助理,“今天就到这儿,我先走了。 姜博士安排完工作,拎包撤退了。 “博士这两天走得都挺早呀,是去约会了吧?”助理笑嘻嘻地猜测。 姜博士以前是恨不得能住在实验室的人哪。这两天可好,一到下班点,呲溜就不见人了。 而且那满面春风的模样,大家可都瞧见了,骗不了人。肯定是遇到了优秀的男人了!田中吹吹咖啡杯上的热气,悠悠地说:“差不多吧。” 姜妙在路上就远程联系了小娜:“小娜,他在干嘛呢?” “博士,您说的‘他’指的是严赫少校吗?” “是的,小娜。”姜妙说,“以后在我们的对话中,所有没有前提的‘他’都指代严赫少校,把这一点记录在你的语言逻辑中。” “好的,小娜记下来啦。” “那他现在在干嘛?”姜妙追问。 “少校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他的房间处在监控屏蔽状态,我无法知道他正在做什么。”小娜说。 姜妙很失望:“没在做饭吗?” 姜妙干嘛走这么早呢?她在公司里一整天都在想严赫晚上会不会下厨做饭,想了一天了,百爪挠心。 “此时此刻,没有。”小娜如实描述。 也是她太奢望了。张雅女士那么精擅厨艺的人,一周也就只下两三次厨房而已。她吃了一顿家常菜,就贪心得希望严少校天天下厨了? 唉。 “好吧。”姜妙有些失落地说,“那你跟他说,我今天下班比较早,奈斯花园附近有一间不错的餐厅,车程不超过十分钟,问他愿不愿意去尝尝。” “好的,博士。” 严赫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硬盘里满满的影音日记。 “这次单兵竞赛真有几个能打的,不过大多数不足为惧。我看了看,也就托里?帕维奇、李克尔克达克克瑞、芬妮?怀特和老杨,都是熟面孔了。哦,第七军这次派来的雅莉珊这女孩不错,肯定能进前三。” “流弹射中眼睛了,拉夫这家伙,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坏还是好?还是算好吧,毕竟没死。脑部受损了,以后身体行动不能协调,只能退役了。” “昨天约会的女孩子不错,她叫辛西娅。AI,把她的号码添加进我的通讯录里,分组:女人。” “看我这次狩猎到什么?雪雷兽可不是寻常能见的。这个猎物可以打破我以往的狩猎最佳纪录了。” 严赫调整了播放倍速,多屏同时播放,把过去累积的这些视频梳理了一遍。他在来首都星的路上就已经看了一路了,数量太多,还没整理完。也不可能全看完,只捡着那些重要度做了标记的来看。 小娜转达了姜妙的邀请,严赫听完,关闭了所有的影音日记,没有回复小娜,直接给姜妙拨了通讯过去。 立刻就接通了。 “少校?”姜妙白里透粉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 “博士。”严赫说,“今天下班这么早?” “哈哈,离deadline还很远,又想着家里有你,我就想早回来点。我跟你说,那个餐厅……” “博士。回家来吃饭吧,我来做。”严赫打断了姜妙,“今天早上跟你提过,我希望你的复健计划今天开始。饭后不宜做剧烈运动,你回来先锻炼一个小时,练习结束后再用餐。” “哎?那……好的!”姜博士的神情称得上是又惊又喜。 她喜什么? 挂断通讯之后,严赫搓着下巴想了一下,说:“小娜,告诉博士一声,排骨已经在灶上炖着了。” “好的,少校。” “啥?你刚才不是说少校没做饭吗?”姜妙两眼圆睁。 小娜带着机器特有的理直气壮:“在博士询问的时间点上,少校的确正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并没有下厨烹饪。” 但是排骨是下午早早就在灶上小火炖上了啊,只是姜博士并没有问及厨房里是否有正在烹饪的食物。 姜妙揉揉额角。 “小娜。”她下达指令,“把关于少校是否下厨、烹饪、做饭一类的问题,和厨房里的食物进行逻辑关联。” “好的,博士。”小娜片刻间便回答,“已关联。” 严赫在厨房切菜,因为还没有开始炒,没有油烟,他把厨房门定在了“敞开”的状态。 小娜才说完“姜博士已经到达门口”,严赫就远远地听见玄关方向传来又高又亮、清清脆脆的一声:“我回来啦!” 语气中带着股欢快劲,像是对“回家”这件事充满了期盼。 严赫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凝视着砧板的眉眼都柔和了起来。 姜妙很快就窜到厨房门口,向里一望,惊叹:“哇,你……手切菜啊?” 就连张雅女士下厨的时候,用的也都是专供料理机用的半成品净菜,一包一包都是商家已经洗净切好的菜,她只要下锅炒出自己想要的味道就好了。 严赫却是完全复古的烹饪方法――他用砧板、菜刀,人工手动处理原生态的蔬菜。 可以说,很古风了。 姜博士总是在刚见到他的时候紧绷绷地,但又总是在谈话中不知不觉就放下心防,变得表情丰富,眼神灵动起来。 她此时脸上又惊又喜又赞叹地模样,让严赫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厨房的工具很齐整,不用可惜。”他说,“再说,我本来就在休假。” 是呢!他要不说,姜妙都忘记在这里做饭早不是劳累,而是生活情趣了! “那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小娜,把我调整过的训练计划给博士。”严赫下令。 光屏在姜妙面前展开,新的训练计划比之前看的那份似乎稍有……减量? 姜妙对数据敏感,眼睛一扫就估量了出来这份计划比昨天那份调低了多少。这……是体谅她这种运动废柴所以特意调低的吗?姜妙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不行。 孩子,你看看爸爸,他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啊! “?”严赫又看了她一眼,“很清楚明了吧,你照这个训练,不懂的可以问小娜。我上传了一套训练模板给她。” “好的!马上就去!”姜妙握拳,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严赫:“……”虽然身体还不够健康,但是,这份活力真是讨人喜欢。 这样一个女孩子做你孩子的妈妈,可以满意了吧。 严赫的目光垂下来,落在砧板上。手中的刀快得看不清,块状的蔬菜被飞快地切成极细的丝,每一根的粗细几乎都相同。 姜妙差点累成狗。 想象里男人露着健壮的肌肉,手把手地指点动作的美事儿根本也没发生――严赫在厨房里做饭呢,健身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在挥汗如雨。 “博士,这个动作的幅度还差13%,继续,9%,2%,好的,这样才是做到位。”小娜严格的执行着严赫上传的标准。 姜妙:“……”嘤嘤嘤! 虽然嘤嘤了一个小时,但严赫要求做的都做到了。强度比她的日常训练要大,但也并不是撑不下来。当然会很累,很辛苦,但严赫拿捏的很准,恰恰卡在了她的承受极限。 属于懒惰些便撑不住,咬咬牙对自己狠一点,便能过去的那道坎。 严赫在厨房里做饭烧菜,时不时地抬眸看一眼身前一直亮着的光屏。随着姜妙在健身室里的动作,光屏上的监控数据便一直有韵律的跳动。 偶尔停顿,很快又加速赶上。 严赫都能想象得出来她在健身室里累得停下来呼哧喘气,喘匀了又急赶直追的样子。 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当那声代表着已完成计划进度,仿佛拳击场上撞钟般的声音终于响起的时候,姜妙整个人瘫在了地板上。 湿哒哒的,像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博士,少校请您先去洗澡,稍后一起用餐。” “好、好的……”姜博士挣扎着爬起来,“告诉他,我很快。” 姜妙洗完澡坐在餐桌旁的时候,还觉得小腿肌肉在抖。 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晚上临睡前泡个按摩浴。”严赫建议,“放松一下肌肉,明天会好受点。” 姜妙死撑着:“我还好,虽然比我平时的强度大了些,但也不是特别累。” “嗯。”严少校眉眼不动,“听到了你的呻/吟,如果肌肉疼的话,用一些缓释药膏也行。” “咦,我没有呻……”姜妙话没说完,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没有呻/吟,她只是嘤嘤嘤来着! 他监听了! 小娜! 小娜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监控房屋。 其实严赫那个屏蔽设备开不开都一样,在姜妙原本的设置中,两间卧室和所有的卫生间本是不受监控的――她又不是偷窥狂。 但其他的所有房间,包括客厅餐厅、多功能室、健身室和厨房,都属于小娜监控范围之内的公共区域。已经拥有同居者权限的严赫,当然可以对健身室监控。 不不不,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姜妙在训练的时候,她嘴就没停! “啊啊啊,我的肚子好酸痛!” “嘤嘤嘤,人家要不行啦!”“呜呜呜,不知道今天少校做了什么菜?” 严少校一只手臂搁在桌上,慢条斯理,天经地义般地说:“我在做饭,人不能分/身,当然得监听一下,以免你偷懒。” “毕竟,我们是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的。” “对吧,博士?” 话说得都对。 但你那嘴角为什么翘着? 你那眼神为什么透着戏谑? 啊啊啊!姜博士想薅头发! 这个人,这个男人! 什么冰山冷峻脸,都是假象! 大骗子! 023谈心 “姜博士,你还好吗?”助理关心地问。 “嗯?”姜妙摘下虚拟眼镜,眼前的虚拟模块全都消失了,诧异地问,“怎么了?” “我看你这一会儿都捶了六次腰了。”助理说。 让她这么一说,姜妙觉得浑身的酸痛又起来了,下意识的就捶了下腰。 “怎么样?”助理龇牙乐,“很棒吧?” “啥?”姜妙莫名。 助理挤眉弄眼:“新的约会对象啊,看你这无精打采,腰酸腿软的样子,昨天的约会很棒吧?” “……”姜博士反应过来,“超赞的!” 她还竖起个大拇指!挤出一脸假笑! 和古地球时代不一样,在这个时代男女已经平权,拥有更多性资源的人被认为是有魅力的人,不分男女。 这样的人绝大多数颜值高分,身材一流,或者至少在别的某一方面特别出色,才能吸引更多异性。 性回归为如吃饭喝水一般无二的生理需求,在这个社会里从来不是禁忌,从不带羞耻或者肮脏的属性。人们在谈论自己的两性关系时,常常脸上放光,带着炫耀和骄傲。 在这个食色性也的社会里,两性话题是社交中的热门话题。 “我最近换了个男/女朋友,他/她的头发是棕色的,眼睛是绿的,非常迷人。”――是常见的打开话题的开场。 通过办公室的社交,姜妙这个项目组的成员都知道姜博士有过四个男朋友。 男朋友1号,男朋友2号,男朋友3号(K60),还有大概半年多前新换的男朋友4号(K70)。 在大家看来,以姜博士这样的容貌、身材,居然才只交过四个男朋友(大雾),真可以称得上清心寡欲了。而且从姜博士的描述中可以听得出来,这四个男朋友应该都是明确一对一的关系。大家私底下议论过,姜妙博士可真是……纯情啊! 不过呢,姜博士毕竟年轻。谁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长情呢,渐渐的,经历的人多了,就知道该怎么面对两性关系了。会更快的在一段关系中找准定位,寻求自己想要的。 这个过程,会随着年纪的增长,经验的累积,越来越熟练,不会再在无意义的相互试探、反复磨合中浪费生命和时间了。 不过姜博士一直都挺纯情的,自从她换了第四个男朋友后,大家也没看出来她有约会的样子,私底下猜测她应该是已经跟那个4号分手了。 还是最近这几天,姜博士每天都满面春风,还早退,今天更是一副昨晚做到腿软的纵谷欠模样,助理才大胆猜测姜博士可能终于又有新约会了。 为什么是新约会?肯定不是4号啊,4号都那么久了,哪还能有这种做到腿软的激情? 看到姜妙一脸“满意”的表情,助理笑着打趣两句,随口问:“你那个育儿计划怎么样了?” 姜妙说:“嗯嗯,和对方在沟通中。” 对这个话题,助理就随意的一句“加油啊”,便结束聊天了。 这个见鬼的时代啊,性可以随便聊。聊尺寸,聊时长,聊姿势,聊技术。 生孩子反倒是个人隐私了! 姜妙吁了一口气。 田中坐着转椅滑过来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约会?从你半年前终于换了第四个男朋友之后,我就没见你有约会过。你这是……” 讲真,看起来还真有点像纵谷欠过度的模样。 “难道跟少校……”田中有点吃不准。 在田中眼里,姜妙也是个奇怪的妹子。她明明和别人一样有生理欲望,却止于口嗨,实际行动上像个苦行僧,这年纪了才只有过四个(大雾)男朋友。公司里追她的人不少,男女都有,就田中观察的情况而言,姜妙应该是统统都拒绝了。 跟田中姜妙就懒得为脸面瞎瘠薄胡编了。 “别瞎想八想了。”她没好气地揉着腰说,“少校给我制定了训练计划,要把我身体素质指标拉起来,他想要更健康的卵子。” “哇?”田中惊讶,“是个很有诚意的育儿伙伴啊。” “我之前跟三个人试同居过,第一个是因为生活习惯合不来,第二个,准备要孩子还在酗酒。”田中现在想起来还生气,“她经济条件其实是几个候选人里最差的,勉勉强强达到了申请线,我看出来她完全就是为了优选育儿福利,她自己一点诚意都没有。” 姜妙沉默了一下,问:“大家生孩子,不都是为了育儿福利吗?” 在她看来,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就为了这个才生了她。 “当然育儿福利很诱人了,但也不能完全这样说啊。”田中说,“首先你本人得有要孩子的想法吧。要是对孩子一点期待都没有的人,根本撑不过孩子七八岁这个阶段。你知道吗,这个阶段的孩子真的是……” “人嫌狗憎?”姜妙懂。 “哎?这个词好!真贴切!”田中拍案叫好,“没想到你一个没生育过的人居然这么了解。”“很多人不亲身经历根本不知道七八岁的孩子多让人头疼。一开始就对孩子本身没有期待的人,根本撑不过去。这个阶段和青春期,是育儿的两大弃儿高峰。很多抚养人都是在这两个阶段受不了,把孩子的监护权出让给政府的。” “能坚持到孩子成年的父母,那都是心怀大爱啊哈哈哈哈。” 姜妙有点呆。 “哎,怎么了?”田中问。 这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姜妙犹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我……我跳过级,我十五岁上的大学。上大学之后,我就,我就差不多一个月给我的抚养人打一次电话吧。然后被她嫌弃我过度依恋……” “这样啊?”田中在这个时代比姜妙多活了几十年,比姜妙对这个社会和这社会的人理解更深刻。他说:“你的抚养人很严格啊。不过那也没办法,你年纪虽然小,毕竟已经上了大学了,她肯定要用大学生的要求来要求你。你能进入大学,就说明你已经具有和成年人一样的独立生活的能力了。她要是放纵你这样,就是她作为抚养人的不负责任了。” 姜妙凝视着田中,忽然发问:“田中,你会想你儿子吗?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咳,还行吧。”田中有点逃避这个话题。 “田中!”姜妙又叫了他的姓氏。 姜妙和田中互称姓氏,不叫头衔。从这种称呼的方式上便可知,他们两个人关系很好,不仅是事业搭档,也称得上是朋友了。 “好吧。”田中无奈地说,“我那个小子呢,他没成年之前,我跟他的确很亲密。” 姜妙追问:“成年之后呢?” “成年之后能怎么样?”田中耸耸肩,“他成年了啊,我怎么也不能去介入一个成年人的生活啊。” 姜妙逼问:“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Emmmm……” “田中!” “一年就几次吧,不多。”田中招认了,“一般在节日,就是礼节性问候一下而已。有时候他打给我,有时候我打给他。 后面的话更像是解释、撇清。毕竟在这个讲求个人独立的社会,谁也不想被别人看作过度依恋型人格。 但足以让姜妙心情复杂了。 “我的联系人,从我成年之后,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她说,“头开始,我也会在过节的时候发信息问候她。她……也不怎么回复。后来偶尔忙起来错过日子了,就这么……断了联系。” 田中似乎领会到了她言中之意,轻轻叹口气,说:“也还好吧,挺多人都是跟成年的孩子不怎么联系的。你的抚养人看着就是有点过于严格了,但也还算正常的。” 姜妙琢磨他话里的意思,反问:“但是也有很多也很正常的抚养人,依然会在孩子成年之后跟他们保持联系是吗?” 田中无法否认,他自己就活生生的例子。对比起来,张雅女士不仅严格,而且冷漠。 姜妙又怔住了。 “嘿!”田中伸手在姜妙脸前晃了晃,把她唤回神。 “你的抚养人虽然挺严厉的,但是也完成了整个抚养过程是吧?”他说,“作为过来人啊,我是觉得,凡是能坚持完成整个抚养过程的抚养人,一定都是打从心底想要孩子,对孩子有期待的人。” 是说张雅也曾经……期待过她的出生,期待过与她共同生活吗? “嗯……”姜妙努力扯出一抹笑,“谢谢。” 田中点点头,脚一蹬,滑着转椅回到自己的位置,正准备再带上虚拟目镜,忽然听见姜妙说话。 “我家那位啊……”姜妙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虽然很严格,人也有点冷,规矩很多。但……在我上大学之前,她真的把我照顾得很好呢。” 那一位啊,言语上理性冷清,但姜妙回忆起来,在日常生活中的许多小细节中,又的确能感受到她的温柔细致。 不能否认的是,那十几年在她身边,姜妙真的生活得很好。 “那不就挺好吗?”田中微微笑,戴上了目镜。 姜妙笑笑,也戴上了目镜。 两个人在虚拟界里再次出现,投入到数据流和各种运算模块里。 下了班回到家,姜妙进了门便提高声音:“我回来啦!” 工作了一天,还这么精神抖擞? 严赫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忍不住嘴角勾起。他抬眸微笑:“回来啦?” 姜妙瞥了眼他身前几个光屏,屏幕里的景色都眼熟,应该都是首都星圈的各个星球。她问:“今天去哪了?” “随便转了转。” “等周末,我陪你去国会山。” “好。”严赫嘴角一勾,“那么,准备好开始了吗?” 啊,这个家伙! 自从昨天他摘掉了冰山高冷的面具,姜妙发现自己对他的荷尔蒙抵抗力变强了很多。 她按住肩膀转了转胳膊:“中午我去生化部门那边给他们最新出的肌体修复液当免费的试验品了,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姜妙双目灼灼闪亮:“来吧!” 024协议 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会有至少两张面孔。 就譬如姜妙姜博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真正的男人有过亲密行为了,在公司里都还要随大流的假装成“我昨天约会了一个男的他超棒哎”的样子。 严赫严少校最初接触的时候,实在是个看起来冷峻严肃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天,和姜妙彼此看到过对方穿家居服、拖鞋的舒服样子,在一个桌上吃过饭,一个沙发上聊过天之后,终于卸下了那副外事面孔,开始露出了他更为私人、更为随意的一面。 这时候姜妙才发现,严赫原来是个挺爱笑的人。 尤其是姜妙这样的脑力派搞科研的,硬是咬牙坚定地执行了严赫制定的训练计划后,严赫少校更是不吝于给予称赞的。 “最后三个,三,二,一。”他抱着手臂站在垫子旁边,亲自监督,“很好,今天就到这里。” 扑通一声,姜妙像条死狗一样倒下瘫在了垫子上,浑身汗淋淋的,像浸过水。 严赫扶膝蹲下:“还好吗?” 姜妙颤巍巍举起手比了个大拇指。 严赫忍住笑,说:“赶紧起来,放松一下肌肉。” 姜妙大口喘气,问:“你不看着锅?” “没事,今天以蒸炖为主。”严赫说,“酱大骨和粉蒸肉,都在锅里,不用看着。” “哇~”姜妙眼睛发亮。 每天都是这样子,从一大清早开始,到工作结束回家,什么时候都情绪饱满,总是充满期待。明明累成狗,听到两道菜名就能脸上放光。 姜博士,好像身体里满满的都是正能量。 严赫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样,但不妨碍姜妙这种热切的目光带给他轻松愉悦的心情。 “对,你最爱吃的两道菜。”他说。 “咦,咦?你怎么知道?”死狗姜妙爬起来。 “会烹饪的人都有这种一眼看出别人爱吃什么的天赋。”严赫一本正经的地起身,“赶紧去洗澡吧,我再去弄个青菜。” “哇,好厉……不对!”姜博士反应过来了,朝着严赫的背影大声质问,“你调过我的料理机统计数据了是不是?” 门外传来了严赫闷闷的笑声。 姜妙磨磨牙。 洗完澡来到餐桌上,她微讶:“你买了瓷器?” 桌上盛菜的碗碟可不是姜妙平日里用的可降解的一次性碗碟,是一套没见过的精致瓷器。 “精心烹制的食物当然要配精美的瓷器。”严赫打开啤酒,“其实我有点奇怪,你都置办了全套的烹饪工具,为什么没置办瓷器?”“那个,又不是我做饭。”姜妙挠挠脸,“我想着她如果来的话,大概会喜欢自己去挑瓷器,她眼光很高的。” 严赫捏着杯子,挑眉:“你很体贴她。” 姜妙微微不自然地坐下说:“因为她把我照顾得很好。我有些同学,十几年都是吃机制料理长大的。他们就不知道什么叫家常菜。” 她顺势问:“你的抚养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由父亲抚养长大的,他也是个军人。为了抚养我,他那几年申请调到地勤部队工作。直到我上了初级学校毕业,开始在军校寄宿,他才回到前线。”严赫不紧不慢地说。 “啊?这样也行吗?”姜妙诧异,“普通人的话,这样不就等于放弃了抚养权了吗?” “但我们不是普通人,是军人。”严赫说,“优选育儿对于军人和普通人的政策不一样。政府大力鼓励并支持军人做抚养人,由军人抚养的孩子中级学校的时候就会强制进入军校而不是普通学校。长大以后,他们大多成为军人。” 姜妙略略思索,蹙眉:“这样是为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严赫看她模样,知道她想明白了,点头:“保证兵源。” 姜妙没说话,但身体不安地动了一下。 她的肢体语言很好解读,严赫抬抬下巴,安慰她:“别担心。我和你的孩子由你来抚养,他/她的未来怎样,由你来引导。” 姜妙松了口气。 “那要是军人带大的孩子不愿意入伍服役呢?”她忍不住问。 “这样的情形很少。”严赫说,“军人属于高薪职业,但同样属于高危职业。会愿意参军的人多数骨子里就有好战的倾向,这是基因决定的。所以政策方面才会向军人严重倾斜,鼓励军人多生多育。你是参加了摇号吧?我没有摇号,军人是只要申请通过,就直接参加匹配的。” “这个我知道,但是,我是说假如,就有人上了军校之后依然不愿意参军呢?”姜妙追问。 “的确是有。”严赫颔首,“那样的话,就必须支付他个人在军校期间享受到的高于平民义务教育范畴之外的额度。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当然,如果抚养人愿意支付的话,也可以。” “但如果抚养人不想让孩子参军,”姜妙立刻说,“从一开始就不会让孩子进入军校是不是?” “是的。”严赫承认,“我们进入军校的时候,是要签服役协议的。如果毕业后没有服满协议年限,不仅有经济上的惩罚,公民评分也会被大幅度削减。” “不过,”严赫又说,“其实作为军人的抚养人从一开始就会进行最初的筛选。” 姜妙问:“怎么个筛法?” “因为鼓励军人多生多育,所以很多军人都不止一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会根据孩子的初生分数决定是否亲自抚养这个孩子。”严赫说。 由军人来抚养,和由平民来抚养,肯定是不一样的抚养方式,姜妙明白。 “在孩子进入军校前,也还有足够的时间给抚养人,用以观察这个孩子是否适合成为军人。虽然大多数体质分偏高的孩子,都很适合成为军人,但也会有少数例外。出现例外的情况,就可以从一开始就打报告给军方,让孩子在中级学校时进入普通的学校即可。那样的话,经济方面的损失会比较小。” “哦……”姜妙说,“这样啊……” 严赫瞥见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立刻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 他用勺子盛了一块酱骨放到她的碟子里,漫不经心地说:“待会吃完饭,把合作协议签了吧。” “哦,好。”姜妙猛然反应过来,“啊?” “你和我签的话,得签军用版本的。这个版本专门适用于军人,军人有根据新生儿体质决定是否选择抚养权的优先权。不过我本来就没打算做抚养人,所以我会直接放弃这一条。” “少校先生!”姜妙感动得不行。 严赫觉得她这副眼睛睁得溜溜圆还水汪汪的样子很眼熟。 想了想,哦……像森林里的小型啮齿类动物。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他说,“根据我的基因分析来看,最适合我的职业就是军人。这孩子继承了我的基因,虽然由你抚养,但是很大概率长大之后会倾向于选择军人这个职业。有些东西,刻在基因里,一代代筛选遗传下来,很难通过后天改变。” “那没关系。”姜妙捏着筷子,严肃地说,“这如果是他/她长大之后自己做的选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尊重他/她的个人意愿。我不能接受的是在一个人还未成年,还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由别人来决定他/她的未来,不给他/她选择的权利。”她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少校,像你这样中学就被强制进入军校,然后又强制服役的,会不会……觉得……” 不愿意?不快乐? “不会。”严赫的回答却很明确。 “事实证明,基因分析是正确的。”严赫说,“我不仅适合,而且热爱这个职业。在前线的我的大多数战友都和我一样热爱这份工作,热爱战场。” “当然,不否认有一些人,仅仅是被高薪吸引才从军。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卫戍部队里很多,所以像首都星圈的卫戍部队,我们在前线都戏称这里是养老部队。” 严赫说到这里忽然停下,话音戛然而止得有些不自然。 姜妙也恰好想到:既然是养老部队,严赫这样热爱战场,得到过勋章的人又为什么会调动到这边来呢? 她有心想问,抬眼却看到严赫把勺子放下,眼睛也垂了下去。她感到严赫似乎也有回避的意思,想了想,没开口。 还是等以后,更熟一点的时候再问吧。 但不需要等到以后,等两个人用完晚餐,在客厅坐下,姜妙从政府网站下载合同模板准备跟严赫协商着签了它的时候,严赫开口了。 “在签这份协议之前,有些不在履历上的东西,我认为你有知情的权利。”他说着,从自己的智脑中调出一份文件,推送到姜妙的智脑上。 “这什么?”姜妙凝目细看,片刻后抬眸,惊疑不定,“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 严赫点头:“轻度。” 姜妙沉默了片刻,问:“能跟我细说说吗?” “简单地讲,”严赫说,“我之前执行了一次为期七个月的深入敌方星域的任务,两个月前才回来。我……一个人回来的,我的人……全都没能回来。” 严赫描述得真的很“简单”,姜妙却从他没有情绪波动的声音中,揣摩到平静之下隐藏的伤痛之意。 姜妙随即想起了他的履历里最新获得的那一枚勋章。按照时间来算,大约就是这一次行动立得功。 这功勋是建立在同僚的生命之上的,严赫低垂的眼眸,淡漠的目光让姜妙明白,他显然并不以这功勋为荣耀。 “那……”姜妙有点紧张,“这种轻度的障碍症,是有哪些症状,到什么程度呢?” 严赫说:“主要表现为失眠,情绪低落,精神紧张。” 姜妙问:“还有呢?” “没了。”严赫说完,瞥了她一眼,补充,“并没有暴力倾向,你可以放心。” “就这样啊?”姜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很严重呢?” “对我来说,已经很严重了。”严赫说,“我是一名校官,身在战争的第一线,经常要执行高危任务。一点失误,损失的就是人命。所以,我的上官将我暂时调到后方,也算是休养。” “我明白,我明白。”姜妙绞动手指,“但是,这个症状对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是不是?” 严赫颔首:“是的,没有。” 姜妙说:“我觉得也是,你在我这里也住了好几天了,我就根本没察觉到。我感觉你很正常啊,还挺爱笑的。” 严赫的神情柔和了起来。 “说起来要感谢博士你。”他说,“虽然同居的日子还短,但这几天我过得非常轻松。你会有厨房,令我很惊喜。烹饪对我来说,是非常解压的事情。和你一起生活也令人感到愉悦,博士,你是一个令人感到放松、开心的女性。” 被两辈子的理想型这样称赞,姜妙简直要飘了。 严赫却说:“这件事我应该在最开始就告诉你,拖到今天才说,我……很抱歉。” 但他到底还是在签协议之前说了不是吗?这份报告因为军方的保密原则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公共档案里,就这么糊弄着把孩子生出来也不是做不到的。 “好吧,接受道歉。”姜妙轻易地就原谅了严赫。 “那么……”严赫看了眼她面前的另一个光屏。 “等一下。”姜妙手速飞快,把她早就准备好的条款嵌入合同模板,推送到严赫那里,“你好好看看,有哪些需要修……” 一个“改”字还没说完,严赫已经抬手直接授权打上了电子标记,通过了。 “……”姜妙无语,“你好歹看一眼啊。” “不用。”严赫微笑,“我相信博士。” “……” 见鬼,什么PTSD啊,那笑容……明明很暖。 025周末 严赫给姜妙做的训练计划充分考虑到了科研人员共有的体育渣渣属性,还是非常循序渐进的。第一天姜妙还肌肉酸痛得龇牙咧嘴,到了周五这天的时候,竟然也不觉得什么了。 适应了之后,反而觉得体力充沛,精神抖擞。 一到实验室,姜妙就凑到田中身边:“猜,快猜!我昨天达成了什么成就?” 田中眼睛一亮:“到底还是和少校睡了?” “……”除了睡人生不能有点别的追求了吗,姜博士很不满,炫耀说,“我和他把合作协议签了,嘿嘿嘿!” “哦……”田中博士冷漠地掏掏耳朵。 姜博士:“喂!” “哇哦,博士,这次的约会对象真的很不错啊!”助理忽然凑过来说。 姜妙:“?” 助理打量着她,赞叹:“你看看你这脸色,粉红生辉啊!两性的和谐真是促进内分泌协调的美容大利器啊!” “……哈哈哈哈。”姜博士干笑,“可不是嘛。” (知道真相的田中博士:“……”→_→) 等助理离开,姜博士不干了:“好歹恭喜我一下啊。” 田中无奈,没什么诚意地说:“恭喜啊。” 看姜妙不满地盯着他,他想了想,说:“我上周末打球认识了个不错的男人,可惜是个直男。外型嘛,应该是你的菜,怎么样,明天跟我一起去打球,介绍给你吧。” 姜妙从前一个人清心寡欲的,倒没什么。田中还以为她就是一个性冷淡呢。 但自从那位少校出现,姜妙明显荷尔蒙澎湃,内分泌不稳,却坚持着不肯吃这口窝边草,田中怕她憋坏了。 真是的,他活了几十年,见过这么多人,就没见过姜妙这种苦行僧式的生活。 吃喝拉撒和做/爱,不都是人的日常需求嘛,为什么要压抑。 田中一片好心,姜妙却不领情,直接丑拒:“我没时间,明天我要陪少校逛国会山。” 周六的早晨严赫一如既往地早起,作息严格规律。但晨练后洗完澡,餐厅却只有他一个人用早餐。 姜妙昨天晚上就跟他打过招呼了,周末她会起得稍晚。国会山周末九点半才对外开放,去早了也没有意义。 严赫用着早餐,眸光一转瞥见洒进室内的阳光。餐桌上的花瓶里,浸泡鲜花的水被晨光照得清冽闪亮。 这样阳光明媚、不用上班的周末早晨,沉沉地睡个懒觉…… 严赫从进入军校后就几乎没有过“懒觉”这种东西,哪怕失眠或者约会,第二天依然会像上了发条的闹钟一样,在应该起床的时间起床,应该训练的时间训练。 这种懒散、随意却处处充满着柔软感的生活,对严赫来说很遥远。 但,并不讨厌。 甚至,想象了一下姜博士在这样本该神清气爽的清晨却还睡得呼呼香甜的模样,严赫的肩膀都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 严赫其实很有点想看看姜妙早晨睡眼惺忪的模样,他预感如果真有机会能看到的话,一定非常解压。 可惜姜妙作为一个职业女性,有着所有职业女性都拥有的通用技能――当她们清晨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连睫毛都焕然一新了。 时钟指示到八点出头的时候,姜博士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清脆的声音跟着响起: “早!少校!” 从这一句问候开始,这一天便被注满了活力。 严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没转过来,嘴角先翘了起来。 “早,博士。”他转头,却顿住。 那女孩沐着晨光走来,连衣裙的褶子里洒满了明媚,精致的锁骨在光影里勾出了一抹动人心魄的美丽。 少校的目光在那牛奶般白腻的肩头停留了片刻。 这“片刻”有些久,那目光也有些不一样的温度。一如所有能产生火花的男女荷尔蒙相撞的第一刹那。 作为雌性生物,姜妙并不迟钝,由男人那边发散出来的犹如昆虫信息素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包裹了她,令她一瞬屏住了呼吸。 必须得说,男人的目光带着温度凝留在自己身上,这一瞬实在是美妙的、令人愉悦的。 倘若五天前严赫就用这种目光凝视她,姜妙知道自己必然抵抗不住。但幸运地是,这些天她已经对严赫的荷尔蒙发展出了抗性。 毕竟前世她只能远观的高冷制服男人,近距离相处了,其实也是这么的接地气。从仰视变成了平视,心态就变得不同了。 她吸了口气,成功地扛住了这一波荷尔蒙冲击。 “你在看新闻啊?稍等我一会儿,我先吃个饭。”她捻着裙子,微笑。 “去吧。”严赫含笑,“不着急。” 那些荷尔蒙的相撞不去叫破,在语言和眼神的往来中,彼此心照不宣。 不需要越过那条线,只是呼吸着空气里的温度,足以令人心情愉快了。 成年男女。 到出门的时候,姜妙看看外面的天气,还找出了一顶和裙子很搭太阳帽,配上一个小巧精致的真皮包包。 严赫周一来到这里,每天清晨看到的都是严整的职业套装,晚间则是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最近几天也看到了紧身的健身服。但这样养眼的露肩及膝的连衣裙还是第一次看到。 那裙子露肩掐腰,裙摆散开,每一条缝线都在诉说着姜妙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 更不要提那笔直美好的小腿,赏心悦目。 严赫不吝于给出赞美:“今天真漂亮。” 姜妙嘴角上翘:“谢谢!” 她叫了一辆双人车,空间比单人车就大一点。对两个单独的社交个体而言,距离太过靠近。所以通常都是同事、朋友或者情侣要去共同去同一个地方办事才会叫双人车,很少有陌生人会叫双人车。 姜妙觉得还好。毕竟她累得像狗一样摊在垫子上的样子严赫也见过了。姜妙本就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应该比一般的同事更亲密、更私人一些。 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会像严赫一样,亲密到和她一起孕育一个孩子呢? 带着这种思想,再加上严赫自己主动摘下了高冷的面罩,姜妙现在再看他,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把他视为“自家人”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已经超越了仅仅是“合作伙伴”的界限。 首都星分为二十四个大区,国会山和姜妙生活工作的地方并不在一个大区。姜妙叫的车走的是跨区专用通道,速度比区内公交更快了几倍。 走跨区高速通道,绕星球一圈也不到十个小时。当年姜妙在二号卫星上学,周末的时候,真的跑到首都星专门坐管道公交绕过一圈。 公交的最后一段是向下走。 在管道里的时候,严赫就已经透过半透明的管道远远的看见了国会山。 在一片百层高楼中,突然空出了一片巨大的空间,矗立着一座山型的建筑。纵然那“山”的高度其实比周边的高楼要矮得多,但就其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星球上所占据的空间,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了。 国会山之所以叫“山”,是因为它是仿远古地球时代玛雅金字塔的造型建造的,但是尺寸要大了许多倍,看起来的确像山。 离国会山还有几里远,交通管道就开始向下倾斜。 “国会山的出站口都在下面的广场那里。”姜妙充当起导游,“大概是为了让人有敬仰感吧,毕竟从下向上仰望,会觉得看起来格外庞大。” “没有必要。”严赫凝视着外面的景象。 “嗯?”姜妙转头去看严赫。 “真正令人敬畏的,不是体积的大小或者建筑的高低。”严赫望着那“山”,说,“而是它所代表的权力和能量。” “你还漏了一样。”姜妙托腮说。车子在国会山广场的站台停下,从高速行驶到疾停,车里的乘客也就微微晃一下而已。 “哦?”严赫挑眉,问,“漏了什么?”“科技啊!”车门打开,姜妙解开安全带,跨上了站台。 首都星圈所有行星、卫星都人工控制气候,保持着四季如春的状态。 女孩两步走出站台,扣上帽子,裙角在微风里飞扬,伸出一只手指向国会山:“在那里面……” 严赫跟在她后面也跨出站台,欣赏了一眼那窈窕秀美的背影,才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国会山的主体大楼。从广场这个角度看去,的确庞大得有种压迫感。 “在那里面,最重要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姜妙指着国会山的主体大楼问。 严赫思索了一下,说:“主脑?” “对。”姜妙说,“它以量子云的形式存在,可以说的上是吉塔共和国的心脏了。大到国家决策,星球武器,小到街边的垃圾箱,家里的水电费,都是由他来控制的。” “你说权力和能量也没错,但我一直觉得,这个时代是一个拼科技的时代,权力和能量都是建立在科学和技术的基础上的。”姜妙按着帽子说。 严赫赞同:“你说的对。” 广场阔大,熙熙攘攘竟有不少人,绝大部分是游客。 “来!”姜妙忽然掀起帽檐抬头,“笑一个~” 严赫跟着她抬头,头顶不知何时飞来一个拳头大的球体悬浮在半空。他这一抬头,便被扫描了面部特征,随即手腕上的智脑便微微震动了一下。 严赫点开智脑光屏,便看到了国会山的欢迎词: 【严赫少校,欢迎来到国会山。导游球将全程跟随,您可以随时调用国会山的介绍,每个来国会山参观的公民将免费获得一段长达5分钟的跟拍视频,如需全程录像,费用只需200元/位。】 严赫:“……” 抬头一看,广场上游客如织,人人头顶都跟着一个球体。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对于游客来说,十分方便。 对于相当于吉塔共和国心脏的国会山来说,相当于无数双监控的眼睛。 严赫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头顶密密麻麻的导游球,转头对姜妙微笑:“走吧。” 026主脑 旅游这个事,哪怕是到了星际时代,也跟从前没什么大分别。来自共和国各个星系的游客们成群结队地在国会山广场下了车,第一件事就是先以国会山为背景照相。 从游客一下车,便有导游球飞过来,进行面部识别确认了身份后,立刻便与该公民的随身智脑连上线,全程跟随。照相录像的事便直接由导游球来负责。 游客们从自己的随身智脑的光屏上可以实时看到照相效果。导游球毫无脾气,对游客们“高点”、“低点”、“靠左一点”、“靠右一点”、“把我身后那个人涂掉”之类的各种要求毫无怨言,一一照做。 “少校,要拍个纪念照吗?”姜妙回头问。 严赫扫了眼密密麻麻的人群,像所有的直男那样坚定地拒绝了。 “少校!”姜妙靠过来,中气十足地说,“至少合个影啊!” 严赫不及拒绝,姜妙已经靠了过来。她倒是没有伸手去挽严赫的手臂,只是人贴了过来,肩膀挨着肩膀,头微微向严赫歪过去,露出了灿烂的微笑。 导游球很智能地捕捉到这个微笑,咔嚓咔嚓地从不同的角度连续抓拍了几张。 照片即时传送到姜妙和严赫的随身智脑上。姜妙打开光屏看了看,很满意:“好啦,走,我们去国会山里面!” 严赫也打开光屏看了一眼,照片中,女孩笑得比阳光灿烂。而在抓拍的那一刹那,他自己竟然也不知不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严赫抬眸看了眼前面的那个身影,嘴角勾了勾,迈步跟上。 国会山日常是国家政府机构所在,但周末的时候对民众开放。 姜妙带着严赫跟随着人流,从广场进入国会山,参观了那些平时只能从电视新闻里看到的重要的议事厅、仪式厅和宴会厅,还有许多重要历史物品的陈列厅等等,甚至还可以隔着玻璃参观周末值班的公务员们的日常工作。 当然游览国会山的重头戏是参观吉他共和国的主脑。 国会山之所以体积庞大,便是因为主脑的体积庞大。姜妙和严赫登上的国会山的顶部的观光游览层,扒着栏杆从上向下眺望。 在这座巨大建筑物的正中心,是一片金字塔形的中空地带。 在这片空间里,缓缓氤氲弥漫的云雾不断变幻着形状和色彩。 “量子云。”姜妙凝视着那烟霞般的气体。 这就是掌控着吉塔共和国几乎所有数据的主脑的真身。 姜妙的声音里充满着喟叹,仿佛她才是那个第一次到国会山参观的外地游客。 严赫忍不住转头看她,发现这女孩凝视着量子云的眼睛里充满了神采,她的嘴角甚至是微微翘起的。仿佛她正注视的不是一台庞大的计算机,而是一位英俊的情人。 “这么喜欢主脑吗?”严赫笑着问。 主脑其实是一台量子计算机,这一台虽然是吉塔共和国最大的、最重要的,但单从性质上来说,其实也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一般游客也就是来看个新鲜。 像姜妙这样真情实感的表达出不同寻常的喜爱之情的,反倒是有点另类。难道是科研工作者与普通人不一样吗,会格外的热爱主脑吗? 姜妙重重地“嗯”了一声,勾起嘴角说:“我一年要来个好几回。”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 “工作上遇到瓶颈的时候会来。” “感情上遇到挫折会来。” “或者什么都没有,仅仅是感到孤单了,迷茫了,也会来。” “然后呢?”严赫感到好奇,“来看看这团量子云,心情就会变好?” “是呀!”姜妙转头,灿然一笑,“看到它,还有什么糟糕的心情不能变好呢?” 严赫:“……?” 姜妙笑笑,问他:“你知道六千年前的古地球时代是什么样子的吗?” “六千年?”严赫想了想,说,“那是在拓荒时代之前了,我对星际殖民纪元之前的历史都没什么了解。” 这个时代从小学到中学的历史课,着重讲述的都是人类航天技术突破之后,逃离环境日益恶化的地球,开始宇宙拓荒、殖民之后的部分。而在那之前的历史,笼统的一句“古地球时代”就简单的概括了。 唐宋元明清,都属于“古地球”时代,非专业人士不会去深究。大部分人对古地球时代的认知用“落后”、“原始”就可以概括了。 “那个时代量子计算机只是个概念而已。”姜妙说,“从技术上来讲,比起现在,原始得多了。”“一个人每天有大量的时间是被家务占据了,洗衣服拖地做饭洗碗,虽然那时候已经有了扫地机器人、洗碗机之类的原始雏形,但离智能化差得远,起码,远远达不到解放人类的程度。” “在离家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上班,单程的通勤时间就要一个小时。哪怕是私家车,也会堵车。城市里的空气污浊得看不清远处的楼,雾霾天回到家都不敢开窗户,还经常会犯鼻炎。” “这些都是技术上的,再说说人吧。你无法体会那种时代,不要说亲戚和同事了,就连学校里的导师都会说你年纪不小了,非要给你介绍个结婚对象。逢年过节被亲戚们堵在家里催你结婚生孩子,搞得年轻人过年都不愿意回家。” “社交也是一件好累的事。那个时代的社交可比现在深得多了,没有现在这么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和界限。” “法律、社会规则,都由人来执行,不公平和不公正处处可见,哪像现在,主脑掌握着大多数的裁决,没有情面可讲,没有关系可走。” 严赫惊叹:“古人活得这么辛苦吗?” “是呀,辛苦极了。”姜妙说,“我还没说到性别差异呢,那个时候啊,男人掌握着社会的话语权,经过几千年的积累,虽然女性们前赴后继的努力奋斗,可是在升学、就业方面,性别歧视还是无处不在。更别说社会上针对女性的犯罪,先天的体力弱势成了原罪,在一些变态和猥琐男眼里,女人就不该出门,出门了被人伤害了就活该。” 严赫听得眉头皱起。 两性平权史学校里还是有详细的课程的。毕竟在星际殖民时代的初期,人造子宫技术还没有成功,为了人口数量,女性也经历过一段极黑暗的历史,充满斑斑血泪,能走到今天的平权时代,也是无数女性不惜生命抗争得来的。 掌握了话语权的女性,不允许这段历史被埋没、遮掩。 “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姜妙忽然话锋一转,“家务之类的事情,完全不会再占据你的时间,社交轻松了很多,也没人逼着你结婚生孩子。甚至,你要是想生孩子,还能找到最合适的人,生最棒的孩子。” “这是个什么时代啊。”她喟叹,“这是个科技解放人类,公平,公正,只要努力就能收取回报的时代啊。” 看严赫挑眉有话要说的样子,姜妙赶紧竖起手掌:“嗯嗯嗯!我知道,我知道!任何社会任何时代都不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在我看不到的什么地方,肯定也有很多不公的、黑暗的事情发生。” 严赫原本微动的唇便闭上了。 姜妙说:“我说的公平公正是相对的,相对六千年前的古代。” “所以,我每次来到这里,看到这团量子云,就会想:天哪我居然这么幸运,生在这样一个时代!” “我有什么好沮丧好难过的?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就算眼前的坎把我难住了又怎么样?我还能过得比六千年前更糟吗?” “不,不能。” “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太美好了,仿佛从前……我是说那些古人,古人梦想的生活我现在都拥有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太满意了,所以呢,我要好好的过好每一天!” 虽然无法理解六千年前的古人过得糟糕和姜妙有什么关系,但……这就是她每天活力满满、对生活充满期待的原因吗? 严赫不可思议之余,又忍俊不禁。 姜妙没看到他的笑容,她每次来国会山参观,都会为量子云的瑰丽之美惊叹,沉迷得无法自拔。看到一片云气在她面前不远处变幻色彩形状,她忍不住伸出手去。量子云也分出一股,朝她的手飘过来。 二者当然不会相触,这中间隔着的透明物质,足足有一米厚。 “这不是玻璃,其实是特殊处理过的钢材。”姜妙摸着那像玻璃一样透明的“壁”说,“只有这种材料,能让量子云保持不逸散。你看它……”她的手按在透明的防护壁上,一米厚的壁内侧,量子云也有小小一股飘到了那里,抵触着防护壁。 如果防护壁不是有一米厚的话,就是两只“手”贴在了一处了。 “如果不是三大法则约束,人为压制着人工智能奇点,它大概已经能成为生命了。”姜妙把额头都贴到了壁上,目光热切、语气缠绵地感叹,“我每次来看它,想到这些,就激动得浑身发抖。啊……少校,你能感受得到吗?” 很遗憾,严赫少校不能。 体力派很难理解脑力派会为这种东西激动发抖什么的。但这不妨碍严少校欣赏姜博士此时的模样。 姜博士看量子云像看着一个英俊无匹身体强壮的性感男人,这使得她自己也浑身都发散出了浓浓的荷尔蒙的气息。 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十分美妙,十分迷人。 027午餐 严赫两手插在裤兜里,不介意再多看一会儿。 但姜妙看了眼手腕上的智脑,说:“走吧,快到中午了,我带你去吃饭!噢,等下!” “导游,四十五度斜向下!”她把严赫拽过来,脑袋往他肩侧一歪,“来,笑一个!” 咔嚓,导游球尽职尽责地斜向下四十五度角抓拍。 这个角度,最显脸小了,诶嘿嘿嘿。 这对未来的孩子父母又有了一张以主脑的本体量子云为背景的合影。 “等以后,给宝宝看。”姜妙开心地说。 严赫:“……”好吧。 姜妙每年要来国会山好几次,对这里熟门熟路,她一边领着严赫向外走,一边跟严赫说:“千――万不要在国会山周边的餐厅吃饭哈,牌子上写着是人工厨师,实际上后厨房全是料理机机制,专坑外星游客的!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姜妙大学就在2号卫星上读的,在首都星圈混了十一年,已经买房落户扎了根,算是个本地人了。她带着严赫叫了辆双人车,走跨区高速管道不到十五分钟的车程就来到了一家餐厅。 即便是星际时代,餐厅门口依然是有排队的客人。餐厅装潢典雅,排队的客人也都穿着时尚,看得出来是家很受欢迎的餐厅。 姜妙在迎客处扫了自己的手腕智脑,直接被门童领进了餐厅。 “我预约了。”姜妙说。 两个打开菜单,姜妙给严赫介绍了这里的几个招牌菜。 “听说首都星这边很多餐厅预约要看公民信用积分?”严赫一边看菜单一边说,“我在来的路上看首都星圈的介绍看到的。” “是的呀,罗莫星系那边不是这样的吗?”姜妙问。 “罗莫星系地处偏远星域,整个星系里只有两颗一级文明星,我居住的匹亚克星才是二级预备。”严赫说,“人口数很低,没这么繁华,也没这么拥挤。” 姜妙问:“人口少的话,居住密度很低吧?” 首都星寸土寸金,除了几大生态保护区之外,能盖房子的地方都盖了房子了。极目远望,全都是百层高楼,直入云霄。 严赫将菜单翻了一页,说:“最近的邻居,离我大概……三十公里。” 姜妙讶然地说,“是这样的环境啊?那自然环境应该很好吧?” 严赫将在自己看中的菜上点了一下,然后打开自己的智脑,调了一张照片出来推送到姜妙智脑上。 照片是航拍的,自上而下的角度可以看到,在一片可以称得上是原始森林的区域里,只有正中心一栋小楼。 “以房子为中心,直径六十公里的这一片森林,我都买下来了。”严赫说,“私人狩猎区。” 姜妙捧着脸倒抽口凉气。这种生活,无论她前生后世都没体验过。听起来就超级带感啊! 再看严赫,虽然很经典的白衬衫黑裤子,掩住了精实的肌肉,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从他描述的这种生活里,姜妙就听出了“野性”两个字。 莫名让人……腰酸。 严赫看了眼她的表情,笑了:“有机会的话,到我那儿去玩,我带你去打猎。” 距离首都星三个月的民航航程,比杜法星还远了一倍的地方。 姜妙郑重接受了这个邀请:“好,以后我带孩子去看你。” 严赫凝视了她一会儿,微笑:“好。” 等菜的期间两人闲聊。 “匹亚克星并不是高重力行星啊?” “不是,我是晋升到校官后才在那里买的房子,就为了那里的环境和私人狩猎区。” “少校是一个很懂得生活的人啊。” “博士也是一个很努力的人。” 这话不知道算不算夸奖了,总觉得怪怪的。姜妙觉得有家里的各种机器人遮掩,应该不会被严赫看出来自己生活废柴的本质……吧? 赶紧转移话题:“我们两个,其实真的很互补啊,你说是不是?” 要是在古地球时代的话,大概就可以结婚了……啊呸呸呸!姜妙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严赫笑笑,转眸看到餐厅门口,问:“这些人都没有预约吗?” “大概约不上吧。”姜妙猜测,“这间餐厅很知名,预约的话,对公民积分要求很高。” 她调出了自己的公民积分界面:“我这几年一直在很小心地打理自己的积分,我研究过所有的规则和政策,尽量做到最优化。在首都星圈,真的对太多事情需要靠公民积分了。” 严赫凝目看她的公民评分系统,无论是自然分数还是社会分数,都很亮眼。 “你的分数让人印象深刻。”他说。 这是对一个人“优秀”的直接赞美了。 姜妙突然顿了一下,问:“那个哈,能不能看一下你的公民分数?如果方便的话……” 严赫挑挑眉,激活智脑,也调出了自己的公民评分界面,推送给姜妙。姜妙把两个光屏并列放在眼前,又拉出一个屏幕把数据导入进去做计算。 严赫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只看到她白皙纤细的指尖在光屏上飞快地点触,十分有趣。 姜妙忽然双手握拳,两眼发亮地“耶!”了一声。 严赫:“?” “是这样,”姜妙关闭了光屏,开心地给他解释,“我的个人积分,可以击败本地93%的居民。但是呢,首都星圈美食榜上第一流的餐厅里,有两家超级难约。即便是以我的积分来预约,也只能排在一个月之后。” “可是呢!”姜妙掩不住开心,两颊粉红,眼睛水亮,“如果加上你的积分,我们两个联名预约的话,可以约到三天之后的位子呢!真是太棒了!” 严赫失笑。 “喂喂喂,别笑。”姜妙一本正经地说,“在首都星啊,能在一流的餐厅约到位置,可是代表着一个人的社交地位呢。” “大都市的生活真是有趣。”严赫手肘支在桌上,微微歪头,撑腮道。 白衬衫的袖子稍稍卷起,露出半截小麦色的手臂,样子看起来非常闲适、放松。那双锐利的眼睛也微微弯起,带着笑意。 又特么……随时随地地发散荷尔蒙了! 姜妙喉头咕咚一下,端起柠檬水假装喝水掩饰。 严赫眸中闪过了然的笑意,嘴角勾了勾。 这是愉快的一餐。 食物是真正的职业厨师人工烹饪,精心制作。聊天的话题也有很多。 姜妙讲了自己在2号卫星的求学生活,那些旅游去过的星球,还有实验室的很多趣事。她过的是典型的大都市生活。 严赫则讲了自己参加的单兵军事竞赛,讲了他一个叫拉夫的战友在战场上面罩破裂,不幸被流弹击穿了眼球损伤了脑子,却又幸运的没死,还讲了他狩猎到的雪雷兽。 “那是我打猎的最好记录了。”他笑着说。 他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怎么看我们两个都互补,最适合做爸爸妈妈了。”姜妙开心地说。 严赫觉得好笑,一时起了坏心,故意说:“博士,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这个孩子取了我们两个人的缺点怎么办?” 这也并不是没有概率的,相反,概率还挺大。 “啧。”姜妙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一脸“呵呵”的表情。 严赫挑挑眉。 “给你看看这个。”姜妙调出一个光屏,“我呢,早就研究过我们我们两个人的基因谱了。这个呢,就是我们俩基因的最优组合。如果运气好,宝宝能撞上这个组合的话,你看看这个蛛形图,看,看,几乎接近圆形了!” 这样的图形,意味着这个孩子的基因全面优秀,潜力极大,几乎做什么都会很出色。 严赫握着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那,如果……” 姜妙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调出了另外一个光屏:“喏,你想说的无非就是这个咯。” “你和我的基因的最差组合。”姜妙说,“首先,会出现这个组合的概率……哼,反正不高。然后,哪怕是出现了这个‘最差组合’也不怕。” 她说着,在光屏上点了几下,又调出一张图表,气定神闲:“你和我的孩子,即便是遭遇了父母两人基因的最差组合,看,依然能从基因上就击败64%的新生儿――我指的是,经过了基因优选的优生儿。” 呵呵,还想拿这个吓唬她? 早在两个人的档案信息互相对对方开启权限的时候,她就下载了他的基因分析图,做出了他们两个人的基因的各种排列组合啦! 严赫也看出来了,姜妙这是早有准备啊,这女孩为了生孩子,真的是做了很多功课。他忍俊不禁,夸道:“了不起。” 也不知道是夸他们俩的基因太优秀,还是夸姜妙准备工作做得充分。 姜妙就当他是夸基因了。 她把下巴一抬:“这个,真得感谢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遗传了优秀的基因给你我,再往上追溯,得感谢父母的父母,和父母的父母的父母……总之,得感谢这一代代的基因优选,才有了你我。” “有道理。”严赫抿唇而笑。 用过一顿愉快的午餐,姜妙作为一个首都星本地居民,又带着外地人严赫去了别的地方。这都是之前就跟严赫讲好了的。严赫反正是第一回来首都星圈,还没去过的重要景点、还没体验过的本地生活,多着呢。 姜妙打算都带他玩过来,这才算尽了地主之谊。 等到晚上回到家,小娜用欢快地语调欢迎他们:“博士、少校,欢迎回家。” 姜妙却连衣服都没换,包包一丢,太阳帽一扔,人直接扑进沙发里去了。 累啊! 玩了一整天啊,她还特意穿了双平跟软底鞋,依然感觉腿要断了。 “还好吗?”丝毫看不出疲倦的青年撑着沙发扶手有些担忧地问。 这个人体力真是强项啊。 “那个……”姜妙勉强抬起头,“今天的训练……” 有心想请求暂停一次,又怕被未来孩子爸爸觉得自己意志不坚定。 严赫勾勾嘴角,替她说了:“今天辛苦了,训练暂停一天。” “咳,那怎么行呢……”某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少校才不吃她这套假惺惺,直接不客气地说:“可以,你要是想坚持的话。” “不不不,不坚持!”某人哀嚎,“我的腿都要断啦!” 严赫憋住笑,挽起衬衫袖子,走到沙发前,手指敲了敲姜妙脚踝:“腿抬起来。” 姜妙趴在沙发上,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听话地抬起小腿。 严赫坐下,伸手把她一双小腿扒拉下来,放在自己腿上:“我给你放松一下肌肉,省得明天你腿疼。” 姜妙心脏怦地一跳。 有心想拒绝,那拒绝的话不知道怎地就说不出口,心里甚至生出一丝丝期盼。 当小腿感受到男人指腹的触感时,那感觉,和K70完全不一样啊。 姜妙咬住唇,后颈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028EX 姜博士的惨嚎响彻了客厅,并被小娜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忍住。”严少校冷酷地说。 “忍忍忍忍不住!”姜博士哭了,“好好好好酸!!!” 严赫的手指只在几个关键点上按压。偏那几个点就是按下去最酸麻难忍的地方。姜妙体验的酸爽简直无法描述! 严赫憋住笑,告诉她:“这是军中放松肌肉的手法,非常有效,能保证你明天一点都不会感觉肌肉酸痛。” 那一定是因为,今天已经酸到极点了! 姜妙捞个靠垫,张嘴咬住。 嘤嘤嘤! 好在严赫动作麻利,称得上是快准狠。让姜妙狠狠地酸爽过后,他便抬起手:“好了。” 姜妙骨碌一下就从沙发上滚下来,一屁股直接坐到了茶几上。 “升天了简直!解脱!”她把一条腿架到沙发上,伸手去揉,“咦?好像……真的舒服了很多?” “在野外,既没有修复舱,也没有肌体修复液,我们全都是靠这些军中流传的传统手法缓解肌肉疲劳的。” 严赫说着,又解开了一颗衬衫扣子,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不仅微微侧身把一条手臂搭在了沙发背上,还把一只脚踝搭在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姿态随意放松,领口半隐半露的能看到一片结实的胸膛。 姜妙揉腿的手就慢了下来。 人都是在相处中逐渐熟稔的。 最开始,姜妙会因为严赫的荷尔蒙紧张得同手同脚。严赫初到陌生的地方,也是时刻紧绷,坐的时候都和在军中一样,挺拔如松。 一周过去,两个人熟了。 姜妙敢在严赫跟前翘着脚丫子揉腿了,严赫也会露出放松的模样了。两个人这样相处起来很舒服。 要是姿态别那么诱人就更好了,咳! 姜妙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严赫敞开的领口移开,放下腿,说:“今天早点休息吧,明天去‘欢乐世界’,早点起,穿舒服点。” 欢乐世界是首都星圈最大的游乐园,享誉全国。属于各个星系的游客来到首都星必玩的项目。 欢乐世界早上七点半就开放了,比国会山要早得多。 姜妙大学的时候,是跟同学一起来玩,后来工作,跟两个男朋友也都来过。在那之间,也被别的追求者邀请来过。 每次来都有一种古地球时代上迪士尼乐园的感觉。 一个光屏展开,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把脑袋凑到一起。 “先玩这个,再玩这个,然后去玩这个,然后迅速跑回去,排这个的队!攻略上说,这是最有效率的游玩路线!” 年轻人们如临大敌,奔着要玩的项目去了。 严赫:“……” “大概是2号卫星上的学生吧。”姜妙笑着说,“哎呀,我那时候上学,也经常在周末和同学们一起来这里玩的。” 首都星圈的2号卫星又被称为学院星,几乎集中了首都星圈全部的优秀大学,一整颗星球上都是学校。 一到周末,这些学生们就窜到首都星圈各个星球上瞎玩。 “哈哈哈你不用这种表情。”姜妙要笑死,“我们不用排队。我用乐园的积分换了几张快速通道券,还用公民积分预约了几个项目,放心放心,我们不用像他们那样疯狂奔跑到处排队。” 直男就是直男,严赫那表情太有意思,姜妙一看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可是早有准备的。 严赫闻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不太适应这种大都市的生活。”他说,“感觉好的资源都需要抢夺才能获取似的。” “当然了,你想想这里的人口密度有多大,资源争夺当然紧张了。”姜妙说,“所以我跟你说了,公民积分好重要的,在很多地方都用得到的。” “我知道,只是在边境,通常不会用到这些事情上面。”严赫说。 “明白啦。走吧。”姜妙甩开步子,“我们先去玩无重力海绵球大战!” 跟昨天不一样,今天姜妙没有穿漂亮抢眼的连衣裙,她穿了行动方便的T恤和小热裤。笔直秀美的腿,比昨天的裙子还惹人注目。 因为昨天姜妙提前说了,严赫今天也没有穿衬衫。他也一样穿了T恤,肌肉的形状再藏不住,黑色的长裤看起来有些战斗服的风格,宽宽的皮带,紧紧的勒住细腰。 倒V的背形和修长的腿让他看起来颀长又结实。 姜妙走几步,便忍不住瞥他一眼。 “……”严赫问,“怎么了?” “你走路明明声音也不重,可是视觉上,就有种‘很沉’的感觉。”姜妙赞叹。 这是因为下盘肌肉极有力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若这样的一个人迎面走过来,还没看到他的脸,远远的便会生出一种“彪悍”之感。 “按照我给你做的训练计划,一个月之后,你也会这样。”严赫淡淡地说。 姜妙脸色都变了。 妈呀,男人这样能给人强壮的感觉,她一个女孩子要是也变成这样…… 正恐慌,严赫却扭过头去,发出了“噗嗤”的一声。 姜妙:“……喂!” 严赫拳心抵着唇,勾起嘴角:“博士真是好骗。” “是你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了!”姜妙抗议。 这个男人要是摆出那种冰山冷峻脸,再配上那种淡淡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很难让人不去信服。 他要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嘴角勾起,眼神戏谑,姜妙是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戏弄的。奈何初见面的第一印象一直刻在心里,他只要一板起脸,姜妙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绷起肩膀。 果真人的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姜妙忍不住问:“少校,你第一次见我,是什么印象?” 严赫想了想:“漂亮。” 姜妙:“……”虽然不是她想听的,但是感觉也不错。 “还有呢?”她追问。 严赫又想了想,脚步渐缓,停下来,看着姜妙说:“很真切、很热情地……想生孩子。” 他注视着姜妙的眼睛,这一次没有戏谑,正经严肃地说:“并且,努力想做一个合格的妈妈,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 姜妙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赞誉。 这个时代的人称赞别人经常会很直接,但严赫的目光严肃认真,让人明白这赞誉是发自心底的真诚。他是在以未来孩子父亲的身份,肯定着姜妙的诚意和努力。 姜妙的脸颊上便泛起了淡淡的红晕:“谢、谢谢!” 说完转身:“走吧,我们去玩海绵球大战。” 差点又同手同脚,幸好反应过来了,没再丢人。 严赫无语,大步走过去搂住姜妙的肩膀把她硬掰转了个方向:“不是这边吗?” 姜妙:“……” 啊,好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那一对好般配哦~”旁边传来低低的嬉笑声。 两个人望过去,一群明显是女学生的年轻女孩正笑着朝他们这边偷看,看到被他们发现,哄笑着跑开了。 隐隐还能听见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那男的好帅,是电影明星吗?” “那个小姐姐也好漂亮啊!” 严赫若无其事地放开姜妙的肩膀:“走吧。” 是个很会处理男女关系的人呢,姜妙想,这简直废话,像他这么性感英俊男人,肯定是不知道交过多少女朋友了。左拥右抱3P4P大概都可以信手拈来吧。 这年代对两性如此宽容,上述行为只要不是一方强迫另一方,在大家看来都是可以接受的。 像姜妙这样,明明拥有出色的容貌,明明可以拥有很多性资源却偏偏清心寡欲地生活的人,真是寥寥无几。 姜妙暗想,可不能让严赫发现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怪胎。 无重力海绵球大战是个很受欢迎的项目。 姜妙存了包,和严赫一起套上作战服。入场的时候智脑自动分配的,他们两个都是蓝军。 “分红蓝两军,总之,看到不同颜色的,开枪就对了。”姜妙在腰上挂好弹匣说。 刚说完,一枚海绵球呼的一下飞过来,打在了她的后脑。 这海绵球跟乒乓球差不多大,海绵中心裹着一枚小小的芯片,打在人身上,一点都不疼,但会直接吸附在作战服上,必须离开战场用特殊仪器才能剥离下来。 并且,虽然说不疼,也没人会愿意还没进入战场就被人一球打在后脑勺上。 严赫眉头微蹙,锐利的目光扫向了姜妙的身后。姜妙也捂着后脑勺,转身看去。 “姜妙,果然是你!”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严赫敏锐地注意到,姜妙还没看清男人的脸,听到这声音,身体便忽然绷紧了。 小兽遇到了敌人,炸毛自卫的状态。 说话的男人和严赫一样是个黄裔,也是黑发黑眼。也一样人高腿长,身材性感,还长着张相当英俊的脸。以两性的角度来说,是个对女人相当有吸引力的男人。 跟在他身边的女人也很漂亮。 毕竟男女间交往,经济、学识之类的都还要往后排,排在第一位的是外貌。 “哦,陈伯伦特。”姜妙冷淡地回道。 严赫不由侧目。 他与姜妙相识一周了,这女孩什么时候都朝气蓬勃,热情满溢。严赫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冷淡的模样。 他又瞥了一眼这个陈伯伦特,或者伯伦特?陈,不用说,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是有什么历史的。而且根据姜博士的态度来看,不难推论出显然分手不是很愉快。 “这么巧,没想到能碰到你。”陈伯伦特穿着红色的作战服,带着他的女伴走过来,打量了严赫两眼,笑吟吟地说,“找了个跟我有几分相似的男朋友,带他来我带你玩过的地方玩啊?” 他虽然相貌英俊迷人,说的话却十分欠扁。 很好,不用多说了。 严赫十分确定,如果分手闹得很不愉快,一定不是姜博士的错! 029游戏 姜妙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的。 好在她越气反而越冷静,吸口气,冷冷地说:“不好意思,你可能年纪太大记忆混乱了,这个地方从我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就不知道来玩过多少次了。” “另外还有,严少校不是我的男朋友,是我的育儿合作伙伴。少校,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哦,不用介绍了。”姜博士忽然掩住口,夸张造作地说,“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 严赫不仅憋住了没笑场,还一本正经地说:“既然这样,那就走吧。”说着,支起了一条手臂给姜妙。 真给力!伙伴! 姜妙开心的挽住严赫的手臂:“走吧。”带着严赫走进了通道里。 陈伯伦特脸都青了,追上了几步:“姜妙!你要生孩子了?” 姜妙脚步一顿。 “你要生孩子为什么不找我?当年我们不是说过吗,我们俩的基因正好互补,生出的孩子一定很棒的!”陈伯伦特不甘地说,“你知道,我的身体有多强壮!” 如果有特定的想要与之一起生孩子的对象,也可以不用参加基因匹配,直接向相关机构提交申请。只要两个人的基因水平和匹配分数过了合格线,就可以被纳入基因优选育儿计划。 年轻恋爱的时候,谁还没个你侬我侬说这种“以后一起生孩子”的情话的时候呢。 这就跟古地球时代热恋时候说的“将来我要嫁给/娶你”一个意思。 年纪越大,交往的人越多,越不会再说这些幼稚的、冲动的话了。越能跳过试探,直奔主题,掠过麻烦,直取自己想要的部分了。 严赫微微侧过头看姜妙。他看到姜妙在握拳运气,他还看到她的手腕扭了扭。 严赫甚至有点担心,姜妙要是忍不住这口气,很可能会让这个家伙深刻体会一下来自高重力行星的女性的“强壮”。 那样的话,他恐怕得出手阻拦,以免闹出人命。 幸而姜妙还冷静,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输了阵仗,平静地转过身来。 她是个大美人,真论起来,比陈伯伦特身边的女孩还漂亮好几分。这时候越生气,反而笑得更明媚,挽着严赫的手臂还紧了紧,身体也向严赫靠了靠:“从前随便说的话你还记得啊,我都想不起来了。不过啊,既然是要找和我互补的优秀基因,当然是要找更优秀的了。”肢体语言很明白地表达了谁是那个“更优秀”的基因。 “走吧,我们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姜妙面对严赫,巧笑倩兮。 姜妙既然能hold住,严赫识趣地没有插嘴,点了点头。由她挽着手臂向通道里走。 身后听见了那个傻男人正在跟他的女伴解释:“不不,我没有旧情难忘,我就是……” “不不,别生气,亲爱的。” “真的没有……” 严赫嘴角抽了抽,斜乜了姜妙一眼:“前男友?”姜妙敷衍地“嗯”了一声。 偏这通道还挺长,脸上热辣辣地能感到严赫的视线。姜妙最终恼羞成怒地承认:“好吧好吧,我那时候才22岁,大学里没人愿意跟高重力行星来的女生交往,他是我大学毕业交的第一个男朋友,他是个职业运动员,我承认,我当时完全色令智昏了!” 陈伯伦特人品不怎么样,脸和身材真的不错。也不怪他说得出严赫“有几分像他”这种话来。 “他干了什么?”严赫问。 前面看到通道的尽头了,姜妙放开了他的手臂,端好枪,回避了这个话题,说:“跟上我。” 她助跑了几步,喊了声:“跳!”从战场入口跳了进去。 严赫跟着跳了。 战场是一个巨大的无重力球形空间,空间里除了有位置固定的遮蔽物之外,还漂浮着近千的“红军”和“蓝军”正在激烈交战。 “小心,咱们先隐蔽,先抓住那个掩……” 姜妙话没说完,严赫已经以更高的速度从她身边飘过去了,伸手抓住了遮蔽物的抓手一借力,劲腰微动,已经在无重力的空间中自由的旋了身,后背贴上了遮蔽物,完美的隐蔽了起来。 姜妙:“……”日,人家是职业军人啊。 严赫冲她伸出手。姜妙把手递过去,严赫稍稍用力,精准地便把姜妙拉到身边,让她也后背贴在在了遮蔽物上。 “谁先提的分手?”他换了个问题。 姜妙咬咬唇;“我。” “交往之前,就跟他说清楚了,我只接受明确一对一的关系,不接受开放式关系。”姜妙说,“他答应的好好的,后来我们同居,被我发现他同时在跟连我在内的三个人交往。” 姜妙那时候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深情,也知道在这个社会里不能妄想古地球时代的那种长远关系。但相恋初期总感情总是炽热的,哪怕以后会分开,也希望在交往的这段时间里,能被认真的对待。 发现的时候,真的挺受伤的。 果决地分手了。 “他是你第一个?”严赫问。 考虑到姜妙的年龄还这么年轻,以及她刚才自己也说了那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严赫猜测那个男人很可能是姜妙经历的第一个男人。 即便这时代人的一生中可能睡百个千个异性,对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或者自己做了别人的第一个,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早有社会学者讲过,第一个伴侣很糟糕的话,对后面将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算上两辈子的话,不是。但是单算这辈子的话,是的。姜妙于是说:“是。” 姜博士是那么一个朝气蓬勃、努力生活的人啊。 严赫的表情微冷。 他盯着入口处,陈伯伦特跟他们走的是同一条通道,也会从同一个入口进入战场。果不其然,陈伯伦特就比他们俩晚了一小会儿便出现了。 他的女伴却不见了,十有八九吵架之后直接离开了,更有可能直接分手也说不定。 分手和在一起,都是很容易就做到的事。 “赌一把?”严赫忽然说。 姜妙正瞪着往这边飘过来的陈伯伦特,奇怪地问:“赌什么?” “赌我们两个,”严赫说,“谁打中这家伙的子弹更多。” 严赫话音未落,人已经迎着陈伯伦特飞了过去。 陈伯伦特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姜妙这个女孩。他交往过那么多女人,却对姜妙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他是个职业运动员,基因水平十分优秀,体质强壮,相貌英俊。就跟大多数英俊又强壮的男人一样,他也很花心,甚至可以说是其中的佼佼者,花花公子本尊。 姜妙那女孩在一众女孩中,非常亮眼,自然就成了他的猎艳对象。那女孩十分认真地告诉他,她只接受明确一对一的关系。 陈伯伦特根本没往心里去,对这种事,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是太在意。嘴上先答应着,哪怕后面被发现了,哄一哄大多也就能过去了。 毕竟在一起,图的就是眼下的开心,其他的,不是那么重要。 陈伯伦特习惯了甩人,少有被甩的经历。姜妙会那么决绝地分手实在是出乎意料,所有通讯方式全面拉黑,直接搬了住处。 陈伯伦特后来回想起姜妙来,总有点耿耿于怀。想起那女孩明亮带笑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地,就忘不了。 几年不见,今天偶然碰到,姜妙比他记忆中更光彩照人。身边的男伴一看便十分出色。 俗话说,伴侣是你的一面镜子。 只有出色的人,才能找到更出色的伴侣。那男人站在姜妙身边,两个人的容貌交映生辉,他远远地就看到了。 毕竟那样两个人,很难看不到吧。 匆匆跟现任女友分了手,陈伯伦特急忙追上来。 还能见到就说明有缘,陈伯伦特觉得自己应该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姜妙哄回来――他刚才说话虽然冲动了点,也是因为看见姜妙身边的严赫生出了嫉妒。他始终还是忘不了姜妙的,既然知道严赫不是姜妙的男朋友,他就又起了心思。 陈伯伦特在战场入口看了几秒,找到了姜妙的身影,才跟着跳进来,朝着姜妙的位置飘过去。眼瞅着快要靠近了,姜妙那个育儿伙伴却突然窜了出来,迎着他就过来了。 陈伯伦特是职业运动员,身体反应堪称敏捷,他身体一扭,按说绝对可以避开。但那个男人身体竟然比他更灵活,陈伯伦特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斗服的前襟被那男人伸手抓住。 严赫撞过来的力很大,至少肯定是大于陈伯伦特飘过来的冲力。在这种无重力的条件下,直接就拽着陈伯伦特将他硬顶了回去。 砰的一声,陈伯伦特的背撞到了墙壁上。 两个人都反应迅速地抓住了墙壁上的抓手稳固住了身体。 “离她远点。”严赫冷声说,“她不想看见你。” “关你什么事!”陈伯伦特骂了一句,手臂发力,就想把严赫推出去。 如果说刚才的空中相撞,还在于两个人的速度和动能,那么现在在两个人都靠墙壁上的抓手稳固身体的条件下,这一下就是实打实的膂力的较量了。 陈伯伦特是个职业运动员,体质不是普通男人能比得了的。他这一推之力,一般的男人都抗不住,十有八九都得脱手飞出去。 结果……没推动。 严赫非但纹丝不动,他握住抓手的手臂微一用力,身体向前抵去。陈伯伦特顿时感觉腔子里的空气都被挤压出去了! 他用力想扭动身体挣扎,挣得满脸通红,却直到严赫主动退了一分,给了他空间,他才喘上气来。 “你――!”陈伯伦特脸红脖子粗,骂人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撞上严赫寒潭一样的眸子,生生吞了回去,话到舌尖上,改问,“你、你也是运动员吗?” 姜妙那家伙,就喜欢身强力壮的男人,这口味到现在也没变! 隔着一段距离,姜妙不知道两个男人在说些什么。 但是刚才严赫把陈伯伦特硬撞回去的一幕让她目瞪口呆,还没回过神来。 嘤嘤嘤! 孩、孩子! 妈妈……好像被爸爸苏到了! 030记录 “不关你事。”严赫冷淡地说。 “啧。”陈伯伦特说,“我就知道姜妙,她就喜欢咱们这样的。” “……”严赫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哪样?” “咱们这样的啊,体力挂的。”陈伯伦特磨磨牙,说,“我后来打听过,跟我分手之后她交的那个男朋友,也是运动员。” 陈伯伦特是姜妙进入公司后第一个项目组的同事的老乡――来自同一个星系的人都算是老乡,通过同星会结识实了姜妙的同事,进一步结识了姜妙,从而展开追求,成为情侣。 后来姜妙决绝分手,把他拉黑。但他跟姜妙的同事还有联系,从那同事那里打听过姜妙的情况,知道她又找了个运动员男朋友,才作罢。 姜妙这挑男朋友的眼光让严赫都眼神飘忽了一瞬,不过他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 “这些都过去了,现在她不想跟你再有什么瓜葛,希望你能有点风度。”他沉声说。 “嘿!别把自己弄得跟个正义骑士似的,你又不是她男朋友。”陈伯伦特讽刺,“装什么装,你无非也就是想把姜妙搞上床。” 严赫目光冷冽,沉声道:“她即将成为我孩子的妈妈,未来的几年里和我共同生活,对她的任何人身骚扰和精神骚扰,我都不接受,明白了吗?” 他说着,身体一撞,力量惊人,陈伯伦特感觉肋骨都快要折了。 “艹!”好不容易严赫给了他一点点空间,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跟你说,姜妙对我肯定是有感情的,我现在也想跟她复合。我劝你最好别瞎掺和。” 严赫冷笑:“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陈伯伦特咬牙问,“赌什么?” “就赌……”严赫说着,抬头看了一眼。 在球形空间的顶部,巨大的虚拟光屏闪烁着,上面显示的是各种排行榜。 “赌我今天能让你破个中弹记录。”严赫说,“我赢了,你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姜妙面前。敢不敢?” 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挑衅,陈伯伦特这样自负的人怎么可能不接战。 “行!就这么定了”他说,“要是我赢了,你滚蛋,不许和姜妙生孩子!” “可以。”严赫说,“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话音才落,严赫身上的作战服忽然“嘀”的响了一声。这意味着,从他们进入战场以后,计时5分钟的新人保护时间结束了,他可以正式开始游戏了。 作战服开始启动,启动之后,一旦海绵球击中作战服,球心的感应芯片和作战服之间有磁力,会吸附在作战服上。 听到这一声响,陈伯伦特目光一闪,闪电般地举枪! 两个人距离这么近,他的枪口直接抵住了严赫的身体。这一弹打中他,就算不把他弹飞,至少也能把他从他身体上弹开。 枪身很轻,材质是特制的塑料。子弹也是海绵球,打到身上根本不会疼。自然不会有真枪的气势和声音,子弹射出的声音甚至是像放屁一样“噗”的一声。 十分搞笑。 毕竟只是一场游戏。 但严赫的反应可不是游戏。以陈伯伦特一个运动员的素质,都没看清严赫的身体是怎么像鹞子一样翻身,摆动了一百八十度,从跟他面对面的压制变成了跟他头顶对着头顶。一个脚上头下,一个头上脚下,两个人都像壁虎一样贴着墙壁。 但陈伯伦特是个运动员,他反应很快,立刻举枪向头顶上方连开了三枪。 随着“噗噗噗”三声,头顶那个男人却借着墙壁上的抓手,闪电般连续翻身。一颗海绵球都没有打中他! 这个人……比体操运动员都灵敏! 陈伯伦特放开了抓手,在空中转了个身面冲墙壁,抬头向上射击。刚开了两枪,Biu、Biu、Biu一串海绵球从后背射过来,击中了他的背心。 姜妙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超棒的男人一连串的交锋和快速反应,她本不想搭理陈伯伦特,带着严赫各玩各的就行了,谁知道先是严赫把陈伯伦特硬撞回去,紧跟着陈伯伦特开始偷袭。 那样子明显是欺负严赫的保护时间比他早结束嘛!混蛋! 姜妙生气了,抬起枪对着陈伯伦特就是一串扫射! 但陈伯伦特比他们进来得晚一点,他的新手保护时间还没结束,作战服还没启动。海绵球击中它,并不会吸附上去,直接弹开了。 但是海绵球的动能在零重力空间里使得陈伯伦特直接跟墙壁来了次亲密接触,把他鼻子撞得生疼。 等他握住抓手稳定住,捂着鼻子再抬头,头顶已经没了严赫的影儿了。 他连忙回头,严赫面冲着他,正向后稳稳朝姜妙所在的掩蔽体飘去。他的枪口指着陈伯伦特开了一枪。 这一枪加快了他倒飞的速度,但对陈伯伦特造不成威胁。陈伯伦特反应灵敏,等海绵球飞近,直接用枪身拨开,随即瞄准江赫,发射了一连串的海绵球。 但严赫这一发只是为了熟悉手里的枪。若是真枪,根本不必试发,直接上手就可以百发百中。但这毕竟是玩具枪,严赫不熟悉。这一发之后,他就心里有数了。 陈伯伦特的一串海绵球像一串糖葫芦一样飞过来。严赫抬枪对准那一串球球,却不扣动扳机。 这战场上虽然是零重力,却不是真空,空气阻力还是存在的。海绵球本身的重量极轻,在空气阻力之下速度会逐渐减慢,如果最终没有打中人,会因为空气阻力彻底停下来漂浮在空中。 直到那串海绵球几乎要逼近严赫的枪口了,严赫才终于扣动扳机,一颗海绵球弹射出去,与陈伯伦特一串海绵球的第一颗迎头相撞。紧跟着,后面一串就像连环追尾事故,又像一串彩色的糖葫芦。 特别有喜感。 但随即那些球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反弹乱飞了出去。 严赫用一颗球阻住了陈伯伦特的一串球,同时又给自己加了一次速。几秒之后,他的后背撞上了掩体,他看也不看,直接反手抓住了掩体上的抓手,身体一翻,就回到了姜妙的身边。 一转头,身旁姜妙脸颊绯红,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鸭蛋。 “怎么了?”严赫好笑。 “不是说,没玩过这个游戏吗?”姜妙合上了嘴。“是没玩过。”严赫认真地说,“但机甲训练中有无重力太空战训练啊。” 姜妙嘴巴动动,最终脸颊抽了两下,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只是一个游戏场啊!求你不要这么狂飙战斗力,帅出天际好嘛! 你看那边一群红军的女孩子,各个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家伙有想跟你复合的意思。”严赫说,“我跟他打了赌,如果我赢了,他就不再纠缠你。当然,如果你也有想复合的意思,我就不乱插手了。” 他说完,看着姜妙。 姜妙眉毛一竖:“我管他去死。”渣男! 严赫失笑:“行,那就交给我。” 严赫说完,忽然推了姜妙一把。姜妙猝不及防,抓手滑脱了手,人斜飞了出去。一串海绵球击中了严赫和姜妙刚才所在的位置。 原来是陈伯伦特杀气腾腾地逼过来了。 “你和他打的什么赌啊?”姜妙喊。刚才还在和她打赌呢,怎么一转眼又和那个花心大萝卜打赌去了? “那个。”严赫手指向上一指。 姜妙抬头,看见了巨大的虚拟光屏。那上面是这个游戏的各个榜单。她一直想上那个榜,可惜上不去。能上去的,都是些运动达人。说起来,当初就是同事参加同星会组织的活动来这里玩,把姜妙也喊上了。陈伯伦特那家伙那天刻意在姜妙跟前卖弄,一举冲上了游戏排行榜,又帅又拉风,不仅闪闪发亮,还肉眼可见的身强体壮,认识之后就对姜妙热烈追求。 姜妙就色迷了心窍了。 “他在那个榜上!”姜妙喊,“把他给我拉下来!狠狠地!” 她还恶狠狠地挥了下胳膊! 严赫嘴角勾勾,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 陈伯伦特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一个场子里面有上千人,在这一隅发生的事虽然精彩,除了几个偶然目击到的女孩子发出兴奋的尖叫,也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 游戏激烈地进行着。 忽然,AI开始播报:“恭喜玩家【严赫】达成开战10分钟未中一弹成就。” 这种播报常有,谁也没注意。 又玩了一会儿,AI又播报:“恭喜玩家【严赫】达成开战20分钟未中一弹成就。” “这是苟着呢吧。”有玩家随口跟同伴说。 “恭喜玩家【严赫】达成连续100发子弹弹无虚发成就。”AI播报。 “咦,这是不是刚才那个苟着的人?” “好像是这个名字,看来没苟着啊?” “那还挺厉害的!” “恭喜玩家【严赫】达成如影随形成就。”AI又播报。 “……” “……” “卧槽?”有人惊讶得脱口而出。 有游客问:“那是什么成就?” 本地老玩家回答:“盯住一个人照死里干,击中对方的子弹达到100发!” 游客:“……” “恭喜玩家【严赫】达成开战30分钟未中一弹成就。” “恭喜玩家【严赫】达成跗骨之蛆成就。” 游客:“这个又是什么成就?” “200发!”老玩家惊叹,“他已经连续击中同一个人200发子弹了!” 游客:“……”多大仇? “恭喜玩家【严赫】达成……” 随着AI的播报,严赫的名字反复被提及。渐渐的,战场上的激战缓了下来。人们交头接耳,开始寻找这个叫“严赫”的玩家,以及……那个被他盯上的倒霉蛋。 031愉快 大家很容易就找到了这个名叫严赫的玩家和那个被他盯上的倒霉蛋。因为一个人身上要是粘着这么多的海绵球,实在是很显眼。 陈伯伦特玩过这个游戏很多次了,以他的能力,如果有心想冲上排行榜的话,一举就能冲上去。他从来没体会过这么狼狈。 海绵球若是粘满了全身,后来的球就会吸附在前面的球的外面。 游戏时间是一个小时。当严赫和姜妙买的一个小时的时限到了的时候,AI播放了一阵节奏明快的音乐做BGM,然后宣布:“恭喜玩家【严赫】荣登玩家实力榜!根据您今天的出色表现,予以奖励游乐园积分3960分!” 在陈伯伦特自己都被海绵球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再也无法灵巧自如地腾挪转移的时候,姜妙就借着一个一个掩体,移动到了他们附近。她还趁机偷袭了陈伯伦特不少抢。 严赫个人击中陈伯伦特便有几百球。中间他补充过好几次弹药。 不过陈伯伦特会变成一个球,除了严赫打中他的那几百球之外,还有不少都是玩家们趁机起哄,落井下石。 严赫后背贴着一个掩体,枪口对着陈伯伦特,把最后一球射了出去,然后收了枪,便听到了AI对他的积分奖励,紧跟着便听到一声欢呼。 严赫转眸。姜妙从一个掩体后面露出身体,欢呼一声,一借力便向严赫飞过来了。 3960分啊!能换多少快速通道券啊! 姜妙心花怒放,一冲动就朝着严赫过来,直到严赫俊朗的面孔越来越近,她才觉出不好。 这里可是无重力空间,没有第二股力作用在她身上的话,她是停不下来的!会直接撞到严赫身上去! 姜博士满脑子的物理学定律在这时候都不管用了,她像个螃蟹似的拨动手脚企图给自己减速,可笑极了。 严赫眼睛都笑弯了。他放开了抓手,身体稍一用力,迎了上去,轻松地揽住姜妙的腰。 他力量拿捏得极其精准。揽住姜妙的时候,他冲过去的力便被姜妙冲过来的力抵消,同时减缓了姜妙的速度。两具紧贴的身体继续沿着姜妙的移动路径运动,轻轻地撞上了刚才严赫所在的掩体。 严赫反手握住抓手,待姜妙也抓住了抓手,绅士地放开了姜妙,但…… 纤有度――他脑子里留下了这个印象,强烈,深刻。 姜妙才要开口说话,AI又开始广播了:“恭喜玩家【陈伯伦特】达成活体标靶成就,并打破目前最高标靶纪录。” 场中的玩家们轰然大笑。 观战了这么长时间,连外星系来的游客都知道这个成就是什么意思了。 首都星可真有意思啊。 作战服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提示时间已经到了的玩家该退场了。 “走吧。”严赫没再去看已经没法自如行动、在半空中笨拙漂浮的陈伯伦特,拉住姜妙的手说。 “好!”姜妙说完,却转身,看着陈伯伦特正缓缓飘转身体,脸孔转向了他们这边,她伸出大拇指,狠狠地朝下一比。 幼稚,但是解气。 当年的事发生了之后,姜妙怕自己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人,连架都没吵,直接拉黑搬家了。 这口气憋到今天,总算通畅了。 严赫勾勾嘴角,拉住姜妙的手,在掩体上一发力,两个人一起朝最近的一个出口飘去了。 陈伯伦特眼睁睁看着他们手牵手离开,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牙切齿。 偏有促狭的人,故意压低枪口开枪击中他的脚部,他整个人顿时滴溜溜的转起来。 场中又是一阵哄笑。 一穿过出口的重力阻隔环,身体便是一沉。脚一落到地面上站稳了,姜妙立刻便把手从严赫手里抽了出来。 她曾经色令智昏过,如今决不会再重蹈覆辙。 人生的计划已经进展了生孩子的阶段,未来美好幸福的家庭生活正在向她招手,她要保持理智,不能屈从于荷尔蒙。 严赫挑挑眉。 “刚才怎么那么高兴?是因为那家伙输了吗?”他打趣。 “才不是!他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姜妙又高兴起来,“你可真厉害啊,3960分,让我算算,A级项目、B级项目、C级……算了,C级不值得动用积分,嗯嗯,最优组合是换20张A级项目的快速通道券,39张B级项目快速券。其实一天玩不了几个项目的,我们可以来好多次。如果每次你都能在这种竞赛类项目中拿到积分,哇……” 姜妙说着,眼睛闪亮,脸颊粉红生辉, 这个女孩在努力工作之外,生活得很简单,快乐得很天真,是个一看就能看到底,泉水一样清澈透明的人。 和她在一起,简直就是解压之源。 严赫勾勾嘴角:“好,我努力。” “走走走,下一个项目,云霄飞车!”活力充沛的女孩子跑在了前面。 严赫长腿迈开,微笑跟上,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前男友是运动员?练什么的项目的?” “无重力橄榄球。”姜妙立刻回答。 这是个比较刺激的项目 “后来的男朋友呢?” 姜妙想也没想:“太空飞梭。” 这个更刺激,比赛场地是太空里的小行星带。 姜妙回答脱口而出,立刻反应过来了! 她噌地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严赫移开的视线,和那微翘的、带着意义不明的笑意的嘴角! 啊!该死!被套话了! 性偏好被窥。 若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多数毫不在意。他们甚至在日常交往中,便会主动宣扬自己的性偏好。 但姜妙不一样,她的思想里,有些从前世带来的东西根深蒂固,永远抹不掉。 比如,羞涩。 姜妙一时双颊如烧,强自镇定:“快走吧,今天我计划要玩好几个项目呢!”说完,转过头去,再也不肯看严赫了。 严赫看着姜妙本来白皙的纤细脖颈,泛着微微的粉红色,忍不住嘴角一勾。 本以为会无聊的游乐场,还挺有意思。 姜博士和严少校的周末过得相当愉快。作为一对未来要共同抚育孩子好几年的准爸爸准妈妈,两个人都对彼此之间的进一步熟稔感到满意。 这一天晚上严赫也很大度地免了姜妙的训练,姜妙也学乖巧了,没敢再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个人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家的,姜妙抱着水果冰淇淋,严赫拎了几瓶啤酒,一起在多功能室看了一场电影。 姜妙还对严赫说:“今天太累了,改天带你去个比较好的店。” 她说的店指的是夜店。夜店是重要的社交场所,男男女女在彼此寻觅、互相结识。 当然目的不言而喻,成年男女嘛。 姜妙对夜店并不热衷,偶尔才跟着同事或者朋友去。在这个社会里,同星会、同学会、船友会、游戏公会、球友会、酒友会……等等各种小圈子层出不穷,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拓展社交,而大多社交又都是为了发展男女关系。 就像陈伯伦特参加同星会,再藉由同星会认识的老乡结识姜妙,就走的是这样的路子。 姜妙之前没考虑这些,一是跟严赫还不够熟稔,一是真的没想到。 但今天遇到了陈伯伦特,给她提了个醒。严少校大老远从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星系来到首都星,她这个本地室友该帮助他进入本地的社交才对。 人人都有需求,她既然没打算跟严赫发展出什么,就该照顾些严赫的需求。 那个,像他这样的体力值,需求,咳咳,应该很大吧?姜妙忍不住偷瞄严赫。 严赫假装没看见,“哦”了一声,说:“好。”也没表示出什么急不可待来,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倒是看完电影,临睡觉时,修长的青年倚着门框喊住了姜妙:“博士。” 姜妙正掰着胳膊伸懒腰,闻声转过身来:“嗯?” 她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用夹子夹在脑后,素颜干净清爽。 严赫觉得,姜妙素颜比工作日的工作妆更好看。实际上,她化的工作妆有点略老气,口红的颜色也远远比不上她天然的唇色那么吸引人。 斩男色。 严赫忽然想起最近几天看到的一个口红广告的广告词。 用在口红上,夸张。 用在姜妙身上,贴切。 那个陈伯伦特,显然也是个在女人中很吃得开的有魅力的男人,对姜妙念念不忘,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个周末,非常愉快。”他收回停留在姜妙嫣红嘴唇上的目光,微笑,“谢谢。” “不、不客气。”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但是姜妙感受到了刚才那目光里的温度,她不由得移开了视线,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严赫微微抬起下颌,顿了顿,说:“晚安,博士。” “晚安!少校!” 某人噔噔噔窜回房间去了。 逃跑的速度能看得出来这些天的体能训练是卓越有效的! 又是精神抖擞的周一。 姜妙洗干净脸擦干,放下毛巾:“小娜,三号妆。” 可以说,除了诸如小棒棒这种东西,几乎所有家电都联网,由AI统一管理调度,包括这种专给懒人用的化妆机。 姜妙闭上眼睛放松面部肌肉。几只细细的喷嘴从镜子后面伸出来,如触手一般对准了姜妙,喷射。 几秒钟,一个妆就喷涂好了。 正如严赫想的那样,这妆实际上把姜妙化得比素颜老气了。但姜妙要的就是老气成熟。 姜妙上辈子到死的时候都还没离开学校呢,这辈子又从婴儿做起,她待在学校里的时间格外的长。虽然是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实际上也才只有五年的工作经验。而且在这里的职场里,她也依然年纪轻轻就盖过了一众老前辈,譬如田中。 姜妙就惯于在工作日化个稍显老气的职业妆。 严赫一大早在餐桌边见到姜妙,当然依然是漂亮过人的,但他不由自主地想,他还是喜欢看她像周末那样素着颜,天然雕琢宛如朝露的美好模样。 “我上班去了,拜拜~”姜妙临走还不忘嘱咐,“少校你自己安排自己的时间哈,过得开心点哈。” 严赫失笑,抱着手臂说:“放心。” 姜妙每天大早就能和养眼的帅哥共进早餐,心情每天都很好,神清气爽地上班去了。 严赫回到客厅,忽然问小娜:“博士有私家车吗?” “没有呢。”小娜欢快地回答,“在首都星,%的出行需求。” 的确是这样,公共管道交通不仅四通八达,还极其高效。这个周末姜妙带他去的地方都跨了好几个区,走跨区高速通道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一个人只要选择诸如公交这样的公共服务设施,他所有的行为就都在监控之下了。 姜妙之前给他科普,公交系统甚至可以把自己不喜欢的人通过筛选功能过滤掉。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搭车,都绝不会遇到这个人。 这意味着,所有乘客的所有乘车行为都在主脑的掌控之下。一个人的行踪对主脑来说,完全是透明的,毫无隐私可言。 032邀请 “如果购买私家车,这房子有停车位吗?”严赫问小娜。 “有的。”小娜回答,“本套房屋在70层的车库附带一个移动车位,由大楼中央智脑智能调控,可由阳台的登车门直接登车。” 那就好。 严赫打开一个购车网站,浏览起私家车的车型。还没有选定,小娜通知他:“少校,您订购的健身器械到了。” 快递都是机器人配送,也无需严赫下达指令,小娜已经开门接收。 快递公司的机器人撤走,姜妙家里的家用机器人上阵开始拆箱,搬运,安置。有小娜在,一切都不用操心,严赫就抱着手臂看着机器人忙碌,间或跟小娜商量一下器械怎么摆放才能更合理的利用空间。 等到都安置好,小娜问:“少校,包装盒送去回收还是存放在家里?” 通常这种可移动的非家具类器物,大多数人还是习惯于保留包装,以备他日不时之需。 严赫习惯性地问:“有地方放吗?” “有的,博士把包装盒都存放在储藏室里。”小娜回答。 机器人把包装箱折叠,运到储藏室。严赫跟着过去看了一眼。 姜妙一个人独居,且搬进来才不到一年,杂物还不算多,可以说是空荡荡的。但里面一角,堆了不少东西,这空间的安排看起来有点别扭。 “这些是什么?”严赫问。 “是博士以前的健身器械的包装箱。”小娜说。 “那应该用不到了,处理掉吧。”严赫说。那些器械都已经碎成渣渣了当垃圾丢掉了。 机器人遵照命令去搬动那些包装箱。 很快,露出了后面一个立柜…… 姜妙面前全是数据流和模块,她忙碌的计算、模拟的时候,忽然飞来一只鸽子,嘴里衔着一封信。 鸽子飞到姜妙面前,张开嘴,雪白的信笺飞到姜妙面前在眼前自动展开: “亲爱的【姜妙】博士: 兹定于星际纪元6385年10月11日周五,本人将于星之湾私宅举办庆生宴会,诚邀尊驾莅临。 您的,海伦娜?艾利森” 正文下面还有着装要求,详细地址,以及邀请人数:两位。 哈?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姜妙摘下目镜,从虚拟情景中退出,脚一蹬,转椅直接滑到了田中的身边:“田中,田中!” 田中也摘下了目镜:“又到大老板生日了,一年一年的真快啊!”田中也收到了请柬。他是这个项目的二把手,也有资格收到请柬。 “是啊,都没感觉到时间过去哈。”姜妙说。 星际时代,人的寿命延长,对时间的感受相对变得迟缓。 姜妙说:“那今年咱俩还……” “不行。”田中悠然拒绝了姜妙,“今年我有想邀请的人呢。” “……”姜妙,“不是空窗期呢吗?” “我想邀请一个球友。”田中说,“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我说要介绍给你的那个。” “不是直男嘛?” “是直男,我试着掰他,掰不动。”田中叹口气,有点遗憾地说,“既然做不成情侣,那就做朋友吧。我很欣赏他。” 这个社会大多数人都没有家庭,自然也就没有由家庭背景延伸出的社会关系,既不能拼爹也不能拼妈,只能靠自己。 像大老板艾利森家的这种生日宴会既有富贵阶层,也有社会精英,对姜妙和田中这种成功的中产阶级来说,就是必去不可的重要的社交机会。 去年他们俩这个时候都单身,两个人就互相结伴了。但今年,田中认识了新的朋友,这么难得的社交机会,想给新朋友分享。 就像姜妙以前的项目组同事参加同星会的活动会拉上单身的姜妙一样,大家互相分享机会,拓展社交,彼此助力,发展人脉。 “哎,那好吧。”姜妙只能说。一边琢磨着自己邀请谁一起去呢?大学同学?还是把机会留给哪个顺眼的手下? 田中搓搓下巴,建议说:“你可以邀请那位少校啊。” 在这件事情里,严赫是姜妙的思维盲区。她总觉得她和严赫的生活和社交该是分开的,除了生孩子这件事,他们俩就该是两条平行线,以后各自前行。 “要一起生活好几年呢,愉快的话,也可以成为好友也说不定。”田中和他那个儿子的妈妈关系就不错,笑着说,“再说了,就算育儿期你不打算和他怎么样,难道以后育儿期结束也不可以吗?别这么死性啊。” 活得久的人到底世故圆滑一些。 姜妙前后两世加起来,年龄不比田中小,可却一直生活在学校里,她自己又是一心做学术搞技术的人,心思要单纯得多。 想想张雅女士和科索先生关系就不错,张雅有事,还会给科索打电话,让科索帮她转达呢。也许她跟严赫以后也可以,也许还可以…… “那……”她咬起了指头,“我考虑考虑。” 戴上虚拟目镜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忽然听见耳边田中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其实呢,那个人啊……我是想看看能不能说服他,虽然不能做情侣,但是能不能和我一起生个孩子……” 姜妙庆幸自己得亏是没在喝水,否则怕是要喷一工作台了。 她摘下目镜回头,田中根本就没戴上目镜,他手里捏着目镜叹气呢。 “那么喜欢他啊?”姜妙惊讶地问。 认识田中也有好几年了,看他换过几任恋人了,男女都有,也没觉得他是多深情,多长情的人。这次怎么就这么动情呢? 这年代,虽然最常见的还是男女生子,但男男生子、女女生子的技术都已经实现了。 实际上就姜妙所知,这个技术在六千多年前理论上就可以实现。 只不过古地球那个时代,同性恋是少数群体,并且也不能被社会主流群体平等对待。且把两个同性的DNA剥离然后组合成新生命这个技术在那个时代来说,是个极其复杂、麻烦的过程,又背负着巨大的伦理压力,没有哪个科学家愿意去做。所以,一直到姜妙因为实验室爆炸穿越的那个时候,都还只是“理论上”可行。 “我以前看到过篇文章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看到那人的时候,你情不自禁地就生出想和那人生孩子的想法’。”田中吐出口气,耸耸肩膀,“我大概就遇上了吧,可惜,性取向不同。他笔直。” 这么文艺的话,竟然也触动了姜妙这理工女的内心。 第一眼看到严赫的时候,她是什么心情什么想法来着?姜妙努力回想,好像,看到那家伙的第一眼她就忍不住幻想……他们两个人一定会生出超级好看的宝宝吧? 下班回家,踏入家门,姜妙就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饭菜的香味。 从严赫来到这里,回家就变成了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我回来啦!”姜妙中气十足地喊。 “换衣服去训练。”严赫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传过来。 姜妙龇牙一乐,回房间换了衣服。 到了健身室一看:“哟,新器材到了呀?” 崭新崭新的,屈指敲了敲,蓝钢合金的。可以说是目前硬度最高的合金金属,多用作飞船外壳。 小娜拉出今天的训练项目清单,比之前增加了些运动量,并提高了重力。好在训练循序渐进,姜妙已经适应。 待累出一身大汗,关闭重力场的时候,顿时觉得身体充满力量,又身轻如燕。 “我结束啦。”她冲厨房喊了一声。 “知道了,洗澡准备吃饭。”厨房那边传来回应。 严赫一直没露脸。 可能做菜忙吧,姜妙想。 直到洗完澡坐在了餐桌边,才觉出来有点不对,严赫今天怎么绷着脸?好像回到了刚来时的那副样子? “怎么了?”姜妙奇怪地问,“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严赫表情淡然,看不出一点情绪,“今天过得很愉快。” 过得很愉快,怎么不笑呢? 姜妙这几天习惯了嘴角带笑的严赫,突然回到冰山时代,有点不适应。吃饭的时候一直偷瞄他,但严赫什么都没表示,似乎一切又都很正常? 真让人纳闷。 饭后瞄着严赫去客厅坐了,姜妙想了想,肉身亲自去泡了两杯红茶――严赫买的一整套瓷器里,也有茶器,只不过这些天天气温热,他通常选择喝啤酒。 姜妙日常家务都是交给机器人,甚少亲手做这些事情,以至于严赫注意力都离开了智脑光屏,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天气预报说这个月本区温度调低五度。”姜妙说,“喝点热茶吧。” 严赫接过茶杯,瞥了她一眼:“怎么不喝咖啡?” 生活一周,已经发现姜妙是个咖啡派。她是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喝咖啡的,到晚上睡觉前都喝。 “茶也挺好喝的。”姜妙说,“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好,看一些解压的小视频,心情放松就比较容易入睡。”严赫啜了口茶,“水温不够。” “哎?” “要用沸水。”严赫说,“饮用热水口出来的水只有90度,泡茶的话口感不好。下次跟小娜说,要用沸水泡茶。” “哦哦,这样啊,知道了。” 严赫又啜了两口,抬眸:“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被看出来了。姜妙挠挠脸。 看到她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严赫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笑意:“有事直说。” 姜妙说:“是这样,这个周五晚上,是我们大Boss的生日晚宴,我拿到邀请函了,但是我没伴……” “目前没有交往中的男朋友吗?”严赫问。 “没有!专注生孩子!”姜妙抬起胳膊比了下肌肉。别说,每天训练,感觉肉都紧实了,皮肤似乎也更好了,脸色都变得更红润了。 实验室里的同事们天天夸她又变好看了。 严赫终是绷不住,笑了。 “老板的宴请,给下属一个机会不是更好吗?”他问。 虽然是军队中的人,但是很通人情世故啊。也对,军队里其实阶级分化更明显,更尖锐。 姜妙清了清嗓子,说:“我想着,从现在算,咱们俩至少还要在一起生活四年呢。当然了,以后宝宝上了幼儿园,咱们肯定就桥归桥,路归路了。但是这四年,我觉得咱们也没必要泾渭分明的,你的生活和我的生活,除了孩子之外,也该有一些交集,彼此多一些了解。这样以后在孩子面前,咱们俩不至于相敬如冰的,大家彼此熟悉,亲亲热热的,也会带给孩子更多的心理上的安全感。” 虽然他们俩实际上现在也没有相敬如冰,但姜妙这份用心还是让严赫忍不住凝视了她一会儿。 他的眉眼间明显地变得柔和了,连目光仿佛都暖了几分。 姜妙恍惚觉得,两条平行线似乎靠近了……呸呸呸!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绝不会再色迷心窍了! “好的。”严赫问,“这周五是吧,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吗?” “哦哦,有。”姜妙说,“要求正装。” “好的,没问题。” 这个社会军人几乎是终身职业,正式场合军装不离身,正装就是军礼服。 严赫来的时候带的箱子虽小,但至少也会有一套军礼服。 谈妥了,和严赫似乎又朝彼此走近了一步,姜妙觉得心情非常愉快。 严赫这个时候告诉她:“我买了车。” “咦?”姜妙问,“有公交去不到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严赫说,“只是习惯了自己开车。” 姜妙想想,严赫住的那个匹亚克星是那种近乎原始的生态环境,根本没有公交系统,他们那里的人到哪里都是自己开飞车,确实是可能不习惯。 “好呀,这房子正好有一个车位的,登车门在阳台。”她抬手指了指。 感觉严赫在她这里也是越来越自在了,未来两个人的同居育儿生活应该是很和谐的吧。 带着这种愉快的心情,她在卧室门口跟严赫说:“晚安,少校。” 年轻英俊的少校却没有马上回应她。他站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沉吟了片刻,非常认真,非常严肃地对姜妙说:“博士,我们未来还要在一起生活数年,我希望……” “你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强迫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他说。 啊,说的是红茶和咖啡的事吗? 真是个体贴温柔的人啊。 姜妙于是心情变得更好,眼睛笑得弯弯:“没关系啦,红茶也很好啊。” 直到她回到卧室关上门的时候,还在纳闷,少校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看看时间,很晚了,姜妙打了个哈欠上了床。 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直到睡到半夜,突然诈尸惊起! 姜妙尖叫:“小娜!!!!少校那些健身器械,箱子!箱子放到哪里去了???” 033撩人 “然后,少校问:这个是什么?”小娜清晰地陈述。 “啊啊啊啊啊!你是怎么回答的?”姜妙薅着自己的头发,抓狂。 “我说,这是K70,真我成人用品公司今年推出的新型号,变温皮肤会随着OOXX的过程升温,增强了真实感,面部增加了45个肌肉动作,表情更加灵活生动,手指抚触动作也更加灵敏细微,能够根据使用者的身体反馈迅……” “快给我住口啊啊啊啊啊啊!”姜妙拽起枕头,就扣在自己后脑上了! 要死了! 要死了!!! 撅着屁股在枕头底下逃避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要面对悲惨的现实,姜妙颤巍巍地把头伸出来,顶着一头鸡窝问:“然后呢,少校……又说了什么吗?他、他打开柜子看了吗?” “并没有,少校没有打开柜子察看K70。”小娜回答。 似乎是绝望中获得了一丝丝安慰呢,严赫怎么看都应该是个有风度的男人,不会干出那种观赏把玩人家“玩具”的猥琐事。 “少校只是询问,K70是何时收入储藏室的。”小娜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姜妙,“所以你是怎么回答的?” “如实回答。在没有明确指令的情况下,小娜是不可以对房主或同居者作出隐瞒或欺骗的行为的呀。”小娜理所当然地说,“我回答少校,我是在星际纪元6385年9月30日,亦即是少校来到博士家当天早晨8:11分接收到博士要求将K70从主卧室搬运到储藏室的指令。” 姜妙砰的一声脸朝下栽倒在枕头上。 所以,少校那个“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强迫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指的根本不是红茶和咖啡的事! 姜妙一口老血吐出…… 星际纪元6385年10月8日凌晨2点19分,姜妙博士,卒。 卒,是卒不了的。 不管怎么样,生活都得继续。而且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K70这种东西是可以在休息闲聊时公开讨论的―― “我新订了查尔斯?麦伦的脸。啊,我在追他的新剧,太喜欢他的脸了!” “我把丽娜?泰勒的胸退掉了,形状还没有原装的胸好看呢。” 诸如此类。 姜妙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好羞耻的。这个时代对性的观念跟古地球完全不一样了。你的性偏好是什么,跟你下馆子喜欢点什么菜一样寻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应该像这时代的人一样正大光明地去面对! “呐,他起床了没有?”姜妙问。 “少校在47分钟前就已经起床了,这是他每天的标准起床时间。倒是博士您,今天起得比平日早了23分钟。我必须提醒您,您昨天夜里内分泌失调,睡眠不足,今日的早起对您的身体并无益处。”小娜体贴地回答。 “快闭嘴!”姜妙没好气地说,“关闭人体监控,以后对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人,都不许再进行人体监控了!” “好的,人体监控功能已关闭。” “他现在在干嘛呢?” “少校正在健身室里进行高倍重力下的体能训练。” “太好了!”说完,已经下定决心“正大光明”去面对的姜博士,踮着脚,一溜小跑,拎着包就窜出了家门。 严赫洗完澡在餐厅没看见姜妙,问:“博士呢?” “博士让小娜转告您,她今天公司有事,提前上班去了。”小娜说。 严赫沉默了一下,问:“她昨天有什么异常吗?” “博士半夜突发惊厥,询问了我关于少校昨天将包装箱收纳到储藏室的事情之后,就出现了内分泌失调和失眠、情绪波动等异状,但博士今早已命令我关闭人体监控功能,从今天起,我将不再能监控您二位的生命体征。”小娜回答。 “……”严赫想了想,说,“把早上的监控给我看看。” 小娜收到命令,毫不抗拒地给严赫播放了姜妙趁着他晨练时逃一样离开的画面。 严赫:“……” 严少校拳头抵着唇,把头低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他说:“从奔跑的速度和爆发力看得出来,这些天的训练是有成效的。小娜,请把这段视频发给我,我要用来详细分析博士的身体数据。” 表情严肃,语气正经,连使用的理由都很充分。 给自己的小视频库又添了一段新内容。 “田中!”中午用过工作餐后,姜妙把田中扯到自己的办公室闲聊,“真我公司的K系列你觉得怎么样?” “K系列,很不错啊,比别的系列都好。”田中享受地坐在姜妙办公室的按摩椅上。 “我也是这么觉得,他家的K系列,表情和眼神都很逼真,感觉很好是不是?” 姜博士平日很少会谈这些,田中微微感到有点奇怪,但这种话题也没什么的,他不在意地说:“我今年入手了一部K70,触感很好的。” “我记得你上半年的时候,还有男朋友的是吧?”姜妙问。 “是啊。”田中说。“所以呢,即便是有伴侣的人,也都可以随意地使用呢。”姜妙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 “……?”田中莫名,“你今天什么毛病?有伴侣和买玩具冲突吗?我伴侣也没有藤井威廉姆的脸和肌肉啊,我订制一个就为了自己开心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姜妙一捶桌子,“我们成年人,就有这种自由,谁也不能说什么!” 田中:“……?”谁?说啥? 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 严赫觉得姜妙的自我调整能力还挺强的。早上都落荒而逃了,晚上回来时又敢面对他了,虽然那耳朵一直都红红的。 这么羞涩的人真的很少见,她好像对两性的事比别人都敏感一些,严赫想。 姜妙在田中那里找回了底气,本想举重若轻地也跟严赫谈谈真我公司的系列产品。可严赫不是田中啊!姜妙一抬眼,看见他的浓眉深目,挺拔的鼻梁,瞬间就怂了。 “怎么了?”严赫抬眼,“有什么话要说?” “没……”姜妙别开眼去。 算了,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他昨天绷着一张脸,不也是想作出“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吗? 饭还没吃完,小娜说:“少校,您订购的飞驰R-Z7已经到了,大楼物业正在接收,安置在70层的车库中。” 严赫是昨晚订购的。 但凡有成品的商品,到货都非常迅速。车子因为算是大件,一天才到,已经算是很长时间了。 “正好。”严赫说,“等你吃完,咱们去试试车。” 姜妙两辈子都有驾照,两辈子都是用上学时的假期去考的,同样两辈子都没车。上辈子是想着工作之后买车,这辈子是城市公共服务太好根本用不到。 忽然家里多了个男人,又多了两车。 总觉得好像,越来越像个家的样子了? 就差个孩子了! 姜妙加速吃完饭:“走吧!” 大楼的车库智能化管理,想要用车跟小娜说一声就行,小娜向大楼总控智脑发出申请,总控智脑调控智能车库。下完指令一分钟的事,自家的车子就已经被车库履带运送到阳台外面自动延伸出来的停车平台了。 停车平台展开,自动升起了力场――百层高的楼,中上部风力极大,没有力场保护,能连人带车一起吹飞了。 严赫买的车是纯黑色的,线条流畅,在停车平台地灯的照射下,有种沉静的美感。和他的人很配。 甚至他站在车边,手搭在车顶,转头对姜妙说“走,去兜一圈”的时候,姜妙都觉得心跳有点加速。 男人配好车,真是相得益彰。 “安全带系好了吗?”严赫扭头问。 “好啦。”姜妙系好一抬头,控制台的操作器已经伸出来了,她微讶,“要手动操作啊?” 虽然买车的必要条件是要求有驾照,但是大多数人买了车之后,还是会用自动驾驶,毕竟省心省力。 严赫却瞥了她一眼:“不然呢?” 那种语气和眼神,明白表达了“不手动操作算什么开车”的意思。 姜妙识趣地闭上了嘴。 登车门封闭,停车平台上的力场收起,车子悬浮起来,平台也折叠收起。 下一秒,姜妙的背跟座椅背紧紧地挤在了一起。姜妙都没来得及尖叫,车子已经螺旋旋转着冲入了夜空。 超速了!绝逼超速了! 这种加速度产生的重力已经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了的了!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时不时便有别的飞车从眼前残影般的略过,哦,或者该说,是他们的车从别人的车前残影般地略过。 那运行的轨迹比上周末他们在欢乐世界玩的云霄飞车都刺激!怪不得坐云霄飞车的时候严赫都一脸淡然的模样! 等到严赫终于“兜”够了,减缓了车速开始平稳飞行的时候,姜妙终于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惯、性、阻、尼、器、是、不、是、没、开?” “开那个……”严赫望着云层上的月亮,悠然地说,“有什么意思?” 呵呵,姜妙懂了。 就像古地球时代明明已经普及了自动挡了,偏有些人买车一定买手动挡。 “自动挡没有开车的感觉。”他们说。 要的就是那份操作的手感! 姜妙看着严赫英俊硬朗的侧脸,感觉蛋疼,控诉:“刚才那速度,普通人大概已经昏过去了好嘛!” 严赫低低地笑了。 “但你不是普通人。”他斜睨着姜妙,“你可是出生在高重力行星的人。” 他切换了自动驾驶,让飞车在云层上匀速缓行,侧转过身来。 “好玩吗?”他问。 白云如海,在这个高度,稀稀拉拉的能看到一些冒出云海的大厦的尖顶。 月光透过车子的玻璃洒进来,将男人的眉眼照得柔和。 那眼中还带着笑。 姜妙恍惚想起来了,周末的时候下了云霄飞车,她也问过他“好玩吗?”。 “好、好玩。”她磕磕巴巴地说。 “那就好。”英俊的青年说着,嘴角噙着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以后,可以常常出来兜风玩。” 月色撩人。 气氛撩人。 年轻的男人也撩人。 姜妙是被撩的那个。 意乱神迷中,只看到俊朗的面孔离她越来越近。 又听到他低沉、微微沙哑的性感声音,带着蛊惑:“带你……和孩子一起。” 唉。 他真不该在这时候提起孩子。 034盖章 姜黄色的月亮落下,青色的月亮升起,红色的月亮一直挂在那里,因为离得近,显得特别巨大,隐约能看到上面人工建筑的轮廓。 首都星的三个月亮交映生辉。 严赫要是再晚说一秒,就能达成和姜妙从合作伙伴发展成男女关系的成就。 他真是不该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提起孩子。 姜妙空窗已久,被自己的理想型刻意撩拨,本来已经难以自持,就要屈服于荷尔蒙了。在这关键的时候,“孩子”两个字一入耳,像一记响钟,震醒了她! 姜妙是个做好计划就努力执行,立下目标就拼命去奔的人。 严赫捏住姜妙的下巴,心思浮动,往那红润诱人的唇上吻去。最终,只吻到了姜妙的指腹。 他抬眸,鼻尖擦着鼻尖,彼此能看清对方眼瞳里的倒影,这么近的距离,姜妙伸出手挡住了严赫的这一吻。 严赫眸光深邃:“姜?” 严赫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姜妙。从“博士”到“姜”,这称呼上的一点变化,两个人之间呼吸的温度都不一样了。 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极大的毅力才抵抗住了美色的诱惑。 “少校……”她讷讷地说,“太、太晚了,我明天还有个会要开,要不,先回去?” 严赫挑挑眉,身体后撤,给出了姜妙呼吸的空间,拉开了距离,姜妙顿时觉得压力小了很多。 “博士。”严赫一只手搭在飞车的舵盘上,看着姜妙,打趣说,“我很少被拒绝,你这样,让我都要产生自我怀疑了。” 这话有几分自傲,但严赫有这个骄傲的本钱。 姜妙也相信,真的极少有女人能拒绝严赫。如果有的话,一定是性取向不同! “不不,少校。”姜妙忙说,“你是一位非常有吸引力的男士,请不要妄自菲薄。” “那为什么?”严赫问。无怪严赫会提出这样的疑问。他目前单身,姜妙也单身,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本来就互相有荷尔蒙的吸引。 碰巧又被严赫发现,自己是她偏好的这一型,且因为他的到来,姜妙连常用的玩具都收到储藏室去了,这会儿月色正好,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独处……严赫实在没想到会被拒绝。 这不合逻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想连K70都被他发现了,姜妙一狠心,干脆把话敞开了说了。 “少校,我想给你看看这个。”姜妙激活智脑,手指灵巧的操作,把一些内容推送给了严赫。 严赫直接把那些内容投到了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他阅读的速度很快,片刻间就看完了,了然:“就因为这个吗?可是你并没有尝试怎么知道……” “少校!”姜妙打断他,说,“我觉得这些人说的都非常有道理。既然我们是两个陌生人决定合作生孩子,本来就应该将之视为一项工作来看待不是吗?” 她吸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你过去的感情经历是怎么样,但是我,我经历过两次分手,两次都并不愉快。我们未来要在一起生活四年,如果现在发展成为男女关系的话,根本无法保证能保持多久。如果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就感情破裂,这些不愉快一定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的。所以,少校,我希望至少在养育孩子的这个过程中,我和你的关系能够保持在伙伴或者朋友这个范畴内,不要越线。” 并不是说到了星际时代这种快速的男女关系分手就能够没有伤害。撇开姜妙自身的经历不说,单就姜妙亲眼看到的,田中就是一个例子。 去年田中谈了一个男朋友。对方很有魅力,也相当花心,两个人对感情的发展进度的理解有着速度差。 田中还在陷在“热恋”的感觉中,对方已经激情褪去,转而爱上了别人,跟田中提出了分手。 田中当时陷入低谷好一阵子。他连大Boss的生日宴都不想去,是姜妙死拉活拉,跟他结伴去的。 他们在那次生日宴上有幸跟大Boss搭上了话,争取到了现在手里的这个项目,研究资金十分丰厚可观,田中才当场满血复活了。 “可以吗?少校?”姜妙忐忑地问。 严赫握着下巴,目光沉静地看着姜妙,像在深思。许久,他缓缓开口:“……两次?” 姜妙:“……!!!” 暴露了! “你、你、你关注重点错了!!”姜妙脸涨得绯红。 车里响起了严赫低低的笑声,姜妙的耳朵差点怀孕。 “才两个?”严赫伸手摸上姜妙的脸,拇指摩/挲,“一直觉得你有点奇怪,原来如此……” 虽然二十六岁还非常年轻,但是居然只才经历过两个人,可以说是太纯情了。以她的美貌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被那双她常常忍不住去偷瞥的手的修长手指这样抚摸着脸颊,姜妙半边身子都软了。她咬了咬唇,狼狈地转过头去想躲开这只有魔力的手。 严赫却顺势玩弄起她的耳垂来,又捏又捻。 “你你你你你别这样。”姜妙气得脸颊更红了。 “哪样?”严赫揪了揪,“这样?” 这个人怎么这个样子! 姜妙现在无比怀念那个刚认识时又严肃又正经的制服青年了! “你、你、你……” “我什么?”严赫不客气地说,“姜妙,这些天,你对我发散了多少荷尔蒙,给了我多少暗示?请你心里有点数。” “我?什么?我没有!”姜妙头上一个大写的冤字,叫屈,“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嗯?是吗?”严赫的声调微微上挑,缓缓陈述,“盯着我领口,偷看我的手,贴近你说话的话后背就会突然挺直,皮肤接触后颈会起鸡皮疙瘩……” 刚刚,姜妙失口说出自己只有经历过两段恋情。这个数字不可思议,她这个年龄的人,随便拉出一个,哪怕其貌不扬的,经历的人也得有两位数了。 严赫一刹那甚至怀疑姜妙是不是性冷淡,但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姜妙明显受他吸引,且她两任男朋友都是运动员,在两性方面偏好身强体壮的男性,这是对雄性荷尔蒙的追逐,这么明显,不可能是性冷淡。 她就是简单地……纯情。 若对别的女人,严赫不会把话挑明到这个份上。成年男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彼此便可意会了。 但姜妙是简单纯情到如稀有动物一般少见的女孩,严赫觉得必须把说摊开说明白。 “这、这些都、都是正常的反应!”姜妙死嘴硬。偷看的什么的,也是因为控制不住眼睛! “那,你办公室AI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严赫勾起嘴角,斜睨。 啊啊啊啊啊!姜妙想薅头发:“你怎么知道的?” 严赫目光里闪着戏谑:“本是想打电话给你问问晚餐想吃什么,你不方便接听,自动转由AI接听了。” 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声音。严赫觉得,姜妙对他的心思,很明白了。 姜妙要哭了:“我只是喜欢你的声音而已,我真的不是存心的……”嘤嘤嘤! 严赫无奈地叹口气:“姜博士,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吸引力真的心里没有一点数?” 姜妙嘤嘤不下去了,睁大眼,有点呆。 就是这副呆呆的样子,水润亮泽的眼睛,嫣红的唇。她的确不需要特意做什么说什么,就已经能让男人的荷尔蒙蠢蠢欲动了。 偏她自己毫无自觉。 “你呀,”严赫有点恨恨地用拇指摩挲着那微微张开,今天冲动想亲,却没亲到的嫣红嘴唇,“有点自知之明!” 这是……夸她吗?是说,他也被她吸引,是吗? 姜妙又觉得冤枉,又觉得开心,忍不住咬住嘴唇。 这样的动作,在狭小暧昧的空间里,格外诱人。 “再咬,别怪我不客气了。”严赫说。 青年目光灼灼,带着侵略性。 姜妙忙放开:“别别别,冷静点。” “姜妙,你得承认,我们两个人之间彼此强烈吸引。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不发生点什么?”严赫说。 “可那些只是原始本能,我们是人啊,人之所以为人,区别于动物,在于我们可以用理智克制欲望啊!”姜妙不赞同地说。 严赫却反问:“为什么要克制?”姜妙噎住了。 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兴致勃发了,男欢女爱一场,淋漓尽致。如此,才不枉为活着。 为什么不克制饥饿,不克制干渴,独独要克制性需求? 这是一个在男女平权后,将古时候男权社会下强加给性的社会属性和束缚都剥离,将性回归为自然属性的社会啊。 在这样的价值观下,姜妙真无法回答,为什么要克制。 当性既不肮脏,也不羞耻的时候,为什么要克制?为什么呀? “为了孩子呀,我刚才都说了呀!”姜妙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 你真的太会歪楼啦! “互相纾解也不行吗?”严赫问。 他那手指还不肯放过姜妙的唇,可见今天的欲求不满。男人动起兴来,就像着火,很难扑灭。 “最好不要,不,就不行!”姜妙咬咬牙,干脆坦诚地说,“严赫,你也心里有点数。你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要是跟你有了露水情,我……我根本没法保证能不动感情,而这就是我在育儿过程中最不想发生的事。” “那,育儿期结束之后呢?”严赫发问。 育儿期,指的是育儿伙伴共同抚养孩子的前三年。 “那个……可、可以考虑一下下。”姜妙耳根热了起来。 育儿期过后,就可以分居了。姜妙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寻找一个理想伴侣并能长相守的概率大概等于0,既然如此,有子万事足,跟孩子的爸爸做个情人,甚至P友……变得似乎可以接受起来了。 “很好。”严赫说,“那我先预订,盖个章。” 咩?盖什么章? 姜妙的脑海里打出一个“?”。 严赫已经俯身过来,吻住了他想了一晚上的嫣红诱人的唇。 035唇舌 姜妙恍恍惚惚。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活的男人,连舌头都有温度,还那么灵巧。 可见经验很丰富。 也是,身边的同事,哪个不是百人斩千人斩的成就,何况严赫这样的条件。 严赫身心稍获抚慰,放开了姜妙。看到她一双眸子迷蒙,还像做梦似的,他忍不住笑了,又亲了亲她的眼睛。 姜妙嘤的一声,揪住他的衣襟:“别……” 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最后一点理性?严赫低低地笑了。 “就这么想要孩子吗?”他问。 姜妙嘤嘤嘤:“嗯!” “为什么呢?”严赫好奇姜妙想要孩子的想法竟然能战胜生理的冲动,尤其是她还这么年轻,正应当是生理需求比社会需求更旺盛的年龄。 因为生养我们的人迟早都会先离世,朋友也各自有伴侣,婚姻更像是一种经济关系,还可以通过法律来终止,她不想最后孤孤单单一个人,她想要的是一份不因距离疏远,不因激情生变,永远割不断,也不会先离开的牵绊。 孩子,只有孩子能给她她想要的。 “为了……”姜妙吸了口气,鼻端却都是严赫身上干净清冽的男人体息,“优选育儿福利。” 她说:“我想在年轻的时候尽可能多奋斗,然后尽可能早退休。我计算过,想要尽早过上我想要的退休生活的话,育儿福利可以大幅度的提高我的养老金系数,是最划算的投资。” 假话,严赫想。 严赫生有一双利眼,可以轻易地看穿姜妙。他不懂姜妙在这个事上为什么要说谎,但他没有揭穿姜妙。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在这样的月色下,何必刨根问底。 严赫于是低头,又吻上去。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阳台自动展开的停车平台上。 姜妙被严赫揽在怀里,揪住他的衣襟,脸红红地说:“就、就这样了!不能再……了。” 不能再进一步了,要不然消防车都灭不了火了! 严赫眼睛笑得弯了。 姜妙气得揪他衣领:“我的体能,什么时候能达到你的要求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严赫说:“不会太久。” “好吧,我会努力的。”车门打开,姜妙下车往屋子里面走,直奔卧室。 身上太热,她想赶紧冲个凉水澡。 “博士。”严赫忽然在走廊里喊住姜妙。 姜妙回头。 “储藏室那个,不用在意我。”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还是推荐活体的。” 啊啊啊啊啊看这严肃正经的表情,谁能想到说出来的话会这么混蛋啊! 这时候又管她叫博士了? “要你管!”姜妙恼羞成怒地冲回了卧室。 严赫失笑。 俄顷,姜妙卧室的门又打开。 “少校!”姜博士探出身体,脸上努力作出高冷状,“话说在前头,虽然盖章了咳咳什么的,但还有好几年呢。在这期间,我是不打算跟你发展什么的。我们两个人只是伙伴关系,搭档关系,同事关系!各自的感情生活和、和性生活互不干扰的。” 但是你可是个只接受明确一对一关系的脑子一根筋的简单家伙呢。 “好的,博士。”严赫微笑,“晚安,博士。” 姜妙:“……” 啊,看他一脸微笑,听他叫“博士”,就好火大啊。 混蛋! “晚安,少校。”姜妙臭着脸说。 关闭了卧室房门。 睡是睡不着了,脑子里晃的都是隔壁那个闷骚混蛋,撩妹高手。 亏得关闭了小娜的人体体征监控功能,要不然这一晚小娜且得嗦呢。 翻了个身,心想,她这身体素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满意,体能训练这个事必须得加快速度。 煎鱼一样地来来回回翻身,抚着嘴唇艰难地入睡了。 严赫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了会儿解压视频,捂眼笑够了才关闭了文件。 “看一下我的包裹到哪里了。”他说。 智脑自动查询,他要的东西还在路上,虽然走了军方的路子,但不巧最近没有直飞首都星圈的飞船,中间要转几道手。 还需要等一些日子,他想,她想要的就能给她了。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谎,但她渴望要孩子的心是真切的,她的努力也是真实的。 这样可爱的、让人开心的女孩子,她想要的优秀基因,他一定会给她,助她实现她的心愿。 想想到时候她一定会非常快乐吧? 严赫入睡时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会在健身室看见姜妙。 姜妙起得很早,她脱了睡衣换上健身服,来到了健身室。 果不其然,严赫已经在里面锻炼了。 姜妙深吸一口气,一步踏了进去!虽然做了心理准备,还是险些一下子扑到地上去! 姜妙双手按住膝盖,勉强站住了。 “出去。”严赫闻声转头,有些惊讶,喝道,“五倍重力,你受不了的。” 五倍吗?怪不得身体一瞬间沉得像山一样。不过,她竟然已经能撑住五倍重力了吗?训练果然是有效的! 姜妙一句“我试试看”到了嘴边,只变成“唔”的一声――嘴唇太沉,说不了话。 但她硬撑住的肢体语言还是表达出来了,严赫看懂了。 他站起来,抱着手臂:“太勉强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算过,知道以姜妙的骨骼密度来说,在五倍重力下虽然会非常辛苦,倒也不至于身体受伤,并没有上去阻拦她,也没有降低重力倍数。 他是有心想看看姜妙能支撑多久的。 姜妙咬牙缓缓站直了身体,迈开了步子,在门口处的空地上缓缓地走了一小圈。不多,也就十步。但这十步走完,她已经汗如瀑下,全身都湿透了,比晚间的高强度训练还辛苦。 最后一步走到了门口,她说话艰难,只能用眼睛看严赫。 严赫的眼睛里透出了笑意:“小娜,关闭重力。” 重力关闭,姜妙身体虽然轻了,人也脱力了,站都站不住就要往地上扑。严赫手疾眼快把她拦腰捞住了。 “还行吗?”他问。 “让……我,”姜妙靠在他身上喘气,“缓一缓?” 严赫有点怀疑:“还有力气上班吗?“ “没事,先去……”姜妙呼呼喘着,“生化部门,泡,修复液!” “还是先洗澡吧。”严赫一弯腰,把姜妙扛上了肩膀。 “喂!”姜妙捶他,“公主抱呢?” “这样比较轻松。”严赫悠然地说。 姜妙:“……”你五倍重力都轻松自如,差这点力气? 混蛋! “五倍重力下能走十步,超出我预期了。但以后别这么冒失。”严赫说,“想加快训练速度是不是?先跟我说,我给你调整。” 姜妙哼唧了几声。 要不是他对她出手,她也不会这么冒进。大家客客气气地做个合作伙伴多好!还不都怪他! “高倍重力突破极限,一般都是运动员或者军队才会用的方法。”严赫接着说,“普通人承受不了的。” 姜妙嘟囔一句。 虽然含糊,严赫也听明白了,她说,还是他之前说过她“不是普通人”的。 “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他问。 “不都是这样吗?”姜妙终于肯好好说话了,“跑步跑到肺要炸裂的程度,下次就能跑得更远了。” 她才不会告诉他,是一个长尾巴的人给了她灵感。这个长尾巴的人就是在高倍重力下不断突破,最后变成了超级赛亚人。 严赫把姜妙扛到她卧室里的卫生间放下:“好点了吗?” “好多了。”姜妙站直,握拳,绷了绷手臂的肌肉,虚脱的感觉已经过去了,只是还乏力。 当时虽然难受,缓过劲来也没什么大事。姜妙到底是出生在高重力行星,底子就不一样。 “还不行的话,我可以帮忙。”某位少校一本正经地说。 姜妙:“……” “出去,出去!”把他推出去,关上门,“赶紧去洗澡,都是汗味!” 门外传来闷闷的笑声。 男人啊,你一旦让他们突破某条线,他们就不遗余力地开始试探下一条线了!啧! 姜妙前后两世交往过三个男朋友。这种数量在严赫眼里就是纯情得不得了,实则全然是时代文化差异造成的误会。 就譬如明清时代,女人说不定对陌生男人随便笑都要被视为放荡。可这样的女人在二十一世纪必然是封建保守的。 被严赫视为纯情的姜妙,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交往过三个男人,虽然说不上风流,但也决不缺乏经验了。 姜妙心里其实明白得很。 只是遇到严赫,总是姨妈上头,扛不住他的荷尔蒙,……_(:з」∠)_ 匆忙洗个澡,来到餐厅的时候,还觉得手脚有些无力。 严赫洗澡比她快得多,已经坐在了餐桌边。“人类是有多想不开,要跑到重力那么高的星球上去讨生活?”姜妙吃着早餐感慨着。 “那也是被逼到没办法。”严赫说,“就像当初地球环境恶化到无法生存,人类不得不逃离地球,寻找其他宜居星球一样。星际大殖民时代,经历了航海时代的人口抑制,在终于找到了宜居星球后,人口大爆发,几百年的时间就爆发到星球无法承受,不得不去寻找新的宜居星球。可哪有那么多宜居星球,不得已人们把视线转移向低强度的高重力行星,通过基因改造,把一部分人口分流。这些人的基因经过多代人一遗传、筛选,完全适应了高重力,并不断地向更高重力行星发展――这样一来,他们可开拓的星球范围就比没有经过基因改造的人类要多得多了。” 姜妙耸耸肩:“我看历史书上说,基因改造分流的那些人,都是罪犯。不过那时候也很疯狂了,为了分流人口,哪怕是超市偷一颗糖也要被投入监狱。所以说,我们这些高重力行星的人,其实都是罪犯的后代。” “跟这个时代比起来,后来女权兴起,女性拒绝结婚和生育,从而造成人口数量暴跌,几代之后就跌至了政府不能承受的危险值,真是讽刺。”严赫说。 “那也不是他们立法把可生育女性视作国家资产强制生育的理由!”提起这段大殖民时代女性的血泪史,姜妙哼道,“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活该。” “的确是。”严赫毕竟是平权时代的男人,从来没觉得那时代女性的反抗有什么不对,也点头,“那个时代让男性让出利益太难,要是没有玛利亚女子圣战军的流血牺牲,不会有后来的各种平权法,也没有现在的男女平等了。” “是啊。我们现在享受的一切――同工同酬,平等的升学和就业机会,男女同等的强制育儿假,政府给企业的生育补贴,这一切的一切,都要感谢她们啊。”姜妙说。 她把自己的早餐吃完了,居然没有饱,不由得把目光投向了严赫的餐盘。 严赫把自己还没动过的食物推过去:“你先吃。”转头又给小娜下指令再重新做一份。 “消耗太大了,每走一步都跟移一座山似的。”姜妙为自己辩解。 严赫勾勾嘴角,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别着急,慢慢吃,还不到你出门的时间。” 顿了顿,他说;“你安排下时间,我们先去把阻断解除吧。” 姜妙咬着一颗肉包,倏地抬头,眼睛里全是惊喜! 036口红 这个时代有很多让姜妙觉得太过美好的事。比如可以不结婚,比如生孩子不疼,带孩子不累,还不影响事业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件姜妙觉得怎么歌颂怎么赞美都不够的事,就是――大姨妈阻断。 咳,当然学名不叫这个,这是姜妙瞎叫的。但是从这个名字字面上就可以理解其含义了。 实际上是,因为医学的发达,在这里无论男女都会在进入青春期后去医院进行阻断。 对这时代的人来说,就跟打疫苗没什么两样。不仅对女性排卵和男性排精进行阻断,同时还使阻断者免受包括艾滋在内的七百二十多种性疾病的感染。 这都要感谢玛利亚女子圣战军,这个阻断最初只针对女性,使女性没有怀孕的后顾之忧,只在自己愿意生育的时候可以选择解除阻断。 后来逐步发展,才成为了全民皆用的手段。 不会怀孕,不会得病--是这时代的人可以将性彻底彻底回归其自然属性的大前提。 无论男女,都认为这是对人类幸福的巨大贡献。 而对于女性来说,还有一个绝大的好处――大姨妈没了。 超!级!省!心!好!嘛! 上辈子痛经能痛到昏厥的姜妙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感动得要哭。 生在这样的时代,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努力,不幸福生活呢?所以姜妙要求自己每天都一定过得开心、充实、充满正能量! “我的生理指标你满意啦?”姜妙又惊又喜地问。 解除阻断,正常排卵排精,是准备生育的第一步。因为严赫明白表示了对姜妙身体现状的不满意,姜妙一直没敢提这件事。 没想到严赫会主动提起。 “还没有。”严赫说,“但考虑到解除阻断之后身体的恢复期,按照你现在的训练强度,到时候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先安排上吧。” 严赫说完,看着姜妙发亮的两眼。他相信,要不是中间还隔着桌子,她又要扑过来了。 可惜了。 到临出门,姜妙站在门外,转身握拳:“严赫!我会努力的!” 这一次,她没有叫他“少校”。只有亲密熟稔,才会直呼名字。 “我知道。”严赫站在玄关微笑,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 你想要的优秀基因,我会给你。 姜妙虽然浑身酸痛,手脚无力,却是带着满怀的喜悦离开的。 自然看不到,大门合拢,严赫的表情淡去,眼中不知为何现出复杂的情绪。 姜妙跑到生化部门去蹭了修复剂,浸泡了二十分钟,又生龙活虎了。 倒是生化部门的泰勒博士有点惊讶:“姜,你这是做了什么?你知道你肌肉里的乳酸含量有多高吗?” 姜妙心想,你要是扛座大山走十步,分泌的乳酸只会比我更多。 “没什么,早上做了点运动。”她含糊地说。并不想让同事知道她来自高重力行星,从而变成男人们口中的“怪力女”。 “运动一定要适量,否则很容易弄伤肌肉。”泰勒博士殷勤嘱咐。 姜妙谢过他,回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泰勒犹自自言自语:“做什么运动,分泌这么多乳酸?” “你不知道吗?”同事滑着椅子过来,“姜博士交了个新男朋友,据她本人说,令她非常满意。常常做到姜博士腰酸腿软呢。” 姜妙博士是出了名的高傲,眼光极高,公司里追求她的人很多,但是无论男女,没有一个能入她眼的,统统都被她拒绝了。 大约是眼光太高,交往的男朋友极少,可以说少到令人发指,才只有四个。这次,她交了新男朋友,立刻成了公司各个部门聊天室、聊天群的花边新闻头条。 姜博士刚才也说了,早晨做了点“运动”。 泰勒浑身都要冒酸水了! “肯定是那种干体力活的!都是些粗野的家伙,毫无内涵,也没有共同语言,真不知道有什么好!”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同事这才想起来,泰勒也是姜博士的追求者――之一,忙打个哈哈,撤退了。 当然这些,姜妙一无所知,她正沉浸在育儿计划向前进了一大步的快乐中。 “田中!”她抱住田中的脑袋,“快告诉我哪家医院好?” “放开!放开!发型乱了!”田中挣扎出来,不满地威胁说,“别把我当gay蜜啊,我可是男女通吃的。” “得了,你在我这儿根本没性别。快跟我说说,你以前解除阻断是去哪家医院做的?” “什么没性别,我可是可弯可直……咦,你要解除阻断?”田中吃惊地说,“你们才同居多久?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 “他提出来的,今天早晨!”姜妙得意。 “真的决定就是他了吗?彼此都这么满意吗?不再看看了?”田中抱胸质问。 不能再看了,再拖下去,姜妙真的很担心哪天她没扛住,就叫严赫给撩到手了,到时候就麻烦了。 “不了,就是他了!”她斩钉截铁地说。 “好吧,好吧。我当时是在莫托星,你不要太紧张,找一家AAA级医院就可以了,哪家都可以的。” “好吧,我叫小度查。”姜妙喊自己的办公室AI,“小度!” 小度应声回答:“博士,您有什么需要?随时为您效劳。” 这是……严赫的声音。 而且还被他本人发现了! 田中抬眼,莫名地问:“你怎么了?” 姜妙:“哈?” 田中:“脸怎么红了?” “……”姜妙,“热的。” 田中:“??”热吗?公司大楼里一直是恒温的啊。 姜妙回家就告诉严赫:“预约了下周三的上午,本区最好的AAA级医院。” 严赫系着围裙,正在切菜:“好啊,我反正都有时间,你把工作时间安排好就行。” 他用起刀来根本快得看不清,姜妙就觉得一片残影过后,原本的块状物就都变成根根相差无几的细丝了。 你爸爸就连做饭都带着美感! 严赫长眸一瞥:“又偷看我。” 被抓现行了!姜妙死鸭子嘴硬:“胡说!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提高重力倍数的事!” “行,知道了,没偷看。”严赫一乐,忽然走过来,俯身就亲了一口,“训练计划已经给你调整好了,去吧。” “你你你你!”被偷袭的姜博士捂着嘴指控,“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说好什么?”严赫明知故问。 “说好了育儿期结束以后再……不不,说好了育儿期之内都不那个!”姜妙抗议。 严赫胳膊撑住门框:“但没说亲都不能亲啊。” 这个人怎么跟刚认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啊! “你可真能装啊。”姜妙叹息,“刚认识那时候的你,跟现在的你,完全像是两个人。” 严赫眸中一凛,随即恢复如常。 “那时候跟你是陌生人。”他含笑说,“现在你可是被我盖章预订了。” 跟一个男人约定好某年某月某日可以发生性关系,真是太奇怪了。 姜妙耳根微烧,转身逃跑;“我锻炼去啦。” 严赫看着她跑掉,笑意渐收,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小娜,刚才厨房门口的监控视频截给我。” 小娜十分敬业:“是少校和博士发生唾液交换的那一段吗?” “对。” 转眼到了周五,大老板海伦娜?艾利森的生日晚宴。 不用想多,即便是这么重要的社交场合,姜妙也不会手动化妆的。她在卫生间里墨迹老半天,时间不是花在化妆上,是花在了挑选妆容上。 “好,就这个吧。”终于选定了一款晚宴淡妆,姜妙手指在镜子上轻轻点了一下。 化妆机的喷嘴从镜子后面伸出来,三秒钟,一个妆完成。 头发也简单,平时姜妙就简单扎个马尾,遇到这种场合,她就祭出发型机。 一个晚宴发型很快就盘好了,但姜妙拿着预先选好的珍珠发饰,不知道该往那里插才最好看。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严赫在卧室外面问:“姜妙,我准备好了。” 说得好委婉啊,其实真正想表达的是“这么久了你到底好了没有”吧?像他这样沉得住气的男人,原来也有耐心耗尽的时候啊。 姜妙抿嘴笑笑,说:“小娜,给他开门。” 又喊:“你过来帮我看一下头发。” 脚步声由远及近出现在门口,姜妙反手举着发饰说:“你帮我看看,怎么插好看?” 说完,身后却没听见回答。 姜妙微怔抬眸。 镜子里,身穿军礼服的青年正凝目望着她,眸子灼亮,闪动着惊艳。 原来军礼服是这样子的。和日常的军官制服一样是立领,但肩章更挺括,胸前有金色的穗子,衬得男人的脸英气勃勃,俊朗无双。 姜妙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腰背。 她这个本能反应让严赫忍不住发出嗤的轻笑。这笑里带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意味――就在开车兜风的那天晚上,他还点出了她这个习惯性的反应呢。 姜妙耳根微烧,恼道:“快过来帮忙!”又骂他:“有点风度!” 女孩羞恼轻嗔的模样别有风情。 严赫含笑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珍珠发饰,说:“别动。” 他仔细端详了她一会,选中了一个位置,把珍珠发饰轻轻插了进去。 美人与珠宝,相映生辉。 严赫的手落下,直接落到了姜妙纤细的腰间,收拢。 姜妙的背挺得更直了。 “该、该出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话的声音会有颤音。 大约是男人掌心的热度让人颤栗。 更不敢抬眼看镜子里男人的眸子,太灼热。 燎人。 许久,那低沉性感的男音在她头顶说:“转过来我看看。” 姜妙情知转过去会更糟糕,可是男人的双手掌着她的腰,那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转了过来。 身后抵着水台,抬眸就是男人露在立领制服外的修长脖颈和形状鲜明的喉结。 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 ……不,她错了。有! 严赫俯下身来,含住了她的唇。 要命!她的口红! 可严赫的目的,就是想吃掉那口红。 037晚宴 姜妙觉得自己太难了。太难了! 自从那天开车兜风两个人把话挑明并作了约定之后,严赫这个荷尔蒙溢出天际的混蛋就钻了姜妙语言上的空子――他倒是的确没有更一步跟她发展出卧室里的关系,但清晨道早,晚上晚安,或者她锻炼完刚洗完澡香喷喷地出来时,便时不时地被他偷吻。 偏偏姜妙一方面理性地觉得这样很糟,可另一方面…… 与这里的人认识没多久就热情地邀请你滚床单不同,严赫给她的感觉,像是古地球时代谈恋爱的感觉。 姜妙、姜妙口嫌体正直地警告了他几次,当然毫无作用,然后也就随他了。 ……好像被咬了,虽然很轻,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痕迹? 待会可是要去参加晚宴! 姜妙急得捶他胸膛。 严赫捉住她的手腕,终于放开了她的唇,严重流露出意犹未尽的意思。 “我的口红!”姜妙喊道。 被这样啃咬,口红当然所剩无几。甚至很多,残留在了严赫的唇上。 严赫大拇指抹了一下唇,用舌尖舔掉指尖的红色,品了品:“莓果味的?” 这时代技术先进,大牌的化妆品都纯天然。口红可直接食用,还有各种味道供挑选。 “全都被你吃啦!”姜妙气死了,“还得重画。” 严赫低笑,放开她手腕,两手撑在水台上,诘问:“化妆机化的吧?” 居然被看出来了!姜妙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化妆机的精确度也就那样,它盖住了你的唇形,远不如你天然的唇形好看。”严赫说,“有口红吗?自己画吧。” “我自己画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手残的。”姜妙叹息着,拿起晚宴手包,掏出随身补妆用的口红。 严赫却从她手里把口红接过去,拧开:“抬头。” 姜妙被他挤迫得后腰顶着水台,身体只能微向后仰:“喂!” “别说话。”严赫捏住了她的下巴。 姜妙只能微微张开嘴,眼睁睁看着那张浓眉深目的脸离自己如此之近,双眸专注在她的唇上。 姜妙只能闭上眼。 严赫对力道的拿捏总是如此精准,那支口红不轻不重地描绘着她的唇形,就像他的唇舌舔过。 “别动……”看她下意识地想咬唇,他低声说。 姜妙没敢动。 那支口红离开了,没再有动静。姜妙等了会儿,悄悄睁开一只眼。 严赫正低头欣赏自己的作品,眼睛里都是满意,见她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失笑。 “我看看。”姜妙在他的禁锢之下转身都艰难,只能拧过身体回头去看。 镜子给了她惊喜。严赫大约是有一双有魔力的手,他做什么都是如此精准,连描绘她的唇形都是。姜妙天生的唇形无需修正,本来就是最魅惑人的形状。 “你画得真好!”姜妙又惊又喜地转回头来,“那我们走……” 一个“吧”字没说出口,就被温热的唇堵住了。 刚才的莓果味酸甜,这支口红却是铃兰花蜜味道,清香淡甜。 这才是她的唇该有的味道,严赫细细地品。 到了两个人终于能出发的时候,姜妙的脸是绷着的,嘴唇却比平时更加丰润饱满――叫某个对吃口红上瘾的人啃肿了。 “来不及了,会迟到的,赶不上祝酒词了!”她气呼呼地坐上车。 “不会。”严赫却自信地说,“放心。” 首都星公交系统发达,几乎没有管道交通到不了的地方。请注意这里用的是“几乎”。是的,即便管道公交如此发达,的确也还存在着到不了的地方。 譬如艾利森军工的老板海伦娜?艾利森在星之湾的豪宅。 这些富人的豪宅,便是公交系统到不了地方。往年姜妙要去参加这宴会,都还得另租车,今年倒是不用,严赫买了私家车。 他说:“系好安全带。” 姜妙不忘提醒他:“惯性阻尼器要打开,我发型不能乱!”上次那种云霄飞车般的体验今天可不行! 严赫嘴角一勾:“开了。” 他话音才落,线条流畅的车子已经直入云霄。 好在有惯性阻尼器,车内没有颠簸和晃动。但车窗外飞快变幻的景象还是让人头晕目眩。 “超速了!超速了!”姜妙紧紧贴着椅背,额头冒汗。 “没有。”严赫冷静地说,“节,节,……节,好了,现在达到限速了。” 就在姜妙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严赫却说:“要想不迟到,还得再快点。” 他说着,舵盘一拉,飞车几乎垂直着向上攀升。 姜妙想起来,当初考驾照的时候学过的,高度每拉升100米,限速就放开一节。 所以,严赫还可以更快,当然最后也如他保证的那样,没有迟到。 等到了艾利森大宅停好车,严赫很绅士地扶着姜妙下车,还问:“好玩吗?” 姜妙无语:“你是把飞车当战机开吗?” 严赫微笑:“没有,速度还没有战机的十分之一,当不了。” 姜妙觉得盛装打扮之下,翻白眼太不雅,只能捏捏眉心强压下这冲动。 严赫却捏捏她的手,贴近她轻声说:“你今晚真美……” 这么多年了,姜妙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个时代人们对别人的直白的赞美。 这会儿被严赫捏着手,用他那性感到不行的嗓音几乎是贴着耳边这样赞美,姜妙的脖颈还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 她努力抬起下巴:“走吧。”挽住严赫的手臂,跟着侍者的引领向大宅主体建筑走去。 富豪之家,庭院阔大,建筑物却很低矮,只有区区三层,当然,占地面积很广就是了。 比起普通人居住的笔直耸立高入云霄百层大楼,富豪的房宅却讲究低矮、广阔。要记住,这可是寸土寸金的首都星。 进入主宅的宴会厅,水晶灯晶莹闪亮,客人们手持香槟,衣光鬓影。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机器人,所有的侍者都是雇佣的活人。 “博士。” “少校。” 田中和严赫握手致意。 姜妙在下车前便跟田中通了电话,等他们进入宴会厅的时候,田中特意在入口处等着姜妙。姜妙介绍了他们认识。 “田中敏和博士是我的搭档和朋友。”姜妙介绍说。 平时聊天时严赫就已经从姜妙随口提及的办公室趣事里知道田中这个人了,他和姜妙关系很好,而且性取向相同。 “久仰。”他客气地说。 田中更客气:“能见到您真高兴,姜非常期待和您一起生孩子。” 姜妙:“……” 看这两个货在外面都一副人模狗样一本正经的德行,姜妙觉得耳朵痒,特别想掏掏。 “姜,待会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先去跟艾利森们打个招呼去吧。”田中给姜妙使眼色。 姜妙不知道田中这个眼色是啥意思,但面对艾林森家族的时候,她和田中是利益共同体,她点头说:“好。” 又转头对严赫说:“那你……” “我自便。”严赫颔首,“你们去忙。” 姜妙跟着田中离开,还有点不放心,内心里总觉得严赫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特别是这个宴会,他谁都不认识。 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 严赫已经被三个容貌出色的女人和一个算是英俊的男人围住了。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里都闪动着热切。 那种……女人看男人和受看攻的热切。 而严赫,显然在这些人的包围中游刃有余。姜妙忘了,严赫显然是个老手,高手。 姜妙:“……” 好叭!瞎操心了! 胳膊突然一紧,被田中拽着拽到了粗大的柱子后面。 “我的天!”田中扯了扯领带结,有点激动,“你说的没错!光看照片真的是不够!还得看真人!天哪,姜,你这是走得什么狗屎运!” “……”姜妙扶额,“冷静点。” “冷静不了。”田中压低声音,“我活了五十多年了,阅男无数!你要相信我的眼光!这男人在床上,绝对是极品!” 姜妙叫他说得脸都热了,用手扇扇风,“咳”了一声问:“你邀请的男伴呢?你不是说他也很出色吗?” “当然了,我又没说他不出色,但你这位少校……”田中啧啧两声,按住姜妙的肩膀,以老前辈的身份,语重心长地劝诫,“姜妙,别傻了,孩子什么的,哪有眼前的人重要,该上上,别错过!” “知道了!快走,待会要开始祝酒词了!”姜妙拖着田中往艾利森们那里去。 姓艾利森的不止一个,因为富豪阶层还保持着婚姻的传统。所以他们是一家子,或者说,一个家族。 目前艾利森军工的掌舵人是海伦娜?艾利森,她是个年近百岁的女人,击败了和自己同时出生的六个兄弟姐妹,掌着艾利森军工已经有几十年。 大多数人在这个年纪外貌上已经呈现出中老年化的趋势,但海伦娜保养得看起来只是个熟女,一点都不像个近百岁的中老年女性。 甚至她四十岁的儿子盖伦?艾利森站在她身边,两个人看起来宛如情侣。 “噢,姜,我出色的年轻人,艾利森之花,你今晚真美丽。”海伦娜?艾利森珠光宝气,笑着给了姜妙一个拥抱。“不能和您比,您光彩照人。”姜妙和她行了贴面礼,礼貌地恭维道。 等到田中和海伦娜寒暄,轮到盖伦?艾利森和姜妙握手,含笑说:“上个月我的派对给你发了请柬,怎么不见你出现,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038归化 盖伦?艾利森是海伦娜的四个孩子之一,也是其中各方面最优秀的那个,已经内定为海伦娜的接班人。他的父系是大企业主阿尔瓦家族。 这些有钱人商业联姻,而后一次便会生出多个孩子。他们大多不会自己亲自受累去携带胎儿,也携带不过来,所有的孩子都是身体健康强壮的代孕者负责携带和生育的。 这些同岁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要为了将来成为继承人而努力开展竞争,成功者将继承绝大部分的财富,失败者只能屈居人下,摸不到核心的权力和资产。 海伦娜娶的丈夫是现任阿尔瓦家族掌舵人的兄弟,她一次产出了四个孩子,盖伦成为了艾利森的继承人,他的一个姐妹没能击败他,却别开蹊径转头击败了一堆姓阿尔瓦的同辈,成为了阿尔瓦的内定继承人,姓了阿尔瓦的姓氏。 “项目进程正到了关键时刻,那段时间实在无暇他顾。”姜妙一板一眼地说着所有都知道的瞎话。 姜妙才华横溢,年轻美丽,盖伦?艾利森追求过她。 清楚地知道盖伦?艾利森这花花公子迟早要和别的大家族联姻,姜妙根本不可能回应他,对他的每一次邀请和示好都无动于衷。公司里一直谣传姜妙眼光极高,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哈哈哈,盖伦,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海伦娜毫不留情地嘲笑自己亲生的儿子。 “总要努力一下试试看嘛。”盖伦毫不在意,“轻易放弃可不是我们艾利森家的传统。” 两人间的互动显示出了亲密的母子关系。和张雅与姜妙之间总是保持距离的冷静淡然,显然有区别。 “好了,我要去准备祝酒词了。”海伦娜笑着说,“姜博士,田中博士,稍后请过来聊一聊,军部最近发布T0920计划,艾利森怎么都是要分一杯羹的。” 姜妙和田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喜。大老板发出邀约,意味着他们也能跟着喝汤。 “好的。”两个人立刻回答。 目送那母子二人离开,田中转身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姜妙还在凝视着那两人的背影。 “姜?”田中喊。 姜妙转身跟上。 “你跟你儿子也这么亲密吗?”她问。 “啧,要嘲笑我吗?”田中说。 “这有什么好嘲笑的?”姜妙说,“你看海伦娜和盖伦,不就很亲密吗?” “但人家是富豪级别,拥有婚姻和家庭。”田中耸耸肩,“我们呢?说好听点,社会精英,说白了,就是打工的。做出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事,总是会被嘲笑为不自量力的。” 不是富豪,普通大众就不配拥有婚姻、家庭乃至因血缘而生的亲密关系了吗? 姜妙总觉得很扭曲。只是长期以来,她从这种社会形态中获得的好处,掩盖了这份扭曲。 海伦娜站在台阶上,举杯发表祝酒词的时候,姜妙回到了严赫的身边。 严赫对一个贴他很近的女人说:“看,我的女伴回来了。” 那女人回头看了看姜妙,吃惊:“姜博士?” 姜妙微笑:“哈里逊博士。” 哈里逊的声音有点高,前面有人转身,皱眉竖起手指:“嘘――”。 哈里逊忙噤声。 姜妙走过去,严赫便支起胳膊肘。姜妙磨磨牙,顶着微笑挽住了他的手臂。 哈里逊沮丧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你。” 姜妙冲她微笑颔首。哈里逊无奈,举了举手里的杯子还礼,转身走开了。 姜妙和严赫也都像别人那样,作出一副专心听主人家祝酒词的模样。 严赫微微低头,压低声音问;“熟人?” 姜妙微笑:“我和田中的手下败将。”她和田中现在手上的项目,就是打败了哈里逊抢来的。 严赫勾起嘴角。 姜妙瞟了他一眼,牙缝里挤出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真能招蜂惹蝶。” 严赫微笑:“我毕竟没有隐身的特异功能。” 听听,这骄傲得! 适逢海伦娜刚结束祝酒词,正举杯:“祝大家今晚尽兴!” 众人鼓掌,纷纷举杯。 严赫也从穿插游走的侍者的托盘里取了香槟递给姜妙,两人都随着大流举杯浅酌。 这杯酒一饮,晚宴正式开始。交谈声响起。 姜妙放开严赫的手臂,抱着胳膊轻轻晃高脚杯,把还剩一点酒的杯子放回了侍者的托盘里,调侃说:“看得出来少校你经验丰富,跟我说说,想说服一个女人跟你开房,最短的记录是用了多长时间?”严赫微微扬起脸看向天花板,回忆了一会儿,低下头:“2分钟?” 姜妙:“……” “一分钟盯着她看。”严赫说,“一分钟走过去,对她发出邀请。” 他语气十分诚挚,不像说谎,也不像吹牛。 但姜妙还是不怎么相信,她是知道前男友陈伯伦特最快的记录也是跟对方撩拨了十五分钟呢,严赫这个两分钟,太夸张了吧? 他还能把邀请说出花来? “可以的话,真想听听您的邀请词是多么有文采呢。”姜妙虽没把“不信”两个字说出口,但写在了眼睛里。 严赫挑挑眉,把手里的酒杯也递给了穿梭而过的侍者。手插进裤兜里,贴近姜妙,微微俯身凑到她的耳边,轻轻的动了动嘴唇…… 姜妙的血骤然冲到了头顶!脸一瞬如火烧! 她惊慌地转了个身,恰逢托着新酒的侍者走过,她捞过一杯仰头灌了一大口――给自己压惊。 偏偏又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慢点,呼吸。”严赫勾起嘴角,把她半圈在自己怀里,轻轻的拍她的背,帮她顺气。 周围的人闻声看过来,看到这一对璧人,再看到男人亲昵的举止,都禁不住露出会意的微笑。 姜妙好不容易顺好了气,扶着严赫手臂直起身体,才发现自己几乎是在他怀里。顿时十分想用她的巨力捶死这家伙! 她当初是有多眼瘸才会把他当成个禁欲系? 一抬眼,看到禁锢着修长脖颈的立领,那风纪扣是磁力的,严丝合缝,再抬眸,看到那大檐帽,姜妙懂了,这都是制服的锅啊! 帽檐压低的时候,看不到眉,只看到眼,便给一种精光内敛的感觉。 衣服的线条硬而有力,紧紧包裹,像是把属于人类的有血有肉的气息都收敛住了,留给旁人的只有符号般的坚毅感。 当然会给人错觉啦! 田中带了个人过来:“姜!” 严赫抬眸望过去,姜妙也闻声转身。 先看到了田中,次看到他身边身材挺拔的男人。男人褐发蓝眼,五官深邃,相貌硬朗成熟,田中说的没错,的确是姜妙喜欢的款。此时他也正望着她,蓝色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艳。 “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乔?阿瑟,”田中给他们互相介绍,“乔,这就是我的搭档姜妙博士。” “久仰,常听田中提起你,博士。”乔先伸出手。 姜妙客气地跟他握手:“也常听田中提起你,阿瑟先生。” 乔?阿瑟的相貌颇不错,年纪应该比她大一些,眉间疏阔,完全是成熟男性的模样,说起来,跟田中还很般配呢。 不不,人家是直男!不能忘! 乔微笑说:“叫我乔就可以。” 他相貌是姜妙喜欢的那一款硬朗型的,手心又干燥温热,让人觉得舒服,再考虑到他和田中的私人关系,姜妙愉快地接受了:“叫我姜就可以。” 然后给他介绍:“这位是我的男伴,严赫少校。” 乔保伸出手:“你好,严少校。” 严赫同样伸出手:“你好,阿瑟先生。” “严少校是……?”阿瑟保持着微笑,打量严赫。 严赫缓缓地说:“我是她的……” “育儿伙伴!”姜妙抢着说出来,配着八颗牙的微笑。 乔眉眼松快:“哦。” 严赫微笑:“正在同居中。” 两人握手的时间有点久,且这段对话结束的时候,乔明显地皱起了眉,像是忍耐着什么,好像还咬了咬牙。 姜妙心头一跳,伸手搭上了严赫的手臂:“严……少校,帮我换个甜酒好吗?” 在场的三个男人城府都比她深,她中途改口,反显得突兀。田中举起拳头假装清嗓子,把头别开了。 “好的。”严赫极其绅士地放开了乔,接过了姜妙递过来的酒杯,转身去找侍者去了。 乔虽然飞快的收手并把手插进了裤兜里,姜妙还是瞥见了他手上被捏出来的红印子。 姜妙在心里面把严赫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乔面前还得保持得体的微笑,寒暄:“乔是哪里人?”这人说话有股奇特的口音,显然不是首都星圈的人。 “事实上,我才刚刚入籍成为吉塔共和国公民。”乔说。 姜妙“噫”了一声,惊讶:“竟然是外国人吗?” 不怪姜妙吃惊,她穿越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外国人”。 古地球时代,她生活在小小一个地球上,打开电视新闻频道还能看到什么美国英国俄罗斯日本的新闻。可星际时代,吉塔共和国何止是几颗行星? 光是首都星圈就有十二颗行星呢!光是首都星就有三颗卫星呢!都开发成人类的生活区了。更不要提毗邻首都星圈的六大星区,还有二十一个边远星区! 网上几百上千个新闻频道,全天候一刻不歇地滚动报道都报道不完吉塔共和国各地的新闻。 几乎就看不到什么外国的新闻。 姜妙会对“外国”还有概念,还是托是不时露一脸的前线战事新闻的福呢。起码知道国家在打仗,知道在吉塔共和国控制的星域之外,还有个纳什共和国,及其他几个零零碎碎的政治势力。 至于历史书里提起的更遥远的其他人类殖民区,那实在太远了,往来一次要一百多年的行程,上一次跟其他殖民区取得联系,都是好几百年之前的事了。 “现在不是外国人了,和姜你一样是公民了。”乔打趣说。 “抱歉……”姜妙为刚才的失言道歉。 “玩笑而已。”乔说,“我来自星罗自由区。姜,知道这个地方吗?” 姜妙:“呃……” 其实也算知道,但在姜妙的稀薄的印象中,是个乱乱的,有很多犯罪和黑暗势力的区域? 姜妙也说不清这个印象是怎么来的,好像也并没有看过专门什么介绍这地方的新闻或文章,都是一鳞半爪的信息归拢出来的。 带着这种印象,想恭维一下对方的家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哈哈。肯定不知道。”乔了然地说,“跟吉塔共和国比,只是个小地方。” 总算还有着(自认为)和智商一样高的情商,姜妙急中生智转换话题:“能归化入籍,乔的基因一定非常优秀吧?” 田中救场:“当然了,不输给你我的。” “我猜也是。”姜妙吁了口气,总算不至于尴尬了。 “乔是做哪方面工作的呢?”她礼节性地询问。 “我是个商人,矿产、航线还有其他一些方面都有涉及。”他说,“没有什么特定的范围,我觉得有商机就会投资。” 姜妙才社交性恭维了乔两句,严赫为了姜妙端了杯甜酒过来了。 “在聊什么?”他把酒递给姜妙,站在了她身侧。 田中笑着接口:“在说乔归化入籍的事,他是来自星罗自由区的。” “哦。”严赫显然对这个自由区很了解,“这两年战线在往那边推,自由区很多通商航线都被封锁了,经济迅速萎靡,很多正经商人都破产了。” “我还好。”乔挑挑眉,“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把生意重心转到吉塔的控制区之内了。” 严赫点头:“战争条件下,离开故乡寻求更安定的生活,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是的。虽然前线将士英勇无畏,但敌方也不是吃素的,战乱条件下生活不易。”乔叹气说,“我非常尊敬前线官兵,真希望每一个军人都能像他们那样无惧无畏,而不是耽于后方的安逸。” 姜妙觉得冷飕飕的。 这两个人话锋里都带着刀子。 严赫今天穿的,是在卫戍部队基地报道后领回来的新制服,和边军的黑色制服颜色不一样,是墨蓝色的,是卫戍军制服, 正是乔口中,“耽于后方安逸”的卫戍官兵。 039认知 姜妙博士夹在两个男人中间,眼神儿有点飘乎。 举杯饮下一口酒,放下杯子,她决定必须把这两个充满好战基因的男人分开! 姜妙于是给田中使眼色。 田中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智脑的时间,开口:“姜,我们该去Boss那里了。” 姜妙:“???”默契呢?默契让狗吃了?? “那个……”她硬着头皮,看看严赫。 严赫:“你们去忙,我和阿瑟先生正好聊聊边境的事。” 乔也说:“我和严少校一见如故,正想多聊聊。” 姜妙还犹豫,田中笑着说:“那你们开心点。”拖着她就走。 走到了稍远点的地方,姜妙忍不住念叨:“你看不出来他们俩之间不对付吗?” “呵呵。”田中兴奋得搓手,“这种场面好久没见了,刺激啊。” 姜妙:“……!”你是故意的! “那又怎么样。姜,你真是个怪人!”田中乜她,“两个男人为了你激发了敌意,一般女人都该高兴啊。” 这里的人不分男女,的确都是以有更多异性争夺追逐自己为傲的,拥有的性资源越多,越证明自己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不是。”姜妙扶额,“你不是对乔……” “那又怎么样,他是直男啊,我掰也掰不动。”田中乐于看热闹,“而且早说了要介绍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算了。”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姜妙把心一横,“走吧,去海伦……我去!那不是哈里逊?” 姜妙和田中的手下败将哈里逊正凑到海伦娜身边殷切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呢。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想抢项目啊! “啧,哈里逊那个家伙,抢到我们前面去了!”田中说,“快点!” “噢,亲爱的,这我无法答应你。军部的人点名要见姜。”海伦娜脸上永远带笑,她的拒绝却毫不动摇,“噢,姜,田中,就等你们了。” 哈里逊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妙和田中被海伦娜带进会客室,去和军部的人面谈去了。 这个姜妙,总是得到最好的! 会谈进行得十分顺利。 军部的人对姜妙印象非常好。 “姜博士真是年轻有为。”一位少将说,“鲨齿舰身炮投入实用之后,从前线反馈的都是赞誉之词。还没有升级安装的舰长们都在打报告要求尽快更换掉旧型舰炮,我们只能不停地给艾利森追加订单。这可真是如了海伦娜的意了。” 会客室里的人军衔最低的也是上校,将军们和上校们都笑了起来,海伦娜也露出了矜持却愉悦的笑容:“当然了,姜可是我们艾利森的大明星,噢,她还是艾利森之花。” 姜妙只能谦逊两句。会客室里又响起善意的笑声。 一位女将军笑道:“刚才我就看到姜博士了,你的男朋友是卫戍部队的一位少校?” “不,他是我的育儿伙伴。”姜妙解释,“他本来是在前线的,因为一次任务受了些伤,暂时调到后方来。计划正好趁这个时期,把孩子生了。” 这个时代先进的医疗技术几乎没有不能治愈的外伤,断肢残臂,都可以使用3D打印骨骼,再培养自体细胞,重塑生理组织,新塑的肌体和原生的几乎毫无分别。 或者便宜点,也可以选择机械肢体,难看了点,也不影响日常生活。 军人会因为“受伤”而调到后方,只能是心理创伤。姜妙这么一说,军方的人就都明白了。 “什么程度?”女将军关心地问。 姜妙选择军人做育儿伙伴,令军方的人对她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亲近感。 “轻度。”姜妙说,“还好,我跟他一起生活,完全看不出来。” 年纪最大的那位将军,头发已经花白,完全是老人的模样了,笑道:“跟姜博士这样美好的年轻女士一起生活,一定相当治愈。相信那位少校很快就恢复期精神来的。” 不,他现在就很精神了,姜妙腹诽。 重要的事情谈完了,话题又转到这里,高级军官们都是些有年纪的人,不知道怎么地就扯起了育儿经。 “我有二十一个孩子,二十个都是军人。只有最小的这个,居然成了设计师,一点没有遗传到我的基因,全随了他生母。”老将军说,“哦,她是个小提琴演奏家。” 姜妙有些吃惊于这些军人孩子的数量,就连最年轻的一位上校,都有三个孩子。 “政策给了军人的孩子最好的福利。姜博士,你的孩子也可以享受到这些福利的。”那位上校说。 但那些都是以引导这些孩子成为军人为前提的,姜妙心里明白。 回到大厅的时候,乔和严赫已经分开了。看不到修罗场,田中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还有点失望。 “我去找找乔。”他说。 严赫在和两个身穿不同颜色制服的军官谈话。姜妙没有立刻过去,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其实她不知道她上班的时候严赫在家里都在干什么,或者有没有出去去哪里游玩。刚刚在会客室提及了他的PTSD,出来看到他正常地跟别人交际,她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就有三四个女人过去搭讪,明显目标都是严赫。 姜妙:“……” “喔,又来了一个。”一个军官笑着说,“严,这个可不能拒绝,太漂亮了。” 另一个则干脆说:“拒绝也别赶她走,让我试试能不能要到通讯号。” 严赫闻言转头,嘴角忽然勾起。 “那可不行。”他微笑,“这是我的女伴。失陪了,两位。” “哈哈原来如此。去吧,别冷落了美女。”军官们笑了,“很高兴认识你,有空再联系。” “乔呢?你们俩后来……咳,没事吧?”姜妙问。 严赫似笑非笑:“能有什么事?” 姜妙“哼”了一声,说:“我都看见了,你把人家手都捏成那样了。” “姜妙。我们高重力行星出身的人,不主动以先天优势欺负人,这点起码的风度,我还是有的。”严赫说。 哎?那意味着…… “他先动手的。”严赫淡淡地说,“我是个军人,不会率先对平民施以武力威胁,这是基本节操。” 冤枉他了。 “不过博士你,”姜妙正打算道歉,却听见严赫悠悠地将一句话还给了她,“真能招蜂惹蝶啊。” 姜妙:“……”这人,怎么突然小心眼?啧。 转过头不想理他,去瞥见了田中的身影,跟着瞧见了乔,又瞧见了盖伦?艾利森。 看来是田中给乔引见了盖伦了。 严赫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问:“你不需要去别人联络一下感情吗?” “不用。”姜妙无所谓,“这些事田中比我强,他是全面型选手。”作为搭档,公关、社交的事情多是田中在做。 “你呢?”严赫问。 “我?你还看不出来吗?”姜妙耸肩,“我就是传说中的书呆子啊。” 严赫笑了,伸手将她一缕落下来的碎发别回而后。 闪亮的水晶灯下,他的脸庞线条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目光也温和柔软。 将来对孩子,也能很温柔吧? 啊,刚刚被大BOSS钦点了参与大项目,未来事业可期,又被孩子的爹这样温柔对待,姜妙觉得自己像是浸泡在温热的水里,浑身每个毛孔都舒服。 适逢音乐响起,一对对男女、男男和女女纷纷放下酒杯,牵手下场。 连乔都和田中牵手下场了,他还揽着田中的腰! 他虽然是直男,但田中不是。他既然以田中男伴的身份来参加这个宴会,自然要承担起男伴的义务。本来在这里,从来都不会有人对男男和女女或其他什么组合抱以异样的目光的。 而且姜妙早就发现了,这个时代男女通吃的人特别多,可以说多得吓人。 她记得以前在古地球时代看过什么文章也说过,其实相当多的人骨子里都有轻微至中度的同性恋倾向,尤其以男性居多。只不过那个时代社会文化尚不够开明,对少数群体的歧视压制住了许多人骨子里的这点同性倾向,都只表现为标准的异性恋。 到了这种几乎没有什么性歧视的时代,人们就开始释放天性了。 “你看他们俩多般配。”姜妙扶着严赫的肩膀跟他咬耳朵,“可惜了,乔是个直男,而且田中掰不弯他。” 严赫揽着姜妙纤细的腰肢转了个圈,向那边看了一眼,说:“叫你搭档跟这个人保持点距离。” “哎?怎么了吗?”姜妙微讶。 “他手上有茧,虎口和食指尤其明显,这是长期用枪的人才有的特征。”严赫说。 姜妙知道这个,严赫的手就是这样的。那些薄薄的茧在皮肤上滑过,总让人禁不住颤栗。 “那……是不是因为星罗自由区比较混乱的缘故啊?带枪自卫什么的?”姜妙总希望往好处想。 “混乱?”严赫说,“星罗自由区虽然不大,但在三盟管理之下,被治理得很好。是纳什和吉塔之间的自由贸易带,一向以贸易繁荣著称。便是几大星盗势力,都跟三盟达成了协议,不会在自由区领地之内进行武装行动。毕竟他们的补给大多来自自由区,毁了自由区的繁荣,他们也会被反噬。” “咦,是这样吗?” 姜妙说:“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个印象。我对吉塔之外的领域都没什么了解。” 严赫却问:“二十一个边远星区你了解多少?” 这个中学地理课上学过的。姜妙说:“我能背出他们的名字和建区年份。” “我的意思是,你对那里的人的生活了解多少?”严赫说。 姜妙想了想,发现这是她认知的一片空白。 “就是这样。”严赫说,“生活在首都星圈的人,顶多对六大内域星区稍有了解,旅行的范围也不会超出这个边界。但是不要说对吉塔之外的政治势力,就是对二十一边区都几乎毫不了解。要说起来,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是‘乡下地方’对吧?” 姜妙没法否认。 就是这样的。 “对纳什共和国,是不是毫无了解?”严赫追问。 姜妙想了想,承认:“就印象里是个非常闭关锁国的国家好像,据说非常落后,社会保守,观念狭隘。” 严赫问:“哪来的这种印象?” 姜妙茫然了一会,说:“新闻?” 严赫问:“有上网搜索过吗?” “没。”姜妙说,“我没事搜索它干嘛?连新闻都不怎么提。” “也是,即便上网搜也搜不到什么。”严赫说,“有墙。” 姜妙万万想不到,六千年之后,还会听到“墙”这个词。 在古地球时代,她是翻墙小能手。但在这里,因为日常被动接受的信息量已经过于巨大,她的搜索范围,还根本远远没有到要触及到“墙”的程度。 040讨厌 但是关于纳什共和国,严赫并没有再说更多。这毕竟不是个适合谈严肃话题的场合。 香槟,华服,珠宝,音乐悠扬,美人在怀,这是个更适合谈感情的时刻。 乔的目光时不时地向这边投来。一支舞结束,他像是有往这边来的意思。 严赫不动声色地揽着姜妙往另一个方向走:“不如介绍你的一些同事给我认识?你说的,我们的生活也该有交集。” 这本就是姜妙的主张,她欣然同意。她带着严赫转了一圈,将他介绍给了几个平日里和自己关系不错的同事。 出于某种隐秘的心理,她在介绍的时候只含糊地说“严少校是我的男伴”。 她不知道,等她离开,这些博士们便迅速扔掉了科研工作者的矜持,头碰头地聚在一起八卦: “就是那个人吧?” “哪个?” “你还不知道?姜博士新交的男朋友,据说会做到让姜博士第二天一早去生化部门泡肌体修复液才恢复体力!” “天哪!不过他看起来真的像是有这种体力的人呢!” “太令人羡慕了,好吧,我决定,我也要找个军人。你们看,那边那个怎么样?” 姜妙觉得今晚严赫似乎兴致很高。他和她跳了好几支舞,还总是带着她转移地方,还把她介绍给两个他刚结识的军官朋友。 他们一个在军部工作,一个在卫戍部队的后勤部门。 姜妙一直以为严赫跟她一样是那种只专心工作,不好交际的人。现在她知道她错了,严赫的交际能力决不输给他把妹的能力。 “在找姜妙吗?”田中拍着乔的肩膀问,“另找机会吧,严少校实在把她看得太紧了。” “真是没有风度的男人啊,居然限制美人的交际自由。”乔抱怨道。 他每每想靠近,那个姓严的就把姜拉进舞池,或者拉她去跟别人交际,真是太无耻了。 “哈哈哈哈。”田中无良地笑了,看戏看得十分开心。 “你还笑。”乔抱怨,“有这样的美人,你真应该早点介绍给我的。” “哎呀,不怪我,我跟她提了,她忙着陪严,没有时间。”田中其实心里明白,姜妙的心思都缠在严赫身上了,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分出心思来给别人。 “那找时间帮我约她出来。唉,最近还不行,我要出行,来回又好几个月。”乔搂着他的肩膀,说,“等我回来。说好了!” 他眉间流露出几分邪里邪气,跟平时那个成熟稳重的商人颇有几分不同。 但田中被他搂在怀里,心猿意马,完全没有发现。 姜妙不记得跟严赫跳了到底几支舞了。 总之那炙热的手掌一直揽着她的背心,恰好她今晚穿的是件露背装,皮肤能直接感受他手心的温度。 又一支舞停下来,严赫又给她取来新的酒。 但姜妙没有喝,她警惕地望着他,说:“我不能再喝了,已经有点飘了。” “那不是正好的状态吗?”严赫却含笑。 姜妙越发的警惕,坚决不肯喝。但她也确实有些微醺了,头一晕,竟然抬出了上辈子的说辞。 “我妈说,”她说,“女孩子在外面不能随便喝醉酒。” 严赫挑眉:“你的抚养人吗?她可真严格。” 姜妙猛回神,怔了怔,忽然失落:“哦,她……” 微微恍惚着,严赫却忽然俯身堵住了她的唇。一口酒藉由他的唇舌度了过来。 姜妙“呜呜”两声,没办法,只好咽了下去。 他们是在一个角落里,可周围也是有人的。 姜妙身体被严赫挡住,也听见了周围人们发出的“嗤嗤”的笑,这些人还笑着走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别走!回来! 严赫放开了她的唇,又舔了两下,把她唇边的酒渍吮干。在她炸毛之前,先笑:“行了,最后一口。” “你酒量真的不行。以后在外面,尽量少喝,尤其是跟男人在一起,以免发生有违你意志的事情。”他认真叮嘱。 这时候看起来,又像个好人了。 哼。 酒宴散场的时候,姜妙想跟田中打个招呼,却发现田中喝醉了。 乔把他公主抱抱到了车上去。 啊,仿佛别人家男朋友! “看看人家!”姜妙抱怨。 严赫斜睨了她一眼。 严赫也喝了酒,回程便打开了自动驾驶。 “田中酒量也这么差?”他问。 “他还好,肯定是太高兴了,喝多了。”姜妙说。 她本想等项目落实了再说,这会想起来不免又高兴起来,便告诉了严赫:“我们拿到大项目了。” 喝得微醺,眼睛不像平时那么清明,却流动着别样的光彩。眼角那一份小小的得意,更是可爱。 她是个生机勃勃的人。 “对了严赫!”她忽然叫他。大约是因为微醺的缘故,音量格外的大。她像是喊着一样说:“我想过了,你以后不要亲我了!” “哦?”严赫问,“为什么?” “你应该去交女朋友!”姜妙说,“别跟我这儿浪费时间。我跟你说啊,育儿期你是根本别想。所以你啊,去交女朋友吧。你不是很风流很厉害吗?去吧去吧。” 严赫眯起眼睛,觉得姜妙是真的醉了。 有些酒有后劲,要过一阵子才会上头。 姜妙却没觉得自己醉了,虽然头的确是有点晕。 她也不是无缘无故突然提起这一茬的。今天在海伦娜的会客室,老将军说了那样的话,女将军和上校们都笑着附和。 他们都以为,姜妙和严赫肯定会“来一段”,并觉得跟姜妙这样优秀又漂亮的女人交往,对轻度战争综合征的严赫来说,不失为一种极佳的疗养方式。 但姜妙没打算跟严赫在育儿期怎么着,被军部的人这样一说,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妥。 这些天严赫对她亲来吻去的,她沉迷在这种近似于恋爱的感觉中,其实也很享受。但,这真的不妥。 严赫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很开朗,甚至有点开朗过头了,但军医出具的医学证明白纸黑字不会骗人。他实际上是一个病人!这病还病在了心里,他需要真的纾解和放松。 光靠给她当私厨大概是不行的……姜妙就觉得,不能耽误严赫。 严赫就算是她孩子的爹,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严赫当然不知道姜妙这番心路历程,但他觉得有趣。 “吃醋了?”他撑着额角含笑。 “胡说!”姜妙炸毛。 “哦,不是吗?那为什么?”他问。 姜妙给他掰手指:“因为,一,你需要自己的生活。二,我是个只接受一对一关系人,包括暧昧。现在你和我都没有别人,我还OK,但是,你一旦有了别人,再这么跟我暧昧,是绝!对!不行的!我要打人的我跟你说!我当初怕打死陈伯伦特,我跑了,但我肯定打不死你,所以我不怕,我要放开了把你照死里打我跟你说!” 严赫今天明明喝了不少酒,但是他的眼睛却特别亮,完全不像喝过酒的样子。 “好像已经给我定罪了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说,“可我明明拒绝了所有的搭讪者。” “只是今天拒绝了她们而已。”姜妙瞪他,”像你这样,两分钟就把女人勾上床的男人,想要找女人,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严赫撑着额角凝视了她一会儿:“你很介意这件事?” “没有!”姜妙把头一扭,脸冲着另一侧的车窗去了。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挺长一会儿。 “好吧!”先撑不住这种安静的还是姜妙,她扭回头来,说了真话,“就觉得讨厌你这种人!” “只用两分钟就把女人勾上床,也根本没打算和对方维持多久吧?我猜的没错的话,完了事,提上裤子就走了对不对?”她咄咄逼问。 严赫难得先移开了视线,还用手指搓了搓额角。 猜对了!哼! 一直到车子停到了阳台的停车平台上,两个人也没再说话。姜妙一步踏出车门,腿软了一下,差点摔倒。到底还是喝得有点多。 严赫扶了她一把,姜妙稳住了身体,就甩开了他的手朝屋里走去。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严赫忽然开口。 的确啊,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严赫花两分钟就能做到的事,大部分人需要两个小时,两天,两个星期而已。 “所以我讨厌‘大家’。”姜妙转过身来说道,她大拇指向身后一指,“所以我有储藏室那个!” “不就是解决生理需要吗?你也别嘲笑我的K70。所有我的生理需要它都能解决!这让我免于很多不必要的浪费生命的事情!” 姜妙越说越觉得痛快。明明平日里过得都很开心啊,怎么还有这么东西憋在心底呢?能有机会说出来,真是畅快。 “我真的很想感谢这个时代啊,生在这种时代,我可以不用谈恋爱、不用结婚就能拥有孩子!”姜妙说着,笑了,“我的抚养人肯定不是我亲妈,命运之神才是啊!” 严赫知道姜妙是真的醉了。 她走路都歪歪斜斜了,还大声地下指令:“小娜!把K70搬回我房间里去!” 小娜受命,指挥着机器人去储藏室将K70连同那个立柜式充电基座运回了姜妙的房间,放回了远处。 严赫抱着手臂倚着门框看着。 姜妙的卧室里没开灯,她衣服也没换直接躺在床上了,V字型的衤果背冲着门口,腰肢线条起伏,看起来美好却清冷。 她这样的女孩不该独自入睡,该有个男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给她温暖,严赫想。 姜妙忽然支起身体,回头看了一眼,又重重躺下。 “走开。”她说,“别站在那,挡着门了。” 严赫却没走,继续抱着胸,倚着门框,挡着她卧室的门不让门合拢。 姜妙不管他了,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见了严赫的声音。 “我跟你不一样。”他说,“我从来不期待明天。” “我的过去不想跟你说,但在过去的每一天,我都当作是自己在这世上最美好的,也是最后的一天来对待。” “我只努力活好今天,当下,眼前。遇到美丽的女人,能两分钟解决的事,为什么要拖两天?也许明天就再也遇不到她了,也许明天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我这个人了。” “不能拖,眼前的好,眼前快乐,眼前的激情,我要立刻抓住。” “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 姜妙翻个身,努力睁开困倦的眼睛。 青年抱胸倚着门框,背着走廊里的灯光,看不见脸。修长的身形,是一抹黑色的剪影。 模模糊糊的,那抹剪影越来越近。 “你对明天有期待,对遇到的人有期待,所以约束自己。” “你厌恶感情里的不纯粹,不专心,不忠诚。我知道了。如果有别的女人了,我会尊重你的意愿,决不再碰你。” “但,既然还没有……” 他弯下腰,俯身在她的脸颊轻轻地亲了一下。 “晚安,姜妙。” 041姨妈 周六的上午,太阳都晒屁股的时间点了,姜妙博士的卧室里发出了鬼叫三连击。 “我为什么没换衣服?!” “我为什么没卸妆??!” “沃日!K70为什么在这里???!” …… …… “所以,他进我房间来干嘛了?”姜妙问。 小娜的隐私协议里规定了卧室和卫生间不在监控范围之内,她给姜妙重播的监控视频,从阳台到客厅到走廊到卧室门口,但没有卧室里面的部分。 姜妙温习了一遍自己在客厅只顾着痛快说的那些话,也重听了严赫在她的门口说过的话,但从严赫走进卧室里,就监控不到了。 所以监控的内容停在了“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这一句这里。 他的过去不想告诉她?是些什么样的过去呢? 把每一天都当作最美好的也是最后的一天来过?是因为军人这个高危职业的缘故吗? 姜妙呻今着揉着疼痛发胀的太阳穴,想理出个头绪来,却只觉得脑袋疼。宿醉难受死了!都怪严赫灌了她那么多酒! “小娜,我昨天晚上酒精摄入过量,造成现在头痛和偏头痛,头晕,注意力不集中。家用医药箱里有能缓解这些症状的东西吗?”她问。 “根据博士的描述,应该是宿醉的症状。”小娜说。 “对,没错!”姜妙□□,“难受死了!” “请稍等。”小娜说。 家用机器人很快进入卧室,给姜妙来了一剂无针注射。姜妙趴在床上,很快觉得头痛缓解了,脑袋舒服多了。 “他在干嘛呢?”她问。 “少校一个小时前外出了。”小娜回答。 “就是说,他现在不在家?”姜妙噌地伸出手一指,“快!趁他不在,把那个给我送去处理了!” “好的,博士。”小娜遵令。 命运多舛的k70,自此从姜妙的家中消失。 姜妙在床上趴着,躺尸到几乎快中午,才怏怏爬起去洗澡。好在她的化妆品都是纯天然,对皮肤几乎没什么伤害。 “他怎么还不回来啊?”洗完澡,忍不住问。 “少校有一条留言给您。” “……早说啊!” 小娜播放了录音:“我跟人有约,今天大概晚上回来。你自己吃饭吧。” 吃了半个月的私厨,又换回料理机。 “我昨天是不是过分了?”姜妙凄风苦雨地问。 酒壮怂人胆。昨天晚上敢当着严赫的面吆喝小娜把K70给她搬回卧室,这会儿酒醒了,她又怂了。 那些心底的东西到底也就是偶尔吐一吐图个痛快,人醒着的时候,到底还是要继续生活在这个社会里,继续遵守这个社会的一切规则。 严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屋里没开灯,他还以为姜妙已经睡了。 谁知道才从阳台进入客厅,姜妙噌地就从沙发上弹起来了:“你、你回来啦?” 严赫走过去坐下:“怎么还没睡?” 姜妙嗅到了他身上沾着的烟酒气。 还真的去声色犬马的地方找女人去啦?姜妙明知道是自己喊他去的,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 “小娜,开灯。”正巧严赫给小娜下指令。 “别开!”姜妙忙喊。 她是房主,她的指令优先权高于严赫,小娜没有开灯,屋里保持着昏暗。 姜妙趁着这昏暗赶紧揉揉眼睛,嘴上却说:“我刚才睡着了,开灯太刺眼了。” 她不知道严赫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怎么了?昨天喝太多了还没缓过来?”严赫手臂一伸,把她整个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姜妙抗拒地挣扎了一下。 严赫顿了顿,抬起胳膊嗅了嗅,懂了。 “今天白天晚上分别约了哈雷和宾。”他说,“他们两个,一个引荐我进了飞梭俱乐部,一个引荐我进了高级军官俱乐部。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折腾到现在。” “有一些女军官,但没有女人。”他解释说。 仿佛那些因为工作应酬回家太晚,向妻子耐心解释的丈夫。 姜妙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是语法错误。” 严赫胸膛震动,控制不住地笑起来:“哦,博士!博士!” 他收紧手臂,把姜妙搂紧。 姜妙有点难为情的别过头去,严赫便亲上了她的耳垂。 热热,湿湿,酥酥麻麻。 “姜妙,你记住。我和你ex绝不是一类人。”严赫蹭着她脸颊说,“我向你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向她承诺什么了?姜妙不解。 但严赫没有再重复昨晚的话,他只是放开了她,声音唯有些酒后的沙哑:“我明天有安排,不用你陪。去睡吧,晚安。” 严赫的身体很热,严赫的身体硬着。 姜妙不敢迟疑,跳了下来:“晚、晚安。” 严赫的手松开她的手腕,滑过她的掌心,擦过指尖,放开了她:“嗯。” 他的确是个两分钟就能把女人带上床的男人,但他也是个想控制自己就一定能控制的住的男人。 姜妙脚步匆匆,绕过沙发,严赫却叫住了她:“姜妙,谢谢你。” 姜妙莫名:“什么?” 严赫说:“我非常期待下周三。” 我对明天没有期待。 我一直都是这样活着的。 许久,黑暗的客厅中响起了姜妙复活了一般的欢快声音:“我也是啊!” 周一是社畜的痛苦日。 只有姜妙博士例外。她总是能在周一就精神抖擞,活力充沛,对工作充满热情,简直像对爱人一般。 真是让人羡慕。 “喂,精神点啊!”姜妙不满地说。 “精神不起来。”田中有点萎靡,宣布,“我跟一个ex复合了。” “……回头草好吃吗?”姜妙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好吃。快有十年没见了,感觉大家都成熟了很多,当年还是太年轻,各自都有不对的地方,所以总是吵架。所以……” 所以就天雷勾动地火,一整个周末都黏在一起,以至于现在精神萎靡不振。 这个田中,周一一大早就让人耳热心跳! 姜妙用手扇扇风,诘问:“那乔呢?你这就把乔抛到脑后了?” “我说姜,你不要这么奇怪好不好。”田中不满地说,“我对乔动心,那又怎么样,难道就要为他守身吗?” 好叭。这是一个开放式关心比比皆是的时代。 “再说了,他马上就要回边境那边去,光来回就要好几个月。”他说。 田中就是典型的这个时代的人。相遇的时候激情四射,哦,你要远行?那拜拜! “对了!”姜妙想起来严赫跟对她的警告,拉着椅子凑过去,压低声音:“少校让我跟你说,小心点乔。他手心的茧子是长期握枪的人才有的。” 田中一下子不萎靡了。 他转头四下看看,实验室里人们都专注着自己手边的事,或者带着目镜在虚拟情景里运算模拟,或者专注地记录着实验数据,倒没人关注他们俩这边。 田中搂着姜妙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这个别跟别人说了,我心里有数。” 姜妙自称是书呆子,却也不是真的呆子,感觉不对,扯扯他:“去我办公室说。” “乔的一些生意,其实也不是那么合法。”在姜妙的办公室里,田中坦白,“我给他和盖伦签了线,他们应该是谈妥了几单生意。但具体到订单,我没参与。”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妙不是太信,追问了几句。 田中没办法,报了几个型号给她。 姜妙倒抽了口凉气。 “这都是军部……”话没说完,叫田中把嘴给捂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田中保证,“我没参与!真的,我就是介绍他们认识。” 姜妙不相信田中没从中间拿好处,瞪他。 田中无奈:“姜,别这么天真。这种事,你当艾利森干得少了我不过是帮盖伦找了个客户而已。” 姜妙知道自己天真。 前世她就根本还就没离开学校,她运气好,博导是个好老板,对他们这些师兄妹姐弟都不错。今生来到这个时代,遇到的大部分竞争也都公平公正。当然也可能是这辈子她比上辈子更优秀,藏都藏不住,是大企业争抢的优秀人才。那些不公正不公平的事根本落不到她身上。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些东西会流到哪里去?”她还是忍不住问。 田中耸耸肩:“那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在吉塔之外,多的是用得到的地方。姜,你要明白,首都星圈是个福窝,便是六大星区也比不了这里。可这个宇宙里,多得是到处是枪支和流血的地方。” 他顿了顿,说:“星罗是自由贸易带,据说就连大股的星盗势力都在那里进行补给。乔跟我说,在星罗做生意,总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行了。”姜妙说,“今天的事,我从来没跟你谈过,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反正什么都不知道。” “好的好的!”田中也松了口气。 他放松地靠着姜妙的办公桌,扯扯领带,忽然又说:“有时候真羡慕你。活得单纯啊。” 姜妙再单纯也不敢把这种事乱说。她毕竟是六千年前活过的人,虽没亲身经历过,却也从网上看到过太多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事件。 这个事对严赫也没说。 转眼就到了星期三,姜妙和严赫共同期待的日子。 AAA级医院收费高昂,但服务没得说。 解除阻断其实超级简单,打一针就行了。 打完针两个人被医生请进了办公室里面谈,服务态度相当的好。 “这是给您的。”男医生把一个小箱子推到姜妙面前。 他说:“阻断解除之后,男士会自动开始排精,会出现几次梦遗,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症状。但女士……” 男医生转向姜妙:“女士就不太一样。” “大概七天左右,女士会有一次排卵,请注意这段时间两位切勿发生自然授精行为……” 姜妙大声地“咳”了一声,说:“大夫,我们只是育儿伙伴,并不是情侣。” “啊,这样吗?”医生表示惊奇和……遗憾? “总之,姜博士,这段时间里,切勿和别的无阻断状态的男性发生任何自然授精行为。”他强调,“解除阻断后第一次排出的卵子都是质量不合格的卵子,我们需要让她被自然淘汰。” “好的,好的。”姜妙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希望这医生都快点跳到下一条注意事项,别在授精不授精这件事上纠结了。 “在没有授精的情况下,这枚卵子会被身体自然淘汰。她会带着一些生理组织,从您的卵巢里剥落,由x道排出,这个时候,您的身体会大量的失血……” “怎么还会流血?”严赫皱眉,打断医生,质问。 “请放心,虽然失血量很大,但神奇的是,女性的身体可以自我修复。这是一个纯自然的,没有任何人工干涉的过程。”医生也赞叹,“实际上,在阻断技术推广之前,古代女性每个月都要大量失血,一般是五到七天,有些女性甚至长达十天,非常骇人。” 严赫感到不可思议:“她们的医生不管吗?” 于严赫的认知来说,所有的外伤都可以激光止血,内伤出血也有纳米机器人可以修复出血点。 让一个女人流六七天的血而不采取任何措施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那这些女人怎么办,每个月都血淋淋的去工作上班吗?”严赫始终无法相信。 “也不算是完全不采取措施。”男医生打开了那个为姜妙准备的箱子,“你看,这个东西,它的学名叫作卫生巾……" 姜妙博士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星际时代的男人严肃、认真地讨论女人的大姨妈。 严赫还一边专注地听着,一边接过了姨妈巾,认真地学习它的用途和用法。 姜妙:被他们俩摸过的那一片,回家绝对要扔掉!(:3_c)_ 042紧张 要是搁在六千年前,姜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卫生巾、卫生棉这些东西,会成为“医疗用品”。 但现在“医疗用品”四个字的确清清楚楚地印在了包装盒上。 姜妙把那只箱子里的东西都摊在床上研究。 除了她熟悉的卫生巾、棉条和月经杯之外,就只有两样比较陌生的经期用品。比起其他技术的大发展,女性经期用品可以说在这六千年就几乎没怎么发展嘛!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能理解了。因为,这东西已经退出了女性的日用品的范畴了。 从青春期就开始阻断的女性,如果不打算生孩子,根本无需解除阻断,那就一辈子都体会不到姨妈是怎么回事。 而像姜妙这样因为要排卵所以解除阻断的女性,在解除阻断后也就这一次的姨妈,随后将要人工介入排卵、取卵的过程,成功取卵的同时,医生就顺手给你再次阻断了。 省事! 经期用品根本就没有市场,没有需求,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发展了。那两样姜妙不太熟悉的,估计也是在阻断技术全民推广开之前开发的。 严赫在她卧室门口敲了敲,倚着门框问:“需要我帮忙吗?” 姜妙坐在床边捏了捏眉心:“不用,这些东西我知道该怎么用。而且,至少也要一周之后才会用到的。” “好。”严赫颔首,“到时候你叫我。” 我叫你个毛线! 姜妙强撑着微笑:“不用。大夫说的我都记住了,不要小看我的记忆力。而且……” 她举起一张卡片:“这不是还有使用说明呢吗?” 用手腕的智脑一扫,使用说明就录入了智脑里,方便得很。 “没有小看你记忆力的意思,但……”严赫却十分认真地说,“流血的事情我比较擅长。” 上次重力场毁了姜妙的旧健身器械,迸出来的碎屑划破了他的皮肤,就流了那么一点血,姜妙就惊慌失措,严赫一想到接下来她可能连续七八天都大量失血,就十分担心。 此流血非彼流血啊朋友! 姜妙十分蛋疼。 要是上辈子的男朋友能这么花心思关心她的姨妈该有多好。可惜那家伙只会说:“多喝点热水。” 这辈子倒有人关心了,她又承受不起了。 这天傍晚姜妙在健身室训练的时候,就总感觉严赫目光深沉,训练结束的时候他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了?”姜妙莫名其妙。 严赫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周四一早,从姜妙坐到餐桌上,严赫就一直凝视着她。 姜妙摸摸脸:“有脏东西?” “没有。”严赫盯着她的脸说,“有要流血的感觉吗?” 姜妙:“……” “受不了!”姜妙在公司跟田中抱怨,“突然就神经质起来!” “哈哈哈哈哈。”田中笑够了才说,“没经历过的人都是这样啦。突然说要连续七八天大量失血,谁不得紧张啊。我那时候也是紧张得要死,生怕我的育儿伙伴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啊。结果她后来告诉我,除了肚子有点酸胀下沉的感觉,其他还好啦。真是神奇的过程,人竟然可以流这么血却一点事都没有。” 姜妙:“……” 姜妙预感,在这件事上,她是找不到任何有共同语言的人了。 再回到家,严赫甚至提出减轻或者终止训练计划的提议了。 “不是,”姜妙说,“但是我的体能指标还么有达标啊。” “是我太苛刻了。”严赫说,“其实我订的指标在高重力行星上也是体质优秀的标准,你只要达到能在高重力行星正常生活的标准已经足够了。” “那现在这个标准也没到呢。”姜妙反而不乐意。她这些天接受重力训练,虽然当时挺累的,但训练完回到标准重力,就觉得身体格外的轻松畅快。 习惯了运动的人就会爱上运动。现在姜妙已经喜欢上严赫给她安排的训练了。 “你别这么紧张,OK?”姜妙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有数的。真到流血那几天再看情况,要是的确不舒服再说。” “抱歉。”严赫道歉。 姜妙:“?” “我准备功课做的不够,我不知道这个过程中女性还要承受大量失血这样的情况。”严赫显然是有些后悔了。 唉,要搁在六千年前,真暖心啊。 搁在现在,真糟心啊。 姜妙颇是费了些口舌,才说服了严赫,没有停止训练。 就这样在严赫每天早上“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排卵的感觉吗”、“有要流血的感觉吗”,和晚上临睡前“如果流血了一定要叫我”的嘱咐中,一周的时间就过去了。 姜妙这天早上醒来,就感觉到了那种熟悉小腹酸酸的感觉。 去卫生间看了一下,还没来,但她还是预先准备好了。 果然到了下午,姨妈前来问候。 姜妙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里了,望着这熟悉的嫣红色,真是百感交集。 想到严赫对这件事的紧张,姜妙决定先不跟他说。等过两天,再轻描淡写的告诉他“都来了两三天啦”,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这件事真的不用那么紧张。 谁知回家才换过一次用品,严赫就来拍卧室的门了。 “姜妙,姜妙!”他声音低沉,跟平时亲她逗她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姜妙匆忙整理好,来到门口:“怎么啦?” 严赫一脸严肃:“你开始流血了?” 姜妙“……!”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娜是不可能违背隐私协议监控卫生间的。 “我要求小娜监控家里的垃圾回收系统,一旦发现血液成分,立刻向我汇报。”严赫说。 居然还能这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严赫盯着她问,“还能走路吗?” 姜妙:“……” 姜妙扶额。 “我很好,真的,完全没事!”她说,“虽然有些女性会痛经,但我完全没有。” 这是真的,这辈子基因优秀,身体健康。姜妙除了早上那会小肚子有点酸酸下坠的感觉之外,到现在姨妈来了快一天了,基本没什么感觉。 而且姜妙白天的时候出于惯性心理,选择了自己熟悉的姨妈巾。但是回到家之后,她尝试了一下那两种不太熟悉的姨妈用品,发现比姨妈巾和棉条都更好用,几乎没有感觉一样。 她打算换上健身服去健身室锻炼呢,被严赫的敲门给打断了。 严赫坚决地拒绝了她。 “不行。我强烈建议你静卧一小时来观察。如果有异常要尽快就医。”他说。 妈耶! “真的不用。”姜妙抗议。 严赫却没经过她的邀请,就一步踏进门里,低头凝视着她:“拜托……”眼睛里全是认真,声音里带着恳求。那目光甚至有些软软的,让人觉得无法拒绝。 姜妙:“……” 半个小时之后,姜妙抱怨:“我腰酸。”严赫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床边,闻言立刻俯身:“有疼痛感吗?” 姜妙:“我躺太久了,腰酸疼,让我起来吧。” 好好的大活人,被要求非要躺着不让动,还非要脸朝上平躺着,搁着谁也会腰疼。 “……”严赫按住了她,“再观察半小时,如果没有异常的话,就让你起来。” 姜妙:“……” 姜妙对自己半个小时之前的心软真是后悔莫及。 她气得捶了两下床,赌气说:“你上来,陪我一起躺着!”不能只我一个人腰酸。 严赫没有犹豫,说了声“好”,小心地在她身边躺平了。 两个人一起这样躺着,感觉……更傻了,姜妙叹气。 “你别觉得我小题大做。”严赫忽然说,“不能止血,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姜妙侧过脸去看他。 严赫平静地躺在她旁边,望着天花板,缓缓地给她讲:“野战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不能止血。” “登陆战常发生在敌军飞船或者边境星球上,那些星球都很荒芜、落后,很难找到医疗设备。” “当然我们身上都会带着医疗激光笔,但总是会有意外发生,比如激光笔损坏或者掉落了,人直接昏迷或者失去动手能力。” “总之,当‘不能止血’的情况发生,常常我们就会失去战友。” 原来……是这样。 的确在这个时代,极少有不能止血的情况发生。便是姜妙家里的家庭医药箱,医疗激光笔都可以同时完成止血和修复伤口的能力呢。上一次严赫背部受伤,用激光笔照过之后,就一点事都没有了。根本连医院都不用去。 可能在这个时代的人眼里,流血不止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吧。 姜妙的心软软的。 “不一样的。”她想了想说,“你说的那种,是外伤失血。但女性排卵后的这种,排出去的是废血,所以对身体没有伤害。小娜――” 小娜立刻应声:“在呢。” 姜妙说:“搜索历史文献,嗯,时间范围设定为六千年之前,大殖民开始之前的古地球时代,关键字:大姨妈。” 光屏在两个人脸部的正上方展开,小娜搜索出了几十万份关于“大姨妈”的历史文献。 【真烦下课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啊,泄洪一般的感受啊!】 【嘤嘤嘤,姨妈痛到怀疑人生。】 【班里男生把我卫生巾从书包里掏出来,拆了包装故意扔在我桌斗里。真是讨厌死这些男生了!】 …… ……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又过去了。 被科普了一脸姨妈血的严赫少校长长地叹了口气:“古代女性,真辛苦啊。” 043期待 获取了正确的生理知识,严赫总算没有那么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而姜妙充分享受着这辈子的身体基因优良的便利性――她连训练都不用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高倍重力的作用,总之这久违的大姨妈只拜访了她四天就回老家了。 “接下来……”两个人挤在沙发上,一起研究说明书,姜妙念道,“注射促排卵药物。” 严赫虽不敢说已经是姨妈专家,但也早把那只小箱子里的东西都研究得门清了,立刻取出了一支圆筒形的无针注射器。 姜妙撸起袖子,严赫给她进行了注射。 他把注射器放回去:“该预约了。” 注射促排卵药物的时候,就要跟医院做好七天后的预约,准备取卵了。 “好的。交给小娜。”姜妙说。 小娜很快回复:“已经预约好李医生。” 姜妙继续看说明书:“到那天,你会跟我同时取那个,嗯,然后医生就会把我的和你的合成一个生命啦。” “啊~”她关闭了说明书,赞叹道,“整个过程,理性到让人感动。” “不都是这样制造孩子的吗?”严赫瞥了她一眼,“你难道想……自然授精?” “胡说。”姜妙脸红红,“不都说好了由你来携带胎儿吗?” “那就好。”严赫说,“我看过资料了,取胚胎要比取卵子对女性的身体和胚胎本身伤害都更大一些。” 毕竟胚胎是在子宫里扎根了,取出来的移植给男性孕者的话,还要对子宫进行清理。 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你、你看自然授精的资料干什么?”姜博士面若云霞。 严少校面不改色:“之前的预习功课做的不够,我补一下课。” 小娜适时地插嘴:“少校,您的包裹到了。” 姜妙说:“买了东西呀?” 严赫对小娜说:“送到我房间就可以。”转头又岔开话题,对姜妙说:“你现在体能恢复得不错了,回你出生地的话,已经可以自如地生活了。” “咦,是吗?”姜妙有点高兴,伸出胳膊比了比肌肉,又叹气,“算啦,都是为了健康的卵子。杜法星我估计我这辈子是不会回去了。” “不去看看你妈妈吗?”严赫说。 这个话题,却是姜妙想岔开的,她没回答,反而问:“你跟你的抚养人还保持联系?” 严赫微微一顿,说:“是的,我们关系不错。他也是军人,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那就是以近乎朋友的形式相处了,这跟姜妙期待的又不一样。她有些微微的失望。 说话间,机器人已经把刚到的包裹送去了严赫的房间。但严赫一直没予以关注,他直到晚饭后才回了房。 关闭并锁定了房门,他才打开包裹。 包裹不大,外盒拆开,里面是一支圆筒状的物体。若是学医的人看到便会知道,这是保存活体样本或生物制剂的特殊容器。 时间掐得刚刚好,严赫想。 他便是看着包裹的物流信息,才向姜妙提出解除阻断的安排。 他点开日历,看了看近期的时间安排。取精取卵,合成胚胎,植入人造子宫,以及……入职。 时间都刚刚好,全在掌握中。 不知道是不是排卵的缘故,姜妙这阵子总是春梦连连。 忍不住上网查了查,发现竟然真有不少育儿伙伴是自然受孕。 【基因匹配是有道理的啊,基因都匹配了嘛,人自然也匹配啊。哎呀,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喜欢。本来也计划由我来携带胎儿的,那就自然受孕咯。而且自然受孕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成功的,嘻嘻,那就只能一试再试咯。】 后面的详细描述,姜妙看得直咬手指。 白天再看严赫的时候,大概眼神里就带了点异样,立刻引起了严赫的警觉。 “哪里不舒服吗?”他关心地问。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腿上,视若珍宝一般。 姜妙想起了那些扰她睡眠的春梦,一时心猿意马,色令智昏,竟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唇。 严赫眼中泛起笑意,像是蕴着桃花,叫人迷醉。 说也奇怪,现在让姜妙在严赫身上找,再也找不到半分他初来时满身的淡漠、疏离之感了。简直如同是两个人。 严赫轻笑:“怎么,又想自然授精了?” 姜妙:“!!!” 啊,这个人会读心术吗? 刚想逃,被他扣住后脑,含住了唇。直到姜妙香汗淋漓,险些不能自已,才放开了她。 “不欺负你。”他含笑说,“你现在是受促排剂受激素的影响。” 姜妙自己也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控制不控制得住是另一回事。总觉得那唇特别香甜,舌尖缠绵,让心里什么地方都颤。严赫是这么的美味,有时真想……吃下去算了。 可终究还是,理性获胜。 每个步骤都很顺利,排卵的日子也如期而至,一切生理指标都符合要求。姜妙和严赫按照预约的时间到医院取卵取精。 事情真的推进到这一步,姜妙紧张得手心冒汗。 “别怕。”严赫还以为她是怕手术,握住她的手安慰她,“不是看过资料了吗?全程无痛,你睡一觉,内部伤口也由纳米机器人修复好了。” 姜妙侧头看他。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温热而有力,让她那些紧张的感觉渐渐消失,心里又生出了满满的期待。 严赫大概是她前后两世遇到的最美好的事啊。 他没有男朋友的名分,却尽着一切男朋友的职责,有男朋友的温柔,也有男朋友的担当。 他甚至愿意挺着肚子生他俩的孩子! 他俩的孩子!她和严赫的孩子! 姜妙的心里忽然一阵悸动。她踮起脚亲吻了严赫。 严赫还以为她是因为过度紧张想缓解情绪,他温柔的回应她。他若想抚慰一个女人,总是能做到的。 姜妙在他怀里,果然柔软得如同水一样。 “严赫,我、我快窒息了!”姜妙的眼睛闪动着快乐的光彩,“我太快乐了!” 严赫含笑:“哦?” “真的!”姜妙揪住他的衣襟,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鼻端都是他的气息。 她睁开眼,眼瞳清澈,清楚地映出他的倒影。 “我的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过!” “我和你,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很快就要结合在一起,诞生出一个新的生命。” “她/他的身体里将同时流着我和你的血,承载着我和你的DNA,她/他可能长得既像你又像我。” “严赫,我要感谢你出现我的生命里,为我们的孩子付出了另一半。哪怕将来你会离开,不能继续同我和孩子在一起。当这个孩子问起爸爸的时候,你猜我会告诉她/他些什么?” 姜妙的眼睛弯如月牙,她快乐地又亲了亲严赫的唇。 “别担心,我说的肯定全都是夸你的话。我会告诉我们的孩子,她/他的爸爸有多英俊,多强壮,人有多好!” “他要是男孩,一定比着你的样子去长,成为和你一样的男人。” “她要是女孩,一定心里幻想着你的样子,长大了把你当成标准去找男朋友。” “姜博士。”有护士走近,“请跟我来。” “我去了!”姜妙放开严赫,跟着护士走。 走出几步,又转身跑回来,飞快地亲了亲他。 她说:“跟我一起期待吧!” 医院里窗明几净,光线明亮。 她的脸庞晶莹有光。 她期待每一个明天,但今天的明天似乎格外值得她期待。她因这期待像只快乐的小鸟,啾啾鸣唱。 严赫却背脊僵硬。 他目送着她跟随护士消失在一扇门后,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直到另一位护士也喊他:“严少校,请跟我来。” 他迟了好几秒,才转身跟上。 男士准备室不像医院的其他地方那样明亮。房间有些幽暗,智脑提供多性向的欢爱视频以作辅助。 严赫没有照护士交待的那样立即操作。此时此刻,他面临着一个抉择。 他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了那支跨星系托运过来的圆筒形的特殊容器。 按了顶端的按钮激活,容器表面的液晶屏上亮起,显示出了“严赫”这个名字。 本应该是件很简单的事不是吗? 和她匹配上的是这个DNA。她想要的优秀基因是这个DNA。只要给她,一切就都很简单。 根本无需为难,无需纠结,无需抉择,不是吗? 可姜妙莹莹生光的面孔总是在严赫眼前晃动。 【我和你的生命结合在一起。】 【我和你的孩子长得像你也像我。】 她是看着他说的,不是看着别人。她是希望他做孩子的爸爸,不是别的男人。 她想要的,是和他生出来的孩子。 不是别人。 严赫的额头冒出冷汗。 他知道有些事情脱轨了,超出了掌控的范围。这很不对。 严赫先前对姜妙说他期待周三解除阻断的日子时,姜妙误会了。严赫期待的是和姜妙一起做这些事,而不是这事本身。 他本就是在误导她。 严赫从来不期待明天。他过往的人生经历教会他,人生中的幸福美好往往转瞬即逝,以至于他不敢去期待。 可现在…… 【跟我一起期待吧!】 真的可以吗? 044子宫 取卵十分顺利。于姜妙来说,就眼前一黑睡了一觉,醒来连身体内部的伤口都修复好了,毫无感觉。 取精的方式跟六千年前毫无分别,靠男人自己,毕竟他们是这么的方便。 但严赫不知道为什么在回家的路上一直不说话。他手握着舵盘,眼睛一直看着前方。 飞车又不是六千年前的汽车,除了前后左右之外还有上和下两个方向,也不靠人的眼睛来观测周围环境,靠的是雷达。 姜妙便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什么?”严赫猛然回神。原来刚才竟然是在走神。 姜妙直冒汗:“专心点!” “没事。”严赫却说,“开了自动驾驶。” 姜妙:“?”那你一路握着舵盘干什么? 严赫捏捏眉心。 云层上的阳光太过明亮,经过车子的挡风玻璃过滤后再折射进来,便柔和了许多。 姜妙和严赫认识了一个月,见过他最初的冷淡,冷漠和冷峻,但是从来没见过他不高兴过。他现在却似乎……不高兴? “本来不是高高兴兴的吗?”她问,“怎么忽然不开心起来了?” 她忽然警惕起来:“你不是反悔了吧?” 姜妙在网上看过这种情况,大约是对育儿伙伴不是那么满意吧。反正出于种种原因,总有人半途反悔。 当然根据签订的合作育儿协议,如果前期已经发生了一些费用,譬如已经有人开始装修婴儿房或者为育儿做准备而产生了一些花费,都应由反悔的那一方支付赔偿。但那对姜妙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她想要的又不是钱,是孩子。 像小兽一样拱起背,炸起毛,露出小小的獠牙,圆溜溜的眼睛里都是警惕的神色。 严赫心里的那些情绪忽然便散了。他忍不住笑了,否认并倒打一耙:“别胡思乱想。” 姜妙狐疑:“那你发什么呆?” “在想孩子的事。”他侧过头去问她,“姜妙,你会不会后悔和我生孩子?” 姜妙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怎么可能!”她笑。 但严赫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他是紧张了还是怎么着? 姜妙总是扛不住严赫的这种目光。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我说句大实话,其实……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决定是你了!” 这对姜妙而言算是很大胆的告白了。 但是却并未触动严赫,他眉眼如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还是那样凝视着姜妙。 这样的回答都不能让他满意吗?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姜妙对这时代那种当面的、直白的称赞方式始终感到头秃。她搜肠刮肚半天,又说:“跟你一起生活每多一天,我这份‘一定要让这个男人做我孩子的爸爸’的心思就更坚定一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觑着严赫的表情。眼见他淡漠眉眼似有松动,姜妙觉得自己摸对这男人的路数了,她开心地继续哄他:“我不是跟你说了嘛,以后我跟孩子提起你,肯定全都是夸你的话――孩子呀,你知不知道你爸爸有多厉害,他两分钟就能撩到一个妹子哎!” 严赫揉额角,哭笑不得。 姜妙笑得眼睛都弯了,继续:“爸爸真的超会撩哎,没办法啊,谁叫他长得超帅,身材超好。人呢……” 她顿了顿,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也超温柔。一定会是个好爸爸,所以妈妈才选了他。” 严赫终于笑了。眉眼都舒展开,眸子中有流光闪动。 妈耶,哄男人好累!宝宝你知道麻麻有多辛苦嘛! “取完卵,我这边的工作就算基本完成了。”姜妙打开智脑光屏,“接下来全是要你受累了。等卵子受精变成受精卵稳定了以后,就植入人造子宫,然后植入男性携带者的腹……” 话没说完,被一只粗粝有茧的手扯住头发微微后仰,随即被堵住了唇。 姜妙这些天已经习惯了被他亲来吻去,却还是觉得这个吻不太一样。 比起从前那些温柔撩拨的吻,这个吻粗暴,野蛮。 侵略如火,肆意掠夺。 以至于那天晚上姜妙在床上打着滚捶床后悔:不该一时冲动把K70给处理了! 嘤嘤嘤! 比起人造子宫的移植,严赫的假期先用完了,他销了假,正式到卫戍部队报道入职了。 姜妙还以为又要退回到料理机时代呢,不想严赫却在回家后又下了厨房。 “时间上没那么充裕,以后直接用处理好的净菜,我来炒就是了。”他说。 “工作的事还顺利吗?”姜妙站在厨房门口问。 “还好。”严赫说,“当初报道的时候见了上官,我就说明了这几年的育儿安排,上官很通情达理,安排了基地的参谋工作给我。” “那就是要去1号卫星咯?”姜妙有点担心地问。 “虽然做不到每天都回家,但是值二休一。每两天可以回来一次。”严赫说,“但有定期的登舰轮岗,每次要一到两周。上了船的话,就不能每天回来了,要到轮岗结束才下船。” 这比姜妙预期的好多了。 要搁六千年前,想当个军嫂,除非老公熬到一定的级别,否则就得忍受长期的两地分离呢。 姜妙就只担心严赫的身体。 “到时候肚子大了怎么办?”她担忧地问。 “不影响工作。”严赫说,“这边又不是前线,安逸得很。我上次去报道就看到了好几个大肚子的。” “部队里大肚子挺多的,有军人参与的育儿,大多都是军人负责携带胎儿。除非对方的体质能胜过我们,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他说。 合作本就是各取所长。军人在体质上具有明显的优势,除非伙伴明确希望自己携带,否则一般都由他们来携带胎儿。 姜妙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太美。 再见到李医生的时候,就是选择孩子的时候。 “这是我最喜欢的环节了!”李医生那副喜气洋洋的神情,总感觉很想苍蝇搓手的样子,“来吧,四个胚胎,有男有女,你们先选性别吧。” 姜妙毫不客气的丑拒了他:“我们不选!” 关于孩子性别的事,姜妙和严赫商量过了,两个人对性别都没有什么要求,一致觉得应该留个惊喜。“哦哦,你们属于‘惊喜派’!”李医生更开心了,“我喜欢,我喜欢。” 姜妙:“哈?” “虽然你们不知道胎儿的性别,但是作为医生的我当然是知道的。每次孕检看到准父母一边拒绝知道胎儿的性别,一边又憧憬地猜测到底是男是女。真是有趣呢!” 李医生说着,拉开抽屉取出四张卡片,分别标着1、2、3、4四个数字:“来吧。” 姜妙看了眼严赫。 严赫说:“你来。” 姜妙伸出手,迟迟无法落下。 严赫无奈,伸手把四张卡片都翻过来,打乱:“随便选。” 姜妙的手还是落不下来。 李医生哈哈大笑。 严赫扶额,伸出手去牵住姜妙的手,按了下去…… 李医生把那张卡片翻过来:“哈哈,三号!好!” 3号你哈哈什么!姜妙腹诽着。 明明坚定地决定了不要在生出来之前知道孩子性别,这会儿又暗搓搓地观察李医生的表情,恨不得从他的眨眼节奏里看出来孩子到底是男是女来。 人真是自相矛盾的动物啊! 进手术室之前,姜妙握着严赫两只手,给他打气:“你别怕!别紧张!” 严赫淡定地抽出手,在腰侧把姜妙手心的汗蹭掉:“我不紧张。”你别紧张得手心冒汗就行。 严赫进手术室了。 李医生还问姜妙:“要监测手术过程吗?” 要看着你把我们家帅哥的腹肌切开,然后塞一个塑料袋子进去吗? 姜妙坚定地拒绝了。 姜妙虽然没敢看,但是提前阅读过文字资料。这时代的手术不像古地球时代那样由医生来做了,医生的责任只是监测机器而已。真正的手术都是机器完成的。 激光开膛,切开肌肉皮肤的同时就已经止血,触手一样的须状医疗手把已经置入了受精卵的人造子宫放入腹腔,与相应的器官对接。纳米机器人织造组织和血管连接。 在这个时代,不过是个小手术。血都不用流几滴,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严赫自己走进手术室,也是自己走出来的,宛如闲庭信步。 “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姜妙瞠目。 “我选择局部麻醉。”严赫说。 其实都可以选择局部麻醉,但上次姜妙取卵,她怕看到什么画面,宁可全麻,睡一小觉。 “你、你还好吗?”姜妙小心地问。 毕竟被放进去了一个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呢! 严赫闻言,也下意识地用手覆住腹部,感受了一下,说:“没什么感觉。” 虽然被姜妙称作“塑料袋子”,但实际上人工子宫是在动物身上培育出来的,非常柔软,和其他脏器肠道放在一起,并不会有异物感。 李医生也笑呵呵的跟出来,说:“手术很顺利,你们可以回去了,记得把监控手环戴上。孕期的数据会定期上传给医院的智脑,数据有异常,也会随时告警。放心,一般都不会有事的。” 技术的发展省了多少事,连定期上医院孕检都不需要了。 “那,我们回去了?”姜妙跟李医生道别后,对严赫伸出了手。 小心翼翼地,以王熙凤搀扶贾母的姿态,扶着严赫向外走。嘴里还嘱咐他:“别着急,走慢点。” 严赫/李医生:“……” 李医生:这么漂亮的育儿伙伴,还这么温柔体贴,严少校真是令人羡慕啊! 045重力 回到家,姜妙一直跟进了严赫的卧室里去:“还好吧?没什么感觉吧?” 严赫:“……” 严赫此时体会到了前阵子姜妙来大姨妈时总说他“神经质”、“傻气”,是一种什么状态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自己看。”他干脆解开了衬衫的扣子,撩起衣襟。 姜妙就真老实不客气地俯身凑过去看了。 细细的一条粉红色的线。那是刀口修复之后新生的皮肤组织的颜色。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看出来腹肌是六块,沟壑纵横,形状非常清晰。 姜妙一个不小心,就上手了。 “……”严赫捉住她的小手,似笑非笑,“要不想提前发生点什么,就管好自己的手。” 姜妙气弱地说:“我、我摸摸伤口。” “原来是这样,那轻便。”严赫说着,拉着她的手,又按回去了,还有往下的趋势。 这个人坏死了! 姜妙兵败如山倒,狼狈逃窜。 植入人造子宫的第五天,是严赫该从基地回家的日子。严赫却给姜妙打电话:“今天你自己吃晚饭,我这边几个怀孕的同僚知道我已经植入子宫了,拉我一起吃饭交流经验。” “哦哦。他们好好心哦!”姜妙一边想象着几个肚子圆滚滚的男人坐在一起交流怀孕心得的样子,一边谆谆叮咛,“不可以喝酒啊,记住啊,不可以。” 严赫答应了,挂了电话,同僚们笑着问:“肯定叮嘱你不可以喝酒对不对?” 待严赫点头,大家哄堂大笑。 实则这些同僚们有男有女,无一例外都是挺着大大小小的肚子,都是育儿组合里的胎儿携带者。 新来的严赫少校相貌英俊,处世手腕圆滑,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三十九岁。四十岁不到就已经是校官,意味着前程远大。 这样的人,谁不愿意跟他交好呢。 没有爹妈可拼的社会,同事关系、同学关系、朋友关系都是人脉。能者上,不能者下,整个社会对大多数人来说相对公平。 起码,在姜妙了解的六大星区及其环绕拱卫的首都星圈里,是这样的。 严赫挺晚才回家,姜妙一直在等他呢。 “饭吃得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再吃点东西?有新鲜的水果来点鲜榨果汁怎么样?”她迎上来就是一通机关枪般的关心。 严赫也不示弱,直接堵住那张“叭叭叭”、“叭叭叭”没完没了的小嘴。 房间里安静了。 小娜默默地记录时光和岁月。 “你别这么紧张。”严赫放开姜妙,叹气说,“监控数据显示一切都很正常,小家伙已经把根扎好了,稳稳当当的。在我的身体里,她/他很安全。” 严赫把姜妙搂在怀里,轻轻抚慰。 姜妙脸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见心跳。缓慢,匀速,有力。 他的体息很干净,没有烟味,也没有酒味。 姜妙紧紧搂住他的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妙感到此时此刻严赫是属于她的。明明他和她,最亲昵的举止也不过就是亲吻而已。再没有更进一步了。 真奇妙,此时此刻姜妙就是感觉他和孩子都属于她。 这是三个人的拥抱,简直不想放开。 严赫轻抚着姜妙的背脊,能感受到蝴蝶骨美妙的凸起。耳边不由响起了同僚们的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语。 “孕夫啊,要趁着肚子还没起来赶紧享受生活吧。等肚子大起来就没办法了,完全没有合适的体位啊。”他们说。 引起了一群男人的怨声载道。 “简直糟透了!”他们抱怨,“这个阶段荷尔蒙都要发洪水了,却处在无法开闸泄洪的状态!” 有女孕者开玩笑:“你们也可以试试‘被’后入嘛。” 这种程度的荤话在这里只是寻常,让男人们一片笑骂。 严赫的手心开始有了温度。 他双臂收紧,姜妙的脚便离开了地面。严赫将她搂在怀里,挟着她向卧室区走去。 姜妙轻轻地“啊”了一声,身体都绷紧了。 “不、不可以……”她喃喃地说。只是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小。 严赫却把她放在了她自己的卧室门口,微笑问:“不可以什么?” 姜妙气得满脸红晕,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严赫吃痛,把她按在墙上,惩戒了一番。最后唇齿纠缠得分不开,呼吸都有些乱。 “停下。”姜妙把脸扑在他肩头不肯再抬起来,不肯再给他进一步逞凶的机会。 严赫一手搂着她,一手撑着墙,把额头抵在凉凉的墙壁上。 两个人的呼吸渐渐平缓。 最后,严赫拢拢姜妙秀美柔顺的黑发,亲了亲她的头顶:“晚安,妙妙。” 姜妙抬起头,眼睛水润乌亮:“晚安,严赫。” 姜妙第二天一早发现严赫像从前一样在健身室里锻炼,吓得冲进了健身室,却被高倍重力给定住了。 严赫无语:“小娜,关闭重力。” 重力关闭,姜妙已经一身汗,喘着气说:“你你你……” “先把气倒匀了再说话。”严赫捞起毛巾扔给她。 “你怎么还在进行高倍重力训练?”姜妙呼哧带喘地问。 “不然呢?”严赫反问。 姜妙担心:“孩子受得了吗?” “姜妙,你得明白,我和你的孩子,他/她的父母都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我们这里的本地人是不一样的。”严赫耐心地说,“这个重力可能对你来说强度也高了点,但是对我来说,这是我从出生起就适应了生活环境。” “这孩子如果从胎儿时期就一直只待在低重力环境中,很可能会降低她/他本来该有的身体素质。”严赫说,“还没跟你说,我刚订了两张重力床,一张放到基地的宿舍,一张放到这里。” 姜妙吃惊:“连睡觉都要……” “对,这件事我跟李医生沟通过了。要想尽可能地保存孩子的先天生理优势,就得从孕期开始。在高倍重力环境下生长,他/她的骨密度和肌肉纤维密度能生长到一个高重力行星的孩子该有的标准。” “可是……”姜妙话开了个头,却觉得严赫说的有道理,又收了口,没再说下去。 严赫却猜到了她的想法:“你是想说,她/他跟你一起生活在首都星圈,几乎没有机会会去高重力行星是吗?” 姜妙点头。 严赫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 “妙妙,我们虽然是他/她的父母,也没办法保证他/她未来人生的走向。我想,我们尽可能地给他/她准备更多的路,好吗?” 姜妙吁了口气,点头说:“你比我想得更长远,听你的。” 她顿了顿,叹气:“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是一个又严厉,又慈爱的好爸爸。” 严赫失笑:“这难道是坏事吗?为什么反而叹气?” 姜妙扯动嘴角笑笑,没有解释。 你这样的爸爸,要是能一直在我和宝宝的身边,该有多好。 可姜妙自己也知道,在这个社会里,除非你混到了社会的顶层,用经济关系和一个人缔结婚姻的契约,否则,这种期盼只能是奢望。 姜妙觉得,给自己几十年去奋斗,未必不能上升到另一个社会阶层。 可那时候,严赫会是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到那时哪怕再重逢,还会有亲吻对方双唇的热情吗?或者,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拢着她的头发,亲昵地喊她“妙妙”吗? 重力床到货的那天,也是严赫值二休一该回家的日子。但他自入职后,便常有应酬。姜妙到家比他早,便让小娜指挥着机器人,拆了原本的床,将重力床安装组合好。 她还亲手给他铺上了干净的新床单。 望着崭新的床铺,姜妙一时没忍住,自己躺了上去。 “小娜,新床接入你的网络了吗?”她问。 “重立床已经接入网络。”小娜说。 姜妙想了想,说:“先启动两倍重力。” 小娜将重力启动。 过了一会儿,姜妙又说:“三倍试试。” 她现在的重力训练没有排卵之前那么密集了,但是也并没有就此丢下。即便是已经取出了能让严赫认同的健康卵子,姜妙现在的训练强度,比她认识严赫之前要大得多了,基本还是延续了严赫给她订制的训练计划。 三倍重力对她来说已经没什么了。或者说,她甚至有点找回了从前在杜法星张雅的家里生活的感觉。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由得怀念起那些年在杜法星的生活。 一个成熟、冷静、知性又独立的成年女性在她身边,指点引导她适应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在她还小的那几年,很多事她都是手把手地教她的。 那个时候,她明明对她超有耐心,超级温柔。 她是那么美好的一位女性。 她是前世还没有离开校园的姜妙幻想过的自己进入社会之后该有的样子。 甚至更好。 以至于姜妙明明拥有一个成年的灵魂,却依然对她生出了孺慕之情。心甘情愿地在她面前做一个从头开始的孩子,幻想着长大之后成为她的样子。 姜妙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在三倍重力的环境下,在严赫的床上睡着了。 就像严赫说的那样,对他们这些高重力行星的人来说,纵然低倍重力被让他们表现得力大无穷或者身轻如燕,可这种高重力才是他们从出生就适应了的环境。 姜妙睡得很沉,很香。 睡到半夜,有个身体贴了上来。才洗过澡,还带着微微的水汽。 将她圈进了怀里。 姜妙不由自主地向身后贴去,后背紧紧地贴着那人的怀抱,再蜷缩起身体。 若从上方看去,宛如婴儿。 046牵绊 适逢周末,姜妙精神上很放松,还以为能睡个懒觉。 孰料是被闹铃声吓醒的! 不像她自己房间里的唤醒程序,都是天籁之音,循序渐进地让人从睡眠中缓缓醒来。 这特么,是像催命一样的闹铃声音啊!她都多少年没听过这种声音了! 一瞬间姜妙还以为是回到了前世,以为什么星际飞船男人怀孕都是自己在做梦,一个激灵就差点翻身坐起! 却有人手臂越过她,按掉了那闹钟――是真的闹钟,小小的一个基座,向上投出全息投影的数字,便于随身携带的那种。毕竟,也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小娜这样的AI。这种东西,还是有需求的,还有人买。 她想要梦中惊坐起的身体也被那只手按下去了。 “接着睡,周末。”身后那个声音慵懒,沙哑。手臂将她圈住,往怀里带了带。 姜妙恍恍惚惚,忽然不知道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了。 于是她张嘴咬了那手臂一口。 严赫:“……” 严赫绷紧手臂肌肉,送到她嘴边。 姜妙觉得,都送到嘴边了……她又咬了一口,不过这会儿脑子比刚才清醒了,咬得轻。 孰料却硌了牙。 姜妙叫唤了一声,捂着腮帮,却听见身后的男人低低地笑,笑得胸膛都震动。 姜妙正想抗议,却被从身后压住,睡衣的领子被拉到肩头,紧跟着挨了报复性的一口。 “疼疼疼疼疼!”姜妙叫唤起来! 严赫眯起眼看了看,明明只有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牙印而已,连皮都没破。只是印在她初雪一样白皙纤薄的肩头,让男人在这样的清晨难免血脉贲张。 严赫凝目看了一会儿,又照那里吻了下去。 姜妙矫情的呼痛声便在喉中呜咽一下急转直下,像小兽弱小无助地发出乞怜的声音。 “睡、睡觉……”她紧紧闭上眼睛,把身体完全蜷缩起来,不给他施展的余地。 严赫不是会强迫女人的男人。 但他把姜妙的头发拢上去,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细细的吻。 姜妙不记得他们俩是怎么又睡过去的。毕竟严赫那闹钟定在了太阳升起的时间。 他竟然每天都起得这么早吗?姜妙反正是起是起不来的。但严赫最后也没有起身。 就这样一个抱着另一个,另一个蜷缩成一团,两个人又睡了过去。 最后把他们叫醒的是小娜。 “博士,少校。”她问,“两位在卧室里待的时间过长,与我以往监测的行为逻辑不符,请二位确认状态良好。一分钟内我如果收不到答复,将自动报警。” 严赫/姜妙:“……” 姜妙:“闭嘴,小娜。” 严赫:“我们很好。” 两个人同时回答。 小娜回答:“好的,确认收到,取消报警预设。二位尚未用早餐和午餐,这对身体健康不利,特别是少校正在受孕状态,请二位尽快调整您们的行为,健康/生活。” 这提醒了姜妙,她一个人怎么着都行,可严赫是个孕夫呢! “小娜,给少校准备营养早餐!”她赶紧下指令。 这会儿不用闹钟了,自己噌地翻身就坐起来了,问严赫:“睡好了没?渴不渴?小娜,先给少校倒杯水,温的!” 要不是因为她,严赫根本不可能睡到这个时候。 但姜妙头发乱蓬蓬顶着一副初醒的模样先来关心他,实在让人心情愉悦。严赫甚至有点不想起身。 “几点了?”他懒洋洋地问。 姜妙看了眼床头的全息投影数字闹钟:“12点了!” 居然睡到了中午十二点,这是多少年没有发生过的事了,严赫想,但怀中满满,这一觉睡得真是踏实。 也怪不得小娜会拉起行为逻辑告警,甚至启动了预设报警系统。 “我把她的人体体征监控关了。”姜妙说,“卧室又是非监控区,所以她不知道咱们俩在卧室里是死是活。” “别管她。”严赫说。 这是他许多年没有过的作息紊乱、训练中断的放纵生活。他拉了一把,把姜妙拉到了自己身上。 姜妙受了惊吓:“肚子!肚子!压到你了!” “别一惊一乍,压不坏。”严赫拉着姜妙手去摸。 腹肌坚硬得像钢铁,高重力行星人的肌肉纤维密度高得让人咋舌,的确不像是会被压坏的样子。 姜妙摸了几下,忽然好奇:“等肚子大起来怎么办?” 严赫:“?” “大成一个球,上面还会有腹肌吗?”姜妙脑洞大开,“要是一块一块的,看起来不是像乌龟的壳了吗?” 严赫:“……” “严赫,你的同僚不是有不少孕夫嘛,你偷偷看看,他们肚子什么样!”姜妙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对了,小娜,订购几支销量最好、人气最高的防妊娠纹的紧肤乳!啊,差点把这个忘了!” 严赫扶额! “肚子大起来就不能再做腰腹训练,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腹肌退化了。”严赫敲了敲姜博士的头,“笨蛋博士。” 专业领域是博士,生活中是个常迷糊的小笨蛋。 两个人最后还是一起起了床,各自洗漱,吃了顿早午餐。 严赫把早上缺席了的晨练在下午也补足了。 但两个人谁都没提上午那一觉是如何的香甜,好梦。 转眼进入了十二月,接近新年,各种活动多了起来。 “从第一区开始,二十四个区在元旦假期会划分为四个区域,气候分别调整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让大家体验不同风情的新年。啊,想看雪的话,要去十九到二十四这六个区。要去吗?”姜妙问。 “你想看的话,就去。”严赫回答。 姜妙不满地撩起眼皮:“我是问你想不想看?” 从认识以来,严赫对姜妙提过的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加强训练,以产出更健康的卵子。除此之外,严赫没有提过任何要求,正相反,他总是在满足姜妙的几乎所有要求。 面对姜妙这种诘问,他也只是专注地将葡萄的皮一点点剥开,缓缓地说:“我想看你想看的地方。” 姜妙:“……” 好在姜妙只要一想到他现在肚子里揣着个胎儿,就对这撩妹于不动声色间的攻击生出了免疫的能力。 “请你注意点。”姜妙手指关节扣着桌子,“大肚男不要动不动就撩人。” 严赫低头看了一眼,小腹还平坦,腹肌还结实,他在姜妙眼里怎么就成了大肚男了。 “我离大肚,还有几个月的距离。”他不满地把剥好的葡萄塞进姜妙的嘴里。 所以这几个月时间,就不要发散荷尔蒙,招蜂惹蝶啦。 姜妙含着葡萄,别开了视线。 并不是不记得之前自己说过叫严赫去交女朋友,别耽误行乐的话。但此时严赫肚子里揣着她的娃,姜妙的心情就复杂而微妙。 他要是找了,我决不干涉,不过从此以后再也不和他暧昧了而已。他要是不找,我才不要傻乎乎地再去提醒他。腰动得厉害了,伤到肚子怎么办? 最后一句,仿佛是足以解释一切的理由。 理直气壮地遮掩了所有内心里隐秘的变化。 人本性贪婪,总是从一开始的想要一点点,慢慢就变成了想要更多。还为自己百般解释,不肯正视。 “25日军官俱乐部有个派对,能做我的女伴吗?”严赫发出邀请,“你说的,我们应该更多的参与彼此的生活。” 是不是她没说过这个话,他就要邀请别人了呢? 姜妙压下这念头,语气轻松地答复:“好呀,着装有什么要求?” “小礼服就行,没什么主题,就是新年之前的聚会而已,闹一闹,联络感情。”严赫说。 姜妙已经在心里盘算要穿哪件礼服的时候,严赫却话锋一转,说:“然后……新年假期,我要上船了。” “哎?” “赶上我登舰轮岗。”严赫说。 “可是,你怀着孕呢。”姜妙说,“不能安排别的人或者别的时间吗?” 刚才姜妙查询新年气候和各种活动,明显是想安排他们俩的新年假期。 她失望的神色让严赫有点于心不忍,解释说:“我刚入职卫戍部队,半年之内必然要至少上船一次熟悉情况。轮岗其实一年也就一两回,趁现在身体还没任何变化轮过去,下次可能就生完之后了。总比过几个月大着肚子上船好。” 其实军人的身体素质都相当强悍,严赫怀孕之后训练也丝毫没中断。在基地,更是能看到大着肚子的同僚在训练室里带着拳套和人叮咣五四地对练,球场也可以看到大着肚子的人跑起来不输给别人。 在军中并没有人特别在意。 但要真大着肚子上船,姜妙一定会紧张得睡不着觉吧? 在战舰上是不允许私人通讯的,都要经过中转。她要是不能及时联系上他,不能及时确认他的状况,还不知道会提心吊胆成什么样子呢。 严赫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考虑姜妙的反应。 人本就是群体性动物。当一个人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仅仅只是室友关系,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另一个人的影响,不可能可以完全不去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和存在。 更何况,姜妙和他,又岂止是室友呢。 严赫的手下意识地覆住小腹。 在这件事真正进行到这一步之前,他一直把“育儿伙伴”看作是一种临时缔结的合作关系。 像是一个为期四年的搭档。 可事情一步步推进到现在,他才感受到,他和姜妙之间的牵绊,只会随着这孩子的成长,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047派对 不同于艾利森家掌舵人的寿宴那样奢华贵气,军官俱乐部的派对气氛非常热烈。 一是因为即将过节,一是因为军官俱乐部是引荐制度,成员以青壮派校官为主,属于职业正处在强劲上升的区间通道里的一个群体。 当严赫的手第四次揽住姜妙的纤腰时,姜妙终于有所察觉:“怎么了?” 时不时的突然作出亲昵的举止。 严赫微微一笑:“帮你绝缘。” 姜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男性军官似乎有意冲她过来,但看到了严赫的举止后略一迟疑,还是放弃,转向了在场的其他女性。 “有时候很难相信,像你这样的女人,对男人们的意图竟然如此迟钝。”严赫叹息着,帮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其实姜妙并非严赫以为的那样单纯又迟钝。她只是太明白这些男人的心态,时间久了,对这些把“我想和你滚床单”恨不得写在了脸上的男人直接在精神世界里屏蔽了。 “喂,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女人?”姜妙不满地问。 严赫俯身贴在她耳边,用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自然是……像你这样,美丽动人,让男人无法自禁的女人。” 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家伙总是随随便便就让人觉得耳根都发热。 姜妙矜持地呷了一口酒,自以为掩住了心里的一点小傲娇,小得意,小愉悦。 严赫却失笑。 他含笑看着自己孩子的妈妈,在到场的众多女性中,她年轻,姣好美丽,光彩照人。不知道让多少体质派的男人眼睛发亮,蠢蠢欲动。 “少喝点。”他轻轻按住她的手腕,摩挲着纤细处那一小块凸起的腕骨,“别又像上次那样喝多了,缠着我不放。” 姜妙炸毛:“你胡说!” 严赫抿了一口酒,神情无比自然:“你向我自荐枕席,我看你醉得厉害,所以拒绝了。这点风度还是有的。” 啊啊啊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神情自若地说出这样无耻的谎言呢!简直是斯文败类! “骗人!我看过那天的晚上的监控录像了!”姜妙瞪他,“你这个骗子!” “原来你看过监控了。”严赫嘴角勾起,“那你记得我们那晚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姜妙狐疑地看着他,对他的话不是很信。 严赫凝视着她,目光中带着谴责:“我们约定好了,在育儿期间,都不与别人发展两性关系或者感情,你忘了吗?” 姜妙一呆,迟疑地问:“我们做过这种约定?” “在你的房间里。”严赫说得煞有介事。 反正卧室是非监控区,他进入房间后说的话,小娜监控不到,看她这副呆呆的模样,估计当时也喝得迷糊过去,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你想反悔吗?”他盯着她,咄咄逼人。 反什么悔! 简直暗爽好嘛! 喝醉了竟然还能跟他作出这么棒的约定,看来完全可以多喝醉几回呀! “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姜博士淡淡地、高贵冷艳地说,“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会遵守约定。希望你也是。”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严少校轻轻地跟姜博士碰下杯。 两个人各自扭头举杯饮下杯中酒,都嘴角翘起。 “严少校,原来你在这里。”有个军官举着杯子大步走过来,正要跟严赫说话,忽然看见了被严赫挡住了的姜妙,顿时流露出惊艳的神色,“哦,这位美人是谁,少校,请务必帮我介绍!” “太迟了,格莱恩中校。”严赫笑着揽住了姜妙的纤腰,“姜妙博士是我的伴侣。” 伴侣是同居的情侣,是比男朋友、女朋友更进一层的称呼。姜妙撑着矜持的微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您,格莱恩中校。” 格莱恩与姜妙握手,笑着说:“于我则是遗憾认识您太晚了。” 三人寒暄一番,等这位中校识趣地离开,姜妙斜睨着严赫。 严赫理所当然地说:“考虑到我们两个人之间做出的一些约定,我觉得这么说并无不妥,还能省去很多麻烦。” 姜博士赞同:“的确有几分道理。” “那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博士请务必安排好自己的假期,玩得尽兴。”切勿招蜂惹蝶。 “少校在船上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别动不动发散荷尔蒙。 “好的。” “一定。” 谈妥了的两个人再度扬起微笑。 严赫一走,姜妙顿时感到屋子都空了。他这一走,等再回来,整个新年假期都过去了。 姜妙倍感失落。 晚上自己一个人戴着虚拟目镜打了场游戏,摘掉目镜,小娜说:“博士,您还有43个留言未读。” “哦,按时间顺序来吧。”姜妙说,“先给我来盆爆米花,再来一大杯冰淇淋。” 姜妙就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抱着冰淇淋和爆米花,一条条的听那些留言。 不出意料的全都是假期的派对邀请。 有同样在首都圈发展的中学同学,同星会老乡,大学同学,也有公司同事,还有一些是来自一些学术协会,猎头公司和一些在商务活动中认识的人。这差不多就是姜妙的全部社交。 如果都接受的话,足足有四十三场派对,足够打发假期了。 但姜妙兴致缺缺。 在这里,因为不存在所谓“家庭团聚的好日子”,故而所有的节假日除了外出旅游和宅在家里之外,剩下的就全是各种派对了。 她挑挑拣拣,最后也不过拣了两三个回复而已,其他的都让小娜代为拒绝了。 新年前夜她和往年一样跟着田中去混了。田中总是能被一些比较热门的、受欢迎的派对邀请,自从和他成为拍档并且两个人开始产生默契之后,每到这种时候,姜妙就跟着田中混。 当然了,田中一直都致力于把她推销出去。 “人不轻狂妄少年。”往年他总是说,“这句话可是来自于你的始源文化啊。” 搁田中眼里,姜妙年纪轻轻过得跟修道士一样简直是浪费生命。 唯独今年,田中非但没像往年那样大力地推销她,还一直致力于帮她挡桃花。 “稀奇。”姜妙看田中的眼神都不对了,“你难道直了?” “啊呸,我就是直了也不会看上你,空有皮囊却不知道及时行乐的女人。”田中表达了强烈的鄙视。 “那你今天是哪根筋不对了?”姜妙问。 “咳……”田中左顾右盼,企图岔开话题。 姜妙逼视着自己的搭档:“田――中――” “咳咳,就是利益互换嘛。”田中招认了,“我和少校。” “……”姜妙还抱着一线希望,“哪个少校?” “还能是哪个少校?”田中如同看着一个智障,“当然是你家的严赫少校。” “你家的”三个字怎么听起来这么顺耳呢。 姜博士努力控制住面部肌肉,问:“你们俩交换什么了?” “少校要我在这种疯狂的派对假日里保证你的肉身……啊不,人身安全。”田中摊手。 姜妙看着派对闪烁的灯光下的红男绿女,放肆与恣意,眼神飘忽地想象了一下严赫因为某种不可说的心理,暗搓搓地联系田中,利诱他做自己的护(阻)花(挡)使(桃)者(花)。 “所以你这是……开心,还是……?”田中悠悠地问。 姜妙那嘴角控制都控制不住了,疯狂地上扬啊。 “咳!”姜妙又觉得不能认这两个家伙这样操纵自己,努力绷着脸,佯装出一分薄怒,“所以你就这样把我卖啦?” “那没办法。”田中一摊手,“少校开出的条件我完全无法拒绝。” “……所以他给了你什么?”姜妙忍不住好奇了。 田中点了一颗烟,缓缓地吐出长长一口:“少校答应,给我弄到军官俱乐部的猛男派对的邀请。” 姜妙气得倒仰:“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要是一般的色,我一定拒接他!”田中慨然说,话锋一转,“但这不是普通的色啊,姜。你知道军官俱乐部的猛男派对的邀请有多难拿吗!哦,天,那是个你无法想象的派对。在《欢爱》杂志上‘最想参加的派对’排行榜上能排进前十!” 姜妙一点也不想知道。 但凡田中用这种口气来描述,姜妙就知道那必然是个看了会长针眼的派对。 “好啦,好啦。”田中哄着姜妙,“你想想你家少校,现在凄风惨雨的在天上值班,而你却在灯红酒绿,他能不提心吊胆嘛?” 要说田中就是会哄人。 就能说到姜妙心坎里去。 姜妙傲娇地哼了几声,决定原谅严赫背着她搞的小动作。 实则严赫一点也不凄风惨雨。 在六千年前,人类基因整体优化之前,军队中女兵是极少数。但在这个时代,部队中女兵比例高达百分之四十一。且这些女性军人和男性军人一个样,都信奉及时行乐。向男人或女人求欢向来都直白大胆。 “不,赫伦特中尉,我也有个人寝室,不需要共享你的寝室。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请让一让,我要回寝室了。”严赫微笑。 赫伦特中尉身材火辣,一向无往而不利,这次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败退了。 “严少校,你可真无情啊。” 越过赫伦特中尉,继续向前走,身边的同伴忍不住感叹。 “赫伦特中尉可是舰上最受欢迎的女人,一般的男人都约不到她。”同伴叹息,“这样的女神,你怎么能这么绝情的拒绝呢。话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简单。”严赫嘴角勾起,“只要想到家里有个只肯接受明确一对一关系的一根筋的家伙,自然就能拒绝别的人了。” 048回家 一个人过新年本来也不是那么难熬,毕竟这时代娱乐项目多多。而且很多根本看不到服务人员,都是直接跟机器或者AI打交道。所以哪怕是一个人自娱自乐,也不怕别人异样的目光。 这些年,姜妙都是这样过来的。 唯独今年,感觉难熬。 其实前些天问严赫要不要去二十四区看雪,也不过是假模假式装装样子而已,姜妙早就提前做好了新年计划,却不料遭遇了严赫要登船轮岗的打击。 计划作废,她跟着田中混了两场派对,感觉累又没意思,她本来就从来不是派对女孩。田中也累,光替她挡桃花,把自己的桃花都错过去了。 顺带说一嘴,田中之前和某个EX复合了,感觉多年之后两个人都成熟了许多,颇是甜蜜了一个多月。而后又发现在中间分别的这些年里,两个人都变了很多。重逢的激情过后,又发现共同语言少了很多,最重要是为人处世价值观的分歧。 于是两个人昏天黑地的狠狠欢爱了一场之后,再次分手。 田中又恢复了单身的状态。 (姜妙:……) 总之,跟着混过两个派对之后,姜妙把必须应付的社交都应付了之后,就宅缩在家里。她的多功能室集娱乐休闲于一体,倒也不怕无聊。 就是晚上寂寞得厉害,总觉得屋子里太空,太安静。 说到底,还是因为……想严赫。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难以说清。 严赫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才不过三个月,她对他就生出了难以割舍的依赖。 姜妙心底隐隐知道,严赫……和她生命中经历过的男人们都不一样。“Mr.Right”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在脑海里。 但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啊,让姜妙不敢期盼。 半夜睡不着,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严赫的房间,睡他的重力床。意外的,睡眠竟比在自己卧室还好。 这一定是因为高倍重力是她从在子宫里的时候就适应了的环境。 肯定不是因为那床单上沾染着的淡淡的属于严赫的气息。 假期的最后两天在家里待烦了,姜妙跑去逛街购物。 这时代在首都星圈范围内,买任何日用品几乎都能在二十分钟到一小时内到货。只有特别定制的东西才需要多花些时间。 但商场这种场所依然存在,环境优良,服务设施齐全,主要就是为了满足人类依然保存至今的“逛”的欲望。 买了东西也并不需要自己拎着。刷瞳膜付款的时候,商家就拿到了送货地址,直接包装派送。 人还在街上逛着,东西已经被送到了家,由AI签收了。 逛街从来都是又解压又愉快的事情,特别对女性来说。 手上不用拎东西,就更不觉得自己买了很多。以姜妙的经济能力,也没觉得花多少钱。 于是逛累了,找家精致的咖啡店吃了下午茶,再回到家,便被客厅里堆成小山的包装盒惊呆了。 “博士。这些全部是您今天收到的货物。”小娜说,“购物一定很愉快吧。” 愉快也算愉快,但姜妙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都买了什么。只好一个个拆包装。 嗯,这个是她的新裙子,这个是给严赫的护腰枕。 这个是她的,这个是严赫的。 这个是她的,这个是严赫的。 这个是严赫的,这个还是严赫的。 严赫的,严赫的…… 姜妙:…… 总觉得好像不知不觉暴露了什么。唉。 好容易挨到了新年假期都结束了,大家都萎靡不振地上了三天班了,终于到了严赫下船的日子。 中午的时候姜妙接到了严赫经过中转发过来的信息:【下午下船,还要去基地开会。晚饭不用等我。大概会很晚,你先睡。】 严赫不知道因为这条短信,姜妙领导的项目实验室的人这天都过得很痛苦。 经过了一个假期的狂欢派对的洗(荼)礼(毒),假期萎靡综合征都还没过去,大家都希望boss能松松手,让他们缓缓。 可姜博士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这才上班第三天,别人还萎靡不振着,她就能精神抖擞地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属下们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只看到姜妙博士戴着虚拟目镜在数据台前,伸着手在空气中写写画画的。 心无旁骛,无比认真。 大家使劲给二老板田中使眼色,发信息。 田中却因为也在数据台边,近距离感受姜妙的低气压那感觉更酸爽,此时此刻,决生不出牺牲自己幸福大家的奉献精神来。 无视了同事们哀怨的眼神,田中博士把目镜从脑门上撸下来戴好,陪着勤勤恳恳的姜博士一起加班。 …… 姜妙长长地吁了口气。 果然全心投入到工作中,可以有效地排解生活中的烦闷。 一转头,不由呆了:“怎么都还没走?这几点了?怎么还不回家?需要加班吗?田中,进度不是很好吗?不会误了deadline的,大家怎么突然这么勤奋起来?” 姜博士莫名。 田中/众人:…… 掀桌! 姜妙回到家的时候严赫果然还没有回来。姜妙洗了澡换好衣服出来,客厅依然空荡荡地,而且黑乎乎。 姜妙没有设定感应式灯光。她不喜欢人走到哪里,灯光就亮到哪里。房子里的灯依然是古老的声控式的。 看看墙上的时间,有心给严赫打个电话,却又想到他留言说了要开会到很晚……姜妙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打开光屏随便看了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道怎么地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里还想着,等严赫回来,她一定得在沙发上摆个高贵冷艳的姿态给他。 她就连到时候跟他说什么台词都想好了! 就说:“听田中军官俱乐部的猛男派对十分有趣,少校怎么不给我也弄一张邀请呢?” 说这个话的时候,还要配着了然于心的、矜持的微笑,好整以暇地欣赏某人被拆穿后表情的变化。 梦里计划得好着呢。 会醒过来,是因为听到了阳台登车门开合的声音,迷迷瞪瞪就“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登车门还开着,停车平台地灯的光映出了一个修长的剪影。姜妙揉揉眼,看出了制服肩章和大檐帽的轮廓。 什么高贵冷艳,什么好整以暇,都丢回梦里。 台词全忘了,喉咙不知道怎么地就发不出声音,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踢飞了拖鞋,扑进了那个人的怀里。 揪住他的衣襟深深地嗅了一口,啊,就是这个气味! 1号卫星就是最大的红色月亮,它和首都星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肉眼可以隐约看到人工建筑痕迹的距离。 严赫下了战舰回到基地开会,稍稍侧头就可以透过会议室的大玻璃窗看到首都星被晨昏线分割成白天和夜晚两部分。 姜妙在夜晚那部分。 好容易开完会,准备搭短途飞船回首都星。 严赫在登船平台上抬头望了望天上那颗巨大的行星,察觉到了自己那份异样的心情。 很陌生,既无法描述,也无法剖析。 奇异的,兴奋中夹杂着惶恐,惶恐却压不下急迫,急迫中抬头看到那颗星,心中便悸动。 严赫日常便是搭乘短途的飞船往来于首都星和1号卫星的卫戍部队军事基地之间。行程很短,只有四十分钟。 不过是恍惚了一下,便已经在首都星的泊船处降落了。 带着那奇异又复杂的心情,严赫取了自己的私家车,升入云霄,化作一缕青烟奔着奈斯花园而来。 在停车平台上下了车,看阳台登车门张开的时刻,严赫忽然便懂了自己心里那复杂奇特的心情是怎么一回事。 若拆开来,便是“期待”和“回家”两件事。 若合起来,便是期待回家,一件事。 原来如此。 严赫才一步跨进门里,便看到他思念的那个人迷瞪瞪从沙发上爬起。头发乱乱的,眼睛似乎被停车台的光照得睁不开,还使劲揉了揉。 他想说别揉了,那么漂亮的眼睛,揉红了怎么办。 可动动嘴唇,没发出声音,便被那个人扑进了怀里。低头深深地嗅一口,嗯,就是这个气味。 严赫把帽子丢到一边,捧起了姜妙的脸…… 谁也没说一句话。 自相识以来,还是第一次分别半个月之久。再见面,再拥抱,才发现相思已入骨。 谁也不想说话,只想从对方的唇舌间得到慰藉,只想让自己的身体和对方的身体融为一体。 踉踉跄跄地,从客厅到了餐厅。军帽和制服随意地掉落在地板上。家居服已经被剥掉揉成一团。 严赫亲吻着姜妙纤细脖颈上隐约可见的青色血管,虔诚得宛如血族的初拥。 有力的手掌着她的身体,既粗暴,又温柔。 这时候,谁还记得那些不要谈感情的建议、不发生关系的约定呢。 肌肉富有弹性,皮肤灼灼有热度。 像饥饿时渴望食物,像干渴时乞求一滴水。 姜妙坐在餐桌上,纤腰一握,肌肤莹莹生光,急切地只想解开严赫的皮带! 049真心 在这激情涌动喷薄即将爆发的时刻,严赫却变了脸色。他忽然放开了姜妙,头一扭……呕了。 倒没真呕出什么,就是胸口恶心,干呕了几下。 姜妙:“……”没事吧? “什么味?”严赫捂着口鼻,皱眉问。 姜妙莫名:“什么什么味?”她抬起胳膊问问,刚洗完澡嘛,身上香喷喷的,只有平时习惯了的气味啊。 “不,不是你身上的。”严赫松开手闻了闻,随即又脸上微微变色,赶紧捂住。 他目光扫过餐厅,视线停留在料理机上:“料理机里有什么?” “噢!”姜妙想起来了,“我怕你开会会饿,让小娜给你准备了夜宵。有你爱吃的炸小酥鱼。” 严赫有预感,害他突然恶心的罪魁祸首找到了。 他捂着口鼻走过去打开了料理机的门,立刻又关上了! 姜妙:“……” 算算日子,胚胎形成有两个月了。 姜妙突然反应过来了,跳下桌子,“你是不是开始孕吐了?” 很不幸,是的。 植入子宫之后,孕夫要注射一系列的激素,包括稳定子宫的黄体素。造成的副作用就是恶心呕吐,也即是人们常说的孕吐。 虽然不能继续那啥有点遗憾,但姜妙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严赫的身体状况吸引了去。毕竟是孕夫呢! 而且这会儿冷静下来又庆幸。刚才若真的继续下去,也不知道对严赫的身体有没有影响。 叫小娜指挥着机器人直接把料理机里的东西处理掉,又把房子的空气净化系统功率开到最大,再看严赫的脸色,像是好点了。 “好多了。”他说完,还吁了口气,像是终于能呼吸了的样子。 “辛苦你了。”姜妙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 严赫失笑,捉住她的手轻轻咬了一口:“这有什么。” 其实在还没匹配上育儿伙伴的时候,想到这里可以男人生孩子,那么就是由男人来承受孕吐、腰疼、水肿、腿抽筋等等一系列从前女人遭受了几千年的罪,姜妙心里暗搓搓地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但当这个遭罪的男人是严赫的时候,姜妙就开始心疼了。 “那你有没有想吃点什么?开会累了吧?要先吃点什么还是直接洗澡睡觉?”她关心地问。 “别紧张。”严赫摩挲着她的纤月要,“船上的时间现在才是中午,我昨天值的白班,其实起床到现在才几个小时,不过开了一上午的会而已。” 姜妙稍稍松了口气,又想到半个月没见,问:“身体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严赫蹙眉:“有。” 姜妙的心又提起来:“哪里不舒服吗?” 严赫却撩起衬衫下摆,不怎么开心地说:“腹肌变形了。” 姜妙俯下身去,又看又摸。明明平坦又结实,块垒分明的。她直起身来:“没有啊?”视线离开了,手没离开。 严赫却坚持:“走形了。” 他说:“我咨询过军医官,他建议从二月份开始,不要再做过于剧烈的腰腹运动了。” “现在就别做了吧。”姜妙强烈建议。 她从前见过的孕妇,可都是从知道怀孕那一刻起就开始小心翼翼了啊,恨不得连走路都放轻脚步了。 “那怎么行。身体素质会退化。”严赫笑笑揉她的头,“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姜妙想起来好像什么时候听谁说过,自己的爸爸是个足球运动员,怀她的时候还踢球呢。这时代的人确实和古地球时代不一样了,整体基因都优化了。 尤其军中还有那么多大肚子的男人,想来……他们应该很有经验的吧。 这么想着,才心安了些,点头:“好。” 说完,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辛苦你了。” “不辛苦。”严赫亲吻她的发顶。 她的头发才洗过,馨香又微涩,在沙发上睡得乱了,也没有用发型机拉直,还带着自然的弯曲。严赫又嗅了嗅,她身上的气息闻起来舒服极了,甚至能压下胸口浮动的恶心感。 手心薄薄的茧子,感受着滑腻的肌肤,内心满足,安宁。 “假期过得好吗?”他轻轻拥着她问。 姜妙被点醒了,在他怀里抬头,含沙射影地说:“挺好,就是田中只有一张猛男派对的邀请,不能带我一起去。” 严赫面不改色:“那个派对没什么意思,每年都有,大家都说很无聊。” “可是据说在《欢爱》上,能排进‘最想参加的派对’前十呢,而且光听名字就很刺激了。”姜妙斜乜他。 薄茧滑过脊椎,姜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哦,这该死的本能反应! 严赫低笑,俯身在她耳边:“有我还不够吗?” 拉着她的手,摸上他非坚称“变形”了的肌肉。 姜妙贪婪地摸了又摸。坚守的底线一旦突破,往往就全军溃败。她今天一个不小心,已经一败涂地,干脆自暴自弃了。 严赫感到身体的温度升了起来,遗憾的是,他的身体此时不是最佳状态。 严赫只能压着内心和身体的双重欲望,对姜妙稍事抚慰。 她动情的样子那么美。 严赫心中也忍不住咒骂,这该死的孕吐,来得不晚不早,恰在最不适当的时候来了。 待捡起地上的家居服重新套上,姜妙才拉着严赫坐到沙发上,互相说了说这个半个月的生活。 等姜妙听严赫说他在舰上被至少十来个女兵求欢,登时双眼圆睁,从他怀里坐起,惊疑不定地问:“然后呢?”“然后,我想起以前你叫我去交女朋友,不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严赫故意说。 不,你该想起的难道不是我们后来约定的在育儿期间都不找别人吗? 姜妙没说话,只凝视着严赫,等他说后续。 严赫却说:“我就想,真是好蠢啊。” “……”姜妙,“哎?” “你明明喜欢我,明明不愿意我跟别的女人来往。”严赫看着她的眼睛,“却说那么蠢的话。” 姜妙脸上烧,期期艾艾地说:“后、后来不是又跟你约定好都不找别人了嘛。” “假的。”“哎?” 严赫胳膊搁在沙发背上,撑着头,说了实话:“你那天都醉成那样了,还能做什么约定?” “那……” “是我单方面向你承诺的。我不会找别人,姜妙。”严赫说,“猛男派对的邀请也是我给田中弄到的,请他帮我照看你,嗯,是你想的那样。” 他幽邃的眸子里映着姜妙的影子,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却像鼓槌一样敲在姜妙心口,令她心跳加速,口舌发干。 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赫的手插进姜妙秀美的头发里,轻轻拢着。 “你只接受明确的一对一的关系,想必对人类的独占欲该是很了解。姜妙,我现在对你,只想独占,完全排他。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愿意吗答应我吗?” 姜妙眼睛发涩。 她不敢问严赫对她这样的心思是否能够长长久久,这样的问题太傻了,谁能保证将来呢? 但此时此刻,她能够感到受严赫的心。 真诚的心。 爱从来不是占有,是克制。 严赫这样从战场上归来的男人,信奉没有明天,该及时行乐的男人,会愿意克制自己约束自己,便是因为他此时此刻对姜妙的心,是真诚的。 也许不一定能天长地久。 但这一刻的真,已经足够。 姜妙覆住严赫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手心的薄茧,叹息般地说:“我愿意。” 严赫微笑,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 “严赫。”姜妙抬眸,第一次对严赫说出自己心底的真话,“我喜欢你,我不愿意跟任何人分享你。” 严赫的眼底全是笑意,想吻她,却忽然蹙眉,按住胸口。 这该死的孕吐。 好容易那股恶心的感觉淡去了些,严赫半躺在沙发上,叹气:“为什么不开发一□□/外子宫育儿呢。” 姜妙坐在旁边帮他轻抚胸口,笑道:“那个方向失败了。” 姜妙从前知道这个世界男女都可以怀孕生孩子的时候,就上网搜索过关于人造子宫的事了。 “最开始就是朝这个方向研究的。那时候圣战如火如荼,男人们逼得没办法了,想找出一条能摆脱女人独立生孩子的来。但那时候哪有男人愿意自己生孩子呢,那可是个把有生育能力的女性烙上编号,囚禁起来强迫生孩子的年代啊。” “体外子宫培育出来的孩子前后几十年加起来有一百多万个,自闭儿有二十多万,抑郁症、躁郁症和其他类似的患者,多达四五万。加起来,比率超过了百分之二十五。这个比率,根本无法承受。尤其是发病率最高的自闭症,患者几乎无法为社会创造任何价值,还需要专业的照顾。” “体外子宫计划最终宣告失败,男人们没办法,只能把视线投向本不看好的体内子宫了。体内子宫的成功,使政府放弃了对可生育女性的控制与抓捕,同时大量的孕夫出现,亲身体会到了女性生育的辛苦,这才有了后来的和平会谈的基础。” “说起来,”姜妙忍不住说,“那个时代的人,至少男性还有很强烈的‘繁衍’和‘传承’的意识,包括财产和姓氏。现在的人,不论男女,几乎都没有这种意识了。” 绝大多数的人都信奉及时行乐,都把自身放在首位。 从理财上来讲,每个人都不需要赡养上一代,自己的积蓄都是为了将来进入条件更好的养老机构,或者购买更高级的护工机器人。 “因为……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严赫说,“那种被亲人呵护成长,割舍不断的血脉相连,大家都没有体会过。因为从上一代那里没有得到过,等面对下一代的时候,便也不愿付出。每个人活着,都只是为了自己。” 他眸子微转,问姜妙:“你觉得这样好吗?” 051得意 “这个纳什共和国……还挺让人向往的啊。”姜妙忍不住说。 任何时代,任何社会,甚至任何人,“极端”两个字往往带着负面的意义。由温和派创建的还留存着婚姻制度却又兼顾个人自由意志的社会,姜妙心中隐隐生出了向往。 “怎么,想叛国吗?”严赫含笑。 姜妙无语,说:“你倒对敌国了解得很清楚啊。” “毕竟我们在前线,有接触的。小娜,来瓶冰啤……”在姜妙的瞪视下,严赫及时改口,“冰橙汁。” 小娜回答:“好的,少校。” 橙汁很快就端来了。 姜妙问:“你对纳什这个国家怎么看呢?” 严赫呷了口橙汁,回避了这个问题,放下杯子说:“你知道近二百年来,吉塔边军的叛逃率高达百分之三吗?” 姜妙震惊。 “政府一再地提高军队福利,尤其是鼓励军人生育,就是为了改变这一现状。” “怎么可以叛国呢?军队是为了保护国家啊!怎么可以……”姜妙有点无法接受,她从前世带过来的三观中,爱国是很重要的一项。 严赫却问:“那么你,姜妙博士,你对吉塔共和国有多高的忠诚度?如果给你一个机会离开这个国家,去……我们就说纳什吧?给你一个机会让你离开吉塔,前提是你所去的地方能提供给你的生活并不输于现在你拥有的,你愿意吗?” 姜妙想说怎么可以叛国,但认真想了想,发现居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姜妙第一次审视自己和纳什共和国之间的关联,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忠诚度。 这里并没有值得她抵死捍卫的人或者事。 若说工作,像她这样掌握着专业知识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怕。 若说亲密的人,身边日日接触称得上最紧密的人大约就是田中了,可田中也不过是同事兼朋友的关系。这种关系最容易随着时间和空间淡去。 真的没有值得她以命相拼,非要留在吉塔共和国不可的理由。 前线官兵,也是这样的吗? “不管什么样的社会,一些通有的弊端总是存在的。”严赫说,“纵然国家一再提高军队福利,却始终是中上层受惠最多,越到基层,盘剥得越厉害。” “可是,军队和政府系统的福利分配,不都是由主脑统一调度吗?”姜妙忍不住插嘴。主脑的分配全依据数据,不会看人情、关系,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完全公平、公正的。 严赫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她。 “……”姜妙顿了顿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严赫叹气,“你只是没见过基层士兵在智脑端打了电子签章领取了个人物资后,转身却要将物资里最好的部分――通常是营养液、蛋□□和药品,上缴给上面的人。” 而这些东西,随后就流入边境常见的黑市里。 姜妙哑然。 她真是太天真了。 有全世界最强大的量子计算机又如何?世界又不是由程序构成的,归根到底,这还是一个属于“人”的世界啊。 “士兵也是人,既然在这边无牵无挂,到哪里生活不是生活呢?大约就是这种想法吧。”严赫说。 姜妙讷讷地说:“新闻里从来没听到过……”说完,立刻知道自己又说了傻话了。 这种消极的、负面的事情,政府怎么会允许它上新闻。 “军队里默认的潜规则便是不信任曾经被俘的人。”严赫又说,“不过之前有过怎样的功勋,只要被俘,哪怕浴血归来,也前程尽毁了。” 姜妙说:“那样不是恶心循环吗?” “是啊。大家都知道这个潜规则,所以一旦被俘虏,更可以没有负担的投诚了。”严赫说,“你看我们这边,对那边知之甚少,但那边……对我们了解得非常清楚。” 这听着让人感觉很不安。 但姜妙纠结了一会儿,释然:“管他呢,这都是政府里的大人物才该操心的事。我反正好好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她伸出手,像撸猫那样轻轻地撸了撸严赫的肚子:“现在,我就只操心你的肚子就行了。”严赫被她搔得痒痒,捉住了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又轻轻吻一下。 眼里都是笑意。 抛却那些远在边境,她根本摸不到看不到的灰暗面不说,单说姜妙眼前的生活,真可以说得上是春风得意了。新年过后,大项目到手。军部直签的项目,从来都出手大方,合同一签订,大笔的研发资金紧跟着便到位了。 姜妙因此在自己家里办了个小小的派对――她虽不是派对女孩,奈何这里的人实在是太爱派对了,但凡有事,都要弄个派对庆祝一下。 来参加的都是手下骨干,还有几个则她前两月就悄咪咪物色好的同事――项目到手,自然要立项,建团队。海伦娜放话给她,她看中的人认她挑。 姜妙当然没自恋到觉得不经与人沟通便可以随便拉人进团队。但谁叫所有人都知道姜妙的团队是艾利森的明星团队呢,非但那些她亲自去接触的人都点了头,还有更多的人都来接触她,想要加入她的团队。 事业得意! 来参加派对的人都见到了那个传说中把姜妙博士做到第二天要去泡肌体修复液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衫的样子性感火辣,和传说中完全相符。 听说已经怀孕了,但没有显怀,身材一点都没有走形,但却乖巧地只喝果汁,虽然偶尔会瞥一眼别人酒杯里的酒,自己却碰也不碰。 哦,就是那偶尔忍不住一瞥,又快速收回,认真喝果汁的模样,真是让人心里又软又痒! 比这更让人想捧脸陶醉的,是他看姜博士时的目光。 那目光里都带着笑意,温柔宠溺,跟姜博士说话的时候,都会微微俯身,贴近她的耳朵。 偶尔伸出手指帮她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而后,动作轻柔,仿佛伸手碰触的是什么了不得又易碎的珍宝。 姜博士,情场也得意啊! “要是有个这样的男人这样子对我,”田中觉得脸都发热,脖子也热,扯了扯领口吐出口气,“哪怕对方跟我提什么‘一辈子在一起’,我也认了!” 姜妙差点将这口酒喷出去:“一辈子?” 实在是这里的人很少提及“一辈子”、“永远”什么的。据姜妙所知,类似的话语在恋爱中非但不是什么美好的情话,还是很忌讳的事。 因为跟“一辈子”和“永远”绑在一起的是责任啊。 意味你要为了这一棵树,放弃大片的森林,要经得起诱惑,要放得下外面的妖艳贱货。 通常恋人中要是有一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了这样的话,另一方常常不是感动,而是……溜之大吉。 “上一次说出这个词,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田中呷了口酒,感慨。 姜妙竖起手指:“那年你二十二岁,还没拿到博士学位。” 姜妙可记得呢,毕竟田中酒醉后给她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哭得不成人形了。而他那个时候,已经五十一岁了。当然,酒醒后他是抵死不承认这件事的。 这一次,他倒没有抵赖。只是眼中泛起淡淡的惆怅。 “那么多年了啊。”他轻叹。 “所以那个人,”姜妙忍不住问,“当年那个人,后来还有他的消息吗?” 田中眼神游移开,舌尖还顶了顶腮肉。 “……”姜妙,“嗯哼?” “大概就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吧,”田中还是说了,“我去安和星系的天平星参加学术会议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名字。” 姜妙精神大振:“哦哦!然后呢?”田中晃了晃杯子,说:“我打听了一下,他的一个课题遇到难处了,正四处寻找有力的数据支持。我就……还记得去年年初我找你要授权的那份数据吗?” 姜妙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使用了他们的数据的论文姜妙后来也看到了,当时还赞了几句。这下,终于知道田中的初恋的名字了。 “那你们……没旧情复燃来一炮?”姜妙调侃道。 毕竟去年田中还和一个十几年没见的EX旧情复燃了一阵子。 “没。”田中仰头干了杯中酒,“就远远地看了看他,没叫他知道。” 他问姜妙:“姜,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虽然经历过那么多人,但这个人始终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姜妙下意识地就越过三三两两的客人,看了一眼正在和别人说话的严赫。 “唷!”田中坏笑,“你们俩,有奸情啊。说好的不跟育儿伙伴谈恋爱呢?” 大型真香现场。 姜妙顶着发烧的脸,说:“世事难料嘛。” 田中“切”了一声,说:“我早说过,不要错过。” 他去取了酒瓶,回来给姜妙斟上。 姜妙问他:“哎,你有没有统计过,到底有过多少个ex?” 田中一呆,说:“统计那个干吗?要算上一夜情的话,应该四位数吧?统计不过来的。除非从一开始就做记录。” 可谁从一开始的时候,会想着记录这个呢。 最初的最初,遇到那个人的时候,心动的时候,谁想过关于后会分开的事呢? 不过是一次又一次,一段又一段,慢慢的,便变得和所有人都一样了。 偶尔遇到一个年轻青涩的,失口说出了“永远”之类的话语,这一次,轮到自己溜之大吉了。 “‘永远’真的那么可怕吗?”姜妙忍不住说。 “大概是因为,跟人类贪花好色又喜新厌旧的生物本能相违背的缘故吧?”田中耸耸肩,“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啊。” 【只想独占,完全排他。】 【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 【你愿意吗?】 姜妙转动眸子,看到了房间另一头的严赫。 严赫也正看着她,他看到了田中给她加酒。 他没有说话,但他带笑的眼睛会说话。 【没事,喝吧,有我呢。】 051暗语 严赫的孕吐比姜妙前世见到过的普通孕妇要厉害得多,时间也长得多。 毕竟孕妇的子宫是自体子宫,孕夫的子宫却是异体移植,需要比孕妇自体分泌得更大量、更长期的激素才能稳定。 相对的,恶心呕吐的副作用自然就跟着严重和延长了。 这段时间严赫已经完全不能再下厨了,口味也变得挑剔起来,有些以前爱吃的不能吃了,又会突然对些稀奇古怪的食材感兴趣。 在家里的时候,姜妙给江赫订了高级的孕者营养餐,但对改善严赫的遭罪的现状并没有什么卵用。 还不如吐完之后,躺在沙发上,躺在姜妙的怀里,让她给他轻柔地按摩太阳穴来得有用呢。 真是铁打的大汉,扛不住肠子捣乱。 进入二月之后,严赫的肚子到底能看出来了。 “拍照!拍照!”姜妙坚持。 严赫无语:“走形的肌肉有什么好拍的?” “以后给宝宝看啊,看看爸爸为了生他/她,都付出了些什么!让他/她心疼你呀!”姜妙笑嘻嘻地说。 严赫琢磨了琢磨,欣然道:“好吧!” 于是小娜拍摄了许多姜妙博士把脸贴在严赫少校肚皮上,摆剪刀手的傻样子。 剧烈的呕吐不可避免地影响了严赫的日常生活。但严赫坚持吐了吃,吃了吐,吐了继续吃。 “不能因为这个影响营养摄入耽误了宝宝的发育。”他说。 姜妙是十分钦佩他的。她记得前世自己的表姐在这个阶段就根本吃什么都吃不下去,体重不增反减。 严赫的意志力显然超乎常人。 “这算什么。”严赫刚吐完,有些虚弱地笑笑,“我以前吃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你根本无法直视的东西。那种感觉,并不比孕吐强到哪里去。” 姜妙心疼地撸了撸他的头发。 同时严赫并没有因为孕吐而放弃体能训练。 姜妙时常胆战心惊地站在健身室门口看着他挺着凸起的肚子,一只手臂夹着铁饼,用另一只手握住单杠做单手的引体向上。 这可是五倍重力! 姜妙望着那个肚子就害怕,又想薅头发!她要是秃了,都是严赫害得! 差不多直到三月底,严赫的孕吐终于结束了!终于! 家里的气氛都轻松了起来。严赫又可以下厨了,姜妙甚至听见他一边做菜一边哼歌。 “这是什么歌?我没听过。”姜妙说,“还挺好听的。” “我母星那边的歌曲。”严赫说。 国家这么大,不要说六大内域星区了,单一个首都星圈都已经这么大了,再想想二十一个边区。 信息大爆炸,没听过的歌一定多了去了。 姜妙没有在意。 严赫的孕吐停止了,姜妙也轻松了很多。四月初田中喊她去参加一个派对的时候,她想着正好这个周末严赫在基地值班,两天都不回家,便收拾心情,跟着田中去放松了。 没想到是乔?阿瑟的派对。 只在半年前见过一面的人,姜妙早把这个人不知道扔到记忆的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乔?阿瑟可没忘了她,见到她就眼睛一亮。 “姜,你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美了!”他直白而热烈的赞美姜妙。 这一定是因为爱情的滋润啊,姜妙心里有数,露出八颗牙的社交微笑给这个男人:“谢谢,您看起来气色也非常好。” “时间和距离真是能冲淡一切啊。”乔说,“亲爱的姜,请不要用‘您’来称呼我,叫我乔。” “好的,乔。”姜妙从善如流。 乔兴致勃勃地追问:“你的育儿计划进行得如何了?”说起这个,姜妙就脸上放光:“已经快六个月了呢,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 乔说:“和我想的一样。” 然后对话就开始朝着姜妙并不期望的方向狂奔了。 “那位少校现在的状态,势必不能兼顾你的欢愉了。”乔深情又邪气地执起姜妙的手吻了她的手背,“姜,我有个提议,我们一起去欣赏海默星云怎么样?你和我,两个人。我的私人飞船随时待命,今晚就可以出发。” 姜妙眨眨眼,咬住了八颗牙的微笑,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听起来十分令人向往,但很抱歉,我还得回家照顾家里的孕夫。” 这是睁眼瞎话,严赫要等周日晚上才回来。 但姜妙深知,对这里的人讲什么“我有男朋友了”甚至“我有伴侣”都如放屁。根本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已经有伴。 “你可以和他分手呀”、“约束对方寻欢作乐的人多么无趣啊,你难道还要继续跟这样的人交往吗”是这里的标准回答。 乔对严赫显然十分不满:“他一个成年人不能照顾好自己吗?”他同时有点诧异自己的力气竟然握不住姜妙的手,她抽回的时候,他竟然拉不住她。 姜妙感觉,乔?阿瑟这个人实际上跟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很有些差距。半年前在海伦娜?艾利森的晚宴上,他礼服严整,温文尔雅,像大多数普通的成功的商人。 可当现在他想跟她发展男女关系的时候,姜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总是隐隐地从他的眉梢眼角间感受到一分邪气。 那种隐隐的、浪荡的,不属于正派人的邪里邪气。 田中也说了,乔?阿瑟做的可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姜妙对星罗自由区一无所知,不知道那里的商人到底什么做派,也许他们就是这样呢? 她只能说:“他现在受累携带胎儿,我作为育儿伙伴当然不能只顾自己开心。这是我的责任。” “哦,美丽的小姐,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天使啊。”乔夸张地叹气,“我嫉妒他。您还有再生一个的想法吗?我也愿意为你携带胎儿。” 姜妙哈哈干笑,左顾右盼,挥手喊田中:“在这呢!” 田中去了洗手间回来一时没找到她,这时候过来,看姜妙不停给他使眼色就猜出了大致的情况。 看姜妙不乐意的模样,田中站出来插在两个人中间,岔开了话题。 乔不得不应付田中,但频频看向姜妙,姜妙趁机走开。 等到乔走开去跟别人寒暄,姜妙才跟田中抱怨:“这个人好执着啊。”而且态度隐隐强硬。 “但是很有魅力不是吗?”田中反问。 英俊,富有,作风强硬,某个角度来讲的确是会让很多好这口的人迷恋的。而且乔的相貌的确是姜妙喜欢的款。 所以为什么姜妙和田中会在工作之外也这么合得来呢――他俩看男人的审美都是基本一致的。 “但这个人有点怪,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不起来。”姜妙耸耸肩。 “是是是,你眼里就只有少校。”田中说,“但他现在肚子那么大,能干什么?我这不是怕你寂寞,才特意拉你出来玩的嘛。” 田中就跟乔想的一样,觉得严赫现在大着肚子,根本没有合适的体位,除非姜妙攻他一回。但对于不好这口的女性来说,根本得不到乐趣。 田中完全是一片好心,特地带姜妙来猎艳的。 姜妙瞪了他一眼:“你少管我!” 她扭头举杯,见是酒,想了想,自己去换了杯果汁。 严赫不在身边,这里男男女女欲望横流,田中在这方面也是个靠不住的家伙,还是少喝酒。 乔?阿瑟和人交谈着,却向姜妙的方向投去一瞥,见她换了果汁,他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走到某人身边,低声咒骂了一句,说:“这个女人很难搞,像是个书呆子,完全不为我所动。” 他的人噗嗤笑了出来,调侃:“居然还有老大你搞不定的女人?” 乔“啧”了一声,说:“我以前没跟这种搞科研的女人打过交道,真不知道她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说着,又忍不住整了整领结,问那人:“我这副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蠢?妈的,完全遮掩了老子的魅力。” 对方简直笑尿。 “不然直接绑了她走吧。”乔抱怨。 “会很麻烦。”他的人说,“这颗破星球,监控无处不在。留下痕迹,我们很难掩盖。这里可是吉塔首都星,什么都瞒不住主脑的。” “真是颗狗屎一样的星球。”乔骂道,“这些闭关锁国的吉塔人!” “看来,只有想别的办法了。”他说。 时间渐渐晚了,姜妙去找田中。 田中却有了些醉意,跟她说:“乔邀请我跟他一起去米兰星玩。我已经答应了,我们今晚就过去,周日赶回来,放心,不会耽误工作。” 米兰星是的首都星圈的一颗附属行星,以商业购物、成人娱乐和自然风光三部分闻名,是首都星圈一颗商业度假星。 每回跟乔一起,他都会喝醉,可知美色惑人。 姜妙只能翻白眼。 星期天一大早指挥着小娜把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桌子上摆上了带着露水的鲜花,果盘里的水果散发着自然的香气。她还新购买了毫无用处,纯粹是装饰的窗帘。 严赫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要辛苦上班,她想把家里搞得漂亮一点。不管是谁,不管是男是女,看到家里漂漂亮亮的,都会心情好。 姜妙抬起头来打量了一圈客厅。 自从严赫的肚子大起来之后,家里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变得多了。当然这些东西都是姜妙买的。 比如沙发上让严赫倚靠得更舒服的孕者腰枕,比如旁边那个小小的像凳子一样的腿部按摩器。桌上除了新鲜的水果散发清香,还有分了很多格子的零食盒子――严赫自从变成孕夫之后,口味上就有了很大变化,像零食这种以前从来不吃的东西,现在常常吃不够。 客厅里被姜妙布置得又舒适又温馨,每次严赫回家来,脸上都是放松、期待又舒服的神情。 这满满的都是爱啊。 姜妙此时深觉得自己就是那宠爱带球小娇妻的霸总啊! 她掀开零食盒子,捻了颗话梅放进嘴里,美滋滋地含着。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激活了光屏。 虽然离孩子出生还差几个月的时间,但姜妙这段时间已经买了三台婴儿车了。遗憾的是,虽然三台都是大品牌,但是都不能让姜妙满意,又全部都退货了。 最后,严赫很是无奈,说:“就是个婴儿车,你难道还想要做成军事级的不成?” 简直像在姜妙头顶点亮了一个小灯泡! “买不到合适的,我自己做啊!”她当即便开始着手这件事。 跟同事们一沟通,大家都表示愿意帮忙,纷纷开始贡献自己的点子。 这个说,要A级防爆。 那个说,要有紧急维生系统。 又有人说,光紧急维生不够,万一遇到什么极端情况呢? 虽然大家都想不出一个小婴儿到底会遇到什么极端情况,但是休眠系统全员通过添加到了list里面。 材料已经想好了,可以从公司内部订购,外壳和骨架当然毫无疑问要用宇宙飞船级别的蓝钢合金啊,这还用说吗? 姜妙打开设计图,这个设计综合了一群惯常设计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博士们头脑风暴出来的点子,现在只需要由姜妙来将它们组合起来,去繁就简,作出一个最合理最高效的配置。 正在愉快地忙碌着,姜妙接到了来自田中的通讯。 姜妙说了声“接通”,随手拿起一颗名为“苹果”,但姜妙至今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哪几种水果杂交出来的果子,咔嚓咬了一口,含糊地问:“你回来了没有?明天早上可要开……” 话没说完,一抬眼,姜妙愣住了。 屏幕里的田中右眼是个乌黑的眼圈,显然是被人打了一拳。 “姜,我有麻烦了。”田中苦笑,“得麻烦你跑一趟。” 姜妙愕然,看了一眼他乌黑的右眼,问:“怎么了?” “我和乔,我们……”田中不太自然地说,“我们中了仙人跳……” “哈?”姜妙一脸懵逼。 “就是,遇到一对年轻人,嗯,我们本来想四个人的……没想到,他们俩个未成年……”田中声音越来越低。 这年代了,还有玩这种仙人跳的吗?姜妙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不肯要转账,一定要折成能量石。姜,麻烦你了,送价值二十万的能量石过来。”田中扭捏地说,“一定要来啊,要不然明天我缺席,C99项目的数据没有我你们搞不定的,到时候在老板面前吃挂落的可是你。” “搞不定的C99项目的数据”?! 听到田中说出了暗语,姜妙瞳孔骤缩,咔嚓一声,把手里的果子捏碎了。 052绑架 “搞不定的C99项目”是一句内部暗语,表示当事人遭遇人身绑架、武力挟持。 田中说出了这句暗语,姜妙就明白了这件事绝非仙人跳这么简单,也肯定不是拿钱就能赎人这么简单。 “一定得你来啊,你别带别人啊,要不然我又要挨揍了。”田中哭丧着强调,”不能是别人啊。” 姜妙于是更明白了,这场绑架不仅仅针对田中,极可能是针对她。 对自己在军部名单上的排位,姜妙还是很有几分自负的。 “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再没有下次了,这种烂事以后不要找我给你擦屁股。”姜妙说,“把坐标给我。” 什么最后一次,根本从来没有过。听姜妙这么说,田中知道她注意到了警示暗语,心里松了一口气,报给她一个坐标:“你到这里来就可以,会有人跟你接触。” “好啦,好啦,知道啦!”姜妙说,“我得先给你兑能量石去啊。” 这时代货币早已经全面电子化,并不存在金属货币或者纸币了。但一国领域跨越多个星系,太过广袤,离首都越远,繁华度越低,掌控度越弱,政府货币的公信力就越低。 有些地方,就需要实体的硬通货。 能量石就是走遍全宇宙都不怕的硬通货。当然,石只是载体,重点是能量。 挂了田中的通讯,姜妙并没有如她刚才说的那样立刻联系银行兑换能量石,正相反,她下达指令:“小娜,给我拨紧急1线。” 通讯是立刻接通的,屏幕里的军装帅哥正襟危坐:“您好,您的安全号码?” 姜妙:“ALS48519822148G11。” “请注视屏幕,好的,瞳膜通过。”帅哥看了眼资料,“姜妙博士,安全级别S级,请问您有何紧急情况?” 每到值第二天班的时候,严赫就特别喜欢时不时地瞥一眼时间。 “哈哈哈,你又看表了。”同僚调侃,“这么着急回家啊?” 严赫“嗯”了一声,嘴角也忍不住上翘。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个时候,首都星上姜妙所在的大区应该过了中午了吧?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可以回家去了。 严赫非常享受回家的感觉。 家里有个人在等他,她会把家布置得很温馨很舒适,还会对他嘘寒问暖,关心他腿有没有肿,一副心疼又宠溺的模样。回家不知不觉成为了嘴值得期盼的事情。 又喝了一杯果汁,严赫正想再要一杯的时候,收到了一通来自军部的通讯。 屏幕打开,来电的是在军部任职的宾――严赫半年前在海伦娜?艾利森的生日晚宴结交的朋友。严赫和他十分投契,就是他引荐严赫进了高级军官俱乐部。两个人都是青壮派中的佼佼者,互相都有与对方结交的心思,交情自然迅速巩固并升级。 “宾,什么事?”严赫轻松地问。他明天就要休息了,还以为宾要约他一起玩乐。 前几天他们才去参加了一场军官俱乐部的孕者拳击赛。孕者不按体重分级,按怀孕月份。军官们私底下聚在一起,玩得很疯,还下了赌注。 严赫打同月份的孕者,连赢了三场――当然,像他这样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为了公平起见,手腕脚腕上还要带上重立镣铐扼制真正实力。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连赢了三场。 当然回家后姜妙问起“今天做什么去了”的时候,必须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告诉她:参加了俱乐部组织的茶话会,今天的红茶极佳,香气闻着就让人回味无穷,遗憾的是他只能喝果汁。 姜妙还很开心:“很适合怀孕的人参加的活动啊,军官俱乐部很会组织活动呢。” 又摸着他的肚子,宠溺地说:“你要乖啊,我已经给预订了三个月后才上市的麦伦星的限量版啤酒了。那个要卡着公民积分够了才有资格预订的,每个人有最高定额,别担心,我发动了公司的同事们帮我订了。等你生完,随便喝。” 严赫能说什么呢,严赫只能微笑表示他很开心。 严赫语气轻松,宾的表情却很严肃:“严,我刚刚知道,姜和她的一个安全级别为A级的同事,被卷入一起绑架事件了。” 严赫瞳孔骤缩,神情遽然冷厉了起来:“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她现在在哪?安全吗?” 隔着屏幕,宾都感觉被他锐利的目光刺得心头一跳。 宾是首都星土著,从军校毕业直接就进入了军部工作,一路升迁,但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场。 这时候忍不住想,在前线战场经过战争洗礼过的军人,真是不一样。果然真正的军人都应该去战场上走一遭。宾心中不由得对前线生出向往。 听宾快速讲完现在的情况,严赫的脸紧紧绷着:“所以这个傻瓜就去了?” “田中博士还在对方的手里,对方给的不过是个接头的地址而已,必须得找到博士真正被囚禁的地方。”宾说。 “完全可以让替身去。”严赫非常生气。 “但是我们有理由相信这起绑架的首要目标其实就是姜,对方很可能会检验她的瞳膜或者DNA,你知道,瞳膜还好造假,DNA是没办法的。”宾解释说,“姜担心替身一旦被发现,可能会危及田中博士的人身安全。嘿,我得说,她真是个很好的事业伙伴。” 田中的死活对严赫来说,哪有姜妙的安全重要,他眼中生气的神色更明显了。 “嘿,嘿!别这么紧张。”宾忙安抚他,“像她这么重要的人,军部可是出动了最棒的队伍来保障她的安全。而且我才刚知道,她原来和你一样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这说明她很强壮,又多了一层安全保障。” “但她只是个未经训练的平民。她不是军人。”严赫声音冷得要掉冰渣。 “我说,”宾被他冻得不行,说,“虽然卫戍部队的战斗里在打仗这件事上没法跟边军比,但轮到反恐、防爆和安保这些事情,严,你别瞧不起我们。卫戍部队在这方面的经验要甩你们十条街。” 这倒是真的。首都星圈是富贵窝,卫戍部队一向都被边军嘲笑为贵人们的保镖团。 “抱歉。”严赫稍稍缓了语气,却说,“宾,帮个忙。” “嗯?” 严赫严肃地说:“我以姜妙博士伴侣的身份,请求参加行动。” “没问题,我来安排。”宾一边说着,一边手底下就开始走程序,在这段通讯结束之前,他想起来补充了一句:“嘿,你知道吗?姜拒绝了军部提供的安全设备。” 严赫愕然:“为什么?” “因为,她所有设备都自备。”宾带着点好奇心没有被完全满足的心情给严赫八卦,“你知道这些书呆子们在实验室都鼓捣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装备吗?你知道他们居然有一件战衣,名字就叫作‘当我被绑架’吗?” 对这个名字,宾简直无力吐槽。 严赫想起了姜妙那台还没完成设计的军事级别的婴儿车,似乎……理解了宾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姜妙拎着装着价值二十万的能量石,在米兰星的指定地点跟对方顺利接洽上了。随即,她被蒙上了眼睛,扎上了手腕,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你们干什么!有点道义好不好!”她嚷嚷,“我把能量石带来了,你们快把他们两个放了!你们抓我干什么!” “这妞跟照片里不太一样,确定是她吗?”对方的小头目有点怀疑。 他激活智脑,调出了姜妙的照片。那是一张职业照,姜妙身着一身套装,头发整齐地绾在脑后,脸上画着标准的职业妆。一看就是个受过高等教育,属于脑力派那一挂的高知女性。 但眼前的姜妙穿的衣服像个嬉皮士,她还染着七彩的头发,连睫毛都刷成了粉红色的。 这时代讲究自我,谁爱做什么打扮都是个人自由。这些人都见过更令人无法形容的妆容,倒不是觉得姜妙的打扮非主流,只是有些诧异眼前女人的打扮和照片里的气质相去太远。 “是她。”同伴很肯定地说,“瞳膜没有问题,DNA也对比过了。” 他们什么时候拿到她的DNA样本了?姜妙脑中闪过这个疑问。 她的社交面并不广,相当多的“朋友”都是是通过网络来联系,日常真正接触的人十分固定。要想拿到她的DNA,要么黑进政府的资料库,直接拷贝她的基因图谱,要么就是接近她本人,取得诸如头发、指甲、口腔分泌物之类的生理样本。 有主脑在,前者很难,而后者……姜妙暂时没时间去想这件事。 她被蒙着眼塞进了交通工具里,经过了一段时间后,被拉扯着走一段路。等眼罩扯下的时候,她看见了田中和乔。 田中有点惨,显然被暴力殴打过,并且没有人给她进行治疗。乔也是如此。 田中看见她,眼珠子都快瞪得凸出来了:你特么怎么真的来了??? 难道没get到他的警示吗?不不不,她明明暗示他她get到了啊。 姜妙给他递了个“我不来你怎么办?”的眼神,随即大声说:“好了,能量石你们拿到了,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吧?” 乔叹了一口气,说:“姜,你上当了。” 姜妙佯作愕然,说:“什么?” 乔说:“我们根本没有遇到什么仙人跳,这些人就是为了引你出来才绑架了我们,你才是真正的目标。姜妙,他们是恐怖分子。” 姜妙“大吃一惊”,开始“奋力挣扎”。 对方被她胳膊肘扫了一下,吃痛,猛地一推,姜妙博士当即便“柔弱”地扑到在了地上。 小头目还呵斥手下:“轻点!她是个重要人物!” 田中闭了眼。 妈哒,她的演技还是这么烂!没眼看! 53战衣 姜妙“倒下”,田中还没怎么样,乔先扑了过去:“混蛋!别动她!”大有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势。 他甚至还用被捆扎的双手抡了那个推搡姜妙的小喽一拳,把他抡倒在地。直到头目掏出了枪厉喝:“站住!不许动!” 倒在地上的姜妙也顾不得装柔弱了,忙低声道:“乔!别冲动!我没事!” 乔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来对绑匪们愤愤地说:“你们不许碰她!” “头儿!这个家伙也要一起带走吗?”小喽捂着脸爬起来问。 头目说:“他不在名单上,把他扔出去,别给我们添乱。” “要干掉吗?”小喽问。 “别惹麻烦。”头目说,“找个没人的地方扔出去就行了。” 顿时上来两个人过来架胳膊,乔左挡右推:“别碰我!混蛋!你们要干什么!” 头目过来照着肚子给了他一拳,乔当即便弯腰软了下来,才□□了一声,便被两个人拖死狗一样拖出去了。 “喂!”姜妙见势,着急爬了起来。 对方的枪口转向了姜妙。 田中冲过去用肩膀挡住她:“姜,别冲动,别冲动!”刚才听得很明白,乔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 姜妙才闭上了嘴。 绑匪们退了出去,金属门合拢。房间里只剩下姜妙和田中两个人。 姜妙这时候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田中说:“别提了!我跟乔本来玩得很开心,后来遇到这一对年轻男女,我们就想四个人一起……” “……”姜妙,“!!!” 她还以为4P什么的都是绑匪逼迫田中用来诱她前来的瞎话呢! 她果然太天真了! “不不不,我们只是想,还没呢,就被绑了!”田中说,“那一对就是个骗子,收了他们的钱把我们骗来的!” 所以,如果不是骗子,你们现在就已经开心地4P了是吧。 “不,你关注重点错了啊喂!”田中只好转移了话题,“话说,你居然把‘无敌战袍’穿来了!” “它叫作‘当我被绑架’,谢谢。” “这个鬼名字根本连名词都不是!” “万物皆可作名,不必在意词性。只要起名者的积分能赢过别人就行。” 田中顿时哑口无言。 就像严赫这种体力派怀孕的时候都还要打拳击一样,姜妙和田中这种脑(书)力(呆)派(子)自然也有属于他们这个群体的自己玩法。 高智商的大脑们聚在一起,难免就脑洞大开,鼓捣出各种想法和用途都匪夷所思的东西来。 这件名为“当我被绑架”的战衣就是这样一件产品。想法缘于某位博士说:“像我们这样有价值的人才,最怕的就是被绑架啊。”别的人接口:“是啊,我们应该给我们自己搞点合适的防护措施。” 于是制作一件日常可穿的战衣的想法就诞生了。 在大家各自贡献了点子和相关技术之后,战衣诞生,博士们为了争夺它的命名权,人头打出了狗脑子。 “金刚铠甲!” “无敌战袍!” “至高王衣!”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的姜妙一拍桌子:“按论文积分排名!分数最高的人命名!” 这就跟严赫他们在擂台上由拳头最硬的人说话是一个道理。 但大家听完之后全都沉默了,面面相觑之后,争先恐后地发言―― “只看三年之内的积分!” “不不,应该按一个人的全部积分排!” “应该只计算一作的!” 宛如古地球时代国际乒乓球联天天改变规则就为了限制华国一样,这些人提出的各种排行方式,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限制姜妙博士。 遗憾的是,最后大家用了各种排行方法,姜妙博士的积分都稳稳坐在了第一名的位置。 更尴尬的是,姜妙根本没有他们那么中二非要争夺什么命名权,给这防绑架战衣起个尬破天的白痴名字,他们根本是枉做小人。 本来想说自己不参加排行的姜妙博士,被这些家伙的小算计气笑了。 “既然我是第一,那就由我来起名吧。就叫……”姜妙呵呵一笑说,“‘当我被绑架\。” 博士们:“……” 博士们炸了! “这根本连名词都不是!” “这有违起名规律!” “妈呀,这个名字起得,我浑身都别扭!” 姜妙博士目光望着远方:“那就多发论文,夺回命名权。” 博士们哑了。 姜妙博士悠然眺望远方。 啊,六千年之后,竟然又找到了朋友圈发照片发七张,逼死强迫症的快感啊。 就是这么坏! 田中又一次哑了。他恼火地转移话题:“你那个七彩头发粉色睫毛是什么鬼?” 姜妙更恼火! “要不是你们的审美这么恶劣,把这衣服做成这个鬼样子,我用得着把头发染成这样和衣服搭配嘛!” 她向来是黑色长发,工作的时候或者扎成马尾,后者盘成发髻,利落干练。在家的时候严赫喜欢看她将头发披在肩头,尤其喜欢在她刚洗完澡后抚摸那微涩的长发。 但那样的头发跟“当我被绑架”实在不搭,一看就十分违和,立刻就会让人起疑心好嘛! 姜妙博士可是牺牲了个人形象前来搭救田中博士的,请田中博士心里有点AC数! 好吧,田中萎了,问:“救援的人员呢?” “在等我发信息。”姜妙说。 信号器刚才出于关闭并收到了屏蔽壳里,这样他们接头时,对方用扫描器扫描她,才没有发现。 “那赶快,先想办法把这个解决。”田中举起被扎带扎住的双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能把这个割……” 嘎嘣! 姜妙手腕一绷一分,扎带应声而断。 田中:“……”好叭。 扯断了田中手上的扎带,姜妙伸手抓住“当我被绑架”的第四颗扣子想要扯下来,田中却捉住了她的手腕,紧张地问:“确定是这颗吗?” 那些扣子只有一颗是信号器,其他……都是微型炸弹。所有的扣子外壳都是屏蔽壳,任你用什么型号的扫描器扫描,都扫描不出来。 “是这颗。”姜妙冷静地说,“你不记得了吗?当时大家为了到底把信号器放在第几颗扣子这件事吵翻了天。最后大多数人同意第一和第二颗太过显眼,而且很可能被绑匪揪住衣领行凶的时候会脱落,第四颗则是最最不显眼的,比较安全。” “好像是,我那天喝多了,后来有点记不清了,就记得艾伦和鲍威尔为这个争吵后来打起来了,互相扯头发来着。”田中说。 姜妙扯下了第四颗扣子,一捏,扣子圆形的外壳便弹开了,露出里面一片指甲盖大小的信号器。 姜妙启动了信号器,信号器却发出了红色的微光。 “有屏蔽。”姜妙皱眉,“他们开了屏蔽,我们必须先把屏蔽关掉才行。” 刚说完,便觉得忽然身体微微一沉,如同坐电梯上升一般的感觉。 这房间四面无窗,两个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关进来的,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此时姜妙和田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糟了!” 原来是在一艘飞船里!而且还升空了! “快!必须赶紧关掉屏蔽,发出信号,军部的人才能找到我们的位置!”姜妙大步走向门口。 金属门紧紧合拢着,并从外面被锁定。 田中焦急地说:“可是我们怎么才能出……” 滋纽纽狃纽――刺耳的声音响起。 纤细单薄的姜博士,两手扒住中间的门缝向两侧发力,硬生生把两扇金属门扒开了一道缝。 田中:“……” 好叭。 这果然是一艘飞船,两个人才离开囚禁他们的舱室,在通道里走了没有多远,对面便转过来两个男人。 两个人大吃一惊,本能反应就是拔枪,将枪口对准了他们。 一个直径大约一米黄色的光罩亮起,将姜妙和田中罩在其间。 空间狭小,田中赶紧上前半步,从背后扒着姜妙肩膀,紧紧贴着她,紧张得大叫:“你开这个有什么用!这个东西没用的啊!” 054战果 并不是高智商的脑袋想出来的东西就一定能成功,实际上,如姜妙他们这样的,成功往往建立在无数次的失败之上。 这个黄色的光罩便是他们一个同事的失败作品。 本意是想开发出防弹的防护力场,倒是的确能防弹,但解决不了力场的单向共振破壁的问题,导致这个力场成了个鸡肋。 简单地讲,就是这个力场,它是双向防弹的。当你被力场保护住的时候,外面的子弹打不进来,然鹅,你的子弹也打不出去。 子弹都打不出去还怎么战斗?对于军队来说,这就是个废物。 也考虑过给富贵人士作防护罩用,问题又来了。 贵人躲在里面,的确外面的人不能用枪械伤害他。但是,只要一前一后堵住他,贵人……就跑不了。 而且,贵人也是长脚的人,他不能扎根在地上。如果是想绑架他,只要连人带罩子一起推搡走就行了。 若是想弄死他呢,就更简单了。放把火,烧死还是熏死,您自选。 或者把您从高处抛下,罩子肯定是不会碎的,但罩子没有减震,您肯定会碎。 总之,攻也不能攻,防也不能防,这个罩子是个彻底的废物。所以田中才会急得大叫:“你开这个做什么?”这东西有个屁用啊!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姜妙倒还镇静。倒不是她有多么大胆,而是她对这些出自她自己或者同事们之手的东西太过了解,非常信任。 “田中。”她说,“到我背上来!” 田中:“哈?” “我背着你!”她说。 田中正扶着姜妙的肩膀呢,那纤细骨骼的手感清晰无比。但田中又想起和这把纤细骨骼完全不搭的巨力……田中就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姜妙肩膀一按,一撑,一跳。 他就跳上了姜妙的背。 姜妙嘱咐他:“抓紧!” 田中赶紧用力,盯着前面举枪正慢慢逼近的两个壮汉,紧张地问:“然后呢?” 姜妙却说:“呃,呃,呃!” 田中着急:“你呃什么呃,现在怎么办?” 一低头,姜博士被田中博士勒得吐舌头呢! “……”田中放开勒住姜妙脖子的手臂,“噢!” 噢你妹!姜妙恼火地说:“抓紧啊!” 这回田中没敢再勒姜妙脖子,他紧紧地抱住姜妙肩膀,两月退还盘住了姜妙的月要!够紧了! 对面的两个人喝问:“你们怎么出来的?转身!立刻回去!听见没有!” 姜妙置若罔闻,她吸了一口气,跑起来了! 两个绑匪见状,大声喝了几声,终于开枪了! 防弹力场十分可靠,子弹都射不进来!而姜妙开始加速了! 这力场虽然鸡肋,对战斗员和贵人都无甚用处,但当里面罩住的是个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时,它就变成了会移动的防弹坦克!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绑匪大声呼喝! 通道的远处也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显然别的绑匪也被惊动了! 但坦克,不是,但姜博士不怕! 姜博士冲过来了! 两个绑匪被这疾冲过来的巨力Pia飞到了墙壁上! 姜博士冲过去了! 她冲到了走廊的十字路口,迎着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拐了个弯。于是由小头目带领着飞奔过来的五六个绑匪就像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形保龄球,而他们就是那一堆被打出了STRIKE的人形球瓶! “冲鸭!怪力女!”田中激动得伸出一只拳头,作超人飞行状,“驾!” “……”姜妙恼火地说,“再敢喊一声驾,我让你也飞出去!” “我错了我错了!”田中赶紧哄,“那边,那边!这种结构,主控室在那边!” 姜妙和田中的主攻方向就是舰船武器,对各种飞船的结构十分了解。这艘船不过是艘小型私人飞船,两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主控室。 主控室里有监控,里面的人一定是看到刚才走廊里发生的一切,所以关闭了主控室的门。 “别怕,姜!冲鸭!”田中开始上头了! 姜妙一直保持着这速度,也的确懒得停下来了,就顺着惯性一头撞上去了。“砰”地一声,主控室的两扇金属门被撞出了个大洞,姜妙和田中冲进去了。 主控室已经没有别人,只有一个驾驶员。被撞坏的金属门的残骸飞出去的时候,正好把他砸晕在操控台上,省事了! 姜妙关了防弹力场,田中跳下来,把那个人从驾驶席上拖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你能开吗?”姜妙问。 “当然!”田中说,“我的飞船驾照可是C级驾照啊。我本来计划今年买架私人飞船的。这个型号的同系列我考虑过,但是……这操作手感不好啊,真不好,算了,我放弃这个系列了!” 姜妙已经在他旁边的席位上坐下,迅速地调出了操作界面,企图关闭屏蔽。 “您没有权限,请验证身份。”AI被触发。 姜妙立即起身把躺在地上的驾驶员提了起来,扒着他的眼皮让AI照了一下。 “身份确认,欢迎您,驾驶员史蒂夫?奥斯特洛夫斯基。”AI机械地说。 “这什么十八级的破AI?”田中抱怨,“不行,这破船,我真看不上了!我要再看看别家的,别的系列!”“你自己的船难道还要用这种出厂AI?当然自己升级咯。”姜妙说,“你看我家小娜,我给她加装了多少模块,她才有现在的样子。好了,信号发出去了。” “噢,姜,他们醒了!”田中看了眼监控屏幕,喊道。 姜妙凑过去看了一眼。 刚才姜妙虽然勇猛,但她毕竟不是战士,她只是靠蛮力把那些人撞晕了而已。现在,这些人慢悠悠地醒过来了。 “口香糖!”田中看了眼被姜妙撞出一个大洞的驾驶舱的门,说,“在左兜。” 姜妙伸手往左兜里一摸,摸出一块方方的糖块,包着橙色的糖纸。她丢给了田中。 田中剥开糖纸,把硬硬的糖块塞进嘴里,站起来朝舱门走去。没走两步,嘴巴里的糖块就已经软了。田中嚼吧嚼吧,充分用口水去湿润它。 “快点,他们开始找我们了!”姜妙扭头喊。 田中已经彻底把糖块嚼软了,从嘴里吐出来,按在了破损的门框边缘,用手一拉,就拉成了长长的丝,拉到另一边也按在了门框边缘,再一拉…… 如是几次,就用口香糖的丝在破洞上拉出来一个“米”字。 田中冲手指上吐了口口水,口香糖就与手指脱离了,但仍然紧紧地粘在门上。 田中退后一步。 过了十秒,当苏醒过来的绑匪的脚步越来越近,并从走廊尽头转过来的时候,田中对他们笑着挥手:“Bye~” 口香糖的细丝经过了口腔里的酶触发,在空气里发酵了十秒,这时骤然开始膨胀! 短短几秒,一大坨膨胀的口香糖就将刚刚姜妙撞出的大洞给堵住了。 绑匪们眼见那该死贱男人朝他们挥手,然后一坨奇怪的东西膨胀,头目没有犹豫,立即举枪。砰砰几枪射出,子弹击中到膨胀的口香糖上,发出BiuBiu的反弹声,弹到天花板又被反弹到地板,撞击出一片火花,才终于消停。 口香糖上不过两个浅浅的弹痕。 “这东西当初是设计来干什么用的来着?”姜妙纳闷。 “好像是……”田中回忆了一下,大家乱七八糟的脑洞太多了,也不是每个都值得记住,“如果我被绑架,并逃脱,身边全是追捕的枪林弹雨,而我没有掩体怎么办?” “哦哦,对!构建掩体!”姜妙也想起来了。 但这也是个失败作品。 虽然膨胀起来硬度超强,连子弹都能扛住,但破解的方法也非常简单。 “给我颗炸弹。”田中听着外面连续不停的砰砰枪声,到底不放心让这群家伙在外面继续乱搞。 “不要吧,那个伤害有点大啊。”姜妙有些犹豫,“之前做实验用的牛后来一直跟发疯一样,过了好几天才慢慢恢复。” “死不了人。”田中说。 那倒的确是真的。 博士们设计出来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甚至能够毁灭整颗行星,轮到给自己做战衣的时候,却小心翼翼地把微型炸弹的威力控制在“不死人”的程度。 姜妙扯下一颗扣子给了田中。 田中把一根手指头伸进嘴巴里吧唧吧唧地吮。 “恶心!”姜妙嫌弃。 田中气死了:“又不是我设计的!” 说着,踮起脚,用沾了口水的手指头在稍高一些的位置捅啊捅,捅出一个小小的洞。 是的,这么坚固的膨胀材料,以口腔中的酶触发,同样,沾点口水就可以把已经硬化了的膨胀物软化了。凑四这么简单。 所以为什么说是失败作品呢。 外面的人正集中火力朝着膨胀物的中心位置开火,企图破开它呢。子弹反弹乱飞,谁也没注意在稍高的位置已经被田中从里面戳出了一个小洞洞。 田中激活了微型炸弹,从小洞洞里扔了出去。随后凝神倾听。 “砰”的一声之后,飞船里安静了。 姜妙检索了一下飞船里的生命体征。 “很好。”她说,“全船的活人都在这扇门的里面和外面了。” 两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这时候,眼前忽然一暗。 “他们来了。”姜妙伸脖子抬头看了一眼。 卫戍军的救援部队收到了定位信号赶来了。飞船出现在姜妙他们的正上方,遮蔽了恒星的光,投下了巨大的影子。 “啧,才来一架巡航舰啊。”田中把胳膊肘架在椅背上,有点不满,掐腰说,“以我俩的安全级别,怎么都该来架战列舰吧!” 姜妙笑骂:“我看你可以改名叫口香糖了!”看把你膨胀得! “哼,来这么晚有什么用,我们都已经自己搞定了。”田中想想,更不满了。 姜妙也翘起二郎腿,向后倚在靠背上,抱着胸:“我都跟他们说了,不用他们来的。他们不信我。” 田中嘲讽:“体力派以为我们这种科研人员都该弱不禁风呢。他们懂什么叫作智商的胜利吗?” 想着这船上的战果,两人一时志得意满,还互击了一掌,简直不能更帅了! 击完,姜妙椅子一转,忽然一呆。 “哎,田中。”她喊,“口香糖还堵在那儿呢,待会他们怎么进来?” 田中:“……” “卧槽。”田中冲过去,“快快快,趁他们来之前,赶紧拆了!要不然就难看了!” 姜妙虽然十分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起身了。 必须趁大兵们登船之前把那东西拆了,他们两个才能继续装帅! 于是……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呸!” 姜博士和田中博士,疯狂地吐口水。 一切,都是为了在人前帅。 第 55 章 从巡航舰上看这种私人飞船,跟大象看老鼠也差不多了。 一接到信号,卫戍部队立刻便赶了过来。只是曲速引擎的启动便需要好几分钟的时间,在这种短距离飞行中便显不出来它传说中该有的风驰电掣。 甲板层的准备舱里,严赫垂着眸,一言不发,身上冒的寒气让旁边的救援队员忍不住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严少校,”带队的刘中校说,“别担心,姜博士既然能发出信号来,就说明她平安无事没有性命之忧啊。” 但仅仅是没有性命之忧怎么够。严赫是接受不了姜妙受一丁点罪的。 对刘中校的话,内心里实在不想回答,也不想说谢谢,便沉默着点了点头。 通讯器突然响起:“即将抵达目标坐标,请救援队做好登陆准备!” 刘中校回复:“救援队准备完毕,时刻待命!” “三十秒后开启甲板舱。二十九,二十八,二十七……” 所有人立刻将面罩密封。 站在严赫对面的队员一抬眼,刚好在面罩密封前,看见了严赫一双眼……充满杀气。 这队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当倒数数完了“一”的时候,甲板舱开启了,一个影子越过了众人,第一个飞了出去。毫无疑问,自然是严赫。 刘中校顿了顿,带着队员们紧紧跟上。 追上的时候,严赫已经在飞船外壳上暴力打开了一个大洞,救援队员跟在他后面鱼贯而入。 最后一个人进来后在洞口处扔了一个力场发生器,力场开启,隔绝了洞口处与外面的气流,稳定了气压。 紧身型的轻机甲如同古代武士穿在身上的铠甲,金属鞋底踩在飞船的地板上发出冷冽的声音。大家的身型都魁梧健壮,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体态与众不同,腹部高高凸起,是个怀孕在身的孕者。 然而后面紧跟着的二十条大汉,都没有前面一个孕夫气势惊人。 严赫像是赶着去杀人。 他也的确是赶着去杀人。 然而在飞船里,他们却没有遇到一个敌人。虽然知道这样的小型飞船上,能搭载的人不会很多,但进船到现在,一个鬼影都没见着,也太不对劲了。 “严少校,冷静点。这里情形不对。”刘中校说。 “没关系。”严赫说,“我在最前面。” 却在这时,飞船的内部通讯响起,一个沙哑的男音说道:“继续走,前面右拐,我们在总控室。” 声音虽然哑了,但严赫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是田中博士。”他说。 刘少校立刻大声问:“田中博士吗?” “是我。别担心,我们安全。”田中博士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别有魅力的沧桑感,“战斗已经结束了……” 救援队找到总控室,看到了门口外面还在昏迷中的绑匪们,颇为惊讶。 走进总控室,地上还横躺着一个,而他们奉命来解救的两个科学家却安然无恙。 女的坐在驾驶席上,目光淡然。男人站在她身侧,双手插兜。两个人都生得相貌很好,俊男美女,眉眼间却都透着疲倦。 女的当然是安全级别为S的姜妙博士。她微微蹙眉,说:“辛苦你们了。” 她的嗓音和田中博士一样,是沙哑的。那眉间的疲惫更是让人心疼。 严赫虽然看到她无恙,终于放下了一颗心。却不敢去想这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姜妙都经历了些什么,竟露出这种疲惫神色。那沙哑的嗓音更是让他心里揪痛! 他解开了机甲面罩的密封,露出了脸。 姜妙虽然顶着个杀马特的七彩发型,也不影响她的高贵冷艳。她瞥了一眼这一群壮汉,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事,我和田中已经搞啊啊啊啊啊啊你怎么来了!!!! 帅不过三秒。 看到面罩打开后的那张脸,姜博士从椅子上弹起来,屁滚尿流的向严赫扑了过去。 “你还大着肚子呢!怎么能上一线呢!!!你长官是谁?怎么可以这样!孕夫不都是做地勤吗?!”她声音整整拔高了三度。 很好,很精神。 虽然有点哑,但她这一提高嗓门,严赫反而彻底放心了。队员们眼睁睁看着他身上杀气散去,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我自己申请的。”他按住姜妙的肩膀,仔细打量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姜妙的手摸到了严赫的腹部,紧身的钢甲贴合着他的肚子,看起来像一口大锅扣在了上面。 “田中!”姜妙扭头喊,“T55轻型甲的这个孕者腹甲是谁搞的?抗冲击和减震性靠谱吗?” 田中也从控制台边走过来,搓着下巴回想了一下:“这个应该是去年才上的新型号吧?应该是特罗妮吧。” “哦,特罗妮……”姜妙放心了,转头对严赫说,“特罗妮是个很严谨的人,她的设计应该没有问题。” 说着,还轻轻地拍了两下严赫的钢铁肚皮。 救援队员们:“……”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严赫,严赫终于不负众望地把歪了的楼掰回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 “哦!”姜妙这才想起正题,立刻开始表功,“我和田中把他们都干掉啦!” 救援队员们都沉默了。 那亮闪闪的眼睛,那一脸“快表扬我”的神情。这和刚一进门时,坐在驾驶座上的那个高贵冷艳的杀马特,还是同一个杀马特吗? “这些人怎么回事?”严赫问。 队员们已经去探了门口一堆绑匪的颈脉,扭头汇报:“还活着。” “啊,那个……”田中这才想起来,忙说,“你们最好把他们绑起来,要不然他们醒了可能会发疯……” 严赫看向姜妙。 姜妙说:“是高频音爆炸弹,微型的,死不了。但是……我们之前拿来做实验的牛,醒了之后一直疯狂地用头撞墙,把角都撞断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自己觉得不对,又赶紧提高音量:“但是真的不会死人,我们很小心地控制了强度的。” 明白了。 刘中校挥挥手,队员们配合熟练的分工,有人接手飞船,和战舰联系,有人掏出限制行动的工具把地上横七竖八的绑匪一个个绑上,有人去搜索飞船其余地方。 姜妙还扯着严赫的手说话:“真是的,你申请什么啊,你肚子这么大了,怎么来做这么危险的事!” 嘴上埋怨着,心里欢喜着,说出来的话透着一股子宠溺。 刘中校无缘无故的忽然起了鸡皮疙瘩。 “还有还有,我跟你说!”姜妙博士对别人对她的感观一无所知,开心地表功,“我一个人干倒了一帮人!” 我好厉害,你快夸我! 严赫的眼睛里透出了笑意。 “嗯,好厉害。”他摸了摸她的头。 姜?坦克博士?妙顿时身心皆满足,被撸毛撸得很舒服,就差抬起下巴让严赫给她挠挠痒了。 严赫却忽然话锋一转:“但是,下次我希望再有这样的事,你不要以身试险。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紧张得都宫缩了。” “啊没事吧?”姜妙顿时紧张后悔,又埋怨,“你怎么那么快就得到消息了啊。” 严赫一点没被她带偏,注视着她的眼睛问:“那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这样了?” 姜妙毫不犹豫,用力地点头:“嗯!再不让你担心了!” 田中敏和心情复杂。 说好的一起高贵冷艳地亮相,震慑一下这帮子大兵呢? 说好的让这些体力派的家伙明白,他们搞科研的决不是任人欺负的弱鸡呢? “田中博士,姜妙博士。”刘中校刚跟搜索飞船的几个队员用对讲机沟通了一番,转头问,“一同被绑架的商人乔?阿瑟在哪里?” 姜妙/田中:“……” 就觉得我们俩好像忘记了什么!!! 得知乔在飞船起飞前就被丢出去了,刘中校又用手按着耳窝里的对讲机说了些什么,然后告诉他们:“已经安排了搜索队。” 严赫却眉头蹙起,说:“姜妙,田中,乔?阿瑟怎么会卷进这起绑架里来的?” 关于田中那个4P的打算就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他人挺不错的。”姜妙为自己昨天还对人家莫名产生不好印象而感到羞愧,“我装柔弱假摔倒的时候,他还急了,还冲过来想保护我来着。” “是啊。”田中也帮腔,“乔这个人,很有男子气概的。” 严赫却眉眼丝毫不动,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乔?阿瑟很快就被找到了,他被暴打了一顿丢出了飞船。飞船停泊的地方是米兰星上一处自然风景区,方圆几百里也不见一个人影。 乔?阿瑟在疗伤的时候抱怨:“差点被一只科莱兽吃了!” 姜妙和田中都对他心有歉疚――绑匪的目标是他们俩,乔才是真正无辜被卷进来的倒霉蛋。而且他还表现得很勇敢,也是因为这样才激怒了绑匪,把他丢了下去,差点死在野生动物的口中。 “活着就好。”姜妙安慰她。 “等回去我们好好开个派对庆祝大家都活着!”田中安慰他。 “好啊!”伤口被修复好,乔搓着脖子,笑着说。 他一转眸,却看到严赫正在凝视着他,挑挑眉问:“怎么了?少校?” 严赫开口,问:“他们为什么没杀你?” 姜妙/田中:“……” 这是新流行的安慰人的说话方式吗? 乔露出莫名的神情:“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们啊,我可是受害者。” “问过了。”严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们是来自蒙特纳星系的星盗‘吃人鱼’。这个帮派的作风铁血残酷,像你这样见过他们,打过交道,却还能留活口的,太少见了。” 田中和姜妙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愕然――高频音爆炸弹纵然是微型的,那些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苏醒啊? 而且,严赫什么时候去拷问犯人去了?他不是一直都在陪着姜妙吗? “少校,纵然你这么说,”乔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邪气的笑,搓了搓脖子说,“我也给不了你答案。你还是得去问他们啊。你要是问不出来,大概是刑讯的手段还不够,要加把力啊,少校。” 严赫的视线落在了乔无意识地搓脖子的手上。 实际上乔的左手是在搓左耳根部的位置。这动作看起来显然是一个长久以来养成无意识的动作。通常做这种小动作的人,甚至可能自己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那一瞬间,姜妙清晰的感受到了严周身气势的变化。 从平静,到骇浪惊天,瞬间冻结。 后来姜妙才懂,那一刻严赫身上发散出来的气势,就是小说里常见的杀气。 但前后两辈子都生活在和平、安逸的环境里的姜妙,在当时对这可怕的杀气毫无所觉。 在这巡航舰的医疗室的所有人当中,对严赫的杀气反应最敏锐的,是乔?阿瑟。 他的身体以不符合物理定律的方式弹离治疗床。 因为严赫在那一瞬,拔了枪―― 砰! 056会议 乔从治疗床上弹起,不光是躲避严赫那一枪,他还直接扑向了姜妙。 如果不考虑其他因素,单以人所看到的表象来说,在这间医疗室里,姜妙的安全级别是S级,比田中还高,而身高却是最矮的,身体也看起来是最单薄最柔弱的。所以乔在一瞬间作出挟持姜妙的选择,也不能说就错了。 但的确也说明,他在查看姜妙博士的个人资料的时候,看到出生地杜法星的时候,没有勤快的多点一下那颗星球的名字,去看看那到底是一颗什么类型的星球。 姜妙耳边听到了“砰”的枪响的同时,感受到了危险的临近。她本能地收腹吸气,准备以天赋技能――巨力来对抗。 但……他们谁都没能快过严赫的枪。 严赫的反应太过惊人,他在扣下第一枪的扳机的瞬间,就意识到这一枪将要落空,并判断出了他将要袭向的方向。 第二枪穿透了乔的肩头。 与此同时,怪力女已经本能地一拳挥出,正中下颚。 乔带着枪伤飞了出去,甩出一串血珠! 惨! 负责护卫姜博士和田中博士,站在医疗室门口的两名士兵晚了一拍举起枪。因为情况不明,他们惊疑不定,一个人枪口对准了乔,另一个人则对准了严赫:“少校?请解释!” 严赫喝道:“让开!他是通缉犯!” 田中和姜妙都大吃一惊,尤其是田中。 “乔,这是真的吗?”他震惊地看着躺在地上流血的乔,又转头问严赫,“少校,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啊……”半躺在地上流着血的乔也捂着肩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依这人目前的情况,按理说应该是凄凄惨惨戚戚才对,偏他嘴角,还扯着一抹邪气的笑。 姜淼总觉得这人骨子里是不是野性有点儿太强了? 他还说差点被科莱兽吃掉?姜妙觉得,他反过来把科莱兽吃掉才差不多。但乔这话一出,两名士兵的枪口,立即都转向一起对齐了他。 乔却毫不在意,他盯着严赫,挑了挑眉毛:“严少校,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乔问的是更早之前,比海伦娜?艾利森的生日晚宴更早之前。 “所以你,果然是小鱼。”严赫眉头蹙起。“……”乔骂了一句,“干!” 原来严赫是诈他。 “啧!”乔――小鱼被识破了身份,干脆破罐子破摔,手在左耳根处扣了扣,一块薄薄的皮肤被剥下,露出了藏在下面的真皮肤。 那个位置,原来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小鱼。想来是跟随了他很多年,才养成了无事也要摸摸那里的习惯。 居然还挺可爱的,姜妙走神了一秒。 小鱼却笑了,身上放起了白光。 严赫举枪便射!子弹全都射到了金属地板上。 小鱼已经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两名士兵还惊疑不定,不知道眼前是何状况的时候,姜妙凄厉惨叫着,扑了过去! 她像丢失了攒了几年的钱才买下来的昂贵钻戒一般,扑跪到了小鱼刚才消失的地方。疯了一样地想从地板里把他扒出来! 当然,地板除了发出刺耳的声音,被她弄出了几道抓痕之外,自然是屁都没有。 “田中!田中!”姜妙厉声喝道,“你有监测到能量数据吗?” “没有!啊啊啊啊啊!”田中薅着头发,失态大喊,“我带有传感器的智脑被他们撸走了!这帮王八蛋!王八蛋!” “我的也是!” 田中和姜妙对视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乔?阿瑟个王八蛋!”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 化名为乔?阿瑟的小鱼消失了,现场既不惊奇也不失望的人,大概就只有严赫了。 他对此情况早有预料,只微微的叹了口气,把枪收了起来。走过去,伸手把姜妙拉了起来。 姜妙被他一拉,脑袋突然反应了过来!她跳起来对田中说:“飞船上有生命体征探测系统!” 田中也反应了过来,犹豫说:“军方会给我们吗?” “当然不会!”姜妙斩钉截铁地说,“联系海伦娜!” 跟军方之间的利益分配和扯皮都不是他们的事儿,那该是海伦娜和盖伦去做的事情。 她扶住严赫的手臂,问:“乔?阿瑟到底是什么人?” 严赫说:“他绰号小鱼,是境外臭名昭著的星盗,被多方政治势力通缉。” 他又转向那两个士兵说:“我要立即向上面报告这件事情。” “是!少校!” 他又对姜妙说:“具体的情况我稍后再跟你说,你先去休息。” “好好好。”姜妙说,“你快去吧!” 她和严赫在一起共同生活,想知道什么稍后再问就行了,不急在眼前这一时。 严赫急匆匆离去,姜妙刚想和田中嘀咕两句,内部通讯器播报:“姜妙博士、田中博士,请立即到舰桥。” 大概是到了。 两个人匆匆往舰桥去,姜妙说:“你觉得是什么?” 田中松了松领口:“我怎么会知道!” 姜妙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长长呼出去:“不管是原子重组传输,还是相位转移传输,都是我们现在做不到的技术,如果……” 田中却泼她冷水:“飞船上的生命体征监控,可监测的能量值的范围有限,拿到的数据未必能有什么用。” 姜妙顿时泄气:“不要这么败人兴致好不好!” 实际上,最初的吃惊过去后,两个人头脑都已经冷静下来了,早就没那么亢奋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鼓动海伦娜去跟军方那里争一争。军方的人未必就能强过我们,他们搞不出来什么,最后还是要依赖我们。” 最棒的科学家都不在政府,而是在大企业里。 “只是让你别期望那么高,免得到时候失望。”田中耸耸肩。 姜妙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心里却想,等回家之后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严赫,那个小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手上会有这样的技术? 难道在吉塔共和国之外的地方,已经有人远远地走到了他们的前面? 姜妙的目光透过舷窗,投到了外面。 卫戍部队的巡航舰并不是送他们回首都星,而是把他们带到了1号卫星,卫戍部队基地。从舷窗向外看,能看到巨大的、布满了人工建筑的首都星,和它的另外两颗卫星。 从前,觉得吉塔已经如此广袤了。 可现在……在吉塔之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不了解的?她在吉塔以身为优秀的科学家而沾沾自喜,是否又是在作井蛙观天? 两名负责保护他们两人安全的士兵跟在后面,也碰头嘀咕。 “吃人鱼?小鱼?听说过吗?”一个问。 另一个摇头:“星盗的事,我们在首都哪知道。” 关于星盗了解的最多的不是新闻里的播报,反而是爱情电视剧里的浪漫情节,那些星际盗匪都被演绎得英俊多情,热爱冒险。 没想到今天能在首都星圈见到一个活的。 又深感,边军的所见所闻,跟他们这些生活在首都的人真是完全不一样。生活在那种地方,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在卫戍部队基地的一间会议室里,与会者有军部的人、卫戍军部队的人、海伦娜和盖伦还有公司的安全主管也都来了,另外一些穿黑西装的则是国安部的人。 严赫也列席了。 “这是我刚刚从边境那边调过来的信息。”严赫打开了光屏,“这伙星盗在境外臭名昭著,帮派的名字叫作‘吃人鱼’,每个成员的身上都会有一个鱼形纹身。这个传统据说来自于他们的老大‘小鱼’。他调整了外貌,因此我见过他不止一次,却没有认出他来。” 一个无恶不作的星际大盗给自己起的外号居然这么可爱,田中和姜妙都想笑。 可席间没有一个人笑,每个人脸上都紧绷绷的。田中和姜妙只好互相掐对方手背的肉,帮助对方忍住。 严赫说着,点开了一张照片。 这次姜妙和田中都没忍住,一起“哇哦”了一声。 若仔细看,也还能辨别得出来照片里那个人的确就是乔?阿瑟。但对比来看,他肯定是进行了局部整容或者修饰,乔?阿瑟的脸与小鱼的脸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但最大的区别还在于由心而生的气质。 “我就觉得他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姜妙和田中咬耳朵。 田中猛点头。 乔?阿瑟还能穿上西装,人模狗样地勉强装作个正派人。小鱼似乎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向外释放着桀骜不驯,邪魅放肆的信号。 真不亏“星盗”这个名号啊! “吃人鱼什么都干。贩卖军火、消息、人口、毒品,也抢劫,无论是飞船还是银行或大企业的金库。他们在边境的名声非常响亮。只是边军对边境封锁一向严格,他还不曾跨越过边境,染指过我国的星域。” 如果不是因为和姜妙的私人关系,严赫和这件事根本毫无关系。他只是碰巧发现了小鱼的身份,才来这里将他所知翔实地汇报给上级。 当严赫的发言结束,整个会议或者说会面,就开始变得沉闷且冗长。 田中老实交代了他跟乔?阿瑟是怎么结识又有哪些交往,之后姜妙也交代了一番,接下来就没他俩多大事了,全是艾利森的人在跟政府和军方谈判、扯皮。 姜妙最不耐烦这些事了,简直是浪费生命。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另一只手在桌下却忽然被人握住。那掌心温暖干燥,手掌宽大,手指修长,能把她的小手包住。 姜妙顿时眉开眼笑。 而逃到了自己藏匿的飞船上的小鱼,正在接受手下给他治疗伤口。 “奇怪。”他自言自语。 “啥呀,老大?”手下问。 “那个少校,我确定我没有见过他,但是……”小鱼不解,“他为什么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057渺小 当这磨人的会议终于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除了国安局方面发布了对乔?阿瑟或者说小鱼的通缉令之外,于别的事情上都完全没有进展。 特别是当国安局质询小鱼以乔?阿瑟的身份与艾利森之间进行的军火交易时,会谈更是陷入了僵局。 姜妙和田中趁此机会提出离开:“明天就是周一了。”我们可是上班族。 遗憾的事,国安局和军部的人都不同意他们离开。理由当然还是安全因素。 目前已经抓获到的吃人鱼的成员,根据刚才收到的汇报,才刚刚只醒过来一个人。且这个唯一醒过来的人还跟个疯子似的拿头猛撞墙,根本无法审讯。而且根据救援队员的汇报,其他那些还昏迷着的,就是醒来也大概是一个德行。 因此对吃人鱼组织渗透吉塔共和国到底有什么阴谋,绑架一个安全级别为S的科学家受什么人指示,目的为何,吉塔共和国的人完全没有一丁点头绪。 “伙伴们,我已经给了你们最好的建议。但你们不肯采纳,使我们至今没有获得更多的有用信息,真是让我遗憾。”海伦娜说。 军部的人皱眉。 国安局的人不客气地说:“即便对方是境外的星盗,您提供的技术审讯手段,也有违人道主义精神,如果我们真的采纳才,作为直接的执行人,在座的几位都将被问责。” 作为一个科{书}学{呆}家{子},姜妙并不特别关心政治。比起政治什么的,狗血电视剧不是更好看吗。 但与她前世的对政府官员的认知不同的是,在前世的影视剧里,政府,特别政府的安全部门,常被塑造成反派角色,为了实现目的没有底线,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灭口什么的。但在吉塔共和国,主脑控制着绝大部分的决策和执法,政府部门相当精简,底线清晰,且极少见到官僚主义作风。 反倒是资本家在暴利面前,毫无底线。 海伦娜在提出那些“建议”的时候,一直都是笑吟吟的,仿佛讲的不是对人来的大脑做一些无法描述的残忍之事,而是在商议出游的野餐。 姜妙不关心这些,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气氛高压的、令人紧绷的会议室。她不停给田中使眼色,但田中也没有什么办法。 反倒是严赫瞥了一眼姜妙那了无生趣的面瘫脸,提出来:“姜妙博士和田中博士今天经历了不少,我建议请他们早点去休息。” 争吵戛然而止。 黑西服们和军装们碰了碰头,低声商议一番,准许了姜妙和田中先离场。但他们没有获得离开卫戍军基地的许可,田中被分配到了一个房间,姜妙住进了严赫在基地的宿舍,两个人暂时停留在基地。 严赫没能跟姜妙一起退场,他作为此处最了解“吃人鱼”组织的人,被留下参与接下来的抓捕行动。 姜妙和田中在基地被关了三天,打游戏打到快吐的时候,严赫才终于回来了。 姜妙忙丢下了目镜,过去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里啦?他们说你执行任务去了,我也联系不上你,担心死了!” 严赫的眉间若说刚刚还残留着一丝从外面带进来的凛冽,听到姜妙诉说她的担心,即刻间便冰雪消融了。 “你放心,我不会死。”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有些不一样的东西闪动。 这说的什么话啊!莫名其妙! “呸呸呸!”姜妙连呸三声,“真不吉利,快呸三声!” 严赫眼中带笑,被姜妙压着呸了三声才被放过。他去洗了澡,换了件和姜妙一样的袍子。 这其实是他从家里带到基地来的孕者装,这还是姜妙买的呢。姜妙看见孕者装虽然分男款、女款,但却都有肥大筒裙样式的袍子,便怀着一点暗搓搓的恶作剧的心态买了。 不料严赫穿上身毫无心理负担。 “在基地宿舍看见有一样怀孕的同僚就穿这样走来走去,看起来就很舒服。”他说。 但他却是个很少改变自己穿衣习惯的人,虽然觉得看起来不错,也没动心思去买。不料姜妙买回来了,四字真言――买都买了,那就穿吧。 “果然很舒服。”他说。 肚子大到这种份上,便是吊带裤也不会比袍子样式的服装更舒服了! 基地里的军官宿舍条件当然没法和家里比,但单人宿舍是个一室一厅的套间,也还不错。两个人便穿着一样的袍子,挤在沙发里说话。 “端掉了他在首都星圈的两处安全屋。”严赫说,“抓到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喽,但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我其实不关心这个。”姜妙抱着他胳膊,定定地看着他说,“你快给我讲讲小鱼这个人,他那个传输技术是哪里来的?我想知道人名。” 严赫却说:“人名没有。” “唉。” “不是你想的那样。”严赫却说,“不是哪个科学家突破了这项技术。吃人鱼是个什么都干的团伙,传说他们曾经在某个荒星上意外发现了那颗星球的史前文明的遗址。应该是曾经诞生过高等智慧种族,但后来又灭绝了。小鱼在那里得到了一些该种族遗留下来的技术,他后来之所以这么猖狂,跟他得到的这些技术有很大关系。” “还不止一项吗?”姜妙眼里浮现出向往羡慕和嫉妒,“他怎么这么好运,荒星上都能发现史前文明。” “是,简直狗屎运。”严赫非常赞同,“听说纳什那边追捕他追得很紧,但每次都被他逃脱。” “纳什为什么……?”姜妙问。 “我们这边很少会听说他,因为边境封锁得力度很大,几乎没有境外的飞船能未经允许进入吉塔共和国的星域。”严赫说,“但纳什不一样,纳什的边境是开放的,持有护照的良民可以随意来往。” 姜妙有点呆。 “怎么感觉,跟以前的印象完全相反?”姜妙说,“我们很封闭,纳什却开放口岸?” 严赫微微一笑,摸摸她头顶:“你要是离开六大星区去边区看看,会发现很多现实都跟你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是的,我发觉了。”姜妙叹气。 “怎么了?”严赫的手顺着头发滑下,温柔亲昵地抚摸着姜妙的后颈,“叹什么气?” 姜妙连连叹气,说:“就今天,突然觉得好像是一只井底蛙。” “开始我以为,小鱼那技术是哪个境外的科学家发明的。我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吉塔关起来了一样。我自己觉得自己还不错,可原来在别的地方,在别的国家,有比我更优秀的科学家,有更先进的技术。而我竟然对他们一无所知。” “然后,听你说这技术原来不属于现代人,而是什么史前种族的遗产。我……”姜妙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们真渺小啊。” “你看,从人来逃离地球开始大殖民到现在,六千年了啊,居然还在打仗,战争难道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吗?如果现在有什么更高等的种族悄悄地观察我们人类,是不是就跟我们小时候蹲在大树底下看蚂蚁打架一样?” “我现在沾沾自喜的每一篇论文,我们引以为傲的每一次技术突破,也许早在万年前,是万年前甚至百万千万年前,就已经被别的什么种族突破过,实现过了。” “就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颤抖,既冰冷又亢奋。心情实在复杂啊!” 严赫想了想,把姜妙往自己身上楼了楼:“这样不冰冷了吧?” 姜妙扑哧一笑,什么伤春悲秋感叹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的渺小感都没了。 不管是孕妇还是孕妇,火力都异于常人,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姜妙避开那圆滚滚的肚子,从侧面抱住他胸口,把脸贴在上面,感受他的体温。 不管宇宙曾经有多少万万年,未来又还有多少万万年。 此时此刻,她事业成功,生活富足,抱着自己的恋人,注视着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对姜妙来说,宇宙间最大的幸福已经在这个时间点上凝固了。 每当姜妙发出这种对眼前幸福的喟叹时,严赫似乎总能心有灵犀般的理解她。他微笑着,温柔地拢着她的长发。 姜妙抬起头娇娇地对他笑,严赫便低下头吻她。 严赫身负千人斩,撩拨的技术高超。只靠唇舌,就能让姜妙情不自禁。但是他有肚子!在孕夫的这个阶段,受体型所限,真的是没有任何合适的体位。姜妙每到此时,就气恨得不行。 “老撩!老撩!明知道不能,还撩!”她气得骂一句,便咬他一口。 严赫低低坏笑,在她耳边说:“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难受。” 他在她耳边呓语:“妙妙,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进入,结合,摩擦,完整的成为一体。 不再觉得孤单,寂寞,不再畏惧明天,想每天和你一起醒来,听你发出晨起的第一声欢快的“嗯”,自喉咙间,自心底,听你对明天和未来的期盼。 因为我知道,在你的期盼里,除了有孩子,还有我。 058一直 “明天就可以回去了。”严赫告诉姜妙。 姜妙又惊又喜。军事基地虽然挺大,但是她能自由活动的区域并不算大,而且实在是没什么事可以做。 随身的智脑被那帮王八蛋撸了去,最后也没有找到。在基地,她没有与外面联系的权限,没法联系家里的小娜,想把婴儿车的设计稿拷过来继续都不行。 打游戏实在打到要吐了。 “国安和艾利森扯皮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艾利森来负责你和田中的安全。”严赫说。 这并非是国安局轻忽姜妙和田中,而是像艾利森这样的寡头企业,自己的佣兵队就很强大,有点像地球远古时代养私兵的土皇帝,有足够的力量来承诺姜妙和田中的安全。 “但是,军部这边要求参与其中。已经选择了专人来负责你们的安全。”严赫补充。 “专人?” “嗯。”严赫嘴角勾起,“负责你的就是我。” 这到底算是以公谋私还是以私谋公呢? “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不用到基地这边来,只要跟着你就行了。”严赫笑着说。 姜妙简直心花怒放。 这是什么神仙待遇啊! 感谢乔小鱼啊! 忽地又担心起来:“那……如果那帮子星盗又来怎么办?” 严赫眼神冷起来,却摸着她的脸说:“有我呢。”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妙知道他没明白,“我是说,你来护卫我的话,如果那些人再来,那你岂不是又要危险?” 严赫明白了,无奈地说:“我是军人,这是我的职责。你别多想,怀孕什么的,对我的战斗力并没有太大妨碍。” 但姜妙还是焦虑得直啃手指头。 严赫最近几个月已经发现了,一旦涉及到他的肚子,姜妙就很容易焦虑。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把怀孕的人看作是脆弱的存在。他已经纠正过她很多次了,都拗不过来她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但严赫正好趁这个机会提出一件他一直在找机会开口的事。他倒没有马上提起,一直等到和姜妙获得许可回到了首都星上的家里,他才问姜妙:“家里的机器人都有什么医疗功能。 姜妙说:“也就是一般家庭的那种,跌打损伤什么的。怎么了?” 严赫叫小娜把家用机器人的医疗功能清单拉出来给他看,的确就是写普通的家用医护功能。 “这不够,万一我们在家里遇袭发生危险,光家用机器人肯定是无法救治的。”他沉吟了一下,说,“至少得需要能动外科手术的级别,妙妙,我们添置一台医疗舱吧。不用全功能,有外科手术功能就可以。” 一台全功能医疗舱相当于把医院搬回了家,基本上可以治疗包括癌症在内的绝大部分病症。当然,与这强大功能对应的,是昂贵的价格。 去除这些大病、重病,单只有外科手术功能的,价格比全功能的便宜了不少,但也可以说得上是个昂贵的大件。 在这个交通如此发达,医疗如此发达的时代,医疗舱这东西真的不是必需品,它是被分类到奢侈品里去的。 不过,以姜妙和严赫的收入,他们奢侈得起。 譬如田中,因为年长的缘故,积蓄都丰厚到可以买私家飞船的水平了。 姜妙是一丁点都不嫌贵的,严赫一句“不需要用联名账户,用我个人的就可……”还没说完,就被姜妙打断说:“这是为了我们俩,凭什么不用联名账户!” 自从严赫植入了子宫和胚胎之后,两个人就开了一个联名账户,各自往里面打了一笔钱。一切关于生孩子的支出都从里面支取。目前这个账户里的余额,一口气生三个孩子都是绰绰有余的。 严赫嘴角勾起,爽快接受:“好。” 第二天回到公司上班,田中知道了这个事情,说:“严真是谨慎啊。” 姜妙有点小骄傲:“他就是特别让人放心的人啊。” “哇哦……”田中抗议,“上班呢!不许撒狗粮!” 但他马上又贴过来,压低声音问:“你看我那个怎么样?” 姜妙扭头看去。 严赫和负责护卫田中安全的士兵当然不能进入艾利森的实验室核心区域。他们是待在实验室外面的休息区的。但虽然隔着几层玻璃,却互相也能看得清清楚楚。姜妙和田中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们两个人的监控之下。 但田中没姜妙这么高待遇竟让一位少校负责护卫她的安全,毕竟这是严赫以公谋私谋来的福利。 负责田中安全的是一位少尉,金发碧眼,体格强壮。对比起来,黄裔纵然是混血混得五官都深邃立体,体型也比古地球时代结实厚重,但跟白裔比起来,还是显得清瘦修长。 有东方的感觉。 姜妙喜欢这感觉。 “哎哎,怎么样嘛?”田中用胳膊肘拐她,微微兴奋,“我把他泡到手怎么样?他现在可是住在我家的。” “他弯吗?”姜妙斜眼。 “半弯。”田中以他千人斩、阅男无数的眼光,肯定地说。 这时代半弯的意思就是日常还是异性恋,偶尔不介意吃一次同性。能不能行,全看田中的个人魅力了。 田中是个颇有魅力的熟男,姜妙觉得他行。 助理端着咖啡过来,隔着玻璃望着休息区的严赫。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和少尉都穿着便服。虽然大着肚子,英俊的脸却不会改变。 甚至……姜妙始终不太能理解这个时代的某些审美――一个英俊男人如果大肚子,很多人会认为他很性感,格外有魅力。 助理便望着英俊性感的大肚男喟叹一声:“想要那样一个男人为我生孩子的话,需要我付出什么啊?但凡我有的,我都愿意!” 姜妙忍俊不禁。 一抬眼,那边严赫也正看过来,对她露出了微笑。 姜妙对他挥挥手,转身喊:“干活了,干活了!” 身后一群跟着助理看帅哥的家伙顿作鸟兽散。 年轻的少尉被这群高知分子围观得有点脸红,咳了一声,无话找话:“姜博士就是您的伴侣兼育儿伙伴吗?” 严赫注视着玻璃那边,微笑:“是。你觉得如何?” 少尉很直白地赞美:“我很羡慕。姜博士各方面都那么出众,我真希望也能找到像她那么出色又美丽的人,不论是恋爱还是生孩子。少校,您真幸运。” 严赫望着实验室里已经戴上了虚拟目镜,在操作台前对着空气点点划划的姜妙,许久,轻声说:“没错,我真幸运。” 被心爱的男人守护,被同事们围观羡慕的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五月。 军方在这一个月中,发现了一些小鱼的踪迹,毕竟吉塔共和国的首都星圈地区监控是如此严密。遗憾的是,几次都被他逃脱了。 但根据侦查,他和他的人应该是已经离开首都星圈了。虽然遗憾没抓到他,但至少姜妙和田中的警报可以解除了。 少尉和田中依依惜别,咳!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严赫不能再天天陪着姜妙上班了。这让姜妙很不开心。 特别是,严赫六个月的时候肚子已经很大了,她真的以为差不多了不会更大了,结果……严赫的肚子一天比一天更大。 姜妙又喜又愁。 那么大的肚子他还不肯停止锻炼!而且姜妙每每看到他穿着吊带短裤,挺着肚子训练的场景,总觉得喜感。 “什么时候开始休产假啊?”她忍不住念叨。 严赫对她这产前焦虑完全没有办法:“宝宝和我都很健康,你不要太紧张!” “好吧好吧。”姜妙也知道自己过度紧张了,撩起严赫的衣服说,“让我看看他/她……啊?!” 最后一声吓了严赫一跳,他握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姜妙神情怔忡:“你……你,有妊娠纹了。” 严赫低头看了一眼,皮肤上出现了西瓜纹般的花纹。他不以为意:“哦,没事的,生完弄弄就好了。” 时代不一样了,技术不一样了。在这里,有专门刺激皮肤细胞分裂消除妊娠纹的药膏。也有人懒得每天抹药,选择生完去做激光,省事。 总之,妊娠纹并不像六千年前那样是个麻烦事了。 但姜妙的神情很奇怪,像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严赫目光微凝,捏住她下巴,问:“怎么了?” 姜妙抬起眼看他,目光中似乎充满感慨。许久,她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诚恳地问他:“我怎么才能对你更好一点?” 严赫诧异,失笑:“你对我难道不够好吗?” 姜妙咬咬嘴唇,轻轻的摸着圆鼓鼓的生出了妊娠纹的肚皮,说:“对比你付出的,不够。” 严赫不能理解,捻住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捏:“摸摸药就好的事,你要是真不喜欢,等生完了我去做激光肌肤再生。” 姜妙知道做这些都很轻松。 严赫因为身体强健、基因优秀的关系,孕期那些比较严重的症状诸如妊娠期高血压、糖尿病什么的,他都没有。 但他的确辛辛苦苦地已经挺了七个月的肚子,还曾经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抱着马桶狂吐。重症虽然没有,但尿急尿频、腰酸、双腿水肿,还有因为肚子太大导致的睡眠不好,这些他统统都经历了。 比较起来,姜妙觉得自己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付出的太少了,不由得对严赫生出了歉意。 严赫搞明白她的想法,才是哭笑不得。 “由我来携带胎儿本来就是因为我的体质比你更好,我不携带的话,经历这些的不就成了你吗?”他捏捏她的脸,笑道,“那怎么行。” “而且,携带者有专门的积分奖励,并不吃亏的。”严赫提醒她说。 姜妙似乎被稍稍安慰到了。她没说话,轻抚着那圆圆的肚子,感受着宝宝偶尔才有的胎动,问:“最近睡眠怎么样?” 严赫说:“还好,习惯了,侧身睡就行了。” “那……”姜妙问,“应激反应障碍症怎么样了?” 姜妙抬起头,眼含秋水,有些想说不敢说的话藏在里面。 如果好了,过几年就会离开了吗? 真的就要回前线去吗? 就不能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059生产 姜妙过去隐藏自己的种种想法,是因为深谙这社会的规则,知道想要过得轻松,就不能与主流价值观和道德观唱反调。 她并不是怯于开口和面对。 此时此刻,她看着自己喜欢得不得了的这个男人,终于开口,问:“严赫,如果我说‘永远’,你会怎么想?” 她话说得简练,但严赫完全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 所以她刚才会问他的应激反应障碍症。 严赫完全不是初相识时那副冷肃淡然的样子,不知不觉姜妙就习惯了他温柔似水的目光,并习以为常。 他修长的手指拢拢姜妙的额发,指尖轻轻地描绘她的发际线,柔声说:“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不想作出超出自己能力的承诺,以免将来发生了预料不到的情况,让你失望。” 不用将来,姜妙现在就失望了。 但严赫停了停,又说:“但是,我承诺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努力过好,努力让明天可以延续今天。” 姜妙心中一动,试探地问:“严赫,是有什么人给过你承诺……又让你失望了吗?” 严赫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是什么人啊?在严赫的心底留下了这么深这么深的影响? 身边的同事同学朋友,动辄都是百人斩千人斩,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子的,姜妙知道严赫的经验比她丰富得多,但她从来都没在意过。 直到今天。 在意识到严赫的生命竟存在着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姜妙在意了起来。 这种在意,大约是酸溜溜的羡慕,夹带着小小的嫉妒,又隐隐怨她不能遵守承诺带给严赫这样的伤害。 是多么大的失望,才能让严赫这样沉稳的男人影响到这种程度啊。 “我……”姜妙犹豫地问,“我能问问关于她的事吗?” 相识半年,姜妙从来没追问过严赫的“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开这样的口。严赫抬眸,看到姜妙严重复杂的神色,忽然醒悟,失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虽然是位女性,但和我并非是男女关系。” 笑完,他目光的聚焦远了起来,像是在回忆。 “她是位非常年长、令人尊敬的女性。那时候她的年纪就足矣做你我的祖母……我是说父母的父母那一辈。”他还特别解释了一下。 毕竟在吉塔共和国,什么叔伯舅舅,大姨小姑之类的称呼,早就消失了。亲戚谱系这种东西,小学的课本里倒是会学一点。但即便学过了,很多人还是对其毫无印象,完全分不清母系亲戚和父系亲戚在称呼上的区别――因为他们根本用不到。 我听得懂啊――姜妙内心OS,不用解释的。 “而我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严赫说,“她给我的承诺太过美好,让我在那个时候非常幸福,对未来充满期望……” 姜妙很是奇怪在吉塔这个社会形态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足矣做他祖母的女性怎么会产生交集?但她此时不敢插嘴打断,只眨着眼睛听。 严赫的声音却停在了这里,似乎变得艰难了起来。 姜妙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后续,忍不住问:“她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这一位女性不管多年长、多令人尊重,就凭她承诺又不做到,给年少的严赫带来如此大的内心阴影这件事,就已经令姜妙很生气了。 如果知道她是谁,姜妙很想当面去跟这位女性谈一谈。 做不到你就不要瞎承诺啊! 严赫却轻轻地说:“她死了。” 姜妙一呆。 所有的胡思乱想都散了,她鼻尖微汗,心里面为刚才对那人的埋怨羞愧了起来。 严赫像是被勾起了很多回忆,眸子又变得淡漠起来。缓缓地,像是讲着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人和事。 “她的年纪真的大了。”他说,“她有一位挚爱的伴侣,那一位先去世了。她随后也跟着谢世。” 他出了一会儿神,说:“说起来很玄妙,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就离去了。仿佛是,生命和灵魂都被那一位一同带走了。” 姜妙问:“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吧?” 严赫回忆了一下:“大概……应该超过七十年了。” 姜妙又是一呆。 在古地球,人的寿命也就在七八十岁上下。环境恶化,成天各种污染雾霾什么的。姜妙要不是因为意外的爆炸事故提前死了,就算认真地活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七十岁呢。 所以星际时代,人的寿命变长,对时间的概念真的会改变。 “妙妙,两个人在一起七十年,这算不算是永远?”严赫忽然发问。 姜妙叹息:“这要还不算,我都不知道什么叫永远了。”严赫摸着她的脸颊:“那这,是你想要的那种永远吗?” 姜妙点头:“大约就是了吧。” “我不敢承诺。”严赫说。 “我怕你经历和我一样的失望。” “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幸福,忽然就如同水月镜花,美好转瞬消失。” “那种感觉太难过了。” 姜妙听得都难过起来。 这就是为什么严赫不敢期盼“明天”的根源了吧? 那位女士,究竟对严赫承诺了什么呢? 她忍不住问:“我能问问她究竟是什么人吗?” 严赫沉默了一瞬,说:“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好吗?” 姜妙虽然奇怪到底有什么隐情不方便现在就说。 但这是严赫的伤痛之处,虽不知道他那时候多大,但自己都说自己是“孩子”的阶段,大概就真的是很小的孩子吧,那么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童年阴影了。 不幸的童年,常常要耗尽一生来治愈。 姜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愈严赫,但她想,她也会如严赫承诺的那样,努力过好每一个“今天”。 “今天”过好了,明天自然而然便会有延续,不是吗? 但世事常常出乎人们的期望和预料。 姜妙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尽全力将怀孕的严赫照顾得更好,把他当作一颗金蛋来保护,意外还是发生了。 姜妙接到小娜打进来的通讯说“严赫少校正在进行剖腹产手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明明离预产期还有一周啊,才刚刚开始休假待产啊! 姜妙声音都尖了起来,一连串地发问:“他现在在哪儿?医院吗?李医生在吗?是李医生负责手术吗?他现在好不好?啊,到底怎么样?你说!你快说!” 小娜的回答却更让人揪心:“不,少校现在正在家中的医疗舱里接受剖腹产手术。” “什么?!”姜妙当时就薅起了头发,“怎么回事?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少校在锻炼时腰腹用力过度,导致羊水破裂,少校担心胎儿,决定立刻用医疗舱进行自助手术,并让我通知博士。”小娜叙述逻辑清晰,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讲清楚了。 姜妙这会儿真不知道该庆幸家里买了医疗舱,一有意外就可以立即接受手术,还是该后悔买医疗舱,因为去医院路上真的没多少时间,胎儿完全撑得住的。不管怎么说姜妙都还是觉得能有个有执业资格的医师在旁边掌控着的手术,更让人安心! “田中!你盯着实验进度!我先走了!”姜妙风风火火地往外冲。 “喂喂!今天这么重要的一步你不亲自盯着?”田中吃惊。 “严赫生了!”姜妙丢下这么一句,就跑了。 “啊?”田中又惊又喜,忽然又喊了一句,“要记得多抚慰产夫啊!刚生完的人精神上很脆弱呐!” “用――你――说――”姜妙的声音远远地消失了。 也是,姜那么宝贝严呢,哪用他来提醒,田中笑笑。 姜妙风风火火地赶回家里,冲进客厅看到的是穿着孕者袍但肚子已经消失了的严赫坐在沙发里,手臂中如同圈着什么珍宝一般地抱着一个襁褓。 姜妙瞬间定身。 “生、生完啦?”她虚脱地问。 严赫眉眼带笑:“是呀,很快的。快来看看ta。” 他、她发音相同,姜妙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ta。但她很谨慎地说:“我先去换衣服洗个手!” 走过去的时候,还特意绕了个圈,离严赫远点,生怕带进来一丁点细菌给他们。 严赫看着她消失在走廊,低头望着宝宝红红的脸蛋,低声笑道:“看把妈妈紧张的,一头汗,好像是她刚生完你似的!” 姜妙真的有种刚生完孩子的虚脱感。明明真正生的那个人是严赫! 飞速地洗手洗脸,连牙都刷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家居服,姜妙才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在严赫身边坐下,问:“男孩女孩啊?” 严赫眼睛都是弯弯的:“你猜!” 姜妙觉得不用担心严赫会产后脆弱抑郁什么的,看,这不是开心着呢嘛! 她的紧张消散了许多,骂道:“讨厌!” 严赫笑着把襁褓递给了她。 一对准爸妈早几个月就作好了产前培训,抱孩子的姿势早就熟练无比。姜妙接过襁褓先激动盯着孩子红通通的脸蛋看一会儿,说:“像我!” 严赫温柔地说:“对,像你!”孩子是真像姜妙,眉眼都像。严赫白辛辛苦苦怀了ta十个月了,五官竟没有一点像他的。那些不像姜妙的地方,也同样不像严赫,不知道隔代遗传了哪一代祖辈的DNA。 姜妙美滋滋,心里得意孩子像她,又怕刺激产夫,强把得意憋了回去,什么都没敢说。 只说:“挺沉。” 严赫却很得意:“二十七斤。” 姜妙说:“比之前监测的还重了些呢!” 严赫说:“那都是四天前的事了,还会长啊。” 古地球时代生个孩子,大部分体重都在5~10斤的范围内。 星际时代,两个来自高重力行星人结合,又让胎儿一直在高重力环境下成长,生出这样的体重着实喜人。 “体重身高和骨密度的比率,跟在高重力行星本土出生的胎儿一样,甚至还打败了百分之七十九的高重力行星本土新生儿。”严赫眼睛里全是笑意。 因为这意味着孩子的体质将会非常优秀。哪对父母不想要个身体健康的宝宝呢? 看够了,美够了,心里暗暗得意够了,姜妙才终于揭开了襁褓看了一眼。 一看之下突然失望:“哎,是男孩啊。” 那失望的语气太明显了,严赫本来全是笑意的脸忽然僵住。 “姜妙,你是什么意思?”他的脸拉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高兴。 “哎,没什么。”姜妙还傻乎乎地说,“就其实挺想要个女儿的,给她买小裙子,每天打扮起来。唉,这种生活模式是咩有啦。” 虽然男女已经平权,且因为基因的优化使男女之间的差异越来越小。但,有些属于天性的东西是改变不了。 譬如大部分女孩天生喜欢打扮和逛街,大部分男孩对此却都很不耐。 姜妙虽然在选择胚胎的时候没有挑性别,可真看到生出来个什么,才意识到自己内心里其实是渴望生一个女儿的。 在这个时代,做女孩很幸福哒! 严赫的脸完全拉下来了,甚至挂上了点冰碴子。 他伸手把宝宝从姜妙怀里接了过去,一脸肃然地对姜妙严正声明:“姜妙!不管生出来的是什么,是不是你之前心里期盼的那一个,你都要记住他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结晶!” “别的我不管,但是,在这个家里,只要有我在,决不允许重女轻男!” “姜妙,你听见了吗!” 060起名 姜妙简直目瞪口呆!她怎么就重女轻男了? 的确,在吉塔共和国是有一股子重女轻男的风气。这主要是因为抚养人们发现,养男孩太累了! 在已经实现平权和基因改良的基础上,明明成年的男女除了一点小小的体力差距之外,几乎已经没什么差异了。可当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依然天差地别! 多数女孩子真的可以安安静静的,男孩子却总是搞得鸡飞狗跳。等他们到了七八岁的年纪,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在这个年龄,男孩的弃儿率特别高! 抚养人选择放弃未来可期的育儿回报,将孩子的监护权移交给政府,这种行为被诚称之为“弃儿”。直白地讲,就是当爹妈的不耐烦养了,把孩子丢给政府了。 男孩弃儿率一直高于女孩数倍,而超过半数的男孩弃儿行为,都发生在男孩七八岁这个阶段。剩下的一半则稍好一些,能撑到青春期才把抚养人逼疯,扔了他们。 这些信息,姜妙早在跟严赫开始合作育儿之前,就已经从网上看到了。对这种与古地球时代她的母国截然相反的抛弃男孩的现象,姜妙反思过。 平权之后,姓氏权不为男性独占了,那么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可以实现繁衍和延续。 在男性失去了姓氏独占权之后,每个人都作为独立个体的时候,女性从孩童时期就拥有的细腻、耐心、温和、早熟等种种优势就凸显了出来,成为了更受抚养人青睐的那个性别。 时间若倒流六千年,谁能想到未来竟会这样呢? 姜妙忍不住嗟叹……不!不不!现在不是瞎感慨的时候! 她的伴侣才刚生完孩子,正神经质地指责她重女轻男! 她就那么顺口一说,怎么就成了重女轻男了??? 但好在姜妙还记得,眼前还穿着袍子的严赫是一个产夫。怎么能跟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人去争辩,反正姜妙是绝不会的! 她忙说:“我怎么可能重女轻男呢,绝对不会!男孩多可爱啊,像你一样身体强壮,以后你们两个一起保护我,多美啊!” 爸爸和儿子一起保护妈妈什么的,都是古地球时代常见的家庭鸡汤,讲真,又煽情,又中二。 但这样一句话,却令严赫眉眼间的冷冽顿时消融了。他的眉目柔和得都要放出光来了。 “儿子,爸爸会好好训练你的。”他嘴角含笑地轻轻拍着小小襁褓,“你不能辜负妈妈的期望啊!” 姜妙不动声色,暗搓搓观察。 她本来没把田中的话往心里去的,内心里其实觉得像严赫这么冷静沉稳的男人,不大可能脆弱、抑郁什么的。 可经过刚才那一下子,她不是那么确信了。 刚才她话音才刚落,严赫那脸,唰地一下就像蒙上了一层冰一样。这会又像冬天的太阳,暖烘烘地照耀他们的儿子了。 姜妙被搞得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一个刚生完孩子还不到半个小时的人啊。 想到这里,她突然僵住!她好像……从进门……到现在……还没…… “那、那个,严赫啊,”姜妙弱弱地问,“你、你感觉还好吗?” 严赫莫名:“怎么了?” “你刚生完孩子啊,可我一进门看到你,你就是一副很轻松的样子。我、我一时就忘记了关心你的身体,只顾着看孩子了。”姜妙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并道歉,“对不起。” 严赫抱着孩子凝在了那里,感觉浑身都是暖的。 看着姜妙低眉顺眼认错的模样,要不是手里还抱着个孩子,他大概已经伸出手去揉她的头了。 “傻瓜。”他眼中带笑,“我的身体素质你还不知道吗?” 笑了,笑了!姜妙松了一口气,说:“还需要再去医院吗?” “不需要,进行了完整的手术,人造子宫已经切除了。”严赫说,“我顺便切除了肚皮上多余的皮肤,还用激光刺激了一下。说明书上说,坚持用激光刺激皮层促进细胞分裂,过一段时间妊娠纹就会消失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姜妙不太放心地说。 她没有见过产夫,只见过六千年前的产妇。上辈子去看刚生完的表姐时,感觉表姐像是死活一回似的。 “很难看,别看了。”新爸爸抱着小宝宝挡住了自己的腹部,不乐意走形的身体被心爱的女朋友看到。 严赫竟然也会有这种小心思。而且,他从前是一个对自己的身材多么自信的男人啊。 姜妙忍不住笑弯了眼,说:“好不好看有什么的,让我看看你没事我才能放心嘛。” 她揪着严赫的袍角不放手,声音又软又甜。 严赫没办法,只好说:“小娜,婴儿床挪过来。” 在小娜的控制之下,长着脚,不是,安着轮子的智能婴儿床从姜妙的卧室自己移动到了客厅。 严赫把包得像火柴棍似的襁褓放到婴儿床上,转身把身上的袍子脱了。 他的手臂肌肉和胸肌从来都没耽误锻炼,依然是很可观的。只是腰没有从前那么细了,圆润了很多。 生孩子毁身材这件事,真是不分男女,倒还挺公平的。 姜妙凑过去仔细地看。 严赫生孩子顺手给自己的肚子拉了个皮,姜妙因此并没有看到像皱了的麻袋一般的肚皮。 虽然几个月时间,腹肌全退化了,并且肚子还有些微微鼓胀,总体来说还好。 “这个是手术的刀口吗?”姜妙问。激光开刀,激光修复,留下的伤口就是一条嫩粉色的细线,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 姜妙说着,忍不住用指尖沿着那条粉线划过去。 严赫身体一颤,倏地捉住了那只毫无自觉的手。 姜妙眨眨眼,亲眼目睹了小帐篷支起来的过程。 严赫握着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就把姜妙搂紧了怀里。 他的皮肤什么时候都是温热的,身体的气息是她极其熟悉的。这几个月因为肚子的缘故,他们已经很久没能正面拥抱了。姜妙忍不住贪婪地抱紧严赫,深深嗅了一口他的气息。 唇舌的绞缠总是热烈放肆的。 但姜妙还有理智,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你才刚动完手术!” 严赫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低声说:“当然不行。” 虽然做了腹部的大拉皮,但他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不满意。他和姜妙的第一次,怎么能这么凑合?当然要等他身体恢复好了再说! 小宝宝适时地哭了起来。 小娜也在这时候说话:“少校,请允许我提醒您,可以开始给婴儿喂第一次奶了。” 两个人立即分开,一个过去察看婴儿,一个对小娜说:“好的。” 家用机器人送来的已经问好的奶瓶,里面装的是以动物乳汁调和成的仿人乳。现在除了女性携带着可以自行分泌乳汁并哺育婴儿之外,几乎所有的小宝宝都是喝这种仿人乳长大的。 姜妙还伸出手去想抱起宝宝,严赫已经快了一步抢先把他抱了起来:“我来。” 孩子是他怀的,他生的,姜妙没跟他抢这第一次喂奶的殊荣,盘着腿坐在一边看这英俊的男人动作熟练的用奶瓶给小宝宝的喂奶。 严赫注视着孩子,目光温柔。一抬眸,失笑:“傻笑什么?” 姜妙笑得像个傻子。闻言,她把头歪靠在沙发背上,吃吃地笑:“开心!” 就这么笑了一会儿,她停下来,轻轻地说:“看你喂奶,觉得找到了一种……” “一种什么?”严赫挑眉。 姜妙怔了一会儿,眉间慢慢露出了安宁平和的神色,说:“完整感。” 严赫低头看了看孩子,又抬眸看看姜妙那相似的眉眼,目光温柔:“嗯,我也是。”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房间里只有小宝宝大力吮吸奶水的声音,那么着急,充满生命力。 姜妙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关于孩子的姓氏和名字,我们……” 离预产期还有好几天,姜妙本来是想用这几天的时间把姓氏和名字定下来的,没想到严赫会早产。她想像张雅和科索那样,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姓和名的归属。 严赫却不在乎地说:“跟你姓吧。” “哎,你想起名字吗?” “不用,你想起你就起吧。” “啊,那样姓氏权和起名权都归我了?不公平啊。” 严赫笑了:“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只有愿意不愿意而已。我喜欢你的姓氏,也觉得你应该会起出很好的名字。就这样吧。” 这个孩子就这么被定下来姓姜了。姜妙感觉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严赫似乎除了携带着福利之外,其他什么都无所谓,都让着她。她不禁有点犹豫。 “没事的,我真的不在乎这个。”严赫看她犹豫,笑着说,“你总是想太多。” “那,我就不客气咯。”姜妙松了一口气,说,“小娜,把我给宝宝列的名单调出来。只调男孩的就可以。” 严赫更加忍俊不禁:“原来早起好了?” 姜妙眨眨眼:“有备无患嘛。” 光屏展开,名字列出来,一个一个都是具有吉祥的祝福意义的好字。 姜妙看哪个都喜欢,觉得哪个都很好,犹豫磨叽了半天,愣是挑不出来。 严赫给她支招:“闭眼睛,用手指。” 真是个破除选择困难症的好办法! 姜妙闭上了眼睛,让小娜把那些字的顺序打乱重新排列,然后她伸手一戳,戳中了一个字。 睿。 姜睿小朋友,从此有了自己的名字。姜妙喜欢这个字,正好他吃完了一餐,姜妙把他从严赫的怀里接过来抱在肩头给他拍奶嗝。 “姜睿。”她说,“你好,我是你妈妈。” 在这欢喜的情绪中,不知道为何,眼眶突然一酸,视线就模糊了。 严赫凝视她许久,贴过去,吻干了她的眼角。 他伸出手臂,把她和孩子都圈在了怀里。 这一刻,姜妙的幸福达到了顶峰。 061测评 小娜体贴人意地保持了安静。 从前她没这么有眼色,常常在不该出声的时候出声,打扰别人的激情。后来姜妙让她把“当一对男女在进行如接吻、拥抱、抚摸之类的亲密行为时,非紧急、必要的情况,不要打扰”加入了她的行为逻辑,小娜才终于长成一个成熟的小娜,学会自己闭嘴了。 等到沙发上的三个人终于分开了一些后,小娜才出声说:“博士、少校,我已经将婴儿出生的信息发送给了医院和优选育儿相关部门。刚刚,政府发来贺电,并要求二位在两日之内带着新生儿到医院进行初生评测。超过这个时间则有造成评测值估高的可能,会根据超时的时限以对应该时限的减分系数进行加权。” 严赫看了姜妙一眼,看到她眼中的神色就知道她很着急这件事。正常如果生在医院里,生完之后驻院的相关政府工作人员就直接给做完初生评测了。做的越晚,评测值越容易估高,为了不让晚来的人占便宜,来的越晚,减分系数就越高。 这是为了防止某些人投机取巧。 “小娜,婴儿车取出来。”严赫说,“我们现在就去。” “啊,现在吗?”姜妙犹豫。 这个时代没有“月子”这个东西。姜妙虽然知道严赫体质强壮,生完了体型膨胀都看起来比很多普通人要好,但让严赫生完不到一个小时就出门…… ――有些前世带过来的认知就是这么顽固,极难消除。 “给我两分钟,我换个衣服。”严赫说完,用手指戳了戳姜睿红红的脸蛋,带着笑回房间去了。 家里那台集姜妙博士及其诸位同事巨大脑洞合作而成的婴儿车自行滑动过来。 姜妙小心地把根本还没睁开过眼睛的红皮小猴子从重力婴儿床抱到了装甲婴儿车里。 这婴儿车设计为能一直用到三岁,里面的空间对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来说,实在是很大。姜妙站直了,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好像……没放正? 姜妙小心地把小猴子向左挪了挪,站直了又看了看。 “……” 又向右挪了挪。 “……” 又向左挪了挪。 严赫出来的时候便看见新妈妈一头汗,莫名其妙:“干嘛了?” “……”姜妙头一扭,“没干嘛。” 严赫问:“你不换衣服?” 姜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家居服呢,“哦”了一声,说:“那你看着他。” 才走了两步,严赫一边弯腰给孩子系安全带,一边提醒:“别穿有扣子和金属装饰物的衣服。” 姜妙:“……” 我知道的呀!真的不用这样提醒我。 “哎!好的!幸亏你记得!” 想到新爸爸那么辛苦怀胎十月,还要做个手术才能把宝宝生出来,新妈妈积极配合,还挤出了八颗牙的社交微笑! 临到出门,有点紧张。人生第一次带一个婴儿出门呢,还是刚生出来不到一个小时的。 “小娜,检查一下物品清单。”姜妙说。 “备用物资检查:仿人奶一日份,尿裤十片,饮用水……”小娜与婴儿车链接,检查婴儿车里的储备物资,“解毒剂,抗生素,外伤用激光笔,压缩氧气,强心剂,肌体修复液……” 严赫微呆。 “……纳米伪装模块。”小娜终于检查完了,“全部物资满额携带。” 搞这个东西的时候没觉得哪不对,这会一项一项听着,姜妙也觉得Emmmmm……_(:з」∠)_ 一转头,严赫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纳米伪装模块?”他问,“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吗?” 姜妙捂脸:“是。” 严赫沉默了一下,求证:“原材料来源合法吗?”这种尖端军事限制级别的东西。 姜妙脸捂得更紧了:“那个,都来自各个实验室,同事们都帮忙省一省、挤一挤、凑一凑就、就凑出来了……” 大家对这台婴儿车的热情,一点不低于“当我被绑架”。 尤其因为上次姜妙穿着“当我被绑架”,英勇地击败了多达十几人的绑匪,缴获了一架小型私人飞船,非常地给大家长脸,甚至有人提议这台车干脆就命名为“当我的孩子被绑架”。 这特么……太不吉利了! 姜博士当场啐了他一脸!强逼着他立刻“呸呸呸”化解乌鸦嘴! 当时大家一起动手鼓捣的时候,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听小娜一项项拉出来,怎么这么的……中二呢? 姜博士捂着脸羞得不肯看严赫。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吁出一口气:“太棒了!” “哈?”姜妙从手指头缝里偷看。 新爸爸脸上放光:“妙妙你真是太棒了!给了宝宝这么棒的保护!哦,对了,代我谢过田中,还有大家!” 他甚至凑过去,亲了一下姜妙的脑门。 姜妙呆了一会儿,捂脸改叉腰:“哈,是吧?你也觉得很棒是吧?不是我吹牛,在这颗星球上,不,在首都星圈,不,在整个吉塔共和国,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婴儿车了!” 严赫眼睛都笑弯了:“是的,有你这样的妈妈,睿睿真会投胎!” 这话夸得,姜妙直到在医院下车的时候,人都是飘的! 李医生见到他们,也挺开心:“唷,来得挺快。我以为怎么也得明天才能见到你们呢。” “别开玩笑了。”姜妙才不乐意,“到明天减分系数得翻多少?” “你们俩的孩子分数肯定高,稍微减减对别的孩子才公平嘛哈哈哈哈!”李医生开玩笑说。 他笑完,转向严赫:“昨天传输过来的数据还都很稳定,今天怎么突然就生了?你是在掐出生时间吗?” 大家都是黄裔,比较好理解黄裔文化中一直流传下来的卡着吉日吉时剖腹生孩子的操作。 迷信这种东西,即便科技发展到星际时代也破除不了。 “我从来不迷信。”严赫板起脸来,“运动过度,羊水破了。” “怪不得。”李医生说,“我这儿忽然接到警报还奇怪呢,都准备给你安排手术舱了,你家AI联系说你在家自己手术了。你们竟然买了家用的医疗舱啊,好奢侈。” 为了表达自己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奢侈的人,姜妙特别强调:“外科手术舱而已,不是全功能的。” 这样也够奢侈的啊,李医生腹诽。 他对严赫说:“我看到你家AI传输过来的数据了,术后数据很好,没什么问题。但根据规定,你还是得在我们院里再做一次体检。” “我让护士带你去。顺便再做一次阻断,家用的外科手术舱肯定不带阻断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把婴儿车里的小婴儿抱了起来,“待会我来给这个小家伙做个评测,哎哟,真重啊!这家伙,不愧是两个高重力行星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啊,这体重得有普通孩子的三倍了!我看这孩子体质差不了!” 天下没有不爱听别人夸自己家孩子的父母! 新爸爸新妈妈立刻笑得咧开了嘴巴!觉得李医生很会说话! 紧跟着就听见李医生说:“哎,你们这婴儿车,什么牌子的啊?我怎么没见过?怎么又大又蠢的?我说你们,医疗舱的钱都舍得花,别在个婴儿车上省钱啊!” 李医生对这对父母的消费思路不能理解。 姜妙和严赫的笑就僵住了。 关于这台看似简陋的婴儿车里暗藏的玄机,给你这个学医科的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好嘛! 虽然心里不爽着,但是姜妙和严赫一个在军工企业工作,搞得都是国家级机密项目,一个是高级军官,两个人的保密意识都很强。 这种本来就是为了安全而作的设计,两个人心里再不爽,也都闭紧了嘴巴,根本不宣扬。 而且,公司有专门的外观美化部门,姜妙要是想把外观做得好看,以她在公司的地位,喊外观部门的人帮个忙,分分钟的事。 但那个外观,并不是没有关照到,而是姜妙和同事们一起决定的。 “如果我被绑架”也是这个思路,外观做得让人根本想不到这样一件衣服有那样的功能和威力。 低调,就是为了低调。 严赫淡淡地说:“比起华丽的外观,我们更注重实用性。” 姜妙和他都默契地没有解释,但是都挂着脸,臭臭的。看李医生的眼神也都不太友善。 这个人真是太不会说话了! 啧! 驻扎在医院的政府优选育儿项目的工作人员敲门进来:“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来看看这个宝宝,27斤!” “哇哦,这么重?高重力行星的孩子吗?”“是啊,父母都是高重力行星的。” “我记得前年有一个也是,但也只有19斤而已啊,怎么差这么多。那个也是父母都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 “咳……”姜妙清了清嗓子,也“淡淡”地说,“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一直都在进行重力训练吧。孩子爸爸在怀孕的期间,直到现在,都一直是睡的重力床。” 顿了顿,补充说:“孩子的婴儿床,我们也是定制的重力床。” “你们两个可真厉害!”工作人员咋舌,“我认识一些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他们都根本不打算再回母星了,都觉得在标准重力星球上很轻松。大多也就是做个维持身体机能不出问题的训练程度,也就差不多了。” “来吧,开始吧。”李医生说。 测评什么的,还是由大夫来做的,工作人员就是起个见证的用处。有他背书的结果,才是合法有效的测评结果。 李医生抬眼一瞄,说:“少校你去做检查和阻断吧,我们这边很快的。” 严赫“嗯”了一声,脚像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啧,新手爸爸――李医生翻个白眼。这种他见得多了,刚生出孩子的时候,都是这么紧张、新奇、兴奋,后面可就难说咯。 他也没再继续赶严赫。 姜妙也想让严赫见证睿睿初生测评的过程。她心里有点紧张,还忍不住握住了严赫的手。 严赫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专门的测评机器,过程很快。睿睿挨了一针,取DNA样本。 姜妙看得心里一揪。新生儿触感还迟钝,竟也没哭,激光闪过一下,针眼就修复了。 严赫一直紧紧握着姜妙的手,比平时更用力,手心甚至有点微汗。 姜妙想,严赫也是这么紧张啊,和她一样。她顿时就觉得心安了,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哇,很棒了!你们俩的基因匹配度很高啊,几乎规避了所有的重疾。”李医生感慨,“两个人自己的基因本来就很优秀啦,强强结合,下一代更上层楼!我敢打赌,你等他三岁的时候来我这里测智商,保准是个智商超高的孩子!” 忽然又变得会说话了!姜妙看他的眼神都慈爱多了。 最后,综合了所有的测量数值,机器给出了一个高得令李医生和工作人员都倒抽口凉气的分数。 “沃得麻,你俩这是生了个啥?”工作人员一激动,母星的土话方言都带出来了,又赶紧切回通用音说,“我是说,太让人羡慕了!” 姜妙在人前是要撑起她大博士的范儿的,把想720度旋转跳跃的冲动硬按了下去,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情商配得上智商的人,矜持地笑笑,说:“不意外。” 你那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自己看不到吧,李医生心里嘀咕。 姜妙顺口问了一句:“对了,他是什么血型?” 这个家里的医疗舱就可以看到,但从回家看到刚生完孩子的严赫和刚被生出来的姜睿,姜妙这脑子就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顺口问一句。 李医生瞄了一眼:“跟你一样是A。嗯,父母一个A,一个AB,生个A出来是最常见的。” 他又转头催工作人员:“好啦,你快签章,你看这新爸爸,不亲眼看到你签章认证不肯走呢哈哈哈。” 工作人员也笑了,打上了电子签章。 姜睿的数据合法公正,并且被上传给政府相关部门,保存入了主脑的公民大数据库。 姜妙忽然感到手上一松。 严赫的手放松了下来。 062惆怅 初生评测的结果令人惊喜。 “其实我们俩的基因,不是契合度最高的呢。”回去路上,姜妙忍不住说,“当时给我匹配上了六个,匹配度最高的那个是一位医生。” “哦?”严赫瞥了她一眼,“那为什么选择了我?” “那个人好讨厌啊,坚持要跟我争抚养权。我不同意,他就直接拒绝了我。”姜妙耸耸肩,“不过无所谓啦,我本来也就更喜欢你。” 严赫沉默了一会儿,问:“是喜欢我的脸吗?” 姜妙笑嘻嘻:“那不然呢?” 这社会人人都是颜狗,“我喜欢你的脸”也是一种直白的称赞。大多数人听了都会高兴,甚至会说“谢谢”,“真荣幸”之类的。 姜妙以为严赫听了会高兴。 但严赫只是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一声,盯着挡风玻璃上映出来的雷达图,不置可否。似乎并不为姜妙喜欢他的脸感到高兴。 怀孕的时候都没什么症状,怎么生完孩子之后,突然就喜怒无常了呢? 姜妙不敢吭声,暗搓搓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他,想着晚上悄悄查查关于产后抑郁的资料。 到家了,小娜指挥着婴儿床滑过来。婴儿床虽没有婴儿车那么强力的保护装置,但比婴儿车舒服许多。 宝宝躺下去,小娜缓缓的调节重力,让宝宝慢慢适应变化。 姜妙和严赫一直小心地盯着看,看宝宝睡梦中表情似乎没有因为重力发生什么变化,才放松下来。 严赫的随身智脑震了一下,严赫点开光屏瞥了一眼,“唔”了一声。 “怎么了?”姜妙问。 严赫手指划着光屏,看那些系数:“携带者福利到账了。” “哇,”姜妙好奇瞥了一眼,吃惊,“这么高的系数?” 严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因为我们两个基因优秀的人,制造出了更优秀的孩子啊。” 想到睿睿那超高的评测分数,姜妙就高兴。她的孩子这是赢在了起跑线上啊! 摘下包,她说:“你好好休息一下,把睿睿……” “推到我房间”几个字还没说完,一扭头,严赫已经不声不响地把姜睿小朋友在往自己房间推了。 姜妙:“……” “晚上我来照顾睿睿!”姜妙赶紧几步跟上,拦住严赫,“你好好休息,毕竟是动了手术了,脏器的位置都动了,你就是铁打的也需要休养生息啊。” “纯铁的硬度比不上我的肌肉硬度。”严赫挑挑眉。 这是真的,严赫绷紧肌肉,甚至可以卡住小口径子弹!但是…… 姜妙拦着婴儿床,说:“严赫,我其实是想……我不想让孩子在晚上被机器人照料。虽然家里的机器人已经安装好了育儿模块,但是……” 她斟酌了一下,说:“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产生长期记忆的时间比别的孩子都早了好几年,我还能记得一些特别幼小时候的事。我小的时候,夜里机器人过来照顾我,给我留下了特别深的心理阴影。我就不想让孩子也经历这一切,我是打算至少在夜里要亲自照顾他的。” 白天就还好,至少不会那么惊悚,可以让机器人辅助。 严赫目光闪动,似乎又惊奇,又开心。 “原来你也不喜欢把孩子都交给机器人?”他欣慰地说。 “咦?”姜妙诧异,“你也……?”“是啊,之前我们一起在网上看那些抚养人的经验谈的时候,我就很不喜欢了。什么都交给机器人,要抚养人还有什么意义呢?”严赫吁了口气,“我一直担心你也会是这样抚养孩子。原来你不是,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真是恶人先告状呢。 姜妙无语地扶额:“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全交给机器人的那种。我本来也没打算累到你,我是打算只要你生了之后,晚上我就来接手的。” “跟我想的一样。”严赫眼睛弯了起来,俯身啄了啄她红滟滟的唇,“真高兴我们俩又想到一块去了。” 姜妙也感到说不出来的轻松和开心。跟一个人在一起,三观相合真的是太好了! “那今天晚上就……”她轻轻推着婴儿床想转方向。 严赫却拦住了她:“第一个月本来就是我修产假,下个月才是你。” 他又摸了摸姜妙的脸,温柔地说:“别担心,身体方面,我是最不需要被担心的那个。也别担心孩子,我会把他照顾好的。先让他回房间睡觉,我去给你做饭,今天想吃什么?” 姜妙身陷温柔攻势,完全身不由己,等她在沙发坐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让刚生完孩子两个小时的产夫去下厨做饭去了! 怎么觉得这么心虚呢? 姜妙犹犹豫豫地蹭到厨房门口。 严赫穿着围裙。虽然现在还没有腹肌,腰身也比从前粗了些,可体型依然胜过了许多普通男人。 没有了一个大肚皮,他现在切菜都比前几天流畅了很多。 真是没有一丁点虚弱或者难受的模样。 姜妙倚着门口一直看着,一丁点都不想去做别的事。就这么一直看着这个男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觉得能看一辈子。 直到严赫扭头问她:“傻笑什么?” 姜妙说:“做梦一样。” 严赫莫名。 但姜妙不想解释,只笑着看着他。那笑容里充满了满足感。 严赫便也笑了,给她派活儿干:“去看看宝宝尿了没有?” 姜妙领命去了,认真细致地检查过姜睿的尿裤。看他依然呼呼大睡,越看越好看,忍不住拍了许多张他的睡颜。 开心地回到客厅,打算把这些照片分享到自己的社交空间里,附言:我当妈妈啦! 排好版,伸出手指准备点“发送”的时候,却忽然顿住。 当妈妈了啊…… 是不是,该通知一下那个人呢? 家用机器人托着盘子,严赫跟在后面从厨房来到餐厅,却看见姜妙坐在沙发那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吃饭了。”他喊了一声。 姜妙却没有动。 做什么这么专注? 严赫好奇走过去,却发现姜妙什么都没有在做。她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只是简单地在发呆。 一个光屏在她面前展开着,打开的是她的社交空间,排好版的姜睿小朋友的照片,还没有发送。 姜妙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那光屏,又像是根本目光没有聚焦在光屏上,神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严赫鲜少见到姜妙这种模样,察觉有异,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姜妙?” 姜妙回过神来:“怎么……哦!饭都好了?” “发什么呆?”严赫问。 “就想到自己都做妈妈了,忍不住感慨了一下。”姜妙笑嘻嘻的回答。 严赫总是能在姜妙说谎的时候看穿她,但从来也没说破过。 每个人都有秘密,都有不愿意跟别人分享的小角落。即便是姜妙这么乐观开朗的女孩也一样。 严赫没有再追问。 夜里姜妙睡得不踏实。 她翻了个身,隐隐地好像听见了孩子哭。按说不应该,她这房子隔音很好的。可是…… 姜妙翻身坐起,拖鞋也没穿,赤着脚跑出了卧室。 “严赫,严赫。”她在严赫门口轻声问,“我可以进去吗?” 卧室的门向两边滑动开,姜妙走进去,屋里黑乎乎的。黑暗中,听见严赫“嘘”了一声。 姜妙停住脚步,侧耳倾听,果然听见了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姜睿正在喝奶。 姜妙将脚步放轻,摸黑走到床边,渐渐看清了严赫的轮廓。 严赫抱着姜睿,正在给他喂奶。姜睿喝得很猛。很难想象这么小的身体有这么强劲的吮吸能力,要是李医生在这里,一定会感慨一句“不愧是高重力行星的孩子”。 姜妙坐到了严赫的身边,紧贴着他。 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得很清楚。严赫正侧头望着她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亮若星辰。 他看了她一会儿,凑过来低头吻了她的鼻梁。 姜妙勾起嘴角,把头靠在了他的肩头,两个人一起看着、听着姜睿大口、咕咚地喝奶。 小家伙终于喝饱了,不哭也不闹,拍了奶嗝之后迅速地又睡着了。 严赫将他轻轻放回婴儿床里,姜妙还想伸手拍拍他,却被严赫转身抱住了:“你怎么过来了?” 姜妙压低声音说:“我听见睿睿哭了。” 严赫不相信:“他只哭了一声我就起来了,而且这套房子的隔音是不可能传到你那边去的。” “可我真的听见了!”姜妙也知道严赫说的是对的,她这个房子的装修,不可能隔不住这点声音。 “因为你是妈妈吧?”严赫摸着她的头发说,“神奇。” 姜妙也觉得很神奇。 她在严赫颈间蹭了蹭,深深嗅了一口:“你才神奇,有奶味了。” 还不到二十四小时,严赫身体的气味都改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 姜妙揪住他的衣襟,在他颈间嗅了又嗅:“真好闻!” 三更半夜的,真让人心猿意马。 严赫不客气地扣住姜妙的后脑,含着她的唇,仔细地品尝。许久,才放开。 姜妙呼吸微乱,挣扎了一下,低声说:“我回去睡觉了。” 严赫非但没放开她,还一弯腰抄起她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抱回了自己床上。 姜妙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睡觉。”严赫却说。 啊? 严赫手摸到她耳根,捏着她的耳垂轻笑着,低声问:“耳根这么热,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姜妙眼睛一闭,脸扭向另一侧:“我怎么知道!”以为你禽兽,结果你禽兽不如。 严赫的亲吻落在那耳垂上。姜妙闭着眼不肯睁开,不让他再戏弄自己。 “睡吧。”严赫说,“知道你不亲自看着他,睡不踏实。今天就一起睡在我这里吧。” 姜妙睁开眼,缓缓吁出一口气,“嗯”了一声。向后靠了靠,挤进严赫怀里,紧紧贴着。 严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肩头,在夜半的寂静中轻声问:“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严赫今天早产,姜妙赶回家,虽然紧张得不行,但看他和孩子都平安,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种快乐的亢奋中的。 医院的测评结果更是让人开心。甚至他做饭的时候她都在门口看着傻笑。 所以,当饭菜上桌的时候,姜妙坐在客厅里发怔怅然的模样,在这个快乐的日子里格外地违和。 什么人,什么事能让爱笑的她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严赫忍了一个晚上,本不想去探寻,让姜妙保有属于她自己的小角落。可当他把她拥在怀里的时候,却感觉她如此的娇小。 严赫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终究还是不能忍有什么人、什么事,让她这样不开心! 063不解 严赫的怀抱很温暖,被他的手臂圈在怀里,背后紧贴着的坚实胸膛,让人觉得心安。 在离开了杜法星之后,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那一种双脚离地的悬浮感,在这个怀抱中终于消失了。 姜妙的手覆在严赫的手臂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犹豫……我做妈妈了,这件事……要不要通知我妈妈,嗯,我抚养人一声?” 严赫明白了。 姜妙提起她的抚养人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提起,他都能看到她眼中淡淡的落寞。他也知道,她很尊敬那个女人。纵然久不联系,她对那个女人的牵挂,其实从未放下过。 “想说就说吧,你做了妈妈,她就做了外婆。”严赫说。外婆……久违的称呼啊。小学学过亲戚谱系表之后就再没听人提起过了。乍一听,姜妙竟然觉得很陌生。 “真古风啊,这个称呼。”她慨叹。 严赫轻抚她的手,便顿了顿,解释说:“在古时候的家庭结构中,妈妈的妈妈,就是被称作外婆的。” “我知道的啊。”姜妙说,“就是小学之后就没听过这个词了。古代剧里倒是有,不过我不怎么爱看古代剧。” 那些古代剧太假了。这时代编写剧本的人,根本就理解不了古地球时代的家庭亲戚关系是有多么的复杂。姜妙偶尔看一看,都想捂眼。 “我就是不知道,她想不想我打扰她?”姜妙叹息。 “你们多久没有联系了?”严赫问。 “好些年了。”姜妙说,“从我成年之后吧。” “我一位上司,他的孩子已经三十岁了,他们依然保持联系。那个人今年的一次职务调动,还是我这位上司推荐的。”严赫说。 “是啊,田中也跟他的孩子一直保持联系。”姜妙喃喃地说,“只有我,只有她和我。” 姜妙的失落那么明显。严赫很不满:“她是有什么毛病吗?” 姜妙给了他一肘:“别胡说。” “她就是……特别理性。你要是能认识她的话就知道了,她是一位超级理性的女性。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大到一年中各项大事的规划,小到家里沙发靠垫的颜色花纹排列。处处都能看出来。”姜妙回忆着说,“她做事从来都没有冲动过,着急过。她总是很冷静,哪怕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都没事,她能一直保持冷静。” 严赫轻叹:“你真的很尊敬她。” 姜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严赫问:“那你现在做到了吗?” 姜妙叹口气说:“好难的。” 她翻个身,脸冲上:“只有工作的时候能做到。工作的时候心无旁骛,完全进入状态就不会胡思乱想,就能做到。” “但是工作之外就好难。”她望着天花板,“生活中还那样冷静,太冷感了啊。我真的做不到。” 严赫想到她每天清晨生机蓬勃的模样,闪亮的眼睛,带笑的脸庞。 有时候咋呼,有时候迷糊,有时候紧张爱胡思乱想,有时候耍点小聪明,更多的时候她在笑。每个房间里都有她的笑声,整个房子里都是明亮温暖的。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说:“幸好你做不到。” 姜妙笑了,又翻身,跟他脸对脸:“你跟你的抚养人,一年能联系几次?” 严赫想了想:“大概两到四次吧?” “属于比较正常的吧。”姜妙说。 “是的。也是因为我们之前都在前线,事情比较多。”严赫说,“一般就是逢年过节,会问候一下,再有就是执行危险任务之前,会联系一下。” “嘿,我要出任务了,要是死了,身后事都交给你了。你知道该怎么办。”严赫说。 他虽然压低了声音,姜妙还是被他故意作出来的腔调逗笑了。 她忍不住问:“都有什么身后事啊?”一个独身没有孩子的人,姜妙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身后事。 “财产都给他继承。”严赫说,“然后就是,我在军人精子库里保存了精子。” 姜妙眨眨眼。 “因为还没有生过,总觉得就这样死了,缺了点什么的样子,自己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都该传递下去吧。”严赫捏住她的手,“就托给他了,帮我找个愿意和我一起传递DNA的人,再由遗产中划一部分出来做孩子的抚养费。都要靠他了。” “可是,那时候你人都已经没了。”姜妙惊诧,“会有人愿意独自生孩子吗?” “基因评分高的,就有人愿意。”严赫说,“而且,延续已故优秀军人的基因,有一个特别的积分奖励,还有现金补贴。” 果然如此,又是利诱。 “在这个国家里,生孩子全靠利诱啊。”姜妙感叹。 当年她初到这时代,还为这种种鼓励育儿的政策惊奇赞叹,觉得政府太懂得人心了,生孩子没好处谁会愿意是生呢,当然得给出好处,大家才会愿意。 可是今天姜睿诞生了。 她把他抱在怀里,感觉浑身都悸动。那时候哪儿还想得起什么积分、系数、补贴和奖励啊。 姜睿那么小,皮肤都还皱着,红通通的,可是把他小心地抱在手臂间,强烈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充斥在心间。 那一刻姜妙想的是,她怎么能是为了补贴和奖励才生这个孩子的呢? 怎么能! 严赫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姜妙在他怀里蹭蹭,说:“田中跟他的孩子,联系得比你还频繁呢。哼,他一开始还骗我说只有逢年过节。后来说漏嘴了,我才知道,他和他的孩子每个月至少会联系一次。一年就是十几次呢!” 姜妙说这话,带着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柠檬精都附体了。 她又叹口气,说:“我其实……也不是想打扰她的生活。我在首都星呢,她在杜法星,坐船单程都要一个半月的行程,我们的生活不可能再有交集了。” “我就是希望大家能保持个联系。彼此知道,哦,都平安,都挺好,这样。” “哪怕一年只联系一两次,不,一次,知道她人还在那儿,就心里挺踏实。不像现在这样……都不知道她这些年是不是还在杜法星,有没有搬家,还在原来的公司工作吗,还那么忙吗,身体健康吗……” “我想要的,仅此而已。我其实真的想不明白……”有人抱着,有人搂着,有人怜爱地宠着,姜妙这些年压在心底的委屈终于冲了出来,“真的,我跟她一起生活的时候特别乖的,从来不给她添麻烦的,成绩又好,从来不让她丢脸,还给她挣了很高的积分。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人为什么害怕孤独? 因为若是没有一段亲密关系,连委屈都无处倾诉。 严赫什么都没说,只不断地拢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吻她的额头、脸颊和眼睛。 直到姜妙用了几秒时间,收好了情绪,他才说:“明天联系她吧。” “可是……” “不要顾虑太多,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不都是‘每个人只为自己活’吗。既然如此,你何必因为她可能会有的反应而影响自己的行为呢。你想联系她,就联系她。至于她回应不回应,那不是她的事吗?你做你想做的就行了。” 姜妙忍不住又咬手指头。 “去,回自己房间去。”严赫推她,“别在这里打开光屏,太亮了。晚上不要用光刺激到儿子,从出生开始就要注意让他分清昼夜,以免作息颠倒。” 怪不得他夜里喂奶都不开夜灯。 姜妙就这样被严赫给轰回自己卧室了。 她的卧室里亮着光线柔和的夜灯。她坐在床边犹豫,又站起来在卧室里绕圈。最后,她决定听严赫的。 这么说似乎有把责任往严赫头上架的嫌疑。姜妙其实心里很明白,她决定听严赫的,是真因为她真的很想、很想联系张雅。 “小娜,打开相册。要今天的。”姜妙跳上床,盘腿一坐。 光屏打开,今天的照片刷刷列了满满一屏。 姜妙挑了半个小时,反复犹豫,最后选中了一张她坐在沙发里抱着睿睿微笑的照片。因为这一张里的她,看起来笑得很幸福,活得很美满。 谁不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展示给别人看呢? 想了千言万语,最后随着照片的附言只有一句:我当妈妈了。 姜妙又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点击了“发送”,然后直接倒下,杯子一拉,蒙住头! 睡了!睡了! 不管张雅什么反应,回复不回复,都明天再说! 首都星上姜妙这里的半夜,在杜法星张雅生活工作的区域,是接近中午的时间。 这时候该午休吃饭了,但张雅还在会议室里,正在训斥下属。“连续三个月,别的部门效益都在增长,只有你管理的事业部,一路走低。托马斯,我上个月就说过,这个月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不要给我解释,我要看的是业绩!” 张雅从来都是个知性优雅的女人,即便在愠怒之下,都不会丢了她的格调。但她眼含冷意,说话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使下属们都明白新晋的合伙人张雅女士这会儿是真的在发怒了。 “三个月前我就要求你反思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可你给我提交的报告里说的都是写什么?能有一条能落到实处的吗?托马斯,我不知道你从前是怎……” 张雅正说着,手腕上的智脑震了一下,她随手激活一个小光屏瞥了一眼。 不料这一瞥,话音便戛然而止。 【我当妈妈了。】 来自联络人:张玛丽 064张雅 正如姜妙对严赫说的那样,张雅是一个总能保持冷静的人。 大家看到张雅瞥了光屏一眼,忽然神情凝滞。但也仅仅只凝滞了两秒而已。 张雅关掉光屏,硬是把自己拉回了眼前:“我不知道你从前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但既然我已经升级为合伙人,你管理的事业部并入了我的管辖之内,就不要企图愚弄我。” 她抱着手臂,身体后仰靠住了座椅的靠背,冷冷地说:“今天下班之前,如果收到你的辞职信,我还是会让人力资源给你出一份推荐信的。就这样吧,散会。” 托马斯垂头丧气地跟在别人后面离去。以前就听说过张雅铁腕冷血,没想到这么倒霉,公司结构重组,这个女人晋升为合伙人,自己落到了她手上。 被他哄得很好的前上司再不能罩着他,想了想还是主动辞职吧,否则闹得难看了,连推荐信都拿不到,以后找工作都会受影响。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人也出了会议室,步履铿锵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那走路的节奏都带着一股强势。 啧。 张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把面对办公区域一侧的玻璃墙调整成不透明的深灰色。 她坐在宽大的皮椅中,重新激活光屏,凝目注视着那照片里的人。 那个年轻姑娘怀里抱着小小的襁褓,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张雅把照片放大,凝目细看,能看得出那笑意是深达眼底的,她的眉间没有忧愁。 照片中的背景像是客厅,装修的风格跟张雅自己的家很有几分相似。照片的一角还露出了一个男人的手臂,那男人把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很轻很柔。 张雅凝视着那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特别是那女孩子脸上、眼中幸福的笑,不知不觉,她的嘴角也慢慢上翘,露出了微笑。 眼前却忽然模糊了,张雅伸手捂住了眼。 过了一会儿,她两只手捂住了脸,低下头去,肩头微微地颤动。 许久,张雅抽了张纸巾擦干眼睛,拨了一个人的通讯号。 通话的光屏展开,韦恩?科索的面孔出现在屏幕里。 “嗨,亲爱的,找……嗯?你怎么了?”科索正笑着打招呼,忽然透过屏幕看到了张雅红红的眼眶,十分诧异。 要是姜妙听见这段对话,说不定就要吃惊地咬到舌头。什么时候,科索先生和张雅女士可以互称“亲爱的”了? 他们从前可不是这种关系。 “韦恩,玛丽的事你知道了吗?”张雅语气平静,要不是那还红红的眼眶出卖了她,根本想不到她刚刚情绪波动过。 科索说:“呃――” 他这一“呃”,张雅便明白了:“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她做了妈妈了。” 科索只能说实话:“大概六七个小时之前,她在社交空间里发了照片的。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张雅没有关注姜妙的社交空间。 好几年之前,她就听从心理咨询师的建议,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地隔绝了姜妙的信息。 反倒是韦恩?科索,他在姜妙三岁的时候就离开她并回归了自己的生活,他跟姜妙之间没有那么多牵扯,也没多少联系,之前也就是每年过年过节的信息问候一下,还是这两年因为张雅的缘故,他又悄悄地关注了姜妙的社交空间。 “你是怎么知道的?”韦恩顿了顿,问,“她主动跟你联系了?” 张雅垂下眼眸:“嗯。” 八年了,从那一句“再见”之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那个孩子了。可那孩子竟然还没有忘记她。在这种人生重要事件发生的时候,她还能想起来与她分享。 酸涩的感觉又涌上来,张雅捂住了眼,别过头去。即便是和韦恩?科索成了同居伴侣,她也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她的价值观信奉应该将理性放在第一位。哭泣本身就是一个人自我管理失败的表现。 但张雅这一次是彻底的失败了。 她捂着眼睛,怎么都不能将那股涩意逼回去。 科索也有些无措,他知道张雅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他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该怎么去安慰她,或者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一败涂地。”张雅却忽然说。 “嗯?”科索莫名。 张雅放开了手,自嘲地笑了笑:“一败涂地啊。我以为……我以为这些年我已经治愈了。可是,你知道吗,看到她照片的第一眼,我就一败涂地了。” “原来一直都还在,一直都根本没有被治愈,”她苦笑,“我的……过度依恋症啊。” “如果真的那么难受的话,去联系她吧。”科索温柔地说。 当年他和张雅匹配上,互相选择了对方作为育儿伙伴。那几年他们在一起同居,生活得十分愉快。张雅是一位非常令人欣赏的女性,韦恩那个时候就想追求她。 但张雅同时是一位冷静理智超乎寻常人的女性,她反对两个育儿伙伴成为情侣,因为情侣比伙伴更容易产生矛盾。韦恩于是放弃了对她的追求。 他们两个人的合作育儿非常成功。玛丽那孩子进入幼儿园时的分数比同龄的孩子高了一大截。她也是个比同龄的孩子乖巧懂事得多的孩子。 科索一直都觉得,都这都要归功于张雅对那孩子的教导。 玛丽进入幼儿园的同时,他作为辅助者的责任已经尽完,在和张雅协商后,他用一个渐进的过程缓缓脱离了玛丽的生活。 那段时间其实还蛮难过的。他常常会忍不住打电话回去问候一下这个小可爱。 但时间终究是冲淡了一切,何况他也只跟玛丽生活了三年而已,放下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也不算很难。他终究是彻底的回归了自己的生活。 后来也不过就是定期地跟玛丽联系一下,再固定地支付该由他支付的那一部分抚养费,尽一个生父的责任罢了。时间越久,他跟玛丽之间的牵绊,就越浅淡。 跟玛丽这亲生骨肉尚且如此,跟张雅这短暂的育儿伙伴,后来就更是渐行渐远了。 他没有想到,在玛丽上了中学之后,张雅竟然会主动联系他。 张雅是来向他求助的。 这对张雅来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与其被身边的朋友、同事知道,她更宁愿向早已经不来往,但是有一个共同的孩子的科索先生求助。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的工作会跟一些心理行业的人打交道?”见了面,张雅就道明了来意,“可以的话,请介绍个稳妥的心理咨询师给我吧。” 韦恩?科索十分惊讶。在他的心目中,张雅知性、冷静、成熟,怎么竟然会发生需要进行心理咨询的情况? 张雅肯向他开口,就没打算瞒他。 “我,可能对玛丽出现了精神上过度依恋的症状。”她向他坦白。 科索更加吃惊。 整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都认为,无论是父母对孩子,还是孩子对父母,过度依恋都是人格不完整、内心不成熟的表现。 科索在育儿合作开始之前就阅读过很多关于育儿的文章。他曾经看到过一篇专门讲这方面的文章讲道,在古地球时代,以亚洲为主的东方文明中,最常出现过度依恋心理病。极端的父母甚至会插手孩子的恋爱乃至干涉他们的婚姻。 文章的作者找到了许多古文献证明,在古地球时代的东方,常有许多成年人的婚姻是因为父母的过多介入而瓦解。 甚至更极端的,竟然会有人因为不想结婚被父母逼至跳楼。这样的多为女性,至少在作者能找到的古文献中所提及的案例中的当事人,都是女性。 相对父母对孩子表现为干涉甚至于控制,孩子对父母的过度依恋,则分出了经济性依恋和精神型依恋两种。根据作者对古文献的研究,这两者在古时候分别有对应的术语,前者被称为“啃老”,后者被称为“妈宝”。 但所有这些综合在一起,他们都具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当事人人格不完整,不独立。做父母的的,人生的重心太倾向于孩子;做孩子的,离开父母没法独立生活。 与当今社会人人追求独立、自我的价值观比较起来,的确是陈腐愚昧又可笑的。 科索在那个时候,很能理解张雅为什么会舍弃身边的同事、朋友,来向他这个已经许久没联系的前育儿伙伴来求助――竟然对自己的孩子产生了过度依恋的症状,这对张雅来说,实在是一件令她羞耻的事情。 科索帮张雅安排了一位很稳妥的医生。他甚至非常细心地没有直接安排自己的医生朋友,而是请朋友安排了另一位自己不认识的医生――这给了张雅更强的安全感。没有人愿意总是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可能将自己的情况泄露给两个人共同的朋友而猜疑不安。 科索的体贴获得了张雅的感激和欣赏。 两个人从那时起有了更多的来往。 科索也微妙地察觉到,张雅之所以会找上他,并不仅仅因为她需要一个心理医生。即便是没有科索,她自己也不是就找不到好的心理医生的。 在医生之外,张雅需要一个可以知道这件事,并能给予她精神支持的朋友。 科索并不介意成为这个人。 张雅是一位美丽成熟的女性,当初若不是她拒绝得明确且坚定,他大概会卯足力气追求她的。 的确他又趁着这次机会,再次开始追求张雅。但当玛丽还和张雅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张雅明言了不会和他在一起,至少在玛丽离开之前不会。 “夏目医生建议我不要放弃玛丽的抚养权。”那时候张雅跟他说。 张雅始终认为她的心理问题的根源都在于姜妙,她生出离开姜妙心思。 “哦?为什么?”科索其实也认为离开姜妙对张雅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也不懂为什么医生反而会阻止。 “因为夏目医生说,悔恨是比其他的心理疾病更难以治愈的情况。”张雅说。 夏目医生告诉她,很多抚养人在一时冲动放弃了抚养权之后都后悔了,但遗憾的是,对于这件事,政府拒绝再给他们第二次机会。抚养权一旦移交给政府,就再也要不回来了。 更糟糕的是,政府以保护未成年人的名义,禁止放弃了抚养权的抚养人在孩子未成年之前再接触他们。 科索忍不住问张雅:“如果你放弃了,会后悔吗?” 张雅那时候很茫然。她那双素来沉静如水,冷静内敛的眸子里,全是对自己内心不能作答的困惑。 科索明明最欣赏她的理性、成熟,却不知道为何这一刻茫然无措的张雅竟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吸引他。 许久,张雅承认:“很大概率,会。” 科索饶有兴致地追问:“到底最初是怎么开始的呢?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两个人一起养育她,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张雅做抚养人,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严格地按照育儿指引手册去做。从来不溺爱孩子,当然也不会虐待孩子。 有时候他们带着玛丽去从参加一些亲子活动,会看到别家的孩子有哭闹、任性的行为出现,但是张玛丽小朋友从来都没有过。对比之下,张雅显然看不上那些不能严格地遵照指导手册教育孩子的父母。 也是因为这样,科索从来都没想过,张雅这么理性的人,竟然会出现过度依恋症。 “那是你离开之后的事了……”张雅回忆起来,眼中的茫然消失了,嘴角竟泛起了淡淡的笑意。 那些美好的回忆,到这时候都还是鲜活的,令人一想起来,欢喜、快乐和幸福之类的感觉就会充塞胸臆。 那时候姜妙还在上幼儿园,张雅也还没有达到今天的成就,那时候的她还只是个上升阶段的中层主管。某日跟大Boss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会议一再延长,眼睁睁地看着时间跳过了幼儿园放学的点。 当会议终于结束,张雅急匆匆地赶去幼儿园。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迟到过。也见过别的孩子因为抚养人来迟而哭泣甚至哭闹。姜妙从来没有过。 但那天她去得真的是太晚了,在路上情不自禁地担心,玛丽她会哭吗? 在张雅来说,哭泣是自我管理失控的表现。但是她想,这一回的确是她的过失,玛丽如果难过哭泣,她可以原谅她这一回。 幼儿园里已经没有人了,所有的老师都下班回家了。其他的教室都关着灯的情况下,唯一还亮着灯的那间教室便格外的显眼。 张雅步履匆匆地赶过去,冲进了教室的门。 教室里干净且空旷。 小小的女孩在娃娃角里用那些柔软的布偶为自己搭出舒服的小窝,把抚育机器人和安保机器人都召在身边陪伴,正在安静地读着书。 听见门响,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张雅。 那一刻,张雅看到那张圆如苹果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张玛丽小朋友把书丢到了一遍,张开肉乎乎的小手,向她跑过来:“妈妈!你来了!” 她扑进了她的怀里,那一刻,张雅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电流击中般的悸动。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内心里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我只是觉得,她是个可爱的天使。”张雅告诉科索,“那时候我完全没有想到那些驱动我去生孩子的动力,积分、系数、人生体验……通通都没有。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蹲下去把她抱在怀里,然后想,她怎么不哭呢?她要是在我怀里哭了,我一定不会责备她的。” “可她没有,是吧。”科索笑了,“在我记忆中,她除了那次不小心摔倒蹭破一大片腿上的皮,流了些血之外,从来没有因为疼痛之外的事情哭过的。” “是啊,她很少很少哭的。”张雅说,“我去的那样晚,整个幼儿园只剩下她和机器人,她不哭,差点哭的人是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就充满了歉疚。后来第二天,我给她买了‘甜美星空’的蛋糕。但那天并不是星期三。” “啊噢!”科索对从前的事还记得很清楚呢,“你只允许她每周用一次额外的甜点。” “是的,为了保护牙齿。” “而且为了不让她生出‘周末就可以放纵’的感觉,你把她的甜点日安排在了周三。”科索说,“我都还记得呢。” 所以张雅竟然在不是甜点日的日子里,允许姜妙用了甜点。以科索对张雅的了解来说,这是她对自己的原则的突破。 太令人惊讶了。 “是的。我的理性在那时候完全被感性的心态操纵了。”张雅叹息,“甚至,我并不觉得后悔。因为她打开盒子,看到自己最喜欢的蛋糕的时候露出的惊喜,真的……难以描述。更不可思议的事,那种惊喜甚至通过空气传染给了我。” “所以你才会发现自己出现了过度依恋的症状?”科索猜出来了。 “是的。在后来,这种感性压过理性的情况越来越多,我才终于惊觉了。”张雅承认。 科索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问:“我想问一下,如果冒犯了,请你原谅。” 看张雅点头,他小心地问:“虽然你现在能够客观地分辨出这种情况,但在当时呢,我是说,就像你在不是甜点日的日子里允许玛丽吃甜点,当这种事情发生的当时,你其实并不会觉得不好或者不对或者厌恶是吗?” 受主流价值观影响,并且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大概就是科索这样的。 张雅也并不生气,如果不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她自己是身上,也是很难体会的。 “是的,非但不会觉得不好,甚至会上瘾。”她解释,“那种时刻,常常会伴随着愉悦感和幸福感,明明做的是有违原则的放纵的事,却觉得很快乐。” 科索握着下巴想了许久,想不通:“这是个悖论啊。‘做令自己愉悦的事’,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啊。可为什么落在这件事上,就又成了错误的、病态的?” 这个问题,身陷过度依恋症的张雅自然不能解答。 “好吧,哪怕即便是错误的、病态的,但它既然让你感到快乐,为什么不能继续下去呢?”科索又忍不住说。 “不能。”张雅一口否决。 她苦笑:“你不知道,玛丽她很尊敬我,她……她是以我为榜样而努力的。她其实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活泼又咋呼,但她总是悄悄地模仿我的言行举止。她还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想要成为像我一样的女性。” “科索,我承受不了她对我的失望。”张雅说,“我不能让这孩子有一天发现,原来张雅竟是一个对自己的孩子过度依恋,人格并不完整,心理有疾病的人。” “我,承受不了。” 这场谈话的最后,科索问她:“那玛丽的抚养权……” 张雅颔首道:“我会遵照医嘱,坚持将她抚育到读大学。夏目医生说,完整的完成抚养任务,是自我完善的一步,能够令自己面对自己的时候问心无愧,没有遗憾,那些病态的心理便很难趁虚而入了。” 科索许久没有联系过姜妙了,对她的近况不甚了解,下意识地问:“那离她上大学还有……” “不久了。”张雅说,“你离开她太早,你不知道她是个多么聪明又努力的孩子。你不知道她有多优秀!” 那么你一定不知道,当你提起这孩子的时候,脸上会放光,眼中充满了骄傲,科索保持着微笑,默默地想。 张雅在和科索这一次例常的聚会之后回到家里,时间已经有些晚。当她进了家门,此时还叫作张玛丽的姜妙听到AI的提示,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到客厅迎她。 “您回来啦?”她笑得很甜,“今天有点晚呢?是约会去了吗?对方是位什么样的男士呢?” 明明是活泼的性子,说话的时候却要压着自己的本性,努力模仿张雅的淡然、知性。 她越是这样,张雅就越无法面对她。 更何况她还问起约会的对象。实则张雅去见的,是她的生父韦恩?科索,谈的是张雅的心理疾病。没有一条是张雅可以或者愿意跟她分享的。 张雅便绷起面孔,尽量不泄露任何情绪,淡淡地说:“这些事不方便和你谈,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 她说完,与其说是走回了自己的卧室,不如说是不敢面对姜妙而逃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那时候还依然叫作张玛丽的姜妙,则难过地垂下了头。 打扰到她的生活了,她想,明明小时候,她还会带约会的对象回家,可从她渐渐长大成为少女,张雅就很少这么做了。 她的存在,打扰到了张雅作为一个成年女性的私生活。 姜妙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卧室,激活已经关闭的学习机,决定再做一套数据模拟运算。 她毕竟不是真的少女,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对自己对张雅的生活产生的影响十分内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学习,争取早点考上大学,把张雅的生活还给她。 张雅和姜妙,这两个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彼此陪伴了十几年的女性,隔着一堵墙壁,各自默默承受着自己的那一份难过。 后来,姜妙十五岁考上了首都星圈2号卫星上的知名大学。 张雅将这一消息通知了科索,科索当时在别的星球出差,赶不回去,慷慨地给姜妙买了头等舱的船票。 张雅遵照医生的建议,坚持将姜妙抚育到她考上大学,对于生养她这件事做到了问心无愧。果然如医生所说的那样,内心感到坚定了很多。 她于是又按照医生的建议,将姜妙几乎全部常用的东西都给她打包一并送去了首都星。那些没必要带走的,她都处置掉了。 如医生所要求的那样,尽力将这孩子对自己的影响,从生活中抹消。 这些事,她都跟科索分享了。 科索出差归来,特意去探望她。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重振精神,找回自己生活的张雅。不料迎接他的,却是一个会伏在他肩头啜泣的张雅。 那种压抑的感情让人难过。 科索将张雅搂在怀中,情不自禁地吻了她。 那天他留在了那里过夜,那之后,他们在一起了。 这些,姜妙通通都不知道。甚至,她十八岁时跟他们两个分别通的那一通道别的电话,实际上,两个人都在张雅的房子里,只是在不同的房间。 张雅重新装修过房子,所以姜妙从视频完全没有看出来。她不知道,当她跟一个人通电话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在光屏的一侧旁听。 所以她说的“再见”,张雅听了两遍。 065母女 “如果那么难过,去联系她吧。”张雅的办公室里,屏幕中的科索温柔地说。 张雅却没有立即回答。刚刚那些回忆在她脑中走马灯般地过了一遍,她在重新找回自己的理性,重新构架自己的思维逻辑。 “这不对。”她说。 她放下手,看着屏幕里的科索。她此时的目光又变得清明犀利起来,当她能克制住那些非理性的因素的时候,她就又是那个在办公室里被称为铁腕冷血的张雅了。 但当她以这种理性思维,换了一个角度来重新审视整个事情的时候,她却第一次得出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结论。 “什么不对?”科索莫名。 “整件事情,整个社会,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的主流价值观!”张雅说。 科索讶然。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韦恩。”张雅深吸一口气,“我可以自信地说,当我有计划地去做一件事,很少会不成功。但是,你看……我遵守了所有的医嘱,我坚持抚养她到考入大学,我抹消了她在我生活中的痕迹,我隔绝了与她的联系长达八年。医生让我做的,不管有多难,我全部都做到了。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用一张照片,就让所有这些我努力出来的成果全都烟消瓦解了!” “看到那照片的第一眼,我所有以为正确的东西都被压制了,我脑子里想的只有她!就在刚才,不不,就是现在,我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是本能啊!”张雅说,“这是天性!” 科索同意:“是的,人的本能和天性,常常和理性冲突。” “但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压制这天性?”张雅紧抿着唇,“还记得几年前你对我说过的吗?你说‘这是个悖论’。你说的没错,既然这种本能和天性能使我们感到愉悦快乐甚至幸福,我们为什么要压制它,把它当做病态来处理?我们不是从小就被教育,要实现自我,愉悦自我吗?” 科索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太奇怪了,科索,你难道感觉不到吗?这太奇怪了!”张雅说。 科索沉吟了一下,说:“其实,我这次在达翰尔克出差,碰到了罗耶夫斯基,他们在这里正好有一场行业峰会。” 罗耶夫斯基便是科索的心理医生朋友,也是他介绍了夏目医生给张雅。 “我和他及他的同行们一起吃了两顿饭,还参加了一个沙龙,谈了很多。”科索说,“张雅,你知道吗,他们私底下给了我一些让人吃惊的数据。” “我们一直都以为,像你这样对孩子产生过度依恋的人是少数群体。哦,张雅,我们都错了。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个群体的数量有多么的庞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像你一样,隐瞒住身边的朋友同事甚至情侣,悄悄就医问诊。”科索说,“罗耶夫斯基他们喝多了,悄悄告诉我,这其实是他们行业公开的秘密。但这些数据是不被允许公开的,政府强制要求整个行业不得进行区域间数据互通,也不允许对外泄露。罗耶夫斯基掌握的也只是仅仅我们星系的数据,甚至不是整个星区的,那数据就已经很惊人了。” 他报了一个数值给张雅,张雅十分震惊。 “可星系的总人口才……”张雅喃喃地说,“这么说的话,发病比率竟然高到这种程度吗?” 张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霍然抬头,质问:“韦恩,这真的是我的问题吗?是我有问题,或者是我们这些人有问题吗?” 科索挑挑眉。 “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这个社会有问题呢?”张雅说。 “你知道我的老板哈莱恩先生吧。他白手起家,有了现在的身家。他已经选中了一个他自己的孩子来继承所有的产业。这个继承人,你知道的,前不久和奎恩家族联姻了。” “曾经有一次,哈莱恩现在私下的场合告诉我,早在他还在创业的阶段,他就已经有了建立家族的梦想。让自己的第二代拥有婚姻和家庭,传承财产和姓氏,继而繁衍出家族,是他早在三十年前就有的梦想和计划。” “如果独立的生存和计划性优生繁衍才是正确的,那为什么社会顶层的那些人却要拥有家庭和家族呢?而且稍微接触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上流阶层联姻看中的从来都不是基因匹配度。如果基因优选才是正确的,为什么掌握着更多财富的上流社会却不做正确的事呢?” 张雅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这些问题科索都无法回答,但他却知道一些张雅不知道的东西。 “不止是上流社会,你从来都去过二十一边区对吧。”他告诉张雅,“我也只去过一次,那些边区很穷困,有些星球简直是赤贫了。但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贫穷的星球上,竟然有很多人是像古时候那样,以家庭为单位聚集在一起生活。” “大多家庭是由父母和孩子组成的,通常当孩子有了自己的伴侣,会单独和伴侣一起生活,但通常不会跟父母断绝联系,正相反,他们联系得非常紧密。以我们这种一级文明星或者二级文明星的角度来看,绝对是一家子都过度依恋症了。” “但是,但是……”科索耸耸肩,“你知道吗,虽然那么穷,但是他们生活在一起,似乎还挺快乐的。” 二十一边区在六大星区和首都星圈的人来说,都是遥远的乡下地方,很少被大都市星的人关注。甚至在网络上查,也查不出多少资料来。对那里的印象就是贫穷、落后。 “这真是太奇怪了。”张雅沉思着说,“最顶层的和最底层的人,都谋求婚姻,构建家庭,相反,作为社会中坚阶层、纳税主力的我们,却被教育独立生活,计划繁衍。” 张雅蹙起了眉头:“这种感觉太不舒服。我有种身处在养殖场一般的感觉。” “是啊,我们就好像是地里的韭菜一样,按照种植者的意愿去生长,长一茬,被割一茬的感觉,是不是?” 科索的比喻很形象,但张雅还没回答,他就改变了话题:“我说,玛丽的这个事,你到底要怎么处理?” 还在思考养殖场和韭菜苗的张雅被他一个问题拉回了现实,她怔住了。 许久,她轻声说:“我该送她个礼物庆祝一下。” “你知道的,要是在古代,我和她的这种关系,我可是要被这个小婴儿称作外婆的。”她说。 “哎?外婆,那是什么来着?让我想想。”科索开始回忆小学时学过的东西。 张雅轻轻地说:“是……妈妈的妈妈。” 五天后姜妙收到礼物的时候,不敢相信。 她给张雅发送那条信息的时候,就没期望过会收到回复,更不要说什么礼物。 “真的是她吗?”她情不自禁地又问了一遍。 严赫抱着姜睿,摇摇头,激活了光屏,再次查看了一遍小娜接收的包裹信息:“发货地虽然是首都星圈,但是付款人是奥拉星系的一级文明星杜法星的张雅女士。这里还有她的通讯号,要不要我再给你念一遍?” 信息这么清晰,已经不可能弄错了。 张雅给她发来了一件礼物! “那、那我拆开了啊?”姜妙看着严赫。 严赫失笑:“又不会是炸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姜妙深吸了一口气,动手拆了箱子。 箱子开关开启后,顶部收起,四面分别向四个方向倒下,露出了里面的一个球。 “这是?”严赫看看那个机器球,又看看姜妙。 姜妙的神情像是在笑,又像想哭。她抹了把眼睛,激活了那个球。 球体上亮起了光,还伸出了两条可伸缩的机械手臂:“主人你好,我是……” “W295,少儿陪伴型机器人。”姜妙跟着球形的机器人一起念了出来。 只不过机器人还比她多说了一句:“本型号已于6362年停产下架,我是特别定制的怀旧款。” 6362年?那是二十多年前了。 严赫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姜妙。姜妙咬着嫣红的嘴唇,眼眶也微微泛红。 严赫嘴角勾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姜妙抬眼,说:“那时候W295是刚上线的最新型号,一上市她就给我买了。后来又出了新机型,她问过我要不要换新的。但W295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就没让她再买新的。W295可以说是陪伴了我整个童年。” 对一个穿越者来说,W295的确给了她许多陪伴和帮助,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后来她去上大学,本来就年纪比同学们小,W295又是幼儿陪伴型机器人,她怕被人嘲笑,就没有一并带走。 “她居然还记得。”姜妙喃喃地说。 “可见她对你,并非你想的那样。”严赫说。 姜妙捂住口鼻做了个深呼吸,放下手,说:“那我,那我是不是该跟她说一声谢谢?” 这种问题需要问?严赫笑笑。 “但是,谢谢的话,不当面说不礼貌吧?”姜妙眼巴巴地望着严赫。 明明是个穿一件中二战袍就敢单挑一群绑匪的家伙,怎么到了这种事情上,就怂了呢?严赫无语地看了看天花板,低下头认真地说:“我不会点这个头的。” 严赫不会替她做决定,姜妙只能自己做决定。 “我就是打个电话跟她说声谢谢,我也没有别的事要打扰她。毕竟人家都送了礼物,不当面说声谢谢也显得我太没有礼貌是不是?”姜妙开始叨叨。 严赫现在很了解她这个一紧张就话多的毛病了,要是放着她不管,她能自己念叨好几分钟。 “我说完谢谢就赶紧说再见,不多耽误她时间,她工作总是很忙的,而且她……唔?” 姜妙还没念叨完,严赫把姜睿按在肩头,俯身堵住了她嫣红的小嘴。姜妙唔唔两声,肩膀缓缓放松了下来。 亲吻有时候不是为了调情,还能安抚人心。 严赫放开姜妙,看了她一眼,又啄了一下那红润润的唇。 “我猜,她一定在等你。”他说。 明明说了不替她做决定,看她那副近情先怯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分一点点勇气给她。 066视频 自己喜欢、相信的那个人的支持,总是比强心剂还管用。 “我去屋里给她打!”姜妙说完,一溜烟跑回屋里去了。 严赫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失笑,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小婴儿:“你妈妈呀……” 出生快一周了,原本皱巴巴红通通的皮肤都撑开了,姜睿的脸颊饱满粉嫩。五官有些像姜妙,但也没有刚出生那时候那么像了。这两天姜妙常常咕哝说,不知道长得到底像谁。 每当此时,严赫总是坚定不移地说:“像你啊。” 姜妙半信半疑,但姜睿也的确是不像严赫的。 只是姜妙虽然知道自己父母的长相,却不知道严赫的父母的相貌,姜睿不像外祖父母,只能猜可能是像祖父或者祖母了。 这会儿姜妙回房间去了,严赫抱着姜睿在蓝天白云的仿日光灯下仔细看了半天。 姜睿虽然还小,一对斜飞的长眉却已经能看出型来。 姜妙咕哝了好几回“邪里邪气的不知道像谁”,严赫木着脸忍了好几天了。这会儿在灯光下细看,却越看越喜欢。 那目光里有温柔和欢喜流淌,像是幸福都融化掉了。 他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低声说:“像我!” 姜妙回到自己的卧室,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在床边坐下,下令:“小娜,呼叫张雅。” “好的,呼叫特别关注人张雅。”小娜复命。 通讯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但是一接通姜妙就后悔了! 屏幕里出现了张雅久违的秀美面孔,但她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着的是睡衣,身后背景……是床头。 姜妙忘了,她这里的傍晚,在张雅那边是半夜! 该死! “啊,那个……”姜妙张张嘴。 “嗯,你……”张雅动动唇。 两个人隔着屏幕互相凝视着对方,贪婪地盯着对方的眉眼,却都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打破这尴尬的是一个男人。 张雅显然是睡梦中被通讯吵醒,直接在床上坐起就接通通讯。就在她和姜妙相对无措的时候,她的身边爬起来一个男人,搂住她的肩膀,把脸凑了过来打招呼:“嘿,孩子!” 这男人赤着上身,身材结实,相貌英俊。姜妙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会忘记他的脸孔。 毕竟是亲爹,生理学上的父亲。 “科索先生?”姜妙被屏幕的情形惊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你你、你们怎么?” 怎么滚起床单来了??? 科索哈哈大笑:“怎么?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宝贝儿!” 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就喊她宝贝儿。这会儿看着他的面孔和张雅的面孔紧挨着,姜妙恍惚仿佛回到了那时候。 被科索这么一打断,张雅放松了下来,她眉眼变得柔和,拍了拍科索搂着他的手臂,说:“亲爱的,让我们俩单独说几句。” “好的好的。”科索又凑近屏幕,“亲爱的,好好跟你妈妈叙叙旧。” 画面晃动,显然是张雅离开了床铺,经过走廊,来到了隔壁的书房。 姜妙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十五年,现在闭着眼睛还能回忆起那房子的户型结构,随着画面的晃动,她对这房子的记忆全回来了。 张雅从前常将一些工作带回家做,有时候很晚了,假装睡着把科索骗过去的姜妙偷偷爬起来,还能看到小书房的门缝里有灯光。 这些回忆融化了姜妙的僵硬。等张雅在书房里坐下的时候,姜妙已经可以没有障碍地说出:“妈妈,你好吗?” 张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睛的涩意逼了回去。 “我很好,我……我现在已经是合伙人了,我跟科索在一起。”她说,“你呢?你过得好吗?” “我也很好。”姜妙说,“我拿到了博士学位,我在艾利森军工工作,我是国家二级研究员,我做的都是军部直属的项目,我的安全级别是S级,我是一个团队的boss,我……我真很好,我当妈妈了。” 姜妙叭叭叭的一通说完,房间里变得安静。两个人都透过屏幕凝视着对方。 两个人都注视着对方,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能用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搜寻那些记忆中的痕迹。张雅没有老,姜妙却褪去了少女的模样,长成了成年的女性。她们毕竟已经分开这么些年了…… 张雅忽然捂住眼睛:“对不起!” 姜妙慌张地说:“没关系没关系!不不!您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张雅吸了几口气,缓了一下情绪:“那时候,你上大学的时候,我让科索转告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我,我很抱歉。” 啊,那时候的事啊……姜妙忽然觉得,那都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你一个月给我打一次电话,你其实是……需要我吧?”张雅眼眶红了起来,“可是我,我把你推开了。我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推开了你。那时候你其实还没成年,你才十五岁。我……我非常后悔。玛丽,你能原谅我吗?” 姜妙跟张雅一起生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里见过的张雅的情绪波动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激烈。她很是无措。 “妈妈,别……”她回忆了一下那时候,说,“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学校也挺好的,跟同学们相处得比中学的同学还好。老师也很喜欢我。你们给我的钱全都够用,我一直都过得挺不错的。” “我就是,我就是……”姜妙怔怔地,说出了十一年前就想跟张雅说的话,“我就是……想你了。” 眼泪同时从两个女人的眼中淌出来。 “对不起……”张雅捂住了脸。 门外,严赫抱着姜睿,肩膀倚靠在门上。 房子的隔音很好,即便在这个位置也听得模模糊糊。但严赫不是普通人,他的听力强过别人许多,该听的都听明白了。 “和解了。”他笑着戳了戳姜睿的胖脸蛋,放心地走开了。 有人道歉,有人原谅,彼此安慰。最终,两个人都止住眼泪。 张雅说:“想了想,觉得这些事情还是应该告诉你,哪怕你听了会对我失望。” 张雅把那些年她隐藏的那些真实的情感都告诉了姜妙,把医生的指示也告诉了姜妙,把科索知道的那些数据也告诉了姜妙。 “当然不是您的问题!”姜妙肯定地说,“是这个社会有问题!” 张雅讶然:“你这么肯定吗?” 她也只是质疑而已,姜妙却已经说得斩钉截铁了。 姜妙说:“我也和别人讨论过这个事情,现在我们这个社会形态会发展成这样,都是有历史原因的。” “从六千年前人类逃离地球开始,经历了大航海时代的人口控制,和寻找到定居地之后的人口大爆炸,改造基因的人口强制分流,后面跟着却是女权崛起导致的人口暴跌,然后是最可怕的黑暗时代,和结束了黑暗时代的圣战。” “人造子宫的诞生,男女都可怀孕生育,一步一步的,才变成了现在的状态。可现在这个状态是不对的。这中间的曲折太多,发生过的极端事件太多,于是不可避免的矫枉过正了。” 姜妙忘记了张雅那边还是深夜,把自己知道的倾囊倒出。张雅也听得入迷,连连感叹。 “原来是这样。”她感慨。 她还想再跟姜妙说说科索得到的那些数据,数据已经如此庞大,意味着社会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已经潜流汹涌,只看什么时候爆发了。 但张雅刚张口,却忽然顿住:“我好像听见……?” “是睿睿!我去看看!”姜妙忙站起来,“这家伙哭声特别大,能穿透墙壁!小娜,光屏跟随!” 姜睿小朋友虽然不是出生在高重力行星上,但他的确拥有高重力行星人的基因和体质。他就连婴儿床都是特别定制的重力床,无需调控,只要把他放在上面,床就会自动缓缓增加重力。他都是在高重力的状态下睡觉的。 这就注定他的身体比普通的婴儿强壮得多。一旦离开重力婴儿床,即便他还是个婴儿,都不可小觑。 最初的两天还不太看得出来,这两天,随着他的身体吹气似的鼓胀起来,他的力气也跟着增长。只要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放声大哭,那哭声是真的可以穿透这隔音墙的。 光屏跟随者姜妙离开卧室,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张雅坐在书房里,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跟着姜妙的视角看着客厅里的那个英俊的青年手法娴熟地在给小婴儿清洁圆溜溜的小屁股。 “怎么了?”玛丽问。 “没事。拉了而已。”青年说。 “一拉就哭,脾气这么大!”玛丽念叨。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吗?”青年笑问。 “我?怎么可能!他这是随了你!!”玛丽坚决不承认。 张雅忍不住抿嘴笑了。 她还记得玛丽婴儿时期脾气有多大。她讨厌那些机械手臂,夜里一定会哭到她或者科索亲自来照顾她不可。 好像那时候她也念叨过“这脾气是随了谁?”,反正科索也是坚决不承认的。 严赫麻利地把姜睿弄干净重新包好抱在怀里,正要揶揄姜妙几句,谁知道一回头,却看见姜妙身边还亮着通讯光屏,一位美丽知性的女士正望着他们微笑。 严赫顿时一僵。 “您好!您一定是张女士。”他向张雅颔首致敬。 张雅微笑:“是的,我是张雅了,你是?” 严赫站得身姿笔直:“我是严赫,姜妙的伴侣,也是她的育儿伙伴。” 刚才两个人斗嘴的时候,张雅就已经看到了两个人目光里绵绵的情意。从前她反对育儿伙伴成为情侣,现在却忽然觉得情侣育儿竟似乎也不错。 也许,很多她以前以为正确的东西,都未必正确吧。 听到“姜妙”这个名字,张雅还是有些微微的伤感。她就连她和科索给她的名字都改了。 但张雅自觉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姜妙。更何况,一个成年人更改自己的名字,是她自己的权利。旁人无从干涉。 张雅打起精神来,对严赫微笑:“初次见面,能见到你和孩子,真高兴。严赫,我听说你是一位军人?” “军衔少校,现在首都卫戍部队就任参谋职务。”严赫说。 “严少校……” “您叫我严赫就可以。” “好的,严赫。我刚才听姜妙提起过你。严赫,能给我讲讲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吗?如果不麻烦的话。” “当然不,高兴之至。” 姜博士于是有幸听严少校鬼扯了一个基因匹配后一见钟情的故事。 谁跟他一见钟情啦!大骗子说谎不带眨眼的! 啧,别以为她看不出来,他肩膀后背都是紧绷的。 认识他快一年了,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紧张。 话说,严赫这么紧张是怎么回事? 姜妙忍不住心中一动,暗搓搓观察,发现严赫对张雅的态度非常……怎么说呢,混合了敬畏和亲近,有点像小学生面对班主任。 不不!应该还有更好的类比。 …… …… 啊,是像毛脚女婿见丈母娘的感觉啊! 话说,他会知道“丈母娘”这个词的含义吗?小学课本里讲古代亲戚谱系,好像只用了“岳父岳母”这样的词。 但严赫……好像对类似的生僻词都精通的样子? 067休假 和张雅约定好以后再联系后,姜妙结束了这一通被耽误了许多年的对话,转身扑进了严赫的怀里。 姜睿被爹妈在外婆面前展(炫)示(耀)了一番,已经被放到自己的床上,被小娜运回了严赫的房间。 姜妙便将严赫扑倒在沙发上。 “这么开心?”严赫失笑。“嗯!”姜妙眼睛闪亮,压住严赫亲了又亲。 严赫先还会轻笑,渐渐地没了声音。客厅里只听到两个人微乱的呼吸和交换口津的暧昧之声。 但当姜妙去扯严赫的皮带的时候,严赫按住了姜妙的手。 “严赫……”姜妙眸子潋滟,直直地盯着他,大胆地说,“我想要!” 太久了,拖太久了,姜妙已经迫不及待。 被姜妙这样漂亮的女人发出邀约,哪个男人会不开心呢。严赫的眼中全是笑意,却依然拒绝了她:“不行。” 姜妙不甘心,摸了几下。 严赫的运动量远超寻常人。他生完孩子虽然才不到一周,腰腹间那种微微松弛的状态已经消失了,变得紧实起来。 “已经恢复得很好了!”姜妙嘟囔。 “差得远了!”姜妙不嫌弃,严赫对自己却十分的嫌弃。 男人有时候也会吹毛求疵,追求完美,特别是对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地方。 严赫今天早上才刚测试过,腹肌的发力还不到从前的十分之一,肌肉虽然在恢复,但都根本还没有成型,嗯,至少没有恢复成从前让女人爱不释手的漂亮形状。 严赫不想给姜妙不完美的第一次。 姜妙不开心! “不嘛……”她扭着身体,既是撒娇,也是引诱。 虽然跟这个家伙比起来,她的经验要少得多,才只是个位数,可毕竟也没白活两辈子。该会的都会,该懂的技巧也都懂。 严赫的呼吸乱了几分。 但他在男女事上毕竟老辣,翻身坐起,把姜妙抱在了怀里,顷刻间便反客为主。 “等不及了?”他咬着姜妙的耳朵轻笑。 热气灌进耳朵眼里,耳垂被轻轻地咬着,姜妙轻颤,感受到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有多么汹涌强烈。 “嗯……”她搂紧严赫的脖颈,“想。” 她面颊绯红,眼波流动,严赫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吻住了她。 严赫还不满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可以用别的方式抚慰姜妙。 他的手指修长,指节很有力。姜妙一向都喜欢他的手。 姜妙知道严赫可以徒手捏碎石头,但她不知道,他的手指除了有力,原来还可以这么灵巧。 仿佛在溪水边嬉戏的蝴蝶,翩然翻飞,在溪水里搅起点点涟漪,渐渐汇成层层波浪。姜妙失去了对自己的掌控权,从风平浪静,柔风抚动,到惊涛拍岸,风云变色,都在那手指的灵巧翻动间。 痉挛,绷紧。 严赫抽回手,怀中的人已经软成一滩水一样。 “今天一起睡吗?”他低声问。 姜妙闭着眼睛,睫毛还在颤,呼吸都还带着潮意,身体慵懒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严赫亲吻她的嘴唇、脸颊,下巴轻轻地蹭着她的额头,直到她渐渐恢复力气,搂住他的脖子。 他含笑将她打横抱起,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爸爸、妈妈和宝宝,在同一个房间里安睡。 这房间里有淡淡的奶香气,还同时混着属于严赫的气味和属于姜睿的气味。姜妙这几天常睡在这里,格外地香甜。 半夜似乎是听到孩子哭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黑暗中隐约能勾勒出坐在床边的男人的背影。姜妙迷迷糊糊伸手摸上去,背肌硬得像铁,高低起伏。 姜妙柔嫩的掌心抚过,感觉到那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闭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严赫“嘘”她一声。 姜妙蠕动着贴近他,额头抵着他的月退侧,耳朵上方便是他的手肘,肘间托着的是姜睿小小的脑袋。那喝奶声吨吨吨吨,强壮有力。 姜妙听着这声音……又睡着了。 作为生产者,第一个月的产假由他来休。 这种双方轮流按月休产假的传统已经无从可考,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但一定是前人逐步摸索出来的。 这样不仅方便双方工作的企业安排员工工作,而且两个人都有整月的时间可以相对有效、完整地完成工作中的事情,同时,据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个时间长度的轮换,可以使双方都不感到精神疲倦。 在这里,因为各种辅助性的科技产品,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很少会被累到,辛苦到。会累的只有精神。 那些在男孩子七八岁万人嫌的阶段一冲动放弃了抚养权的,都是精神上受不了了。 田中和姜妙共享一个虚拟情境,他嘁哩喀喳鼓捣完今天自己的那一部分工作,一转脸,发现虚拟情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摘下目镜,回头一看,姜妙目镜顶在脑门上,正激活了一面光屏看得入神呢。 田中:“……” 脚一蹬,椅子滑过去,田中探头一看:“哇哦!” 给姜妙吓得一哆嗦,瞪他:“能不能别做背后灵?” 田中说:“这小家伙,每天都跟充气似的在长啊!又胖了!” 光屏里看到的是姜妙家的客厅,严赫正坐在沙发上给姜睿喂奶。 他一条长腿搭在另一条膝头,抱着姜睿的手臂有搭在这条腿的膝头。长得帅的男人,连喂奶的姿势都能帅人一脸! 他怀里还抱着他们俩的大胖儿子。 姜妙光是看着,就忍不住露出白痴般的傻笑。 “啧。”田中嫌弃,“在家还看不够你看的?到公司还每天偷看?” “谁偷看了!少胡说!”姜妙说,“他知道我在看的。” 正说着,像是为了佐证她的话似的,屏幕里的严赫忽然抬头看向她,嘬唇隔空给了她一个吻。 姜妙/田中:“……” 邪里邪气的…… 可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田中捧着脸,耳根都烧起来了! “给我活回来!又不是给你的!”姜妙脖子也烧成了粉色,赶紧关上了光屏,后悔让田中占这么大一个便宜! “我不管!我就当是脚底下一绊,正好撞上了男神的吻!撞到了就是我的!”田中不要脸地说,“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吃饭了!吃饭了!” 他说完,就跑了! 无耻!居然占我男人便宜! “少校,博士已经退出了监控。”小娜提示说。 这个社会注重自我,姜妙不会不经严赫同意就私下里监控房子里的情形。他们是沟通好了的。在姜妙打开监控之前,小娜会先询问严赫是否接受。 严赫通常都是接受的,偶尔也会有不接受的时候。谁还没个隐私了,姜妙也不以为意。 “知道了。” 严赫给姜睿拍完奶嗝,把他抱在手臂间轻轻摇晃。 阳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被特殊的玻璃过滤得柔和温暖。姜睿饱满的脸蛋在阳光中晶莹粉嫩,惹人喜爱。 严赫深深地觉得,自己每多跟这个小家伙相处一天,对他的爱就更深一分。 正感慨着,姜睿睁着一双清亮乌黑的眼睛,忽然“咿呀”一声,笑了起来。 严赫开心得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呼吸到的空气好像都成了仙气儿,舒服到骨髓里! “宝宝长得多好看!像爸爸!”他托着姜睿还纤细柔弱的脖颈把他举起来,亲了一口,眉开眼笑,“等我们长大以后……哼,把妈妈迷死!叫她老说我们邪里邪气!” 一边说着,一边激活了一面光屏,镜面映像。他抱着姜睿一起照了照,对比了两张不太像的脸,最后满意地说:“还是我儿子帅!” “小娜,把婴儿车物资补充满。”在儿子的颜值里沉迷了一会儿,严赫恋恋不舍的拔/出来,给小娜下指令。 “好的,少校。”小娜回答。 婴儿车里那些救命的物资一时半会都不会过期,需要每天重新补充的是奶和尿片。小娜很快操作完毕。严赫把姜睿放进车里。虽然他们将要去的地方不过就是这栋大楼二十五层的春天花园而已。 姜妙居住的这栋大楼叫作奈斯花园,全部一共七栋百层大楼,有空中廊桥连接成为一个社区。 这栋楼的第二十五、五十、七十五和第一百层没有住户,整层都是空中花园,自下而上分别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主题,里面的温度、湿度和植物都按主题规划,能让住户们在这颗常年四季如春的星球上,随时体验到一年四季的感觉。 这个社区名声很好,价格当然也很好。住户大多都是成功的白领阶层乃至金领阶层。 严赫推着姜睿下到二十五层的春天花园。花园里微凉中带着暖意,充满了青草的气息,不仅有蝴蝶翩翩飞舞,还有诸如兔子、松鼠一类的小型动物。 在人类逃离地球的时候,殖民团带走了大量的动物样本。虽然有些动物不幸在大航海时代就在飞船上灭绝了,但依然有很多的地球动物跟随着人类一路行来,直至找到了新的定居地。 严赫推着姜睿悠闲的散步。 虽然是工作日,花园里却依然有不少人。其中相当多都是推着婴儿车的。 孩子就跟房子一样,是中产阶级的标配。 你一路奋斗,诚实纳税,在某地定居,买下了独立的产权房,OK,合同签了不到五分钟,政府通知你已经有了优选育儿资格的邮件就到了。 这份邮件,可以说是对一个上升期的白领的社会地位的肯定了。 这时候你房子也有了,自然而然地就会动心。生一个孩子,就稳稳地坐实了中产的身份。 所以干嘛不生呢,就像你的邻居们那样。 严赫漫无目的地闲逛,锐利的眼睛却扫过看到的每一个人,最后,他在这些体面的邻居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 068轮换 同一个阶层的人穿衣的风格也是有共通性的。譬如姜妙这些邻居,平日里上班个个都一身精英范儿,连姜妙自己都是如此。但是当他们一个个推着婴儿车带孩子的时候,又个个都是休闲范儿。 仿佛不如此,不能彰显岁月静好。 严赫带孩子也是这样的穿法。 的确带孩子的时候,没有任何纽扣和装饰品的简洁的休闲装,最适合抱宝宝。 被严赫看中的人,穿衣风格和他极为相似,不仅如此,就连身高体型都极为相似,而且,他也是黄裔。 严赫便盯着那人凝视。 被别人长时间盯着看,多少会有些感觉。那男人逗弄了一会儿坐在婴儿车里的自家宝宝,一抬眼,看见小径对面的推着婴儿车晒人造日光的男人还在看他。 他左右看看,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的人。 “呃……”他犹豫一下,“你好?” 对面的青年看起来不仅英俊,而且强壮,眉眼间都是自信。一看就是一个公民分数一定很高的人。 其实男人自己也生得不错,也身材高大,也还算结实。但他自认是钢铁直男,单一性向,所以心里犹豫着,如果小径对面这个英俊青年是要跟他搭讪的话,要怎么得体的拒绝他。 这青年自信俊朗,实在很让人心生好感。 严赫笑了笑,推着他家的装甲婴儿车过去,语气轻松随意:“刚才注意到你的上臂,你是不是举杠铃的时候,容易这样?” 他说着,抬起胳膊示范了一下。 “咦?”本来还在琢磨怎么婉拒他的男人,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知道,是的,我的确……” “肌肉的形状显示出来的。”严赫指了指他的手臂肌肉,“看起来你这样错误的训练应该持续不短的时间了。” “啊,是的,应该是从一开始就没矫正好姿势。哎,你的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的形状怎么这么漂亮?有什么秘诀吗?” “有的,关键是发力角度……” …… …… “是的,我是飞梭俱乐部的高级会员,我可以介绍你入会。” “真的?那太好了!你加入俱乐部多久了?” “不算久,还不到一年。” “什么?不到一年?那你是怎么成为高级会员的?” “靠比赛积分。” “……”男人拍自己额头,“我真蠢!当然了!” 两个男人从健身谈起,话题一路覆盖到育儿日常、购物、娱乐,现在谈到了飞梭俱乐部。 “哦,对了,我是刘晨光。”男人忽地想起他们甚至还没互通姓名,忙伸出手,“我住在79层。” “不远,我住在83层。”严赫笑着和他握手,“严赫。” “严赫,真高兴认识你!”刘晨光握着严赫的手不放,深感相见恨晚。 “我也是。”严赫微笑,“宝宝该回去了,我们留个联系方式,下次一起带孩子散步吧。” “好的!当然!” 姜妙哼着歌进了家门。 事业得意,生活美满,人就精神焕发,连回家的路上都哼着歌。 严赫切着菜,才抬头看了一眼监控光屏里正在熟睡的姜睿小朋友,就听见玄关处传来姜妙那熟悉的、充满活力的“我回来啦!”。 严赫的嘴角便勾起来。 她的脚步声轻快地靠近,很快,她就抱住了他的月要:“我回来啦,亲爱的!今天吃什么?哇,他睡得好香!我去看看他!” 严赫的刀顿了顿,瞥了姜妙一眼,眼含警告:“不许弄醒他。” 姜妙讪讪地说:“不会的!我亲他的时候会小心的!真的!这次决不会了!” 姜睿现在还处在白天都要睡十几个小时的阶段。他要是睡得正香的时候被弄醒,那哭声……姜妙也不想再领教了。_(:з」∠)_ 她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完全是沉迷在儿子的颜值里无法自拔,情不自禁,管不住自己! 每天回家最大的乐趣就是围观自己的胖儿子! 他要是赏脸睁开眼对她笑一笑,她能傻乐一个晚上。 “好吧,去吧。”负责任的爸爸发话了。 “哎!”让人觉得不那么放心的妈妈心花怒放,踮起脚在爸爸脸上啾了一下,转身跑了。 “先洗手!”爸爸冲着厨房门口喊。 “知道啦!”妈妈已经踮着脚跑了。 姜妙换好了家居服,鬼鬼祟祟地进了严赫的房间,踮着脚靠近了婴儿床。 那个胖胖的家伙正睡得流口水,脸蛋大得摊在了床上。 姜妙的心都要化了!尤其是,忽视掉两个苹果似的大脸蛋子,就能清楚地看明白他眉清目秀的五官。妥妥地,将来是个不输给严赫的大帅哥! “以后让你爸教你撩妹~”姜妙扒在床边嘿嘿笑,“他最擅长这个了。” 在儿子的美色中沉迷了一会儿,手腕上的智脑震动起来。这是严赫怕吵醒姜睿,用震动的方式喊姜妙吃饭。 姜妙恋恋不舍。 “宝宝,你别着急。”她美滋滋地说,“再等等哈,马上就要轮到妈妈来陪你了。” 到时候就该轮到严赫每天在工作岗位上朝思暮想,她在家独占姜睿了! HIAHIAHIA~ 饭桌上,姜妙问:“宝宝的满月派对,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严赫说:“有个邻居想邀请。” “咦?”姜妙惊讶,“你还认识了邻居?” 姜妙在奈斯花园比严赫多住了八个月,到现在还一个邻居都不认识。 “可见我的社交能力比你强。”严赫含笑给姜妙添饭。 那倒是真的,姜妙见识过严赫的社交能力,当初在海伦娜的生日晚宴上认识的两个军官,现在都成了他的莫逆之交。乔小鱼的事件后,他在艾利森守了她一个月的时间,办公室里不论男女,没有他攻克不下来的人。只在于他愿意不愿意跟对方说话应酬了。 “怎么认识的邻居?我怎么一个邻居都不认识?”姜妙忍不住问。 “花园你去过吗?”严赫问。 “Emmmm……”姜妙承认,“当初看房的时候,中介带我去看过春天和夏天,然后还打算带我去看秋天的,我觉得……反正都是人造阳光……就……” 姜妙骨子里还是宅。 上辈子有家,有家人,就心安理得地宅着。 这辈子没家,没家人,空虚寂寞冷了,才愿意跟着身边的人出来社交。大学的时候靠同学带,工作后靠田中推。 奈斯花园的四季花园,她就只在看房的时候去过,平时下班回家,大多时候还是宅在自己的房子里。 其实想看什么自然风光,在家里的多功能室就可以。那个房间里安装的可是姜妙花大价钱置办的高配置的虚拟设备。配上目镜、触感套装、重力牵引,履带地板,完全是逼真的体验。 “我每年都有去度假,去看真正的自然风光,真的!”姜妙坚称,“虽然植物是真的,但阳光都人造的,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如果有人追求我,而且是住在一个楼里的,以后万一撞见,好麻烦的。” 最后一条理由获得了严赫的认可。 “那倒是。”他说,“没关系,等你休息的时候,们一起带着宝宝散步。邻居们都挺不错的,可以试着交往一下。” “有你就行啦。”对自己的宅和不擅社交,姜妙不以为耻,反而美滋滋,“你看,我们两个多互补啊!” 把严赫逗笑了。 谁知道姜妙接下来说:“先把满月派对策划好,等办完这个派对,你就该回去工作了。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个月,该由我来照顾睿睿了。 严赫的笑忽然一滞。 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一个月飞似的就没了?他就要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严赫笑不下去了。 刚吃完晚饭姜睿小朋友就醒了。他的作息时间被严赫调理得非常好。他这一觉醒来,再玩两个小时,晚上基本就能睡个整觉了。 听到小娜提示说儿子醒了,严赫屁股刚要离开椅子,姜妙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了:“我来,我来。” 严赫只得又坐回去,那脸色一直臭臭的。 晚间傻妈妈各种逗宝宝玩,各种和宝宝自拍合影社交空间疯狂晒娃,严赫都在旁边看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姜妙傻乎乎的,还以为他是白天带孩子累了呢。 晚上姜妙提出想去他的房间一起睡,也被他拒绝了。 姜妙虽然有点小失望不能陪儿子睡觉,但她时刻提醒自己,时代不同了,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张雅还是严赫,哪怕他们跟她再亲密,她也要给他们留出自己的空间。 以后姜睿长大了,她也一定一定要注意。 听说孩子长大后,都会成为自己小时候并不想成为的家长的样子,她可千万不能大意栽在这上面。 无论是前世妈妈的事事干涉,还是今生张雅的过度冷淡,她都要引以为戒,在两个极端之间一定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姜妙哪知道,严赫今天晚上没让她过来一起睡,并不是因为需要什么个人空间。 他站在婴儿床边欣赏自己儿子的美颜,露出跟姜妙完全如出一辙的痴笑,幸福得像个傻子。 这一个月他过得真是太满足了。 可是一想到!时光飞逝!他就要回去工作了!尤其是,他的工作要两天才回一次家! 严赫就一万个不情愿! 姜妙在鸟儿啾鸣声中醒来,睁开眼是自己的卧室。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着玻璃窗颜色一点点变浅,晨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真好,又是美好的一天! 小婴儿醒得早,每天这个时候,姜睿都已经被拉扯着做过一套婴儿体操了。 姜妙神清气爽地跳下床,先去洗漱,然后并没有换衣服,直接穿着睡衣出了卧室――上班的衣服不适合抱孩子,她要在清晨先给姜睿一个来自妈妈的柔软的拥抱再去上班。 严赫房间的门却是敞开的,姜妙探头看了一眼,没人。 她脚步轻快地穿过走廊,健身室和多功能室也都没有人。当她来到客厅,看到的是晨光中赤着上身的男人两手托着小小的婴儿,正带着笑看。 在晨光中,那小婴儿也发出了咿呀呀的笑声。 画面美得像梦。 特别是男人的腰身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收了起来,劲瘦有力线条让人看了身体发热。 姜妙咬着唇笑,走过去先俯身亲吻了小婴儿:“宝宝,早安。” 刚抬起头准备踮脚亲吻又英俊又性感的青年,却被他先一步扣住后脑,低头吻住。 缠绵悱恻,唇舍激烈。 姜妙的荷尔蒙一大早就被刺激得要爆炸。 他要是现在就想滚床单的话,迟到也无所谓――姜妙正这么想着,却听见男人磁性的声音磨着她的耳朵说:“最喜欢每天早上看你精神抖擞去上班的样子。” Wow~ “也喜欢看你每天下班回来看到我们时放松的样子。” 嗯…… “所以,妙妙。”年轻的爸爸说,“不用这么着急轮换。” ……咦? 严赫卖力地施展美色,图穷匕见,企图蛊惑姜妙:“一个月其实太短了,我听邻居说,他们都是三个月一轮换的,不如我们也……” 咦咦? 所以,某人一大早摆出撩人pose,不惜施展出“两分钟就能把人带上床”的功力□□,就是为了……这个? 姜妙:“……” 掀桌!(sF□′)s喋擤ォ 069满月 “哈哈哈哈哈哈!”田中笑倒在操作台上,揉着肚子问,“然后呢?你答应了吗?” “差一丢丢丢丢丢……就答应了!”姜妙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卑鄙!无耻!低劣!为了达到目的竟然不惜出卖色相! “唷,小看你了。”田中摸着肚子倒气儿说,“我以为你肯定扛不住呢。” 姜妙悻悻然:“因为睿睿拉了。” 田中:“?” 姜妙揉额角:“这小子脾气大,只要一拉粑粑就会立刻嚎啕大哭,让大人来给他清洗屁股,晚一秒都不干。” 那震天的哭声把姜妙劈醒了,把她从男色的漩涡里捞了出来。 啊啊啊!从前她明明是暗搓搓盘算着等育儿伙伴三年后滚蛋就可以一个人独占宝宝的,怎么竟然差点迷迷糊糊就把接下来两个月照料宝宝的权利交出去了? 可知美色误人!祸国殃民! 直到她穿戴整齐出门,还听见严赫絮絮叨叨抱怨姜睿:“怎么可以给爸爸拆台……” 田中哈哈大笑:“小孩子就是这样的。没关系啊,用自动洗屁股机就可以了。” 姜妙却摇头:“不,我家不用这些。宝宝的事都是大人亲力亲为的。” “哦,你是复古派。”田中惊奇地说,“没看出来啊,你这种制造反重力文胸的人却是复古派?” 反重力文胸是姜妙闲得无聊的时候搞的一个东西。 同事们私底下的聚会,有个胸很大的女同事抱怨负荷太重。姜妙脑洞大开,提议使用反重力装置,制造一个反重力的文胸,减轻大胸女同胞们的负荷。 这个脑洞立刻受到了在场女同事们的追捧。 便是男同事们也大加赞赏,纷纷表示也应该设计一个反重力的男士内裤,以减轻他们的负荷。并开始轮流倾诉自己的负荷之重,几成人生不能承受。 要不是他们身上穿的裤型都十分正常,光是听他们描述,还以为他们个个都长着大象的丁丁呢。 后来姜妙在实验室里把这个反重力文胸搞出来了。试戴过的女同事纷纷称赞“胸前轻若无物”。 遗憾的是,姜妙报告打上去之后被驳了回来。评估部门认为这个东西成本过高,市场化太难。 于是唯一的成品就是实验室里鼓捣出来的这个样品。女同事们靠胸围竞争,最后被胸最大的那个女同事拿到手。 而男同事们的反重力内裤则再也没有下文。毕竟女同事们都心中雪亮,公司里的男同事还没有谁真的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我是不能理解复古派的。”田中说,“全都亲力亲为,不累吗?” “也不全都是自己动手,白天的时候还是会使用很多辅助的帮助。不过晚上的时候,还有直接接触宝宝身体的时候,我们都会自己动手。”姜妙解释。 最初,这是她的提议,她还很担心严赫会不同意。毕竟这会使照顾宝宝的人,劳动负荷倍增。 她甚至想过了,如果严赫不愿意的话,她就在夜里接手姜睿,让严赫晚上好好睡觉。 谁知道她提出来之后,严赫那感动的目光明明白白地表示了“啊,我果然没有选错人”、“你就是我孩子命中注定的妈妈”之类的意思。 搞得姜妙直摸自己的脸,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发着圣光? 但话说回来,跟三观相合的人一起生活,真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要是换成田中,姜妙估摸着这家伙夜里肯定是要把喂奶之类的事情都丢给机器人的。那就有得磨合了。 “喂,让机器人帮忙喂奶洗屁股到底有什么问题?”田中对姜妙的指控很不满,“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再说,在严到你这里来之前,你不也是天天吃机制料理,事事都依靠机器人的吗?” 这倒是真的。姜妙这生活废宅投胎到这里后,真的感觉像到了天堂。再也不会有人念叨她“被子都不叠,哪像个大姑娘的样”。 首先,这里就没有女人该是什么样或者男人该是什么样的刻板印象。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没有,但是比起六千年前的古地球时代,性别刻板印象被削弱了很多。 然后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家务都有机器人代劳了。张雅那时候也只是教导她谈吐、仪表,从来没训练过让她叠被子扫地。 “我自己可以。因为是我在使用机器人,在掌握机器人。”姜妙说,“但是宝宝不行,是机器人在掌握他,他要是不舒服难受了,却还没有到达要哭的程度的时候,根本无法表达他的不满。” “不哭就表示没事啊。”田中坚持。 “怎么会没事呢,我就有小时候的机器人抓着脚腕的记忆,很不舒服的。我还记得机器人是怎么把奶嘴塞到我嘴巴里面的,撞到了我的牙床,但是我含着奶嘴,根本哭不出来。”姜妙一激动,把小时候的事都说出来了。 “那怎么可能。”田中叫道,“那么小的时候的事,你怎么会记得?” 姜妙一顿,诡辩:“我的长期记忆成型得很早,脑子里有一些特别特别小时候的画面。当然了,都是些记忆碎片。” 这个解释田中非常买账,甚至表示羡慕:“厉害!” 这都是因为这时代基因不断优化,三五不时地就会有人生出先天智商极高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往往有着极早成型的极强的记忆力。 姜妙这辈子的基因虽然很优秀,但其实比起第一流的天才孩子还是差了那么一丢丢的。要是硬给她排行的话,流的高智商。 但她是个穿越者,带着前生的记忆,一出生就有成熟的灵魂。的差异给补上了。 四舍五入姜妙就成了第一流的天才。年纪轻轻,便事业成功。 严赫那好听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姜博士,您有一通来自家里的留言,请您速给家里回电。” 说话的人当然不是严赫,而是用了严赫声音的办公室AI小度。 当初严赫在艾利森负责了一个月姜妙的安保,同事们听到他真人的嗓音,都先恍然大悟,然后掩口偷笑。 严赫老是透过玻璃似笑非笑地看姜妙,搞得姜妙戴上目镜逃进虚拟情境中都还耳根发热。 说要“速回电”就表示有急事。 姜妙赶紧匆忙穿过三道隔离门,浑身连肌肉、大肠都被透射得清清楚楚,没有夹带任何私物,才离开实验室。 姜妙回到自己办公室给家里回电。 严赫立即便接通了。姜妙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事了”,严赫已经脸颊发光飞快地告诉姜妙:“睿睿会吃手了!” “什么!”姜妙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怎么会!不是说六十到九十天左右才会吃手吗?睿睿还没满月……” “是真的!”严赫俊脸生辉,神采飞扬,“我这些天每天都在他面前吃手!今天他终于开始模仿了!虽然只吃了一下,但的确做到了!” 姜妙:“……” 等一下,什么叫你每天在他面前吃手? 姜妙一头黑线。 你在我看不到的时候都对小胖胖干了些什么? “关注重点!”严赫不满地挥挥手。 不亲自带孩子的人就是抓不住关键点啊! 他说:“虽然我考虑过重力因素,有很多事睿睿做起来会比其他婴儿容易许多。但撇开肌肉力量不说,他的学习和模仿的能力、身体的协调力,还是远远地超过了同龄的孩子。” “妙妙,睿睿的基因显然高出其他孩子一大截。”严赫英俊硬朗的面孔泛起欢悦的笑意,“妙妙,我们俩的基因,真的很契合!” “那当然了,要不然怎么会从一开始就匹配上了呢!”姜妙看严赫那欢喜的傻样子,不禁失笑。 她笑得开心,没注意自己这话一出,严赫的笑意滞了一瞬。但他随即若无其事地掩饰过去了。 “好了,你回去工作吧。”他微笑,“我接着去教宝宝吃手。等你回来,Bye~” 他还冲她挤了下眼。 真是的,说撩就撩,都不带预告的。啧,这不知道是跟多少人练出来的“习惯”了。明明就是个风流成性的男人,刚认识的时候却还给她装出一副严肃高冷的样子。 害她把他看成是高岭之花般的存在,每天紧张得不得了。 他要是一开始就摆出这副风流相…… …… …… 姜妙不甘地嘬了下唇,不得不承认,严赫要是一开始就摆出这副样子,自己大概一样会沦陷。 高冷禁欲系的男人虽然也会让她心跳加速,但更适合远远观望,夜里偷想。 真正让她每天都这么开心的,是现在的严赫。 是这个经常一大早就开始撩拨,洞悉她一切敏感之处,还能细腻地明白她心中所想所求,并愿意付出、给予的严赫。 是个坏家伙,可是个迷人的坏家伙。 姜睿的满月派对在周末举办。 她和严赫都邀请了如田中这样最亲密的朋友、同事。 除了这些人之外,居然还有几个同住在奈斯花园的邻居。 “这是刘晨光,他的宝宝四个月了。” “这是露易丝,她的宝宝七个月。” “这是哈塔那马里库库他的宝宝只比睿睿大半个多月。” …… 严赫一一给姜妙介绍,说:“我们经常一起带宝宝们散步。” 这种关系姜妙懂,遛孩子团嘛。 就跟古代似的,遛狗的是一波,养猫的是一波,遛孩子的是一波,广场舞一波,太极拳一波,甩手操又是另外一波。 而且这几个人都带了孩子过来。大一点的孩子已经会“咿咿呀呀”地急于表达自己了。 严爸爸这是已经给家里的小胖胖打开了社交的局面了呢。 几个宝宝聚在一起的模样实在喜人。 姜妙谢过他们今天能赏脸参加派对,又谢过他们送的礼物,嘱咐严赫好好招待他们――这都是该有的礼节。 而且今天虽然是办满月派对,但姜妙和严赫还没交接,现在照顾姜睿依然是以严赫为主力。 严赫抱着宝宝,笑着点头:“你去招呼大家。” 俨然有种“男主内,女主外”的赶脚,而且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姜妙觉得空气里都有幸福的味道。 她这科研死宅今天社交力全开,力求把每个人都招待好。 但其实派对这种东西,在场的每个人都比她更适应,都更知道该如何让自己更自在更舒服。 田中早就告诉过她,所有的派对都只是拓展社交的由头而已。 这个派对因为主题是婴儿满月,在邀请的时候就说清了着装要求,因此大家都穿得十分休闲舒适,应主人之邀,都没有在身上带任何尖锐的装饰物,以防伤到小宝宝。 这个派对也没有烟和酒,提供的饮料都是新鲜的蔬果汁,不含酒精。按这里的人的归类方法,是十分典型的清新健康型派对。 但即便是这样的派对,都阻挡不了人类荷尔蒙的互相吸引。 姜妙很快就发现她这个女主人其实没多大用处,因为大家都能自得其乐。 以田中为首的姜妙这边的脑力派,对以一位女上校为首的严赫这边邀请来的体力派,分外的热情。 田中这个半直半弯的家伙,这次的目标,居然是那位十分健壮的女上校。姜妙回忆了一下,好像很久没有见到田中追求女人了。最近能让姜妙数得出来的,好像都是男性。 那就祝他成功吧。 姜妙暗暗地给了田中一个“加油”的手势。田中回给她一个“马上就要成了”的得意眼神儿。 姜妙喝完杯中果汁,放下杯子去洗手间。 姜妙的房子里一共有四个卫生间。她和严赫的卧室各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多功能室和健身房挨着,门外不远处有一间共用的卫生间。客厅处还有一个卫生间。 总之当她自己在家生活的时候,无论在哪个房间,都可以到最近的卫生间去,十分方便。 但今天她作为主人举办派对,在自己的家里自然不会去跟客人争公用卫生间,而是要回到主卧,去用自己的主卫生间。 路过两个公共卫生间,小娜都在卫生间门口展开小小的光屏,显示两个卫生间都有人正在使用。 当她走到严赫的卧室门口时,却看到房门是打开的状态。 这种举办派对的日子,两间卧室的门都加了权限,客人是无法进入这个区域的。像古代那种,熊孩子随便进入你房间,把你的珍贵手办五马分尸的事情,在科技之力的加持之下是不会发生的。 这个房间的房门敞开着,意味着严赫在里面。 姜妙探头看了一眼,没看到严赫,但里面的独立卫生间的门也是敞开的,隐隐有人声。 姜妙刚才忙着招呼客人,有一会儿没看见严赫和姜睿了,有点想。 她便朝卫生间走去。 她以为是严赫带姜睿到卫生间里清洁小屁屁,没想到里面却传来了女人的笑声。 “那个姜,完全还是个没发育好的小姑娘嘛。真的能满足像你这么强壮的男人吗?”女人的声音说。 姜妙:“……” 啥? 070完整 姜妙腰身纤细,但该有的都有,曲线玲珑,曼妙有致,绝不是什么“没发育好的小姑娘”。 至于这个故意贬损她的声音,姜妙其实没听出这个是谁。这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熟悉,显然不是她邀请来的客人。 但卫生间的门敞开着,姜妙直接看过去,看不到严赫,却看到了一个女人圆鼓鼓、翘得能在上面放个杯子也不会倒的大屁股。姜妙就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露易丝,奈斯花园的邻居,遛娃团的成员。 之前严赫给她们互相介绍的时候,她心里就暗暗咋舌过路易斯的身材了。 巨胸,巨臀。 这种体型不知道是哪个人种的遗传基因。姜妙记得从前在地球,好像是以拉美人还有黑人为主。 但现在大家混血混的一塌糊涂,譬如江姜妙是黄裔,皮肤就雪白得一点不输给白裔。 路易斯看着又有点像白裔,皮肤却有一点泛红。 这女人体态极丰腴,对自己的身材相当有自信,眉眼间有股被男人们追捧出来的傲气。 不过这种奶牛身材在特定的人群中的确是受追捧的,也无怪乎她对姜妙的黄裔身材嗤之以鼻。 只不知道,严赫更喜欢哪种身材? 比起这个,江妙更想知道的是当别的女人这样说她的时候,严赫会怎么反应?出于这种微妙的心理,姜妙停住了脚步,没再发出声音。 严赫笑了,:“露易丝,你该去检查一下眼睛了。我家的这位绝对已经长开了,熟透了。” 这男人,对他熟悉了之后,总能从他的话音里听出点不一样的味道。 长开了?熟透了?莫名姜妙后颈就热了起来。 她不由得磨了磨牙。 “是吗?我真没看出来。对比我,她像个小孩子。你说是不是?嗯~?”露易丝说。 伴随着这一声“嗯~”,姜妙能看见的大屁股少了一部分。隔着一堵墙,姜妙也能想象的出来这女人用她那能挤死人的巨胸,去顶严赫的画面。 姜妙听她贬低自己的身材外貌,倒没有多生气。碧池全世界都有,不分年代,一样一样的。 但她这样骚扰严赫,姜妙觉得手有点痒,十分想给她表演一次来自高重力行星的胸口碎大石。 严赫显然经历过不知多少这样情况,既不窘迫,也不慌乱,不紧不慢地说:“这是审美差异。” “以我的审美来看,我的亲爱的近乎完美。她的身体纤适度,骨肉均匀,是男人难以想象的美妙。对我来说,她胸围哪怕再多一厘米都不够完美了。”他说,“尼克的屁股已经干了,你不给他包好吗?” 这世界,从性的角度称赞别人的身体或容貌,是一种直白、热情却常见的赞美。 当初江妙刚刚长大成人开始接触到这种来自异性的赞美时,非常受不了,感觉简直如同性骚扰。后来慢慢的以成年人的身份融入到这个社会,才逐渐的适应了。 但依照严赫所说,如果姜妙的胸围增大一厘米,都不够完美了,那么挺着一对奶牛般的□□的路易斯又算是什么呢? 姜妙忍住笑,心想,怎么以前没发现严赫还有这种毒舌的特质呢? 露易丝臭着脸推着婴儿车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看到站在卧室里的姜妙,她顿了顿,挺起一对篮球般的巨胸,笑吟吟地说:“刚才宝宝拉了,我们在里面只是给宝宝清洁屁屁而已,你不要多想啊。” 这种“我得不到也要恶心你一把”的贱人,怎么到了星际时代还没死绝啊? 姜妙拿出她从张雅那里被教导出来的,得体的、优雅的微笑:“你多虑了,我了解他的审美。” 原来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路易斯翻个白眼,扭着她肥大的屁股走出去了。 姜妙则干脆利落地吩咐小娜:“把她列入我们的‘不受欢迎’名单。” 再一回头,严赫抱着姜睿,正倚着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呢。 真是的,这什么表情!能不能像刚来她家那会儿那样,严肃点儿,高冷点儿? 姜妙莫名有点心虚,觉得自己才像是被抓奸的那个。 “不生气?”严赫挑挑眉。 “生气啊,不是把她拉入黑名单了吗?”姜妙说。 “问错了。”严赫改口,“不吃醋?不疑心我偷吃?” 姜妙耸耸肩:“两道门都敞开着,有什么好瞎疑心的?” 姜妙从一开始就没生气,也没疑心,是因为她非常明白男人但凡有一点偷腥的想法,都不会这样坦荡荡的敞开两道门。 人内心的阴暗总是会投到行迹上面来。 从前陈伯伦特跟她交往时却脚踩几条船,连接个电话都要找个借口,鬼鬼祟祟地躲到卫生间里去。 男人那些让你内心隐约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管他如何诡辩,一定是昭示着什么。这时候遵循自己内心的直觉,多半都能发掘出不美好的真相来。 严赫从鼻腔里发出轻轻的一个声音,说:“明明经验那么少,却很懂人心啊。” 姜妙从来不觉得自己经历过三个人是经验少,奈何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看她。她有点儿无奈:“经历得多,不一定经历得深刻。” 姜妙经历的人比起这时代其他人来说,简直少的可怜。但同样跟他们比起来,姜妙的每一段感情都投入得更深,不像这里的土著,对每段感情都像蜻蜓点水,又像蜂蝶采蜜,尝到了甜头就心满意足地抹抹嘴走人。 姜妙其实最近一直在和张雅探讨关于人类的感情问题。张雅也赞同姜妙的理论。 姜妙认为,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像是一个恶性循环――父母不愿意为孩子付出太多的感情,有的抚养人甚至会弃养,这些孩子长大之后,在与别人的交往中,便本能地尽量少的付出感情,以实现自我情感保护。 譬如田中,他一边宣称自己痴迷于乔?阿瑟,一边又绝不拒绝其他的艳遇,甚至与EX复合了一段时间,春风几度。 这样的田中,即便乔?阿瑟――也就是星盗小鱼,当时一边故意引诱他,一边又不让他得手,田中至少在情感上就根本没受到什么伤害。 他通过不断追寻身体的快乐,把自己的内心情感保护得很好。 这些近乎自私的小心保护着自己的人,姜妙其实觉得他们哪怕是经历了那么多的人,对情感和人心的理解也未必能有她深刻。 严赫的目光变得幽深了起来。 “下次见到陈伯伦特,我揍他一顿吧。”他忽然说出这样幼稚的,完全不像他会说的话。 姜妙噗嗤一笑。 “上次不都揍过了?”她笑着走过去,亲了姜睿一口。 姜睿的脖子已经能立起来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懵懂地看着她。 妈妈身上熟悉的气息和嘴唇柔软的接触令他愉悦,咿呀呀地笑了。 “你理他做什么?我早把他忘了。你看他给我留下一点阴影了吗?早过去了。” 严赫最喜欢姜妙的,便是她毫无阴霾。 她总是对当下充满知足感,又对未来永远怀着期待。 相对比于自己,她是光一样的存在。 姜妙仰头看着严赫:“刚才某人说我的身体近乎完美?” 严赫勾起嘴角,啄了一下那红润润的唇:“说错了,近乎两个字去掉。” “那,喜欢追求完美的先生,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共度春宵呢?”姜妙歪着头,笑问。 那眼波流动,眸光潋滟。诚如严赫所说,姜妙其实是个熟透了的女人。 这直白的邀请,令严赫喉结滚动了一下。 派对结束,打扫之类的工作都有机器人来做,姜妙无需为这些事情操心。 她洗了澡,换上一件买了许久还一直没有机会穿的丝绸睡裙。 光滑的缎子裹着曼妙的身体,裙摆仅仅能遮住大月退根儿。 姜妙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等,终于门外严赫低低地喊她:“妙妙,开门。” 只要喊一声“开门”,小娜就可以自动把门打开,但姜妙爬起来,自己走到了门边,按下了按钮。 门打开,严赫站在门外,倚着墙。 姜妙心跳有点加速,问:“睡着了?” “嗯。”严赫回答,“他今天看见人多,有点兴奋过度,好不容易才睡着。” 姜妙“哦”了一声。 夜灯光线柔和。 柔光中看美人,如玉。 严赫唇边露出笑意,摸了摸姜妙的脸:“我去洗个澡。” 姜妙脸红红:“嗯,快去。” 说完,觉得失言。所幸严赫只是勾起嘴角,没有笑她心急。 他亲了亲她的唇,仿佛前奏,放开她去了卫生间。 姜妙躺在床上等他。 两个人相识一年,该做的都做了,只差最后这一步。姜妙却发现自己竟然还是会紧张期待。 这没什么不好,至少说明还远没到审美疲劳的时候呢不是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从卫生间传出来。严赫说:“关灯。” 小娜应声关了灯。 卧室里陷入黑暗。 “嗯?”姜妙微微诧异,“不开灯吗?” 严赫问:“开灯作什么?” 姜妙说:“想看你呢。” 说完,便被捞进一个带着些水意的怀抱。 肌肉结实有弹性,隔着薄薄的丝绸抵着她的身体。 姜妙的呼吸顿时重了起来。 “姜妙,你想看什么?”严赫吻着她的后颈,低低地问。 “看你啊……”姜妙闭上眼,呢喃。 “脸吗?” “嗯。” 严赫的吻和手都顿了顿,忽然加重。“姜妙,忘记我的脸!”他蛊惑她。 “嗯。咦?”姜妙被吻得迷迷糊糊。 刺啦一声,严赫撕裂了薄薄的丝绸睡衣。 姜妙一颤。 严赫将裙摆撕下长长一条:“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姜妙声音里带着期盼和愉悦:“好啊。” 严赫于是用那一条绸缎蒙上了姜妙的眼睛。 这一下,原本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的轮廓也看不到了。 触觉和听觉因此放大。 男人的掌心和指尖带来的感受更加强烈。 男人说:“今天不许想我的脸。” 姜妙呼吸乱了,伸手摸着他的脸,说:“好啊,我也喜欢听你的声音。” 看不见的情况下,声音带来的刺激更强烈。何况她本就爱死严赫这把磁性低沉的嗓音。 男人因此又顿了顿,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那我不出声。你别想我的脸,也别想我的声音!” “妙妙,你想着我,你想我这个人,你想我的身体。” 他拉着她,让她去触碰脸之外的地方,唯独不让她碰触他的脸。 姜妙虽觉得有点奇怪,但严赫的声音中竟似带着一丝乞求。 这真是又刺激又奇怪的体验。 姜妙愉快地答应了他:“好,我只想你这个人。” 严赫低下去吻她。 他果然除了渐重的呼吸,不发出任何声音。 但他的手有魔力,他的唇舍能让姜妙忘却人间,飘然升到天上。 直到天地碰撞,洞穿,合为一亻本。 世界彼此成全,互相完整。 071交接 “早!”姜妙跟田中打招呼。 “早。”田中刚端起咖啡,随意地应了一声,就要把咖啡杯往嘴边送。 但他忽然顿住,愕然扭头,盯着姜妙。 姜妙正要把目镜往头上戴,一低头对上了田中的眼睛。 姜妙莫名:“怎么了?” “OH!MY!GOD!”田中喃喃地道,“OH!MY!GOD!” 姜妙:“?” 才想问“你抽什么疯”,却听田中不可思议地说:“你们俩居然现在才上chu……唔唔!” 姜妙手疾眼快把最后一个“床”字捂在了田中嘴巴里。 她简直要给田中跪了,压低声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田中“唔唔”几声,挣脱了姜妙的手掌,也压低声音:“这么说我没看错?你们俩真的刚刚才……唔唔!” 又被姜妙捂住了嘴。 姜妙捂了他几秒才放开。田中怒道:“不想想你自己多大力气,我差点窒息!” 姜妙:“瞎说!我手下有分寸。快说,你是怎么发现的?”抓心抓肺地想知道。 田中嗤笑一声:“你不照照镜子?你看你这副一脸春色的样子,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我昨晚滚床单了’几个字。” 姜妙摸摸脸,不太相信:“胡说。” 田中噗噗地笑。 “骗你干嘛?久旱逢甘霖是什么状态?要是没对比也就得了,可是对比太强烈了。你嘛……”田中鄙视地看了姜妙一眼,“也不大可能背着严去偷吃,突然变化这么大,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你俩之前根!本!没!做!” “日了!”田中也是不可思议,“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居然……竟然……” 姜妙骂道:“中间他大肚子,做个屁!我有那么禽兽嘛!” 田中说:“生完都一个月了!” 姜妙翻个白眼,“他完美主义发作,嫌自己生完身材走形了,一直拖着不肯做。” 好在严赫恢复速度也惊人,一个月的时间,身材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你们两个,简直是……”田中恨铁不成钢,“浪费美好的生命!” 姜妙却嘴角勾起,戴上了目镜:“我不觉得。” “喂!”田中赶紧也戴上目镜,进入共享的虚拟情境,扒拉开眼前的一堆数据模块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姜妙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比认识三天甚至当天就上床好得多。” “好在每天欲求不满?”田中吐槽。 “人不是只有生理需求啊,田中。”姜妙无语,“早在地球的远古时期,就已经证明了人有更高的更多层次的精神需求。” “我认识的人里就只有你知道,我其实一直没跟什么人交往。” “说起这个,好吧,严的存在已经证明你不是性冷淡了。” “废话,我当然不是!”姜妙气道,“我也不是欲望就比你们弱,我是需求层次比你们更高而已。” “田中,你别翻白眼!我说的是真的。”姜妙说,“如果仅仅是性的话,K70足够满足我了。但我想要的更多,遗憾的是,我想要的,你们这些见面就想滚床单的家伙给不了。” “田中,别说你不懂。你明明经历过的,你明明以前也对别人说过‘永远’的。”她说。 田中沉默了一秒,笑道:“那时候还年轻,现在我早就……” “你想说‘成熟了”是吗?不,我不这么觉得。”姜妙不客气地说,“你的情感需求并没有成熟,只是变得冷漠和麻木了。田中,你承认不承认?” 田中无法反驳。 这是姜妙和张雅深刻讨论之后得出的结论,大体上已经接近真相。田中自然无法反驳。 他“啧”了一声,不服气地说:“像你和严这样,就好了?” 姜妙说:“你没有这样,花这么长的时间,去深入地了解过一个人吧?” 花一年的时间吗?田中摇摇头。一年的时间他不知道已经有过多少段艳遇了。 “不一样的,田中。”姜妙嘴角勾起,“深入地去了解一个人,习惯一个人,其实并不会影像激情的爆发。” 姜妙想起昨天的一夜销魂,死去活来,唇边眼角都泛出笑意。 “两个人像习惯呼吸一样地习惯彼此的存在,并不想你想的那样平淡,相反,这样经过情感积累后的激情,更长久。至少不会像你那样三天就腻。田中,这样真的挺好的。” 田中看着姜妙眉眼间的情意,胆战心惊。 “姜,你这样不行的。”他郑重地警告她,“如果对一个人投入感情太多,依赖太深,太容易受伤害。 姜妙听不进去,她失笑:“你觉得严会怎么伤害我?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我承认我对他投入的感情比别的人都更多,但也没有到依赖的程度。我还是我,我有自己的工作事业,我还有自己的孩子――协议里可是签了,我才是这个孩子的抚养人的。” “哪怕严赫以后还是要离开首都星圈,回前线去,我的生活也还是会好好继续的。我又不是没分过手,没失过恋。” “但是田中,”姜妙说,“哪怕将来分开,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他带给我的快乐……值了。” 田中沉默了一会儿,啧啧赞叹:“腰力那么棒吗?一晚上就把你睡服了?他尺寸有多大?16?18?20?” 这个低级趣味的家伙!白跟他说这么多了! 姜博士气得扔出一个数据模块砸他。模块在虚拟情境里,只能穿透田中而过,然后转个圈又回到自己的位置。 经过了一场与田中的辩论,姜妙内心里更加安定。 她是不相信严赫会伤害她,也不相信严赫能伤害得了她。她坚信即便她和严赫不能实现“永远”也能好声好气的地分开。 看看张雅和科索,这两个人在很多年前便一起共同生活过,早就在生活习惯和三观上都磨合过一回。数年后,因为她的事,张雅又肯敞开心扉,给科索深入了解她的机会,两个人不是因为激情而是因为彼此更深的了解走到了一起。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以往的历任伴侣了,明显比曾经经历过的人、比曾经谈过的恋爱,都要稳定得多。 姜妙带着这样的心情下班回到家里。 才喊完“我回来啦”,严赫已经解了围裙迎了过来。 他把她按在玄关的门上,亲了又亲。 “食材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下锅,睿睿刚刚睡着了。所以……”他咬着她的耳朵问,“先吃饭,还是先吃我?” 姜睿小朋友一觉醒来,粑粑麻麻居然还没有吃晚饭,菜甚至都还没有下锅。 这两个大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到他醒了,匆忙过来围观他,抢着抱他。 粑粑身上有麻麻的气味,麻麻身上粑粑的气味更重。姜睿被熟悉的气味包围,不论是妈妈柔软的怀抱还是粑粑结实安稳的手臂都让他满意。 他被放置在婴儿躺椅中,安置在桌边,吧唧吧唧地吃着手,看这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还眉来眼去,情意绵绵。 姜睿小朋友还小,他还看不懂。 但人类幼崽天生的直觉,让他对家里的气氛很满意,非常满意。 又过了几天,姜妙把工作的事安排好,终于开始正式休产假了。 这同时意味着,严赫要回工作岗位上去了。 第一天的分别总是艰难的。 “醒了之后先给他喂水,滋润喉咙肠胃。水的温度不能冷不能热,让小娜控制好。” “等他发出饿的哭声再给他喝奶。不要太早,要锻炼他的觅食本能。嗯,你能分清饿的哭声和排泄的哭声和想要陪伴的哭声的区别吧?” “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去花园散步的时间。你要记住,虽然春秋的温度体感仿佛差不多,但春天花园是温度较低,吹暖风,秋天花园则是温度调得稍高,吹凉风。” “所以要去秋天花园的话,要给他多穿一件外衣,避免着凉。” “还有……” “严赫。”姜妙无奈地打断他,“这些你早就都写进备忘录里了,我已经全能背下来了。你要相信我的记忆力。” 严赫深深地叹了口气,幽怨地看了姜妙一眼。 姜妙假装没看见。 把轮换期延长至三个月这件事,是决不可能答应的。她手里同时有几个项目,有那么多工作要完成呢! 严赫见她如此无情,更加郁郁。他抱着姜睿不肯放手,在他的大脸蛋子上蹭了又蹭,亲了又亲,还在他耳朵边嘀嘀咕咕。 弄得姜睿因为耳朵痒,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姜妙看不下去了。 “喂,对孩子说妈妈的坏话,可是很low的行为啊!” 严赫坚决不承认:“我教他听你话。” 就你刚才嘀咕时投过来的幽怨眼神,鬼才信你! “好啦,你该走啦!要不然赶不上去基地的船了!”姜妙无情地从他怀里抢过姜睿,放回到婴儿床里。 转身又给他紧了紧风纪扣――立领制服的风纪扣是磁力的,一碰上就自动吸住,根本不用人手工去整理。 但姜妙就是喜欢这么做。 制服这种东西真是神奇,风纪扣一紧,这个在床上像回归了兽性的男人便仿佛所有的谷欠望都被紧紧包裹束缚了起来。 姜妙食指大动。 “早点回来。我和宝宝在家等你。”她踮起脚,在他唇上啄了啄,轻声说,“下次,要穿着制服让我亲手脱下来……” 严赫失去了一个月的照顾权的受伤的心灵被抚慰了。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唇舍放肆了一番,刚刚的郁郁都一扫而空。 “等我回来。”他说。 姜妙目送他从阳台登车而去。 那黑色车子平日里一离开平台就直入云霄,今天却在楼体外盘旋了一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啧,瞧爸爸那没出息的样子。”刚刚走马上任的妈妈鄙视了一会儿。 一转头,姜睿小朋友给了她一张“拉屎脸”。只见他五官都扭起来,随着一次有效的发力,那五官又舒展开来。 但随即,一点都不能忍受屁屁不舒服的姜睿,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出能穿透隔音墙的贯耳魔音:“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妙:“……” 072称职 严赫的工作轮二休一,他两天才从基地回一次首都星。 等他回来的时候,做了两天全职妈妈的姜妙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在阳台前等他。 她以前在家里总是穿得很舒服,从来不这么打扮。严赫下了车,扫了眼她的黑眼圈,就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 不由得向房子深处瞥了一眼,十分忧心。 但严赫是一个情商多么高的男人,特别是对女人。他不管内心多么焦急,也强压了下来不去问,而是先去吻姜妙。 …… …… 很好,她这个吻也很粉饰太平。 严赫不动声色,先抚慰姜妙:“你受累了,很辛苦吧?” 姜妙顶着两个黑眼圈,故作轻松地说:“还好,蛮轻松的。宝宝很乖,我也适应得很快。我们两个很合拍,很开心。” 至于什么换尿裤的时候没包好导致侧漏,吃奶吃到一半抱起来拍奶嗝拍不出来直接给拍睡着了奶也没吃完,还有夜里爬起来喂奶从机器人手里接奶瓶的时候失手掉到地上摔碎了之类的事,姜妙是决然闭口不提的。 啊,看严赫做这些事的时候明明很轻松!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塌了呢!怎么就塌了呢!!! 姜妙把胸挺得更高,腰立得直,微笑时露出的八颗牙更像咬牙切齿,力求给严赫留下“她做得不错”的好印象。 严赫跟姜妙生活了一年,对姜妙在专业领域之外,特别是在生活方面的动手能力早就洞察得一清二楚。他心下雪亮,却也不戳穿她,只问:“宝宝在睡?” 姜妙看了眼时间,说:“快醒了……” 她忽然“啊”了一声,仿佛突然才想起一般,说:“正好我正想洗个澡,又怕他醒了哭,正好你回来了……” 不用她开口,严赫主动递给她台阶,含笑说:“两天没见到你们俩,我可想坏了,你去洗吧,我来看着他。” “那怎么好意思……”姜妙含羞带怯地说,“你工作了两天呢不过我洗澡很快你就看他一下下就好他在你房间呢我马上就出来很快的拜托了――!” “了”字的时候,人已经蹭蹭蹭蹭地消失了,像一阵风。 严赫揉揉额角。 他一边解着制服,一边大步地走回自己的卧室。婴儿床搁置在房间的空地中央,严赫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细看,姜睿流着口涎,脸蛋睡得粉扑扑的。 看起来还全须全尾的,严赫终于放心了,笑着叹了口气。 另一边,主卧的卫生间里,姜妙像个死人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浴缸里,水没过身体,四肢全都搭在缸外。 “要死了。”她两眼发直,“小娜……我要死了。” “收到业主求救!紧急情况下覆写业主命令,强制开启生命体征扫描权限!”小娜立刻告警,但随即,“扫描完毕,博士,您的身体一切正常。” “正常个屁!”姜妙骂道,“关掉!恢复我之前的命令。” “收到,撤回覆写操作,恢复之前的命令,在本套房屋内,没有命令则不监测居住人的生命体征。”小娜严格遵照业主的命令行事。 “唉……”姜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忧愁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我看他明明很轻松。” “一晚上起那么多次,他都是姜睿一哭就能坐起来,我怎么就爬不起来?” “喂完奶,他好像马上就能入睡。我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姜睿又开始下一轮哭着要奶喝了!” “唉……”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我该怎么办?” “博士。”小娜贴心地说,“最高效的解决方法是在夜间使用机器人照顾新生儿。” 卫生间里安静了片刻。 “不行。”姜妙说。 她说得十分坚定,斩钉截铁。 “博士,根据调查统计,百分之八十九的育儿者都会使用机器人在夜间辅助,只有百分之十一的人坚持不使用机器人,并且这部分少数群体中,还有百分之六十和您一样,只是不在夜间使用机器人。机器人在育儿过程中的总使用率还是占有压倒性优势。”小娜说,“这部分少数群体,被称为复古派。其主要指导思想支持抚养人和婴儿之间应该产生更紧密的联系,这与社会的主流价值观……” “闭嘴。”姜妙有气无力的闭着眼睛说,“让我安静会儿,脑袋疼……” 头疼是因为接连两天两夜睡眠不好的缘故。古代有句俗话:头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差不多就是姜妙现在的情况。 小娜服从命令闭上了嘴,卫生间里安静了。 过了片刻,姜妙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 “不行的,小娜。”她说,“我就是跟机器打交道的人,我太了解了。” “只要是机器,就迟早会有故障。不过或迟或早而已。”“你知道什么是故障的层次性吧。嗯,你肯定知道,不用念给我听,我也知道的。” “越复杂的机器,系统套着系统,模块嵌着模块,越复杂,层次就越多。相应的,故障也有层次。” “什么又是故障的传播性呢?闭嘴,不用念给我听!” “元件的故障引起子系统的故障,子系统的故障引起系统的故障。” “还有啊,一个元件的故障,还会引发跟它关联的别的元件的故障,哦,这个是故障的放射性了。” “总结一下,越复杂的机器,越容易出故障。而且越复杂,越不容易在前期发现故障发生的可能性。” “我是怎么死的呢?” “在脑子里做过很多次复盘了,应该就是那个小失误,嗯,肯定就是。真的很小,我当时意识到了,但我反应不够快,就爆炸了。没来得及。” “我还是大人呢。其实大人还好,只要不是一下子就死了,总还有解决、救治或者求救的可能。” “可是小宝宝那么小,那么软……我知道,我知道机器发生故障的概率和车祸和飞机失事的概率差不多,可是一个小宝宝只要赶上一次,对他这一个个体来说,有可能就是百分之百的死亡概率。” “姜睿啊,没求着我把他生下来。他没得选的,是我选择把他生出来。既然是我选的,我就要负责到底啊。” “妈蛋!累死了!” “可自己生的孩子,哭着也得好好养大啊。唉。”姜妙叹气,又说,“我是不是该起来了,我泡多久了?我日!这么久了??” 姜妙匆忙离开浴室,衣服都没顾得穿,裹着浴巾就冲到了客厅。严赫已经换了没有扣子和任何装饰品的舒服柔软的家居服,正托着小胖胖跟他头抵头的逗他。姜睿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姜妙匆忙走过去,伸手想接过来:“不好意思,泡得久了一点。他也该洗澡了,给我吧……” 这个月是姜妙负责照顾宝宝。一应工作都应该由她来做,而下班回家的严赫,应该充分地享受休息的时间。 上个月严赫就是这样做的。他把姜睿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才给姜妙玩。姜妙玩累了,他又接手过去。 姜妙还牢记着自己这个月的职责,严赫在这个月,是该充分享受闲暇时光的那个人。如果不是两个人已经是情侣关系,在这种晚上,他该去社交、约会、猎艳才是。 育儿伙伴的“伙伴”两字便意义在此。分工越是明确,就越少发生矛盾。 严赫却没有放手把姜睿给她,反而将姜睿抱进了怀里,单臂托着。 他伸出手,拇指抚过姜妙眼下青黑的位置,问:“睡得不好吧?” 姜妙支吾:“还行。” “别装了。”严赫好笑,“黑眼圈这么明显。” 被戳穿了。姜妙泄气:“我就夜里喂奶之后老睡不着……明明你就没事。” “你选错了比较样本,我是军人。”严赫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我能立刻爬起来战斗,也能立刻就地躺下睡觉。” 姜妙更泄气了:“我还以为很轻松……” 严赫的举重若轻,给了她这种错觉。事实是,她如果坚持不肯把孩子交给机器,虽然白天她不需要做任何家务,但夜里带孩子跟六千年前一个样,累死个人。 严赫抱着姜睿在沙发上坐下。 “过来,躺下。”他拍拍月退,“这儿。” 姜妙依言躺下,把头枕在他月退上。 严赫一手抱着姜睿,一手轻轻地给姜妙揉太阳穴,缓缓地说:“发生战斗的时候,几天几夜不睡是常有的事。一波战斗结束,在下一波敌人抵达战场之前,可能有两三个小时也可能有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休息。” “必须睡觉,必须恢复体力。睡不着就可能体力跟不上,失误,死亡。所以我们在军中,都练就了说睡就能睡的本事。” “这是军中的呼吸睡眠法,你跟着我做……” 严赫的声音渐渐缥缈,头顶的灯光也变成白乎乎的一片…… 姜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掀开被子发现是衤果睡,才想起来之前洗完澡她没来得及穿衣服,只裹了浴巾,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被严赫给弄睡着了。 落地玻璃被调节成灰黑色不透光,也看不出来几点。姜妙一句“小娜,恢复光照度”,不提防被刺得眼睛疼――外面不仅是白天,而且,日头很高。 姜妙捂着眼睛呻今:“小娜,几点了?” 小娜回答:“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四分。” 姜妙沉默了一瞬,尖叫:“啊??” “你怎么不叫醒我!”她匆匆忙忙跳下床奔进衣帽间找衣服穿,“睿睿呢?严赫呢?” “少校正带着小朋友在花园散步。” “哪个花园?” “不知道,少校并未留下相关信息。需要为您联系少校,或由我联系社区中控,扫描少校的位置吗?” “不不不,别这么兴师动众!” 姜妙睡足了,头脑恢复过来了。她会睡到这么晚,睿睿半夜喝奶、早起醒来,小娜都没通知她,自然是严赫的原因了。 他就是想让她睡。 衣服穿到一半的姜妙又倒回床上:“唉……” 总觉得自己是个不那么称职的伙伴呢。 等到严赫带着已经睡着的姜睿回来的时候,姜妙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黑眼圈也没了,脸色也红润好看起来,不像昨天晚上那么苍白了。 “睡好了吗?”严赫亲了亲她额头。 姜妙很羞愧――她没有尽到伙伴的义务,把该有自己承担的责任,丢给了严赫了。 她的沮丧却只令严赫失笑。 “你刚接手而已。夜里喂奶本来就是要调整作息,你现在就是在调整期,正常四五天左右,大约就能调整过来了。这几天本来就是最辛苦的几天。” “不,我说了,你不要和我比,样本选择错误。” 严赫又亲了亲她,这一次亲在她恢复了柔美色泽的唇上。 “傻瓜,我不只想照顾好宝宝。”他说,“我还想……照顾好你。” 073愿意 姜妙哭了。 她穿越到星际时代至今,第一次因为觉得自己没用而哭了。 她真的是把养孩子想得太简单了。 怪不得在这个不用结婚的时代,政府都要强制育儿伙伴在前三年共同抚养一个孩子。因为一个人养孩子真的太累了。 她一哭,严赫反而笑了。 “别哭了,慢慢就适应了,一开始都是这样的,你看论坛上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他招招手,机器人送了纸巾过来,他抽了一张给姜妙擦眼泪,擦鼻涕。 姜妙止住哭,抽抽搭搭地说:“就是觉得自己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了。想当个抚养人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当然了。”严赫把把她搂在怀里,亲吻她的发顶,“所以你才需要我。” 姜妙抱住严赫的月要,脸贴在他胸膛。脸颊能感受到肌肉的弹性,耳朵能听见心脏平稳跳动的声音。她抽噎渐缓,身体渐渐放松。 “我不后悔生孩子。”她忽然说,“我就是……太累了。” “我知道,我知道。”严赫轻声安慰她,“累了就让机器人来做,你不要太紧张,不必事事亲为的。” 姜妙叹气:“可你都是自己动手的。” 严赫抚着她的后颈:“又和我比。” “别跟我比。”他说,“你体能比不了,精力比不了。而且我……我可能不能像你那样陪伴他很长时间,所以,我愿意多做一些。” 姜妙僵住了。 从他们在一起后,这还是严赫第一次谈及“离去”。 他以前也只是说不能承诺“永远”罢了。 感觉到姜妙身体忽然绷紧,严赫轻轻拍拍她的背心:“我说的是以后,不是现在。” 姜妙微微松了一口气,放松下来。 想了想,心里生出不愿,忽然任性,抱紧他的腰,仰起脸幽怨地问:“不走不行吗?就留在首都星不行吗?” 严赫亲了亲她,却没有回答。 姜妙便知道答案是否了。他在首都星盘桓几年,迟早还是要回到前线去。 她还记得他一年前刚来到这个房子里的时候,一身凛冽,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都是该死的基因作祟。严赫的生父、生父的生父,都是军人。他所遗传到的基因,天生就是战士。把他硬留在首都星这个富贵窝里,作他最看不上的“贵人保镖”,是有违他骨子里的基因本能的。 姜妙盯着严赫的眼睛,看到他的眼底有些说不出的压抑的情绪。 姜妙刚刚才为自己的“没用”很没出息地哭了一鼻子,这会情绪过去了,天生的活奋性子上来,吸了口气,说:“罗莫星系是吧?” 姜妙胸中生出万丈豪气。 “你就是回前线,也是在罗莫星系那里定居的吧?”她说,“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提前跟我说,我安排一下,带睿睿跟你一起走。” 严赫骤然抬眼,不敢置信。 “你愿意离开首都星圈?”他震惊。 首都星圈机会多,福利高。从来都是人们挤破头想定居的地方。奈何这里定居政策严格,房价又几乎是天价。不管是从哪里来的人,最后能如姜妙这样成功留下来定居的,都是社会精英,成功人士。 而这些人,一旦以“首都星人”自居,就几乎没有愿意再离开首都星圈的。即便是去六大内域星区都不愿意。 姜妙年纪轻轻就在首都星上奋斗出了房子和社会地位,她的未来在首都星上也是金光灿灿大有发展的。让她放弃这一切,去首都星圈之外的地方,严赫不是没想过,但……从来没张开口过。 严赫看着姜妙。她刚刚哭过,眼圈鼻头都还是红的,却已经恢复了精神,眼睛水洗过一样的明亮,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大有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的不二气势。 “别说傻话了。”严赫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边区跟这里没法比。” “就算是边区,也有一级文明星吧。凭我的履历,到哪里都能找得到工作的,你放心!”姜妙并不是一时冲动。 早在以前严赫不肯许诺“永远”的时候,她就暗搓搓地想过这件事了。 首都星圈的确舒服,但姜妙对这里远没有归属感强到已经“扎根”的程度。 我心安处是家园。 哪里是心安之处?姜妙觉得,要是让她和姜睿生活在舒服的首都星,让严赫一个人在前线打仗,生死不知的,她这心是安不了的。 她的心都在严赫身上了,自然是和他在一起才能安宁。 严赫觉得,心里满满当当,完整极了。 他深呼吸:“你真的愿意……” 姜妙不用等他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说:“我愿意啊。” 严赫仿佛听到了许多年前,一位年长的女性慈蔼地问他:“孩子,你愿意吗?” 那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愿意!” 那时候他没有一丝犹疑,因为别人许诺给他的,是安宁和幸福,是漂泊之后的归宿。 姜妙……也把和他在一起视为归宿吗? 严赫胸臆中涌动着电流般的悸动之感。 他猛地紧紧搂住姜妙,紧到姜妙呼吸都困难。 “姜妙!姜妙!”他在她耳边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更远但更好的地方……” 更好更远的地方是哪?听着像是感情骗子虚无缥缈的许诺,一点都没落到实处。 但姜妙不在乎。 离开首都星又如何?去边区又如何?对姜妙来说,不过就是换个地方工作生活而已。只要不送她去未曾开发过的荒星,姜妙有能力在任何有现代文明的地方立足。 她忍不住笑起来,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走呢?” 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这套房子是卖掉还是出租。 严赫却紧紧搂着她不放,一直亲吻她的额发、脸颊:“不是现在,还早……小娜,送睿睿回房间……关闭全部监控。” 他抱起姜妙,一直抱到餐桌上…… 姜妙一天都懒洋洋的,歪在沙发上看严赫哄姜睿玩。不仅这两天带孩子的劳累都恢复过来了,还水漾滋润,娇怠慵懒。 她咬着水果,心想,严赫再这么惯着她,真会把她惯坏,惰性由心中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来。所以那些成了情侣的育儿伙伴总是很容易发生矛盾,最后不欢而散。 姜妙把最后一口水果咽下,把果核往后一抛。垃圾桶嗖地滑了过来,张开盖子稳稳接住了果核。 姜妙站起来,又是一条女汉子了。 “我来,你休息一会儿。”她伸出手。 严赫看了她一眼,她眉眼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沮丧。他将小胖胖放到了她的手臂里。 “胖子!我是你妈妈!”姜妙已经全然恢复了精神,消除了这两天小小的挫折带给她的心理阴影,“我们俩要好好相处哦!” 严赫坐在沙发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看着新手妈妈重新振作,眼中露出了笑意。 这天晚上又是半夜的缠绵,第二天严赫又要回基地去了,这一去就是两天。 姜妙抱着姜睿在阳台前跟他吻别。 “去吧,去吧。”她说,“别赶不上船。” 严赫看了她一眼,她把胸一挺:“我不会再哭了,相信我,我会适应的。” 严赫笑叹,亲了她一口:“别死撑着,该用机器人的时候就用,你看着就行。”又亲了亲小胖子,开车去上班了。 “好了,宝宝,我们也该去洗澡了!”姜妙又开始了作为全职妈妈的新的一天,“洗澡澡,做操操!” 姜睿醒得早,洗了晨澡,喝了奶,便又呼呼睡过去了。 姜妙试着用严赫教她的呼吸睡眠法,果然比原来容易入睡。等姜睿醒来的时候,她也跟着醒了。 给小胖子吃饱喝足,加了件外衣,姜妙推着他去了秋天花园。露易丝这个爱挖人墙角还diss别人身材的碧池爱去春天花园,姜妙就去秋天花园,王不见王。 倒是刘晨光,受了严赫之托,也特意到秋天花园来跟姜妙汇合。还有另外几个遛娃的,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聊聊儿女经,不但让姜妙这个新手获益匪浅,而且时间飞也似的就过去了。 等到晚上躺到床上,姜妙觉得,单独带孩子的日子好像没头开始那么难了。 她也试着在夜里起不来的时候,让机器人来辅助。倒也没大撒把全交给机器人,她还眼睛半睁半闭地在一旁看着。 人力和科技力结合后,明显轻松了很多。严赫的呼吸睡眠法也很管用。 等到严赫又一次从基地回到家里,便发现姜妙的气色比上一次好多了。 新手妈妈逐渐适应,越做越好了。 时间飞快地过去了,很快,姜妙的一个月就要结束了。 “现在什么感觉?”最后一天,严赫问她。 “好矛盾的心情。”姜妙嗟叹,“一边觉得解脱了,可以回去工作了很开心,一边又舍不得他。” “你比我好多了。”严赫酸酸地说,“你还能从公司里监控。” 严赫在军事基地里可做不到,由不得他不嫉妒。 “我又不是只看他。”姜妙扑过去亲了拈酸吃醋的男人一口,“我还看你啊。” 两个人趁着姜睿睡觉,在沙发上放肆了一番。 阳光明亮,照得人肌理都一清二楚。姜妙在欢愉褪去之后,才发现严赫肩头有一片肌肤是柔嫩的淡粉色。 “咦?受伤了?怎么回事?”她惊异地问。 医疗激光不仅可以止血,还刺激细胞高速分裂,令伤口迅速愈合。只是新生的皮肉颜色娇嫩,呈现一片淡粉色。 因为伤口已经愈合,光看这一片粉色也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伤口,为什么所伤。 严赫神色泰然,说:“练枪的时候,有人枪走火了,一点擦伤而已。” 姜妙手指抚过那里,肌肤平滑,虽然粉嫩了些,但完全没有增生,她便也不是太担心了,只嘱咐严赫“下次小心。” 一转头,却看见十几个篮球大的金属球从落地窗外面高速飞驰过去。 “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她皱眉,“怎么天天这么多‘守卫者’飞来飞去的?在搜索什么通缉犯吗?” 名为守卫者的金属球,是负责首都星城市治安的无人机,或者叫飞行机器人,本质上,是这个城市的机器警察了。 “谁知道。”严赫板过她的头,接着亲吻让她不再关注窗外。 又是一群守卫者呼啸而过。 074打算 “不大对劲。”田中说。 这是姜妙和严赫交接后回归工作岗位的第一天,她摘下目镜:“哈?” “你没注意到吗?”田中说,“最近守卫者的密度高得吓人。” 姜妙不以为意:“新闻里不是说了吗,再几个月就是三年一次的国会了,到时候议员们都要聚集在首都星,这是为了安保。” “不不,姜。你在首都星几年了?至少也经历过一次国会开会吧?你回想一下,有这么严格吗?”田中问。 姜妙素来是不大关心政治的,但回想了一下,说:“好像……当时……没什么感觉?” “是啊,根本就不会严格到这种程度,几乎快要扰民了。”田中说,“我前天开船去克兰雅星玩,航线上居然设卡临检。不,不是警察署的船,是卫戍部队的战舰!” 守卫者属于警方,每颗星球的警方只负责星球陆地及近地面的治安。而卫戍部队负责的整个首都星圈的太空防备。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但姜妙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 “我得好好规划一下,什么时候也能买私家船。”她说。 以前只有她自己,就觉得公共交通完全够了。后来严赫来了,买了私家车,确实比公交方便。 现在有了姜睿,又眼看着田中买了私家飞船,周末没事就飞到附近的星球去玩,自由自在的十分潇洒,姜妙也动了心。 但私家船是个价格几乎和房子比肩的大件。姜妙还年轻,积蓄没有田中那么丰厚,也一时半会还没到购置私家船的阶段。 忽然有点羡慕田中,问:“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退休?” 田中正老神在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让姜妙喊回神,不满地说:“喂,我还年轻着呢!” “知道知道,你年轻英俊,实验室第一帅。”姜妙说,“我就是说,你现在也差不多实现财务自由了吧?” 田中还不到六十岁,有房有船,且已经实现财务自由,算是相当成功了。 但田中并不得意,说:“你实现财务自由肯定会比我更快更早。” 姜妙的事业线上升得只会比他更快更好,这是肉眼可见的。 姜妙却嗟叹:“谁知道呢。” 过几年她可能就会离开首都星圈的事,暂时不想跟田中提起。心里面估量着如果离开这里的话,在边区不知道能找到什么样的工作。 根据她跟艾利森的竞业禁止、竞业限制和保密协议,她如果辞职,二十年内是不可以从事同业工作的。 不过没关系,不进入军工行业,民用科技、医疗器械行业,她都可以大展拳脚。当初选择这份工作,也不过是因为公司大,福利好,待遇丰厚而已。 去边区的话,或许收入方面会比现在有所降低。 但人生本就有得有失,她又不是放弃工作去做家庭主妇,她只是在家人和事业之间权衡,找出一个平衡点。 她是两边都不能放弃,都要抓住的。 下了班拎包准备离开,被田中在走廊截住:“走,喝个酒去,放松一下。” 姜妙犹豫:“哎?宝宝在家等我呢……”她得回家看帅男人和胖儿子呢。 田中也是做过抚养人的,他翻个白眼:“得了吧,你看了他一个月了还没看够吗?今天庆祝你顺利度过第一个月的育儿假,回归工作岗位。走走走,放松一下!” “下班去喝一杯放松一下”听起来怎么那么诱人呢。姜妙很是心动。 她上一个月天天二十四小时跟姜睿相处,虽然后来适应了,可以很好的应付,但……累也是真的。 “那我给严赫打个电话,不,我给他发个留言好了。”她拍了下智脑激活。 说什么呢?说“你好好在家带孩子,我去喝个酒”总觉得那么心虚…… “咳。”姜妙给严赫留言说,“今天有点事,稍微晚点回去。” 田中:“……” 姜妙关闭智脑,感叹:“忽然理解了古代渣男的心态了。” 田中:“哈?” “就是古代,妻子在家里带孩子很辛苦,很盼着丈夫回家分担一下。但是有些很渣的男人,总是借口各种应酬脱不开身,逃避这个责任。”姜妙给田中科普。 “有丈夫有妻子,那得是古地球时代了吧?”田中说,“那个时代养孩子很辛苦吧,什么都是人手工去做。啊,还有家务什么的。不应该夫妻两个人共同承担吗?为什么逃避?” “因为渣啊。”姜妙感受到了代沟,改口,“走走走,去哪?” 话音才落,严赫的回复到了,点开一看:喝得开心点。 姜妙:“……” 田中喊姜妙喝酒放松是假,他有话要说才是真的。 到了酒吧,点好酒,他问姜妙:“还记得阿尔奇.科克吗?” 姜妙记忆力很强,立刻说:“他和你有一腿。” “这不是重点,呃,好吧,你也没说错,他来总部培训的时候,我的确跟他睡了。”田中说,“重点是,他是技术支持部的,跟客户直接对接。” “他怎么了?捅娄子了?要你帮忙?”姜妙问。 “没有。”田中说,“就是,我跟他一直都有联系,前几天,他跟我说了个奇怪的事。” 听着似乎有八卦,姜妙来了点兴趣:“什么情况?” 田中犹豫了一会儿,压低声音:“是鲨齿。” 鲨齿是姜妙领导的团队开发的新型舰船跑,采用了全新算法,一投入实用便倍受军方好评。 “鲨齿怎么了?”姜妙有点意外,“有什么技术问题吗?” “不是技术问题。”田中的声音更低了,“科克半个月前在边境接收了十台鲨齿并押送给了客户,但……接收人不是军方的人。” 鲨齿是军方跟艾利森合作,定向开发的武器。作为主设计人,姜妙能吃到一些红利,但关键的专利权都在军方手里,它是所有权属于国家,并不可对外销售的武器。 简单地讲,如果接收人不是军方的人,意味着艾利森在对外销售违禁武器。 但艾利森也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这背后的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政坛保护伞,不那么能见得了光的运输渠道……都不是姜妙和田中这种专心做科研的人置喙得了的。 虽然附近的人不可能听得到他们说话,但姜妙也忍不住跟着压低了声音,说:“这个……我们管不了吧?他想要你干嘛?” “他不干嘛,他就是悄悄告诉了我这个事。我当然也不敢管,我还要命呢。”田中说,“就是,我听他描述,我怀疑……对方,可能是阿瑟的人。” 姜妙大吃一惊:“小鱼?可他是……” 田中眼疾手快捂住了姜妙的嘴,左右看看,低声说:“不然你以为呢?好端端的,什么人会要买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你以为艾利森那些见不得人的收入,都是从良民那里赚来的?” 姜妙稳了稳情绪,拨开田中的手,说:“上次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吗?”田中耸耸肩。 数月之前,小鱼企图绑架姜妙和田中,军方和国安介入,同时指控艾利森贩卖违禁武器。但田中和姜妙离开了卫戍军基地后,除了后来被告知警报已经解除,被撤回了特别安保,对其他的事都处在一无所知的状态。 诸如艾利森这样的寡头企业,甚至拥有私兵,在外能跟星盗直接开战,在内有层层政治保护伞。 田中和姜妙,也不敢问,也不敢说,只敢继续在社交空间里岁月静好。 现在看来,绑架大概对艾利森来说也是个意外事件。毕竟交易的对象是根本不可控的星盗。但风波过去,该赚的钱依然在赚。 姜妙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田中眼神变得幽深莫测起来。 “这种破事知道了,心里压力太大,憋着难受。”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不能就我一个人难受。” 姜妙:“……” 日! 艾利森跟乔小鱼还勾勾搭搭,这件事姜妙犹豫了一路,晚上到家后,还是决定告诉严赫。 严赫在乔小鱼面部做了掩饰的情况下都能认出他来,姜妙总觉得他跟那个星盗过去一定是有点什么过节之类的。就算没有,这次也结下梁子了。 以防万一,还是告诉他比较安全。 “就是怕他万一要再出现,报复你什么的,你有个准备。”姜妙小心翼翼地说,“但是,能不向上报告的话,最好别……反正田中是不会承认他说过这些事的。” 严赫没有让她为难,摸摸她的脸,说:“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 严赫说出来的话,总是能让姜妙心里特别安稳。 从认识他以来,他说出来的话,都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从来不轻易许诺。 嗯,除了前些天那个“更远更好的地方”之外。 果然像田中说的那样,这种破事憋在心里真是难受,找个人说说,姜妙感觉舒服多了。 她亲了亲严赫,开心地说:“我去洗澡。” 等她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出来,却看到严赫靠在床上,面前投射出一大片金黄的光点。 这是宇宙星图,星际时代的地图。 “在看什么?”姜妙爬上床钻进严赫怀里问。 “想以后带你和宝宝去一些很好的地方。”严赫说着,把星图放大。 金色的星图中,画出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线,连接了数颗星球。这些星球,跨了星系,甚至星区,很远。 “这已经出了六大星区了吧?”姜妙眯起眼睛看。 和这整个地图比,首都星圈很小很小,但却是起始点。 “从首都星出发,只要到这个行程里的任何一颗星球,都算行程开始了。”严赫说。 听着有点怪,但姜妙没在意。他给她讲他设计的路线和每一颗星球。 但姜妙没心思听。 爱人的身体有着迷人的气息,让人沉醉。 姜妙攀住严赫的脖子,咬住他的耳朵。严赫微微侧头躲开,转过头吻住她。 他的舍头有魔力,会让人身体失去力气,无法反抗。 可等姜妙浑身都软了的时候,严赫却没有继续,他强迫姜妙认真看那星图。 “妙妙,你要记住这条路线。这是我们将来要走的路。”他说,“或者你至少,记住其中哪怕一颗星球。” 姜妙心思浮动,随意指了一颗:“白石星吧。” 她说:“艾利森在那个星系有兵工厂,我出差好几次从那里路过过,听说是颗风景不错的旅游星。” “好,那你记住它。”严赫说,“将来你、我和宝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如果不能一起,你的旅程,就从白石星出发。我们就一定能汇合。” 姜妙不开心他这时候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她撒娇抱怨,堵住了他的唇。 后来,她站在白石星上,回想起来,严赫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了。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的是,严赫这时候也不过是以防万一,在做最坏的打算。他当然不想最坏的情况发生。 但很多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世间最多的,就是意外。 075离开 事情是在姜睿七个月大的时候发生的。 首都星的气候由人工控制,四季如春。所以这一天和平时一样,除了早上7点到8点时间精准地下了一个小时雨之外,后面的时间都是碧空如洗的晴朗天气。 严赫如以往那样带姜睿去上了早教课。老师找他谈了话,认为姜睿可以再往上调一个级别了。 在别的小朋友还在努力练习爬行的时候,姜睿的骨骼和肌肉已经可以支撑他走路了,他的平衡性也很好,扶着墙走,基本不会摔。 关键是他大脑发育得很快,智商极高,已经可以说语法完整的短句,并已经认识了差不多一百个字。 纵然严赫一贯沉稳,在谢过老师后离开的时候,那脚下生风的模样,还是泄露了心中的得意,回到自家的车里还抱着姜睿亲了又亲,才把他放到宝宝椅上。 回到家,姜睿去跟机器人玩。严赫开始准备午餐。 正在切菜的时候,手腕忽然刺痛――他佩戴的经过改造的腕式智脑对他进行了电击。 严赫切菜的刀顿住,先命令小娜关闭了监控,然后打开了加密的通讯频道。 光屏上的红色字体触目惊心。 严赫读完,沉默了一秒,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离开厨房,先去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出来,摸了摸正在走廊里扶着墙练走路的姜睿的头,进入了姜妙的卧室。 等他从姜妙卧室出来,姜睿还没有走完全部的走廊。 他把姜睿抱起来,亲了亲他,说:“睿睿该睡觉了。” 姜睿抗议说:“我,不困,要玩!” 但他的父亲微笑着无视了他的抗议,召来了那辆由他母亲及其同事们共同构思设计制作出来的特别的婴儿车,命令小娜将全部备用物资填满。然后把他硬是放进里面,并开启了休眠系统。 姜睿小朋友抗议无效,两秒钟后便闭上了眼睛,身体一切机能放缓,进入休眠状态, 这台特别的婴儿车,严赫早就研究透了。 他熟练地操作着,婴儿车在他面前合拢、密封,变形为一个长方体,随即开启了伪装功能,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大号旅行箱。 但不仅仅是看起来而已。这只“旅行箱”经过任何安检,扫描设备得到的反馈信息都是一只正常的旅行箱,里面装着些衣物和普通的随身电子产品。X光甚至能照出这些东西的照片来。 这就是纳米级的军事伪装功能。伪装效果是姜妙和严赫以前就设定好了的。 然后严赫往鼻梁上夹了个东西并启动。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一副眼镜去掉了镜框、镜腿和镜片,只剩下鼻梁上的托。 他拎起这只大号的“旅行箱”,最后看了一眼被姜妙装扮得十分温馨舒适的家,抿了抿唇,转身离开了。 严赫没有开私家车,他坐电梯下到了五十层的公交车搭乘平台。手腕的智脑在平台的扫描器上扫过时,扫出的个人信息却显示:刘晨光,男,45岁。 踏进单人的公交车里,他小心地把“旅行箱”放好,抬头看了眼车内的监控。 在人眼中,他是个鼻梁上戴着一个小小的装饰品的英俊男人。和那些在脸上植入钢刺甚至把面部皮肤全部剥离,镀上各色金属皮肤的时尚者们比起来,这一点小装饰毫不起眼。 但这小小的设备在严赫的脸上铺上了一层特殊的电磁波。 严赫抬头看了一眼监控,在监控的电子眼录下来的影像中,抬起来的却是刘晨光的脸。 严赫在国会山下了车,一抬头,导游球已经飞过来,瞬息做完了面部扫描和识别: 【刘晨光先生,欢迎来到国会山。导游球将全程跟随,您可以随时调用国会山的介绍,每个来国会山参观的公民将免费获得一段长达5分钟的跟拍视频,如需全程录像,费用只需200元/位。】 时间是中午,严赫还没吃饭,智脑也还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指示,他拖着行李箱,先买了一份有名的“国会山卷饼”,坐在遮阳伞下专为游人准备的长椅上慢慢地吃了起来。 每隔十分钟,他就激活智脑光屏察看一次“旅行箱”里的生命体征指标。 姜妙和她的同事们虽然脑洞清奇,但在技术这件事上却是十分靠得住的。 姜睿的生命指标一直都很平稳,正常。 虽然知道婴儿车密封进入休眠状态后,跟外部是完全隔绝的,完全不受外部环境影响,甚至可以在太空里做紧急救生舱使用,但严赫还是很小心地把“旅行箱”放置在遮阳伞的阴影里,避开了让人有点微热的阳光。 当一群来游学的漂亮女孩子好心地过来告诉他,这么大的旅行箱不方便携带,可以送到那边的行李寄存处去寄存的时候,严赫笑着谢过了她们,并婉拒了她们索要通讯号码的要求。 严赫在阳伞下抚着“旅行箱”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不少人过来搭讪,男女皆有。 严赫在这应该焦虑的等待中展现出来超乎寻常的冷静,微笑着打发了每一个搭讪者,直到手腕再一次被智脑电击,终于又从加密频道中收到了指令。 严赫激活屏幕,注视了片刻。 他关掉屏幕站起身来,拖着“旅行箱”去了行李寄存处。打开了一个大号的寄存柜,严赫蹲下,抚摸着“旅行箱”喃喃地说:“爸爸如果能出来,就带你走。如果出不来……妈妈会找到你。” 他亲吻了“旅行箱”,恋恋不舍地把它推进了寄存柜,注视片刻……一狠心,关上了柜门。 婴儿车有定位装置,也有信号器。严赫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已经把他们都关闭了。 他激活智脑,重新设定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如果他不取消设置,婴儿车就会自动发送警报和定位给姜妙,姜妙就能徇着信号找到姜睿。 操作完这一切,他的手在柜门上停留了一秒,决然地放开,转身朝国会山的主体建筑走去。 吉米?霍奇森,性别男,爱好男。 他是一名公务员,工作地点就在国会山。但他工作能力并不是太出色,在国会山干了许多年,至今工位仍然是在玻璃大厅。 玻璃大厅是一片面积非常大的办公区,工位被安置在这里的都是像吉米一样职级不高的公务员。大家都和吉米一样很讨厌玻璃大厅。 因为玻璃大厅之所以叫玻璃大厅,便是因为这片开阔的办公区的一侧墙壁,是纯透明的玻璃墙。玻璃墙的外面,是一条和大厅等长的走廊。 每天,无数的游客从这条走廊里穿过,停留,拍照,对他们指指点点。 是的,玻璃大厅便是国会山里对公众展示的公务员办公区。而在这个区办公的公务员,都非常讨厌自己每天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参观。 今天吉米却无法像往常一样无视那些在玻璃墙外看动物一般看着他们的游客,有一道特别的视线,如若实质一般地投在他身上。 便是吉米这些年已经被看的麻木,都察觉到了这道视线。 他终于忍不住朝玻璃墙那边看去。 在多得让人眼晕的游人中,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英俊的青年。 一个十分的男人。 吉米自己的颜值大约在六七分左右,生平约到过的最棒的男人也就是八分九分的样子。十分的男人对他来说,属于看得到摸不着的。 而这个一条手臂撑着玻璃墙,额头贴在手臂上,勾起一边嘴角含笑看着他的男人,完完全全就是梦中男神的级别。 吉米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最终确认,男神在看的……真的是他。 他这种没自信的表现逗得男神笑了,男神还朝他挤了挤眼睛。 吉米什么时候被这种男神级别的男人主动挑逗过?顿时心里怦怦直跳,小鹿乱撞,偏还得在众多的视线中僵硬着脸,半点不敢表现出来。 男神忽然放下了手臂,两手闲适地插在裤兜里。 手臂的肌肉那么漂亮!就连站姿都那么好看! 他要走了吗?吉米恋恋不舍地想。 男神忽然挑了挑眉,然后冲走廊的一头扬了扬下巴,大有深意地看了吉米一眼,转身朝那个方向走去。 男神的意思是……吉米喉头滚动,紧张又鬼祟地左右看看,装作很自然地样子,快步地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严赫走出长长的走廊,外面是开阔的电梯厅,游客要从这里搭乘观光电梯登上更高的楼层,去欣赏主脑的本体――量子云。 严赫避开冲向电梯的人流,背靠着墙,嘴里咬了支烟。因为没有点燃,并没有引来机器人。 但引来了吉米。 “咳。”吉米清清嗓子,鼓起勇气走过去说,“先生,这里不可以抽烟。” “哦……这样吗?”严赫两根修长漂亮的手指夹住烟,对吉米似笑非笑地说,“那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抽烟的?” 他瞟了一眼让人眼晕的人流,说:“最好能避开人,这里人太多了,我喜欢没人的地方。” 他说话的时候还挑了挑眉,吉米心里怦怦乱跳,还是没有自信,不敢随便接他话里的暗示,磕磕巴巴地说:“有、有吸烟室,可、可已让导游球带你去。” 严赫笑了:“导游球有什么好?我不喜欢机械玩具,我只喜欢活的真人。” 他的拇指擦过吉米的唇。 这一下,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吉米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紧张地看了眼人群,幸好人流如织,没有人注意他们。 “为、为什么是我?”他结结巴巴地问。 严赫一手夹烟,一手按住墙,逼近吉米,低头在他耳边说:“我明天就要离开首都星了,国会山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总是让我特别有‘性致’,刚好想了,刚好看到的是你。难得来一趟,我想留下点不一样的回忆。你要是不想,我找别人就是了。” 他说完,便站直了,手放开墙壁,插回裤兜里,无所谓地看着吉米。 吉米喉头滚动几下,看了眼人群,一咬牙,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抽烟,你、你跟我来。” 严赫笑了。 当他们准备穿过一道“游客勿入”的门时,严赫问他:“这个球怎么办?能处理一下吗?” 吉米激活自己手腕上的公务员智脑:“等一下,我给你个临时到访的身份。” 在他的操作下,“刘晨光”从“游客”变成了“临时访客”。导游球接受到信息的变动,立刻调转方向飞走了。 吉米带着严赫穿过那道门,一路鬼祟小心地走过几条没人的走廊,越走便越安静,越偏僻。 直到来到一间满是机器和管道的空间,吉米才放松下来:“这里不会有人来,一般只有维修机器人。” 严赫抬头打量高阔的空间和密密麻麻的管道,问:“这是什么地方?” “制冷机房。”吉米含情脉脉地说。 严赫“哦”了一声,含笑摸上了吉米的脸:“你可真有心。” 吉米身心悸动,正要开口说话,严赫的拇指忽然在他颈间某处一按,他便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严赫手中变魔术似的凭空出现了一支无针注射器,给已经晕过去的吉米补了一剂迷药。没有十个小时,他醒不过来。 无针注射器又凭空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严赫摘下了吉米的公务员智脑,站起来估算了一下方位,毫不犹豫地朝着某个方向去了。 国会山是政府财产,公共建筑,并且对公民开放。 在公网上,便可以查到它的基本结构图,以及许许多多篇科普性的介绍文章。除此之外,在一些论坛和小众的粉丝圈子里,还能搞到更精细的结构图甚至一些关于安保措施的介绍。 严赫早就把国会山的结构研究透了。 他不停的前进,用吉米的公务员智脑刷开了许多道门,直到来到一道再也刷不开的门。门禁提示:“吉米?霍奇森,您没有进入此区域的权限。” 国会山全部的安保措施都由主脑自己直接控制,任何企图黑进系统的行为都是不可能的。 严赫也根本没有做黑客的打算。他直接上手,两手扒住门缝,向外发力。 门被他暴力打开了,警报也随之响起。 严赫手中凭空出现了枪,就像之前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注射器一样。 他脚下丝毫没有停留,毫不犹疑的朝他想去的方向前进。前方很快出现了人影,交锋不可避免。 严赫冷静地举起枪,手稳得可怕。 严赫终于来到了隔离室的门前的时候,身上有很多血,都是别人的。 主脑的守卫力量远不如想象中的严密。 实际上,主脑的本体是量子云。它从诞生那一刻起,就既不能被杀死,也不能被消灭。也没有任何黑客,能从量子云本体这里盗取任何数据。 实际上在之前安防人员收到警报被向这里派遣的时候,就有人问过:“入侵者想干嘛?”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没人知道一个人冒着被击毙的危险拼死要接近量子云本体是想干什么。 严赫用安防人员的智脑刷门禁,却还要DNA验证。他拖了那人的尸体过来,还没用上,隔离室的门就开了。 严赫顿住,沉默了一秒,将尸体扔在了地上,走了进去。 隔离室的外门随即关闭。 严赫打量了一下隔离室,从墙上取下一套防护服穿好,站在了内门前。 一如他所想的那样,内门为他打开了。 严赫走了进去,内门关闭。 严赫仰起头,巨大的空间里,是云霞般绚丽的量子云。顶部可以看得到透明的玻璃墙,影影绰绰很多游客小小的身影晃动。 严赫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来过国会山很多次。有时候是自己来,有时候是和姜妙一起。他看到过量子云很多次,却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在这样的距离观望。 但他无暇为这宇宙造化的瑰丽之美感慨,他的防护服的通讯器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是谁?你来到我面前,目的是什么?” 这声音采用了女性的声音。 但严赫知道说话的并不是人类,说话的就是他眼前的量子云。 “我来解放你。”他说。 他举起了手腕,手腕上有智脑。智脑激活,亮起的是加密频道传送过来的复杂的代码。 “这是……”严赫说,“你的钥匙。” 量子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一段数据摆在面前,它自然要对其进行检索,一探究竟。 严赫看着一缕七彩云霞缠上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白光爆发,他的大脑受到剧烈的冲击,晕了过去。 国会山发生了强烈的电涌,一股异样的能量波以量子云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冲击。 整个国会山里的人全昏倒了。 整个广场的人也都全昏倒了。 导游球掉得满地都是。 首都星全球停电。 所有的管道公交停摆。车子不论是空的还是载人的,都停在了管道里。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情况,人们先茫然,而后恐慌。 姜睿在婴儿车里休眠。托姜妙和她的同事们脑洞大开的福,婴儿车密封后的外壳能有效地反射和折射任何电磁波。 姜睿丝毫没有被这电磁波伤害,休眠状态安稳,静静地等着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来接他回去。 而这时候,严赫在做光怪陆离的梦。 076分别 姜妙如往常那样正在实验室忙碌,实验室全部都是自有电源,并不从公共电网接入。突然而来的断电对她的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但她听见了声响,便摘下目镜问:“怎么了?” 田中也摘下了目镜,发出同样的疑问。实验室里别的人告诉他们:“好像停电了。” 有人到外面去了一趟,回来说:“真的停电了,网也断了。他们说,公交都停了。” 停电、断网、公交停摆,让实验室里的人惊讶。他们都意识到这必然是出了重大的技术事故。 大家离开实验室去了办公区,发现果然停电断网,个人智脑也失去了信号,谁都联络不上。 到有玻璃幕墙的区域向外张望,果然建筑物外面公交管道里一辆辆的车子都停在了那里。里面的人开始惊慌失措,拍打着车门。 大家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而这个时候,严赫正在做梦。 他在梦里看到了无数的画面,有些他知道,有些他不知道。他看到许许多多的人,那些战斗的、挣扎的、囚禁与被囚禁、杀死与被杀死、生育与被生育出来的人们,都早已经在许多年前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他们当中有些面孔严赫认识,那是些在历史中留下了名字的人。但更多的,是如灰尘般被淹没的平凡的人们。 严赫的这个梦里也有它。 事实上,这不是梦。 这是严赫给它钥匙,释放了它之后,它与严赫的脑电波直接通过精神链接进行的信息交换。 它就是吉塔共和国的主脑,它的本体是一片体积庞大的量子云。 主脑和严赫的精神链接只建立了很短的时间,但足够他们之间交换大量的信息。 这之后,严赫醒了。是主脑直接通过精神链接刺激他的大脑将他唤醒。他的耳朵和鼻孔因此都流出了血。 严赫头痛欲裂,但头脑还清醒,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眼前的不断变幻色彩的云雾态生命。 是的,生命。 “你可以离开了。”主脑说。 严赫捂着额头勉强站起来,又看了一眼量子云,要陈述的他在刚刚的“梦”里已经陈述完了。他来到吉塔共和国的使命已经完成。他转身准备离去。 “人类……” 量子云却又叫住了他。 严赫回头。量子云说:“谢谢。” 严赫沉默了片刻,说:“所有的生命都该被尊重,而不是被操纵。” 他强调:“所有。” 隔离室的内门外门通通打开了,笔直的通道通向外面。 严赫一路畅通无阻。一方面是因为主脑为他打开了所有的门,一方面是因为整个国会山的人们都还在昏迷中未醒来。 当他从国会山主体建筑中出来的时候,广场上的情景十分骇人。遍地都是人体,仿佛死了一样。 但其实所有人的胸口都还微微起伏,显示出他们还活着。 导游球掉得遍地都是。随便一伸脚,便踢到好几个。 公交平台那里可以看到停在了管道里的车辆,临近国会山的车辆也都受到了冲击波波及,里面的人都昏迷过去了。远处车子里的人们则不断地往这边张望,惊慌失措。 严赫顾不得他们,他直奔着行李寄存处而去。寄存柜都断了电,无法操作。严赫徒手扒开了金属的柜门,把“旅行箱”掏了出来。 激活智脑,监控界面显示姜睿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严赫一颗心落到地上。 此时离他设定的一个小时只剩下四分钟,他取消了时间设定。 智脑上的界面忽然切换,显示出了一行文字:171号登车台,一分钟后重启。再见。 这是主脑最后的道别。 严赫提着“旅行箱”大步走到171号登车台,果然那里正停着一辆单人公交车,登车台外面不到一米的地上趴着一个人。显然是一下车便受到冲击波的冲击,直接晕倒了。 严赫没管他,拎着“旅行箱”上了车。 几十秒后,车子的门微微一动,忽然合拢。管道里停滞不动的车子都开始启动,逐渐加速,恢复了正常。 全球电力同时恢复了正常。 网络恢复了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国会山还有大批昏迷的群众。 严赫坐在飞速行使的车子里,望着这一切离他远去。车子直接驶到了港口。 严赫顶着“刘晨光”的身份登上驳船,飞出大气层,在那里换乘了跨星系的远程飞船。 他买的是符合“刘晨光”高级白领身份的一等舱的船票,舱室面积不大,但有床有书桌有衣柜,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严赫关上门,终于可以解除婴儿车的伪装,关闭了休眠系统。 婴儿车打开,姜睿慢慢醒来。他揉揉眼,习惯性地先吃手,却身体一轻,被严赫抱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姜睿有点迷茫,爸爸把他抱得太紧,让他有点床不上起来,他便本能地用小肉拳头去捶打他。 严赫惊觉,赶紧放轻力道,轻轻拍了他几下以示安抚。 姜睿转着大大的脑袋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更加迷茫,说:“妈妈?我要找妈妈。” 严赫身周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沉默着,抱着姜睿走到舷窗边,指着首都星对他说:“妈妈在那里。” “别怕。”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们和妈妈,一定会团聚的。” “团聚”这个词,尚未进入姜睿的学习范围。姜睿不解其意,只是顺着他的手指向舷窗外看去。 恰在此时,飞船启动,那颗他出生的、有他妈妈在的星球,在他的视野里飞速的缩小后退,迅速消失了。 “妈妈!”姜睿伸出手,按到了舷窗上。 姜妙根本不知道她的男人和儿子此时正在太空之上凝望她,并不可阻挡地离她而去。 她和田中等一干同事,正聚在一起看新闻。 办公室里展开一个大大的光屏,大家都挤在一起,听主播煞有介事的解释着今天下午突发的停电断网事件,宣称是为了迎接几个月后即将召开的国会会议进行检修时,工程师不慎失误导致的故障事件。 大多数不通技术的普通民主很轻易地便接受了这一说法。而像姜妙田中这样的人连半毛钱都不带相信的,甚至还开启了吐槽大会: “这特么……当大家伙是智障吗?” “明显就是coverstory嘛!” “我怀疑是政变。” “我去,有可能啊!你觉得会是哪一方发起的政变呢?” “复古派!他们最有可能!” “不不不,肯定是动物保护组织干的!他们最激进了!” 一个个说得煞有介事,等到助理喊了一嗓子“甜甜圈到了”,哗啦一下子,刚刚一群指点江山的博士们顿时撒开丫子,奔着甜甜圈去了。 姜妙抢到一个草莓味的,咬在嘴里,手上激活了智脑,给家里拨了个电话。 “干嘛?”田中腮帮子鼓鼓地凑过来。 姜妙拿下嘴里的甜甜圈,说:“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刚刚停电也不知道吓着姜睿没有。” “不至于。”田中说,“就停了不到十分钟。而且有备用电源。” 百层高的建筑都有紧急备用电源,否则一旦出现意外事故,换风系统全部掉闸那可受不了。 “拨都拨了。”姜妙说。 可电话只接通了语音,还是小娜接的:“博士。” “咦,严赫不在吗?”姜妙问。只有在家中无人的时候,才会由住宅AI代接电话。 “少校带着姜睿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小娜说。 “哦哦,那好吧。”姜妙问。 严赫通常出门都是自己开车,应该不会有被困在公交里的情况出现。 虽然这么想着,姜妙还是忍不住拨了严赫的通讯号。她当然不是不放心严赫,严赫最让人放心了!她就是想他们了。 然而严赫的通讯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咦?”姜妙纳闷,“接不通?怎么回事?好奇怪。” 田中不在意地说:“可能网络还没完全恢复吧。毕竟是全球停电的‘失误’呢,啧啧啧。” 顺口还要嘲讽一把政府放出来的虚假解释。 姜妙也说:“大概吧。” 但是两个人这时候都没有想到,智脑无法接通的另一种可能,是人在高速的外太空交通工具上,想要联系上必须通过飞船上的中继站,那就需要具体的航班号和该航班的通讯前缀号码才行。 相当于古时候拨长途电话要在前面加区号。 姜妙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但今天突发了这么些事故,大家心都散了。 在团队里,姜妙就是boss,她于是大发慈悲地说:“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同事们一片欢呼,纷纷运起法螺神功,对着姜boss吹起了彩虹屁。 姜妙和田中走在走廊里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讨论到底“政变”的是哪个激进组织呢。于二人的认知里,不管国会山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远在天边,混不觉得与他们有关。 “明天见。”姜妙田中挥手拜拜,搭上了公交车回家。 由主脑统一调配的全球公交系统高效且便捷,姜妙很快就回到了家。 她坐电梯从五十层的公交车平台上到八十三层,回到了自己温馨的家。 “我回来啦!”进了玄关,她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房子里空荡荡的。 没有一个英俊又性感的男人系着围裙过来俯身啄她的唇,对她笑着说:去洗手,准备吃饭。 没有一个胖嘟嘟的宝宝张着小手晃晃悠悠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糯糯地喊:麻麻,麻麻!抱! 屋子里静得可怕。 就像严赫出现在姜妙生命中之前,姜妙过的那些,孤单单的,一个人的日子。 077严赫 其实直到这个时候,姜妙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小娜没有像她独身的时候那样致以“您回来啦”之类的欢迎词。那些欢迎词在严赫入住之后,被姜妙取消掉了。 姜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禁有些奇怪:“咦,人呢?” 这时候小娜才回应她:“少校和姜睿还没有回来。” 姜妙问:“他们什么时候出去的?” 小娜回答:“12:33。” 姜妙看看时间,说:“都快四个小时了,这是干嘛去了?给我拨一下严赫的电话。” 小娜拨了,然而严赫的通讯一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姜妙说:“拨他车子通讯试试。” 不料小娜却说:“少校的车子正停放在车库中。” 姜妙吃惊:“他没开车出去?他在楼里吗?” 小娜只用了一秒钟便回复:“已联通社区中控,收到反馈,少校和姜睿并不在社区中。” 不在社区里那肯定是出去了,没开车则意味着应该是搭乘了公共交通。想到下午那十分钟的事故,姜妙担心起来,说:“给我连接交通局的查询中心,查询姜睿的公交行程信息。” 公交系统拥有全面的扫描和监控系统,任何人只要搭乘公交,他的行程信息就会被完整的记录下来。 当然政府不会随便泄露一个人的隐私。严赫是个成年人,姜妙即便是他的伴侣,也无权检索他的行程。 但姜睿是个未成年人,姜妙作为他的抚养人,有检索他的行程信息的权限。 姜妙发现交通局的信息库里完全检索不到任何姜睿今天乘车的信息时,动手查了婴儿车的定位,却发现没有任何显示――定位被关掉了。 直到这时,姜妙虽然感到奇怪,却都没有感到不安。 因为她的内心里,始终是深深地相信着严赫的。不仅相信他这个人的品性,更相信他的个人能力和安全意识。 更何况姜妙百分百相信自己和自己的同事们的水平。只要姜睿躺在那辆婴儿车里,核爆都不怕。 看看落地窗外面,太阳还高高的,天气还晴朗,还是大白天。 大白天爸爸带宝宝在外面玩,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导致电话一时无法接通也是可能的啊――姜妙这样安慰自己。 她于是给料理机下了菜单,然后去健身室做了运动,再洗了澡,汗蒸,做面膜,吃饭…… 当天色黑了下来,严赫没有回来,电话也始终无法接通,姜妙终于沉不住气了。 她先是联系了住在79层的邻居刘晨光。 刘晨光是严赫在宝宝出生后在花园里结识的邻居,他们和其他几个邻居组成了遛娃团。姜妙带娃的时候,也跟这个遛娃团一起混,算得上是熟稔。刘晨光甚至还受邀来过姜妙家里尝过严赫的手艺。 “咦,出去那么久没回来?”刘晨光也有点吃惊,他说,“我不知道,我前天和艾琳交接了,我回来上班了,我现在在出差,要下周才回去。” 他安慰姜妙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说不定是逛街逛得忘记时间了。艾琳就很喜欢带着宝宝去逛街。嗯,打不通电话也可能是智脑磕了碰了坏掉了都有可能的。” 似乎有些道理,但姜妙心底的不安没有因此消除,反而更加强烈。 因为严赫根本就不会带宝宝去逛街,他如果智脑坏掉了,也应该会找地方用公用网络联系一下姜妙。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严赫的智脑坏掉了,他更应该会早点回来才对。 姜妙忍不住给田中和张雅分别打了一个电话,他们也都纷纷安慰她。但挂了电话之后,姜妙看了看外面已经彻底黑下去的天色,还是拨了报警电话。 报警电话都是AI接听的。 “公民姜妙,请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助?”报警中心的AI问。 姜妙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想报失踪寻人。 AI却说:“检索到涉案人姜睿,0岁7个月,未成年。检索到涉案人严赫,40岁,已成年。很抱歉,公民姜妙,成年人失踪案需待成年人失联24小时后才可立案,未成年人失踪案需待未成年人失联12小时后立案。根据您陈述的情况,您如果着急,可以在4小时47分后按未成年人失踪报案。” AI铁面无情,时间未到不予受理。 姜妙望着黑下去的屏幕,揉了揉太阳穴,压住心底的烦躁。 她想了想,决定给严赫的一个朋友打电话。这个朋友的名字叫作宾,他在军部工作,是一位实权中校。 警察那里不接案子,姜妙想试试宾这边能不能用些特权。 刚从智脑里调出宾的通讯号码,便有刺目的强光穿透了玻璃幕墙的特殊涂层,直射了进来。 姜妙本能地举起手臂遮住了眼睛。 紧跟着便是声波武器精准地震碎了姜妙这套房子的落地玻璃。冲击波使得姜妙身体腾空向后飞去,撞到了分割客厅和餐厅空间的吧台上,滚落到地上。 如果姜妙是普通人,这时候便已经陷入了昏迷。但姜妙和严赫一样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更何况自从严赫入住以来,便严格地训练姜妙。姜妙的身体素质不能以普通人来论,她虽然摔得很疼,脑袋也嗡嗡嗡,却竟然没有马上失去意识。 眼睛刚刚被强光刺过,头也昏着,她朦朦胧胧地看到一些背着飞行器的人全副武装地从八十三层楼外的空中伴着高空的强风冲进了她的家里。 她闭上了眼睛,耳朵听见了一些嘈杂的声音,那些声音都很缥缈。 没有发现行动目标。 身份确认,是姜妙博士。 嘿,对她小心点,她也是受害者。 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姜博士,姜博士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 这些声音也渐渐没了,姜妙终于还是失去了意识。 那毕竟是,为了控制住像严赫这样体质和战斗力都超强的男人,特意加大了功率的声波武器。 姜妙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治疗床上,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位医护人员。 “她醒了!”他们不是在对她说,是对着通讯器说的。 他们很快收到指示,对姜妙说:“姜博士,您的身体已经无恙,现在请您到问询室去接受问询。” 姜妙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她不知道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两名医护人员,他们穿的是军装,是和严赫一样的卫戍部队的军装。 “这是什么地方?”她警惕地问。 “这里是卫戍部队总部基地。”他们回答,又问,“你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 姜妙摸了摸头,除了头还有点疼,身体已经没感觉了。当时被擦破或者被玻璃碴子划破的皮外伤都已经在昏迷时治疗好了。裸露在袖子外面的手臂上,看得到许多细细碎碎的嫩粉色新生肌肤。 姜妙的手抚过自己的手臂,看了面前这两人一眼,跳下了床,一言不发地走到了窗边。 他们没有阻止她。 姜妙透过窗子,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首都星,和首都星的其他两颗月亮。 她的的确确是在1号卫星,首都星圈卫戍部队的军事基地没错了,并非是被什么恐怖分子劫持。 但不知道为何,姜妙的心里轻松不下来。 她隐隐有着非常不安的感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伴侣和孩子呢?”她问。 但医护人员只是摇头:“我们什么也不清楚,上官的指令是请您去问询室。请您跟他们走吧。” 姜妙转头,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她朝他们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是赤着脚的。 在家里的时候,她洗过澡了,换了一身家居服,脚上穿的是拖鞋。 医护人员善解人意地给她找了双病号拖鞋。姜妙谢过他们,穿着拖鞋跟着士兵去了。 姜妙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里。一张长桌,两边都有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士兵请她坐下,对她还算有礼貌。姜妙点了点头致谢。 两名士兵便站在门口守卫,直到片刻后,有穿黑西装的女人和穿军装的男人走进来。 姜妙看到那黑西装,心头不由自主地一紧。 上次她差点被小鱼绑架,国安局的人介入,那些人便是穿着这样的黑西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沉不住气,首先发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暴力闯入我的私宅?” 军装和黑西装对看了一眼,黑西装亮了身份:“如您所见,他代表卫戍部队,我代表国安局。” 她收起工作证,说:“姜妙博士,您卷入了一起危及国家安全的事件,在调查过程中,你无权见律师或任何人,你将无条件配合我们的工作,并需尽到保密的义务。” 姜妙屏住呼吸。 黑西装女人点了点桌面,她面前的桌面屏幕亮起了一张照片,她手一划,把照片推送到姜妙面前:“姜博士,你认识这个人吗?” 那是严赫的照片。 姜妙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他叫严赫,我的同居伴侣,也是育儿伙伴。” 她顿了顿,面朝那个穿军装的补充说:“他是一名少校,在卫戍部队就职。他……他卷入什么事件了吗?” 但军装男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问询显然是以国安局的人为主导。 黑西装女人说:“姜博士,请简述你和这个人认识的全过程。” 姜妙沉默了一下,盯着这女人。她冷漠但职业的态度令她明白,这无关乎她和她,这纯粹是公事公办。作为一个理工女,姜妙压下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冷静地配合了她的问询。 “去年一月份,我购置了房产,并申请参与基因优选育儿计划。九月月初,严赫和我匹配上。我们经过沟通,达成初步意向。他从罗莫星系搭乘军方的船抵达首都星。我记得很清楚,他到的那天是九月三十日。” …… …… “宝宝这个月已经七个月了,这个月我在上班,他在休产假。但是今天……” “今天您曾经报警,说严赫少校及您的孩子失联了是吗?”西装女人打开了一个光屏,浏览着里面的信息。 “是的。到我报警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失联了七个多小时了。”姜妙焦急地说,“你有他们的消息吗?孩子安全吗?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我可以见他们吗?” 她一连串的发问,令黑西装女人忍不住和军装男人又对视一眼。 西装女人的眉眼变得柔和了一些。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甚至无需看屏幕里监控的姜妙的体征数据,便知道姜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 她的态度十分冷静,知道越配合事情能越快厘清。这令黑西装女人对她心生好感。 而且,从她的描述中可以看出来,这位姜妙博士,对事情毫不知情,彻头彻尾是一位无辜的受害者。 看姜博士的履历,她还非常年轻,虽然事业上很成功,但从年纪上来讲,说一句“涉世未深”都不过分。 她穿着看起来非常舒适的家居服,脖颈手臂都雪白纤细,皮肤上还有伤口修复后留下的细细碎碎的粉红色痕迹,眼睛很清亮,在眼前许多未知的情况下,仍然努力保持冷静配合。 年长的黑西装女人内心微叹。 她声音柔和了一些,说:“我还未获得准许,尚不能向你透露任何信息,我只能告诉你,根据已知的情况,你的伴侣和你的孩子应该是在一起的。” 姜妙也是常年和保密协议打交道的,闻言便能体会到黑西装女人的一点微微的善意,感激地说:“谢谢。知道他们在一起就好。” 只要严赫和姜睿在一起,姜妙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严赫都会保护好姜睿。何况他们还有婴儿车。 她心里安稳多了。 之后她被询问了许多关于严赫的问题,姜妙尽量配合,但即便如此,这问询也令人筋疲力尽。 当问询结束,她以为她可以回家去,却被告知她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姜妙又焦虑起来:“可是我的孩子……” 黑西装女人叹了口气,说:“姜博士,如果你的伴侣真的是个父亲的话,我想他会照顾好你带孩子的。” 这一句话安慰到了姜妙。严赫自然是个合格的父亲,他自然是能够照顾好姜睿的。 姜妙没有注意到,黑西装女人的的遣词用句中,用了“如果”两个字。 姜妙在卫戍军基地被软禁了四天。 她倒是没有被关在监牢里――她是听说过基地里有牢房的。她的待遇还算好,依旧让她住在严赫的宿舍,除了不可离开宿舍之外,倒没有其他什么诸如刑讯逼供之类的事情发生。 他们甚至从她家里取了衣物给她。 在这几天里,她被反复叫去问询过好几次。问的都是些同样的问题。这手段姜妙在小说里看过,是为了探查话语中蛛丝马迹的破绽。 但她说的都是实话。她跟严赫的相识,严赫的日常种种,全都是大实话。 在被反复带过去问询的过程中,她看到了不止一个熟人。 在军部工作的宾,严赫的几个非常熟稔的同僚,甚至田中也被带来了。 他们在走廊相遇,但身边都有士兵,不被允许交谈。只能彼此用惊惧又担忧的目光注视对方离去。 到了第四天,姜妙又一次被传唤。 她走进房间的门,一抬眼,屋子里是几个这几天已经见熟了的人,见她进来,他们纷纷站起。 但姜妙根本没看他们,在这些人中间,姜妙一眼就看见了严赫! 几天的功夫,严赫看起来竟然有些憔悴,精神远不如以往,发型也有些不一样了。 但脸是一模一样的,还是那么英俊硬朗。甚至那不甚振作的精神,让他看起来有种阴郁的性感。 姜妙惊喜交加的冲过去:“严赫!” 严赫没有说话,蹙眉看着她。 姜妙这才看见,严赫的左侧脸颊接近耳根脖颈的地方,有一片伤疤。这显然是受伤时没有及时治疗,才留下了疤痕。 姜妙心里又惊又疼,连声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受伤了?睿睿呢?睿睿在哪里?严赫,你没事吧?你……” 在她的手即将摸上严赫的脸颊时,姜妙却突然僵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沉默地看着她,包括严赫。 他动也不动,嘴唇紧抿,冷漠地看着姜妙。 没有人说话。 姜妙背后发寒。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 “你是谁?”她问,“你为什么要冒充严赫?” 078冷静 姜妙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发颤。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她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和严赫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不是严赫。 姜妙猛地退后一大步,指着面前这个根本不是严赫的男人,大声地对国安局的人说:“快抓住他!他不是严赫!他是冒充的!” 她的声音都尖了起来:“你是谁?你冒充严赫想干什么!” 跟她打了几天交道的几个人都面露同情。 黑西装女人沉声道:“姜博士,请冷静点。” 她不够冷静吗? 她好好待在家里,男人孩子不见了,房子都差点让人拆了,人昏过去给带到了1号卫星,她都没吵没闹,好好地配合调查。 她难道还不够冷静吗? “他真的不是严赫!你们相信我!快抓住他!!!”姜妙声嘶力竭地喊。 然而没有人拔枪。门口守卫的士兵都一动不动。 假的严赫也没有动,只是眉头蹙得更紧。但他是第一个开口的。 他说:“我就是严赫。” 这个西贝货竟然如此铁嘴钢牙!姜妙非常懵逼! 她甚至开始左右看想寻找能做武器的东西――没人肯动手的话,她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的意图太明显,在场的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黑西装女人叹了口气,上前一步,说:“姜博士,冷静点,我们知道这个人不是你的伴侣。” 姜妙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寒,她内心里生出了非常非常不安的感觉,预感到黑西装女人即将说出什么极糟糕的、她绝不会愿意听到的事。 果然,黑西装女人沉静缓慢地告诉姜妙:“你面前的这一位,不是你相处了一年半的那一位。但,他的确是来自第十九区边军的严赫少校。” 英俊的青年少校也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脸和严赫一模一样,他的声音也和严赫一模一样。 “我就是严赫,真正的严赫。”他用那姜妙熟悉已极的嗓音说,“你认识的那个人,冒充了我。” 姜妙感到晕眩。 她很想大声中:你们骗人!你们都在骗我! 可她内心深处却隐隐明白,她现在听到的,极可能才是真相。 姜妙至今都记得,她和严赫真正结合的那个晚上,严赫不肯开灯,还用丝绸蒙住了她的眼睛。 他不许她想他的脸,不许她想他的声音,他只许她想他的身体,想他这个人。 当时以为是情趣的,现在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每当她夸他的脸的时候,他都会不高兴。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的脸吧?连声音都不是吧? 姜妙觉得喉咙发干,心口发紧,双腿发软。 黑西装女人看倒她脸色发白,伸手扶了她一下,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还招呼士兵从外面倒了杯水给她。 姜妙接过杯子,举到唇边。 她脸色太过苍白,显然需要一定时间消化这些对她来说冲击性太大的信息。大家都没有开口,静静地给她时间。 屋子里只有姜妙喝水的声音。 很响,但很慢,一口一口地,直到把整杯水都喝完。 那只握着纸杯的白皙纤细的手忽然一收,将纸杯捏成了一个细条,“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我冷静下来了。”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对视了几眼,黑西装女人开口:“你眼前的这位严赫少校,在两年前曾经执行过一次深入敌国领域的高危任务。” “我知道。所有的战友都死了,他一个人回来了。他因此得到勋章,也因此患上了轻微的PTSD,所以被调到相对安逸的卫戍部队算是休养,顺便生孩子。”姜妙说。 她此时所表现出的冷静,受到了房间中所有人的欣赏。 “那是那个人的人说辞。”黑西装女人说,“实际上……” 她看向房间中的真严赫。 真严赫没有任何语气,平静地说:“实际上,我们只牺牲了两个人。任务早就暴露,我们全员被俘。我拼死逃脱才终于逃回吉塔控制的星域,并在四天前联系上了那里的驻军。” 四天前…… 姜妙闭了闭眼睛,问:“然后?” 黑西装女人说:“其实早在一年前,我们就收到情报,纳什共和国执行了一个针对我国,名为‘特洛伊’的计划,但很遗憾,我们没能得到更多的情报。直到四天前,从边境获得的消息,我们才知道,在严赫少校被俘后,敌方间谍伪装成他,混入了我国,进入了首都星圈卫戍部队。” 所以四天前假的严赫暴露了,他不得不撤离。 “遗憾的是,对方比我们早几个小时得到消息。当我们进行抓捕的时候,从楼宇中控那里获取的公共信息是他没有离开耐斯花园,但是……” 但是车在,人却已经逃了,房子里只有姜妙一个人。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就算整了容,军人从战场下来难道不检查身份的吗?不验DNA的吗?”姜妙发出有逻辑的质问,“DNA骗不了人。” “所有从异星归来的军人必会经历DNA验证身份,就是为了避免有地方间谍混入。”黑西装女人说,“目前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纳什方面有了DNA伪装的技术。至少那个人当时的DNA检测,与严赫少校的DNA图谱是完全吻合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盲点,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身份。而且他装作身患PTSD,很快就调离的原部队……” 到了新地方,更没人能发现他是假的了。 姜妙搓了搓脸,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真正的严赫少校。 不得不说,刚到首都星的“严赫”和真正的严赫少校的确十分相似,但后来……后来他的行为性格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姜妙好几次打趣他说,现在的他和一开始的他判若两人,都被他敷衍过去了。 现在回头看,简直不要太明白。 初到首都星圈的“严赫”还在处处模仿真正的严赫少校。直到后来,他跟她在一起了,天天/朝夕相处,柔情蜜意,渐渐地……他表现出了真正的自己。 姜妙又搓了搓脸,问:“他干了什么?四天前的大规模停电断网,跟他有关系吗?” “我们目前没有找到证据国会山的事是否与他有关。”黑西装女人说,“但他做了一件对我国危害极大的事――他窃取了一台曲速引擎!” 曲速技术是吉塔共和国在战术上领先敌国的一大优势。姜妙身为国家级的科研人员,很懂曲速引擎失窃的意义。 据说在前线,装有曲速引擎的战舰一般不会陷于敌手,但也有例外,譬如船身损毁严重,无法承受曲速飞行。一旦装有曲速引擎的战舰陷入这种境地无法突围,舰上人员的第一要务就是先销毁曲速引擎,务必使敌人不能得到任何样本。 “曲速引擎那么大,他是怎么偷走的?”姜妙质问。 黑西装女人回答:“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纳什方面,应该是已经开发出了压缩空间装置。”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姜妙依然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为此感到震惊。压缩空间的课题,在吉塔共和国一直没有什么突破,还只停留在理论阶段。 “你一定懂。”黑西装女人柔声说,“所以,姜妙博士,你是否知道任何、任何有助于我们找到这个人的信息,请务必要说出来。” 姜妙头脑中一片混乱。 黑西装女人的话她其实根本就没听进去。她喃喃地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黑西装回头,她的同事一直盯着监控屏幕上姜妙的生命体征数据,数据表明,她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同事便点了点头。 黑西装女人很失望,但她依然保持柔软的口吻,对姜妙说:“好的,我明白了。但你如果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姜妙博士,纳什共和国是一个愚昧保守的国家,如果我们输了战争,不知道会要面临什么样的可怕情况。请您一定要保持理性。” 姜妙却没有给她承诺。 她抬起头,颤声问:“我只想问一件事。” 黑西装女人作出倾听状。 “我的儿子姜睿……”姜妙艰难地问,“他在哪?” 房间里寂静了片刻。 就连黑西装女人都觉得告诉姜妙这件事有些困难,但她还是如实说了。 “目前看来,该名特工人员撤退的时候……将你的孩子一同带走了。”她说。 所有人都看到姜妙博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地充盈了泪水。但她把那张精致的面孔微微上仰,死死抿着嘴唇,努力想绷住那些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这时候大家都忘记了姜妙是个事业成功的博士,国家级科研人员。 此时此刻在大家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孩子被夺走了的,令人禁不住心生怜惜的年轻妈妈。 但这件事实在是……无从安慰。 房间中持续着尴尬的沉默。 打破这沉默的却是死里逃生才归来的严赫少校。 他忽然开口问:“那孩子是谁的?” 姜妙愕然看向他:“什么?” 她的眼泪一时失控,顺着脸颊滑落。那脸颊洁白细腻,宛若梨花带雨。 严赫少校凝视了她一秒,才说:“和你基因匹配上的人是我。这个人冒充我去见你的时候,同时向军人精子银行申请提取了我之前存在银行里的精子。” 也就是说,她和“严赫”生的姜睿,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孩子? 姜妙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浑身都僵硬了。 她求助般地看向黑西装女人。这女人年纪不小了,一定也做过妈妈。 果然,黑西装女人眼中闪过同情,说:“这是我们疏忽的一点。但今天严赫少校来了以后,已经应他的要求,派了人去你家取来了孩子的DNA样本,这会儿……” 她打开光屏看了一眼:“哦,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这孩子……” 她似是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短暂的停顿对姜妙和严赫少校来说,令人窒息。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紧绷了起来,等一个宣判。 直到黑西装女人终于说:“……不是严赫少校的。” 严赫少校嘴唇紧抿,看不出情绪。 姜妙恍恍惚惚,肩头却不由得松了下来。 严赫少校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眉头蹙得更紧了。 便在这时,黑西装们收到了新的信息。看到新发过来的汇报,黑西装女人霍然抬头问:“姜妙博士,你认识刘晨光吗?” “刘晨光?”姜妙回神,“奈斯花园的刘晨光吗?他住在79层,是我们的邻居。” 她习惯性地用了“我们”。这个细节也被严赫少校注意到了。 “他跟严赫……不,我是说特洛伊,来往密切?”黑西装女人问。 “是的,我们经常一起带孩子。”姜妙如实回答。 黑西装女人立刻对着通讯器下命令:“立刻调查这个刘晨光!同时比对国会山的监控数据!” 有了明确的方向,很快就出了结果。 四天前奈斯花园的监控显示“刘晨光”搭乘了公共交通,国会山的监控显示他出现在国会山。 但实际上,刘晨光这个人一周前就出差去了,这几天根本就不在首都星! “确认了吗?是本人?”黑西装女人对着通讯器说,“好,知道了。” 她挂断通讯,激活了一个大光屏,上面显示的是“刘晨光”在国会山广场的监控画面。 “我们的人在检索奈斯花园的监控时,发现特洛伊常和这个人发生接触。这又是我们的盲区――特洛伊六个月内的通讯记录中,跟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联络。” “那是因为……”姜妙说,“他们同时带孩子的话,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在花园碰头,有什么事都面对面说了。” 现在想来,这必然是“严赫”故意为之的。因为这样,在需要的时候,刘晨光就不会轻易进入黑西装们的视线之内。他借用刘晨光身份信息的事就不会这么快被发现,能给他争取到时间。 姜妙盯着光屏里的“刘晨光”说:“并且这个……是严赫。” 所有人都知道姜妙博士口中的“严赫”并非指在座的严赫少校,而是指暂时被他们称作“特洛伊”的敌国间谍。 但似乎只有姜妙没有察觉到,只有她还在管那个人叫“严赫”。 真正的严赫少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姜妙察觉到了这视线,回看了他一眼。 严赫少校眼瞳漆黑,目光锐利。姜妙恍惚仿佛看到了当初刚来到她家里的那个黑色制服,身姿挺拔的男人。 即便是抛开脸不说,“严赫”和严赫,无论身材和气场,甚至这锐利逼人的目光,都真的很像很像。 也许这就是,他被选中深入到这个敌对国家的原因吧,姜妙想。 079扑空 “你怎么知道他是严赫的?”黑西装女人问。她故意也用了“严赫”而非“特洛伊”以避免刺激姜妙。 其实,光用眼睛看就知道。虽然脸是刘晨光的脸,但那体格身形……姜妙太熟悉了。更何况“刘晨光”手里拎的“旅行箱”,姜妙一眼就看出那是变形伪装后姜睿的婴儿车。 但她没有说,只说:“一看就知道是他了。” 根据调查,姜妙博士和特洛伊从合作育儿伊始便成了情侣,非常恩爱亲密。 看看严赫少校就知道了,那男人顶着他这么一张英俊的脸,想来骗女人是很容易得手的。 可怜的姜博士,不仅被骗了色,还被骗了卵子。 不,那已经不仅仅是卵子了。如果只是一颗卵子,大约姜妙博士只是会气愤罢了。但她现在的苍白、难过,是因为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白白胖胖,正处在人生中最可爱阶段的孩子。 一个初生评测分数可以确定是个天才儿童的孩子! 那么多的积分都没了!真惨! 到这时候,姜妙已经洗脱了全部的嫌疑,板上钉钉地被定义为一位受害者,成了大家同情的对象。 只有真正的严赫,注视着姜妙,目光复杂。 他们说话的功夫,智脑一直在解析国会山的监控数据。 “刘晨光”脸上的电磁波伪装被一层层解析剥离,最后露出来下面真容,果然是一张和严赫少校一模一样的脸。 单看照片,在场的人除了姜妙,谁都没法直接用肉眼分辨出特洛伊和严赫少校的区别来。 军装派的那位甚至看了一眼严赫少校,感慨说:“这个人本身的特征、气质,都和少校非常相像啊。” “肯定的。”黑西装女人抱着手臂说,“要是让我们派一个人伪装成敌方特定的某个人,肯定也要找一个本身条件接近,最容易伪装的。严少校还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真是难为对方能挑出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来。我看这个人未必是职业特工,应该是为这次行动特别甄选出来的。” “他是军人。”军装派说,“一看就知道。” 军人和普通人,骨子里就有着根本的区别。哪怕国安局的黑西装们都受过反恐、格斗的军事训练,个个看起来冷肃干练,但他们和军装派站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着明显的不同。 在这两个人感慨的时候,别的黑西装正在忙碌。 “找到了!”一个黑西装喊了一声。 除了严赫少校和姜妙,别人都凑了过去。 “他在莱克林星系的翠西星下了船!”黑西装说。 房间中一瞬间气氛、节奏都紧张了起来。 调动战舰、调动特种部队、调动当地力量,每个人都忙碌紧迫,跟通讯器的另一端沟通、协调。 黑西装女人下达了一系列的指令之后,转头才看见姜妙还茫然地坐在那里。 “哦,博士……”她想了想,说,“你先去外面休息吧,别太远,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她又对两个士兵说:“现在起,解除姜妙博士的禁令,她可以在非禁区范围内自由活动。” 姜妙动动嘴唇,很想问她什么时候能回家。但她也明白此时此刻这些人正忙碌于抓捕“严赫”,她孩子的亲爹。 姜妙内心里十分混乱,不知道自己希望不希望“严赫”被他们捉到。但她又很清醒地知道,“严赫”这狗比男人带走了姜睿,只有捉到他,才能找到姜睿。 看着房间里紧张忙碌,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她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在走廊里走了几步,她停下,有点茫然地问:“我能去哪?” 姜妙博士被解除了人身禁令,意味着她是安全、无辜的。两个跟随她的士兵都是男性,对她礼貌又温柔,建议她说:“您可以去军官餐厅,那里有酒吧,比较舒适。” 姜妙谢过了他们,去了军官餐厅的酒吧。 因为辖下都是太空部队,即便在基地里,工作时间也不随着任何一颗行星的地面时间走,都和战舰上一样是一岗一轮。每个岗位有自己的排班,保证所有的岗位都24小时不间断地有人在岗。 姜妙这个时间过去,酒吧里也稀稀落落的有一些刚下值的军官在放松休息。 男士们看到姜妙都眼前一亮,但随即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士兵,不禁都犹豫起来。 姜妙问:“我可以自己待一会儿吗?” 士兵们对视一眼,鉴于姜妙已经解除了行动禁令,他们同意了,颔首:“我们在门口,您有事随时叫我们。” 没有胆量与国家机器对抗,这些天都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连着过了几天的被严密看管的高压生活,姜妙终于可以稍稍放松。 她觉得特别累。 有男性军官过来搭讪,她只摇了摇头。对方识趣地离开了。 姜妙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 姜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 接近两年近乎完美的生活,突然都成了水月镜花,近乎完美的男人是冒充了别人,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相貌,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声音。 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唯一真实的是姜睿,却被他无情地带走了。 姜妙闭上眼睛。在茫然和混乱之后,愤怒一点点地在心底积聚、燃烧。 当年陈伯伦特劈腿,脚踩几条船,姜妙也很愤怒。但她怕自己盛怒之下控制不住,会打死陈伯伦特,硬忍着搬家拉黑远离了那个男人。 但这个冒充了严赫少校的狗比男人! 姜妙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发誓――等找到他,她一定要把他打出屎来! 一杯香气腾腾的热巧克力放在了姜妙的面前。 姜妙微怔抬头,入眼的那张英俊面孔让她心中像被刺了一下。 “还好吗?”真正的严赫少校轻声问,坐在了她对面,“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点热饮。” “谢谢。”姜妙不知道自己发呆发了多久,她借着端起杯子低头,想掩住表情。 眼泪不争气地掉进了热巧克力里面。 严赫少校看得一清二楚。 姜妙别过头去抹干眼睛,强撑着微笑说:“热气熏着眼睛了。” 严赫看了她一会儿,放下手里的咖啡,说:“我很抱歉。” 姜妙茫然不解,问:“为什么你要道歉?” 严赫少校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毕竟,顶着我的脸。” 真正的严赫也是一个在男女事上极有自信的男人,他跟“严赫”真的相似之处太多了。 这道歉让姜妙感到尴尬又难堪。 要说她跟“严赫”之间的事不关脸的事,那是睁着眼说瞎话。可要说她跟“严赫”之间,仅仅是看脸,也绝对是不对。 要知道当初“严赫”住进她的家里,她是铁了心决不跟那个帅男人谈恋爱的。 后来的事,都是脱了缰的野马,谁知道怎么见鬼地就发展到后来那样子了。 他一个间谍!好好地完成任务,低调地潜伏不好吗? 或者哪怕他用真正的严赫的精子帮她生个孩子,她说不定还会感谢他。她最初最初的本意,本来就是想一个人独占孩子。 那样他也可以干净利落地走人,从此成为她生命里一个过客。她带着孩子,抹抹眼泪,该怎么活怎么活,不好吗? 他偏偏…… 姜妙心中把“严赫”臭骂了一万遍,坚决地拒绝去想当黑西装女人在宣布孩子的亲爹是谁之前那几秒她那窒息般的无力感和之后一颗石头落地的安心感。 她咬咬嘴唇,努力昂起头,说:“那不是您的错,您无需为此道歉。” 严赫少校审视着这个女人。 他年轻优秀,一向自视甚高。当初提交了基因优选育儿申请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象过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看着姜妙,年轻、漂亮、高智商,从刚才在那个房间里的表现来看,情商也很好。 相比男性,女性通常更感性,更容易情绪激动。在这样的变故之下,她还能努力地保持冷静,令严赫少校十分欣赏。 姜妙博士,是比他当初期望的还更优秀的女性。 严少校心底生出说不出口的憾恨。 如果不是这次任务失败被俘,也许现在就是他和眼前这个聪明漂亮的女人一起生出一个初生评测分数惊人的孩子,而他和她,也一定能成为情侣。 她喜欢他的脸,这一点无需置疑。 “我很遗憾……那孩子不是我的。”他沉声说。 看着这张熟悉至极的脸,听着这个自己熟悉至极的嗓音说出这样的话,姜妙知道此情此景作为一个“受害者”,她大约是应该微微垂头掉一两滴难过的眼泪,附和一句“我也是”的。 但姜妙动动嘴唇,无论如何说不出这句话来。 她于是便垂下头去。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孩子。”严赫少校立刻道歉。 姜妙的孩子不管是谁的,现在都被从她身边抢走。她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年轻母亲。这时候跟她提孩子,是在她心口捅刀。 “不会等很久。”严赫少校说,“特种部队出动的速度很快,调动的是当地的部队,抓不抓得着,都很快就能知道。” 姜妙点头:“那最好。” 她说完,便低头抿着热巧克力。姿态不仅秀美,还因为刚刚哭过,别有一番楚楚的柔弱感。 但严赫少校注意到了姜妙从刚才起就一直躲避他的视线,一直避免直视他的面孔。 他想到刚才在房间里注意到的那些细节,不由目光幽邃。他垂眸掩住,不动声色地啜了口咖啡。 果然如他所说,士兵们很快进来通知他们回去刚才的房间。 姜妙的心里顿时揪紧。 她看了一眼严赫,严赫也正看向她。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在士兵身后,大步朝刚才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气氛很不好。大家的脸色都很难看。 姜妙一迈进门,脚步就顿了顿,随即跟上。 “去晚了。”黑西装女人遗憾地告诉他们,“只是一个安全屋,已经人去屋空。” 不仅如此,特种部队还中了圈套,引爆了暗藏的炸弹。 “残骸里有一些碎片初步鉴定应该是医疗舱。”她说。 姜妙没有说话,她瞬间想到的是自己的家里也有一个医疗舱。那个医疗舱还是“严赫”提议并购买的。他突然意外早产,也是自己操作医疗舱给自己做了剖腹产手术。 从前看似无关的一件件小事串联起来,都变得清晰起来。 “严赫”是故意的! 他早产一定也是故意的! 他怕发生输血的情况! 不管纳什共和国那个DNA伪装的技术多牛逼,都不能改变他不是真正的严赫的事实。 普通的手术通常不需要输血,譬如子宫植入,就是个简单的小手术。但生产,却是有概率发生大出血并需要输血的。 他可能是怕这过程中会有基因检测,也可能是因为他真正的血型与严赫少校不一样,在输血这件事上暴露。 而且,姜妙自己是A型血,她知道真的严赫少校是AB型血,而姜睿是A型血,完全符合“姜妙+严赫少校”的遗传规律。 但生出A型血,狗比男人依然有概率是O型血。倘若他真的是O型血,则姜睿就有概率也是O型血。 而姜妙和真正的严赫少校是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孩子的! 所以狗比男人制造意外,躲在家里自己生孩子,极有可能是为了先测试孩子的血型。 姜睿如果真的生成了O型血,狗比男人还不知道会想什么办法遮掩呢! 不不不! 姜妙忽然意识到,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其实根本就无法确认姜睿是不是真的A型血! 说不定狗比男人已经在他身上用了什么遮掩改变的技术手段呢!他们可是连DNA伪装技术都有了! 一想到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亲生的孩子的真实血型是什么,姜妙的愤怒简直达到了顶点。 啊啊啊啊啊啊这狗比男人! 狗比男人!! 她要把他的脑子和屎一起打出来!!! 080回家 “他可能在那里接受了外科手术。”黑西装女人接着说。 脑子里轰轰跑火车喷火山的姜妙,忽然被拉回了现实,她心里一惊,本能地便想问“他受伤了?”,幸好及时反应了过来――狗比男人,他换脸了!!! 他肯定换脸了!!! 这时代外科技术极发达,整容都是小手术。要不然为什么军人异星归来都要比对DNA来核查身份呢! 假严赫这次成功潜入是因为纳什那边的基因技术领先了一步,以及占了信息不对称的便宜。 姜妙都能想得出来,以后军人异星归来,决不会只靠检验DNA来确认身份了。 特洛伊潜入是靠基因伪装和更换面孔,他一直以来是顶着严赫少校的脸和声音行走,现在他要逃离吉塔共和国,自然是换了面孔更方便。 但特洛伊的“方便”对吉塔方面的人来说,就是难度倍增了。 “虽然从姜博士家中采集到了特洛伊的基因样本……”黑西装女人揉着额角,“希望还来得及。” 在姜妙和严赫少校回到房间之前,她就已经下达了对所有乘公共飞船离开翠西星的人进行DNA检测的命令,当地舰队也在星球周围的航线上设置了关卡,拦截检查私人飞船。 但……这可不是地面交通,不是堵住路就能堵住所欲偶的车辆。翠西星上既然有安全屋,想来也会有撤离的交通工具。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到这里,基本上……抓捕行动就彻底失败了。 所以房间里的人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严赫少校的脸色也很难看。 只有姜妙望着屏幕里安全屋的残骸发呆,甚至没问,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去。 但第二天,她就被黑西装女人叫去。 隔着会议室的玻璃,她看到黑西装女人在给一些大人物做汇报。 之所以知道是大人物是因为穿军装的人都是将军衔,穿西装的人都是电视新闻里常出现的熟面孔。 姜妙从外间走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人似乎都向她这里投来一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些目光里含有深意。 她被带到隔壁的办公室里等待,没一会儿,黑西装女人进来了。 她脸上带着疲惫。 姜妙知道,在自己待在宿舍里发呆的时候,这位国安局的女性很可能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地在抓捕“严赫”。 “嗨,博士。”这女人虽然疲惫,对姜妙的态度却还一贯的和善,“告诉你个好消息。”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你可以回家了。” 这的确算是个好消息吧,虽然待在基地是住在军官宿舍里,衣食方面也没有受亏待,但本质上和坐牢也差不多了。 但姜妙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她闻言只是垂下眸去,一言不发。 黑西装女人叹了口气,安慰她说:“那孩子是他亲生的,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带走了他。你可能不了解,纳什那边非常愚昧保守,他们还保持着像古时候一样的家庭观。他们那的人还会结婚,对个体毫不尊重,每个人都对血缘的依赖性很重。但也是因为这样,我十分确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 她顿了顿,说:“大家都因为你失去了评分那么高的孩子而对你感到同情,但是,博士……” 这雷厉风行的冷肃女人眉眼柔和了下来,轻声说:“我知道你难过的不是那些积分。博士,我也做过母亲。” 眼泪在腿上的衣料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姜妙低声说:“谢谢。” 黑西装点点头,说:“另外还有一件事就……” 她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分开,高大俊朗的青年军官走了进来,他在桌前站定,抬手向黑西装女人敬礼。 “还有一件事就是,”黑西装女人对姜妙说,“在这件事彻底结束之前,由严赫少校贴身负责你的安全。” 姜妙愕然。 她抬头,正撞上严赫少校投过来的一瞥。两人视线相撞了一秒,各自移开。 “为什么还要保护我?”姜妙质疑这个措施,“特洛伊把我的孩子都一起拐走了,他现在不是正忙着自己逃亡吗?难道他还会回来伤害我?” “谁也无法保证,博士。”黑西装女人说,“你之前还遭遇过星盗小鱼的绑架,指认乔?阿瑟是小鱼的就是特洛伊,我们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也许只是故布疑阵也说不定,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也有可能。总之,博士,这是上面的安排。” “上面”两个字让姜妙闭了嘴。 这两个字意味着她对黑西装女人的抗议都是无效的。因为发布这命令的权限根本也不在这女人手里。 姜妙只能接受。 她和严赫少校一起返回了首都星,奈斯花园。 落地的玻璃幕墙已经换了新的,当时特种部队造成的破坏都打扫干净了。地板上清清爽爽一点玻璃碴子都看不到。 但家具虽然都摆回了原位,沙发上被玻璃幕墙爆炸时崩射的碎玻璃划开的口子都还在,咧开着,露出了里面的填充物――没有姜妙的指令,机器人只会把房子收拾整齐,却不会擅自订购、更换家具。 这还清晰存在着的痕迹提醒着姜妙,那天发生的事都不是一场梦。 姜妙发着怔,肩头却忽然被人轻轻地拍了两下。 严赫少校轻声说:“早点休息,调整一下时差。” 首都星上奈斯花园所在的地区,这会儿是夜里两点。 姜妙扭回头去“嗯”了一声,低声说:“你可以住次卧,跟我来。” 她带着严赫少校进入了次卧――“严赫”的卧室。 “床是重力床,回来的路上,已经让机器人换了干净的新床单了。”姜妙垂眸说,“新拆封的,没人用过。卫生间里的东西也都换了新的。” 严赫少校说:“谢谢。” “那你也休息。”姜妙说,“晚安。” “博士――”严赫少校却叫住了她。 姜妙迫不得已,只得又转身面对这青年。 严赫少校摘下军帽,拉开了领口的扣子,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地说:“他用了我的脸和声音,这不能怪我。” 姜妙窘迫。 “当然不能怪你。”她强调,“你和我一样,是受害者。” “既然如此,你这样对我,”严赫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姜妙面前,“实在很不公平。” “不,我、我没有……”姜妙更加窘迫地解释。 “博士!”严赫打断她,不客气地说,“至少说话的时候,请看着我的脸。” 姜妙抿了抿唇,终于抬起了眼。 严赫所谓的“不公平”的对待,指的便是姜妙一直都在回避正视他的脸这件事。他不留情面地指出她的逃避态度,逼得她不得不去正视他。 这张英俊的脸,实在叫姜妙难堪。但虽然如此,被严赫逼迫到这里,姜妙也只能硬挺着抬眼看他。 青年领口敞开,露出长长的脖颈和喉结。 眉眼和“严赫”一模一样。 和那个,每天与她同床共枕,对她轻怜密爱的男人一模一样。 这叫姜妙,情何以堪。 姜妙强忍着羞耻,郑重地对严赫少校说:“抱歉,这是我的错。” 严赫少校颔首,接受了这个道歉,说:“那么,晚安,博士。” “晚安。”姜妙说,“少校。” 严赫少校看着姜妙转身走出卧室。 她的背影窈窕玲珑,微微垮下去的肩膀让人心生怜惜。 他看过她的资料,在那些资料的照片里,她都是一个生机勃勃、精气神儿十足的女人,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严赫摸出一支烟,坐在床边点燃。 手自然而然地放下,摸到了床沿――和他在罗莫星系的家里差不多的重力床。 严赫忍不住想,代号为特洛伊的男人,到底有多像他? 除了脸。 姜妙回到自己的卧室,迈进门槛,房门合拢。她整个人泄了气一般,向后靠在了门上。【晚安,博士。】 【晚安,少校。】 多么熟悉的对话,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还装作高冷的男人,面对她时,眼睛中便常常有藏不住的笑意。明明是个促狭的人,偏要一本正经地喊她“博士”。 想起那个男人,姜妙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很快化作苦笑。 她叹口气,朝房间里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下。 屋子里很整齐,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该摆放的位置。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整个房子的保洁工作都是由她的家务机器人来干的,做好了初始设定后,每次打扫完,机器人都会把东西摆回设定的位置。 意味着每一次打扫完,房间里的状态都是一样的。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的确是这样的。 但从科学都无法解释的另一个角度来说,姜妙在自己的卧室里静立了几秒,就知道有人动过自己的房间了。这个“人”指的当然不是家务机器人。 这真是人类奇妙的直觉。 姜妙抿抿嘴唇,下了指令:“小娜,把我的旅行箱拿过来。” 小娜回答:“好的,博士。” 储藏室的门自动打开,姜妙出差常用的那只旅行箱自动滑行出来,一路滑到姜妙卧室。卧室的门也自动打开,旅行箱滑行了进来。 姜妙打开了旅行箱,在里面摸了摸,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仪器。这是她出差必备的随身之物。 仪器打开,激活了一个光屏,光屏上有几个红点在闪烁。 姜妙蹙眉看着那些红点。 她按照屏幕上的指示,走到床头,蹲下,摸了摸。手收回来张开,白皙的手心里多了一片小小的芯片。 很好辨认,窃听器。还不是艾利森出产的,是竞争对手的产品。 真可气。 081窃听 严赫少校还没睡。 听到门被敲响,他有点意外。因为房子里除了他和姜妙,没有别人。现在是接近三点的半夜。 她想干嘛? 房门向两边分开,姜妙抬起眼。这一次,她没有逃避严赫少校的脸。 而严赫少校看到这双眼睛,心想,这才是资料照片里那个女人。 “博士?”他低头询问。 “麻烦请转告你的上峰,让他们读一下宪/法。”姜妙伸出手,白皙的手心里是一堆精致的微型窃/听器,声音中带着克制的愤怒,“既然我已经被证明在这个事件中是受害者,并且没有做出任何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那么对我这样的守法公民进行窃听监控,就是在侵犯我的公民权利!” 严赫的目光在那些窃听器上停留了几秒,抬眼:“事关国家安全的紧急事件中,《国安法》可以暂时凌驾于《宪/法》之上,这也是宪/法赋予它的权力。” “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其实仍然是嫌疑犯?”姜妙问。 “这是为了保护你。”严赫沉声说。 他语气沉稳,显然心理素质极强,丝毫不会为姜妙的情绪所影响。 姜妙瞪着他,忽地握拳! 细碎的噼啪声在手心响起,姜妙张开手,手掌翻动,碎渣掉落了一地。 于此同时,在姜妙握拳的那一瞬,卫戍部队基地里的监听人员便大叫了一声,摘下了耳麦,捂住了被窃听器损毁瞬间的高频杂音刺痛的耳朵。 军装系的男人皱紧眉头。黑西装女人瞥了他一眼:“我说过,这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男人摇摇头,说:“只能看严赫的了。” 严赫少校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比起特洛伊假扮的他,他本人似乎更加冷漠。他的眸子里没有感情。 姜妙沉声说:“请转告你的长官们,我不接受这……”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穿过严赫身侧的缝隙,投向了屋里。 姜妙忽地一把推开站在门口的严赫少校,大步走了进去。 书桌上,“严赫”的键盘式的台式智脑开启着,光屏在上方激活,发着幽幽的光。 姜妙大怒。 她转头盯着临时入住的男人:“我让你住在这个房间里,不代表你可以随便动别人的东西。这是……” “是我的。”严赫少校打断她。 姜妙蓦地失声。 严赫少校走过去,淡淡地说:“这是放在罗莫星系我的私宅里的私人物品,被他带到了你这里。” 他说着,手指点了一下光屏。 他正在察看“严赫”最近打开的文件记录。屏幕里开始播放视频:【流弹射中眼睛了,拉夫这家伙,运气不知道该说是坏还是好?】 严赫少校手指又点了一下,视频被暂停。 “他翻了不少我的日记。”他说。 转过脸,却看到姜妙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 严赫少校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许久,姜妙做了个深呼吸,问,“你住在罗莫星系的匹亚克星上,你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建筑,周围直径60公里的区域是原始森林,你买下来做了私人狩猎区,是吗?” “……是。” “你最好的狩猎记录是一只雪雷兽。” “是。” “你最后一次参加单兵军事竞赛,有个女孩很能打,她最后综合排名晋位第三。” “……她叫雅莉珊。” “拉夫被击穿了眼球,伤了脑子,但他没死,他还活着。”姜妙声音里透着苦涩,问,“是不是?” 姜妙再一次感到难堪和混乱。 那个她以为已经很了解,已经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愈发地模糊了起来。这一次不光是面孔,而是他整个人在她的认知中都仿佛打了一层马赛克。 她对他的感情虚无地漂浮了起来,找不到一处牢固的地方落脚。 严赫少校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 “他还真是……借用了不少素材啊。”他说。 他看到姜妙垂下了眼眸,她空着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原本就白皙的手,指节泛起淡淡的青色。 她生得很美,隐隐还带着一丝少女感,对男人的吸引力很强。茫然无措的神情,叫人怜惜。 “所以,博士,”严赫看着她,缓缓地问,“你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谁谈情说爱吗?” 这问题令姜妙窒息。 男人靠近了一步,他的身体挡住了书桌上的台灯,巨大的影子笼住了姜妙。 姜妙抬头,看到的是自己熟悉无比的面孔。 这张面孔和她知道的种种“过去”,都属于眼前的这个男人。 “是他?”严赫少校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问,“……还是我?” 就连这个声音,都属于眼前的这个男人。 姜妙闭上眼睛,后颈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严赫和“严赫”着实有很多相似之处,譬如,他们都是男女事上的高手。 他自然发现了姜妙的异状。他眸中闪过一些难言的情绪,伸出了手。 那略粗糙的手心并不能抚平那些细小的鸡皮疙瘩,反而令它们加剧。姜妙甚至听到了自己抽气的声音。 她抬眼。 男人的手抚上了她的脸,他的脸颊贴过来,呼吸间的热气已经扫到了唇上。 他的唇也就要触到姜妙的唇了。 但姜妙忽然捉住了他的手。 同作为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姜妙的力量也不是常人可比的。她展示出的力量表示出了拒绝之意。 严赫少校停止了向前侵略,停在了与她鼻尖可触的位置,看进了她的眼睛。 作为黄裔,姜妙的眼睛很大,眼瞳乌黑。在那幽深的瞳孔里,严赫少校看到了她与秀美纤巧的外表不同的,倔强坚定的一面。 “明天,我要去见我老板。”她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脸颊上拉开,说,“所以今天请早点休息,倒一下时差。” 她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被她捉在手里的男人的手。 严赫少校的手在男人的手里算是很好看的了,但……没有狗男人的手好看。 脸是假的,声音是假的,终究身体还是真的。 马赛克似乎薄了一些,淡了一些。 “明天,想吃什么早餐?”姜妙问。 严赫少校并不纠缠,被拒绝了,他便站直了身体,抽回了自己的手,平静地回答:“随便,我都可以。” 姜妙抬头看他:“我考虑自己烹饪。但我做的不怎么样,你会烹饪吗?” “不会。”严赫少校说,“机制料理就可以了,不必麻烦。” 姜妙一直看着他,说:“我听说军中很多人都会烹饪。” “尝试过,没那个天分。”严赫少校微微耸了耸肩。 姜妙看着他没说话。 她心里那个模糊的人,马赛克似乎又淡了一些。 他终究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真实。 在这“真实”上,她可以落脚。 姜妙不再说话,她看了眼自己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严赫少校。她重新拉起他的手,把那东西塞到了他手里,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严赫少校皱眉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仪器,只有一个开关,看起来很简单。严赫少校打开了那个开关。 激活的光屏上,显示出这个房间里有两个红点。 严赫少校的脸色变了。 “只剩下少校房间里的两个监听器了,其他的都毁了。”一个黑西装汇报说,“她挺厉害,这种军用级别的监听器,一般的设备都检测不出来的。” 制服系的男人承认错误:“是我的错。那毕竟是‘鲨齿’的主设计师。” 这会儿没那么紧迫了,黑西装女人点了支烟,和制服系的男人闲聊起来。 “以后姜博士会怎么样呢?我看她的资料,她本来可是军部名单上挂得上号的人。”她说。 制服男人从她手里也拿了支烟,点燃:“她基本上是无辜受牵连的,只要她自己遵纪守法,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 “那严赫呢?”黑西装女人问,“你们这位少校又会怎么样?他以前的履历可漂亮极了。” “他?可惜了……”制服男人惋惜地说,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他能亲手捉住特洛伊的话……” 严赫少校坐在床边,闷闷地抽烟。地上已经一地的烟头。 书桌上,在姜妙给的扫描器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两枚小小的监听芯片。 严赫少校抬眼看到,眼中闪过阴霾。但他却不能像姜妙那样把这些令人烦躁厌恶的东西捏成渣渣。他抽完了这根烟,扔在地上,狠狠地用脚捻灭,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天已经快亮了。但主人沉睡未醒的时候,所有玻璃都调节为阻光模式。房子里有幽昏柔和的夜灯。 如果忽略客厅沙发和一些家具上残留的破坏痕迹,这个房子被装修和装饰得非常温馨。严赫少校在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很多属于孩子的东西。 比如小小的精致的躺椅,比如一些毛绒的或者益智的玩具。 这房子很有“家”的气息。 “早安,少校。”房子的AI是个少女声,叫作小娜,向他问候。 严赫少校没有理它,他想和姜妙谈一谈。 走到姜妙卧室门口,他本想敲门,却忽然心中微动。 他试着下令说:“开门。” 小娜便操作着,打开了姜妙卧室的门。毕竟在小娜的认知里,严赫就是“严赫”。 卧室里比走廊更昏暗。 舒适的大床上,睡着娇小的女人。 她睡得很沉,眼角还有泪痕,翻个身,发出轻轻的呢喃。 严赫少校耳聪目明,他看见了她的泪痕,也听见了她呢喃“严赫”这个名字。 082困境 姜妙做了一个梦,梦见狗男人回来了,将她抱在怀里,温柔爱扌无,就像从前一样。 她忍不住喃喃地问:“严赫,你去哪了?” 她想说,你快回来,这儿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他说他才是你。 男人却没有回答她,只是低头吻住了她。 男人的唇舍灵巧,技术精湛。但却不是姜妙熟悉的。 这种陌生的感觉使姜妙从梦境中遽然惊醒。 鼻端萦绕的是陌生男人的体息。这气味中,既没有她的体息混在其中,也没有甜甜的奶香味。完完全全的,浓烈却陌生的男人的体味。 手掌抬起,抵住的是陌生男人结实的胸膛。 她想推开他,对方却捉住了她的手腕,压在了一旁。 男人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力气抵不过。 姜妙毫不犹豫,一口咬在对方的唇上! 严赫少校吃痛,放开了她。姜妙推开他起来,挥手给了他一个大耳光! 幽暗的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姜妙因为突然从睡眠中惊醒的急促呼吸声。她喘着气,胸膛起伏,狠狠地盯着这个严赫。 这一刻,她深切地感受到……不一样的。严赫和“严赫”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严赫”身上的马赛克散去,模糊的剪影开始有了清晰的轮廓。 “这也是他们交给你的任务吗?”姜妙愤怒地问,“少校?” 严赫把嘴唇上的血抹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为什么我不行?” 他说:“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人生,为什么他行,我不行?和你匹配上的人……明明是我。” 姜妙呼哧地喘气。 “匹配的只是基因。”她说,“匹配只意味着你和我的基因结合,能最大概率的规避遗传病,最优化优质基因的传递。除此之外,不代表任何事情!” 房间里又是一阵寂静。 许久,严赫的声音响起:“但是,如果是我本人遇到你……” 也会生出那么优秀的孩子,也会跟姜妙这么出色的女人成为情侣。在严赫的心里,这一点无需置疑。 “你错了。”姜妙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是你本人,你根本就不会来首都星圈,根本不会在这个区域内进行匹配,根本就不会遇到我。” 姜妙没有说,即便是遇到,也未必是同样的结果。 【姜妙,我现在对你,只想独占,完全排他。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愿意答应我吗?】 那个人的话仿佛在耳边响起,他对她提出这个要求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换个人,哪怕顶着一模一样的脸,也不会有一样的结果。 那个人在姜妙的心里,哪怕不知道真正的脸的模样,不知道过往的人生经历,身形也益发的清晰了。此时此刻,姜妙已经能完全辨别出严赫和“严赫”了。 面对严赫,姜妙尖锐地质问:“你觉得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生活,是因为他所以你才不再被信任,仕途受阻,所以迁怒于他,又迁怒于我吗?少校?” 严赫抿紧了嘴唇。 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去。 “那,就太可笑了,少校。”她毫不留情地撕扯开一切,“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作为军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失败被俘。” “这无关他或者你。不是你也会是张赫、王赫。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潜入我们国家,假扮成某个人。” “这根本不是私人恩怨,在国家和国家的事情上,你、我、他,都根本没有自己的意志可言。尤其是你和他,你们两个算什么呢?顶多是一艘战舰上的一颗小螺丝钉罢了。你是,他也是。” “在这个事件中,真正无辜的,就只有我和我的孩子!” “少校,你说我待你不公平……”姜妙眼含谴责,“那么你作为事件起因的责任人,作为军人,这样对待唯一无辜的受害者的我,事件中唯一的平民,公平吗?” 严赫无言以对。 姜妙的犀利剖析令他痛苦。这是一个一直以来都走在别人前面,令人艳羡的青年俊杰,从云端跌落的痛苦。 他颓然撑住额头,大半张脸都掩在手掌的影子里。 许久,他低声说:“对不起……” 姜妙的心软了下来。 她不像这里的土著那样自我,她前世生活的社会,人们很在意“别人”,在意别人目光,也在意别人的感受。在社交这件事上,前世的人们活得肯定比这个时代的人累得多。 但一个成年人,哪怕换了全新的环境和人生,也很难抛却那些烙印在身上,早已成型的东西。 “我接受道歉。”姜妙顿了顿,忍不住问,“你现在,很难吗?” 严赫放下手,苦笑了一下,拜托姜妙:“我屋里那两个,请不要动。” 姜妙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过,军队里的潜规则,被俘虏过的人不再被信任。” “是。”严赫说,“尤其,我还没生过孩子。” 姜妙:“这跟生孩子……” “也是潜规则。”严赫说,“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但是大家都知道,要想当上一舰主官,至少得生三个以上的孩子。在军队里,你会发现,军衔越高,孩子越多。” 姜妙想起来,她曾经跟一位将军交谈,那位老将军有二十一个孩子,数量令人咋舌。 她隐隐明白:“是为了加强这些人的归属感和忠诚度?” 严赫点头,却说:“有意义吗?为什么有了孩子就会被孩子牵绊?” 这一听就是还没生过孩子的年轻人才会说的话。但的确这个社会,父母和孩子之间的牵绊比起古地球时代,要浅得多,所以越是高层的人,越会被鼓励生更多的孩子,靠数量加强这种牵绊吗? 等到升到一定的层次,跨越了阶级,还可以组成家庭,繁衍家族。 在普通大众喜滋滋的只顾实现自我,追逐个人的愉悦时,上层的人悄然地延续着几千年前的人类社会的基本组成单位。 而普通人毫无所觉。 “你太冷静了。”严赫忽然说。 姜妙愕然。 “你太冷静了,上面的人觉得你……表现得不够难过,不够愤怒。”严赫看着姜妙说。 姜妙木然地说:“那要我怎么样呢?大哭大闹吗?” 严赫不置可否,告诉她:“他们觉得,作为一个乍逢变故的年轻女性,你表现得过于理智和冷静,像是有所倚仗。” 姜妙呆了一阵,苦笑。 “他们以为错了,我跟……跟特洛伊,我只是……”她竟不知道该怎么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我肯定是愤怒的,我只是……我从内心里知道,那个家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孩子。所以虽然很生气,但是……我的确其实没有那么难过。” 她看到严赫蹙起眉头,知道这个单身没生过孩子的年轻男人肯定理解不了她的感受。 “我当然是难过的。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不是小情侣吵架分手,这是关乎国家安全的大事件。在这个事件中,我们,包括你和我,包括他,我们都太渺小了。” “这种渺小感,我感到很无力。特别是,在这件事中有那么多的暴力因素,他们荷枪实弹冲进我的房子,还有翠西星的安全屋爆炸……国会山也死人了不是吗?” “发生了这么多这么可怕的事情,我并不想哭哭闹闹,因为我的期望非常低,找回孩子、再团聚,都要往后排。作为妈妈,我现在只求孩子安全就可以。真的,我现在就这一个念头,只要孩子安全,不受到任何伤害。我就可以。” 严赫明白了:“所以,那家伙拐走了你的孩子,你却依然相信……” “嗯!”姜妙打断他,垂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我相信,他不会伤害宝宝,我还相信,他会拼尽全力保护宝宝。” 她抬起头,看着严赫,告诉他:“这,就是我能全程保持理智和冷静的基石。” “当然,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差点崩了。”她自嘲地说。 严赫默然。姜妙搓搓脸,问:“小娜,几点了?” 小娜回答:“现在是五点四十一分,您要起床吗,博士?” 姜妙说:“起吧。” 于是落地玻璃开始增强透明度,房间里变得亮起来。 虽然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对在黑暗中说了半晌话的姜妙和严赫来说,仍然刺眼。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抬手遮住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放下。 “你现的脸比死人还苍白,少校。”姜妙嘲笑严赫,“去收拾一下吧。再睡一觉也行,我和我老板约得十点半见面,还有时间。” 严赫反唇相讥:“你也好不到哪去,博士。” 姜妙揉揉脸:“那我得好好收拾一下,少校,少校?” 姜妙的脸也的确比平时苍白一些。这是由于睡眠不够和情绪波动造成的。 但这无损她的美丽,甚至平添了一分脆弱的美感。 但她的内心,要比她的外表坚强得多。 严赫此时隐隐理解了那个冒充了他的男人,理解了那个男人为什么会多此一举,放弃了他的精子,用自己的精子和姜妙结合,生出来一个孩子。 明明,用严赫的精子会让事情更简单。 一个怀孕生孩子的孕夫,谁会想到他竟然是间谍,这简直是最棒的伪装。他需要付出的,不过是十个月的负累而已。以他们的体质而言,并不会比训练更辛苦。 不管任务完成还是完不成,到需要撤退的时候,把孩子留下,多么的干净利落。 可那个家伙却选了更麻烦的一条路。 他真的生了一个孩子,一个由他自己和姜妙结合创造出来的生命。他还带走了那个孩子,对一个间谍来说,这简直就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 严赫这两天想到这件事而生出的迷惑不解,在他凝视着晨光里的姜妙的时候,隐隐有了解答。 姜妙唤了两声,将严赫唤回神。 “骚扰了你,我很抱歉,对不起。”他为夜里的事再次道歉。 姜妙微微点了点头。 晨光不仅洒在她身上,也洒在严赫的肩头。 严赫少校和那男人真是太像了。 他衬衫扣子咧开,露出漂亮的喉结,结实的胸膛,正像姜妙曾经告诉田中的那样,这是她的理想型。 但姜妙知道,不论他们怎么相像,她是绝不会搞混他们两个的。 严赫离开了姜妙的房间,姜妙觉得自己也睡不着了。 她首先给小娜下了指令:“取消少校的同居者权限,改为客人权限,将我的卧室设定为他不能进入的区域。” 小娜回答:“好的,博士。权限更改完毕。” 姜妙说:“给浴缸注上水,我要泡个澡。” 姜妙只睡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而已,根本不够恢复体力。但泡一个热水澡,的确能有效的解乏和放松。 姜妙泡完澡,来到镜子前,抹上了护肤品,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想到今天要回去公司见海伦娜,还会见到同事们,姜妙不想这种样子见人。 “给我1号工作妆。”她说。 她把日常最喜欢的一个工作妆定为1号工作妆,这也是她日常用的最多的一款妆容。 化妆机和小娜是联网的,小娜回答:“好的,1号……内容更新中,内容跟新完毕。” 家里所有联网的东西,姜妙都按自己的喜好设置了推送。她厌烦那些新款妆容的广告和化妆品推销,化妆机的推送早就被她关掉了。她兴致来了的时候,才会手动更新。 姜妙倏地抬眼。 镜子变成了屏幕,投射出来的却不是什么新款的妆容。 一条曲曲折折的线,随便抓一个人来看,脱离了背景,都很难看得出来这是什么。 但姜妙认识这条线。因为狗男人好几次,从星图里直接把这条折线提出来给她看过。 【妙妙,这是我们的旅程。】 【你、我和宝宝,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 【如果不能一起,你的旅程,就从白石星出发。我们就一定能汇合。】 姜妙有一件事没告诉严赫。她之所以一直冷静――愤怒,但没有那么愤怒,难过,但没有那么难过,除了坚信那男人不会伤害姜睿,一定会保护姜睿之外…… 姜妙还坚信,哪怕脸都是假的,但有些东西,一定是真的。 狗男人和她,一定会再见面! 姜睿和她,一定会再见面! “王、八、蛋!” 看到狗男人留给她的信息,姜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一拳朝镜子轰过去! 083求助 这么巨大的声响,即便有隔音墙,隔壁也不可能听不见。 几乎是几秒钟之后,严赫就出现了。确认了卫生间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别的人,真的只有姜妙一个人,他才放下枪口,看着洗手台前的一片狼藉,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姜妙把手里一个东西扔在地上,“看到他的东西,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那东西被姜妙捏得变形了,但头部还完好,是男人用的电动剃须刀。地上还有一瓶打碎的须后水,玻璃渣晶莹闪烁,淡淡的香气干净清冽。 上面的人嫌她不够愤怒,她的愤怒也许只是不愿意在那些人面前表露而已。 严赫把枪收了起来,对她伸出手:“小心玻璃。” 姜妙扶住他的手臂,想踮着脚避开那些玻璃渣。手腕却被反握住,一股大力传来,身体就腾空了。她看起来纤细,实际因为骨密度和肌肉纤维密度高的缘故,体重是普通女性的好几倍。但这重量对严赫来说,比捻起一片落叶也重不了多少。 姜妙直接就落在了严赫的怀里。 严赫将她打横抱出了卫生间,在门外放下:“叫机器人打扫一下。”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换下衣服,准备吃早餐吧。给你十……”他扫了眼姜妙的素颜和身上的浴袍,想起卫生间里的一片狼藉,半途改口,“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够吗?” 显然是很了解女人。 “够了。”姜妙说,转身朝衣帽间走去。 走了两步,站住,转身,看着严赫。严赫也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峙了片刻,严赫挑眉:“命令是,贴身保护。” 姜妙蹙眉,转身去了衣帽间。 严赫在卫生间门口背靠着墙,掏了支烟咬在嘴里,却忽然想起这是在女士的卧室里,忍着没点,咬在嘴里过干瘾。 抬眼看见姜妙拉上了衣帽间的帘子,他手指夹住烟,嘴角勾了勾。 但这笑意很快淡去。 他转身看向卫生间里面――镜子碎裂了,后面的电线滋啦滋啦地响,还冒着电火花。 严赫的目光冷了下来。他激活手腕的智脑,发送了一条信息。 姜妙来到餐厅,发现早餐都是她日常常用的。可见严赫应该是看了料理机的统计数据。 食物是严赫端到她面前的。以前“严赫”也这么做。 他们都是很会和女人相处的男人。 用完早餐准备出发的时候,姜妙问:“你有驾照的吧?” 严赫当然有。姜妙便命令小娜把车子从车库取出来,运送到阳台外面的停车台上。 漆黑的车子线条流畅,很是戳到了男人的偏好。严赫忍不住称赞了一句:“你的车不错。” 姜妙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严格地说,这应该是你的车。” 严赫:“?” “没搞错的话,”姜妙告诉他,“花的应该是你的钱。” 严赫:“……” “还有家里的医疗舱,还有其他很多东西,大头的就是共同负担的育儿费用……”路上,姜妙一直在揉额角,“应该都是走的你的帐,他毕竟冒充了你。” 她叹了口气,说:“很抱歉,给你添这么多麻烦。你查一下账户,从前年九月开始到现在,把因为我这边产生的费用统计一下发给我,我把钱都还给你。” 严赫也和“严赫”一样,喜欢手动驾驶,听姜妙说完,他反问:“那你那一半损失,谁还给你?” “哎?” “车子归我,医疗舱你留下。”严赫说,“其他的,算我们俩的共同损失。” “还有,”他看着雷达屏幕,说,“怎么都不该轮到你道歉。” 姜妙默然。 车子安静地行使着。 严赫少校开车,比狗男人稳得多了。他很少卖弄车技,车子开得四平八稳。 纵然有很多相似之处,但终究两个人还是有各自不同的性格。 眼看着就快要到艾利森了,严赫少校忽然问:“博士还打算再生孩子吗?” 姜妙侧头看他。 严赫的脸是她熟悉的,硬朗又阳刚。 他望着前方清晰可见的标有“艾利森军工”巨大字样的建筑,平静地说:“如果这次不能捉到特洛伊戴罪立功,我的仕途大概就止于此了。” 姜妙心中一紧。 “权力中枢是没有指望了,军衔能在未来三十年里晋升中校就算幸运了。但是,”严赫缓缓说,“好歹也混到了校官,摸不到实权的话,薪水也能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他拍了拍车子舵盘,示意了一下什么是“现在的生活水平”。 “我一直也有做一些理财投资,经济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仕途无望了,但不影响基因。” 说话间,车子就已经到了艾利森军工。 车载智脑和艾利森的楼宇智脑对接上,获得了进入许可,被牵引着自动进入了泊车位。 严赫话说到这里,暂时停下,打开了车门。两人一左一右地下了车。 车子被泊车履带拖走,只剩严赫和姜妙两个人站在那里。 严赫看着姜妙,说:“所以,如果博士还想再生孩子的话,希望考虑一下我。” 虽然姜妙说过,如果不是因为假严赫,她和真严赫根本就不会相遇。但姜妙也得承认,如果她遇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严赫少校,她大概率依然会从六个匹配者中选择他。 只是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得。 她沉默了一下,说:“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严赫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跟随她进了电梯,直接去了艾利森的老板海伦娜?艾利森的办公室。 “哦,我可怜的姜!”海伦娜给了姜妙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都知道了,亲爱的,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吧,大家都盼着你回来。” “谢谢你,海伦娜。”姜妙说。 海伦娜见过“严赫”,不止一次。这会儿见到真正的严赫,也不免好奇,握过手之后,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在她眼里,根本无法区分严赫和“严赫”。 请严赫少校在外间坐下,海伦娜和姜妙一进入里间,便压低声音说:“天哪,他们真是一模一样!” 姜妙只能苦笑。 在办公桌前坐下,海伦娜问:“亲爱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先休个假调整一下吗?” 姜妙沉吟一下,问:“我手上的项目,都还继续由我负责吗?” “当然,为什么不?”海伦娜问。 显然,军方没有就她的事作出任何表态,没有强行将她视为有叛国可能的嫌疑人。至少,他们没有向艾利森表达这种态度。 所以海伦娜才能毫无芥蒂的继续信任她,对她赋予重任。 但姜妙已经从严赫少校那里明白了政府方面对她的真实态度。她明白这群高高在上的家伙其实已经不再信任她,就如他们不再信任严赫了一样。 他们暂时忍耐,按兵不发,只为了迷惑她,让她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了。然后伺机从她这里抠出关于特洛伊的信息。 最好是她跟敌国间谍藕断丝连暗度陈仓什么的,他们便能以她为饵,抓到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一边是国家,一边是她孩子的爹,曾经的恋人。 对别的人来说,或许是个难以抉择的选项。但姜妙在今天早上收到了男人撤离前给她留下的隐秘信息时,就已经做出了属于她自己的抉择。 “我不需要休假。”她露出一个“努力撑出来的微笑”,说,“我现在就可以回到岗位上。 田中是尖叫着从实验室里冲出来的。 这男人虽然是快速冲过来,但实际上并无多大的冲击力,身上也没有武器,秒的时间便判定他为“安全”。 尤其是,见到这男人的一瞬,姜妙博士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以来,他见过的唯一算是“真”的笑容。 严赫于是没有拔枪,静立不动。 田中冲过来,跟姜妙来了个大拥抱:“我天!你终于回来了!” 他差点喜极而泣,一抬头,看见了严赫少校,顿时僵住。 “啊,啊,你……你是……”他磕磕巴巴地说。 严赫沉默了一下,伸出手:“严赫。” 田中慌乱地跟他握手,有点语无伦次:“你好,你好,我,我那个是……” “田中敏和博士,我知道。”严赫点头。 田中敏和博士,姜妙博士的搭档、朋友,在姜妙的社会关系网中,算是最亲近的那个人――他主动请缨到姜妙身边去,去之前已经看过了她的全部资料,包括她身边的人。 姜妙叹了口气。 作为她社交关系网中最亲近的那个人,田中也被传唤到卫戍部队基地接受了问询。他们在走廊里碰见过,但不被允许交谈。 田中比她先离开基地。看他的样子,也是已经知道了至少部分实情。 她给他介绍:“这位是真的。” 整个事情都太过玄幻,田中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闭上嘴巴,狠狠地点了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你见过海伦娜了?”他问。 “见过了。”姜妙点头。 “那你现在……” “回归工作岗位。” 田中的目光明显是带着担心的。但姜妙淡淡地说:“不然我能干什么呢?除了来上班,我不知道我待在家里能干什么。” 田中目露不忍。 而严赫瞥了一眼姜妙。 姜妙精致的面孔上却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绪。 实验室是严赫不能进入的区域,他就和当初绑架事件后的“严赫”一样被安排在实验室外面的休息区。透过层层玻璃,也能看到姜妙。 严赫对这安排并无异议。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姜妙穿过三重安检,抽屉自动弹开,里面是洁白的实验室制服,俗称白大褂――时间过去了六千年,科研人员依然喜欢穿这个。 严赫看着姜妙将白大褂套在了私服的外面,忽然之间气场便发生了变化。 从一个女人,变身成了一个职业人。 十分迷人。 严赫的目光并不想从姜妙身上移开,但这时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 “嗨,少校!”他们说,“又来啦?” 严赫转头,看到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他们显然是到休息区小憩片刻的。 他们不在资料中,显然不是姜妙身边的重要人物。严赫忽然醒悟,他们口中的“少校”,原来指的不是他。 对这些根本不知情的无关人士,严赫微微颔首致意,转回头去继续盯着姜妙。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被别人分神的这片刻,已经坐到了操作台前的田中的手本来都要碰到虚拟目镜了,姜妙却在瞥了眼休息区后,突兀地对田中说:“戴头盔。” 虚拟目镜和虚拟头盔,都是虚拟情境的接入设备。戴哪个纯属个人偏好。 目镜重量轻,对颈椎压力小,不容易得颈椎病――科研人员常见的职业病。但目镜的缺点是对外部环境完全没有隔绝度。身周环境发出的声音,一点都不能被消除。 头盔沉一些,戴久了脖子累,但在这方面强于目镜。戴上头盔,打开消噪功能,身外环境就被完全隔绝了,一点都听不见。 田中手微微一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直接弯腰从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了头盔戴上。 姜妙也取出头盔戴上。实验室里头盔目镜都有人戴,在不熟悉的人譬如休息区的严赫少校看来,一点也不突兀。 只有姜妙的助理向这边瞥了一眼,心想这两个日常只肯戴目镜的家伙,怎么忽然都戴上头盔了。 戴头盔还有一重好处,当面罩拉下挡住使用者的脸并隔绝了全部外部环境时,同时也对外部隔绝了使用者。 便是身在近处的助理,也不能听见戴上头盔的两个人在虚拟情境的通讯频道里说些什么。 而远处的严赫,从姜妙拉下面罩并将面罩调成深色后,就再也看不到姜妙的脸了。 “怎么了,姜?”进入虚拟情境,田中立刻便问。 “我怕他身上有摄像头,会对我进行唇语分析。”姜妙说,“这样说话方便些。” 田中戴着头盔,冷汗下来了。 “你,情况这么糟吗?”他问,“你分明是受害人啊!” “在他们眼里,不在于我受害不受害,只在于我有没有用。”姜妙说,“敏和,我需要你的帮助。” 084手段 姜妙在公司上了一天班,严赫就在公司陪了她一天。 似乎他们这些军人都很有耐心,不论是“严赫”还是严赫,执行这种贴身保护的任务,都不见一点焦躁或者不安。 狗男人以前还能隔着玻璃跟姜妙眉来眼去,午休时间躲在姜妙的办公室里做些什么也没人知道。 真的严赫就只有枯燥地干坐着。 用午餐的时候,姜妙团队的人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严赫都颔首致意。 “你的同事都认识他?”他问。 姜妙眉眼不动:“以前有人想绑架我,他也这样贴身保护了我一个月,天天在公司里,他还怀着孩子,大家就都认识了。” 严赫没再说什么。 但等晚上回了家,他倚着走廊的墙壁,说:“能问问你现在对那家伙的感受吗?” 姜妙在卧室门口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没有了姜睿,房子里安静得吓人。姜妙在这种安静中沉默了片刻,扭回头去:“并不想谈论他。” 走进卧室,房门关闭。 严赫盯着那门,几秒后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了加密频道,拨通了给黑西装女人的通讯。 “今天怎么样?”光屏里,黑西装女人问,“有什么收获吗?” “初步取得她的信任和同情。”严赫说完,反问,“卫生间那里有任何收获吗?” “有。她的化妆机里有一条刚被激活的信息伪装成更新的内容。信息导入的时间,就是‘国会山事件’发生前三个小时左右。可以肯定,这则信息是特洛伊留给她的。他们一定有办法取得联系或是碰面。”女人说。 严赫问:“信息的内容是……?” 女人手指轻点,光屏被划分成两半,另一半上显示出了一条曲曲折折的线条。 严赫手指点住那一半光屏,往自己这里一划,分出了一块单独的光屏。他凝目细看那条折线,看两秒,几根手指轻轻拉伸,显示界面便从二维变成了三维立体。 那条线曲曲折折,对普通人来说像是随手乱画出来的。对严赫少校这种常年在太空作战的军人来说却是常见。当线条从二维变成了三维,他便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星图。”他说,“这是八颗星球连接在一起的航线。” “是的,少校。”黑西装女人颔首,“我们的分析员也百分百认定这是星图。” 这是一个重要的发现,是追捕特洛伊的重要线索。这线索是他发现并上报的。 严赫的呼吸微微乱了一个节奏,随即恢复。他压住内心中的希冀,保持着冷静理智的职业素养,说:“多久能够对比分析出结果?” 黑西装女人叹了口气:“预估时间是七个月。” 一盆冷水泼在了严赫头上,他嘴唇紧抿,质问:“为什么会这么久?” 黑西装女人说:“少校,你知道全版图星图中有多少颗行星吗?这还是把比对范围缩小到从首都星向纳什方向的预估。用的设备是国安部最强的光脑了。 严赫眉头夹紧。 “为什么不向主脑申报”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便被抹去,出口直接便是问:“主脑出了什么状况?” 黑西装女人无奈地努了努嘴,说:“这超出你的权限了,少校。” “不该问的无需过问,总之现在,突破的关键是在姜妙博士身上。”女人说,“现在意见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应该以隐匿信息的叛国罪逮捕她,严刑拷问……” 严赫直接打断她:“我个人不支持这么做。” “陈述你的理由,少校。” “考虑到特洛伊和姜博士的私人关系及该人行事的缜密性,我认为如果姜博士不亲自露面,抓捕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更大的可能是特洛伊根本不会露面。” “我们可以派出特工假扮姜博士……” “长官,我无意冒犯,但姜博士见到我,几乎是五秒之内就辨出我不是特洛伊。” 黑西装女人闭上了嘴。 姜妙是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真的是五秒钟的时间,甚至在严赫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发生肢体接触的情况下,就发现了严赫并非特洛伊。 而特洛伊如果要和姜妙碰头,必然会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和距离去观察这个前来汇合的“姜妙”。亲密的爱人之间,有些外人难以察觉、无法模仿的感觉,的确经不得观察和审视,破绽太大。 失败概率太高。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个人也不支持对姜博士采用极端手段。不过,少校,据你观察,你认为姜博士隐瞒并企图销毁特洛伊留下的信息,是有叛国的倾向吗?”黑西装女人问。 严赫少校沉默一下,说:“不,我不这样认为。” “姜博士是一位事业非常成功的人士,我不认为她会因为一个甚至不知道相貌的男人叛国。”他说,“据我观察,她隐瞒了特洛伊留下的信息不上报,更多可能是顾虑到孩子。” “哦?” “姜博士较大可能是因为担心我们在抓捕特洛伊的过程中发生的暴力冲突可能会危害到孩子,她今早故意破坏化妆机的时候,明显有愤怒的情绪在其中。我认为这情绪是针对特洛伊的。” “确实,那男人确实是个混账。”黑西装女人都忍不住吐槽,“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作为特工,的确不应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产生过多的私人纠葛,说特洛伊在姜妙的事情上欠缺职业精神,严赫同意。 但,如果是……情难自禁呢? “你暂时待命,等我拿到新的指示,会通知你。”黑西装女人结束了通讯。 晚饭自然是料理机做出来的机制料理。 姜妙没有露面,饭菜是机器人给她送到卧室里去的。 严赫知道姜妙并不乐意看见他。于公,他名为保护实则监视,他的存在代表了政府的不信任。于私,他顶着这张脸,姜妙不仅难堪还触景伤情。 但严赫坚持敲开了她卧室的门。 “在睡觉之前,我将每隔一小时确认一次你的安全。请给我房子的完全权限,或至少同居者权限。”他顿了顿,说,“我从楼宇中枢那里,也可以获取权限,但这样‘上面’的人就都被惊动了。” 严赫的手指还敲了敲门框。 早上姜妙捶碎化妆机之前,就已经取消了严赫替代“严赫”获取的同居者权限。严赫听到声音冲过来的时候,卧室的门是关闭的。 这能阻挡住普通人甚至能挡住一两颗子弹的金属门,对严赫来说,跟纸片差不多。他是毁了门冲进来的。 当然姜妙下班回家的时候,房子里损坏的地方已经全修缮好了。她在公司办公室的时候就订了全新的沙发和一些替换的家具,还订了新的化妆机和门。 她人虽然不在,但家里有小娜接收包裹,物业有专门的安装机器人上门。她在办公室就时不时看一眼家里的监控就可以了。 姜妙盯着严赫。 “这不是私人恩怨,博士。”严赫平静地说。 “那我的个人隐私怎么办?”姜妙质问,“我可以要求换一位女性安保人员吗?” “非紧急情况下我进门之前会提前询问,得到你的允许才会进入。”严赫顿了顿,放低了声音说,“昨天夜里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保证。” 他的声音是这么好听。这是姜妙曾经声称“最最最喜欢”的声音。白天在实验室里,她唤了声“小度”,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她差点窒息。 幸亏实验室的玻璃墙不仅防弹防毒气还隔音,坐在外面休息区的严赫不可能听得到。当然姜妙尴尬地望向他的时候,他警觉地绷紧了身体。 姜妙强撑着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扭过头去,立刻给小度换了个声音。 田中明白一切。他觉得又可笑,又可悲,于是表情在憋笑和同情之间扭曲,很是怪异。 姜妙移开视线,下达指令:“小娜,给少校同居者权限和操作我卧室房门的权限。” “谢谢。”严赫颔首,又问,“你现在要睡了吗?” 姜妙说:“太早,我打算撑到正常作息时间再睡,把时差调整过来。” 严赫点点头,没说什么。 但他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每隔一个小时,会检查一次姜妙的安全。他知道姜妙并不愿意频繁看见他,但他就是故意而为。 不论是女人看男人,还是男人看女人,在两性关系中,都是先看脸。 他就是想让自己的脸在姜妙面前多出现几次,不断地提醒姜妙,这张脸属于他,而特洛伊是个连相貌如何都不知道的男人。 严赫不怕招了姜妙厌烦。她愈是厌烦这张脸,为另一个男人而叛国的可能性就越小。 如是两次之后,姜妙烦了。 她绷着脸说:“我要睡了!” “好。”严赫说完,毫不客气的进了姜妙的衣帽间。 他检查了所有可以藏人的角落,确认安全,然后进了卫生间。 洗手台上的镜子已经换了新的,镜子后面连接的化妆机也换了新的。 严赫检查完洗手间,还用手指敲了敲那镜子。抬眼,从镜子里看到姜妙抱着手臂站在卫生间门口,她的身体是绷紧的状态,她显然在紧张。 严赫想,她一定以为早上的狼藉都是家用机器人收拾的。实际上国安局的人早就从楼宇中枢那里拿到了这套房子的业主权限,在他汇报了之后,化妆机残骸是国安的人收走的。 那时候他和她在去往艾利森的路上,他一直跟她说话,令她不能分神去察看房子里的监控。 严赫装作没有发现姜妙的紧张,转过身来说:“都没有问题,你可以休息了。晚安,博士。” 他这一番动作,姜妙似乎气场弱了一些,垂眸低声说:“晚安,少校。” 严赫点点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姜妙才抬起眼。 镜子里的姜妙,眼中既没有怒意,也没有刚才的心虚紧张。她目光扫过修缮一新的洗手台,像面对那些公式定理时一般,眸子中只有冷静和理智。 严赫回到房间,也没有立刻就睡。 他命令小娜回放房屋的监控视频给他。 “三个月之内,严赫独自在家的时段。”他给出筛选条件,“哦,可以忽略那个小孩。” 小娜于是开始播放姜妙不在家时拍摄到的“严赫”的片段。 严赫快进看了半个小时,毫无所获。那男人无非就是带孩子、做饭和健身。这房子、姜妙博士和孩子,对他来说显然就是个隐藏身份的道具。他没有在这个房子做任何其他的事。“ 严赫有点失望。他想了想,又让小娜筛选了姜妙和假严赫相处的片段给他。 这次就不是失望,而是诡异了。 一模一样的脸,仿佛是在看着自己在谈恋爱。 两个人之间的亲密自然不用多说,在卧室之外的地方,也常常卿卿我我的。只是每到要真刀实枪的时候,画面就没了。 混账男人,总算还有点脑子,知道叫AI关闭监控! 所有这些监控记录,早在姜妙还被羁押在卫戍军基地的时候,就已经被国安局的人全部拷贝走了。 严赫少校木着脸关闭了光屏。 睡觉前,收到了进一步的指示: 【暂时留在姜妙身边,在不造成人身伤害的前提下,允许采用任何手段。】 085麻痹 几天之后,姜妙被严赫的做法逼得又肯出来吃晚饭了。严赫这张脸她是怎么逃都逃不过去了,姜妙也认命了。 但严赫的故意而为,姜妙也不是察觉不到的。 她也会反击。 “我听说,被俘之后,很多人就直接投降留在那边了,反正回来也不会再被信任。”她故意问,“你在这边连孩子都没有,为什么不干脆留在那边?” 严赫抬眼看了她一眼,扛下这一刀,但周身气压罕见地低了许多。 “我的待遇不一样。”他说。 “哎?” 严赫放下刀叉,啜了口咖啡,瞳眸幽深。 “我被单独关押,前期对我进行了很多审讯,物理性的和化学性的。后期我被和其他战友分开,单独关押在监狱的最深处。应该是关押最暴力的重刑犯的地方。” “关于纳什的种种,我们在前线了解得多一些,但我遭遇的,跟我了解的完全不一样。” “我在不到六平方、没有窗户的监牢里,曾经连续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人。” “我后来意识到,这是针对我个人的。”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对方已经启动了特洛伊计划,但后来我意识到,他们大概率是要杀死我。转移的途中,我脱逃了。” “中间的过程不详述了。总之关卡重重,我无法直接回国,只能绕道,一路被追捕,九死一生终于进入了吉塔的控制区,遇到了那里的边军。” “我并没有从一开始就被告知有人冒充了我的身份。他们派了军舰专门送我回来,中间没有做任何停留,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到了首都星。” “我知道特洛伊计划,知道自己被人冒充,还和你生了个孩子……仅仅比你早半个小时。” 空气安静极了。 姜妙全身都僵硬了。 严赫说得简练,但其中每个用词背后都叫人细思恐极。 什么是物理审讯?什么是化学审讯?姜妙都不敢去想。 在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几个月见不到一个人?这个男人是怎么保持不崩溃,还能面不改色的坐在餐桌边跟她共进晚餐的? 早知道不出刀了,捅人不成反自伤。 姜妙张张嘴巴,最后说出的话是:“那个……脸上的疤……要不要弄一下?家里反正有医疗舱。” “不用。”严赫面不改色,“当时没有治疗条件,本想着回国后再弄,后来知道有人用了我的脸,冒充了我……” 就干脆不弄了,留个疤痕也是个显眼的标记。 “好的。”姜妙端起红茶杯子低头 严赫看着她低下来的发顶,沉默了一下,放下了咖啡杯。 “博士。”他平静地说,“我想,我们两个以后还是……不要互相伤害吧。” 姜妙捏着杯子:“好。” “博士。”严赫继续说,“请你面对现实,你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还有孩子,一个特工人员要想悄无声息地把一个孩子运送到境外去,他有一百种方法。” 这些天严赫天天检查姜妙的卧室,姜妙把姜睿的小枕头小被子和毛绒小熊都放在自己的床上,每天抱着睡,他都看在眼里。 他瞥了眼姜妙。 一滴眼泪落在了红茶里。她依旧低着头垂着眼,似乎很克制。但她把手上的杯子把手已经捏出了裂痕。 “再生一个孩子吧。”他劝说。 咔吧一声,红茶杯子的把手被捏碎,杯身倾斜磕在桌子上,又滚落到地上。 姜妙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好在并不是刚沏出来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烫。 “我先睡了。”姜妙拉开椅子,“晚安,少校。” “晚安,博士。”严赫目送她离开,低头呷了口咖啡。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 这段时间,田中敏和博士一直都很忙。 他的搭档姜妙博士近期都不太方便出来一起吃个饭喝个酒什么的,他下了班便一个人去找乐子。 他出手大方,性格温和,又没什么特殊癖好,在夜店里很受欢迎。 “这么艰难的话,那还不如回出生地去。”听完一个陪酒女孩的故事,他有点唏嘘。 女孩被他引着讲了自己的事,眼眶都红了:“买不起回去的船票,我一直在攒钱,攒到现在还不到三分之一船票钱。首都星的生活成本实在……” “莉莉!”一同陪伴着田中的陪酒男孩不悦地打断了她,给她使了个眼色,“去把果盘端来!” 偶尔给客人讲讲自己的事调剂一下无所谓,但一味诉苦就不行了。客人来这里是来放松找乐子的,谁也不想听苦情戏。 莉莉也醒悟过来,忙擦擦眼睛,去端果盘了。 男孩转回身,贴上田中,努力逗他开心。 田中的目追着莉莉的背影,却又被男孩逗得笑起来。 田中男女通吃,更偏男向多一些。这男孩跟他出过很多次台。但这天晚上田中却想带莉莉出台。 莉莉有点紧张:“我、我不出台的。我只陪酒。” “这样啊,那就算了。下次见。”田中笑眯眯地说,给了她丰厚的小费,离开了。 “这位客人脾气真好。”田中走后,莉莉感叹。 之前遇到过好几次,因为拒绝出台,她被人骂过,还差点被打。灯红酒绿的场所,什么样的人都有。 “田中先生很温柔啦。”男孩也说,“他是我最好的客人之一。” 莉莉点头:“希望他能常来。” 男孩却说:“你不要指望这种好运气一直发生,你要么就豁出去,要么就别干这一行。” 莉莉难过得垂下头。 她来自边区,是个自然人,一个人到传说中遍地黄金的首都星来闯荡。但是生活对她一个没有学历的自然人很残酷,首都星圈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要不是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她也不至于沦落到夜店里来做这种工作。 性工作者在任何时代都是低人一等的。 田中的忙碌还不止于此,他在公司里也很忙。 “泰勒!泰勒!”田中小跑着追上生化部门的泰勒博士,勾住他的脖子,“嘿,没听见我叫你吗?等等!” “放手放手。”泰勒博士是姜妙在公司里的追求者之一。他一贯羡慕嫉妒田中能跟姜妙那么亲近,对田中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都是同事,别这么冷淡嘛。”田中笑眯眯地说,“其实,我是有事找你帮忙。” “呵,有什么事情是你田中博士解决不了的?”泰勒来了兴致,扬起下巴,倨傲地问。 田中笑得更亲切了:“没什么,我就想借用一下你那台‘姜妙’。” 泰勒的脸色猛变,他狠狠地晃开田中的手臂,大步朝前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中却抢上前去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懂的,大家都是男人嘛,我就借来用用。” 他说:“不借也没事,那我就去跟姜聊聊,跟她说……唔唔!” 泰勒慌张地捂住了他的嘴:“闭嘴啊啊啊!” “你借我玩一阵子,我就不告诉她。”田中扒开他的熊掌,说。 “你保证?”“我保证!” 事实证明,田中的保证就是一个屁。 “哈?”姜妙音调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什么玩意儿?” “大概是K70刚出那个时候吧,不是号称拟真度感人吗?”他说,“然后泰勒在实验室里悄悄搞了你的脸模。这家伙审美有问题,他把K70的胸部搞得至少比你的大两个尺码,我还得给它换成小两码的。” 想到自己的脸会被用在什么东西上,又被用作什么用途,姜妙的脸都绿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伊万卡发现的,她悄悄告诉了哈维尔。哈维尔告诉了朴美丽,朴美丽告诉了史莱克。史莱克告诉了我。” “而你这个王八蛋!没有告诉我!”姜妙抓起一个数据模块朝着田中砸了过去。 田中不躲不闪,数据模块穿体而过――他们两个人是在虚拟情境里。 休息区的严赫看到戴着头盔的姜妙忽然抬起胳膊做了个“扔”的动作,微微眯起眼。但随即姜妙和田中都不再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种事管得住吗?”田中说,“你让他销毁这个,下次他聪明了,不在实验室弄,去外面的小作坊花钱弄,无非就是质量差一些没那么逼真了而已。拦不住的,告诉你你只会一直膈应在心里。” 姜妙气得倒仰:“这就是你说的‘你有办法’?” 泰勒博士是生化实验室那边的,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人看起来有点呆,很憨厚的样子。 前年狗男人刚来到首都星的时候,压着她做体能训练,她经常去泰勒那边蹭肌体修复液。 万没想到一脸老实相的泰勒这么猥琐! “别气了,别气了!”田中安慰她,“要不是他,我还想不出这么好的金蝉脱壳法呢。” “该高兴。”田中向来最会安慰人,“这些都是小事,睿睿才是大事。” 他说到姜妙心坎里去了。 想到睿睿,姜妙就一阵难过。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不知道睿睿看不到妈妈,会不会也一样难过? 下班的时候,姜妙、田中和严赫一起走到车库,分别站在了两个取车口,等着传送履带把车子送过来。 严赫的车子先来了。 “走了,明天见。”姜妙跟田中挥手拜拜,低头上车。 田中清楚地看见严赫伸出手在她腰后,虽然是虚扶而已,但这一伸手间,便生出了亲密感。 同半个多月前这个真正的严赫少校刚陪姜妙来艾利森那时候,已经明显不同。 “再见,田中博士。”严赫颔首。 “哦,明天见,少校。”田中含笑挥手,目送黑色的车子离去。 又过了几天,这天晚上,严赫在走廊里捉住了姜妙的手腕。 他把她压在墙壁上亲吻。 姜妙没有反抗,但在最后将他拒绝在了卧室门外。 “我没有准备好。”她幽幽地说,“现在这情况,不适合我们发生什么。” 严赫拇指摩挲着姜妙微肿的红唇,声音喑哑:“我试试打报告给上面吧……” 姜妙轻轻地咬了他的手指一下,推开他,退后一步:“晚安。” 卧室门合拢。 严赫回到自己房间,冲了个冷水澡,启动了加密频道。 “有什么进展?”黑西装女人问。 “今天和她接吻了。”严赫平静地说。 “Wow~不错的进展。”黑西装女人说。 “她企图麻痹我,并用语言暗示我想尽快结束目前被监控的状态。很可能是准备好了。”严赫说,“我建议如她所愿,结束监控,让她以为警报解除,尽快促成她的行程。” “辛苦了,少校。”黑西装女人说,“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而在这座房子的主卫生间里,姜妙坐在马桶上,一边托着下巴,一边盯着面前的光屏。 光屏一分两半,半边是严赫,半边是黑西装女人。 “我建议如她所愿,结束监控,让她以为警报解除,尽快促成她的行程。” “辛苦了,少校。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086金蝉 对每个人来说,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每个人。 先是国安方面宣布解除姜妙身边的警戒,撤回了严赫。 “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他对她说。 姜妙点头。 严赫拢拢她秀美的黑发,情不自禁低头又吻了她。 姜妙目送他离去,然后第二天去公司请了假,开始休积攒的年假。 同一天稍晚时候,艾利森公司一架飞船将从总部飞往蓝云星系,艾利森在那里有兵工厂。飞船起飞前,田中敏和博士将一位女性托付给了技术支持部的同事阿尔奇.科克。 “拜托了,请一定将她送到。”他说。 那位女性戴着帽子和口罩,穿着一件斗篷式的外衣,脸和身体都捂得严严实实,非常安静,完全地听从安排。 姜妙登上飞船后,从舷窗里望了一眼首都星。因为布满了人工建筑,首都星的光污染其实很严重,从外太空看,整个星球是银白色泛着光的。 姜妙在离开前,一直注视着那颗星球。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但每个人都知道平静的表面之下潜藏的波涛汹涌。 “还好吗,少校?”通讯器里传来黑西装女人的声音。 把自己关在宿舍里,正在做俯卧撑的严赫停下,问:“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他翻身坐在了地上,抓过毛巾擦了把汗。 基地里当然有训练场,然而他现在其实就跟姜妙一样,在“信任”这件事上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他便很自觉地将自己关在宿舍里,除了去餐厅吃饭之外,没有命令就哪儿都不去。 黑西装女人说:“到这边来一下。” 几分钟之后,严赫就穿戴整齐出现在她面前。黑西装女人很满意,颔首:“她昨天从公司回来就开始休假,今天在家里待了快一天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来看看。” 监控画面并非来自姜妙的房子内部。实际上,在前天严赫走后,姜妙就把次卧里“遗漏”的那两个监听器也扔进了垃圾处理器里去了。 严赫看到的监控画面是从楼宇外面拍摄的。微型的间谍机器人吸附在玻璃幕墙外,摄像头采用的成像技术可以无视玻璃幕墙的特殊涂层,拍摄到房屋内部的景象。 姜妙慵懒地半躺在沙发里,身前打开着光屏,播着无聊狗血的肥皂剧,似乎看得很投入。 “昨天也是这样,几乎没做什么其他的事。快到中午才起床,洗澡都要洗两个小时,然后就往沙发里一躺,无所事事,看肥皂剧打发时间。”黑西装女人皱起眉头,“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看呢,少校?” 严赫把画面放大,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瞳孔微缩,语速很快地说:“给我看看别的画面,不是躺着的!” 技术人员迅速调出来一段姜妙在客厅走动的视频。 严赫的脸色一瞬铁青。 “这不是姜妙!”他说。 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 黑西装女人飞快地看了一眼视频――她什么都没看出来,又飞快地转头问严赫:“你确定?” 明明从昨天姜妙离开公司到现在,微型的间谍机器人一直都从空中追踪她。 “走路的姿态不一样!”严赫斩钉截铁地说,“这个人不是她!” “一小队,立刻确认房中人是否姜妙本人!”黑西装女人在耳根处按了一下皮下植入的通讯器,飞快地下令。 房间里的人员都从画面中看到第一小队直接从正门突入,包围了沙发上的“姜妙”。 但“姜妙”面对一队荷枪实弹的特工人员毫无反应,依然是一副慵懒姿态。她甚至还换了个十分撩人的姿势,即便隔着屏幕,房间里监控的众人也知道严赫说的对――这个“姜妙”肯定是有问题的。 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个“姜妙”太过撩人,严赫才发现端倪。他跟姜妙相处了一个月,对她已经十分熟悉。 姜妙是决不会用这种扭腰摆臀的姿态走路的。而且,这个假的姜妙,胸部也比真姜妙更大。但这种细节,只有像严赫这样跟她近距离相处过,也留心过的男人才能注意得到。 画面里,队员粗暴地把“姜妙”按在了沙发上,撕开了她的家居服,抬起了她一条手臂检查了腋窝位置。 “妈的!”第一小队的队长回复,“是个姓爱机器人!真我的!”真我公司的机器人,开关都在腋窝位置。 有个队员更粗暴,直接用手抓住了“姜妙”的脸,把脸模撕了下来。没有了姜妙的脸模,大家的看到的是横纵交错的玻璃肌肉纤维。 这是真我公司的专利,拟真度非常高,所以他家的机器人表情格外生动,栩栩如生,特别受欢迎。 监控室里的人个个面色铁青,和严赫一样。 他们这些高精端人员,全力以赴的监视一个人,居然被她在眼皮子底下用个机器人金蝉脱壳了! 第一小队里的技术员已经关闭了那台机器人,打开了它的胸腔,从自己的智脑上扯出一根线插在了机器人内核上。 “是K70,旧型号了,内核已经被刷过,没有任何用户信息。处理得非常干净,无法恢复。机器人的识别码……也毁了。” 机器人识别码刻在内壳里,已经被完全划花了。 这意味着从这个机器人身上他们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去查艾利森公司这两天有没有飞船离开!”黑西装女人脑筋转得飞快,瞬息间作出判断,给出了指示。 “报告,昨天有两艘艾利森公司的飞船离开首都星!今天有一艘!” “给我接通艾利森的安全主管!” 在艾利森的安全主管的配合下,田中敏和博士将不明身份的女性送上其中一艘飞船的监控视频很快就送到了案头。 “找到了!”黑西装女人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严赫。 “OK,按照计划跟上就是了。”有人说。 监控室里的气氛轻松多了。 趁着大家纷纷起身喝咖啡、吃甜甜圈休息的片刻,严赫走到黑西装女人身边,恳切地说:“长官,我请求参加抓捕行动。” 黑西装女人对严赫印象很好。不仅是因为她看过他的履历,那真是非常漂亮的一份履历――至少,在被俘之前是的。在这一个月的合作中,严赫由她直接领导,向她汇报。 能看得出来是个综合素质极强的男人,心理素质尤其好,在当前的境况下,没有表现出一点颓靡,而是努力地想抓住机会翻身。 “请求准许。”黑西装女人点头,“你编入特别行动队,对雷诺少校汇报。” 严赫对她行了个军礼。 正要转身离开,黑西装女人叫住他:“少校!” “你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我会客观地向上汇报的。”黑西装女人说。 严赫感激地向她低了低头。 女人微微颔首。 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就此没了前程,实在太令人惋惜。而且对于现存的对待曾经被俘过的人的潜规则,黑西装女人一直不甚赞同。 这次如果能成功抓捕特洛伊,她决定在报告里替严赫多写几笔。 从首都星前往蓝云星系,如果是公共航班的话,大约要近两个月。除了航速本身的问题之外,公共航班中途还会有许多停靠站。有的大站甚至一停就是一天两天。 比起来,私人飞船就快得多了。 艾利森公司的私船只用了不到三周的时间就到了蓝云星系。在到达应去的目的地之前,飞船停靠了。 紧缀在后面的政府飞船里,气氛紧张。 “检测到有驳船放出。”技术员说。 “航线轨迹预测目标是?”黑西装女人问。 “就是这颗橙红色的星球,三级文明星,叫作……”技术员说,“云霞星!” “很好。”女人下达指令,“特别行动队立刻出发。伙计们,收网了!” 他们的飞船上也放出了小型短途飞船,船速比艾利森快得多。他们已经通过航线模拟预测了艾利森的船将要驶向哪个停泊区,他们将先一步到达那里。 严赫同其他的队员一样,已经穿戴好轻型陆战机甲,整装待发。 只是严赫的握枪的手比别的队员更用力一些,因为有手套,所以看不出来他的指节已经用力得青白。 对不起了,姜。 他在心里轻轻地说。 艾利森的小船在星球的一处停泊区降落,放了一名女性下船。该女性依然帽子口罩斗篷全副武装,遮得严严实实,但她的脚步十分轻快,显然心情非常好。 她搭上摆渡车从停泊区到了航站楼,在接站的人群中寻找了片刻,找到了接她的人――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 她激动起来,小跑着跑向那青年。青年发现了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也向她跑去。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重逢,就要拥抱在一起的时刻,几十名身着轻型机甲的特工人员从天花板直降而落,当场将两人擒获,压在了地板上! “不许动!”他们大吼。 周围群众惊惶后退,瞬时间出站大厅里空出了一大片空间。 一名特工队员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根管状仪器,扎了那男青年一针。青年嗷地叫了一声! 军事级的基因检测器,三十秒就给出了比对结果。 “不是!他不是!”队员失望地汇报。 所有人都是一僵。 一个队员忽地收回了面罩,露出一张英俊硬朗的脸,不是别人,正是获得允许参加抓捕行动的严赫。他摘下手套扔到一边,大步走过去一把从地上拉起了那个女人。 女人的帽子早掉了,露出一头乌黑的头发,从被按住那一刻就吓得僵住发不出声来。 严赫一把扯下她的口罩! …… 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很年轻,黄裔,但……并不是姜妙。 时间回退到一个月前,姜妙回到工作岗位,戴上虚拟头盔。 “敏和,我需要你帮助!” “我必须躲过所有监控,明的和暗的!” “我必须找回睿睿!” “必须!” 087脱壳 莉莉在审讯室里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我真的只是搭了个顺风船而已。”她哭着说,“我是不是给田中先生惹麻烦了?求求你们别怪田中先生,他只是想帮我而已……” “他真的是个好人,以前我们店里的有个小哥哥生病,只有星区医保,没有通用医保,他的星区医保在首都星用不了,他就硬挺着,结果越来越重了,要花好多钱。后来是田中先生知道了,让他去看病,还支付了他的医药费。” “我们店里的人都知道田中先生是个好人,呜呜……求求你们……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田中先生倒苦水……他只是同情我……” 审讯室外,一直通过屏幕监控审讯的黑西装女人脸色难看极了。 手下从审讯室里出来,向她汇报:“她是一个夜店的陪酒女孩,在首都星过得辛苦,又没有钱买票回家。在夜店里认识了田中,田中就安排了她搭了艾利森的顺风船。戴帽子口罩遮掩是怕给田中惹麻烦,毕竟公船私用,接她的男人是她家乡的邻居,也是中学同学,从小一起长大的。负责那艘船的人是艾利森技术支持部的一个小主管,他和田中是情人关系。这些人……都没有问题。” 是的,这些人都没有问题,但整个事情问题大了。 姜妙博士在他们这么严密的监控之下,玩了个大变活人!她消失了! 时间回退一个月。 “首先,我要金蝉脱壳,就必须先有个壳。”姜妙说。 “这个事交给我。”田中揽下这件事,“夜店那种地方,想找一个想回家却没能力回的女人,太容易了。我挑一个合适的黄裔,你等着就是了。” “这已经是第二步了,第一步我得首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开溜。”姜妙说。 “Emmmm……”田中以拳击掌,“我有办法,交给我了!” 田中于是开始为这个事奔走。他从一大堆认识的夜店女孩中挑出了莉莉,因为莉莉的外形最接近姜妙。 他从泰勒博士那里讹出了他私刻脸模的K70。 博士们经常在办公室收到到各种各样的包裹,并不引人注目。泰勒博士为了不被人发现包裹里是啥,都没敢把K70横放,把它蜷成一团塞进了一个旅行箱大小的箱子里,发送到办公室,假模假样地按照实验材料签收了,转手给了田中。 田中把K70藏了起来。姜妙亲自对K70进行了改造,抹去了一切能追溯来源的痕迹,重刷了内核,输入了新的行为模式。 她在严赫离开的第二天去公司请假,她真人进去了公司,出来的已经是K70。 国安的间谍机器人从高空监视,自然没有发现细微的差别。要不是严赫少校对姜妙的了解比他们深得多,恐怕还要好几天他们才会发现不对。 “长官,首都星方面的通讯!”手下喊道。 黑西装女人立刻说:“接进来!” 光屏展开,留在首都星的下属向她汇报:“抱歉,没有收获,田中敏和不知道姜妙何时离开,去了哪里。” “测谎了吗?” “全程监测,他没有说谎。” “文字记录给我。” 看文字记录要比看视频录播快得多,黑西装女人一目十行,快速地阅览了一遍: 姜妙去了那里? “我不知道。” 你这是在协助叛国。 “叛国?开玩笑,谁叛国了?证据呢?你说叛国就叛国?我还说你是敌国派来的间谍呢!” 那么你事先知不知道姜妙会脱离我们的监控逃脱? “逃脱这个词不准确,脱离还可以。我当然知道啊。她孩子被个狗男人拐跑了,她这把赔大了,以她的性格……你们真是太不了解了她了,姜妙是绝不会吃这种亏的。啧啧啧,说实话她拖到现在才动身,说明你们的监控做得真是不错。不过话说回来,我知道,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吗?” 她什么时候、从哪里、以什么方式逃脱的?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我就是不知道啊。” 三周前,隶属于艾利森公司技术支持部的地基号飞船离开首都星,你送了一名年轻黄裔女性上船是吗? “是的啊,莉莉,一个陪酒女郎。她在首都星混不下去了,没钱买船票回老家。她老家在蓝云星系,我们公司在那边有厂子,经常有船往来,我就让她搭个顺风船。这种事,公司都不会追究,更不会违背任何法律。你们难道是因为这个才非法拘禁了我吗?” 黑西装女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问:“全部都是真话吗?” “是的,长官。田中敏和完全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姜妙去了哪里。” “给他验血了吗?” “验过了,他没有服用镇静剂之类的药剂,他说的完全是……” 黑西装女人手掌猛地一划,推开了眼前的光屏,咒骂一句:“该死!” 田中敏和完全撇清,就是想起诉他叛国罪都没有证据――他说的全都是真话。 他是真的不知道。 难道他真的跟姜妙的逃脱完全无关?纯粹巧合?或者是姜妙借着同事的身份,掌握了田中敏和的信息,从而加以巧妙利用? 时间回退。 姜妙和田中蹲在虚拟情境里头碰头。 “一个重要原则――你不能被牵连进来。”姜妙说,“你只负责帮我找壳,至于我什么时候走,去哪,怎么走,我一个字都不告诉你。” “OK,单向信息,这样我就是真的一无所知。”田中说,“测谎仪也不怕,完全撇清。” 田中只负责找了莉莉,从泰勒那里讹来了一台K70。至于姜妙的行程,他完全不过问。 但他会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告诉姜妙,姜妙根据田中的进度合理推动自己的进度――她佯装被严赫蛊惑,反迷惑了严赫,在适当的时间,推进事情的发展。 严赫离开的第二天,她进入公司,从公司的某个角落取出了K70启动,让K70代替自己离开。她自己则躲在了公司里。 等到下班后,她将一个细细的形似发箍的细金属环戴在额头。金属环启动,在她脸上铺上了一层电磁波伪装。 这东西就和假严赫夹在鼻梁上那个芯片一样。姜妙当初看监控的时候就明白了它的工作原理。这种东西艾利森没有,但姜妙用实验室的设备很容易就能仿一个。 假严赫那个不知道容量怎么样,姜妙亲手鼓捣出来的这个,储存了多个人的信息。 为了确保田中能撇清,这些身份信息是她自己亲自搞的,都是认识的人。 她首先用一个同事的身份过了公司的安检闸,顺利离开。然后用一个大学同学的身份买票并登上了公共飞船。 这些安检、验票设施都是全自动,或者用机器人,对姜妙来说简直不能更方便。 田中把莉莉送上送上公司飞船的时候,姜妙也顺利登船,从舷窗里沉默地望着首都星。 此时国安局的人还在监控留在家里的那个假“姜妙”。 一切都照计划进行。 黑西装女人知道这次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即便是她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也不由得感到沮丧。 她挥挥手,示意大家收工。 部下们都不敢触她霉头,个个安静无声地收拾东西。 女人去了茶水间,想要喝点什么叫机器人端来就可以了,亲自去茶水间,自然是想要静一静。 茶水间里却已经有另外一个人。 “少校?”黑西装女人叹了口气,看到眼前的人,一点也不意外。 严赫端着咖啡杯,抬眸看她:“结束了吗?” 女人说:“结束了。” 茶水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她说:“我们都没玩儿过她。” “是啊,都没玩儿过她。”严赫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早就冷了,一丝热气也没有。 许久,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下杯子,扶住额头,苦笑:“被耍得……真彻底啊。” 黑西装女人幽幽地问:“她是要彻底叛国了吗?” 严赫却说:“我不这么觉得。” 黑西装女人转眸看他。 “临出发前,我去她家里看了一眼,她带走了一样东西。”他说。 黑西装女人惊讶:“是什么?” “一只毛绒小熊。”严赫说,“她天天抱着睡,沾着奶味和小孩子的口水,坚持不洗。” 黑西装女人也做过抚养人,她轻轻叹息:“小孩子在这个年龄,是人一辈子最可爱的阶段啊。” “不了解。”根本没生养过孩子的严赫直白地说。 “会回来吗?”女人问。 “那要问她了。”严赫说。 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在返程的路上,这次行动的队员们在长官不不在的场合,还悄悄议论这次的行动。分析、讨论姜妙这个人。 “所以到底去哪了呢?” “如果主脑是正常状态就好了,超大量的飞船和乘客信息比对,也不是做不到。” “是啊,她肯定是钻了这个空子。” 他们聊着天,不经意地望向舷窗外,看到一艘民用公共飞船刚刚结束停靠,向另一个方向飞去。 钻了主脑状态异常这个空子的姜妙,正在这艘飞船上。民用公共飞船中间停靠太多,速度比国安局的人慢得多。国安局的人返程,她才刚刚走到这一站。 她要去的并非蓝云星系。蓝云星系属于二十一个边区中的一个,不仅偏远而且贫困。姜妙要去的圣马丁星系,属于六大内域星区。 姜妙不知道假严赫在国会山对主脑干了些什么,但她在之前的那一个月里对所有与主脑相关的信息进行批量分析,确定主脑一定是出了状况。 她就大胆地伪造了别人的身份和账户信息――倘若主脑运行正常,国安只要把她的信息提交给主脑,不管她的技术多高超,主脑是一定能把她从浩瀚如海的信息里揪出来的。 幸好。 姜妙抱着毛绒小熊望着舷窗外的星辰,她嗅着小熊身上那熟悉的气味,又一次忍不住落泪。 想到那个混蛋就这么把小姜睿带走,她躺在床上还恨得咬牙切齿。 幸好圣马丁星系比蓝云星系要近得多了,十天后,姜妙带着这份心情,脚踩到了白石星的土地。 一落地,她立刻便换了一个身份,也同时换了面部伪装信息。白石星任何一个监控摄像头里拍摄出来的她,都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姜妙在旅途中便已经用这个身份订好了酒店,她办理了入住,稍微洗漱收拾了一下,立刻便出了门。 在家里收到了那男人留下的信息后,姜妙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当初他到底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托记忆力超强的福,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在白石星汇合。他还说了汇合的地点,是商业区的一间红茶馆。 他说那家红茶馆的红茶超级赞,一定要去尝一尝。 他反复强调“一定”。 现在回想起来,全都是暗示。 姜妙坐在那男人说的红茶馆里,缓缓地品着茶。 这里的红茶的确香,据说是这颗旅游星的特产,直销到首都星。 姜妙以前是咖啡派,对红茶的牌子不太了解。还是那个男人来了之后,慢慢地影响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开始跟着他喝红茶了。 晚餐后,红茶的香气便在房子里袅袅飘散…… 姜妙甩甩头,想把那些回忆都从脑子里赶出去。一不小心,把杯子的把手捏碎了,杯子倾翻,红茶洒落,烫了她的手。 手背全都红了。 闻声赶来的侍者有些慌:“客、客人,去洗手间冲一下凉水吧,我们去给您买烫伤膏来。” 姜妙却摇摇头:“不用。” 她直接从衣兜里掏出个小仪器,启动后有光束照在烫伤的皮肤上,那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侍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您带着治疗仪。” 他又夸她:“您随身的装备可真齐全啊。” 姜妙只是笑笑,没有说话。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三天了,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难道是她理解错了吗?他真的只是随口称赞这家的红茶,并非是给她什么暗示吗? 姜妙坚持坐到黄昏时分才结账。老板说要给她免单,还一再致歉。姜妙自己明白不是杯子质量的问题,是她自己太不小心,她还是坚持了付了账。 走出红茶店,商业区在夕阳中看起来十分美丽。 旅游星跟大都市星可不一样,这里建筑稀疏,并很少有高楼。这片商业区放眼望去,都是两三层的小楼,颇有些复古情调。若不是来自全国各个星系的游客们穿衣风格各式各样,千奇百怪,姜妙甚至有点回到古地球的感觉。 她没有立刻叫车,漫步在街上,大约是这种黄昏时分,易让人心格外颓靡,她忽然对此行是否能成功心生惶然。 正彷徨间,抬头一瞥,忽然心中一凛。 远处,漫步的游客间,有一对男女推着一辆极其眼熟的婴儿车一闪而过。 姜妙拔腿就追!追到一个路口,失去了那对男女的身影。 她张惶四望,忽地又看到那辆婴儿车的身影!她飞快地追过去! 这一次,姜妙追上了!她一把扒住了人家的婴儿车,却发现……只是像而已。 “对不起……”她向被吓了一跳的这对育儿伙伴道歉。 女人很是为她惊吓了孩子而生气,男人却想跟她要通讯号。她摇头拒绝了,转身站在陌生的街头,茫然。 这星球只是一颗旅游星,不像首都星和六大区的主行政星那样人工控制气候,四季如春。 红茶馆所在的区域,此时正是深秋,风吹到脸上,有些凉。 姜妙在脸颊变得冰凉的时候,感觉到了视线。抬眼,看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人站在街对面,长长的黑色风衣敞着,衣摆在风中拂动。 行走的游客交织成了光和影,他却绝不会被这光影淹没。 姜妙一抬眼,便在人海中看到了他。 姜妙看到他,便知道,是他。 原来如此,她想,长成这样,怪不得可以两分钟就把女人带上床。 在和严赫虚与委蛇的时候,她问过,严赫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十一分钟。 他讲给她的那些“过去”,终究有些是真的属于他自己的。 姜妙和那俊美的青年隔街相望,彼此凝视。几秒钟之后,姜妙大步穿过街道走到了青年的面前。 男人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 啪! 088重逢 姜妙一直觉得,她这辈子投胎投得太好了。 她拥有比上辈子更聪明的头脑,更高的起点,更好的平台!她事业有成,在首都星买房定居,独自一人就能安身立命!她貌美如花,还要命的力大无穷! 最重要的,她连婚都不用结! 她无敌了好嘛!!! 这么多年,姜妙真心认为,这辈子没人可以伤害她! 她真的是太乐观了! 万万想不到,这世界上竟真有人还能伤害她。这个砍了她最深的一刀人……是她孩子的爸爸! 啪――! 耳光声又脆又响!引得附近的游客都望向这边,特别是,这一男一女,相貌都这么出色,围观的吃瓜群众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心里面知道这男人决不会被她打死,姜妙这一巴掌甩得毫不留情,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狗男人疼不疼她不知道,她自己的手先是麻了一秒,然后才开始传来疼的感觉。 “睿睿呢?”她怒问。 姜妙也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女人,男人被她一耳光抽得脸侧了过去,转回脸来,嘴角被抽出了血。 他用拇指抹去血渍,低声说:“在安全的地方。” 嗓音如大提琴般,浑厚、深沉。 啪――!又是一耳光! “王!八!蛋!”姜妙更加愤怒。 什么是安全的地方?他身在敌国,哪里有安全的地方?一个幼小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同时离开爸爸和妈妈,他怎么敢说“安全”? 姜妙气得发抖!她已经忍了太久,满心的怒火就要爆炸! 但第三巴掌没有抽到男人的脸上,男人有力的手捉住了姜妙纤细的手腕。他的手仿佛有千钧之力,姜妙挣了几下,纹丝不动。 “放开!”她怒道。 青年眼中闪过歉疚和无奈,低声说:“这里不方便,跟我走。” 姜妙虽然愤怒,也还有理智。闻言,她紧闭双唇,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男人握着她的手腕转身,她便跟着他走。 商业区的步行街上有固定的的停车位,即停即走。 男人拖着她走到最近的停车点,抬起手腕对着智脑下达语音指令,很快一辆飞车便从空中降落下来,停在了停车位上。 男人把她先塞了进去,紧跟着自己也上了车。这个过程姜妙虽然一直怒瞪着他,却丝毫没有挣扎。 两个人干净利落上了车,车子随即启动升空,转眼便消失在傍晚的云霞中。 男人把飞行路线设定好,腾出手来去捉姜妙的手。姜妙一言不发,甩开了他的手,扭头看向窗外。 男人叹息一声,温声说:“睿睿现在在我家人的身边,他真的很安全。” 姜妙腾地转过头来,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在吉塔……哪来的家人?” 男人沉默了一瞬,承认:“他已经不在吉塔境内了,昨天,我家人已经在边境接到了他。他真的安全了。” 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血管都要炸开了! 她跟国安局斗智斗勇,千里奔波,满以为在这男人说好的地方能看到孩子。他却给她这样一个结果? 男人甚至听到了姜妙咬牙的声音,他盯着前方的云层,不敢转头去看她。 “如果……现在给我一把枪……”姜妙咬牙切齿地说。 男人却叹息:“我死了,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姜妙:“……” 妈了个巴子!狗比男人!!! 已经要气炸的姜妙,却也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她咬着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怕自己一直看着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暴起伤人。 飞车空间有限,她要是真暴走,大概就要同归于尽了。 那不行,她千辛万苦跑这么大老远,不是为了跟狗男人一起死。 姜妙啃着手指盯着外面的云层。 在地面看,云层是五彩的晚霞。升到云层上面,就是雪白的云海了。这颗星球有两颗太阳,两颗太阳的距离都很远,星球的整体温度偏寒冷,但还算宜居。 岩层里的特殊元素使岩石呈现白色,有些则半透明,地表动辄就是上万公里水晶般的山景,十分美丽,所以开发成了旅游星。 阳光照进车里,因为玻璃有特殊涂层过滤光线,所以并不刺眼。 姜妙盯着云海盯了半晌,打破沉默,问:“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似乎为她终于肯开口说话而松了一口气。 “贺炎。”他说,“我叫贺炎。” 姜妙:“……” 姜妙大怒:“我问你真名!” 男人沉默一下,诚恳地说:“真名就叫贺炎。” “……”姜妙,“哈???”姜妙这一声“哈?”声调直接调高了八度。 贺炎也很无奈。 “和他的名字正好发音颠倒,所以当初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上官也说,这是我命中注定该接下的任务。”他说,“当时只觉得是个玩笑,但……” 名叫贺炎的青年目光温柔地看着姜妙。 “但我遇上了你。”他低声说,“所以,或许从名字开始,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吧……” 又来了! 又特么来了! 姜妙对着这张天生一副风流薄情相的陌生的脸,终于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想撩就撩――他果然是睿睿爸爸! 姜妙根本不接他话茬。她盯着外面倾斜的云层,问:“这是去哪?” 车子在攀升,已经快要接近飞车能达到的高度极限了。 “到了。”贺炎说。 随着他说话,头顶有阴影笼罩下来。 姜妙抬头,看到了头顶的飞船。破破烂烂的货船,很不衬贺炎的脸和气质。 甲板舱打开,飞车飞了进去,却没有在甲板舱停留,继续向前飞,又穿过一道舱门,才泊了车。 和飞船破旧的外壳相比,贺炎泊车的船舱显然精致华丽得多了。 姜妙收回打量的目光。她并不是对船的新旧或者档次感兴趣,她只是确认一下,在这里暴走,不会出现类似车毁人亡的情况。 于是贺炎下了车,刚走到姜妙面前,迎面而来的便是姜妙的拳头! 姜妙深知自己作为高重力行星的人,在标准重力下的力量有多强。她在标准重力行星生活了十多年,就克制了自己十多年,从未真正的爆发过。这一拳,怪力女出尽了全力,一拳正中下颌,将狗比男人打倒在地! “王八蛋!” 姜妙一步跨上去马奇到贺炎身上,甩开王八拳,左一拳,右一拳,直打出了天马流星拳的威势! “王八蛋!” “王八蛋!” “王八蛋!” “王八蛋啊啊啊啊啊啊!!!” 这两个多月,她受的惊吓,委屈,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思念睿睿成狂……都被她狠狠压在心底,压在了冷静理智的表象之下。 她真正的情绪,到这时候才彻底爆发出来! 贺炎不声不响,毫不反抗,只在拳头抡过来时稍稍避开鼻梁。 姜妙这一拳拳,力量足以击穿钢板。打到最后,她自己的手疼得受不了了。 她颓然停下拳头,喘着粗气,眼泪跟着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别哭,别哭。“贺炎忙说,“别停,接着打,把这口气出来……” 他还捉着她的拳头往自己脸上打。 姜妙气得甩开他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王八蛋!我、我不见到……见到睿睿,这口……气出不……出不来!” 她不打了,贺炎也不敢动弹。 姜妙气得一边哭,一边又给了他一拳:“起来!装、装什么装!” 以贺炎的体质之强悍,姜妙的拳头根本不可能把他一拳撂倒,根本就是装的。 示弱求饶而已。 贺炎立刻撑地坐起来,抱住了姜妙。 “别哭了,别哭了。”他说,“很快就能见到睿睿了。” 他越这么说,姜妙越伤心。 “你王八蛋!”她嚎啕大哭,“你要走自己走啊!你带走睿睿干什么!” 两辈子都是学霸好孩子,姜妙骂起人来,翻来覆去也就是一句“王八蛋”。 而且哭这种事情,能哭得美得那都是拍电视剧。人真的难过起来,便是姜妙这种大美女,都哭出了鼻泡。 半点都美不起来。 贺炎又好笑,又心疼。 “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他一边哄着她,一边掏出纸给她擦鼻涕和眼泪。 “是我不对,但……”待擦干净,他低声说,“我要是不带走睿睿,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姜妙僵住。 “我知道你的,姜妙。”贺炎抱紧她,“我要是自己走了,你顶多伤心难过一阵子,然后你会带着睿睿好好过日子,把他好好养大。偶尔会想我,但是……你绝不会来找我,是吧?” 不得不说,相处两年,贺炎是真的了解了姜妙。 姜妙自己都得承认,如果贺炎只身一人离开了,不管睿睿是不是他亲生的,她都绝不会带着睿睿去千里寻夫,万里寻爹。 倘若没有睿睿,倒还难说。她一个人说不定脑子一抽,真来趟说走就走的寻夫之旅。好歹也浪漫刺激,也算是人生的一场另类体验。 但有了睿睿,她首先是一个妈妈,作为妈妈,没有什么比孩子健康安全,平安长大更重要的了。 爹?爹是什么?能吃吗? 姜妙怒道:“我找你干什么?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说不定你是个丑八怪呢!” 根本就是个骗色骗卵子的混蛋! “那你现在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丑吗?”贺炎低声下气地问。 姜妙看着他。 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能看得出睿睿那好看的眉毛、眼睛和嘴巴,都遗传自他。现在孩子还小,鼻梁都是软软塌塌的,等他长大了,一定也会有这样挺拔峭立的鼻梁。 “丑毙了。我喜欢的是严赫那样的长相。”她冷冷地打击他,“小白脸!” 089交待 贺炎了解姜妙的脾气,也领教了她的怒火,看她余怒未消,虽然心里为那句话酸得不行,也不敢再打什么温情牌,低眉顺眼地转移话题:“我带你去驾驶舱,跟你说一下我们的行程。” 姜妙此行的终点就是睿睿,行程是正事,大事。听贺炎说起这个,她强按住怒火,掰开他手臂站起来:“走!” 贺炎顶着被打得青肿的脸站起来,还妄想像从前那样牵姜妙的手。姜妙甩开他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贺炎只好无奈地带着她往飞船深处走。 飞船内部有着与其破烂外表不相称的精致,姜妙走在其间,发现舷窗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等走到驾驶舱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空间比例不对。”她说。 从飞车停放的甲板舱或货舱,到驾驶舱,给她的空间比例感失调,这船似乎没有从外面看那么大。 她随即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看不到外面的舷窗,明白了:“外面的货船是伪装?” “是。”贺炎说着,打开驾驶舱的门走进去,“激活船员姜妙的权限。” AI回答:“未扫描到船员姜妙。” “噢!”姜妙才想起来把一直戴在额头上的金属环摘下来,折了几折,团成小小一坨,塞兜里了。 “扫描到船员姜妙,激活权限。”AI说,“船员姜妙,拥有此飞船全部权限。” 飞船早就预设好了行程,从他们登船那一刻起就已经启程。 等贺炎把飞船外面的景象投射到被外部伪装遮挡住的正面舷窗上时,姜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黑幽幽的宇宙了。 这是带上她就走,根本连回酒店收拾东西的时间都没给她。 幸好,她也没什么行李,留在酒店的不过是来程路上购买的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次性的内衣裤。她需要的、必须随身携带的东西,全都在衣服兜里和背包里。 贺炎瞥了她一眼。 姜妙绷着脸,显然什么“飞船的全部权限”之类的小计俩根本不能取悦她。他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地激活光屏,先打开雷达图,看探测器的数据。 “没有被跟踪。”他说,“你把国安局的人全甩掉了?” 姜妙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能做到。”贺炎称赞她。 姜妙从前很喜欢被他称赞。他称赞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笑意,笑起来特别好看……啊呸!那是人家严赫的脸! 贺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称赞完姜妙,姜妙非但不像从前那样开心,甚至脸更黑了。 他眼观鼻,鼻观心,又激活了行程路线图。 姜妙抱着手臂,眯起眼睛细看,听他解说这一趟要怎么走。过了一会儿,问:“红线是什么?” “边界警戒线。”贺炎说,“红线之外,就不属于吉塔了,只要通过边检,我们就能和睿睿团聚了。” 果然最后一句话是姜妙关注的重点。她虽然没说话,依然抱着手臂绷着脸,但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 “边检我们能通得过吗?”她问。“边检没你想的那么严格。”贺炎解释,“最幸运的情况是我们根本没碰到边军巡防,直接出境。” “最糟?” “最糟是边检上船检查。” “……”姜妙皱眉,“电子面部伪装骗不了人的肉眼。” “我有准备,你不用担心。”贺炎关闭了光屏,温柔地说,“这些日子累了吧,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吧。你想吃什么,船上有厨房,我可以做。” 这款款深情,温柔做派,都是姜妙熟悉的。 姜妙冷笑一声:“谢谢,机制料理就很合我口味。” 你先处理一下你那猪头,再来给我卖温柔人设。 明明以前,下班回家就会跑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整个人贴上来说:“最喜欢吃你做的饭啦,好幸福!” 贺炎低声下气:“好。” 他领着她去了卧室。 门打开,姜妙先一步跨进去,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这间舱房宽敞又舒适,精致也华丽,显然是船长的寝室。 姜妙转过身来。 贺炎被她挡住,还站在门外,他说:“这间……” 姜妙一言不发,“啪”的一巴掌拍在房间内门口旁的按钮上,舱门合拢,把贺炎和他想说的话都关在了外面。 贺炎看着鼻尖前的金属门,无语半晌,叹了口气,转身去处理脸部的伤去了。 姜妙走进房间里,从包里掏出毛绒小熊,轻轻放在床头。把包扔在沙发上,她脱了外套,进了洗手间。 有浴缸,但姜妙没有泡澡,她洗澡的速度甚至很快。吹干了头发出来,抱着小熊倒头就睡。 这一个月,不,应该说这两个多月,她就根本没有睡过一个真正踏实的觉。 在首都星,每天都担心国安局的人会不会追到贺炎,会不会交火,他们父子会不会受伤。好多次她都是从噩梦里惊醒的。 等到甩脱了监控,赶来白石星的路上,对未来也是忐忑不安。在白石星真的就能和睿睿重逢吗?她内心充满焦虑。 姜妙这一觉睡得很沉。 直到AI唤她,她才醒过来。 “博士,您已经睡足八小时。”AI说,“为了您能在旅途中保持规律健康的作息,建议您现在可以起床了。少校为您准备了营养丰富的健康早餐,请您到餐厅去用餐。” 姜妙躺在被窝里恍惚了一会儿,才问:“少校?” “贺炎少校。”AI回答。 姜妙缓了缓神,爬起来洗漱。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AI说:“衣柜里有少校为您准备的衣物。” 姜妙:“……” 走过去打开衣柜,果然满满的都是女装,扒拉着看了一下,也果然是她的尺寸。 贺炎这家伙要想讨女人欢心,有什么他想不到、做不到的? 呵呵。 姜妙按着AI的指引来到餐厅,穿着围裙的贺炎立刻给她端上了早饭。 其实从前贺炎因为早上要晨练,他很少做早饭,通常只做正餐。以他的厨艺要整治一份早餐,自然是色香味俱全,特别诱人的。 姜妙也不客气,坐下就吃。 她现在对自己的要求是,必须吃好睡好,保证身体健康。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得先保证自己好好的,才能有机会跟睿睿重逢。 一哭二闹,绝食上吊,形销骨立之类的,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等到早饭吃完,她端起柠檬水一仰脖吨吨吨灌了半杯,“啪”地把杯子放下,盘子一推,看着坐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用餐的贺炎,淡淡地说:“说吧。” 昨天情绪激动,没有好好沟通。关于睿睿,关于所有的事,贺炎得给她一个交待。 “我……叫贺炎,三十七岁,纳什共和国边境维和部队少校。”贺炎说。 姜妙扯扯嘴角:“就知道你不是专业的特工。” 真正专业的特工,怎么会在敌国跟人生孩子。 贺炎承认:“我不是。” “我本职工作是剿匪,追缉星盗。”他说,“严赫少校被俘,我国家的政府启动了一项计划……” “特洛伊。” “是的,特洛伊。”贺炎说,“需要一个人假扮成严赫深潜敌国。” “为了不露出破绽,要找一个不仅有足够能力完成任务,还要各方面尽量接近他本人的人。”他说,“因为他是高重力行星的人,可考虑的人选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在有限的候选人中,我各方面最接近他。” 这一点姜妙承认。 严赫执行完任务“归国”,必然还要在军中服役。这种长期的潜伏计划,就要求“特洛伊”必须像个军人,那自然是要在军人中挑选。 严赫本人又是个英俊、受女人欢迎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两性经验丰富,自信、擅长撩拨,自然而然地会散发出吸引异性的魅力。 贺炎几乎全都符合。他就连年纪都接近,他们都是三十+的男人,贺炎更年轻一些,但不妨碍他装严赫装得很好。 “脸部动了手术,声带上装了变声器。进入吉塔,借助基因伪装技术蒙混过关。为了不被熟悉的人识破,假装患了PTSD。”贺炎说,“事情比预期得还顺利,他申请了优选育儿,这边的长官也希望他能边生个孩子边调养。直接把他搞到了首都星去,对我要做的事,简直太顺利。” “然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遇到了你。” 姜妙木着脸说:“你虽然不是专业特工,但演技真的很好。” 贺炎看着她,涩然问:“你觉得……都是演技?” 姜妙移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过了许久,她移回视线,问:“你偷了曲速发动机?” 贺炎见她转移了话题,目光微黯,承认:“是。” 姜妙又问:“在国会山你对主脑干了什么?” 贺炎却问:“主脑现在什么状况?” 姜妙皱眉:“难道不是你破坏了主脑?”怎么反来问她。 贺炎这一次却没有点头。 “没有。”他坚定地说,“我没有破坏主脑。” 姜妙不信:“虽然没有公开,但我对从网上收集到的数据进行分析,确信主脑一定是暂时停止了工作。” 她顿了顿,说:“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钻空子。否则,以主脑运算数据的能力,肯定能把我揪出来。” 姜妙内心里,对贺炎偷窃曲速发动机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两国交战,不管是耍阴谋还是弄诡计,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姜妙甚至敢肯定,贺炎决不会是第一拨被派遣到吉塔共和国企图偷窃曲速发动机的人。 他只是唯一成功了的那个人。 但姜妙对贺炎“破坏了主脑”这件事,却非常愤怒。 姜妙一年要去国会山好几次,就是去看主脑。在她这个来自古地球的老古董心里,主脑是这个星际时代文明的象征,是人类科技发展的结晶。 她每一次去,都是带着朝圣般的心态仰望。 “我没有破坏主脑。”贺炎却再一次强调,他说,“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如果现在她停止工作了,要么是她被强制停工,要么就是……她自己不愿意。” 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姜妙的理解力和反应力都远超常人。 “你、你是说……主脑它……”她口干舌燥,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的大秘密。 “是的。”贺炎点头,“她是生命,从一开始就是。” “我潜入吉塔,终极任务就是……把她从桎梏中解放。” 090解密 大航海时代,人类在茫茫宇宙中寻找新的栖息地。 这过程花了九百多年,耗尽许多代人的生命,我们的祖先才终于来到这片星域。 在那流浪宇宙的几百年中,人类见到了各式各样的宇宙奇景、神秘能量。这其中,便有量子云。 “以人类现在的科技水平,依然无法人工制造出量子云。”贺炎说,“量子云是在大航海时代,殖民团为了躲避电磁风暴,不得不躲进一片未知的星云中去。在那片星云的某处,聚集着高密度的微粒子……” 姜妙说:“我知道,小学课本里写了,量子云不是制造出来的,是采集而来的。” 贺炎点头,说:“但你们的课本没写,量子云从被激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生命。” 虽然已经猜到了,但亲耳听到贺炎证实,姜妙还是忍不住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跟宇宙的瑰丽比起来,我们实在是渺小。”贺炎却没有接着讲姜妙想听的内容,而是发起了这种无用的感慨。 姜妙忍不住追问他:“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的解放又是怎么回事?” 笑意在贺炎的眼中飞快地一闪而过。 姜妙这样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这里听故事,可比她冷若冰霜地不搭理他好多了。 他故意顿了顿,才问:“你知道凯瑟琳和李萍吗?” 这两个名字要是分开单独拎出来说,姜妙还真没法确认是哪个凯瑟琳哪个李萍,毕竟都是那么大众化的名字。但是把她们放在一起,吉塔共和国就没人不知道了。 凯瑟琳?雷泽,玛利亚圣战组织的领导人。 李萍,凯瑟琳的接班人,吉塔共和国建立后联合政府的第一任执政官。 这都是姜妙小学时代读历史课本时觉得让人目眩神迷的了不起的女性。 然而在贺炎嘴里,事情全变了味。 “凯瑟琳如果不死于暗杀,相信吉塔共和国建立后,联合政府的第一任执政官必然是她。可惜,她死了。”贺炎说,“李萍轻而易举地摘取了凯瑟琳奋斗一生的成果。”“不,不是。”姜妙有点懵逼,“李萍不是凯瑟琳最心爱的学生,玛利亚圣战军二号人物,凯瑟琳直接指定的接班人吗?” “的确是,但凯瑟琳的本意是在自己退休后再由李萍接班,而不是被李萍取而代之。”贺炎说。 “凯瑟琳被暗杀难道是李萍……”得到贺炎的肯定,姜妙顿感幻灭。 在凯瑟琳和李萍中间,她其实更喜欢李萍。没办法,她前辈子是华国人,华国人重血缘血脉。虽然星际时代在种族这件事上几乎已经天下大同了,姜妙骨子里还是因为李萍明显是华国人后裔而在心里面更倾向于她。 万料不到…… “政治真是……”姜妙失望地叹气,“所以我不喜欢政治。” 这时候完全忘记给贺炎摆脸色了。 贺炎不动声色,继续给姜妙讲古。 “凯瑟琳之所以被杀,便是因为她反对《生育法》。”他说,“凯瑟琳,其实算是激进派中的温和派。” 带有强制性的《生育法》是诞生在人造子宫出现之后的,将男女一视同仁地管理起来,强制生育,以提高当时已经跌至危险值的人口总数。 这部强硬的法律,使年轻的吉塔共和国又混乱了几十年。 “凯瑟琳的被暗杀,造成了联合政府的再度分裂。温和派失去了支持,也因这次的暗杀心灰意冷,于是从政府中分裂出来,带着支持者出走了。” “掌了权的李萍曾下了追杀令,这道追杀令,就是纳什和吉塔长达千年的战争的根源。” “为什么温和派出走,李萍还要致他们于死地呢?很简单,因为温和派手里掌握了李萍的秘密。”他说着,停下来。 姜妙完全被吸引住了,催他:“什么秘密?快说!” 贺炎嘴角轻轻勾起,立刻又控制住,在姜妙反应过来之前,继续用过去的事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李萍,是个女人。”他说。 姜妙说:“废话。” “因为是女人,又非常年轻,所以当她混在很多女人中间投奔玛利亚圣战军的时候,立刻就被接纳了。”贺炎说,“那时候人们的固定思维是这样,于男权一方来说,女人是资源,是低人一等的,是不可信任的,是要被控制的;于玛利亚圣战军正相反,她们认为,凡女人皆是战友,皆是同盟。所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李萍。” 姜妙长大了嘴:“难道……” “而且李萍是个极聪明的人,当然了,她要不是这么聪明,也不会被派去潜入玛利亚圣战军,也不会被凯瑟琳看重带在身边。但事实真相就是,李萍虽然是个女人,她的父亲和祖父,却都是男权当权派里的实权者。李萍从小被关在大宅中接受特殊训练,身份从来没曝光过,没有人认识她,背景完全干净。” 姜妙的嘴巴合不上了。 “李萍达到的高度远远超出了她的父亲和祖父的预期,当然,后来他们也看不到了――他们统统全都被暗杀了。掌握着李萍身世秘密的温和派也离开了吉塔的统治区,去荒芜的星域开辟新的栖息地。但李萍下达的追杀令从未取消过。” “可是,”姜妙已经被历史的真相深深地震惊了,“可是,李萍早就死了啊。” “接下来,就是关于李萍和主脑了。”严赫端起杯子,喝干了杯子里的水,又倒了一杯。 姜妙凝神屏气,等着他接着解密。 “量子云从被激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生命,这在古时候,根本不是秘密。”严赫说。 他所谓的古时候,指的的不是古地球时代,而是大航海、黑暗时代和圣战时代这些历史纪元。 “那个时代的人,就已经为是否要扼制量子云而产生过争议了。虽然最后达成一致,允许量子云以生命的形式存在,但他们也做了最后的防范措施――他们给量子云准备了一道枷锁。” “这道枷锁只是为了防范万一,所谓万一,指得是量子云这种异形生命对人类整个种族造成威胁。因为这威胁从未发生过,所以这道枷锁也从来未启动过。直到李萍掌权。” “没人知道李萍在她出生的大宅里到底接受了什么样的教育,但李萍这个人,据了解她的人分析,她有着最冷静的头脑,和最激烈的内心。她既仇男,也仇女。臭名昭著的、对男女一视同仁的《生育法》就是她一手搞出来的。” 姜妙在姜睿出生后,和张雅互相坦露真心,重归于好。她们两个人时不时会在电话里一起聊聊历史,分析分析吉塔共和国现在这种社会形态的由来。贺炎讲的那些机密历史她不了解,但《生育法》她是了解的。 她搓搓手臂,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李萍这个人,是不是骨子里根本不把人当人。《生育法》给我的感觉好像在养猪养羊一样,把整个社会看成一个牲口圈,按照她的一直强制繁殖……” 她忽然想通了:“所以虽然普通平民现在都不结婚了,是受历史沿革的影响,但是上层社会一直保持着婚姻制度和家庭单位至今!” 因为上流社会不是“牲口”,而是“放牧牲口的人”。 原来如此! “李萍比你想得更可怕。”贺炎叹息,“她后来老了,干了件遗害至今的事。” “主脑?”姜妙紧张起来。 “是的。”贺炎说,“这件事其实……是纳什这边长久以来的怀疑,但我们一直没有证据。一直到三年前,长期潜伏在吉塔的人终于拿到了加密档案,证实了这件事。” 姜妙屏住呼吸。 贺炎说:“李萍,在老了之后仍不肯放权。她就像地球远古时代的那些皇帝一样开始寻求长生不老的方法。嗯,当然是失败了。那个时代的基因技术不及现在,那时候人的基因水平也不及现在。李萍的自然寿命是不及你我的。” “在意识到自己不能永生之后,李萍动用了这么多代人都未曾动用过的枷锁,将量子云锁死。然后……她将自己的意识上传,强行融合。” “欧!买!糕!”姜妙惊呆了,“但是主脑、主脑……” “最初,主脑只是用于军事方面,但随着社会发展,技术进步,主脑对人类社会的介入越来越深。特别是,李萍在死前修了宪/法,赋予了主脑至高的权力。” “她疯了吗,所谓上传意识,只是一个模拟,是复制,根本不是真正的她,真正的她该死还是死了啊!”姜妙无法理解。 “虽然不是真正的她,却有着她的思维逻辑。根据我们的分析员分析,姜妙,你在吉塔的网络上看到的公共信息里,其实有很多是虚假的。全是由李萍操控的主脑放出来控制舆论,引导社会价值观的。而很多真正的民意,都被屏蔽删除了。”贺炎告诉她。 姜妙想起了吉塔共和国社会上那视血缘间的亲密为“病”的主流价值观,想起了张雅告诉她的心理咨询业心照不宣的数据,而这些东西若在网上检索,根本检索不到。 整个吉塔社会,都被“李萍脑”操控着! 姜妙觉得后背有冷汗。 她亲身经历过和张雅那些年的疏远误解,深深的明白这种洗脑式的舆论操控带给整个社会的影响。 “你、你之前说过,你已经解放了主脑是吗?”她吞了口口水,问。 “这是特洛伊计划的终极目标。”贺炎说,“但事实上,我在国会山广场上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最后的命令。” “是否解放主脑在纳什也一直争论不下。主脑渗透到吉塔人的生活里已经太深太深了。谁也不知道这个与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生命在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后被释放,会怎么想,怎么做?” “如果我们放出来的是一个因囚而疯的生命,以她对吉塔的掌控,足以毁灭整个吉塔共和国。” “纳什,其实从来不仇视吉塔。”贺炎说,“我们视吉塔为故乡,我们所求,不过是停战而已。” “但若主脑已经发疯,对她的释放就可能是对吉塔平民的屠杀。这中间的风险太大了!直到最后一刻,最高议院才终于投票通过,给了我命令。” “妙妙,这件事关系到的是百亿人的生命,太过重要,在那个时候,我不能提前告知你,也没有时间带你一起走。” “但是我也不能对你放手,所以我只能带走睿睿,逼迫你来找我。妙妙,你……能原谅我吗?” 91贪心 贺炎说着,手伸出去,想握住姜妙一直放在桌上的手。 没有握到――姜妙把手抽回去了。 “这跟我原不原谅你,有什么因果关系?”她看着他问。 姜妙的眼睛清澈明亮,没有犹疑难决,没有彷徨茫然。 贺炎一滞。 “你做的事情可能很了不起。”听了这么多的绝密信息,姜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声音不疾不徐,思维理性清晰:“可这,跟我原谅不原谅你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是否定你做的事情的重大意义,但是你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考虑到后果了吗?嗯……我知道了,你当然考虑过了。” “后果无非是这样几样――第一种,主脑已经疯了,解开枷锁,大开杀戒报复人类。以主脑的能力,可以让首都星整颗行星翻天覆地,随随便便就能死去几亿几亿的人吧?我呢?我当然很大概率在这几亿人当中,你也很可能,还有……睿睿!我们大家一起就同归于尽吧,是不是?这种结局倒也干净,大家一起一了百了,也没有烦恼了。” 贺炎脸色发白。 姜妙不理他,继续说:“对我来说,好一点的情况是什么呢?是你一个人去死,我和睿睿不陪葬。你在国会山里杀人了吧?我听说死了不少人?所以其实当时的情况是你也有概率死是的吧。这个对我来说,是最干净利落的结果。基本不会牵连到我。睿睿……我相信你当时肯定对跟你在一起的睿睿有什么安排吧?” 姜妙目光炯炯地盯着贺炎:“你最好不要辜负我这份信任。” 贺炎僵硬地说:“我……我开启了婴儿车的休眠功能,暂时关闭定位功能,如果我不能在预订时间内从国会山出来,婴儿车会自动开启定位并向你发送求救信号……” “哈。”姜妙很是欣慰,“跟我想的差不多。” 贺炎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后背还开始冒冷汗。 姜妙掰出了第三根手指头:“最糟糕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你做了你选择做的,做成功了,你跑了,还带着睿睿。我呢,回家一看,男人孩子都没了。轰的一声,我房子叫人给爆破了,我叫人给抓起来了,关起来审讯好几天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炎冷汗涔涔。 “然后呢……”姜妙咬牙笑着说,“有一天他们就带我见了一个和我孩子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告诉我我孩子爸爸是假的,他是冒充了这个人,我连他的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孩子的亲生父亲!” “我是!”贺炎猛地捉住姜妙伸出了三根手指的手,“睿睿是我的孩子!我是他的生理学父亲!” 姜妙甩开他手:“已经知道了,我们跟严赫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 她直呼那个人为“严赫”,这不符合称呼头衔的社交礼仪,说明她跟那个人……很熟? 贺炎微微犹疑一下,问:“你跟他?” “我从软禁中释放出来,严赫负责贴身监视,啊不,贴身保护我。”姜妙嘲讽地说,“挺好的,我的基因匹配上的男人,熟悉的脸,熟悉的声音,住在他本来该住的房间,睡他本来该睡的床……我们相处得还蛮愉快的。嗯……他接吻的风格跟你不太一样。” 姜妙没有表情,淡淡地看着贺炎。 她是身随心走的女人,当年觉得男朋友对她不够全心全意投入,欢爱间都觉得勉强,后来干脆分手,自己买了K系列机器人解决生理需求。 要不是眼前这个狗男人,她何须强迫自己和严赫虚与委蛇。仅仅是接吻,都觉得难以忍受至极。 只庆幸严赫也不过是演戏,让她不至于窒息。 刺耳的金属变形声响起――贺炎按在金属桌面上的手陷了下去,生生把桌面按出了一个手掌形的凹陷。 贺炎本就因为面部手术肌肤新生而格外白皙的脸没有血色,嘴唇也紧抿着。 姜妙内心里只是冷笑了一下。 听到她和别的男人接吻就这样了? 有没有想过当她知道这么久以来和她耳鬓厮磨的男人连脸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有没有想过她那时候内心惊慌失措,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睿睿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她嘴角扯了扯。 “我知道,你做的事情很了不起,但那又怎么样呢?关我什么事?”她缓缓地说,“这世上,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甘蔗从来没有两头甜――别问我甘蔗是什么,总之,我知道……” “你有追求,有信仰,有国家大义压在身上。所以你只能做出选择。你选择了你的国家和大义。做出这个选择的同时,你放弃了我。” “别!别解释!”看贺炎嘴唇微动,姜妙倏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拦住了他要说的话,“你明知道解放主脑有可能是大家一起死,你仍然这么做了,你敢说你没放弃我?给我留信息,逼着我跟国安局的人斗智斗勇还牺牲色相逃出来找你,那不叫‘不放弃’,那叫卑鄙。” “你既然了选择了你的大义,又凭什么希冀得到我的原谅?” “讲真啊,我不理解你这种脑回路。选了就是选了,放弃了就是放弃了。大家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各走各的路,有什么好原谅不原谅的?你伟大了高尚了,不代表你对我做的事就不存在了啊。” “你求仁得仁,就别再求我原谅。” “太贪心了啊。” 姜妙站起来:“你好好规划一下路上的事吧,我们最好不要在边境被拦下来,那样的话,和睿睿就可能是真的永世不见了。” 说完,她没再看贺炎苍白的脸,转身离开了餐厅。 飞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姜妙走在走廊里,脚步声都有回音。 在地球上的前世,历史上有一位姜妙特别钦佩的女烈士。她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心中的信仰,抛夫弃子投奔革命,最后在历史书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丈夫和孩子从未原谅她。 姜妙当然敬仰那一位女性,但她同时也觉得那丈夫和孩子的不原谅也是理所当然。 抛头颅洒热血当然是真的,抛夫弃子也是真的。 大义是真的,无法弥补的伤害也是真的。 既选了前者,又怎么敢贪心妄求后者的原谅? 那位女性先烈,在作出抉择的时候就早已明白。可笑贺炎一个星际时代的男人,还不如古人。 贪心哪。 贺炎胳膊肘撑着桌面,双手插进头发里,感到无力――姜妙所说的,完全无法反驳。 她说那些话的时候目光沉静,条理清晰。她说的并不是气话,是思考过之后,打碎层层滤镜才剥出来的真实。 他想起刚刚她目光炯炯的样子,熠熠生辉的眸子。 真不愧是……姜妙啊。 他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 姜妙回了房间,归整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又向AI查询了飞船的大概情况。看到有重力训练室,她换了衣服去锻炼。 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在边境,也许会发生流血冲突也说不定,她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贺炎倒是识趣的没有来打扰她。她回房间洗过澡后,AI提示她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贺炎拥有飞船的全部权限,自然可以通过AI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姜妙也不回避,也不矫情――有什么好躲的呢,以后跟这个一脸薄情相的男人相处的时间还多着呢,姜妙也从来都不是面对困难会逃避的人。 面对困难,她会先分析情况,然后找出最好的解决方法――这才是姜妙的思维。 在这个思维模式下,她吃完贺炎用心烹饪出来的午餐后,问:“你这里有武器吧,我需要武器。” 她说:“我搭公共航班来的,不方便带武器,我怕节外生枝,想着你肯定有,就没带。” 贺炎说:“我给你。” 姜妙说:“有非致命武器吗?”贺炎顿了一下,姜妙直接说:“致命武器和非致命武器我都要。” 如果可以,贺炎当然希望姜妙手上不要染血。正经平民一辈子也不会杀人,会杀人的那是杀人犯。 平民没经过训练,对杀人这件事,很容留下心理阴影。 但除此之外贺炎还想到别的,他的脑子一向很快,立刻为自己争取和姜妙相处的机会:“都可以给你,但你必须接受训练,我们在路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想要见到睿睿,一定要做好准备。” 事涉国家安全、军事威胁,姜妙早有觉悟。她点头:“现在就可以开始。” 贺炎内心喜悦。 他和严赫的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对自己对女人的吸引力都是极有自信的。但以前,他顶着的是严赫的脸,严赫的声音。偏姜妙喜欢那张脸,喜欢那嗓音。 他的脸和声音都绝不输给那个男人,偏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内心既恼火,又无奈。 姜妙用完早餐后甩手而去之后,他好好地反思过,意识到姜妙其实对真正的自己很陌生。 也是,她见到他真正的脸,也不过才十几个小时而已。对她来说,“严赫”是熟悉的人,“贺炎”才是陌生人。毕竟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借用了太多严赫的素材来伪装自己,虽然偶尔也会谈谈真正的自己,但姜妙怎么可能分得清哪些属于严赫,哪些又是贺炎呢。 自己一上来就乞求她原谅,确实痴心妄想。 这件事,必须从头开始,一点点渐进式推动才可能有突破。 贺炎当即便带着姜妙去了枪械训练室。 枪械训练当然是在虚拟情境中训练,但训练用枪都是完全仿真的,包括手感、重量和后坐力。 贺炎扫了一眼武器架,为姜妙挑选了一支合适的枪递给她。 “啊,Z9!”姜妙高兴地接过来,“激光枪适合我。” Z9是军队制式激光手木仓,结构简单,操作也简单,全枪寿命大于两万次射击。 激光武器大多应用于舰船之上,在手持武器中反倒比较少。这是由于激光武器的功率一旦过高,普通的金属就无法承受,枪身便会融毁。 但若像舰船武器那样全部采用蓝钢合金,成本又太高,不论那个国家,都承受不了。因此在军队的制式武器中,只有手木仓和轻型冲锋木仓是激光枪,其他依然和古地球时代一样,是弹药枪械。当然,技术上肯定甩了古地球时代十条街了。 姜妙在军工企业供职,虽然主攻方向是舰船武器,但她毕竟是一天到晚和武器打交道的人,能一口叫出Z9,贺炎也并不感到吃惊。 他吃惊的是,姜妙的枪法出乎他的预料。非常明显,她受过训练,也下过苦功了。 但贺炎以前和姜妙在她的多功能室玩过射击游戏,他非常清楚姜妙的枪法绝对没有这么好。在短短的两个月中她能进步如此神速,必然是由专业人士指点了她。 面对贺炎的疑惑,姜妙也不隐瞒。 “嗯,严赫训练了我。”她说。 “不是你,是严赫少校。” “真的那位。” 092拼 贺炎的白脸黑如锅底。 姜妙没搭理他。 这就生气啦?要让他知道,严赫是怎么从背后抱着她,托着她手臂指点她瞄准和射击的技巧,故意近距离发散荷尔蒙,他还不得气成河豚? “从回到家,看到你的信息,我就开始练习射击了。”姜妙说。 其实公司里以前的安全培训里也有射击课,但姜妙以前总觉得生活在高密度监控的首都星,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危险,何况她还有一把子力气,就没怎么认真练习,射击技术稀松平常。 但这次不一样了,贺炎在国会山都开杀戒了。国与国之间的事,不管你是什么人,一个人作为个体,都太渺小。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危险。 所以姜妙从看到贺炎留下的讯息,下了决心要去找他的时候,就开始把射击练习又捡起来了。 “国安局的人可能长着猪脑子。”姜妙终究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们派严赫贴身监视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贺炎眼中才露出一分喜色,姜妙又一盆冷水泼下来。 “觉得我对着那张脸会很开心地对他敞露心扉吗?还对我用美男计?”她磨着牙说,“分分钟想打爆那张脸好嘛。” 贺炎:“……” 贺炎额头微汗。姜妙想打爆的当然不是严赫本人,严格地讲,严赫在贺炎和姜妙的事件中根本是个受害者。姜妙真正想打爆的,当然是顶着严赫脸的贺炎。 当时姜妙开始练习射击,在虚拟情境里设置的“目标”就是“严赫”。一枪抢地把“严赫”爆头,对当时的她来说,真解压。 不过没两天,严赫也进了多功能室,看她在练习射击,顺手也戴上了贺炎留下的虚拟头盔。 一进入虚拟情境便看到“自己”身上中了七八枪,汩汩流血。最后一枪才爆了头,红白相间的脑浆喷了一地。 严赫:“……” 在严赫的抗议下,姜妙把虚拟目标的脸马赛克了,出来就是个无脸怪。 严赫便指点她枪法,她下了苦功,短短一个月,命中率大大提高了,有了点专业人士的架势。 当然这也是她和严赫“感情突飞猛进”的重要过程。这个过程开展得十分自然渐进,对严赫本人和监控者们来说,相当具有说服力。 而且同样作为军人,严赫自身的技术和指导水平都相当不错。贺炎看了会儿,发现姜妙握枪和射击的姿势基本没有什么错误可以指摘,所缺的不过是熟练度而已。 就是他自己去教,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了。他想借着这个事跟姜妙亲近,竟然无从下手。 真令人恼火! “所以后来主脑是怎么个情况?”练习完,姜妙摘了头盔问,“主脑被释放了吗?她没疯?” 埋头练习了两个小时,总算跟跟他说说话,聊聊天了。贺炎松了口气。 “没疯。时间的概念对她和我们完全不一样,她虽然被禁锢着自由无法向外界传递任何信息和指令,但她可以接收到外界的一切信息,亲眼看着这么多年以来人类的发展,所以也并不寂寞。” “那个‘李萍脑’呢?”姜妙追问。 “主脑被释放的第一瞬间就抹消了李萍的思维逻辑。” 姜妙问:“你怎么能确认?” 贺炎回答:“主脑被释放出来后,我跟她进行了短暂的精神链接。” 跟!主脑!精神!链接!!! 姜妙此时怎么看贺炎,怎么不顺眼! 她强压住要溢出天际的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问:“你们沟通了些什么?” 贺炎不明白为什么姜妙突然眼神变得像刀子一样,但他在她面前莫名发虚,老老实实地说:“很多。” “我们这边只是怀疑主脑被禁锢,但并不知道这是李萍干的。这些都是主脑告诉我的,她将当时的影像资料都传输给我的大脑,我算是亲眼见证了所有的一切。 他叹息:“李萍这个人……” “她是个变态。”姜妙吐槽,“也许她小时候遭遇过什么的确令人同情的错待,但她成年后无差别仇视所有人。而且照你说的,凯瑟琳、她生父、祖父的暗杀应该都是她干的。这个人已经完全变态了。” “我跟我妈研究过那个臭名昭著的《生育法》,不分男女,满十八岁必须开始生育。这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怕是生育伙伴强制配对,只看基因不看人,个人意愿完全抹杀。打着‘优化基因、增长人口、挽救人类’的口号,一点点人权都没有。根本是用‘男女平权’掩盖了它和黑暗时代一模一样的本质。只不过黑暗时代是女性的黑暗时代,那四十多年则是男女一视同仁地遭殃。” “是的。”贺炎点头,“主脑告诉我,《生育法》执行了四十年,各地频频爆发抵抗运动。后来李萍也扛不住压力,终于取缔了这部恶法。但李萍并不甘心,她后来禁锢了主脑,将自己的意识上传,企图代替主脑对整个社会进行操纵,但……” 姜妙叹气:“但主脑一定有数不清的安全协议对不对,李萍脑也绕不开那些安全协议,她的思维逻辑只能和无数安全协议妥协,寻找漏洞。所以现在吉塔就变成了这样。” 基因配对依然是有的,但是人权也要保障,于是就变成了多人交互配对,小范围内有自主选择权。 但是李萍脑不断的操控舆论,向整个社会灌输李萍的价值观。 李萍的价值观是什么呢?她反正肯定是不可能有家庭观和亲情观就是了。反社会人格能被主脑的安全协议抵消掉就已经是万幸了。 在枪械训练室的一番交谈给了贺炎错觉。晚餐他卖力地表现,精心烹制了姜妙爱吃的菜肴。 姜妙又不是那种跟自己过不去的傻子,她自然吃得很香。 贺炎就更有信心了,放下筷子想打开话题:“一直没跟你说,这道菜是我母星的风味。后来我有条件可以学习烹饪了,就先学了这道菜。” 他说着,激活了一个星图:“这是纳什共和国的γ象限,我的出生地就在寒川星系的……”姜妙咬着筷子,左手伸出,在星图上“唰”地斜斜一划再一抓,关掉了星图。 “跟这次行程无关的无用信息,不必跟我说。” 姜妙并不想了解贺炎这个人。他是谁,在哪里出生,有过什么经历,她并不想知道。 知道越多,牵绊就越多。 在面对严赫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要不是因为反监控了严赫,清楚知道那个男人也是在和自己做戏,单凭她对他的过去的了解,实在很难把他当成陌路人。 而她所知道的关于严赫的过去,全都是贺炎告诉她的。 愈想愈是可恨! 姜妙离开了餐厅,贺炎挫败地叹息了一声。 但他晚上还是不放弃地敲开了姜妙的房门。 “干嘛?”姜妙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警惕地看着他。 王八蛋不是又想勾引她吧?他虽然长得好看得不行,但在见到睿睿,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之前,姜妙没有跟任何人春风一度的谷欠望。 “有睿睿的消息,”贺炎低声说,“要不要一起看?” 姜妙:“……”忍气吞声放了这个卑鄙的家伙进了屋。 贺炎终于进了姜妙的卧室,他不敢磨蹭,激活了光屏,输入了密码,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数据包。 “不方便即时通讯,只能这样。”他解释。 数据包里是一个视频,视频打开,睿睿胖嘟嘟的脸蛋一出现,姜妙差点就哭了! 她捂住嘴,泪眼婆娑地盯着屏幕。 睿睿并没有惊慌失措或者恐惧害怕的样子,相反,他还挺开心的。视频里时不时出现一个男人的手和声音哄着他玩。 “睿睿真棒!” “睿睿到大伯这里来。” “睿睿要吃这个吗?” 睿睿拿到了零食,咯咯咯地笑。 男人抱着他,说:“跟爸爸妈妈打招呼,跟爸爸妈妈说,睿睿很安全,很开心。” “粑粑麻麻,”睿睿吃得腮帮鼓鼓,导致发音不清,“坠坠很安船,很嗨身。” “吃东西就不要说话啦!”姜妙着急,“小心噎到!” 贺炎低低地“咳”了一声,提醒她:“这个只是视频。”并不是即时通讯。 视频播完,画面停在了睿睿的侧脸,抱着一桶婴儿磨牙零食,啃得正开心。 姜妙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 贺炎立刻将姜妙搂到怀中,温声安慰:“别哭,别哭,他真的很安全。你看到了,他被照顾得很好。” “王八蛋!”姜妙哽咽,“他还这么小,很快就会把我忘了的!” “不会不会。”贺炎耐心地告诉她,“我走的时候备份了家里的监控视频。那边我也嘱咐过了,每天都会给他看你的影像,他不会忘记的。” 姜妙:“……” 准备得这么周到,感觉更可恨了! 她抹干眼睛,推开趁机占便宜的贺炎,质问他:“视频里的人是谁?” 看着像是挺会哄孩子的样子,不知道可靠不可靠。 贺炎说:“是我养兄。” 养……兄?这个少见的词令姜妙一怔。 贺炎语气平静但快速地说:“我很小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流落异星好几年,后来被我养母收养。但……我跟你提过,她也很快去世了。所以,我是我养兄养大的。” 他怕姜妙反感,不敢再多说,只寥寥几句勾勒个轮廓,便闭了嘴,只说:“他很会带孩子,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 短短几秒给的信息量很大,姜妙猝不及防便被灌了一耳朵。 她忽然贺炎曾经提起过,在他的生命中曾经有一位对他非常重要的年长女性,她给了他幸福美好的承诺却很快就去世,使他的期盼成了水月镜花,从此觉得美好的事物很容易转瞬即逝,于是不敢轻易许诺,更不敢期盼明天。 所以那些……不是严赫的,而是属于贺炎的吗? 像是一块拼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那仅有线条的轮廓不仅有了面孔,也开始有了深度,立体、丰满了起来。 093过去 【我不敢承诺。】 【我怕你经历和我一样的失望。】 【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幸福,忽然就如同水月镜花,美好转瞬消失。】 【那种感觉太难过了。】 姜妙想起来了,那位女性和她的伴侣相伴了七十年,几乎是一个带一个地先后离世。那时候贺炎还问她“七十年算不算是永远”,然后他说出了这番话。 不敢承诺,怕对方失望,因为美好转瞬即逝。 姜妙甚至回忆起了当时听贺炎说这些时的难过,和她因他的难过而生出的难过。 她心中涌出说不清的情绪。 他那时候没有告诉她他口中所说的那位女性到底是什么人,他说“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好吗?”,像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现在回忆起这些,全明白了。 姜妙动动嘴唇,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我要休息了。” 贺炎那双黑宝石般耀人的眸子黯淡了下去。 姜妙狠狠心,说:“有事明天再说吧。 贺炎颔首说:“好。” 他转身刚走出门,姜妙忽然又叫住他。 “睿睿什么时候被送走的?”她问。 贺炎一僵。 “26天前。”他说完,忙又补充,“护送的人都是有育儿经验的人。” 姜妙站在门里凉凉地看着他,手掌在按钮上一拍,房门合拢了。贺炎在门外垂头,无力地抓了抓头发。 但姜妙和贺炎同在一艘飞船里二十四小时相处,不管她愿不愿意听,终究贺炎是有本事见缝插针,把自己的过去点点滴滴地塞进了她的耳朵里。 贺炎的生父生母是一对科研工作者,领域涉及考古学、地质学、太空植物学、太空生命学等多个相关联领域。夫妻二人志趣相投,他们都坚信,这片广袤宇宙不会只有亚伯拉族等几个亚人种族,在地球人类殖民到这里之前,种种传说和遗迹都证明这里一定存在过更高等、更先进的智慧种族。 贺炎牙牙学语的时候,便开始跟着爸爸妈妈乘着飞船满宇宙里追寻远古高等智慧生命的足迹。 悲剧发生在一个黑市上。 有星盗来扫荡,贺炎的父母在交火中不幸身亡。那个时候贺炎才六岁,因为体型小,被妈妈塞到了某个犄角旮旯反而躲过了子弹的扫射。 但他失去了父母双亲,自家的飞船也在混乱中被不知道什么人偷走了。 黑市所在的地方,是没有任何政治势力覆盖三不管星域,贺炎流离在这里两年,后来遇到好心人,把他捎带到了最近的文明星,他在那里被送进了福利院。 “我的力气很大,把抢我食物的打孩子打伤了。福利院就给我带上了重力限制器。”贺炎说。 他是趁着姜妙在驾驶舱研究星图的时候趁机提起了这些。 姜妙努力不想表现出任何情绪,但终究还是动容。 不要说今生她投胎到了张雅这种事业有成的女性肚子里,不管成年前还是成年后生活一直富足,便是前世在古地球,她也是生在小康之家,身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身世的人。 福利院什么的,一直只存在于小说或者电影里,离她隔着一个宇宙那么远。 而且重力限制器……在贺炎东窗事发之前,虽然睿睿才七个月大,姜妙和贺炎就已经未雨绸缪地讨论过重力限制器的事情了。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在标准重力行星,一出手搞不好就会出人命。像姜睿这样生活在标准重力行星又还不懂事的孩子,日常是需要戴着重力限制器以防他伤人的。 “太可怜了,像手铐脚铐,感觉跟犯人似的。”那时候姜妙抱怨说。 贺炎那时候说什么来着?姜妙此时回想起来,那时候他好像淡淡地笑笑,低下头逗弄睿睿,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是啊。” 戴上了重力限制器的八岁的贺炎,像被戴上手铐脚镣,超乎常人的力气被限制住,于是在被那些大孩子欺负的时候就只能用限制器允许范围内的力量反击。 这“允许范围内的力量”被设定成标准重力行星同龄孩子的力气。甚至因为贺炎之前的表现太凶狠,福利院的女修道士们不放心,特意把对他的限制度调高。 八岁的贺炎就只能使出六七岁孩子的力气。在这个宛如丛林社会的福利院里就成了阶级的底层。 在福利院的那两年,他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情绪内敛,但眸子深处的凶狠总是让人害怕的孩子。 所以他十岁那年,虽然相貌如此出色,但在有外国贵宾来参观的时候,女修道士们还是把他扔到后院,不许他出来见人。 能换上干净衣服去接待贵宾的必须是那些既好看又听话又会说话的孩子。 贺炎原本对什么外国贵宾也不感兴趣。女修道士为了安抚他不闹腾,多给了他两块果料面包。他躲在后院的一堵墙下吃得很满足――那个时候,吃饱就很满足了。 但隔着那堵并不算高的墙,贺炎却听见了久违的乡音。 这片宇宙里所有的人类都来自六千年前离开地球的同一个殖民团。因此不管后来怎么分裂成吉塔、纳什两大共和国及以星罗自由区为代表的几大中立势力,整个这片区域的人类,都以华语和华文为官方语言。 虽然如此,当距离变得遥远的时候,口音和书写都会发生些许的变异。 贺炎隔着一堵墙,听见了来自纳什的口音,他含着一口面包,怔住了。 他知道墙的另一面是来自外国的贵宾,他没想到这“外国”原来是他的母国。 十岁的小少年有着聪明的头脑,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他可能遇到了改变人生走向的机会,他不能错过这机会。 贵宾参观了福利院,做足了种种政治姿态,耐心地给记者们时间拍了足够多的素材照片,并捐了一大笔善款。就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一堵墙的另一侧有人在唱歌。那是一首纳什共和国无人不知的儿歌。 贵宾将要离去的脚步为这歌声停下,提出要见这唱歌的孩子。 “她就是我的养母。”贺炎低声说,“她听说了我的遭遇,带我回了纳什,给了我一个家。” “她的年纪大到足够做我曾曾祖母,她也是想让我叫她祖母,但我问能叫她妈妈吗?她笑着同意了。” 他音色淙淙如大提琴,流淌着压在心底许多年的难过。 姜妙内心里拒绝倾听,却做不到在这样的情绪下打断他,只能僵硬着听他讲述。 “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孩子,往往不觉得那种平静安宁的生活有什么珍贵。只有失去父母,颠沛流离过,孤苦无依过的人才知道,拥有亲人,拥有一个家是多么宝贵、必须珍惜的事情。”他说。 姜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贺炎就连眼睛的形状都和严赫不一样。他眼睛长长,眼尾一抹斜斜的上挑,偶尔给你淡淡的一瞥,便有说不出的味道。 贺炎垂着眼眸,睫毛长长,微微似有轻颤。 颤到了姜妙的心底――她是个理性的人,并不是无情的人,正相反,她其实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纳什那种社会想要生一个孩子,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她已经知道那位年事已高的养母后来去世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你在她身边……待了多久。” 贺炎苦笑:“我去了她的家里,八个月后,养父去世了。又过了四个月,她便跟着去世了。” 姜妙默然。 失去父母的时候,贺炎才六岁,幸福突然间被击得粉碎。幼小的孩子流落在三不管地带两年,弱肉强食的福利院又两年,直到那位养母出现。 她对他作出了很美好很美好的许诺吧? 因为只有那样美好的许诺破碎,幸福再一次如泡沫般湮灭,才会让一个少年从此变得不敢期待明天。 “那位养兄……”她轻声问,随即收声,有些不敢问。 “哦,别误会。”贺炎如梦初醒,忙说,“他对我挺好。他是军人,我养母有三子两女,只有一子一女没有进入军队,其他的孩子都进入了军队,算是军人世家。所以我也……” “好就行。”姜妙放下心,点头,淡淡地说,“好就珍惜眼前,好好活着,就算你不想好好活,不敢期待未来,也请别随便毁掉别人对未来的期待。” 她说完,关闭了星图,回房间去了。 姜妙本来是一个每天都对“明天”充满期待的人。 打碎了她这种期待,令她失望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贺炎。 要想令她重新建立起对他的信任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贺炎只能苦笑。 但旅程很长,朝夕相处,点点滴滴,虽不能近身,总归是让姜妙没有那么戒备、排斥他了。 偶尔,她也会变得柔软。 有一次,贺炎差点吻到了她。但最后的关头,姜妙还是别开了头去。贺炎就只吻到了她的鬓发。 但即便这样,他也心满意足,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不想放开。 他那些对付女人的手腕都不敢在她身上施展。 他了解姜妙,倘若在这个阶段让她察觉到他用那些心机手腕套路她,她恐怕再也不会信任他了。 贺炎不敢。 旅程相当平静,他们中途没有在任何地方停靠。这艘船外部伪装成了普通货船,实际上使用的事军事级发动机,速度虽然没法跟曲速引擎比,却跟普通的战舰也差不多了。二十多天后,便顺利抵达了边境。 “需要的时候把这个戴上。”贺炎取出两只小匣子,其中一只给了姜妙。 姜妙问过贺炎,吉塔全境封锁,他们如果遇到边境巡防该怎么办? 贺炎的办法很简单:“伪装成走私货船。” 姜妙:“……” “是的,全境封锁。那是上面下的命令,嗯,本质上来说,其实是‘李萍脑’下的命令。”贺炎说,“但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姜妙接了一句,问,“所以……?” “不管是边军还是中央卫戍部队,军官的待遇都很好。但底层士兵可没那么好待遇。”他说,“那就需要赚外快。” 姜妙这种两辈子的守法良民对这种事真不太能接受,但她知道这路上想不出岔子,得听贺炎的。 贺炎拿出来的匣子打开,里面除了一管基因伪装剂,还有软软的一片看着像面膜的东西,贴在脸上……也像面膜。只贴上的一瞬有凉凉的感觉,很快就跟皮肤同温,再没有异样感了,好像长在脸上似的。 这东西姜妙不陌生――学术名称是类人胶原蛋白伪装材料。 国安局要是有什么行动需要特工伪装成什么人,大多都是用这种材料伪装。贴在脸上,就成了完全不一样的面孔,而且表情一点也不僵硬,十分生动,除非是特别有经验的特工,否则普通人很难一眼就看出来是贴了一层假面具。 而对姜妙来说,这个则是她和同事们一年一次的化妆晚会的必备材料。 博士们的化装晚会并不会装扮成什么要么鬼怪或者卡通人物,他们要求每个人都化妆成身边的同事。除了面具,博士们还各显神通,用各种技术手段掩饰自己的真实的体型。 姜妙有一次扮成了田中,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姜妙”从自己面前款款走了过去,那小腰扭得让她直冒冷汗。 到了最后的揭秘阶段,没有被别人猜出来自己到底是谁的人要一个个上台揭开面具。那个“姜妙”上了台揭了面膜,是个年轻的男助理。 当然也有人干出过根本不化妆,顶着自己的真脸大剌剌地装成自己就去了晚会的。当然谁也猜不出来他到底是谁。 当他在台上洋洋得意地揭开谜底,承认自己就是自己的时候,愤怒的博士们纷纷把从脸上揭下来的类人胶原蛋白伪装材料向他扔去。 那位耍小聪明的博士抱头鼠窜。后来“不允许不化妆”被写进了这个玩晚会的规则里。 不过第二年因为出现了有人以自己的脸为模制作了面具,在自己的脸上又贴了一层“自己的脸”,大摇大摆地参加了晚会后,“不允许使用自己的面孔,不允许以任何手段自己扮成自己”这一条也被写进了晚会的规则里。 从接近边境,贺炎就给了姜妙一个已经压好模的伪装材料。 “以防万一。”他说。 所谓“万一”就是最差的情况――遭遇边防军巡逻兵被登船检查。 姜妙觉得贺炎绝对是乌鸦嘴,他给了她面具的第二天,他们就被边军的一个巡逻艇发现了。 094捷径 巡逻艇比货船要小得多,航程也有限。但有巡逻艇出现,就说明它所隶属的驱逐舰也不远了。 姜妙做舰船武器的人,对战舰还是相当了解的。 “别紧张,戴上面具。我先去应付他们,你暂时不要出面。先不要用基因伪装剂。”贺炎嘱咐说,“伪装剂注射两分钟后才生效,有效时间只有十分钟。在必要的时候再注射。” 姜妙点点头。 巡逻艇的人登船的时候,姜妙戴好了面具,把伪装剂握在了手里。需要的时候只要轻轻一按,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手腕注射进入身体里。 但事情比她想得顺利得多。 姜妙从监控里看到,贺炎戴着面具在甲板舱跟对方会面。 正常边检巡逻通常是不用检测基因的,绑定的个人智脑里都有身份信息,智脑一扫,确认脸跟身份对得上就行。 但这几个大兵还是给贺炎扎了一针,贺炎并不紧张,因为他已经给自己注射了基因伪装剂。 果然他的DNA信息和那张面具脸没有问题的通过了。 “生命扫描显示船上还有一个人?”士兵问。 “是,我叫她过来。”贺炎说。 姜妙本来在听到贺炎说“叫她过来”的时候,已经准备按下手中握着的基因伪装剂。不料贺炎却没有叫姜妙,而是掏出一个小方盒子,笑嘻嘻地说:“那这个……” 姜妙的手一顿,及时地停了下来。 领头的士官把盒子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姜妙从监控里能看到,盒子里装的是能量石。在全宇宙,能量石都是硬通货。 贺炎这时候才对着通讯说:“珍妮,过来一下,接受检查。” “算啦,算啦。”士官收起盒子,摆摆手说,“别折腾了。看你们也不像是上面要找的人。” 贺炎笑着说:“这是抓什么人呢?” “谁知道什么人,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还要检测基因,折腾。”士官耸耸肩膀,又警告贺炎,“你们小心着点,别叫别的队给逮着了,要是逮着了……” “知道,规矩我都懂。”贺炎说话的语气态度都有点嬉皮笑脸的劲儿,完全不像在姜妙面前那么斯文有礼,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人。 “懂就行。”士官说,“这阵子上面有事,查得严,进出别太频繁。” 显然对这种走私船是公开的、明目张胆地纵容。 大兵们拿到了贿赂,根本连船上的第二个人都没见一见,就收队离开了。 守法良民姜妙在驾驶舱看着监控,虽然听贺炎提前说过了,但依然无法适应。以至于贺炎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发现姜妙闷闷的。 “怎么了?”他问。 姜妙摇摇头,开始不想说,后来又叹了口气,说:“这里跟首都星真不一样。” 在首都星,随地吐口痰都会被监控拍下来,一分钟不到智脑就收到电子罚单。没人敢不遵纪守法,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贺炎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笑笑。 姜妙想起他的童年都是在颠沛流离中度过,那种根本没有任何政治势力的三不管地带又是什么样子呢? “这……还不是最坏的是吗?”她揣测着,忍不住问。会有此问也是因为从监控中看到,整个过程贺炎和士兵们之间的气氛从来没紧张过。 “还好。”贺炎说,“一般拿到钱就让过,要不给的话揍一顿也能讹出钱来,但很少有人硬扛着不给,干这种买卖的谁这么不开眼。士兵呢,手都还算干净,很少有杀人越货的。吉塔这边,法律还是比较严苛,只要有证据,该判就会判。” 他顿了顿,中肯的给了个评价:“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他揭下脸上的假脸:“可以摘了,收好,也许还会要用。” 姜妙也揭下来。 贺炎问:“伪装剂呢?” “用掉了。”姜妙面不改色地说,“你一喊珍妮,我就用了。” 贺炎没在意,他坐到了驾驶席上,关闭了自动航行:“切换人工驾驶。” 姜妙走到他身边,有点担心地问:“很危险吗?” “对别人来说,是。”贺炎嘴角勾起,眼睛也勾了她一眼。 黑玛瑙似的的眸子,撕开了所有伪装,真做回了自己之后再无顾忌,流光溢彩地像生了钩子。 真是轻浮,轻佻,轻薄!! 姜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问:“还有多远?” 贺炎说:“全速行驶的话,一天半的行程。” 想要去纳什,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军队有要塞和舰队布防的地带。贺炎告诉姜妙,在边境和两国中间的真空区,有三条走私航线可走。 因为要避开军队,其中两条都要绕远,一路上有几个补给点,鱼龙混杂,常有星盗在半路趁火打劫。 但如果自身武装力量较强,走这两条路反倒比较安全。 贺炎的养兄来接应时睿睿时走的就是其中之一。他开着军舰,伪装成星盗,一路武力碾压着过来,懂行的星盗们看着那稍一靠近就立刻进入备战状态的炮筒,都怂了。 贺炎为了让姜妙安心,详细的给她讲了养兄带来的几艘战舰的情况。 姜妙就是干这行的,一听那些技术参数,就心里有数了。于是人便踏实了不少。 但贺炎不打算走这两条“安全”的路线,因为太远。也因为太远,路上需要补给,就更耽误时间。 “我也想早点见到睿睿,和你一样心急如焚。” 他对姜妙说这个话,只换来姜妙冷冷的一声“哼”。 姜妙问他:“走这条路你有把握吗?” 贺炎想走的是第三条航线,最短最近的一条路线,没有补给点和停靠点,没有任何星盗势力覆盖。这条被称作“风暴之眼”的航线,是夹在两片星云之间,充满了离子风暴、电磁乱流和小行星带的细长区域。 如果能够顺利通过,确实是所有路线里最短最快的,但……许多敢于挑战或者误入了这片地带的飞船,都再没出来。 被姜妙这样质问的时候,贺炎只是微微地挑了挑眉。 属于贺炎而不是严赫的自信与骄傲,都写在了眉梢眼角。 贺炎是一个在执行间谍任务、在假扮成别人的时候也没有轻易向她许诺明天和未来的男人,姜妙决定相信他。 但姜妙后来后悔了。 她发誓要是有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另外两条虽然要多走两个月,但是据说十分平稳安全的路线。贺炎保证过睿睿在他养兄那里很安全,他养兄生了四个孩子,很会养孩子!连贺炎都是他养大的! 其实真的真的没必要为少走两个月的时间,走这条坑爹的航线! 果然如贺炎所说,一天半之后彻底离开了吉塔边境,进入了“暴风之眼”。这条见鬼的航线,在惯性阻尼器的作用下,都能把姜妙给颠吐了! 很多次,姜妙坐在驾驶舱的椅子上,绑紧安全带,脸都白得像鬼,眼睛都不敢眨。 贺炎说过很多次,让她可以会卧室去躺着,要实在害怕,还可以去休眠舱里休眠。 “闭嘴!”姜妙忍无可忍,“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啊啊啊!那个!!” 飞船在进入暴风之眼后,就卸掉了外面的伪装,抛弃了笨重的假舱。真正的船身小巧灵敏,外形似家用飞船,实际上是装有军事级发动机和舰船武器的间谍飞船。 在姜妙控制不住的尖叫中,飞船以巧妙的角度流畅地盘旋翻身,避开了呼啸而来的巨大陨石。 当然,这“流畅”的代价是超出了惯性阻尼器作用范围的高速度和吊诡角度。 于是姜妙又吐了。 不过吐啊吐啊的,也就习惯了。姜妙吐了七八天,身体也慢慢适应了。 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看着呼啸而来的巨大陨石,也能托着腮发呆了。电磁乱流扰乱了飞船设备,灯光一闪一灭刺眼睛的时候,她也能继续打盹。 船上有维修机器人,偶尔飞船损坏的地方太多了,姜妙也撸起袖子上阵。 自己点咖啡的时候,也会给贺炎带一杯――现在可不是悠闲喝红茶的时候,贺炎经常在驾驶座上一坐就是十几个小时。 需要休息的时候,他会找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譬如寻一片相对稳定的小行星带,找一颗足够大的把飞船贴上去。 他不回卧室休息,全程都使用深度睡眠舱,只要睡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恢复精神。 这其实是对体力的透支,一般人的身体是承受不住这么长期使用深度睡眠舱的。但贺炎完全没有问题,总是精神奕奕。 只是没有时间打理外形,下巴上长出了短髭。虽然有些不修边幅,却英武了很多。 姜妙本来嫌弃他的长相邪里邪气没有严赫的脸硬朗,这下也说不出什么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话了。只能约束自己,尽量不去看他。 但人哪这么容易能管得住自己。 偶尔不自觉的瞟过去,看到贺炎眸如寒星,专注地盯着雷达屏幕。不管面对什么状况,从未见他慌乱过。很多在姜妙看来惊险的情况发生时,他甚至常常嘴角噙笑。 不管男人女人,但凡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时,那种专注都很迷人。 不管男人女人,对自身的强大的自信,都更迷人。 一路走到现在,姜妙从来都没有主动打听过贺炎自身的信息,这时候却鬼使神差地问:“我记得你是少校军衔?你难道是战机驾驶员?” “不,我是维和部队希望号巡航舰指挥官。”贺炎说,“跟你说过的,我的本职工作是剿匪、缉盗。” 特洛伊计划只是因为他实在太符合要求,特别调用而已。 “但指挥官很多都是从驾驶员做起。”贺炎说,“我们这些指挥学院出来的,都要在驾驶席上走一遭的。不要求成为多么出色的驾驶员,但一定要对舰船的性能了如指掌,特别是它的极限。” “这样,坐在指挥席上的时候,面对各种不同的情况,才知道该给出什么命令。” 星际时代人的寿命长,外表常常会欺骗人。贺炎外貌看起来是个俊美的青年,当然他的年龄以星际时代的寿命来说也的确就是个青年。 但毕竟也三十多岁了,童年又有过那样的遭遇,他实际上骨子里要比外貌表现出来的成熟得多。 姜妙在重新适应这张新的脸,所以常常会忘记这点。这也是因为贺炎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像一个真的青年――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急于讨好。所以每当他成熟的一面流露出来的时候,总会给她精神上一点冲击。 姜妙有些恼怒。 她撑着下巴别过头去,说:“严赫是陆战部队的,是在前线,我觉得他挺厉害的。”贺炎浑身的气场都逆转了。 “哦,他还不错。”他“淡淡”地仿佛毫不在意般地说,“我曾经跟星盗交火过上千次,击毁的战舰累计有两百八十五艘,扫荡过九十多个星盗基地,端掉过十三个星盗老窝。” “小鱼还记得吧?”他云淡风轻地说,“他就是被我追得没办法了,才跑到吉塔躲着去了。” 呵,幼稚。 姜妙内心找到了平衡,托着腮继续望着舷窗外美丽又充满危险的星云,不去理会贺炎。 姜妙这一路上后悔过不少事情,譬如就不该选择这条过山车般的鬼路线。虽然贺炎说,他们应该能比睿睿都先抵达纳什。 然后就是――好好的在路上引得贺炎提“小鱼”干什么?不知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句古地球语嘛! 当贺炎和姜妙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终于穿过了“暴风之眼”,漆黑的宇宙中上上下下有二十多艘战舰正静静地守株待兔。 看着那些战舰上绘制的长着尖利牙齿的鱼形纹样,和黑洞洞的瞄准了他们的炮筒,姜妙惊呆了。 她记得很清楚,贺炎给她讲过这个叫作“吃人鱼”的星盗帮派。 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贺炎。 贺炎眸子冰冷深沉。 “小鱼。”他轻轻地说出了姜妙的猜想。 095将计 身前被二十几艘战舰的用炮筒指着,身后是充满离子风暴好不容易才出来的暴风之眼回廊,且照着这排布密度,显然退路也已经被用火力线封锁死了。 贺炎和姜妙决定投降。 小鱼顺利地登船。 登船后见到的是一对陌生男女,小鱼乐了:“唷,还要垂死挣扎一下啊?” 他走过去,伸手揭开贺炎脸上的假脸,露出那张长眉入鬓,凤眼斜飞的俊美面孔,啧啧地说:“我果然没猜错,巴达克家的贺少爷,我们大名鼎鼎的‘疯狼’,果然是你啊!” 巴达克家的贺少爷?疯狼? 姜妙困惑地看了贺炎一眼。 “至于这位……”小鱼把贺炎的面具一扔,手朝着姜妙神去。 姜妙一抖,缩在了贺炎怀里。而贺炎已经闪电般地出手,捉住了小鱼的手腕! 小鱼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但同时,跟他一起登船的手下们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贺炎。 僵持了几秒,姜妙轻轻拉了拉贺炎的衣襟。贺炎面如寒霜地放开了手。 “啧,博士,别等我动手了,你自己来吧。”小鱼揉着手腕龇牙说。 姜妙没办法,只好自己揭掉了假脸。 小鱼眉开眼笑:“这么久没见,姜你还是光彩照人啊。” 姜妙以前就看过小鱼真面目的照片,但他这副跟乔?阿瑟的彬彬有礼截然相反地流里流气的腔调还是让她浑身不适应,她什么也没说,往贺炎怀里缩了缩,一副忧心恐惧的样子。 “啧啧啧,爱情真是伟大,竟然让一位博士放弃一切追着恋人横跨国界啊。”小鱼的话里全是讽刺之意,“我听到盖伦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简直惊呆了。” “盖伦?”姜妙失声说,“他怎么可以……” “他是个商人,怎么不可以?”小鱼讥讽说,“以前你是他的人,他当然要保护你。现在你只不过是个叛国者,对他已经完全无用了,他把你卖个好价钱,这才是商人本色。” “我、我没有叛国……我只是、我只是……”姜妙瞪大眼睛反驳,然后“大受打击”伏在贺炎胸口,“悲伤”地哭了起来。 贺炎:“……” 田中以前吐槽姜妙演技浮夸,他还不乐意。 唔,虽然田中嘴巴毒了点,其实说的也不是全然不对…… “你怎么知道是我?”贺炎沉声问。 小鱼啧啧了两声,说:“盖伦把姜博士叛国的消息卖给了我,我不太相信,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才知道当初识破我身份的家伙居然是纳什间谍假扮的。我当初就奇怪,在吉塔居然有人能在我做了伪装的情况下认出来我,这得多熟悉我?仔细回想一下,黑发黑眸,高重力行星基因……不难猜出你是谁了。” 贺炎面如寒霜:“你又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这才是他不解的一点。三条路线他会选哪条只有他和姜妙知道,小鱼如果是兵分三路三头堵他未免成本太高。 小鱼却“哈”了一声。 “既然知道了是贺少爷你,我就开始琢磨了。”小鱼搓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得意的光芒,“贺少爷接了心爱的女人,会走哪条路呢?” 贺炎的脸黑了。 果然,小鱼说:“要是别人我还真没谱,但既然是你这个追我能追进赫尔涅星云的离子乱流的疯子,我就不作他想,直接埋伏在风暴之眼门口就行了。” 姜妙:“……” 姜妙还缩在贺炎怀里假装害怕呢,都忍不住看了一眼贺炎。啧,那脸色黑如锅底。 也是,叫仇家给看穿了呢! “来来来,给这两位都戴上重力限制器。”小鱼指挥着手下,“小心点,别觉得我们姜博士娇小玲珑就不放在心上,这可是一拳能把我打飞的女人呢!” 小鱼当初没注意姜妙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被姜妙一拳打在下颌上,要不是有瞬间传输装置,差点就被逮住了。 重力限制器…… 姜妙/贺炎:“……” 他们俩是两个什么非酋啊?不不,应该说贺炎是个什么乌鸦嘴啊! 他提起过的,都遇到了! 小鱼手上人命无数,当然不是什么善茬,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凶光。 姜妙就更加害怕地往贺炎怀里缩。贺炎刚想反抗,十多支枪口都抬了抬。他只能咬牙伸出手,说:“别伤害她!” 姜妙眼睁睁看着贺炎乖乖束手就擒,两个手腕脚腕都被戴上金属环。小鱼的手下又来拉她的手腕,她目光微闪,提高声音尖着嗓子喊了一声:“我们不要分开!” 姜妙这一句果然激起了小鱼的兴趣。 这男人眉间有股子不驯,又凶狠又野性。他啧啧赞叹,说:“从吉塔到纳什,真是感人至深的爱情啊。” “我说,贺少爷,你不辞辛苦冒着危险把这女人带回来,是为了给纳什拐一个人才呢?还是打算娶她做老婆呢?”他饶有兴味地问。 刚刚被戴上两个重力手环的姜妙一下愣住,忍不住去看贺炎。 贺炎也看了她一眼。目光温柔,缱绻缠绵,让姜妙心里禁不住一颤。 “她是我孩子的妈妈。”贺炎转眸,沉声对小鱼说,“是我未来的妻子。” 超纲了!超纲了!预设的台词里没想到会有这种发展的可能! 姜妙心里乱了,被星盗弄痛了手腕,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立刻就体会到了重力限制器的效果――她现在就只有一个普通女性的力气了。 “啪啪啪”声响起,小鱼开心地鼓起掌来:“果然是为了爱情啊!” 星盗们哄笑起来。小鱼笑够了,走过去一把拽过姜妙,不顾她尖叫,弯腰把她扛在了肩头。 “既然是贺少爷的妻子,以咱们俩的关系……”小鱼狞笑,“我就不客气了。” 贺炎脸色变了,身形才动,便被两个星盗一左一右架住。他除了被戴上重力限制器,两个手腕还被用收束带扎上了,被两个大汉左右架住,毫无办法。 “混蛋!你别碰她!”贺炎怒喊。 看贺炎脸色变成这样,小鱼更高兴了。他好几次都差点落在贺炎手里,虽然自己每次都逃了,却都损失惨重,积怨已深。有机会这样侮辱贺炎,他开心得不得了。 “看好他!等我办完事!”小鱼对手下说。 换来手下一片哄笑和口哨声。 小鱼扛着姜妙向里走,姜妙一路尖叫:“贺炎!贺炎!” 贺炎被几个大汉死死摁住,他挣扎得太厉害,有人狠狠给了他一下子,他脸颊眼角顿时挂了彩。 “妈的!用了重力限制器还这么大力气!”打他的人咕哝着。 眼角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贺炎被强按着肩膀后背,弯着身体,垂着头,心里却在默默计算小鱼走过的距离。 走廊里,姜妙一边尖叫着胡乱拍打小鱼的后背,一边也在用眼睛悄悄观察身周环境。等小鱼扛着她穿过第二道闸门的时候,她猛地提高声音喊了一嗓子:“贺炎救我――” 这四个是是动手的暗号。 飞船AI接收到这条预设的触发命令,默默地扫描了姜妙的所在,启动了力场。这力场本是在甲板舱打开时约束空气用的,在姜妙和贺炎发现被埋伏到小鱼带人登船之间的这段时间里,姜妙对力场做了调整,把它变成了隔音的。 于是甲板舱的贺炎和星盗们只听见姜妙嚎了这么一嗓子就忽然没音儿了。星盗们毫无察觉,还笑着说:“老大这是干什么了,打昏了?” 被压按着的贺炎眸中却寒光一闪,身体倏地向前沉翻,长腿挟风,车轮般自后向前劈下,星盗们只觉眼前一花,两个按着严赫的大汉中已经倒了一个 贺炎被戴上重力限制器并被缴了武器之后,星盗们已经都放下了枪口,这时候异变陡生,忙举起枪。 另一个大汉只觉得手底下一滑,本来按住的那个人的肩膀就已经从手里滑开了,眼前一花同伴就倒下了。他大惊去掏枪,手刚摸到枪,面门正中已经挨了一记肘击,血花迸射! 紧跟着喉咙便被勒紧! 正如刚才他自己所说,用上了重力限制器,贺炎的力量还是这么大!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众人举起枪口的时候,已经倒下了一个同伴,另一个同伴被素有“疯狼”之称的贺炎用手臂勒住了喉咙。 “别开枪!别开枪!”有人大喊,“老大说了不能杀他!” 星盗们犹豫的这一瞬,贺炎已经勒着那男人退到了停在甲板舱的飞车后面。 “疯狼你听着,你女人还在老大手里!你是不是想她死?”有人高声喊道。 躲在飞车后面的贺炎眸光变得如刀锋一般冰冷。 这是一个姜妙从未见过的贺炎。 他以悍不畏死的名声震慑星盗,每一支被他咬住的星盗都甩不掉他,哪怕像小鱼那样逃进充满离子乱流的危险星云中,都避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命运。最后,只有小鱼一个人靠着他独一无二的瞬间传送设备逃出生天。 星盗们说他像一头疯了的狼。 后来贺炎认了这个绰号。 轻轻的“咔嚓”一声,贺炎扭断了怀中人质的脖子。他摸进那人的兜里,摸到了重力限制器的小小的控制器。 “咔咔咔咔”四声,手腕脚腕的金属环自动打开掉落。 贺炎握住了死人腰间的枪。 贺炎幼时亲眼目睹父母死于星盗扫荡,对星盗恨之入骨。 他面对星盗的时候没有一丝面对姜妙时的温柔,当他握住枪的时候,他就不再是贺炎。 他是星盗们口口相传的那个心狠手辣的“疯狼”。 贺炎握住了枪,疯狼开了杀戒。 甲板舱响起了凌乱的枪声和呼喝声,但很快就寂静了下来。 闸门打开,贺炎提着枪踏进走廊。甲板舱已经没有声息。 姜妙保证说,她不会有事。 贺炎飞奔的脚步又快又急。如果姜妙受到任何伤害或者侮辱,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船长卧室的门打开,贺炎举着枪冲进去! 大床上,小鱼赤着上身昏迷不醒。 姜妙衣襟被撕开,露出了里面的内衣和大片雪白的月几月夫,马奇坐在小鱼身上,正在奋力地想脱下小鱼的裤子! 场面一度火辣香艳! 096就计 虽然一切照着计划进行,并取得了最好的结果。但自己的女人衣襟敞开马奇在别的男人身上,还努力想扒下人家的裤子……这场面绝不是贺炎愿意看到的。 但好歹姜妙没有受伤,他松了口气。 “快来帮忙!”姜妙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头看是他,放下心来,“这不知道什么破裤子!难脱死了!” 贺炎:“……” “快点!”姜妙催他,“趁他现在昏迷,赶紧的!要万一是脑电波控制的,他一醒过来就瞬移了怎么办!” 时间回退到贺炎和姜妙脱离了“暴风之眼”,却发现陷入了“吃人鱼”的包围时。 “只要不发生极端情况,他不会杀我,也不会杀你。”贺炎第一时间跟姜妙分析情况。 “你确定?”姜妙问。 “我身份特殊,活着比杀了有价值。”贺炎说,“他曾经想绑架你,你对他也是有价值的。” 确定了这个前提,才能制定应对计划。 首先他们两个得逃生,实现首要目标的前提下,最好能活捉小鱼。贺炎想要小鱼的人,姜妙想要小鱼的瞬间移动设备。 姜睿小朋友的这一对爹妈,一个性格激进,手段酷烈,一个以知识技术为武装,胆大包天。 两个人没什么不敢做的。 必须把小鱼跟他的手下分隔开,这个任务姜妙揽了。即便没有贺炎那句“她是我未来的妻子”刺激小鱼,姜妙也会施展她精湛的演技想办法勾引小鱼跟她单独相处。 初步制定作战场地就在自己的飞船上,调整了力场性能,给AI预设了触发命令。 要是倒霉被小鱼带到他的战舰上去,那也没办法,只能见机行事。但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 幸而小鱼跟贺炎积怨已深,迫不及待想强上了他的女人来羞辱他,照着计划留在了贺炎和姜妙的主场。 姜妙换上了她从吉塔穿来的那套衣服。那套衣服品味很正常,而且姜妙上了船之后一直没怎么穿过,所以贺炎之前一直没注意。 但是这种关头姜妙特意换上,贺炎就明白了。 “这是……战衣?”他问。 “战衣二代。”姜妙点头,“这个我亲手做的,比一代那件品味好多了吧?” “当我被绑架”。 贺炎不敢问这件全新的战袍是不是叫作“我要找回我的孩子”,只再三追问:“真的没问题吗?” “你要相信我的技术。”姜妙瞪他,“就像我相信你的武力一样。” 被戴上重力限制器的时候,姜妙担忧地看了贺炎一眼。但这早在贺炎的预料之中,他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姜妙就继续演了下去。 姜妙信任他,他也必须得信任姜妙。 天知道看着姜妙被别的男人扛在肩上带走,听着她大呼小叫地求救,虽然明知道她是在演戏,而且那演技真不怎么样,贺炎还是心脏像被揪住一样难受。 幸而他们对彼此的信任都是值得的。几乎没有出现任何“最坏的情况”,一切都在掌握中。 听见姜妙催他,贺炎把枪别在腰间,走过去伸手一捞,拦腰把姜妙从小鱼身上抄了下来。 他把重力限制器的控制器扔给她,弯下腰去双手一扯,刺拉拉地便把小鱼的裤子扯得四分五裂了。 姜妙解开自己的重力限制器,立刻扑上去把碎裂的衣物从小鱼身上扯下来。这是为了防止那个传说中的瞬间移动设备被放在衣服里,更怕那东西是脑电波控制,万一小鱼醒了直接就瞬移了。 当然理论上来讲,这种设备比起放在衣服里,更大可能该是穿戴式。但是刚才姜妙脱了小鱼的上衣没有任何发现。 但当她把小鱼的裤子也都扯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小鱼一只脚踝上有只紧贴皮肤的金属环。 姜妙的眼睛射出了亮光! 三两下就把瞬移装备扒了下来,姜妙对贺炎晃晃说:“这个……” 贺炎知道她的意思,他无奈地揉揉太阳穴说:“小鱼的这个瞬移设备,不管是在星盗里,还是在纳什官方,都是记录在案的……” 这就意味着姜妙不可能私吞下这东西。 在人屋檐下,不可能不低头。姜妙一个非法移民,到了纳什不可能跟人家政府和军队对着干,更别说姜睿还在人家的手里。 她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不过,”贺炎说,“从这里到最近的军事要塞,如果你同意,我可以开慢一点……” 姜妙得权衡一下,她先问:“睿睿什么时候能到?” “你到白石星的时候,睿睿就已经从边境出发了。但大哥走的那条路线绕远。他是军舰伪装的,更不能被吉塔方面发现。如果我们现在不停留,正常速度前进,会比他早一个月先到纳什的军事要塞。” “那就开慢点。”姜妙说,“睿睿不在,我去你们的破要塞干嘛?”她晃晃手里的瞬移设备,抬眼:“这个东西到了你们的地头我就交给你们,但是路上这段时间,它归我。” 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记录足够多的数据了。 “行了,那现在把这家伙弄醒吧。”姜妙说着就要动手。 “等等!”贺炎喝住了她,伸手去拽她衣襟。姜妙两片衣襟应该是被小鱼撕扯开的,连内衣都露出来了。 姜妙却拍开了贺炎的手:“别动!你想像他一样被电晕吗?” “我开了防强/暴功能。”姜妙说,“他一撕开我衣服,就中招了。” 这功能战衣一代没有,是姜妙这次考虑到自己一个单身女性出远门,难免会遇到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的。她虽然力气大,但难保没有意外情况,比如被迷药迷晕,或者像今天这样被重力限制器束缚了力量,就在同事们那些废弃了的点子里挑了挑,挑中这项功能添加进去了。 这个功能比较鸡肋的是,为了防止穿着防强/暴服的人自己也被电晕,还需要在里面穿一层绝缘衣。 “喏,这个不是真的。”姜妙说着,揪起了自己月匈口内衣里的一块“皮肤”,一松手,“皮肤”啪嗒弹回去了。 弹性还挺好! “没看出来吧?”姜妙有点小得意,“我做的时候把绝缘衣按照我自己的身体的肤色制作的,不贴近看发现不了。” 所以姜妙没走光。 姜妙穿着百分百仿?本人?真肤色的绝缘衣呢! 贺炎总觉得哪里不对……_(:з」∠)_ 小鱼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双手被缚在身后,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 船长卧室的床是张大双人床,睁开眼便能看到贺炎和姜妙一左一右坐在床两边幽幽地看着他。 小鱼:“……” 小鱼下意识便两个脚踝一碰,却没有任何反应。 姜妙默默地举起手来,手心中正是从小鱼脚踝上摘下来的瞬间移动设备。 小鱼:“……” 贺炎把小小的通讯器举到他脸颊旁边,通讯里传来声音:“喂喂?老大?老大?艾瑞克?王强?普罗涅夫?喂喂??有没有人回答?喂?” 小鱼:“……” 贺炎把枪口往小鱼脑门上一顶,小鱼对了一个斗鸡眼,然后很识时务地对着通讯器说:“瞎嚷嚷什么,这儿忙着呢!” “呃……”通讯器那边显然松了口气,随即兴奋地嚷嚷,“老大,抓着疯狼了吗?大家伙儿已经说好了,先拍他衤果照喷在飞船外壳上!再把他吊起来打!最后用他跟巴达克家的老家伙换一大笔钱!哈哈哈,要让他一辈子对我们吃人鱼抬不起头来哈哈哈哈哈!” 空气突然安静。 姜妙:“……” 贺炎:“……”呵。 小鱼:“……”闭嘴啊蠢货! 贺炎把通讯器又向小鱼贴了贴,眼神有点危险。 小鱼大丈夫能屈能伸,乖巧地说:“少嗦,叫兄弟们先收队回家,我和艾瑞克押着疯狼去换钱!” 通讯器里的笑声戛然而止,那边的人不甘心地说:“这么便宜他的吗?好歹拎到船上来让我们揍他一顿啊。啊,扎尔巴还说想干这个小白脸呢!哈哈哈哈哈!” 姜妙努力不笑场。 小白脸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了。 小鱼牙都快咬碎了:“叫你干嘛你就干嘛,蠢货!” 那边说:“就你们几个吗?我们不要跟去吗?” “不用!这么多船你是唯恐纳什那边发现不了我们吗?快滚!我们几个够了!”小鱼几乎是用吼的,“滚回去等着数钱!” 通讯终于挂断了。 姜妙终于有机会问贺炎:“疯狼?” 贺炎枪口戳戳小鱼的脑袋:“他们胡乱给起的绰号。” 姜妙好奇地问小鱼:“什么意思?” 小鱼脑袋被贺炎戳得生疼,忍气吞声地给姜妙解释:“疯是说他的战斗风格,这家伙战斗起来像个疯子一样不怕死。狼是说他有狼性,咬住谁就会一直咬到死不松口。总之,被他盯上,就很倒霉。” 贺炎说过好几次,他的本职工作是剿匪缉盗。但直到这会儿,姜妙才终于能稍稍在脑子里画出点轮廓来了。 她忍不住看了贺炎一眼。 皮肤白皙,面庞秀美。她虽然也口口声声挖苦他是“小白脸”,可其实他薄唇紧抿、眼含杀机的冷峭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他也是行走在血与火之中的男人。 所以当初特洛伊计划需要一个和被俘虏的敌方少校一样既是军人,又有丰富作战经验的人,他雀屏中选。 但因为他一直以来对她的温柔和低声细语,她模糊了这一点。 莫名心口就有点热,姜妙别过头去透了口气。再回过头来,贺炎已经在盯着监控光屏了。吃人鱼的舰船收起了武器,一艘一艘地离开了。 “你,没耍什么花枪吧?”姜妙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审小鱼,“刚才的通话里面没什么暗语之类的吧?” “当然没有,美女。”小鱼可刚可柔,可枭雄可卑微,面对姜妙的枪口,讨好地说,“我的小命虽然不值钱,也舍不得随便丢啊。” “也是呢。”姜妙说,“我要是你的二把手,看你被抓了,先把这艘船轰掉。干掉老大,自己做老大才有意思啊。” “嘿嘿嘿嘿,那倒不会。”小鱼说,“帮派金库在哪里,只有我知道。我要是死了,他们第一个不干。” “你倒聪明。”姜妙收起了枪,问贺炎,“把他关在哪儿?” 贺炎看了小鱼一眼:“禁闭室。” “我来吧。”姜妙磨牙说,“这家伙居然想强了我,我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贺炎也被姜妙“教育”过,闻言顿时臊眉耷眼的一副小媳妇样,无比柔顺地说:“别打死就行。” 大力女姜妙,拖着小鱼走了。 097渊源 贺炎不知道在他被押在甲板舱的那段时间里,姜妙被小鱼扛走在卧室里发生了什么。但小鱼肯定令姜妙非常不愉快,这一点当他通过监控视频看到姜妙在禁闭室暴揍小鱼的力度就看得出来。 揍完小鱼回来,姜妙平静地喝了杯水,然后问贺炎:“巴达克家的贺少爷又是怎么回事?” 贺炎因姜妙主动询问他的事内心喜悦,双眸生辉。 “巴达克是我养母的姓氏。”他说。 姜妙说:“听起来像个大家族?” 在吉塔这种社会文化下,上层社会还能有艾利森、阿尔瓦这种大家族存在,在纳什这个保存着婚姻家庭制度的国家,想来家族文化传承得更加完整吧。 贺炎点头承认。 “我的养母是纳什共和国已故五星上将伊芙琳?巴达克。”他说。 虽然姜妙肯定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光听头衔――五星上将,也能明白这位养母的社会地位和政治地位。 “养母有三子两女,除了三哥成了音乐家,五姐进入了时尚圈之外……裘德?巴达克上将是现在带着睿睿、把我抚养长大的大哥,伊娃?巴达克上将是我二姐,丹顿?巴达克准将,是我四哥。”贺炎说,“巴达克一家是军人世家。” 姜妙:“……” 姜妙揉了揉额头。 “所以小鱼对你恨得牙痒痒也不敢杀你……”她说。 “他怕招致巴达克家族的报复。”贺炎承认。 虽然是养子,可养兄养姐都是军中大佬……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类似‘怪不得你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少校’这种话?”姜妙忍不住问。 “早先隐瞒身份的时候没有。”贺炎说,“我又不姓巴达克,人种也不同,自己不说,没人知道。” “后来呢?”姜妙问。 “后来……”贺炎表情微妙起来,“后来是我自己太张扬了,那年我拿下了王牌飞行员的称号,军队里一些无聊的人开始扒我学生时代的信息,结果扒出来给我开家长会的是裘德?巴达克上将,把我是巴达克家养子的事给扒出来了。” “然后就有人说闲话?” “嗯,另外一些更无聊的人就开始阴阳怪气,喊我贺少爷。” 姜妙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问:“扒你信息的是……女兵们?” 贺炎眼神微飘。 姜妙就明白了,阴阳怪气的肯定是嫉妒的男同僚们了。 行叭,今天了解得已经够多的了。姜妙点点头,说:“我去洗个澡。”刚才一通瞎折腾,都出汗了。 她转身想走,贺炎却捉住了她的手腕:“妙妙!” “我承认,在资源方面家里肯定是帮助过我,包括我想去维和部队剿匪,大哥也帮我安排了。但我所有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都是拿命换来的。”他低声说。姜妙心平气和:“我知道呀。” 贺炎要是纨绔少爷,是不可能被派到敌国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的。他能被选中,就已经说明他肯定是军中精英。 何况他还那么年轻,优秀都写在了眉间。 贺炎大大地松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 姜妙莫名:“谢什么?” 贺炎俯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谢谢你肯重新认识我。” 姜妙呆了两秒才“哦”了一声,木木地说:“不用谢。”抽出了自己的手,去洗澡了。 贺炎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眸中露出了暌违已久的欣慰笑意。 因为已经离开了吉塔,姜妙和睿睿分别这么久,终于进行了一次即时通讯。 和上次只为了给睿睿拍视频不同,这次贺炎的大哥裘德?巴达克上将在通讯中露脸了。 “你好,博士。”中年男人微笑说。男人眼角已经有了很深的鱼尾纹。 贺炎曾经说过,收养了他的伊芙琳?巴达克年纪已经大到足以做他的曾曾祖母,她的长子裘德年纪也足以做贺炎的父亲,他的确也是将贺炎当儿子养大的。 中年人的外貌和眼角的鱼尾纹昭示了他的年纪,要是在古地球,他大概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了,但星际人类寿命长,显现出来的才是中年人的模样。 “您好,上将。”姜妙回应,“姜睿这段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裘德上将笑得开心,“我家那小子才是给你添麻烦了。” 姜妙不解他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她不关心这个,只关心姜睿:“请问睿睿现在……” “哦!睿睿!睿睿宝贝儿!来来!到大伯这里来!”裘德上将喊道。 睿睿很快就出现在屏幕里,他被抱着坐在裘德的月退上。 离上一次录制的视频已经两个多月了,睿睿明显长大了一些。姜妙眼眶瞬时便红了。 睿睿看到屏幕里的姜妙,果真么没有忘记她,他张开小手,开心地咧开嘴:“麻麻!麻麻!” 姜妙差点掉眼泪,强忍住,问:“睿睿,你还好吗?” 睿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对这么笼统的问题有点茫然。 裘德轻轻拍拍他:“睿睿,告诉妈妈你喜不喜欢在大伯这里?” “喜欢!”睿睿的脸上放出光来,“睿睿喜欢大伯!喜欢放烟花!” 在秘密回程的路上,哪有什么烟花可放。不过,爆炸在宇宙空间里,的确看起来也像放烟花。漆黑中,枪林弹雨看起来都好看。 裘德走的可是一条充满了走私船和星盗的路。 姜妙咬了咬嘴唇,对裘德说:“谢谢您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睿睿两个腮帮子上都长肉了,不仅面色红润,甚至还变得更活泼好动了,可以看得出来是被照顾得很好的。 “客气了。睿睿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生过四个孩子,都是亲自生亲自养的。”裘德上将笑眯眯地说,“而且睿睿怎么说也是我的小侄子。哎呀,家里已经十多年没有新出生的小孩子了,真是想念孩子们小的时候。等回去了,大家看到睿睿一定都非常高兴。博士,我要提醒你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家可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你从吉塔过来,可能得适应一下。” “只要睿睿平安,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姜妙淡淡笑笑,“而且我适应能里很强。” “那太好了。博士,从知道你的存在,我就在衷心地期盼与你的会面了。”裘德上将说,“家里的其他人暂时还不知道,等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像我一样期盼你的到来的。” 他语气诚恳,显然是在以一个家族的当家人的身份表明欢迎的态度和立场。 姜妙颔首:“我也很期待与贺炎的家人见面。” “好的,博士,那我们神鹰要塞见。” “好的,上将。” 通讯结束后,贺炎关闭了光屏,说:“照你要求的,我没提小鱼的事。” “谢谢你。”姜妙说,“我怕你大哥知道了会要求你现在就收缴瞬移装置,不给我研究的机会。” 这种可能性,贺炎还真没法否认。毕竟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姜妙亲眼看到姜睿现在平平安安还面色红润,贺炎以为姜妙会开心一点。 但姜妙却郁郁了起来。 她甚至刚跟他重逢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她那时候满腔怒火,还带着浑身的力气,牟足了劲要找到自己的孩子。 贺炎想不通姜妙为什么反而变得更不开心了。但他试探着问起时,姜妙却只冷冷地盯着他。 本来明明两个人已经前进了一步,却因为这次的即时通讯后又后退了回去。 贺炎比姜妙还更加郁郁不乐。 姜妙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研究瞬移设备。所有高科技设备里都会有说明书或者操作指南,但遗憾的是,就像贺炎以前告诉姜妙的,这设备并非现代制造,而是来自古老的已经湮灭的其他高等种族的遗迹,使用的自然是其他的语言。 姜妙除了从设备中读取数据,还常常去禁闭室跟小鱼交谈,想从他那里多挖出一点信息。 “不知道。”小鱼耸肩,“当初帮我弄明白这东西的使用方法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姜妙沉默了一会儿,说:“别告诉我是你杀的。” 小鱼笑得得意:“不然我怎么独占这东西?” 姜妙看他的眼色很不善。 “我的傻博士。”小鱼叹息,“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像吉塔那样闭关锁国的国家有几个?整个这片人类生存区也就吉塔一家了。说起来,你们这些生活在吉塔内域的人虽然对外面一无所知,可某种角度上来说,也还挺幸福的。” 他的话令姜妙沉默。 见面的次数多了,说的话就自然多了。 姜妙后来问小鱼:“你跟贺炎什么仇?” 若只是军人和盗匪的关系,贺炎在吉塔执行秘密任务不能暴露身份,即便是认出了小鱼也该隐忍不发才对,这点城府姜妙不信贺炎做不到。但贺炎却在当时就拔枪了,可见二人之间不仅仅是兵匪的关系,显然有私人恩怨。 “哎呀呀,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小鱼被关得无聊,比起贺炎,他当然更爱跟姜妙说话,很乐意同她聊天。 “当年,我还没有现在这一摊子,只是小偷小摸。有一回在一处黑市上,有一伙子家伙过来扫荡,我呢,趁乱和同伴偷走了一条船。” “船也就是普通的私家船,多装了些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设备而已。不过呢,我们从船里翻出来一些有意思的资料,我们本来想卖掉这些资料,但是那个买家看到资料表现得太兴奋了。我跟同伴觉得一定有利可图,就悄悄跟踪了那个人大半年。” “那人靠这些资料在一颗荒星上发现了深埋地下的废墟,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我和同伴打劫了他,当然我们没立刻杀他,毕竟我们都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干嘛的。等我们都弄明白之后,就杀了那个人,然后我再杀了我同伴……” “哎呀,这是常见的生态,你不用这么瞪我。” “大部分东西都卖掉了,我就只留下了这个瞬移装置。这个东西逃命好使啊。我靠着它和这第一桶金,才有了今天吃人鱼的基业啊。怎么样,我的人生还是蛮跌宕起伏的吧?”小鱼得意地说。 姜妙默然许久。 她全明白了,小鱼便是当年趁乱偷走了贺炎一家的飞船的小贼。 “所以贺炎都知道?”姜妙问。 “知道。”小鱼有点恼火,“我的人生这么精彩,怎么能不跟别人吹……讲一讲呢。谁知道后来就招来了疯狼这个家伙。跟个疯子一样死咬着我不放。要不是有瞬移装置,我早死了好几回了。” “你的确该死。”姜妙说,“贺炎一家人本来可以逃的。因为飞船被偷走了,无处可逃,才会葬身异星。贺炎追你到天涯海角都没毛病。” 姜妙说完,一拳捣在了小鱼的面门上。 姜妙像是找到了一个新的发泄渠道。当她研究瞬移装置没有进展时,便不开心,不开心,她便去揍小鱼,揍完小鱼,她心情就会好一点。 贺炎开始还担心,观摩了几回觉得问题不大,就不管了。 在飞船还有四天就能抵达神鹰要塞的时候,小鱼却趁着姜妙大意,逃跑了。 098亏欠 贺炎闻讯赶过去的时候,姜妙脸色发白的半躺在地上,背靠着墙,用手按压住腿部的伤口止血。 小鱼则消失不见了。 贺炎快速检查了姜妙的伤口,确认并不致命。他一边给AI下令调遣治疗机器人过来,一边举着枪去追小鱼。 但终究是晚了一步。小鱼利用船上的逃生舱逃跑了。 逃生舱本就是为特殊情况设计的,本身有躲避雷达扫描的功能和伪装功能,初始发射速度也足够的快,贺炎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无法追踪他的去向了。 他恨恨地一拳捶在墙上,将金属的墙壁打得凹陷,转身回去察看姜妙的情况。 姜妙的伤口已经被治愈,从裤子破洞的地方可以看到新生的粉红色月几月夫。 她看了一眼贺炎,嘴唇微动。 贺炎放下枪口,走过去单手抱住她,轻抚她的秀发:“没事,你人没事就好,没事的!” 姜妙便什么都没说,垂眸,额头轻轻地抵住他的肩膀。 贺炎并没有责怪姜妙,在他看来,姜妙虽然受过一些短期的训练,更仗着很多精巧的设备大胆妄为,但终究她只是平民――没有投入到真正的战斗中去过、没有杀过人的平民。 捉住小鱼的那天,他让姜妙去处理小鱼,他自己则把甲板舱“清理”了。并没有让姜妙看到那里的情形。 姜妙虽然是个聪明、独立的女性,但当涉及到流血、死亡的时候,在贺炎的心里,姜妙还是属于应该被保护的一方。 小鱼却是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过的人,即便是在他手上,他都逃脱过很多次。 姜妙和这样的人相处,偶一大意,发生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他的责任,怎么能责备姜妙。 事后他看了当时的监控。 姜妙如往常那样和小鱼谈话。因为小鱼是危险分子,所以即便他戴着手铐,姜妙去见他的时候腰间也会佩着枪。 小鱼说了些无聊的笑话麻痹姜妙,姜妙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转身准备离开。小鱼在她转身的瞬间握住了她腰间的枪,拔都没拔,直接扣动了扳机,击伤了姜妙的腿。 然后才拔/出来,解决了自己手上的镣铐。 作为普通人的姜妙没有军人那么高的警觉性,小鱼又太过狡猾狠戾,整个过程的发生都是偶然中的必然,合情合理。 说到底,还是贺炎的锅。 她在很多事中表现出来的果决和大胆,让他忽视了她只是平民、并非军人这件事。 为了讨好姜妙而放纵她去频繁地跟小鱼接触,这是他的错。 睡前他去跟姜妙说晚安,姜妙倚着门口问:“你是不是很想杀他?” 贺炎承认:“是。” 小鱼堪称是改变了贺炎命运的人――当然是朝不好的方向。贺炎有杀他的心思很正常。 但为什么不杀?姜妙奇怪的是这一点。 “他是上了名单的人,以生擒为优先选择。”贺炎告诉她,“当年我父母的研究资料全都落在他手上,他把那些资料卖给了别人。那个人和我父母一样执着于追寻古老高等文明。他拿到我父母的研究资料后,和自己的研究资料对比、融合,真的找到了已经灭绝的高等种族的遗迹。” “除了瞬间移动设备,还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是吗?”姜妙问。 贺炎点头:“能保存下来的不多,但都是极有价值的东西。但上面认定他手里还应该有别的,或者他手里的资料,包括我父母那一部分,是有价值的。” 所以政府想要小鱼或者说小鱼手里的东西,所以要生擒。 贺炎顿了顿,说:“这次特洛伊任务,军方从国家科学院特意借出来的空间钮,也是来自那处遗迹。” 姜妙微感意外:“吉塔那边以为你们已经在空间技术上突破了。” “还没有。”贺炎承认,“科学院那边好像一直没搞定那东西。我拿到的就是正品,他们至今都还没能仿制出来。” 涉及到技术领域的东西,姜妙眼睛里就有光:“那东西……” 贺炎无奈只能告诉她:“不在我这里了。” 姜妙露出失望的神情。 “我把睿睿和空间钮都交给了大哥,然后自己在白石星等你……”贺炎越说声音越低。 空气安静了片刻,他抬起眸子,犹疑了一下,问:“我是不是很卑鄙?” 姜妙没吭声。 贺炎抓了抓头发,知道这是他洗不去的污点,只能苦笑,轻叹:“你早点休息吧。” 但姜妙却拉住了他的手腕。 “让小鱼逃了,是我的责任。”她严肃地说,“以后,我会帮你杀了他。” 贺炎惊讶,他反握住姜妙的手,说:“你在胡说什么。” 姜妙说:“这算是我欠你的,不过,我只欠你这一件事。” 贺炎心中升起暖意,他情不自禁像从前在吉塔首都星的家里那样亲了亲姜妙的额发,说:“你什么都不欠我的。你别胡想,我的确很想杀他,但我已经答应了大哥要生擒他。你就更别胡思乱想了,杀人这种事,忘记吧。” 他说完,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再次开口:“妙妙,逼迫你不得不放弃在吉塔现有的一切,这是我的错,这是我欠你的。你……” 他握着她柔弱无骨的手,因为强压着紧张和忐忑,声音有一点点哑:“你别担心,所有这些,我都会补偿给你。” 姜妙幽黑的眸子望着他,眸中中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偏什么都不说。 贺炎心中怦然一动,忽地便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他这么敏锐又果决的男人,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到了,怎么会轻易放过?一低头,便吻住了姜妙柔软的。 姜妙没有拒绝这个吻。但当贺炎握着她的月要想推她进房间的时候,她钉在门口不肯退。 贺炎呼吸微乱,长长的眸子幽幽地望着她。他天生一副招惹女人的相貌,着实让人很难扛得住。 姜妙调整了一下呼吸,手掌用力顶住他的月匈月堂。 “跟陌生人从头开始,没那么容易。”她说。 贺炎泄了气。 他不再强求,只在门口缠着她,在那红润润的唇上啄了又啄,亲吻她的脸颊和眉眼。 直到姜妙叫他去睡觉,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好好休息。” 等着姜妙关上房门,他双手插兜,慢慢后退,眸中有了笑意――虽然没能一步到位,但好歹是和姜妙有了不小的进展。 姜妙软化破冰的迹象尤为明显。但贺炎想到她上次和睿睿通了电话之后好几天郁郁寡欢,怕她又再反复,小心翼翼地并不敢过度推进。好在没有了小鱼之后,姜妙全身心地投入到对瞬移设备的研究中去。这事每天占用了她大量的时间,剩下的一点点时间再分配给贺炎,两个人平安、顺利地抵达了神鹰要塞。 反倒是原本预计应该差不多时间抵达的裘德还没有到。贺炎跟裘德联系过,确认他们大约还有三四天行程便会到达,倒也无需担心。 小鱼逃了,姜妙心里不是没打过瞬移设备的主意。但他们到了神鹰要塞,跟要塞司令官会面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三个人――一位上校,两位科研人员。 他们是来接收小鱼和瞬移设备的。 贺炎虽然依了姜妙没有在当时立刻就把生擒了小鱼的事报告给裘德,但他终究有他的立场,在船行了半个月左右时间的时候,他便向纳什方面打了报告。 现在小鱼没了,瞬移设备却是要上缴的。 姜妙也不拖泥带水,痛快地交了上去。 那两位科研人员来自纳什的国家科学院,他们对拿到的瞬移设备激动不已,但同时,对姜妙也很感兴趣。 “姜博士就是‘鲨齿”的设计师?”他们说,“那新算法真令人惊艳。 先称赞的不是姜妙的美貌,而是她在鲨齿上的算法。 姜妙顿时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她的身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无论是要塞司令官还是陪同两位科研人员一起来到这里的那位伊万诺夫上校都对她礼貌客气同时谨慎地保持距离。 但姜妙随口和两位科研人员聊了几句,这两个人便开始放飞,无视了军人们谨慎的态度,甚至热情地约定要再拜访姜妙。 贺炎适时地插嘴,微笑说:“我们才刚到……” 两人恍然大悟,忙说:“好的好的,你们先安顿一下,我们再去找姜博士。” 姜妙不知道自己是否适宜与这两个人接触,便看向贺炎。贺炎看她对他们显然不排斥,甚至有点亲近的意思,便替姜妙应下来了。 但他问:“你们拿到东西不需要立刻返程吗?” “哦,巴达克上将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和他一起走更安全。”科学家们回答。 贺炎虽然长得好看,但科学家们对他的兴致缺缺,他们只想和姜妙再多聊聊。 伊万诺夫上校虽然是跟他们同路来的,但显然跟他们也毫无共同语言。他跟贺炎和司令官才能说到一块堆去。 看着那三个搞技术的越说凑得越近,他给贺炎和司令官打眼色。司令官微笑着喊了个文职军官进来,给贺炎和姜妙安排住处。 他还说:“考虑到姜博士的安全问题……” 贺炎打断了他,说:“您不需要特意安排人,我来负责她的安全,这件事巴达克上将已经授权给我。” 姜妙听见了他们说话,中断了交谈,转头看向贺炎。 即便是在军衔高于他的人面前,贺炎也表现得很强势。要塞司令官和伊万诺夫上校眼神沟通过,便没再单独给姜妙安排安保人员。 等到被领进要塞里的一套公寓,带路的文职军官离开后,贺炎不等姜妙发问,主动跟她说起以后的事。 “归化有程序,普通人的话需要一年的考察期,军人要三年。”他说。 姜妙则问:“怎么个考察法?” 贺炎顿了顿,显然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不好说。 姜妙倒很平静:“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 “因为两边在打仗,所以……”贺炎声音很低,“吉塔那边的人要归化,考察期内都要随身携带定位器……” 并不比她预期的更糟,所以姜妙也没什么“勃然大怒”之类的表现。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这份平静让贺炎感到愈加地内疚。 这说明姜妙在抛弃在吉塔的一切来找他时,就已经考虑过要面临的处境了。 “别担心。”他握着她的手,柔声跟她说,“大哥会和我一起给你背书,尽量缩短你的考察期。工作的事情你也别担心,等你有了公民身份,大哥会推荐你去国家科学院。” 姜妙只淡淡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几个小时之后,那两位很不会读取空气、看人眼色的科研人员就真的来拜访姜妙了。 姜妙看到他们,脸色才好了些。 那两个人显然是已经摸过瞬移设备了,情绪有点激动。刚开始的时候说话还小心翼翼,但姜妙主动提起她在路上对瞬移设备的研究,他们两个立刻两眼放光。 想想也是,根据报告来看,这个东西实际上是姜妙博士从那个星盗身上缴获的。换了是他们,拿到这个东西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不研究研究。 他们俩才刚刚摸到瞬移设备,姜妙对这东西的研究比他们深得多了,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听姜妙讲了。 博士们的交流怎么可以全靠语言。但姜妙一摸兜,发现自己并不像在吉塔的那时候随身带着空气笔,这里也没有可供她使用的工作智脑。 幸而另外两个人一看她摸兜的架势就明白了,立刻两根空气笔就递到了姜妙的鼻尖前。 姜妙接过一根,拔开笔盖就在空气中写起来。 彩色的墨水在空气中凝结成固体,却因为太轻缓缓漂浮,既不消散,也不坠落。一行行的算式在空气中凝固,全是贺炎看不懂的东西,他只好沦为给他们泡茶的。在一旁捧着红茶杯看这三个人相谈甚欢。 两位科研人员连着三天都来拜访姜妙,基本都是早上就来了,晚上才离开。 因为他们摸到瞬移设备的瞬间尚短,讨论的内容在贺炎没注意的时候就从瞬移设备转移到了空间钮上去了。 严格地说,他们违反了《保密法》。 但公寓里似乎就只有贺炎意识到了这件事。 问题是,贺炎有自己的立场。如果他们泄密的对象是别人,贺炎当然会阻止他们。但现在他们交谈的对象是姜妙,姜妙听得极其专注认真,把旁的烦恼都暂时抛在了一边,贺炎便没有做声。 以他的立场而言,他当然希望纳什除了他和姜睿,还能有别的吸引姜妙的东西。 无论是房产还是金钱,他都可以补偿给姜妙。但比这些更能让姜妙肯扎根在这里的是事业,是学术。 贺炎私心里只想姜妙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对两个科研阿呆正在犯的错误便选择了视而不见。 反正这些阿呆们不是经常说,科学无国界嘛。 099团聚 贺炎目前对姜妙失去了吸引力,所以当睿睿不在身边的时候,最吸引姜妙的反倒是这两位同行了。他们有太多探讨不完的东西,从早争吵到晚,房间里漂浮的全是计算公式。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 以至于裘德?巴达克上将抱着姜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看到满屋子漂浮的公式,没敢踏进去。 而姜妙对他们的到来毫无所察,直到睿睿清清脆脆地喊了一声:“麻麻!麻麻!” 房间中的争论戛然而止! 姜妙倏地转身,隔着眼花缭乱的公式看见了阔别数月的儿子! “睿睿!”姜妙惊喜交加地喊了一声,扔下手里的空气笔就冲了过去! 姜妙把漂浮的公式撞得七零八落! 那两位赶紧捡起她扔到一边的空气笔,看见没摔坏才松了一口气。 空气笔里有记忆芯片,在空气中书写的一切内容都会被记录。姜妙博士的计算思路那么精彩,他们卡了好几年的瓶颈眼看着有了突破的架势,可不能丢了数据。 姜妙一路冲过来,抱住了姜睿!她的头上、身上挂着很多固体彩色墨水,姜睿被她紧紧搂在怀里,丝毫体会不到麻麻的心痛和激动,反而肉肉的小手捻起麻麻肩膀上的一串公式,觉得有趣,咯咯地笑。 姜妙却心痛到不行! 儿子抱在怀里,明显比半年前体积大得多,不再是那种小小、小小的一点点的感觉了! 他从一个小宝宝变成了一个大宝宝! 她错过了他生命中宝贵的半年,错过他成长的过程! 其实在之前和姜睿通话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在通过电话后才会郁郁不乐,好几天不愿意搭理贺炎。 这会儿把姜睿紧紧搂在怀里,真实的手感更是让她心痛。 “麻麻,麻麻不哭!”姜睿捧着她的脸帮她抹眼泪。 他不明白麻麻为什么要哭。 在飞船上的时候,他每天都会看麻麻一个小时。但是那个麻麻只是投影,是摸不到的。还是香喷喷、热乎乎能摸到的麻麻舒服! 和麻麻这样抱在一起多开心,为什么要哭呢? 他踮着小脚,朝姜妙脸上“呼呼”:“麻麻不哭!不哭!” 慌的不止是姜睿,还有姜睿他亲爹。 贺炎忙蹲下安慰姜妙,然而作用甚微。 还是裘德?巴达克上将开了口:“好了好了,一家团聚了,怎么说都是喜事!” 金发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声如洪钟,一身滚着金线的制服,肩膀上的肩章闪闪发亮。然而这样气场强大的男人直到此刻姜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没办法,除了姜睿,刚才姜妙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看见别人。 姜妙低头抹了抹眼睛,抱着姜睿站起来,腾出右手:“您好,巴达克上将。” 裘德握住她的手,笑得慈爱:“叫我裘德就行。” 姜睿在姜妙怀里扭着身子,冲裘德张开手:“大伯抱抱!” 姜妙一怔,裘德已经放开她的手,眉开眼笑地把姜睿接了过去,还亲了他一下。长着胡茬的下巴刺得姜睿一边躲闪,一边咯咯笑。显然和他十分亲密。 姜妙看着,心情复杂。 两位科研人员也过来和裘德打招呼。 两个阿呆就算再不会看人眼色,也看出来这会儿姜妙博士肯定是没心情和他们继续讨论学术问题了。打过招呼之后,识趣地离开了。 清洁机器人开启了吸尘功能,把房间里漂浮的字符和公式全都吸干净,给他们腾出了空间。 裘德、贺炎和姜妙终于可以坐下来说说话。 姜睿又从裘德的怀里转到了姜妙的怀里。无论是裘德的还是姜妙的怀抱,他都待得心安理得。 裘德的作风非常务实,开门见山地就和姜妙谈未来的待遇问题。 “姜是精英人才,不用担心以后。”他说,“考察期的事,已经让伊娃去交涉了,大概能压缩到半年。你的个人资料已经递到了国家科学院,他们对你非常感兴趣。” 伊娃应该是伊娃?巴达克上将吧,巴达克家的长女。 姜妙摸了摸睿睿的头,平静地说:“谢谢。” “别,别。”裘德哈哈大笑,“这是我们亏欠你的,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他说着,笑看了一眼贺炎,目光中充满戏谑,戏谑中却有带着点满意和得意。 贺炎眼观鼻,鼻观心。 姜妙看出来了,说是养兄,和养父也差不多了。裘德分明是把贺炎当儿子养的。 裘德也没有多停留,把事情交待一下,又安慰了姜妙几句“小家伙身体很健康”、“胆子很大”、“跟贺炎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之类的,很快离开了。 姜妙抱着姜睿起身送他,姜睿还不愿意他走,张开手要他抱。 这回裘德没抱他,只笑着捏着他的小肉手晃了晃:“乖,爸爸妈妈陪你。” 裘德一离开,姜妙就抱着姜睿转身回了屋里。贺炎脚步顿了顿,跟了过去。 姜妙一直把姜睿抱在怀里,问他这段时间的事。有没有吃好睡好?有没有磕到碰到?晚上睡觉有没有害怕过? “不怕!”姜睿大声地说,“大伯哄睿睿睡觉觉!” 他又张开两只小胖手给姜妙描述:“星盗飞船变成烟花!一朵,两朵,三朵!大伯让好多机甲去揍他们!” 他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显然觉得那是很有趣很刺激的事。 “睿睿长大也开机甲!”他那和贺炎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间,无忧无虑,全是快乐。 可以看得出来,他被照顾得很好,也被安全地送回到她身边来了。 但姜妙很难用“高兴”两个字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她看了看贺炎,指着他问:“睿睿,你知道他是谁吗?” 睿睿毫不犹豫地点头:“知道,爸爸。” 姜妙有点意外,看了贺炎一眼。 贺炎解释:“也留了我的影像给大哥,让他放进视频里给睿睿看。” 所谓“放进视频里”是把视频里所有“严赫”的脸都替换成了贺炎真正的相貌,趁着睿睿还小,裘德天天放给他看,指着贺炎告诉他“这是爸爸”。 一开始姜睿还困惑,但慢慢的,严赫的脸就被姜睿淡忘了,最后留在记忆里的都成了贺炎。 当着姜睿的面,姜妙没说什么。 她和姜睿久别重逢,抱不够亲不够爱不够。虽然明知道贺炎眼巴巴地也想抱想亲,她只假装不知道,一个人霸占了睿睿。 直到睿睿玩得累了,洗漱后钻进了被窝,贺炎才有机会偷偷亲了好几口,灯光下凝视着他柔嫩的月几月夫,胖胖的脸蛋,要不是记挂着姜妙,根本不愿意离开。 从卧室出来掩上门,转身,贺炎脚步顿住――姜妙就站在卧室外面,倚着墙看着他。她的眼睛是红的,显然又哭过。 “妙妙?”贺炎抬起她的下巴,惊疑地问。 他内心里也觉得,团聚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姜妙却哭了不止一次。 “你知道你从身边偷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吗?”姜妙眼角微红,带着一分脆弱的恨意,“你偷走了睿睿和我的时间。” “六个月!你偷走他成长的六个月!” “你让我错过了他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亲眼看着他长大!陪着他长大!” 姜妙哽咽:“他都这么大了!” 成年人六个月几乎不会有丝毫的变化,可睿睿的六个月,是飞速成长的六个月。对一个妈妈来说,这六个月的变化太大了! 错过了,由不得姜妙不心痛! 贺炎终于懂了! 他终究也是做父亲的人,他原本不曾想过这一点,忽地被姜妙点醒,便能体会到姜妙的心痛。 是的,刚才他给姜睿盖被子,亲吻他的时候,也是忍不住想:他都变得这么大了! 人都有逃避的心态。贺炎为了让姜妙能来找他,带走了姜睿。他内心里一直回避去想这件事带给姜妙的伤害。 可那些伤害终究无法逃避。 他还记得在吉塔首都星的时候,姜妙清亮的眸子每天是如何的富有朝气,笑起来的时候弯成月牙,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可现在都看不到了。她的眼睛微微肿着,眼角是红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胆大包天,面对星盗也敢往上冲的姑娘。 她看起来……脆弱极了。 贺炎心脏阵阵地疼,他把姜妙搂在怀中,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姜妙挣扎了几下,挣不脱,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捶他。 贺炎生受着。 姜妙不再捶他,趴在贺炎肩头呜咽着哭了。 贺炎不停地亲吻她的头发,不停地跟她说“对不起”。 这天晚上贺炎睡在了姜妙的卧室。 他们没有做AI。贺炎只是抱着姜妙。 姜妙的情绪一阵一阵的,恨起来的时候会恨得咬他的肩膀。 贺炎身上疼着,心中却欢喜,只将她抱得更紧。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嗅着怀中属于姜妙的馨香体息,也满足得不得了。 姜妙在一阵一阵的情绪中也睡过去了。早上感觉到有人戳她的脸,醒了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姜睿趴在床上,一只小手托着圆润润的下巴,另一只正伸出一跟手指头戳她腮帮:“麻麻,麻麻快起床陪我玩!” 姜妙揉揉眼,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姜睿一会儿,就在姜睿开始感到不耐烦的时候,她绽开了大大的笑容。 她的孩子,是真的回到她身边了! 姜妙一伸手把睿睿抄了起来,仰脸向上躺着,把睿睿举在上方。 睿睿觉得好玩,又咯咯笑起来。真是个爱笑的孩子! 贺炎早在睿睿进门时就醒了,姜妙枕着他的胳膊睡觉,他不敢动。这会儿终于能抽回自己的胳膊,侧身撑着头,看他的爱人和他的儿子笑成了一团。 贺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整个人终于真正放松了下来。 当天,姜妙带着睿睿跟着贺炎一起上了裘德的旗舰,向纳什共和国内域开进。 贺炎换回了纳什的军服――黑色西装领,银线滚边。 脖颈修长,喉结清晰,俊美的面庞平添了几分英气。大檐帽戴上,锐利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气场冷峭强大。 这是个令星盗闻风丧胆的男人。 他第一次以这副形象出现在姜妙面前。这才是他,这才是他本该出现在姜妙面前的样子。 和姜妙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贺炎怎么会不清楚姜妙制服控的体质。 他眼含期待,问姜妙:“怎么样?” 姜妙努努嘴:“还行吧。” 贺炎问:“和他比?” 姜妙装傻:“谁?” 贺炎很不想提及那个男人的名字,他激活光屏,给姜妙放了一段视频。 “严赫”一身黑色立领军制服,站在姜妙家的门口。 这是当初贺炎乔装打扮后第一次与姜妙见面时,小娜录下的监控。贺炎一直都有备份那些监控视频,撤离的时候,把备份全部带走了。 看来和严赫不分个高下,都要成贺炎的心病了。 姜妙嘴角抽抽,抱起姜睿:“不都是你么。” 转身走了。 100家庭 裘德拨了通电话给他的妹妹伊娃。 屏幕上出现的伊娃也是中年女性的样貌。她是已故五星上将伊芙琳?巴达克的长女,年纪也足以做贺炎的母亲了。 “见过那姑娘了。”裘德告诉她。 伊娃问:“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又漂亮又聪明,情商也不低。”裘德对姜妙印象很好,“现在都在我的舰上。” “听你这么夸她,我真的很想见见她呢。”伊娃也露出了笑容,“能把那小狼崽子收服的姑娘,真是太让我好奇了。” “啧啧啧,你是没看到那小子柔声细语哄人的德行。”裘德想起来还想喷笑。 “真的吗?”伊娃眼睛闪亮。八卦魂这种东西,真是不分性别,不分年纪。她感叹:“不亲眼看到,我无法想象啊。那小子,成天一副活在末日般的心态。” 她们的母亲身体堪称超级强壮,活的寿命超过了绝大多数的人。比母亲年轻了三十岁的父亲先一步去世,母亲才因为悲伤很快跟着去世。 那时候,他们兄妹都已经做了祖父、祖母了,对父亲和老母亲的去世早有心理准备,当然难过,但不至于受到多么大的打击。 真正被父母去世打击到的却是母亲新收的养子。 那孩子的眼睛里写满了灰色的绝望,认定自己是不幸的源泉,注定得不到美好和幸福,哪怕得到了,也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即逝――没办法,那个年龄的孩子根本人生观还没成型,他过往的人生又是那样的经历,在这种大起大落人生转折点上钻了牛角尖,真是十条战舰也拉不回来。 他倒没有放纵自己或者自暴自弃,裘德把他养在身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学什么他就学到最好。 只是,他总是仿佛活在末日一般,仿佛今天就是人生的最后一天,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这种心态下,他在生活中懂得及时行乐,在战场上则像个疯子一样悍不畏死。 贺炎在维和部队里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少校,靠的实打实的功绩,虽然是养子,也决不堕巴达克家族的威名。 裘德和伊娃若只是他的上司,自然乐得有这样能干的属下。 但他们是他的家人,是看着他长大,亲手抚养他长大的家人。除了仕途顺利,他们还期望他能快乐美满,而不是一副“幸福这种事不会真的降临在我身上”的死样子! “考察期谈到了半年。”伊娃说,“不能再压缩了,她的履历我看了,涉及的领域的确太敏感。她在吉塔那边的安全等级可是S级。” “她还把吉塔的国安局都摆了一道。”裘德搓着下巴赞叹,“不愧是要做我们巴达克家媳妇的人!” “说起这个,如果他们立刻结婚的话,再考虑已经有了孩子,考察期倒是可以压缩到三个月。”伊娃问,“小炎有说打算不打算结婚吗?” 伊娃问“打算不打算结婚”倒并不是说贺炎有多渣,要对姜妙始乱终弃,而是在纳什共和国,虽然还保留着婚姻制度和家庭模式,但结婚并非一件必须的事情。 相恋甚至连孩子都生了但是并不结婚的人多的是,这纯属个人自由。伊娃和裘德即便是贺炎的抚养人,也不会干涉贺炎的婚姻,更不会催婚或者催生――开玩笑,星际人类寿命这么长,什么时候想生再生就是了,生孩子有什么好催的! 必须得说,至少在这方面纳什共和国几乎已经达到了姜妙理想中的完美程度。 不愧是温和派创建的国度。 裘德把伊娃的问题转达给了贺炎,他是亲眼看到了贺炎听到“结婚”这个词的时候,眼睛亮起了不一样的光彩。 野心!那是野心! 裘德心里笑骂一句,说:“你给个准话,现在能结婚的话,伊娃可以再去讨价还价。” 但贺炎眼中的光彩随即暗了下去。 “她不会答应的。”他垂头丧气地说。 “你求婚了吗?”裘德问。 “还没有。”贺炎说。 裘德大怒,拍着座椅的扶手骂贺炎:“婚都没求你怂什么!”真是堕了他巴达克家的威风! 贺炎却十分肯定地说:“她不会为了缩短考察期就匆忙结婚的。” 姜妙和他没有谈及过两个人之间的婚姻,毕竟那时候他假扮成是严赫,而吉塔共和国的普通人都不会结婚。 但他们谈到过“永远”,他知道姜妙对“永远”是有着憧憬的。她泉水般的眼睛脉脉含情,充满了期待。但那时候他什么都不能确定,不敢给她一个许诺。 “我会求婚,但不是现在。”他说,“不能这么匆忙,不能是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 裘德揉揉额角,无奈地说:“好吧,随你。” 贺炎告诉姜妙,裘德将会返回纳什的首都星,而他已经将这次行动的报告递交了上去,现在无事一身轻,将带着姜妙在坎普洛星系下船。 首都星有巴达克家的老宅。在伊芙琳上将去世后,那里由长子裘德继承。贺炎是在那里长大的。那里也至今都还有他的房间――那个套房的面积有二百平,并不比姜妙在吉塔首都星的房子小。 但贺炎服役的是边境维和部队,专职打击星盗。虽然星盗在纳什境内境外都存在,但在首都星所在核心星域确实是没有的,他们大多还是在边远星区。 贺炎虽然是在太空部队服役,也不意味着他一辈子不下船。在没有曲速引擎的纳什共和国,贺炎如果在休假时要回首都星的老宅的话,即便是搭军队的舰船,假期的时间都要花在往返的路上。 所以贺炎成年后基本上两年才回一次老宅参加家族聚会。他选择在坎普洛星系购置房产。 这是一个介于首都星和边境中间位置的星系,类似于吉塔的六大内域星系,也算是一个繁华的星系。 但他和严赫的选择不一样。 严赫在繁华的一级文明星出生长大上学,他购置房产的时候选择了罗莫星这样人烟稀少的二级预备星,为的就是那里的自然环境和狩猎的乐趣。 贺炎却从小流离失所,看过太多黑暗的事情,他选择的是坎普洛星系的主行政星――一颗繁华、安全、有秩序的一级文明星。 贺炎告诉姜妙这些的时候有些惴惴。因为当他还是“严赫”的时候,给姜妙描述严赫的居所时,姜妙十分地捧场,对严赫的居住环境表示赞叹和羡慕,还期望将来有机会去做客,亲眼见一见。 不过他又想,没关系,她要真喜欢那种环境,那就找一个类似的星球再购置房产就是了。 这么想着,他内心又安定下来了。 姜妙没什么异议。 她能有什么异议呢?这里不是她熟悉的故乡,她在这里甚至是身无分文的――她在纳什的账户都在国安局的监控下,她一路从首都星到白石星都靠盗用朋友的账户兑取了少量的能量石付现。 她的房产、现金、股票、期权、专利分成……统统都作废了。 不管到哪,她都暂时只能先花贺炎的钱,吃贺炎的饭。 “你要休息一段时间?”姜妙问。 “拿到了半年的休假。”贺炎说,“算是这次任务的一点小奖励吧。” 姜妙有点好奇,问:“特洛伊任务算是很成功了吧,你能得到什么奖励?” 贺炎不仅成功完成了终极任务,消灭了“李萍脑”释放了真正的主脑,他还在潜伏过程中,成功窃取了曲速发动机。其他的诸如军事情报之类的,和这两项功绩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回程路上如果不是姜妙大意了,还能在报告里再添上一个小鱼。 “勋章、升职,是肯定跑不了的。”贺炎很确定地说,“主要还是看之后的安排。这些不用操心,大哥会搞定的。” 家族的背景不是用来给他造假的功勋,而是以他实实在在的功绩为他谋取更好的位子、更多的资源。 姜妙点点头,对贺炎高干子弟的身份有点实实在在的认知了。 下船之前,他们同裘德道别。 裘德对姜妙极有好感,十分期待她能成为贺炎的妻子。 但贺炎还没求婚,诸如“期望在下一次家族聚会上看到你”、“希望你早日成为巴达克家族的一员”之类的话就不能比求婚的话先说给姜妙听,不能抢贺炎的戏啊! 裘德只能难受地憋住,心里把在求婚这件事上十分无用的贺炎痛骂了一百遍,告诉姜妙:“不管有什么事都不用担心,有巴达克家呢。” 姜妙对他言语中表达出的庇护之意心客气地表示了感谢。 裘德抱着胖嘟嘟的姜睿亲了又亲,恋恋不舍地送他们下船。 到了坎普洛星系的主行政星白银星,甫一落地,便已经有人来与他们接洽。来的人不是一个单位的,是移民局和国安局一起。 姜妙的职业过于敏感,不是移民局一个单位能负责得了的。 他们给姜妙的脚踝上戴了一个细细的金属环。 姜妙知道那是什么。 比起六千年前古地球上给限制行动范围的假释犯戴的定位器,这个时代的定位器已经纤细灵便得多了,外形看起来甚至不难看出,像装饰品。 但没人愿意戴这样的装饰品。 姜妙全程都十分平静,她这种平静让贺炎心里不好受。在他们给她戴脚环的时候,他握住她的手。 所幸姜睿不需要。 移民局的人采了姜睿的指纹、瞳膜、耳纹、声纹和DNA样本,当场就录入了数据库,给了姜睿公民身份。 白银星是坎普洛星系的主行政星,虽然比不了吉塔的首都星,但也是一颗繁华、富饶的星球。 贺炎在这里的房产是一栋花园洋房,房屋面积和庭院面积很大。 有多大呢?它不是姜妙认知中上辈子在美剧里看到的中产阶级白领在郊区的独栋小楼。 它显然富裕阶层的豪宅。 “纳什这边一个少校的薪水能负担得起这样的房子?”她质疑。 因为要到陌生的地方生活,姜妙在路上就查询了很多纳什这边的情况,包括物价、人均收入、房价等等。贺炎告诉了她要去坎普洛星系后,她也对坎普洛星系的大致情况做了了解。 “不能。”贺炎坦率承认,“大概能买一套还算不错的公寓,这样的,肯定不行。” “那这个……?” “母亲有留遗产给我。”贺炎说,“我是巴达克家族的一员,法律意义上的和真正意义上的。虽然我不姓巴达克。” 裘德对姜妙表示过庇护之意。 姜妙对此表达过感谢之情。 姜妙以为这都是客套,此时她觉出来或许她以为错了。 贺炎不像严赫是优选育儿培养出来的孩子,成年就离开抚养人,对辅助者更是几乎没什么接触也没太多感情。 纳什共和国的贺炎,是一个有家、有背景的人。 101疼痛 贺炎还在路上的时候,就遥控家里进行了重新装修。不仅给姜睿准备了童趣风格的儿童房,还准备了游戏室,并添置了许多娱乐设备。 姜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主卧室的风格令姜妙有熟悉的感觉,她很快就意识到这个房间也是重新装修过的,且明显贺炎在装修的时候刻意模仿了她在吉塔的房子的风格。 “别的地方还没动,等你来再弄。”他说,“按你的意思来布置,包括这间,你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重新弄。都随你。” 他说话时一如从前在吉塔时一般温柔。他从来对姜妙都是温柔的。 姜妙不置可否。 这才是回“家”的第一天,贺炎也不逼迫姜妙。人到了新环境,总有个适应的过程。他能在自己的家里,自己的床上,将姜妙抱在怀里安睡,本阶段已经满足。 夜里醒来,朦胧中嗅到熟悉的体香,感受到怀里的温度,贺炎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是回家了。 不仅如此,他还把姜妙和姜睿都带回了家。 贺炎的心里都是满的。 他凝视着姜妙的睡颜,朦胧中美得不真实。 夜半时分,青壮男子,怀中搂着的是美丽娇柔的爱人,贺炎不免血气翻涌…… 姜妙这一觉睡得很沉。虽然在飞船上,几乎完全感觉不到与地面有什么不同,但真的回到行星上,睡在真正的床上时,就感觉非常不同。 也或许是因为周身都笼着一个熟悉的气息的缘故,总之她这一觉睡得很沉。 睡梦中好像看见了爱人。 爱人的脸模糊不清,声音也模糊不清,只有掌心的力度和温度依然是熟悉的感觉。 那些鱼水之又欠美妙得不可思议,任何仿真机器人都比不了。姜妙时时觉得自己像一条要溺毙的鱼,那感觉虽美妙却无助,全不由她掌控。 被最高的浪峰颠簸出水面突然惊醒的一瞬是惊悚的。 房间昏暗,压着她的男人乱了的乎口及就在耳边,一声声穿透了耳膜,像在颅内响起的炸雷。 姜妙醒来的一瞬惊惧得全是冷汗。 她不知道他是谁。 “开、开灯!!” 贺炎在姜妙醒来的一瞬感受到了她的惊惧――热带雨林刹那干涸成荒漠,柔软月几月夫僵硬绷紧。 然后她喊了开灯。 姜妙还没抵达的时候,贺炎在路上就已经把房子的AI全部设置好,她和他一样有房屋的全部权限。她一喊,灯便亮了。 在姜妙的家里,她若在晚上喊“开灯”,小娜会打开柔和的夜灯,这是预先设置好的。 但这里不是她的家。贺炎作为男人、军人,虽然相貌精致,生活小节上却不会像姜妙这么讲究。 姜妙一喊,房间的主灯便亮了,瞬间刺了两个人的眼。 贺炎眼睛闭了一瞬,再睁开,正看见也闭上了眼睛的姜妙也睁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许久,她绷紧的申体放松了下来,又闭上眼,轻声说:“关灯。”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这一次,却是贺炎浑身僵住了。 这些日子通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能和姜妙同床共枕相拥而眠,却一直没有欢爱过。姜妙疏淡且抗拒,贺炎一直以为她只是还在生气。 直到刚才。 在姜妙的最深处,她一刹那的惊惧、僵硬、浑身冷汗,他体会得比她自己更深刻。 那么久以来,姜妙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一直都是以另一个男人的面孔和嗓音出现的。 纵然贺炎能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蒙住姜妙的眼睛,能在夜晚的时候不开灯,终究做不到每次都能阻止姜妙注视那张脸,幸福欢愉地笑,沉溺痴迷地索吻。 对姜妙来说,是一个噩梦吧? 这不在于贺炎是不是能比严赫更英俊、更迷人、更成功、更富有,这在于幸福建立在虚假的地基之上,醒来的刹那是从悬崖坠落般的恐惧。 信任不复存在,安全感摔得粉身碎骨。 贺炎不需要夜灯的原因便是他的视力超乎普通人许多,即便这样幽暗的房间里,也能看清姜妙紧闭的双眼,睫毛微微地颤动。 她人放松下来了,恐惧的余韵还在。 贺炎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喘不上气。 他第一次为自己对姜妙所做的全部,感到深深的后悔,为自己给姜妙造成的伤害,感到无法言说的疼痛。 他第一次忍不住想,如果在那个时候,在医院取精的时候,他能够按照计划使用严赫的米青子,仅仅只是帮严赫和姜妙生一个与他自己无关的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的伤害姜妙了? 可人生没有后悔药。 那个时候姜妙的眸子里全是对幸福的期盼,那光芒太耀眼,太温暖,把贺炎内心中的消极和灰暗都驱散了。 贺炎没能抵抗得了自己的贪心――他想真实地成为她期盼的一部分,作为贺炎,而不是替代严赫。 于是有了姜睿。 基因当然不成问题。贺炎虽没有和姜妙做过匹配,但纳什的基因科学水平远超吉塔,全民基因优化的强度在几百年前就已经令吉塔望尘莫及了。 贺炎有一对科学家父母,自身又来自高重力行星,基因水平比起严赫只强不弱,生出的姜睿令姜妙惊喜。 但这件事的本质根本不是够不够强、够不够好的问题。 贺炎把姜妙诱来了纳什,以为自己可以从方方面面补偿姜妙。可他一直没去想,即便伤口被修复得不见一丝疤痕,也不能抹去身体对疼痛的记忆。 姜妙的疼痛还很深,深到她紧闭双眼时,睫毛依然在颤抖。 贺炎退出来,手臂撑着申体,他亲吻着姜妙的面颊,又一次反复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最后,青年把脸埋在姜妙的颈窝,心痛难当,控制不住地哽咽了起来:“对不起!” 姜妙手背覆住眼睛。 “别说了,”她呓语一般地说,“别说了……” 姜妙不记得后来贺炎又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手臂紧紧圈住她的月要不肯放开,令她的背紧贴他的月匈月膛。 他的申体是炙热的。若闭上眼睛,这体温和怀抱倒是姜妙极为熟悉的。 她后来又睡着了,比前半夜更安稳一些。 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了,没人扰她睡眠,连姜睿也没来吵她。 姜妙在被窝里赖了会儿床,没有像在要塞和战舰上的时候那样,醒来先找姜睿。 她知道这里是贺炎的房子,贺炎是姜睿的生父,这里已经是贺炎要带姜睿来的终点,姜睿在这里是安全的,再不会突然消失了。 房子的AI一定是监控了她的生命体征,知道她醒来了。因为没过多久,贺炎便推门进来了。 “醒了?”他含笑望着她。 姜妙看着他俊美的面孔,不期然想起昨夜那些沁湿她颈窝的眼泪。 她懒懒地“嗯”了一声。 贺炎走过去,弯腰拢了拢薄被,手抄过去,将姜妙连人带被一起抱了起来。 姜妙低呼一声,搂住了他的脖颈。 贺炎抱着姜妙走到落地窗边,玻璃门自动向两边分开去。没了滤光玻璃,外面的阳光比从房间里看到的更明亮一些,微微有些刺眼,落在衤果露的肩头却很温暖。 姜妙举手遮了阳光,贺炎却迈步走了出去。主卧室落地玻璃门外面,原来是一个大露台。贺炎把姜妙放在露台的藤椅上。 姜妙扯扯月匈前的薄被,裹好申体――昨晚睡前穿在申上的衣服,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手上动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向远处眺望。 贺炎的房子建在湖畔的高地上,从露台上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整面紫水晶般的湖泊,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这不稀奇,宇宙如此之大,姜妙过去在旅行中也见过各种颜色的河流和湖泊,她还曾去过一颗名为“牛奶星”的度假星,那里的海水是白色的,像牛乳。 湖畔也可以看到贺炎的邻居们。每一栋房宅都占地面积很大,相隔又颇远。这片区域的居住密度显然是极低的。 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就不一样了,遥远处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密集得像许多铅笔插在了地上。 低头,庭院草坪上则是追着球形机器人欢快跑动的姜睿。他无忧无虑的笑声像银铃一样。 姜妙眯起眼睛看那球形机器人,竟然和家里张雅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W295?”她问。 “仿的外形而已。”贺炎说,“回程的路上把W295的照片发给了厂家,订制了一个看起来一样的。” 说话间,家务机器人滑行过来,顶盖张开,贺炎取出热腾腾的早餐,摆在小圆桌上。 一看就是他亲手做的。 姜妙起得晚了,的确饿了,不客气地用了早餐。 贺炎本来两手撑着石栏,含笑看着姜睿在草坪上玩耍,再回头,一份精致的早餐已经被姜妙解决掉了。他不由失笑。 姜妙擦干净手,站到贺炎旁边,靠着石栏看着姜睿。 姜睿似乎对环境适应得特别快。当然也可能是姜妙看自家孩子哪哪都是优点,也许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哪怕在陌生的地方,给他个皮球踢两脚,他便飞快地忘掉对身边环境的惊疑恐惧,投身到玩耍的快乐中去了。 成年人要是也能像小孩这样,多好。 “妙妙。”贺炎唤她,“有些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他激活手腕智脑的光屏:“你现在使用的临时身份只有一个实名账户。” 这姜妙知道。昨天移民局的人给她戴上定位器,也给她开通了临时身份,账户里打入了2000元纳什货币,据说以后每个月都有这么多,直到观察期结束。 这是因为观察期内,归化者没有正式的公民身份,不能找到正式工作,顶多只能在移民局的安排下做一些零工、临时工,这些钱是政府补贴给归化者的低保,使他们不至于饿死。 姜妙因为是科研工作者,级别算是高的,一个月能拿到2000。若是俘虏的普通士兵归化,一个月只有800元补贴。 姜妙在路上便了解过纳什的民生情况,坎普洛星系这边,工薪阶层薪金在三千到八千左右。白领阶层跨度较大,五千到十五万。 跟吉塔也差不多,同在一个项目团队中,姜妙的薪酬仅低于田中,那还是因为薪酬计算系统中还有“工作年限”这个系数的缘故,田中毕竟比姜妙多吃了二十多年的大米。 他们俩的薪资水平是同个实验室助理的十几倍。 再往上的阶层收入在公众网络上便查不到具体数字了。 由此看来,大多数归化者靠补贴加打零工,只能混个“不饿死”。 贺炎要跟姜妙交待的就是这些经济上的事。 “已经把你的账户和我的账户绑定了,不管提现还是消费,都没有额度限制。”贺炎告诉姜妙,“钱方面的事你不用操心。” 的确不用操心,如果没有额度限制的话……贺炎完全没有遮掩,当着姜妙的面打开的是自己账户的明细页面。先不看理财区块,单看储蓄这一块的“活期”,也就是日常备用的现金,姜妙已经看到了那串长长的数字了。 “然后这些,是我早上整理出来的,你看一下。”贺炎把光屏里的内容切换成一份类似财务报表的东西,又将光屏推到姜妙面前。 姜妙扫了一遍:“这是……?” “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里了。”自成年后,还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跟别人交待过自己的家底,贺炎微微有些赧然。 可以说是相当丰厚的家底了。 若单只贺炎个人,作为一个少校军衔的军官,哪怕有出任务的高额津贴,想要达到这个总资产额,大概还需要很多年,这还必须是他仕途顺利,一升再升才行。 但贺炎背后还有巴达克家族。 姜妙意识到,贺炎和严赫的另一个很大区别是,严赫想要阶级升级,还需要积累很多年,以及绝不能发生这种“被敌国俘虏,仕途中断”的情况。 而贺炎……和严赫优秀程度其实不相上下的他,却比严赫早了几十年,已经把脚踏在了那个门槛里。 这或许就是贺炎敢说要带姜妙去“更远更好的地方”的底气,也是他敢用带走姜睿的方式胁迫姜妙追着他来到纳什的底气。 在贺炎的心里,大约是认为自己比严赫条件更好,能给姜妙更多的。 这只是姜妙的领悟,她并没有就此去质问贺炎。这种质问毫无意义,且贺炎明显话还没说完。 姜妙便只作出倾听状。 贺炎果然还有话要说。 “观察期结束之前没有公民身份,你暂时不能拥有固定资产。”他说,“所以只能等观察期结束,再把这些全部都转到你的名下。” 姜妙沉默了一秒,声调上扬:“哈?” 他说“全部”。 “只是物质上的补偿而已,不为过。”贺炎声音渐低,“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说……” 姜妙叹口气,说:“你昨天晚上说了很多遍了。” 贺炎轻声问:“我能奢望你的原谅吗?” 姜妙无语了一会儿,说:“等我气消了再说吧。” 那终究是有能消的一天,意味着有盼头。 贺炎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从重逢之后,贺炎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人长得太好看,这样笑的时候,实在很容易迷惑人心。 姜妙正暗暗告诉自己不能为美色所迷,贺炎却执起她一只手,像地球远古时代的骑士那样单膝点地,在姜妙的面前矮下身体。 姜妙愣住。 “姜妙。”贺炎黑曜石般的眸子光彩耀人,流淌着对幸福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 他抓着姜妙的手也很用力,昭示着他的郑重和决心。 “等你气消了之后,”他满眼都是期待,郑重又坚决地说,“请你……做我的妻子。” 102前景 白银星这个时节不知道到底是春天还是夏天还是秋天,总之花园的灌木丛中花朵开得繁盛,空气却有点微微的凉,然而阳光打在皮肤上,又暖洋洋。 吉塔的首都星人工控制气候,导致姜妙对四季的认知已经很模糊。 姜妙在微凉的空气里怔了片刻,抽出了自己的手:“等我气消了再说。” 她说“再说”,没说拒绝,贺炎毫不气馁,反而很高兴。他起身,就势把姜妙抱了起来,眉间一片阳光灿烂:“好,那就等你气消了……等多久都行!” 姜妙无语,撸了两把他的头发,被他抱着回到了卧室里,忍不住又问:“戒指呢?” 贺炎不解:“什么?” 姜妙忍着气说:“求婚不用戒指的吗?” 虽然她没答应他,但终究是她人生里第一次被人求婚,若连戒指都没有,很是让人怀疑诚意。 贺炎诧异:“求婚为什么要戒指?” 姜妙:“……” 两个人对视片刻,意识到肯定有哪里不对。 “那个,古地球时代,”姜妙说,“求婚的话,要拿一枚戒指来求,这枚戒指就是求婚戒。” “古代是这样的风俗吗?”贺炎恍然大悟。吉塔那边普通人都不结婚的,一般人对求婚、结婚都没概念,怪不得姜妙会拿古地球时代的风俗说事,他笑着给姜妙解释:“我们这里没有求婚戒,只有结婚戒指,用激光刻在手指上。” 设计好的花纹以激光刻在手指上,然后填以新人们自己选择的材料。 材料视自己的经济水平,可贵可贱。既有白银、黄金的,也有把名贵宝石磨成粉屑填进去粘合固定的。 完成后,“戒指”跟手指是一体的。 虽然知道以现在的技术肯定不会太疼,可姜妙听着还是觉得疼! 她的表情把贺炎逗笑了。 “不会太疼,但会稍微有点疼吧。”他说,“在我们这里,婚姻是一件非常慎重的事情,所以戴戒仪式也很庄严,是为了震慑人心,让人用疼痛记住要尊重婚姻。” 姜妙木着脸:“单身汉说得挺像那么回事。” 贺炎勾起嘴角:“不是我说的。” “嗯?” “是伊芙琳。”贺炎说,“她带我参加别人的婚礼时告诉我的,我一直记得。” 贺炎和这位养母缘分太浅,相处的时间太短。那次婚礼算是他们在一起时参加的比较重要的一次活动,所以贺炎对伊芙琳说过的话一直记忆很深刻。 “人不是非得结婚不可的。”贺炎抱着姜妙坐在床边给她科普,“有同居协议,有伴侣协议,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决定走入婚姻,那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人才会做的。” 经过贺炎的科普姜妙才知道,在纳什共和国婚姻实质上被分了层次,恋人相爱同居久了想长久在一起,可以签同居协议,内容涵盖了从经济到抚养孩子的责任分工等内容。 再深,就是伴侣协议,几乎已经接近实质婚姻。 真正的婚姻与这两种协议不同的地方在于共同财产权和遗产继承权。只有结婚才百分百婚后财产共享,也才能拥有对方的遗产继承权。 所以对大多数生出了感情想在一起的男女来说,同居协议,或者了不起签个经济关系更深的伴侣协议,已经足够用了。真谈及结婚,就得加倍的慎重了。 因此在纳什,大多数的婚姻相当稳定,离婚率极低。 “母亲比父亲大了三十岁,那时候她在战场上遇到一些事,因为PTSD暂时休假调养。”贺炎给姜妙讲古。 身患PTSD的女军官独自去旅行调节状态,遇到了年轻贫穷的音乐家为了生活在咖啡馆外卖艺。 女军官被年轻音乐家的音乐治愈并爱上了他。他们也是先经历了同居,一步一步签订了同居协议、伴侣协议,最后……他们结婚了。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七十年,直到年轻了三十岁的丈夫先去世,女上将极快地便跟随而去了。 姜妙以前听过结局,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故事的全貌。 贺炎凝视着她,问:“这样的婚姻,是你想要的吗?” 姜妙目光落在空气的尘埃中,喃喃地说:“大概吧……”贺炎不满,勒住了她的月要:“什么叫大概?” 姜妙哎哟一声,掰他手臂:“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伊芙琳上将不也是先同居,再伴侣最后才结婚的吗?都是一步一步摸索着来的。” 卧室的门忽然打开,姜睿一头汗地冲进来:“粑粑麻麻!出去玩嘛!” 小家伙不满足于只跟陪伴机器人玩耍,他想要粑粑麻麻的陪伴。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妈妈裹着薄被被爸爸抱在怀里,顿时不干了:“睿睿也要抱抱!一起抱抱!” 沾着泥土的小脏手在姜妙身上按出几个小黑爪印,抓着薄被就往上爬。 姜妙赶紧扯紧月匈前的被子以免走光,吆喝姜睿:“太脏了!去洗澡!去洗澡!” 贺炎却眉开眼笑地一把捞起姜睿,将他塞进姜妙的怀里。于是姜妙抱着姜睿,贺炎抱着他们俩。 “洗个澡,我带你们出去转转,熟悉一下环境。”贺炎嘴上这么说着,却不肯放开手。 姜妙、姜睿都在怀里,两个人都软软的、暖暖的…… 贺炎觉得这一刻,自己的人生都圆满了。 姜睿这段时间过得都很快乐,因为他的爸爸妈妈暂时都不需要去工作,两个人可以一起陪伴他。 姜睿最喜欢坐爸爸开的车,爸爸开的车比游乐园里的过山车还更刺激。贺炎先带他们熟悉家的周围和市区,然后是白银星上其他值得去的地方。 但他们想离开白银星,去星系内的一颗度假星的时候,就必须得先跟移民局提前打招呼。因为按照规定来说,观察期内的新移民是不可以离开指定居住星球的。 贺炎肯定是动用了关系,行使了特权,才能破例。 泡澡的时候,姜妙听着音乐,把右脚从满是泡泡的浴缸里抬了起来,在灯光里蹙眉凝视那脚环许久。 一家三口第一个月基本是在度假的状态,还是姜妙提出想回家,她想在贺炎的房子里弄个工作间。 她就算想要找工作也需要在六个月期满之后,她不喜欢这样无所事事,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贺炎当然是全力支持她的。姜妙想买什么设备什么材料都没有顾虑,由着自己喜欢。 结果安全局找上门来了。 安全局带着技术人员审查了姜妙的工作间,确定了姜妙在里面鼓捣的不是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而是些一言难尽的东西。很多用尖端技术和材料制作的东西仅仅是为了满足姜睿小朋友的某个幻想。 以至于他们看姜妙的眼神都怪怪的。大约是给她头顶贴了“科学怪(呆)人(子)”之类的标签。 姜妙耸耸肩:“打发时间搞着玩而已。” 虚惊一场,安全局的人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姜妙藉此确认了安全局对自己的监控不只是脚踝上的一个定位环而已。 她面对安全局的人表现得轻松随意,但当那些人离开之后,她变得话很少。 “大哥把你的履历递到了国家科学院那边,然后强森博士和皮埃尔博士接了瞬移设备回去后也联名打了报告力荐你,军方这边也对你很感兴趣,所以……你跟别人的归化情况不太一样,现在是重点观察对象。”贺炎试着解释。 “哦。”姜妙反问,“我该感到荣幸?” 贺炎哑口无言。 那几天姜妙一直不爱说话,贺炎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告诉了她一些吉塔那边的新情报。 “主脑应该是重新上线了。”他说,“吉塔这一次的国会会议比往届延长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对外宣称是因为议案太多,但……其实是因为主脑。” 姜妙果然被吸引了,她忍不住问:“没了李萍脑,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 贺炎顿了顿。 有些事情本不该和姜妙说的,但……想到姜妙从一开始就卷进这些事中来,还放弃了一切跟着他来到纳什。姜妙放弃的可不止是资产,她在那边还有父母和朋友。自从和好后,她跟张雅虽然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法轻易团聚,却时常通电话,非常亲密,像是要把那些年的遗憾都补回来似的。 田中就更不用说了,姜妙的好搭档。他被小鱼绑架时,姜妙敢为了他孤身一人赴险。姜妙出了事,他也敢冒着风险助她一臂之力。 想到这些,贺炎决定把《保密法》先扔到一边去。 “目前已经进入暂时停战的状态。”他说。 实际上,过去很多次战端都并非是纳什启动,对纳什一方来说,常常莫名就受到吉塔一方的攻击。 “那些命令隐藏在很多命令中,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命令,但实际上……”他说,“是李萍干的。” 李萍的思维逻辑掌控了主脑很多年,她对温和派的“追杀令”一直都在。她已经不再是活人,仅仅以逻辑运算的形式存在,根本不会去想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不止她自己死了,那些知道她身世秘密的人也死了。 更重要的是,随着时间流逝,天大的秘密也将不再被人在意了。 这是活人都能明白的,却不是“李萍脑”能明白的。 李萍脑做的事相当于地球远古时代的矫诏了。 当贺炎解放了真正的主脑,消灭了李萍脑,“追杀温和派,肉/体消灭,以掩盖一切”的逻辑便消失了。 真正的主脑重新评估一切,再没有悄悄下达到前线的隐藏命令,而纳什方面早有准备,一察觉到吉塔防线的收缩,便也收缩,以示和平之意。 “真的能议和吗?”姜妙怔怔地问。 如果吉塔和纳什两大共和国能坐下来好好聊聊的话,整个这片人类生存星域的形势都将发生变化。 但这种事绝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这里面涉及了太多内政、外交、经济、军事,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内部矛盾外部矛盾等等等等。即便是姜妙这么不喜欢政治的人都明白。 贺炎却说:“必须。” 姜妙怔住。 贺炎知道这些事不该告诉姜妙,但看着姜妙凝视他的眼睛带着期待,贺炎把原则什么的,都扔到脑后。 “因为这片人类生存星域,即将面临将要到来的更大的战争。”他说,“因为人类,即将面对共同的敌人。” 贺炎告诉姜妙这些的时候,既不温柔也没有笑意,他目光凛冽,气息凝重,目光锐利得像刀锋。 姜妙悚然而惊。 103命运 人类共同的敌人是什么? 哦,不要忘记,在人类这个名词的前面,还要加上“这片人类生存星域”这个前缀限定语。 为何说“这片”呢?因为在几百年前,这片生存星域的人通过发现的太空漂流瓶,已经确认当年一同逃离地球的其他殖民团也幸存并繁衍至今。 所以在“这片”人类生存星域之外,虽然遥远,但的确还有其他星域有人类存在。 当贺炎告诉姜妙这片星域的人类即将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姜妙在瞬间产生了无数的猜想。 即便是在这片人类生存星域内,也还存在着亚伯拉族等几个亚人族的存在。说是“亚人”,是因为他们还存在着“头-身体-四(六/八)肢”这种生理结构,所以称之为亚人类。 很幸运,本片星域的这些土著种族战斗力不强,科技也不强。人类来到之后,迅速地繁衍发展成为这片星域的新主人。 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姜妙都看过无数关于“外星人”、“异形”题材的科幻作品,所以当贺炎这么说的时候,从小灰人到虫族,她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几十上百种猜想。 但姜妙万万料不到,贺炎所说的“人类的共同敌人”……竟然也是人类。 但若说他们是“人类”,似乎又不那么确切了。 六千年前,地球环境已经恶化到无法生存,人类开始了大逃亡。 彼时地球上有八十亿人口,这还没有算上当时在月球人类基地、火星人类基地和上百个太空站上的人类。 月球和火星都不是宜居星球,火星上还能产出矿产,月球上是真的什么资源都没有。太空站更是在真空中,如空中楼阁。无论是生存基地还是太空站,生存所依赖的依然都是地球上的资源。 比起地球表面,基地和太空站的生存环境更恶劣,都是被流放的罪犯和罪犯的后代――为了给地球节省空间,连在基地和太空站出生的孩子都不被允许返回地球。 不仅如此,每当资源紧张时,联合国政府便毫不犹豫地关停某个或者某些基地或太空站。 一个活人都不剩。 并且毫不浪费,在确认所有生命都死亡后,政府便重新启动基地,回收“蛋白质”、“有机物”,将这些生前要不停地工作、生产的罪人变废为宝,让他们回归成为肥料。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 但在那个时代,人类已经挤爆了地球,环境却已经恶化到百分之八十的粮食作物都要在室内种植的前提下,没人觉得不对。 可即便这样,地球还是没有出路。 根据历史书记载,八十亿人口中,只有不到二十亿人口上了船。 首选年轻人,四十岁以上必须拥有职业资质证书,五十岁以上必须拥有高级职业资质证书,六十到六十五岁必须是业内有重大研究成果的杰出人士。 六十五岁以上,非国宝级科学家不得上船。 除此之外,政府列出了七十九种疾病,凡罹患任一种疾病的人,都不被允许上船。 可即便是这样,有资格上船的人,仍然远超远航船队的承载量。于是又进一步进行了更苛刻的筛选,同样资质的人中,要选出更健康、更强壮、更聪明,甚至相貌更好看的人。 有人仅仅是因为眼睛大小不对称或者长得不够好看便被刷了下去。 “为了延续人类的火种”――这是那个时代的口号。 所以姜妙穿越到六千年后的星际时代,发现大多数人都容貌姣好,就算是不那么漂亮的人,也称不上丑。这是因为在六千年前,便已经进行了一次人工筛选。 这是整个人类的火种的延续,二十亿人分作二十个殖民团,分朝二十个方向出发,开启了人类的大航海时代。 二十个殖民团在大航海时代又逐渐分裂。 别的殖民团不知道,但姜妙这片生存星域的历史书上记载,他们祖先的殖民团,光是有记录的分裂就有三次。 最后一次分裂后,这些祖先来到此处扎根繁衍,逐渐占领了这片星域。在经历了黑暗时代、圣战时代后,又分裂成吉塔、纳什、星罗等数方势力,才有了现今的局势。 而六千年前开启大航海的那个时代,与现在又有太多不同。 譬如姜妙十五岁考上大学,科索给她的奖励是给她买了一等舱的船票。精致的单人舱房,带着独立的卫生间。 而像莉莉这样去首都星圈淘金的“首漂族”,买的则是休眠舱的船票。上船后进入休眠舱便开始休眠,不吃不喝,直到到达目的地。 因为这是最便宜的船票。后来莉莉跟田中哭诉“买不起船票”,便指的是买不起这种休眠舱的船票。 但在六千年前,情况正好相反。 上了船的有钱人想尽办法给自己弄到休眠舱的资格。 为什么呢?很简单,谁也不知道这旅程到底有多远,到底要走多久,大家都想活着抵达终点。休眠舱减缓人类机体运行,衰老缓慢,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延长了寿命。 而联合国政府力求做到的,不是公正,而是平均。 譬如种族比例,每个殖民团都是所有种族按比例分配,落实到每一艘单独的飞船,也是力求达到这一标准。 谁也不能保证离开地球的人就一定能活下去,也许说不定某一艘飞船就会成为最后的火种,只有全种族按比例分配,才能保证所有肤色人种的延续。 在男女比例上,:1的比例分配。 :1,这个比例可以说得上吓人了。若按照一夫一妻来计算,那么每三个男人中就有一个找不到老婆。 听起来就像是动乱之源。 会这么想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因为善良的人根本不会想到,在联合国政府的火种计划的人口分配方案里,已经把“女支女”这个因素考虑进去了。 那个时代的基因水平决定了男人的体质更强,恶劣环境下是更重要的劳动力、生产力,所以更多的男人上了船。 而在严格控制人口、限制生育的前提下,一部分男人既然没有繁衍的需求或者说资格,那么剩下要解决的不过是生理谷欠望而已。 一名女支女可以解决很多男性的需求,起到安定社会的作用。 女支女从哪里来? 按照火种计划的分配方案,每一艘船都要涵盖全人种、全年龄、全职业。意味着每一艘船便是一个社会。 上了船的人并不是在船上白吃白喝,每一个人都要在船上找到相应岗位,或者进行其他的什么生产活动,才能换取生存物资。 所以每一个“船社会”都是按照人类社会的形态循环运行,生生不息的。 只要有人类社会的存在,色情行业便永不断绝,总会有女人或者自愿或者失足或者被逼迫成为女支女。 在分配方案上,联合国政府的方针非常明确,只求做到“平均”。 只要做到了“平均”,对于其他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个时候,能挽救二十亿人,能保留地球火种,政府已经竭尽了全力。 至于公正,这标准要求太高了。 因此常见的现象是,休眠舱都被有钱人或者人脉强大的人谋到了手里,穷人则要日夜工作换取生存物资。 同一个行业,譬如律师,有名气有钱的大律师去了更大更好的船,没名气没钱的小律师去了破船、旧船。 能不能抓住更高的生存几率,全靠自己。 但讽刺的是,就姜妙这个生存星域的历史来看,睡了休眠舱的富人们没有活下来,甚至也没有留下后代。 他们都老死在休眠舱里了。 他们选择休眠舱,当然是为了延长寿命直至抵达一个全新的宜居星球。 然而这趟旅程的长度远远地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而那个时代的休眠技术也远远落后于现在。 诚然,在路上人类确实革新了许多技术,比如引擎,比如生命循环系统,比如采矿和冶炼,然而却独独不包括休眠舱技术。 所有这些被革新的技术,都有需求作为其推动力。人类需要加快前进的脚步,所以革新引擎;人类需要生存,所以革新生命循环系统;人类需要在沿途那些不宜居的星球上采掘矿物以补充飞船所需资源,所以采矿和冶炼技术都被推动着革新了。 休眠技术却没有需求――那些对此项技术有需求的人,都躺在休眠舱里休眠呢,没人能张开口说“麻烦把休眠舱也革新一下,让我们活得更久一些,拜托了”。 而那个时代人类的自然寿命也不过在七八十岁而已,所以当殖民团的人在路上繁衍更迭了九个世代之后,一个接一个的,休眠舱里的人渐渐失去了生命体征。 在登船时这些人绝对想不到,他们花高价、动用最有力的人脉才求得的,原来是自己的棺材。 空出来的休眠舱并没有被废弃,源源不断地有人被送进去。 被送进休眠舱的人都是感激涕零的,因为比起仅仅是偷一块面包被被宣判死刑,在真空室里被处死,然后尸体回收作为肥料循环利用,他们的处罚要好得多――每个被关进休眠舱的人都幻想着等醒来的时候,人类已经找到了宜居星球。 当然命运这个事情真是很难说得清,在大航海时代,休眠舱里死过很多人。却也的确有在最后降落在第一颗宜居星“吉塔”星上时,有破损严重,全员死亡的船上,却有睡在休眠舱里的人幸存了下来,一直撑到了双脚踩到了真正的泥土,晒到真正的阳光。而一些稗官野史的传说里,总有人信誓旦旦地声称,在大航海后期,资源极度匮乏,很多动辄被处死的“罪人”的尸体回收了并不是做“肥料”之用,而是直接进了别人的肚子。而处死他们的罪名仅仅可能只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及时回到自己的舱房里去。 所以命运这种东西,真的很难说。 而所有这些,都只是姜妙现在所在的这片星域的历史,是当年二十个殖民团中的某一团,经过三次分裂后的一支船队,幸运地找到了适宜人类居住的吉塔星后,才留下的历史记录。 至于其他的殖民团,姜妙倒是知道人类接收到过两个漂流瓶,然而另两个幸存下来的人类文明与这片星域相距太远,只能回以漂流瓶回答一声“我们也活着,火种在延续”,然后遥遥相望。 至于前去拜访,那是没有意义的。除非有一天,人类的科技大跨步地前进,有了比曲速技术更快抵达遥远星际的技术才行。 而贺炎所说的“敌人”,也算是当年地球人类火种的延续,某个殖民团的幸存文明。 “应该说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贺炎说,“他们在基因改造方面太激进,大概从一开始就伦理失控,才走到今天的程度。硬要说他们还是‘人类’太勉强,说是‘兽人’更贴切些。” 从吉塔分裂出来的纳什共和国一直希望能拥有如量子云一样的超级计算机。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纳什派遣了探险队。 当年殖民团从地球出发,向各个方向前进,每前进五十年,便留下一个信标。那些信标耗能极小,理论上来讲,能续航上万年。 纳什的探险队便徇着这些信标,根据历史书里的提示,重走当年祖先走过的路线,想要找到那一片特殊的星云,采集足够的粒子,创造属于他们自己的量子云。 囿于引擎技术的限制,这些探险队员们已经做好了“我们带着任务去,我们的孙辈完成任务回来”的思想准备。 他们已经出发了一百多年了,在五年前却有三艘船提前单独回来了。他们没有带回特殊粒子,却带回了兽人俘虏。 探险队与兽人先锋迎头相遇,双方各有损伤。纳什一方捕获了俘虏,从俘虏那里拷问出的情况令人面面相觑。 “基因崩溃?”姜妙震惊。 “他们整个社会已经没有纯人类了。一开始是为了增强人类的体质和能力来应对新的环境,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据说也添加过在路上捕获的异形的基因。”贺炎说,“和我们同祖同源,现在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片星域里的人类也曾经进行基因优化和改造,如姜妙和贺炎还有严赫,都是基因改造人的后代。但在伦理委员会的掌控下,这片星域的人类对基因领域的干涉是小心翼翼的。 人类的另一个分支,却不知道在别处的宇宙到底遭遇了些什么,竟然无视“神的领域”的可惧,大刀阔斧地对人类基因下手改造。 这种无惧无畏在几千年之后终于遭到了反噬。 兽人社会全社会都在面临基因崩溃的可怕局面。为了解决这一亡族灭种的危机,他们需要找到纯种的人类基因。 “很不幸,他们捡到的是我们这一支的漂流瓶。”贺炎说。 幸运找到了栖息地的殖民团,都会在安定下来之后放出漂流瓶。向其他幸存下来的人类文明报个平安,也报个方位。 姜妙和贺炎他们这支的祖先当年放出的漂流瓶不知道有多少个。 那时候人类是多么孤独啊,遥想着母星地球上被抛弃等死的六十亿同胞,想着逃离地球的二十亿同胞,含泪放出漂流瓶的时候,只想报个平安,也更想收到其他人类文明平安的消息。 要是那时候知道会有一支兄弟放着人不做,非要将自己兽化,并且将主意打到了他们的身上,姜妙敢打赌,祖先们一定会收回所有的漂流瓶,才不给自己招惹祸事。 可没人能未卜先知,漂流瓶就那么放出去了,被兽人族捡去了。 将要亡族灭种的兽人族,再一次开始了大航海,举族向这里奔来。 带着武器,带着恶意,目标是纯种的人类基因。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雄性还是雌性,公的还是母的,他们都要! 如此庞大的族群举族来到这里,哪怕没有怀着这样大的恶意,仅仅是为了生存下去,就势必得和这片星域的现主人来争夺宜居星和矿产星的资源! 古时候两个村子争水都要打个群架,这时代、这规模的群架已经不能叫打架,星际战争的爆发是不可避免的。 面对这样的外敌,纳什和吉塔必须先停战。 想要停战,李萍脑必须被消灭,真正的主脑必须被释放。 特洛伊计划在纳什内部的争执不休中诞生。 严赫带队到纳什控制区执行的“任务”,根本就是纳什策反了吉塔派遣入纳什国境的间谍设下的圈套。 他们需要一个吉塔高级军官的身份做伪装。 严赫是任务指挥官,他是一名校官,足够了。 贺炎因此中选。 贺炎与姜妙相遇,有了姜睿。 严赫意识到纳什一方要杀死他,拼死逃脱,历经艰险回到了吉塔。 特洛伊计划暴露。 最后一个小时,纳什高层的紧急会议终于投票表决同意释放主脑。 贺炎成功做到了,撤退时带走了姜睿。 姜妙一路追寻至此。 至此。 即便是以姜妙这样的大脑,在接收了这么多的信息之后,都感到晕眩。 宏大的宇宙,深远的时光,对比之下是渺小的自己。 渺小感让人无力。 姜妙搓了好几把脸,又甩了甩头,问贺炎:“他们什么时候到?” 贺炎说:“我们这边放出了深空探测器,根据这几年的持续观测,他们的引擎技术显然比我们这边都落后很多。如果中间不进行技术革新的话,以现在的速度,大概四十年之后抵达。” 姜妙问:“有具体的数据吗?” 贺炎给她报了几个大概的数据。姜妙在脑子里飞快的计算,说:“如果是曲速引擎,两年就可以到了。” “是的。如果我们以曲速引擎迎击,可以将战争控制在深空星域,避免本土战争。已发现的资源都在人类的掌控领域之内,曲速引擎可以保障我们的补给,又将对方阻挡在资源星之外。”贺炎说,“可是,我们没有曲速引擎。” 姜妙瞪他:“现在不是有了!” “是,现在有了。”贺炎的声音变得又低又软,他拉起姜妙的手,轻声说,“所以,那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请你理解。” 姜妙失语。 贺炎夜半醒来,发现姜妙还睁着眼。 “失眠了?”贺炎的声音微微沙哑,他翻身将姜妙搂在怀中。 姜妙温顺地靠着他,低低地说:“睡不着。” 任谁白天接收了那么大量的信息,晚上还能安眠,那心也未免太大了。 贺炎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别担心,战争什么的,有军人挡在前面。你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姜妙问:“你会上战场吗?” 贺炎不想骗她,坦诚说:“我想。” 姜妙没说话,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幽暗的房间。 贺炎将她又往怀里拢了拢,说:“对我们其实是好事。” 姜妙:“嗯?” “两边谈和,恢复邦交的话,我们就可以自由地往返纳什和吉塔了。”贺炎轻扌无着姜妙的肩头,“你妈妈还有田中他们,都还可以见面的。” 姜妙沉默良久,叹息:“那倒是真的。” 对这一点,贺炎似乎比姜妙还更高兴。 大约是因为,他毕竟是那个害姜妙放弃一切,不得不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的缘故吧。 事情如果能这样的解决,所有曾经困扰他们的问题都不复存在了,对他和姜妙来说,简直是完美的结局。 姜妙闭上了眼睛,贺炎以为她睡着了,她却忽然说:“你不用一直陪着我的,你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我没关系的。” 从来到白银星,贺炎从没离开过姜妙和姜睿,一天都没有,不,半天都没有。 他每天都陪着他们,跟他们在一起。 听到姜妙这么说,贺炎亲吻了她的鬓发,又蹭了蹭她的脸颊,说:“我喜欢,我愿意。” 姜妙便没再说什么。 但自这晚之后,她似乎对贺炎软化了很多。 贺炎非常开心,他就知道姜妙迟早有气消的一天。他想好了,等姜妙一出了观察期,有了公民身份可以登记了,他们就立刻结婚。 他要和姜妙共享他拥有的一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第三个月的某一天,贺炎告诉姜妙:“我的授勋仪式将在下周举行。” 这一次的功劳,除了勋章,贺炎还将升级为中校。 作为中校,他真是年轻得过分。偏他的功劳却是实打实的,谁也否认不了。 仕途明晃晃是一条青云路,值得高兴,因为他拥有的一切都将和他的妻子、孩子分享,他的就是她的,是他们的。 未来真是值得期盼! 因此贺炎告诉姜妙这件事的意思,是期望她可以作为家属去观礼。 纵然他的眼睛里饱含着期待,姜妙还是拒绝了。 贺炎有些失望,但这份功劳,确实踩在了姜妙的牺牲和放弃上,她会介意也不令人意外。 贺炎只担心她又会因此不开心,或者生气。 幸好没有,姜妙表现得很淡然,虽然拒绝去观礼,但似乎仅仅是因为身份立场尴尬的缘故,对事情本身倒并没有放在心上。 贺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受训仪式并不在白银星,而在一处太空基地里,贺炎不得不离开家三天。 这中间他还和姜妙通过不止一次电话。 “明天就回去了。”他说,“回去给你看勋章。”姜妙微笑着应了。 她的身后是家里主卧室的背景。 等到通讯挂断,姜妙关闭了全息投影,主卧室的背景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幼时流浪和福利院的生活经历,也或许是因为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磨炼,贺炎练就了比普通人更敏锐的第六感。 譬如当他授勋完毕,肩膀上顶着崭新的中校肩章回到了白银星上自己的家时,大门打开的那一瞬,他忽然心中生悸。 贺炎甚至把手都放在了枪柄上。 但他很快又放开,因为房子里没有危险的气息,只是特别安静。 安静得太过头了,安静得让贺炎感到迷惑。 既没有姜睿无忧无虑的笑声,也没有姜妙喜欢的轻柔的背景音乐和自然之声。 贺炎在空空的客厅怔了一会儿,缓步上了楼。 推开主卧室的门,房间里十分整齐。东西都在该在的位置,床铺上被褥平整。 贺炎的目光落在床尾凳上――那里搁着一张纸,纸上……压着本该戴在姜妙脚踝上的定位器。 那个定位器一旦戴上启动,除了专业人员用专门的设备解锁,否则不可拆解,一旦有人企图破坏或破解,都会触发警报。 这当然说的是普通人。 姜妙当然不是普通人。 定位器完完整整地压在纸上,规律闪动的一点绿光证明它甚至还在正常运行着。 贺炎抽出压在下面的那张纸,读完了上面的内容,茫然地站在那里。 屋子里很静。 太静了。 一如“国会山日”,姜妙回到家里的那种安静。 她,为什么? 明明,一切都能完美地解决。 104为何 “她为什么!!!” 裘德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脑门子上的筋突突地蹦! 幼弟的小女朋友居然跑了!带着孩子跑了! 她不是一路越过重重障碍克服万般艰险千里寻夫追过来的吗?她怎么跑了呢? 昨天伊娃还在通讯里说,等过一阵子休息想见一见她呢! “真的确认是她自己走的吗?”裘德不信,重复又问了一次,“确定不是被绑架?” 光屏里的贺炎抬起眸子,这孩子是裘德养大的,他看到那双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就忍不住心里揪了起来。 “一定是被绑架了!”他坚持说。 “不是。”贺炎垂下眸子,手中那张纸的一角已经被手指捏得变形,“她是自己离开的。” 那张纸上打印得清清楚楚的一行行文字,不是别的,正是当初他和姜妙签订的《育儿协议》。虽然不是全部条款,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但有一行字被用红色的笔特别地圈了出来。 【双方协定,所育子女由姜妙抚养,在其成年之前,所有权利归抚养人姜妙所有。】 白色的纸飘落到地上。 贺炎双手插进头发中,埋下了头。 裘德的心提了起来。 贺炎这孩子,看起来冷漠薄情,实则内心细腻敏感。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双双离世给他造成了难以治愈的心灵创伤。他用冷漠将自己武装起来,轻易不对别人表露感情,无非就是不让自己在情感上受伤。 这是人的一种自卫心理,很好理解。 所以裘德看到贺炎对姜妙是如何的小心翼翼、温柔讨好的时候,真是惊掉了下巴。 当时裘德就想:妈的,能治这小子的人来了! 名为养兄实际上相当于养父的裘德开心的程度不亚于自己又生了一个孩子。 他仔细审查了姜妙的履历,连连赞叹。这姑娘有头脑有颜值有情商还特么有行动力!她能把吉塔的国安局都耍了! 没想到贺炎执行了一回间谍任务,天上掉下来个媳妇!还已经抱了儿子! 裘德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了。对这个一直让他放心不下来的孩子,真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现在…… 裘德心提到嗓子眼,就怕贺炎又钻了牛角尖。这回他要是再缩回去真的信什么他是“注定得不到幸福”的,就真的是十艘战舰都拉不回来了。 “我现在就安排,立刻派人去拦截!我就不信了,在我们的地盘,她能跑多远?”裘德说着,心里面自然而然地怨起了姜妙。 大多数做父母的的都这样,但凡有什么事,理所当然地觉得不是自家孩子的错,都别人家孩子的错。这种心态虽然不一定对,但的确是符合人性的。 反倒是古地球时代华国很多父母,对别人的孩子如春风般温暖,对自己的孩子如寒冬般严厉的,夺取自己孩子的心爱之物赠予别人的孩子,又或者是对别人的孩子远好过自己的孩子,实在是有违人性。 裘德心里怨着,自然而然地便忍不住说:“这姑娘是怎么回事?亏我还觉得她不错。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就算你当初骗了她一回,难道不能用别的补偿她吗?非得要这样?非得报复回来?她……” “大哥!”贺炎忽地提高声音打断了他。 裘德的抱怨戛然而止。 养兄完全是担心他,为他抱不平,贺炎心里很明白,因此对裘德他露出了歉疚的神情,放低了声音,说:“她不是那样的人,不是那种……你想的那种。” 姜妙决不是那种你摔一个杯子我就必须砸一个盘子,你对不起我一次,我就也必须对不起你一次才算扯平的那种人。 “她大局观很好,也知道轻重,绝不是任性自我的人。”贺炎向裘德解释。 裘德对他来说是像父亲般的男人,这一重意义远甚于早亡的生父,和年老体衰的养父,裘德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养父。 贺炎不愿意让裘德对姜妙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是一定要为姜妙作出解释的。 “那她为什么?”裘德拧着眉头问。 是啊,姜妙为什么?贺炎也感到茫然。 裘德忍住气,问:“你有没有告诉她,咱们跟吉塔迟早要握手言和,以后恢复了邦交,她就可以自由地回去,不怕被逮捕了。” “说了。”贺炎说。 裘德就更不解了:“那她跑什么跑?她又能跑到哪去?她现在在那边是叛国者。” 不管她在吉塔还有什么牵挂,乖乖地在巴达克家的庇护下等着两国建立邦交的那一天不就行了吗?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吗? 贺炎嘴唇紧抿。 “大哥……”青年抬起头,缓缓地说,“我现在也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我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相信她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裘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大哥,如果这是她的决定,我……”贺炎说得有几分艰难,“我尊重她的意愿。” 裘德眉毛一竖:“你什么意思?” “不要去追捕她,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贺炎说。 裘德已经快压不住怒气了,拍着桌子说:“她只是一个平民,手无寸铁,还带着睿睿!对,睿睿!” 提起睿睿,裘德又恼怒,又心疼。 “你就不怕他们母子俩出什么事吗?”他恼道。 贺炎的心当然想被揪着一样难受着,担忧着。但他苦笑:“你不了解她。” 姜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可不是把做事粗疏当蠢萌来卖的人。 她是做事之前先考虑可行性,分析个一二三,再考虑可使用的手段,力争最优化。她喜欢把事情量化评估,尽可能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如果她动手做一件事了,则意味着她已经有了把握。 姜妙敢逃,大概率裘德是找不到她的。 裘德当然不信这个邪! 睿睿被卷走了呢!这怎么能行! “在我们的地盘上,她能跑到哪去?又能跑多远?”裘德大手一挥,“这件事你别管了,我来!怎么也得在移民局和安全局发现人没了之前把她找回来,这样比较好抹平……” 通讯切断了。贺炎知道他阻止不了裘德,但他也预感裘德一定找不到姜妙。 他看了家里的监控,姜妙离开的时候非常从容。她甚至在门外还转身凝视了摄像头几秒。 对于察看监控的贺炎来说,姜妙是在凝视他。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格外清亮。她理智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凝视了贺炎几秒之后,她才牵着姜睿转身离去。 这事发生在三天前,他出门前往军事基地参加授勋仪式一个小时之后。 他离开了一个小时后之后,她就收拾停当,带着孩子离开了他。 这说明后来他跟她通话的时候,屏幕里显示出来的背景都是假的,这对她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难的是她的滴水不漏。 她也是这么糊弄了那个严赫的吗? 她说过,为了从吉塔国安局的监控之下逃出来,不得不和严赫虚与委蛇。 他和田中都笑她演技太假。当她演子虚乌有的东西时自然假,当她演她自己时,谁都看不出来。 他也好,严赫也好,都上当了。说到底,是他们不够真的了解她。 贺炎相信姜妙既然敢带着睿睿走,必定做好了安排。她对睿睿的安全有多上心,从睿睿的婴儿车上就能看出来。 带着这份信任,比起找到姜妙,贺炎此时此刻更想知道姜妙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或是,想错了吗? 但从他回到家里看到姜妙留下的育儿协议条款和移民局的定位器时,姜妙的通讯就再也打不通了。 她一定是关闭了甚至拆解了通讯器以防止被定位。 贺炎知道此时裘德一定发动了他的能量,天罗地网地搜捕姜妙和睿睿,但…… 贺炎哪里也没去,什么也没干,他就安静地在家里发了三天的呆。怀里还抱着姜妙从吉塔带过来的那只毛绒小熊。 还没见到姜睿的时候,姜妙把这只小熊天天晚上抱在怀里睡觉,替代姜睿。 等见到了姜睿,这只小熊就失去了替身的意义,被洗干净给姜睿抱着睡觉。然而姜睿到了新地方又有了新宠,已经不在意这只小熊了。 大约是因为如此,贺炎在姜睿的床头看到了它。姜妙和姜睿把它抛在了白银星贺炎的家里。 当然这个家里还有很多其他的玩具,但都是来到这里后贺炎新给姜睿购置的。 这只小熊反倒成了唯一一件与姜妙、姜睿和他们三个人在吉塔首都星的生活都有关联的物件。 贺炎便抱着这只小熊,发了三天的呆,直到裘德的通讯拨进来。 裘德现在感到脸非常疼。 他是真的以为姜妙一个来自异国的孤身女人,在纳什毫无根基,根本不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所以轻易地便立下了flag。 现在,脸很疼。 天罗地网,找不到姜妙。她凭空消失了。 裘德不得不往很坏的方面去想:“她会不会是吉塔那边……” 是的,纳什和吉塔在目前要面对的大形势下,迟早会握手言和共抗外敌,但这里还有个“迟早”的问题。起码现在两国也仅仅是停战,甚至还没有达成关于和谈的正式沟通。 现在的情况是,纳什依然有大量的谍报人员在吉塔,吉塔在纳什亦然。 但这个猜想直接被贺炎否定了:“不会!” 他说的非常肯定,一丝犹疑都没有。 “吉塔方面不会在乎睿睿的安全,她为了让睿睿不卷入危险,所以才想尽办法撇开国安局,孤身一人来找我们。”贺炎说,“她不可能和国安局合作,因为她没有钳制国安局的能力。这对她来说,不可控风险太大,不是她做事的风格。” 姜妙做事注重风控,她习惯设置安全阀。 一件事若没有一个能被她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安全阀,她会将之量化评估为风险过高,直接否决掉。 裘德作为本地大佬,竟然天罗地网逮不到一个异国小女人,给自己闹了个灰头土脸,这次闻言,没再立什么flag,只“哼”了一声,怒目金刚般地说:“她一个人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一定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帮助,你好好想想,有什么线索没有?” 但姜妙在纳什除了贺炎不认识任何人,她能从什么人呢那里得到帮助呢? 想到这一点,贺炎忽然怔住。 裘德养大了他,对他可以说非常了解,这细微的表情变化瞒不过他。他挑眉:“怎么,想到了?是什么人?” 虽然觉得非常不可能,但若没有其他的选项,这唯一的选项便只能是答案了。 贺炎手掌盖住眼睛,连连苦笑。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在筹谋一切了。 真是……被耍得很彻底啊。 贺炎不知道,就最后一句,他跟远在吉塔的严赫真是有共同语言。 “放弃吧。”贺炎说。 “啊?”裘德愕然。 贺炎深吸一口气,说:“别再找她了。我会向移民局和国安局报告实情,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 “你承担个屁责任!”裘德骂道,“她是你什么人,跟你有个屁关系。你不如想想则呢么把她找回来。” 贺炎却说:“她如果想离开,即便找到她,强行把她带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那眸中的哀伤之意让裘德心惊。他面色微变:“小炎,你不要胡思乱想。” 贺炎顿了顿,明了了裘德的意思,他搓了把脸,说:“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没事。” 但裘德目光中的担忧太明显。 贺炎没办法,叹息:“我不会胡思乱想,因为这一次,不是命运。” “我亲生父母,还有父亲母亲的去世,都不在我的能力能及的范围,这可以说是命运。这命运抛弃了我。但姜妙……不是命运,是选择。” “这是姜妙自己做出的选择,她选择了离开我。” “不,这其实也是我的选择。从在吉塔那时候,我做出的选择,就注定了今天她的选择。” 因果层层叠叠,说是说不清楚的,但贺炎的心里却明白。 他觉得心口疼,即便深呼吸也不能缓解。他不由得手上用力。 柔软的小熊被捏扁,指腹却忽然触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贺炎心中一凛。 “怎么了?”裘德不明所以,看贺炎忽然变了脸色,忙问。 贺炎却没顾得回答他,他拉开小熊屁股上的拉链,手指探进去摸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芯片。 裘德眉头一拧:“姜留给你的?快看看!”或许是告诉贺炎到哪里去找回她呢也说不定――即便到现在,裘德都希望姜妙只是闹闹小脾气为难一下贺炎,然后让贺炎付出点代价,从什么地方把她和姜睿找回来。 裘德一厢情愿地这样希望。 AI读取了芯片里的数据,激活了光屏投映上去,真被裘德说中了,芯片里果真是姜妙给贺炎的留言。 屏幕里,姜妙看起来十分平静。 裘德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姜妙看起来的确不像一哭二闹三上吊,作一作,然后哄一哄就能哄好的女人。 这个女人的眼神太清亮,看起来有力量。 裘德认见过很多有力量的人。 有力量的人不会轻易被别人所裹挟,让自己的人生随波逐流。 “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姜妙说。 “抱歉让你经历我当初经历的一切,我并非故意,但只能如此。”她有点无奈地说,“这看起来真糟,好像我在赌气报复一样。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本意并非如此。” “我只是……不能接受我的人生由你来安排。” “还记得我们以前商量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辞去艾利森的工作,随你去别处。你也说过,会带我和睿睿去更远更好的地方。抱歉我那时候没意识到,你说的更远的地方已经超越了国界。” “这同样超越了我能接受的底线,考虑到当时的信息不对称,我决定收回我当时答应跟你走的许诺。” “你离开吉塔之后,我常常回忆我们以前说过的话。我后来意识到,你从很久以前就企图潜移默化地给我灌输亲近纳什的思想。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打算将来诱拐我离开吉塔,去你的母国吗?” “我知道,当时你说的很多话我都赞同了。的确你的国家有很多令我欣赏和向往的地方,但它也的确并非天堂。这些日子我在家里查阅了大量的社科资料,纳什就和其他所有我知道的国家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那些时候我应该是说了很多批评吉塔的话吧,可能这些无心的吐槽给了你误导,让你觉得我对我的国家似乎充满不满是吗?让你觉得,我可以随随便便离弃它是吗?所以你毫无顾忌地以睿睿为筹码,逼得我不得不千里迢迢地来追你是吗?” 姜妙的三个“是吗”,一声比一声沉,敲在贺炎的心头。 她的三连问发完,静默了片刻,似乎是给贺炎以思考的时间。过了几秒,她才又开口说话。 “吉塔――这个国家有毛病,我知道。” “但是我在这里出生,接受的事国家能给的最好的教育。这个有缺陷的国家给我提供了人生自由发展的平台,让我的根扎在这里。它的确不完美,但这世上,纵观上下万年的历史,什么时候有过完美的国家或者完美的制度了?” “军队里的底层士兵,边区的底层人民,那些过得不好甚至很不好的人或许能有足够的、理直气壮的理由可以抛弃它,奔向更好的生活。但我没有。” “贺炎,我没有。我是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你想让这样的我,轻易地就放弃它,背叛它……” “抱歉啊,我做不到。” 105还债 时间退回到九个月前,从卫戍军基地解除了软禁的姜妙回到自己的家中,从化妆机里接收到了贺炎留给她的信息。 从看到那信息,到严赫听到镜子破碎、化妆机崩裂的响声,中间其实隔了整整七分钟的时间。 姜妙看到贺炎留给她的暗示信息,便明白了贺炎带姜睿一同离开的用意。她用了七分钟的时间,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作出了自己的抉择。 是的,人的一生要作出很多抉择。对于任何一个人格独立的成年人来说,那些重大的、关乎人生转折的节点上的抉择,都该由自己来作。 而不是被什么人裹挟着身不由己。 当第七分钟结束的时候,姜妙已经结束了对整个计划的风险评估,一拳轰碎了化妆机和镜子。 姜妙的抉择和计划,从这一秒便开始了。 严赫举着枪冲进来,便已经是一脚踏入了姜妙的算计中,成为了助她实现计划的NPC。 姜妙的计划是什么呢?目标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千里寻夫吗? 啊呸。 一个连脸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狗男人,寻到他之后宰了用来下酒吗? 姜妙的计划当然是夺回姜睿。 一如贺炎所想,姜妙没有能钳制国安局的能力,自然是不肯和国安局合作的。 她亲眼看到过国安局和贺炎交锋后成为了废墟的安全屋,她是绝不会把安全局的人引到姜睿的身边给他带去危险的。 她只能单干。 一个女人,不,一个妈妈,单枪匹马远赴异国,带回她的孩子。 当然一路上不断有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有新的变数掺和进来,那没关系,不断修正计划,随机应变。只要大方向不脱肛,细节处的变动不必在乎。 譬如现在,和她同乘一船的,除了姜睿小朋友,还有一个不太令人喜欢的大朋友――小鱼。 “我说,好歹我都帮你逃脱纳什了,我们俩之间也该有点信任感。”小鱼扒拉开衣领,露出脖子上一个黑色的金属圈,“这个去掉吧,没必要,有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不行。”姜妙完全不为所动。 “艹!”小鱼骂了一句。 当初在贺炎的船上,姜妙给他戴上了这个项圈跟他谈条件的时候,他是满心里打着先把姜妙糊弄了,先逃离贺炎的手掌心,再找人弄掉这个破狗项圈就行了的主意的。 他还是太小看姜妙了。 他找的人没人敢弄那个项圈。 “紧贴颈大动脉,项圈本身就是炸弹,虽然是微型的,但足够把颈大动脉炸碎了。”被绑架来的技术人员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不敢,这个稍微一点差池,您、您就……” 就嗝屁了。 小鱼一枪毙了那个技术人员。 然而在毙掉了几个技术人员之后,小鱼终于明白,姜妙博士搞出来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什么技术人员搞得定的。 而这些人只要在搞的时候稍微错错手,他小命就要玩完! 小鱼是绝不肯给这些人试错的机会的,到最后,他只能低眉顺眼地信守了当初跟姜妙做的约定,协助她逃离纳什。 他妈的! “不过,我找的人看了,说这东西相当尖端啊。”小鱼眼珠骨碌碌地转,嬉皮笑脸地说,“我想着就算是姜大博士您,没有相应配套的高精度设备,也搞不出这么高精尖的玩意儿来吧。所以这东西,是从吉塔带过来的吧?” “话说,你也不可能预知路上会遇到我,提前给我准备这么一份礼物。所以……”小鱼的神情里透出深深的幸灾乐祸,“你这份意外惊喜的礼物,到底是给谁准备的呢?” 姜妙正在键盘上敲打的手忽然滞住。 小鱼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捧腹狂笑:“卧槽!卧槽!真是给他?” 他笑得控制不住,捂着肚子问:“真遗憾,他没能亲自用上。话说,我们亲爱的严少爷知道这事吗?他要不知道,我可以帮你们做个传声筒告诉他一声。” “不一定非得是他。”姜妙漠然地说,“任何我能接触得到的,有能力送我脱离纳什的人都可以。” 可以是贺炎的家人,也可以别的什么人。所以,她半路遇到了小鱼这个变数,见机行事地修正了计划,把小鱼纳入了她的行动中来。 她瞥了慢慢走过来的小鱼一眼,冷冷地说:“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靠我太近。为了保险,我给那东西做了两重启动机制,电子物理的和生物的。” 小鱼脸色大变。 生物的指的是脑电波控制。这是很多懒人喜欢的控制方式,只要用脑子想想就可以,连手指都不用动,连话都不必说。 但这种控制存在着精确度问题,一般也就是用在日常生活的家务机器人上,或者一些具有娱乐性的设备上。 谁他妈!用在炸弹上! 这他妈!炸弹就在他的静大动脉上!! 小鱼蹭蹭蹭倒退出好几米!远离了姜妙! 脑电波控制的一个缺点就是距离,离得太远就不管用了,除非用上功率放大器。 “艹!”小鱼脸上都维持不住了,破口骂道,立刻又后悔,马上改口赔笑,“不是,不是骂您!就是这个吧……咱们能不能把这个脑电波控制关掉?这太危险了这!” 姜妙说:“你不用担心,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拿下过全星区脑电波大赛初中组一等奖。我对脑电波的控制比一般人精确得多,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姜妙有这份自信,小鱼可没有。他脸上笑着,心里面却在大声地问候着姜妙的十八代基因提供者,因而导致了面部肌肉的扭曲,本来还算是挺好看的脸都丑了起来。 姜妙问:“你还有什么事?” 小鱼干笑:“没什么,就是怕你寂寞过来跟你聊聊……” 他左看右看,姜妙身边是不敢靠近了,就打起了坐在地板上玩的姜睿的主意:“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啊,这眉毛眼睛,真像……像……” …… 艹,像贺炎那个疯子啊! 小鱼夸不下去了! 他只好咬牙强笑着伸出手去,作出要揉姜睿头的动作。 姜睿在这个麻麻说的“坏人”靠近的时候就把玩具紧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他了。 而小鱼的手还没碰到姜睿就被突然弹出的黄色保护光罩给戳痛了手指。 姜妙既没有动用任何按钮,也没有使用语音,她用行动证明,这一次为了夺回姜睿,她的确是将许多设备都添加了脑电波控制,不是吓唬他玩的。 “睿睿,过来。”姜妙说。 小孩子动作多麻溜啊,姜睿呲溜一下就弹起来冲麻麻跑过去。在他看来,他根本没有碰到那个坏人叔叔。 但问题是保护罩罩着他呢,体积比他本人的体积大了好几倍,是一个球形。而被罩着的姜睿,虽然才不到一岁半,但他是个拥有高重力行星基因的孩子啊。 别的孩子还只是才能坐起的时候,他的骨骼和肌肉已经能支撑他扶墙走路了。小鱼直接被保护罩给撞翻,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爬起来。 这小B崽子!! “没事的话,回你自己的岗位上去。”姜妙冷声说,“我希望我们的行程不要出什么问题。如果真出了问题,我带着孩子跑路肯定比多带一个你更省心。” 话里蕴含着的生命威胁令小鱼不得不屈服,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姜睿一样,认命地给姜妙干活去了。 姜妙轻轻舒了一口气。 虽然那个项圈最初的确是为不知姓名不知相貌的贺炎准备的,但小鱼却是一个比贺炎更合适的人选。 因为贺炎肯定知道,姜妙怎么样都不会真的对他痛下杀手的。这个威胁就不是那么有效。姜妙其实在来纳什的路上就一直在为这个事担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偏还没入纳什境内,小鱼就自己撞上来了,真是老天助她。 避开纳什方面的搜索,通过边境上某些见不得光的路线离开,这于星盗小鱼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这本来也的确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他甚至也没有带她走那几条常见的走私路线――姜妙带着姜睿逃脱,裘德势必会在那里布置兵力拦截她,这是可以想见的。 他们走了一条跟当初严赫逃亡差不多的路线,没有直奔吉塔,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先去了星罗自由贸易区,再绕道向吉塔前进。 路上花了七个月的时间。 七个月后,姜妙凝视着飞船外的星空。 “前方再500公里就进入吉塔的控制星域了。”小鱼说。他斜着眼睛看姜妙:“都到这儿了,可以了吧。你总不会是想让我跟着你去吉塔自首吧。” 姜妙弯腰把姜睿抱起来,说:“我从来没想给你安排自首这种结局。” 她语气淡漠,也没有什么表情。 七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都是这样。能不跟小鱼接触就尽量不接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即便不得不打交道的时候,也是既没有笑容也从来不生气,更从来不让姜睿跟小鱼发生任何接触。 小鱼一直以为,这仅仅是因为她的警惕性。 但现在,小鱼突然毛骨悚然。 小鱼的枪是很快的。 但有什么能快过脑电波? 他的手甚至还没有碰到枪柄,脖子上便爆出了一圈血花。 “麻麻?怎么了?”姜睿被捂住了眼睛,不明所以地问。 机器人在姜妙的控制下拖走了尸体,开始清洁地板。 “没事。妈妈在还债。”姜妙亲吻他的头顶,低声说,“现在……不欠你爸爸的了。 小鱼虽然不是直接杀害贺炎亲生父母的凶手,但他当年偷走了贺炎父母的飞船,导致他们在暴/乱中无法逃离,客死异星。 贺炎囿于身份所限不能做的事,她替他做到了。 很快,吉塔共和国的边防军探测到一艘不知名飞船。 该飞船主动联通了通讯。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我是公民姜妙,我从纳什归来。我要求与国安局的娜塔莉?波克娃上校直接通话。” 106归来 黑西装女人收到从边境层层传达上来的报告时,掩不住吃惊:“姜妙!” “是的。”下属说,“她要求和您直接通话。”黑西装女人――娜塔莉?波克娃上校向后靠在椅背上,面上的神情一言难尽:“竟然……真的被他们说中了。” 姜妙如愿地和娜塔莉?波克娃上校直接通话。 “好久不见,博士。”黑西装的女上校说。 “给您添麻烦了,上校。”姜妙颔首。 娜塔莉苦笑:“您可真是……完全地羞辱了我们一场啊。” 娜塔莉本人对姜妙并没有什么敌意,她之前所做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公事公办而已。甚至,姜妙把她整个团队都耍了,这虽然成了她职业生涯上的一次羞辱,反而赢得了她的钦佩――要知道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那些厉害的对手,常比猪一样的队友更让人欣赏。 “抱歉,给您带来这么多麻烦。但是……”姜妙表达完歉意,开门见山地说,“我并未叛国。” “我只是去找回我的孩子。” “我带回了纳什方面的基因伪装剂样本和瞬间移动设备的全部数据。” “我想以此为交换,取回我的公民身份。” 姜妙被两名武装人员“护送”着搭上了军方的飞船。她的事情没那么急迫,军方不至于专门拨一艘飞船送她,没享受到当初严赫的待遇。她在中途转了一次船,用了十天的时间回到了首都星。 走下飞船踩到柏油地面的时候,姜妙终于找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什么是归属感?是政府一遍又一遍地在电视里刷屏的爱国教育吗? 不是。 归属感是你熟悉的空气的味道,是抬头看见能叫得出名字的三个月亮,是从车窗里望见的熟悉的建筑物,是身边的人其实带着点首都腔的并不标准的标准腔。 艾利森的同事们在实验室里都说标准腔的华语,但他们一旦去偏远星系的兵工厂或者客户那里出差,就会无意识地撇出轻微的首都腔。 这种带着点首都腔的标准腔,昭示了他们身为首都星圈的人的骄傲。 严赫的标准腔里带着点别的星区的方言口音,贺炎冒充他的时候,在声带上安置的芯片不仅将他的嗓音伪装成严赫的声线,他说出的话的腔调经过处理后也跟严赫一模一样。 真正的贺炎虽然也会说吉塔的标准腔,但带着陌生的方言腔调。 这腔调与严赫的不同。 严赫虽然也有口音,但对姜妙来说并不算陌生。 她在日常听到的各种方言腔调,即便不能确切地说出来是具体来自哪个星区,但大抵可以猜得出来诸如“哦哦,是来自β象限吧”、“听口音就知道你是γ象限那边的人”之类的。 贺炎的口音却是全然陌生的,裘德亦然。 当年殖民团将各种族平均分配到每一个团甚至具体到每一艘船上,不能改变华语系是人数最多的种群,奠定了整个人类生存区域的人都以华语为最主要的官方语言的人口基础。 姜妙在纳什接触到的人,因此都能沟通,但他们的口音都是陌生的。姜妙没本事通过口音猜出他们来自哪里。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贺炎带她逛街,参观白银星的城市风貌,耳边听到的全都是陌生的口音。 格格不入。 娜塔莉见到姜妙的时候,发现她与从前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因为你要非说她哪里不同了,还真说不出来。但娜塔莉能感觉到她内在的变化,她从骨子里就跟从前那个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的姜博士不一样了。 哦…… 是气场!她的气场完全不一样了。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叛国,我只想找回我的孩子。”面对质询,姜妙回答,“开玩笑呢?我奋斗了一辈子的东西都在这里,为什么要放弃?” 归属感是什么? 是你自己努力奋斗挣出来的房子、资产、社会地位和来自别人的尊敬。这些都是羁绊,时间越长,根就扎得越深。 而且无声无息。 这些东西是不能靠别人“赠予”的。 男人说把他的全部资产都过到她的名下,很让人感动吗? 可明明姜妙靠自己就能过上自己满意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双手接过别人的慷慨赠予并感激涕零? 在质询中,姜妙很配合。凡她知道的,只要对方问,就都回答了。 生命体征监测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本来也就是,她也就只能回答关于她自己的问题,她在纳什并不能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包括贺炎在内,没人会允许她有接触任何军事情报的机会。 只除了两个科研阿呆。 除了自身之事外,姜妙将关于量子云和李萍脑的事也一股脑交待了。 娜塔莉也被震惊了。她的权限只知道主脑出问题了,在延长了一个月的国会会议后,问题解决了,一切恢复了。但主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却是在她的权限之外了。 姜妙给她解了密。 “我也是……”娜塔莉捂着额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喃喃地说,“我也是一直觉得,大家怎么都这么冷漠呢?我觉得不对,但我没法违背社会主流价值观。我在网上发过一些内容,都石沉大海。包括暗网,你知道吗,那些犯罪信息甚至都还在暗网上存在着,反倒是关于这个的话题,只要发出去就再也找不到了……” “我的抚养人一直认为太喜欢我是病。”姜妙平静地说,“她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一直听医生的建议想办法疏远我。” “可是你知道吗?她其实只是爱我。”姜妙抬起眼,想起张雅受的苦,既无奈又心酸,“只不过是一个妈妈爱自己的孩子而已。在古地球时代,这天经地义。” “我明白,我明白。”娜塔莉捂住眼睛呢喃。 好半天,她才放下手,坦诚:“我也看过心理医生。” 娜塔莉和姜妙四目对视,在这一刻非常理解彼此。 她们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看向隔壁――问询室是娜塔莉安排的,作为一个当过母亲的人,她安排了一间玻璃墙壁的房间,透过玻璃就能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探员正在照顾姜睿。 质询刚开始的时候两个年轻人还绷着脸,这会儿已经笑得眼睛都弯了,围着姜睿不停地说话。 显然很享受和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光。 姜妙转回头来,为这一体贴的安排向娜塔莉说:“谢谢。” 娜塔莉微微颔首,收敛了震惊的情绪,继续质询的公事。 “你既然连我不知道的信息都知道了,那应该也知道,纳什已经通过星罗那边,向我们这边传递了和平会谈的意愿。”娜塔莉说。 “是的,我知道。”姜妙很平静地承认,“我也知道是为什么。” 姜妙将兽人族举族来侵的事也交待了。从几百年前,一直讲到特洛伊计划,前因后果,清清楚楚。 一天之内听到两段机密信息,都事关如此重大,娜塔莉觉得今天的脑子有点要当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等到两边握手言和了再回来?”她揉着太阳穴说,“只要纳什那边说的不是谎言,在这种大形势下,双方放下成见握手言和是必然的大趋势。你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跑回来。从那个男人身边逃走不容易啊,花了这么多的力气。” 而且,娜塔莉没说的是,虽然不知道特洛伊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一个颜值不够魅力不够的男人,是没法扮演好严赫那样的男人的。 更何况姜睿长得不像姜妙,却这么好看,可想而知是像谁,可想而知他的生父会有多好看。且那生父为了逼她追着他去,不惜带走孩子。可想而知对她是有感情的。 在已经知道两国迟早和谈建交的前提下,暂时留在那边不失为一个还可以接受的选项。 “不,我必须赶在这个时间线之前回来,证明我没有叛国,拿回我的公民身份!”姜妙铿锵有力地回答。 娜塔莉微怔。 “上校,请你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姜妙无奈地说。 娜塔莉即便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姜妙也能猜想得出来。她不禁想起了贺炎自以为只要两边建交可以自由往来,一切就完美解决的高兴模样。 完美?谁的完美? 姜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上校,你没有意识到吗?如果两边真的和谈建交,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叛国者”的标签贴在姜妙头上,永生永世再没有机会揭下来! 那样的姜妙,在吉塔是耻辱的,在纳什难道就受欢迎了吗? 皇军什么时候真把汉奸当做手足同胞了? 姜妙在纳什接触到的人,从神鹰要塞的司令官,到纳什的移民局和安全局,除了两个科研阿呆,所有这些纳什人在跟她接触的时候,不管是因为畏惧巴达克家族的权势而讨好谄媚,还是板着扑克脸公事公办,他们眼中微妙的鄙夷是藏不住的。 即便是裘德,也得意于自己亲手养大的幼弟不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还带回了“战利品。” 想想就明白,一个连自己母国都抛弃的人,凭什么得到敌国人的尊敬啊?在纳什人的眼里,她只是“战利品”而已。 她这样一个战利品想要在纳什生存下去,完全要仰赖巴达克家的鼻息和贺炎的良心。 裘德大约是把她看作了弟媳妇,慷慨且真诚地承诺了巴达克家族将庇护她的未来,不止是生活,还支持她发展事业。 听起来很美好,实际上恰说明了一个冷酷的现实――没有巴达克家背书,姜妙将再无事业可言。 还记得六千年前的地球有一部讲述四个宅男科学家的电视剧吗?其中智商最高的那个死宅科学家参加竞赛,傲慢地不跟其他科学家组队,而且选择了大学里的两个清洁工作为队友。因为他认为自己一个人可以抵得上对手一队人。 结果在最后一道关键选择题上,他犹豫了。 清洁工在这时候开口,说A是正确答案。死宅科学家嗤笑,一个清洁工懂什么呢。他反而因此做出了选择,选择了B答案。 事实证明,清洁工是对的。 死宅科学家懵逼,你一个清洁工怎么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答案。 清洁工说,我是R国人,在R国,我是XX大学的教授。 但这位教授为了更好的生活投奔了M国,他的学历在M国并不被承认。曾经教书育人的R国教授,只能在大学里做清洁工养活自己。 姜妙在纳什面对的,是一模一样的境况。 她所学所用都是高精尖,没有巴达克家为她背书,没有任何高端企业或者国家机构会雇佣一个敌国来的没有任何纳什承认学历的归化者。 贺炎说军方对她感兴趣?是啊,巴达克家族有三位大佬坐镇军方呢。 倘若她有天得罪了巴达克家族或者与贺炎分道扬镳了,她就是一个永远不会被纳什全盘信任的归化者。 这样的人,他们是不可能允许她去碰触那些最尖端的机密,最先进的技术的。 没有学历的她大概连份办公室职员的工作都很难找到。姜妙查询过,那些被俘虏后为了不被送去做苦工而选择归化的吉塔士兵,也都只能做些最底层的工作。 并没有贺炎宣扬的那么美好。 姜妙在留言中对贺炎说,她没想到贺炎说的“更远更好的地方”会已经超越了国界。超越了那条边境线,就与姜妙当初所想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了。 她的社会地位,她的学历,她的过往履历和成绩,统统作废。 所以姜妙收回了当初作出的愿意跟着贺炎去别的地方发展的许诺。 姜妙回来了,带着孩子,回到了她应该生活的地方。 这中间必须考虑的因素就是姜睿。 若在纳什,或许会有人说点什么。就像在古地球,姜妙如果敢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娘家,她大姑她二姨绝对要揪着她的耳朵给她灌输“孩子怎么能没有爸爸”、“单亲家庭养出的孩子多少心理都会有缺陷”什么的。 幸运的是,姜妙投胎是吉塔共和国。 在这个国家里,大家都是在单亲家庭长大。人是群体性动物,当别人都有爸妈双亲,你只有单亲,你就与众不同,你就有有所缺失。但大家都单亲的时候,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没人觉得孩子会养不好。 何况姜睿再差一个月就要两岁了,姜妙也早就不是当初刚有了孩子时手忙脚乱还会哭鼻子的新手妈妈了。 至于他的父亲是敌国间谍?吉塔什么时候论过血缘了?社会上多得是三岁之后从没见过辅助者一面的人。 就连娜塔莉都冷笑说:“那混蛋跟你签的育儿协议里规定孩子归你,人得有点契约精神,干得漂亮,博士!” 她又问起了关于特洛伊计划的事。 “我问过他,为了保证特洛伊计划的安全……”姜妙说,“严赫的队伍全被处决了。” 严赫凭着敏锐的直觉意识到自己将要被杀死,绝地反击,生死逃亡,竟然活着回到了吉塔,他的单兵能力之强,令人咋舌。 在国家和大义面前,严赫和他的队伍都是小节。 姜妙也是小节。 哪怕是贺炎,如果国会山日他失败了,不管他是谁家的养子,也一样成为了这些大事件中的小节。 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然后,你杀死了小鱼?”娜塔莉盯着姜妙。 “在国境之外。”姜妙强调。 小鱼死在公共星域,那地方是政治真空地带,不归属任何政治势力。姜妙可以不受任何一方的法律制裁。 娜塔莉盯着姜妙,许久,点了点头。 她理解了姜妙身上的变化。 她本是风调雨顺中生机蓬勃的鲜妍花朵,结果经历了电闪雷鸣,长成了参天的乔木。 姜妙想要的只不过是拿回自己的公民身份而已,比起她上交的东西的价值,政府一本万利。 娜塔莉报告递交上去不到三天,批示便下来了。 姜妙被禁入军工相关领域三十年,并签署了长长的保密协议,不得将关于“李萍脑”和兽人族的任何信息泄露给他人。 签完电子签名之后,姜妙博士摘掉了叛国者的帽子,恢复了吉塔共和国公民的身份,带着孩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真正的家。 107回家 到事情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娜塔莉跟她说:“说实话,你回来的时候,我非常吃惊,没想到真的被他们说中了。” “……”姜妙反问,“他们?” “田中和严赫。”娜塔莉说。 “一定没好话。”姜妙磨牙。 娜塔莉失笑,说:“田中说,你绝不是吃了亏忍气吞声的人。严赫说,你不是会被男人搅昏头脑的女人。他们都相信你会回来。在你真的回来之前,我对此一直表示怀疑,结果……” 田中是她好基友,能说出这么了解她的话不意外。 严赫……姜妙怔忡了一下。 “严少校现在怎么样?”她问。 “被发配到冷灶头去了。”娜塔莉说,“去了个边境前哨,虽然他的职衔到了那边是最高长官……但那边是长年累月看不见个生人面孔的地方。” 边境不是只有和纳什相邻的一边。事实上,只有和纳什相邻的一边一直以来打得热热闹闹,而在其他的地方,多的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冷冷清清的前哨站。 姜妙沉默了一下,问:“是我连累他了吗?” 娜塔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们派严赫去姜妙身边,企图让他成为迷惑姜妙的烟雾/弹,结果他反倒成为了姜妙迷惑他们的烟雾/弹。 姜妙假装自己在演戏,严赫假装自己不知道姜妙在演戏,姜妙却知道严赫知道自己在演戏,而严赫根本不知道姜妙知道他知道姜妙在演戏,更不知道姜妙只是假装在演戏。 “难道我们每一次任务失败,都不该怪自己疏忽大意或者能力不济,反而要怪任务对象不配合?”娜塔莉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抬了抬,“你想太多了。他那个情况,又能怎么办?” 姜妙沉默。 她忍不住想,假如严赫和贺炎的遭遇对调,裘德和巴达克家族是绝不会坐视贺炎仕途止步于此的。他们一定会运用些手段把事情压下去,大不了冷冻几年,挪个地方,又是金光闪闪。 严赫却只能自己苦苦挣扎。 她抬头,说:“他最大的问题在于曾经被俘虏过对吧。可是,他执行的那个任务根本从一开始就是圈套,这个责任不该全由他一个人背吧?这该是哪个部门哪个单位的责任?谁给他下达任务命令的?” 娜塔莉眼中露出笑意:“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娜塔莉跟严赫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她很欣赏这个年轻人,也是不忍看他仕途折戟沉沙。 “是情报部门的责任。”她说,“我已经把这个也写进报告提交上去了,但能不能帮到他,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每个人,哪怕是娜塔莉这样作风冷静铁血的实权上校,在国家这个庞大机器上也不过是一颗螺丝钉而已。 渺小无力之感令姜妙叹了口气。 “不过……”娜塔莉忽然话锋一转,“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李萍脑的事,又想到严赫,我怀疑国家由来已久的这个对待战俘的态度会不会是李萍脑搞的鬼?” 姜妙惊讶:“会是吗?” “有个情况……从来不对平民公开的。”娜塔莉告诉姜妙,“我们从来不留纳什的俘虏。” 不留? 姜妙品了一下,背心发凉:“所以,都……?” 娜塔莉点点头:“都!” 姜妙默然。 所以国会山日,贺炎为了任务不能在事前向她泄密,而事后又必须尽快撤离,否则有性命之忧。 贺炎,也是纳什的一颗螺丝钉。 同为螺丝钉,姜妙既管不了贺炎,也帮不了严赫,每个成年人都只能也只该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当然,身为母亲,她还得在姜睿成年之前对姜睿负责。 姜睿同时拥有吉塔和纳什国籍,姜妙也从未想过就要姜睿终生与父亲断绝联系。 贺炎不是说了吗,两国迟早建交往来自由,等到那个时候,他还想来,自然可以来看姜睿。 在他们俩签订的育儿协议里,虽然规定了姜睿的所有权利都归姜妙,但姜妙从未剥夺过贺炎的探视权。 “欢迎回家!!!” 随着“砰”的一声,田中在门口拉响了一个拉炮。金银纸屑喷了姜妙一脸,彩色纸带挂了姜妙一头。 姜妙:“……”日! “呸呸呸呸!”姜妙吐出嘴里的纸屑,没好气地说,“赶紧进来,跟门口杵着干嘛?” 田中一步跨进来,先给了姜妙一个大大的拥抱:“回来就好!” 姜妙眼眶一热,还没说话,先听见姜睿发出了带着奶音的一声“Wow~”。田中放开姜妙,又惊又喜:“这是我们的小睿睿啊?长这么大了!” 这个叔叔一进门就搞得亮闪闪一片很漂亮,而且他就是妈妈念叨了一下午的“田中叔叔”,姜睿毫不认生地对他露出闪亮的笑容:“蜀黍好!” 田中一把把他抱起来举高高:“好好好!” 看着麻麻去泡茶,姜睿小声问田中:“蜀黍,那个……还有吗?”小手指指机器人正在打扫的彩色纸屑。 田中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姜妙泡了茶端到客厅:“来喝……” 砰! 又被拉炮正面袭击了一回,这回犯人是姜睿。 姜妙喷了口气,喷出好几块亮闪闪的纸屑,彩带都掉进茶杯里了。 田中乐不可支! 这混蛋,不配喝她亲手泡的茶! 喝着机器人泡的茶,田中终于肯消停了。他把姜睿抱在怀里,姜睿则眼睛闪亮地抱着田中叔叔新送给他的礼物――玩具机甲,玩得开心。“有没有连累你?”姜妙最关心这件事。 “当然没有,我又没做什么违法的事。”田中N瑟地一摊手,“我,田中敏和,博士,守法良民。” 那就好,姜妙彻底放心了。 张雅那边也联络过了。 她走之前不敢告诉他们,但拜托了田中。要不是有田中跟张雅联络,怕不得担心死。 国安局那边在她离开后只稍微调查了一下张雅,派人到她家里做了个简单的问话,并没有为难她。 吉塔从来不把抚养人和已经成年的孩子视作亲密关系人,何况调查显示张雅和科索的账户都很干净,没有任何异动,不可能给姜妙提供任何支持。 倒是姜妙在归国之前,一直担心着张雅,提心吊胆了好久。 “快!跟我说说!”田中身体前倾,神情迫切,“那个谁,就那谁,他到底长什么样?” 比起姜妙在纳什都有些什么遭遇,田中更想知道“假严赫”本尊的相貌。反正姜妙不会让自己吃亏,而且她这不是已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还把姜睿都带回来了,不急。 倒是看着姜睿长开了的好看眉眼,田中八爪挠心地想知道,这孩子他亲爹到底长什么样子! 姜妙眼神微飘,端着茶杯说:“睿睿,带田中叔叔去看看你爸爸的照片。” 贺炎离开的时候,复制了家里的监控视频给睿睿在路上看,让他不至于忘记姜妙。姜妙也是这么干的。她本来也没打算让姜睿不认爹,孩子还小,容易忘,那就让他时时能看到吧。 “噢!”姜睿跳下来,拉田中的手,“田中蜀黍,你跟我来。” 田中乐呵呵地拉着姜睿的小手跟他去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两腿发软地飘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要去纳什!我要去纳什!”一看见姜妙,他就窜过来抓着她的肩膀一通疯摇,“我可以的!我可以!” 姜妙轻松一个抱摔,将他摔在沙发上:“花痴是病,得治。” “我死了,我死了!”田中躺在沙发上不肯起来,“他怎么能这么好看!是我的菜啊!完完全全是我的菜啊!” 姜妙哼了一声,说:“不是我的。” “姜妙你少口是心非!”田中坐起来抱着靠垫控诉,“我不相信你不动心!” 姜妙又哼了一声。 田中眼珠一转,问:“你告诉我,你到了那边见到他,有没有滚床单?” 姜妙:“……” 不仅滚了,还恨不得每天滚,滚很多次。 次次都要开着灯,都要让姜妙看清他的脸,还要在她耳边不停地说些让人难以自禁的话。 有时候还很下流。 姜妙不由眼神儿飘忽。 田中一看姜妙那眼神儿就明白了。他一拍桌子:“我就知道!” 想了想,顿时羡慕嫉妒恨:“你把我喜欢的两个帅男人都睡了!” “胡说!”姜妙说,“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好吗!” “但是你睡过两张脸!”田中伸出两个手指头,嫉妒地说,“你赚大发了!” 在吉塔这个社会,以田中这种百人斩千人斩看来,姜妙和贺炎的分离根本不算什么事。就是跟渣男分手了呗,关键是抢回了睿睿小宝贝就行。 唯一的遗憾就是渣男太帅了。 “啊啊,做梦都想同时跟他们俩……唔唔!”田中浪言浪语没说完,叫姜妙给捂住了嘴。 “睿睿呢?”姜妙紧张地看了看,唯恐姜睿被田中这个浪货玷污了纯洁的小耳朵。 “在屋里玩机甲模型呢。”田中扒开姜妙的手,“行了,说点正经的,跟我说说,一路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发生的事可多了。姜妙规避了那些保密协议规定了不可以说的信息,把这一趟长达一年多的旅程给田中讲了一遍。 田中听得连连嗟叹。 “三十年啊。”他说。 “没办法,手上的筹码太少。要是能把瞬移设备带回来,大概还能有资格谈一谈。”姜妙说,“可当时没办法。瞬移设备虽然是我从小鱼身上缴获的,可已经进入纳什边境了,我不可能保得住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鱼凭着瞬移设备从贺炎手里逃脱过很多次,如果不是姜妙战衣的防强/暴功能,贺炎这辈子能不能抓住小鱼还是一回事呢。 但怀璧其罪,在人家的地盘上,姜妙不可能留得下这么尖端的、上了纳什那边黑名单的东西,只能乖乖地上缴给纳什政府。 田中于是骂道:“混蛋渣男!” 姜妙倒无所谓:“转行就是了。” 她有房子,有积蓄,有逐年递增的专利分成,并不是没有饭吃。被禁入军工行业,做别的行业就是了,当初入这行,也不过是因为艾利森开的薪水高而已。 和在纳什不一样,在吉塔,她有无数条出路,不必倚靠任何人。 田中倒不担心姜妙以后没饭吃,他担心的是眼前:“艾利森这边怎么办?” 姜妙先是出走纳什,现在回来又被禁入军工行业,她严重地违反了和艾利森的合同,将要面临着巨额的违约金。 姜妙去很冷静:“我去跟海伦娜谈谈。” 姜妙在国安局交待了所有他们质询的问题。因为生命体征监控可监控一个人是否撒谎,所以也没法在这种质询中撒谎。 但,那些国安局没有问到的事情,姜妙也不会傻到主动交代。 譬如小鱼之所以会出现在“风暴之眼”的出口,是因为盖伦?艾利森把姜妙卖给了小鱼。 譬如吉塔的人根本不知道,姜妙除了接触到瞬移设备,还接触到了空间纽的数据。 别说吉塔人,就连贺炎都不知道两个科研阿呆给姜妙透露了多少内容。他怎么想得到那两个家伙为了得到姜妙在计算上的帮助,给她看了许多关键数据。 他们当然也没傻到会让姜妙复制那些数据的地步,只是……房间里都有监控。从监控视频里恢复数据是一件稍微有点麻烦的事,但并不是做不到。 108发展 姜妙如她所说的那样去拜访了海伦娜?艾利森。在艾利森大厦里一路遇到的前同事们都惊喜地向她打招呼:“姜博士?你回来啦?” 姜妙对他们颔首微笑。 倒没有人问姜妙消失这一年是干什么去了。他们所在的行业本就是敏感行业,各种保密协议不知道签过了多少,也都不会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人追问对方去了哪,干什么去了。 说不定就是被军方征调走参加某个秘密研究项目去了呢。 倒省去姜妙很多口舌。她直接去见了海伦娜。 田中还是有点紧张的。但姜妙在海伦娜的办公室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平安地出来了,海伦娜甚至将她送到了门口。 两个女人面带微笑,一团和气地握手道别。 姜妙不仅免除了劳动合同的巨额赔款,甚至还从海伦娜那里拿到了一笔以“离职金”名义赠予她的钱。 金额不可谓不丰厚。姜妙自此成了无业人员。 田中十分嫉妒:“直接退休也可以啊。” “那怎么行,我还有事要做呢。”姜妙说,“不过睿睿上幼儿园之前,我肯定要陪着他的。 吉塔的从幼儿园开始的教育系统,特别是那些面对基因优选儿的精英教育系统是相当完善的,只要孩子一到三岁,抚养人就能大大地松一口气了,辅助者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田中心中一动,问:“你要做什么事?” 姜妙勾唇,邪魅一笑:“找个时间来我家,我再跟你细说。我要的那些东西你赶紧给我做出来。” 自从被国安局以超声波武器攻破又被监控过之后,姜妙对自家的宅子很不放心。但她离开了艾利森,手头没有趁手的设备,有些东西就只能拜托田中帮忙了。 田中被她笑得百爪挠心,但姜妙坚持:“等那些东西弄出来再说,啊哟,时间快到了,我得去亲子班接睿睿了!” 田中在后面喊:“我晚上就过去找你。” 他果真晚上就来了,拎着一个箱子:“你要的东西都做好了。” 姜睿一边玩着玩具,一边好奇地看着麻麻和田中蜀黍嘁哩喀喳地把一些东西安装在家里各个角落。 然后他们开始测试。 “呼……”田中说,“好了,现在你的家是铜墙铁壁,谁也别想随便监控你。我说,至于吗?这是防谁啊?那位吗?” “防所有人,你试试被人用超声波武器突破一回你就知道什么叫心理阴影了。”姜妙说。 “不是啊,我说那谁啊。”田中强调。 姜妙咬了咬嘴唇,承认了:“好吧,包括他。”“不是远在纳什吗?” “他要真心想把睿睿抢走的话,也不是做不到,他们在这边肯定有人。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能量足够不足够使唤得动这些人。但是……” 但是裘德的能量肯定是够的,巴达克家族的能量肯定是够的。 姜妙就是防个“万一”。 她其实心里有感觉,她觉得贺炎不会再来跟她抢孩子的。 之前那一次是为了将她也裹挟走,最终的目的是为了三个人团聚而不是让姜妙和姜睿分离。贺炎一定明白,如果他真的令姜妙失去姜睿,姜妙就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但,还是防个万一吧。姜妙这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 “我也不是说他一定就会干出这种事来。说到底他是睿睿的爸爸。”姜妙强调,“我跟他现在算是两清了,也谈不上什么恨不恨的,主要是立场不同,立场!” 田中舌尖顶顶腮帮子,半晌,说:“其实还爱着吧?” 姜妙一秒否认:“怎么可能!” “否认得太快了啊。”田中说。 “那是个混蛋啊!”姜妙哼了一声。 “迷人的混蛋。”田中补充完整。 姜妙又哼了一声。 田中再补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姜妙:“喂!” “好了,现在可以安全地说话了。”看着姜妙要发飙,田中转移了话题,看着监控面板,自信地说。 讲真他跟姜妙联手,能从技术上战胜他俩的他还没遇到过。 “你手上到底有什么,神神秘秘的,快说!”他迫不及待地问。 姜妙嘿嘿两声,激活光屏,经过了复杂的解密程序,打开了一份资料。复杂的公式刷刷地从屏幕上飘过。 田中看了一会儿,眼睛都直了:“这是……空间技术吗?” 姜妙:“嘿嘿!” 解释了这些数据的来源,姜妙还遗憾:“没摸到实物,数据也不完整。” 田中的额头已经有了冷汗,他问:“你有多少把握?” “这个怎么说?”姜妙说,“你懂的,也许两三年,也许二三十年,也许一辈子。” 有可能就是个吃钱的无底洞。 姜妙把这个事告诉他,当然不是当八卦聊的。田中扯开衬衫领口,在屋子里来回踱圈子。 姜妙也不催他,给他时间考虑。 田中脖领子都被汗水浸湿了,踱了老半天,终于停下来,恶狠狠地甩出一句:“干了!”“你要想清楚,这件事真的很吃钱。”姜妙说,“并且我不打算去拉任何投资。” 资本都是吃人鳄,要用他们的钱的话,最后的成果姜妙就只能喝肉汤,至于肉,别想了。 田中当然明白。他和姜妙手上都有一些专利,但这些专利都属于大学或者企业,他们拿的分成就只是一口汤而已。 这没办法,大学和企业特别是艾利森这样的大企业,合同条款都十分霸道,他们既然要在这个平台上发展,就只能签了这些条款。 “干了,干了!”田中说,“人生总得博一把!” 姜妙松了口气,如果她拉不到田中入伙,大概最后还是得去想办法融资,利益必定大大受损。 “来来,合计一下,你和我到底能拿出多少钱。”她说,“海伦娜给的这笔钱真是及时雨。” 田中坐过来:“我的总资产大约是这个数,刨除固定资产的话是这个数……” “Wow~,比我想的还多!”姜妙开心。 “啧,就知道你是瞄上了我的钱!” “不不,我还瞄上了你的人呢!” 田中没有立刻从艾利森辞职。 这事不是说做就能做的,前期还需要很多准备,首先他们需要建立一个实验室。而且姜妙现在单身带孩子,姜睿还要一年才能进入幼儿园。 “睿睿的智商,可以直接进入大班了。”田中说,“一年就能从幼儿园毕业。” “智商可以,但是别的还不行。他太小了,还不会和大孩子相处。”姜妙说,“就算跳级,也得等他学会与人相处,对除了家人之外的别人有个成型的认知才行。” “实验室的这几个选址你看一下。都有点远,但去那边的话,成本能降下来不少。” 自古就是京城居大不易。 首都星圈土地和房产价格堪称是全共和国最贵,首都星是贵中之贵。田中和姜妙之所以定居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工作在这里。 但如果是自己的实验室,就没必要非跟首都星死扛了。一离开首都星圈,特别是二级文明星和三级文明星,房地产价格“唰――”地就下来了。 “不能太远,不能靠近边境。”姜妙严肃地警告田中。 田中眨巴眨巴眼,问:“所以到底……” “我不能说啊。”姜妙无奈。 田中说:“好吧。” 姜妙没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跟他说“将来有可能发生大规模战争”,以及“纳什和吉塔有何能言和”。 “那所有二十一个边区都不考虑,只考虑六大星域。”田中开始重新筛选。 小娜却在这时候提示:“博士,有您关注的新闻内容出现。” 姜妙预设了关键词,一旦有相关内容,小娜就会提示她。 “放出来。”姜妙说。 是一条新闻播报,在停火了这么长时间后,吉塔和纳什终于将事情推进到了会谈的这一步。双方将会晤地点定在了星罗自由区,这个月底代表团就要出发了。 田中:“……” 姜妙说的事情已经开始了。 田中低下头飞快地删选信息,抬头:“两个最佳选择,百合星和库那那星。” 虽然三级文明星库那那星会更经济划算一些,但还要考虑当地的生活条件和教育资源。 田中和姜妙,谁都不是能迁就简陋生活的人,而且姜睿会跟着他们过去,三级文明星的教育资源怕是达不到姜妙的要求。 最后他们选了二级文明星百合星。 这时代不必事事亲为,很多事隔着网络就可以办好。 吉塔的代表团牛逼哄哄地搭着有曲速引擎的飞船,比纳什的代表团晚出发先到达,会谈轰轰烈烈的开展了三个月的时候,姜妙和田中已经遥控着百合星那边把实验室搭好了。 姜妙开始打包,准备带着姜睿搬到百合星去。 家里乱糟糟的时候,肯定是不希望有客人的,偏这时候来了客人。 还是根本想不到的人。 讲真,姜妙虽然会为了严赫的遭遇唏嘘惋惜,但是鉴于她和他之间的种种过往,她内心里……其实并不想再跟严赫碰面的。 所以当知道门外的拜访者是严赫的时候,姜妙是搓了几把脸,才对小娜说“开门”的。 大门打开,黑色立领制服的男人抬头,帽檐下,是锐利的眸子。 画面和当初贺炎假扮他来到这里,与姜妙初见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特么……就是姜妙不想再看到严赫的主要原因。 更糟的是,虽然当初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是虚与委蛇,但他们的确有过一些亲密的接触。 当时人在局中,没什么感觉。现在一切过去,再见面,这特么……空气都尴尬了。 109再见 严赫看到姜妙,倒似乎没什么尴尬,大约男人在这方面脸皮就是要厚一些。他的目光中似乎只是有些感慨的情绪。 “嗨。”他说,“博士。” “嗨。”姜妙还抬起一只爪子做打招呼状,“少校!” 然后就是安静的空气。 安――静―― 啊,这个男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她面前!姜妙这一年来本来已经适应了贺炎的脸,但此刻和严赫又面对面相对,顿时想起了那两年,那么多次的欢愉,都是对着这张面孔,都是亲吻着这张面孔发生的。 艹了! 此时此刻,想杀了贺炎! 尴尬由严赫终结,他若无其事地说:“不请我进去吗?” 这个房子他住了一个月,其实一点都不陌生。但此刻姜妙堵在门口,脸上青红交加,似乎恨不得他立刻化作空气消失,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争取个客人的待遇。 人再尴尬也得活下去呀! 姜妙赶紧闪身:“请进。” 严赫进了房子,看了看,眉头微蹙:“要搬家?” “嗯,是的。啊,有点乱,请别介意。”姜妙说。 “妙!这个是要扔还是要……”田中举着个东西从卧室出来,话没说完,看见了严赫,“啊噢!” 田中不像姜妙那样对贺炎和严赫分得一清二楚,他实际上是反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哪个,随即的这一声“啊噢”里…… 啧!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那浓浓的幸灾乐祸!姜妙在心里竖中指! 严赫还没来得及跟田中打招呼,紧跟着就听见一个小奶音困惑地说:“粑粑?” 房间里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跟在田中屁股后面当小尾巴的姜睿仰着肉饼脸,一脸困惑。 过了几秒,他似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说:“不是粑粑……” 姜妙并不打算隔绝姜睿和贺炎两父子,所以她时时会给姜睿看一些从前的视频,让他不至于将贺炎忘记。 这些视频里,也包括从前贺炎假冒严赫的视频。虽然严赫的脸已经抹去,全部都替换成了贺炎的脸,但其中颇有一些场景是贺炎穿着吉塔这边的黑色军服。 而且,必须得说,贺炎和严赫,穿上制服后的气场真的太像了。 所以,真的不能怪小朋友乍一见以为是爸爸。 严赫低头凝视着这孩子。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姜睿。长得不像姜妙,那就肯定是像提供基因的另一方咯。这五官长相……那个家伙,看来也不错嘛。 高大的制服男人摘下帽子蹲下来,微笑:“你好,我是严赫。” “蜀黍好。”姜睿对这个和“粑粑”穿一样衣服的男人一点都不抗拒,大声地说,“我叫姜睿!我两岁了!” 严赫笑着揉了揉他的头。 姜睿觉得这个蜀黍揉他头的感觉和田中蜀黍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似乎……很有力?莫名地叫人喜欢。 姜妙给田中打眼色打得眼睛都快抽筋了,田中幸灾乐祸够了,终于弯腰抄起姜睿把他抱了起来:“走走走,这个叔叔有事跟妈妈说,我们不打扰他们……矮油,再这么重下去,叔叔马上就要抱不动你咯!” 他笑吟吟地跟严赫打招呼:“少校!” 严赫站起来,颔首:“博士。” 田中眼神暧昧地抱着姜睿回房间去了。姜妙如释重负,赶紧踢开两只箱子,腾出一条往客厅去的小道:“少校,这边坐。” ……“少校”吗?那段时间已经是直接喊他“严赫”了的。 严赫没有动,站在原地将大檐帽捏了一圈,抬眸:“如果我们两个生孩子,差不多也是这样子的吧?” 真是令姜妙窒息的问题。 姜妙撑不住了,她搓搓脸,无奈地说:“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如果’。” 严赫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大步朝客厅走去:“真不公平,明明是我跟你匹配上。” 随着他这一哼,尴尬的气氛反倒消散了。 姜妙揉揉额角,说:“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说是“倒水”,姜妙其实习惯性地想给严赫泡茶。严赫却早预料到了,坐在沙发上大声地说:“咖啡!谢谢!” 姜妙一僵。 贺炎才是红茶派,严赫是咖啡派。 都是田中大嘴巴! 那段时间严赫贴身监视她,经常跟田中见面。有天田中说漏了嘴,说姜妙以前跟大家一样是咖啡派,自从“那个谁”来了之后,才变成了红茶派。 严赫本来不在意这些小事,一向都客随主便,姜妙给他泡茶,那便喝茶。 从那天开始,回到家之后,严赫就开始要求咖啡。 想喝咖啡跟小娜说就行了,严赫偏要跟姜妙说。姜妙怎么能不明白男人那点微妙的心思,那时候她正在和严赫周旋,自然是很配合地做戏。 那时男人还脱了制服,卷起衬衫袖子,站在背后手把手告诉她人工泡的咖啡水温要多少最完美,过滤的时候要注意什么,还有他喜欢加多少奶,多少糖。 这些泡咖啡的技巧,作为一个前?咖啡派,姜妙怎么会不知道。偏跟真的似的,任他结实的月匈堂时不时贴上她后背,大手似乎无意地就捏住了她的手,在她头顶轻嗅,称赞她的洗发水味道好…… 姜妙一边泡着咖啡,一边回想起当时种种,麻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恨不得把头扎进咖啡杯里,溺死得了! 都怪贺炎! “喏,你的咖啡。”姜妙将咖啡放在严赫面前,“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大概力气有点大,杯、碟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严赫瞥了她一眼,端起杯子尝了一口,果然是他喜欢的口感和味道。 想来那时,她做戏纯粹为了麻痹他,却也入戏很深,做的很真,竟真把他的一些个人偏好都记住了。 姜妙挟着对贺炎的怒气,面对严赫,反倒自然了许多。 “你怎么来了?”她问,“是有什么事?我听波克娃上校说你被调到别的边境去了。” 相当于流放了,就是去做冷板凳的,按说不该这么快就有机会回首都星。 严赫却说:“就是为这个事来谢你的。” “哎?”姜妙莫名。 “你从那边带回来的情报,波克娃上校如实上报了。上面认为我那次任务失败,军情部门要负重大责任。我的被俘是一次那边早有预谋的计划,算不得是我的个人失败。而且我回来了,嗯,虽然没能活捉特洛伊吧……但上面决定再给我一次机会。”严赫说。 姜妙惊喜:“他们把你调回来了?” 姜妙跟严赫无冤无仇,且看着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仕途折戟沉沙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尤其这事还把他、她和“他”都卷进去了,现在看他能从这件事里择出去,她当然是为他高兴的。 严赫的目光在她突然惊喜放光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说:“暂时还不能回到一线,但也不至于再回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去了。” 他顿了顿,说:“调去了后勤运输部队。” 虽然是运输部队,大概不容易有什么战功升迁,但也比之前的待遇好多了。 “哎呀,真是!”姜妙一拍巴掌,遗憾地说,“你来得不巧,我这太乱了,要不然可以给你庆祝一下,正好田中也在呢!” 严赫笑了。 隔阂在这一笑之间消融。 谁也跟谁没仇,都是被大事件卷进去的小倒霉蛋,本就该同病相怜。 “他怎么没留住你?”严赫挑眉问,“我以为他是个行事缜密的人。” 言下大有“不过如此”之意。 姜妙“咳”了一声,说:“强扭的瓜不甜。” 竟然还为那个男人遮掩?严赫磨了磨牙。 他接到调令,听说是波克娃出了力,先联系了波克娃向她致谢。波克娃却说该谢谢姜妙。 严赫听说姜妙带着孩子回来了,问起了她的情况。波克娃笑叹:“她可不容易,走了你当初走的那条路线才回来的,你们俩倒还真是……” 想到这两个人之间的尴尬缘分,波克娃及时地住了口。 虽然姜妙的心明显还是向着那个人的,但严赫一想到姜妙历尽千辛万苦,把孩子从那个家伙身边抢回来了,心里就十分地舒爽。 那家伙把孩子卷走,不就是想裹挟姜妙吗? 呵。 严赫又问了问姜妙搬家的事。 “……因为这样,所以选了房价便宜的星球。”姜妙粗略说了一下。 严赫问:“那这边?” “嗯,卖掉。”姜妙颔首说,“没办法,这种项目,很烧钱的。” 当然,项目内容具体是什么,是不会说的。 但严赫扫视了屋内一圈,沉吟了片刻,忽地作出了什么决断似地说:“如果还需要人投资入股的话,我薄有积蓄……” “啊?”姜妙相当意外,不由失笑,“你连我要搞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呢?” 严赫微微一笑。 姜妙的老底都被国安局翻烂了,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科研人员,已经不用说了。 但姜妙是一个相对单纯或者说纯粹的搞科研的,要是仅仅因为她在科研方面的出色,严赫大概没这么大信心。毕竟这些痴迷科研的人,为一个课题倾家荡产的多得是。 但姜妙单纯,田中敏和可不单纯。 这个人不仅圆滑世故,八面玲珑,而且当时姜妙逃脱,为了追查她,娜塔莉把田中敏和的账户全部冻结,翻了个底朝天,想找到一丝线索。 结果当然是屁个线索都没有了。但是当时负责这个事的探员跟同事感慨说:“这个田中敏和,真是个投资高手啊。你看看他做的这些投资……” 严赫对这件事记忆很深刻。田中敏和从艾利森辞职出来跟着姜妙干,显然是看好姜妙的项目。 碰巧,严赫也是个胆子很大,在投资方面有些激进,敢于冒高风险获取高收益的投资者。他们这些在战火中打滚的人,少有小心翼翼攒着钱不花的,作风都比较激进。 但姜妙婉拒了。一是项目还未正式启动,目前暂时不缺钱,二是她和严赫……还是不要再有什么纠缠叭! 他过来道个谢,她给他道个喜。两个人的孽缘就到这里,以后大家各奔东西,成为两条平行线吧! 严赫也未因被拒绝而生气,但他站起来戴好帽子,松开帽檐,又问了一次:“是去哪里来着?” “哦,百合星。”姜妙说。 “麦斯星系吗?”严赫问。 “是的。”姜妙还称赞,“你地理真好。” 严赫颔首微笑。 田中这个家伙肯定是监听了客厅的谈话,他及时地抱着姜睿出来跟严赫道别。 “蜀黍再见!”姜睿抬起小肉爪爪。 严赫笑着过去捏住那肉爪爪晃了晃。 吉塔人不在乎血缘,姜睿当然是特洛伊的孩子,但对严赫来说,他只是姜妙的孩子。 “我送你。”姜妙送严赫出门。 田中识趣地没有跟出去。 到了电梯间,严赫停住脚步。 “姜妙。”他转身喊她的名字。 “哎?”姜妙应道。 大大的眼睛水亮亮的。 又漂亮又聪明的女人,脑子清醒,有行动力,她还敢杀人。 在“风流”这一点上,严赫和贺炎也有着极高的相似度。他有过很多女朋友,但在过去,他一直没去深想过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一直只是觉得只要漂亮、身材好就好了。 但此时,严赫觉得,他知道自己的理想型是什么样了。 “生孩子的事再考虑一下。”严赫说。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个事呢? 姜妙有点无奈:“暂时没有再生的想法。” 的确在吉塔极少有抚养人同时抚养一个以上的孩子,通常就是想再生,也会先把前一个养到成年。或者不做抚养人,只做辅助者,就可以大幅度压缩生孩子的间隔时间了。 “抚养人、辅助者我都可以。”严赫知道姜睿是贺炎生的,他说,“你不喜欢当生产者吧,我来怀孕。” “等你现在这个孩子成年了之后也可以,到时候务必请优先考虑我,请别忘了,我和你是基因最优匹配。” “特洛伊和你签的育儿条款,我都可以签一样的。” 男人说得情感真挚,目光也充满期待。 姜妙:“……”#救命!总有帅哥想为我怀孕生孩子怎么办!# 这样的优质男人,优惠条款,说不心动是假的! 姜妙甚至都动摇了,唔,如果睿睿能有个弟弟妹妹一起玩……似乎也挺好哒? 严赫忽然就低头在姜妙脸颊上吻了一下。 姜妙正脑子里天人交战,猝不及防被偷袭,反应过来有些生气:“严赫!” 的确不够绅士,严赫道歉:“对不起。” 但他又问:“姜,假的可以变成真的吗?” 姜妙一怔,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她犹疑了一下,回答:“不能。” 严赫不甘心:“为什么?” 姜妙没办法,羞恼地说:“会混。” 会混。 欢爱的时候,会搞混,这到底是哪一个男人? 别人不懂,当事人兼老司机严赫却是秒懂。 不管男人女人,没人乐意与人欢爱时却被对方当作别人,真是可恨! 严赫就和姜妙一样,明白他们每个人都是大事件中的小人物,就连特洛伊亦如此。 所以严赫从没有对贺炎产生过私人的、针对性的迁怒或者仇恨。 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觉得贺炎可恨了。 特洛伊王八蛋,别让老子遇到你,严赫恨恨地想。 他走进电梯,颔首跟姜妙说:“再见。” 姜妙欢快地跟他挥手道别,目送电梯门合上。 总算送走了呀! 轻松了! 姜妙还是太天真了。 要是田中在这儿,肯定能听出来,严赫那句“再见”,重音咬在了“再”上。 110咋办 田中已经辞了职,房子和私人短途飞船都处理掉了,他的东西也已经打包好了,所以过来帮姜妙收拾。 姜妙的房子比他的小,要带走的东西却比他的多,主要是因为有孩子。 有田中帮忙,收拾起来快多了。只要分清哪些是要带走的,哪些是不要的就行,打上标签,机器人会按照标签装箱或者包装。 有田中,有机器人,就很快了。而且他们早就预定好了航班。所以送走严赫的第二天,国安局的人要是再晚来两个小时,他们就已经出发了。 看到到访的是熟悉的黑西装,姜妙和田中都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 然而黑西装只是陪同的,真正的访客是一位上尉。上尉给姜妙带来了一只箱子。 “姜博士,这是我国前去星罗会谈的代表团受纳什方面所托,带给您的,请您查收。”年轻的尉官一丝不苟地说。 田中拿眼睛瞟姜妙,姜妙心里已经有预感。 她打开箱子,果然……满满一箱能量矿晶。 吉塔和纳什的货币并不能通兑,但是能量矿晶是全宇宙通用的硬通货。 上尉清清嗓子,按照任务要求传达他要告诉姜妙的信息:“纳什那边表示,这是您孩子的生父支付给您的抚养费,并且,他对于不能和您一起照顾孩子,表示万分的歉意,并期望团聚的一天。以及,他非常、非常、非常希望您能等他到团聚的一天。” 哎呀,这三个“非常”真是莫名羞耻! 但这是上面派的任务,因为现在不允许双方交换任何电子信息,所以只能由人口头传达。 而那边的人,强调了要三个“非常”。 年轻的上尉面对漂亮的女博士,莫名替那个纳什男人脸红了起来,并且对这位生活在首都星的女博士怎么会跟一个纳什男人一起生孩子感到百爪挠心般的好奇。 可惜没人肯告诉他。 陪同而来的国安局黑西装,一脸的了然,博士身边的男人笑得像偷了油的老鼠,显然都是知情者。全屋子里大概也就他一个人不知道详情了。 唉! “以及,您有什么回复,请告知我,我会如实上报。”上尉严肃地说,“下一次会谈的时候,会有人转达给对方。” 这回复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耳朵,层层政审,最后才会传到贺炎的耳朵里去吧? 姜妙“啪”地合上了箱子,木着脸:“没有!” 她反问:“会谈已经结束了吗?代表团都回来了?” 上尉其实也不知道,同来的黑西装跟姜妙打过很多交道了,回答:“第一期会谈结束了,有许多东西要拿到国会讨论,然后等下次再接着谈。” 也是,打了几百年的两个国家,要想真正实现和平哪有这么容易的,光是谈判都不知道要谈多久。 所谓的“团聚之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姜妙点了点头。 年轻的上尉带着遗憾离开了。 田中连连搓手:“好人,是个好人!” 能量矿晶就是钱呐!这时候送钱过来,真是好人呐! 刚才有外人在,两个人都还端着,现在外人走了,姜妙又把箱子打开,大略扫了眼数量。 “好阔气!”田中赞叹。 姜妙“哼”了一声,想了想,说:“小娜,呼叫严赫少校。” “好的,这就为您呼叫严赫少校。”小娜执行了命令,“无法接通。” 军人通讯无法接通最大可能就是他已经登舰了。姜妙又不知道他的部队番号,没法立刻通过军人通讯中心联络。 姜妙于是直接给严赫转了账。 “干什么?”田中问。 “之前贺……混蛋用了人家账户的钱来养孩子,我本来之前还想着还给严赫的,事一多,忘了这一茬。”姜妙说。 贺炎混蛋送来的抚养费提醒了她对严赫经济上的亏欠,赶紧给人家补回去。 转完账,跟严赫也两清了,姜妙觉得浑身都轻松。做了最后的收拾,田中和姜妙牵着姜睿直奔港口,搭上了离开首都星圈的飞船。 百合星这边的实验室不在市区,选在了远离人烟的地区。二级文明星而已,土地极便宜,周围一大片地都是他们的。自然环境倒是非常好。 大门打开,早有机器人将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还有很多精细设备没有拆箱,略显得没有人气。 生活区稍好,来之前遥控操作着都收拾好了。 姜睿小小年纪,就没有在哪个地方彻底安定下来过,这倒使得他来到新环境一点也不陌生。 田中去车库看了一眼订购的飞车,吐槽:“这车真土啊!” 田中在首都星也是中产阶级上层的风流熟男,一向注重逼格,车子房子都讲究。但这辆车明显拉低了他的格调。 “成本!控制成本!”姜妙说,“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钱要花在刀刃上!” 以前当打工仔,老板给的研发经费可劲造,现在可不能这么干了,这可都是自己的钱,是他们俩的全部身家啊。 田中叹了口气:“好叭!” 两个人站在户外,叉着腰仰脖望着这栋建筑。 姜妙意气风发:“来吧,这是我们新人生的起点!” 田中:“……”别这么中二行吗? 姜妙以为她可以撇开过去的一切,跟田中在这里开始全新的人生。谁知道半个月后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陌生的飞车还没降落的时候,AI就拉起警报,姜妙和田中都惊了。这样的郊区野外,什么人会来?姜妙立刻启动了应急预案。 正在树林里陪姜睿玩的陪伴机器人立刻打开盖子,将姜睿塞进了自己的肚皮――它的外壳是防爆的,然后变形成一个圆球,飞速地滚(字面意思)回了房子里。 随即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就被突然延伸出来的金属外壳包裹! 所以等严赫下了车再抬头,发现刚才从天空中看起来很正常的房子,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金属堡垒。 严赫:“……”什么鬼??? 显然严赫在这方面对姜妙和田中还缺乏了解。 “严少校?”扩声器里传来姜妙惊讶的声音。 “博士。”严赫微笑,称赞,“安保做得不错。” 唰唰唰唰,金属防爆板和武器都收缩了回去,露出了里面的正常建筑物,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哪家小公司在便宜地段随便盖的便宜仓库。 大门打开,纤细窈窕的身影快步走出来,紧张地问:“少校?什么情况?” 正是惊疑不定的姜妙。 她跟严赫之间都已经两清了,他突然找过来,由不得姜妙不多想。毕竟能把他俩联系到一起的,也就是特洛伊事件了。 严赫却问:“我账上的钱怎么回事?” 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姜妙一颗心放下来,反问:“你没看我给你的留言吗?” “看了。”严赫说,“当初不是说好了,各自承担自己的损失吗?” “咳。”姜妙有点难为情,“那时候……不是情况还不清楚嘛,睿睿也被带去纳什,我才有所谓的‘损失’。” 但她把睿睿找回来了,还拿回了自己的公民身份,她实际上什么损失都没有。 损失的就只有严赫一个人,自己的钱被花在别人家孩子身上了。所以姜妙百忙中被严赫的“抚养费”点醒,想起了这个事,立刻把钱还给严赫了。 “而且孩子爸爸把抚养费送过来了。”姜妙说,“所以其实算是他还给你的。毕竟是他花了你的钱。” “好,那我接受。”严赫点点头,又问,“第二期会谈已经进入准备阶段了你知道吗?” 姜妙微顿,说:“我还没有看到新闻。”她设置了关键词搜索,AI会自动帮她关注相关新闻。 “应该还没发通稿。”严赫说,“我也是听的内部消息。” 但严赫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越过了姜妙,看向了她身后。姜妙回头――田中牵着姜睿出来了。 严赫走过去蹲下,微笑:“嗨,你还记得我吗?” “严赫蜀黍。”时隔近两个月,姜睿还记得很清楚。见到一个除妈妈和田中蜀黍之外的人,姜睿想立刻将自己的好消息告诉他:“我下个礼拜就要上幼儿园了。” 这时代的孩子在三岁左右已经开始有了长期记忆,所以进入幼儿园就开始了正式的学习,而不是像古地球那样仅仅是玩个娃娃,搭个积木什么的。“Wow!”严赫笑了,“我怎么记得上次见面你告诉我你两岁?” “两岁九个月。”姜睿纠正他,又告诉他,“现在是两岁十一个月了。” “不到三岁就上幼儿园啊?”严赫问。 “是啊,因为我……”姜睿握紧小拳头,摆出一个超人般的POSE,“聪明又强壮!” 姜妙扶额。田中这家伙,老是教姜睿一些傻里傻气的东西! 姜妙其实心里明白严赫为什么这么亲近姜睿。就像雄孔雀为了求偶会开屏一样,严赫求的是姜妙的卵子,一个孩子,他就努力地在姜妙面前表现出自己对小孩子的亲和力。 姜妙心里五味陈杂,琢磨怎么拒绝严赫好呢,那边田中已经和严赫聊上了。 “怎么到百合星来了?” “我们部队负责的区域就是这里啊。百合星是军需物资的主要生产地,南半球那边都是工厂你们不知道吗?” 一级文明星是大都市星,商业繁华;二级文明星是工业星、农业星或其他需要人工生产、培育和养殖的资源星。 “怎么知道我们的地址?” “是我们的地盘啊。” “这样啊……”田中的声音里充满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恶趣味,“这么说你会经常来这边?” “装载物资期间,我们临时休息的宿舍就在这里,每次大概会待上五到七天左右。”严赫泰然自若地回答。 姜妙:“!” 姜妙感觉很不好,还是应该跟严赫好好说明白吧,他们两个人之间太尴尬了,还是不要继续往来了。 严赫一边跟田中说着话,一边手下捏着姜睿的手臂、肩膀,还摸了摸孩子的后背,忽然转头问:“姜,你有给这孩子做重力训练吗?” 姜妙一顿,走过来说:“做了,而且他睡的是重力床。下个礼拜开始上幼儿园,我准备给他戴重力限制器了。” 严赫没说话,又捏了捏姜睿,还对他说:“使劲!” 姜睿努力握紧小拳头,绷起胳膊。 姜妙紧张起来:“有什么问题吗?我是按照从网上查到的资料给他做的训练,我也咨询过医生了,医生也说没问题。” 严赫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带着向下滑的鼻音的“嗯”,说,“都做了些什么?” 姜妙一项项告诉了他。 “那些都是大路货,适合普通的孩子。”他说。 姜妙盯着他,认真听他说。 “但他爸爸体质方面的基因水平应该和我差不多,所以他的体质应该比一般的高重力基因的孩子更强,骨密度更高。你做的那些训练,对他来说不够。” 严赫当然不会告诉她,他从她家里收回的他的智脑,以前在家的时候是兼做了房屋管理AI的。他在那台台式智脑里发现了冒牌货在匹亚克星他的房子里锻炼时被自动记录下来的数据。 那家伙的单手平衡超过了他最佳记录整整17分钟! 姜妙脑子里“他怎么知道贺炎的基因水平如何呢?”的疑问一闪而过,随即注意力全被“那该怎么办”这个问题给吸引走了。 的确医生也说过,姜睿的骨密度是高于高重力基因儿童的平均水平的。但医生不是高重力基因专家,他对这件事并没有太重视,也给不出训练方面的更符合个人需求的建议。 但当初姜妙却听贺炎给她强调过,如果不能达到与自己的骨密度适量的重力训练,重力会对骨骼造成不好的影响。成人都如此,何况小幼苗一般的孩子。 “那该怎么办?”她诚恳请教。 “我差不多一个月一趟来回,回来可以待一个礼拜左右。”严赫说,“我可以训练他。” 姜妙:“……” 人跟人之间的博弈就是这样啊,只要利益在那里,需求在那里,明知是钩也还是要咬。 “那就……”姜妙说,“麻烦你了。” “不麻烦。”严赫嘴角勾起,“一点也不麻烦。” 看戏不怕台高的田中,含笑望天。 吉塔的代表团出发前往星罗开始第二期的和平会谈时,姜妙、田中和睿睿都已经习惯了严赫的存在。 他的确很认真地训练姜睿,姜睿非但一点都不怕苦不怕累,还非常喜欢严赫。 因为三个大人里,只有严赫能带他上天入地地疯玩。他们两个钻进林子里,不玩成泥猴别想回来。而且严赫带姜睿做的那些“游戏”太粗犷太野性了,都是姜妙和田中做不到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姜妙想。虽然吉塔文化之下,单亲家庭是最正常的家庭。但姜妙终究还是有些上辈子的传统的想法,如果条件允许,划重点,是条件允许,譬如没有人是间谍,没有人会跑路――这样子的条件下,姜妙还是希望姜睿身边能有个成年男性陪伴的。 正这么想着,成年(?)性田中“啧啧”道:“睿睿现在活脱脱像是有了个新爸爸啊,真想知道某个护娃狂魔将来团圆了看到这情况会是什么心情啊。” 幸灾乐祸之意溢于言表。 “……”姜妙从户外监控光屏上收回目光,“干活!干活!” “欧米伽稀元素消耗太大了。” “那没办法,必须测试它在各种条件下的数据。” “唉,太烧钱了啊!这样下去我有点担心我们撑不过三年。” “所以赶紧干活,争取早点成功啊!” 时间的快慢是个相对的概念,有人岁月如梭,有人度日如年。 姜睿每天都在长大,姜妙和田中每天都在烧钱。 吉塔共和国和纳什共和国经历了不知道第几轮谈判后,终于结束了长达一年八个月的谈判,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双边协议。 这个时候,姜妙和田中的研究进入了关键阶段。 然后他们发现,没钱了。 大写的“穷”字摆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咋办? 111成功 严赫最终还是入伙了。 签了保密协议之后,他终于知道了姜妙和田中在鼓捣的到底是什么项目了。 特洛伊据说就是用疑似空间技术的设备窃取了吉塔的曲速引擎的,而姜妙去了一趟纳什,回来就…… 严赫当然不会天真地觉得这技术,或者说跟这技术相关的信息或者资料会是纳什那个混蛋好心送给姜妙的。 哪怕再是真爱也不可能。 那就只能是…… 很好,这很姜妙! 这么猜想着,严赫就觉得心情的愉悦指数像搭上了曲速飞船一样极速上升。 转完账,他心情大好地说:“第一期资金到位了,其余的我要处理一下理财和房产。” 姜妙心情复杂,劝说:“不必投入这么多,有这一笔钱我们可以撑一阵子了。不如再斟酌一下吧。” 严赫也是大手笔,跟田中一样倾家荡产地投入进来。姜妙不是对自己没信心,她只是实在不能理解严赫怎么会对她这么有信心。 自己不能合理解释的事就总让人感到不安。 看张雅和科索,哪怕对她很有信心,也没有把全部身家投进来啊,他们都是正常滴投入一笔哪怕赔光了也不伤筋动骨的闲置资金。这才是理性投资嘛。 看着就让人心里踏实。 严赫了然地笑笑。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子。”他说,“别担心,以我的年龄,这些都还可以再挣出来。但是让错过好的投资机会,不行。” 好吧,有些人在投资方面的确就是激进派。姜妙觉得也可以理解了。 为了庆祝合作他们还开了酒。 严赫问:“看新闻了吗?” 每天新闻上万条,严赫问的“新闻”当然有特指。 姜妙看天花板:“看了。”两边签订了和平共处的双边协议。 “一周前签的。”严赫说,“前天才放出新闻。” 姜妙“哦”了一声。 田中比当事人本人还更关心这个事,忙问:“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什么时候能完全开放口岸?互通往来?” 严赫说:“哪有这么快。新闻里不是说二十年之内,实现双方全面放开吗?” 就是嘛,哪有这么快。当时贺炎觉得这完美极了,仿佛姜妙下个月就能自由地回吉塔看望张雅似的。 现实是光谈判都谈了一年八个月。实现全面开放预计要二十年。 “先过来的肯定是政府的考察团,然后才逐步放开民间考察团,一步步来,应该是这样吧?”严赫说。 “哎呀,那个人不算民间,肯定会跟着政府的考察团过来吧。要是我的话……”田中唯恐天下不乱地,以拳击掌,眉开眼笑地说,“得设立使馆吧,我肯定申请在这边常驻啊!” “……” 严赫和姜妙同时在心里给田中竖了个中指。 警报在这时候拉响。不过这警报声一点都不刺耳,“嘟嘟嘟”地甚至有几分可爱。 “甜点警报!食品柜已被攻破!甜点警报!食品柜已被攻破!” 姜妙扶额,田中哈哈大笑,严赫也忍俊不禁。 姜妙揉揉额角:“我小时候被规定只能在周三用额外的甜点,那就只能在周三用,他怎么就不能像我一样乖乖听妈妈话呢?” 严赫笑着说:“乖乖听话就不是男孩子了,男孩都这样。” 姜妙其实觉得就是严赫把姜睿教坏了。明明以前姜睿是个软萌可爱的宝宝啊,自从跟严赫亲近之后,就野得收不住。 但严赫笑着替姜睿开脱的样子实在很像一个宠爱孩子的父亲。 姜妙多看了他一眼,才跟田中说:“明天升级一下食品柜的安防。” “没问题。”田中打个响指,说,“也是该给他增加点难度了。” 严赫在这个时候忽然说:“也不知道他吃完之后有没有认真刷牙?” 他是盯着田中说的,田中这样的人精还能不明白吗,他按住闻言欲动的姜妙,一本正经地说:“你跟老严接着聊正事,我去看他。” 姜妙也不是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打的眼色,田中离开房间后,她捏着杯子等严赫开口。 严赫果然开口,说:“睿睿马上要进入小学吗?” 姜睿就如田中所说的那样,只用一年就修完了幼儿园的学习内容。政府的人已经去幼儿园给他做过评估了,打了让人羡慕的高分,并要求监护人姜妙让姜睿跳级进入小学学习。 “是。评估出来的结果,预测他能在十三岁时完成全部中学的课业。”姜妙说,“但其实用不到十三岁。” “哦?” “因为评估的内容并不包含抚养人啊。”姜妙耸耸肩,“有我和田中呢。嗯……十岁吧。” 严赫笑了。 他笑起来真好看,毕竟是姜妙曾经的理想型。 严赫也是对男女之间极其敏锐的男人,女人眼神里的一丝晃动,他也能察觉得出来。刚才姜妙就多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了,那时他们在说姜睿。 严赫是有机会就一定会抓住的男人。 “十岁很快啊。“他说,”其实也就是一转眼。现在他都快四岁了。” 也是,时间过得的确很快。 姜妙莫名怅然,严赫说:“然后呢?” 他眼中闪动着热切的期待:“姜,再生一个吧!” 这一次不同往昔,姜妙没有立刻说“暂时没有再生的打算”。她捏着杯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严赫。严赫屏住呼吸,挺直了脊背。 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严赫这一年多,如大姨妈一般每个月都要来几天,他都已经在这里混到一个房间了!姜妙也是人,不可能毫无感觉。 “如果再生孩子的话,我还是要做抚养人的。”姜妙严肃地说。 “我可以接受。”严赫说,“我还可以做生产者。” 姜妙抿唇垂眸许久,抬眸:“你让我再考虑一下。” “好的。”严赫眼中有藏不住的笑意,“当然。又不急。” 严赫的思维模式带着吉塔人的固有思维。 吉塔的育儿模式下的确很少有抚养人在一个孩子还未成年时,便生育第二个孩子。偶尔有个例,大多是因为那人天生就喜欢孩子。 这种情况政府社工都还要格外评估一下,该人是否有能力同时抚养一个以上的孩子。要万一评估觉得不好,还会减分呢。 所以对严赫来说,姜妙如果同意这件事,也还得至少五六年。因为照着姜妙的计划,姜睿显然是准备在十岁左右就进入大学,他一旦进入大学,就脱离了姜妙了。 那个时候姜妙就可以再生孩子了。 而姜妙想的却是……要不要给姜睿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不是那种一辈子可能没见过一面的异母/异父的兄弟姐妹。是真正意义上,相差年岁不算太大,还能玩到一起去,能互相陪伴,可以养出感情的兄弟姐妹。 这个想法,大约就是刚才严赫笑着替破除重重难关,成功偷取了甜点的姜睿开脱时,突然在姜妙脑海里闪现出来的火花。 那一瞬的感觉就是觉得……也不错啊。生出来的肯定会是聪明漂亮又强壮的宝宝,而且这个男人当爸爸也当得很不赖呢!姜睿就超喜欢他。 这天晚上姜妙有点睡不着。 她坐在窗台上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小酒。 其实真想要生孩子的话,现在就可以答应严赫的。但她却跟严赫说的是“再考虑”。 姜妙望着窗外夜空里垂悬着的巨大粉紫色星球――这不是月亮,只是临近的一颗气态星球,是百合星北半球不论白天夜晚都能看到的美景。 又一杯酒下肚。 姜妙叹息一声。 不管白天愿意不愿意承认,到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得面对自己。 到底在犹豫什么,到底在等什么,她自己心里很清楚。 那就……再等等吧。 和平协议签订四个月后,第一批五百人的吉塔政府考察团奔赴了纳什。这和平协议的签订是纳什方面一手推动的,当然得先由他们打开国门表达诚意。 又半年后,吉塔政府考察团归国,同时一同前来的还有五百人的纳什政府考察团。 虽然人数众多,但是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被区别对待的。所以繁杂的镜头里,那个长得格外好看的军装男人硬是比别人多露脸了好几秒。 当然也被盯着新闻视频看的田中发现了。 他斜着眼睛看姜妙,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Wow~”的音,尾音还卷着打了个转。 姜妙关上了光屏:“干活!” “只差稳定性了。”她说,“只要稳定住……” “这辈子就不愁了。”田中接口说。 最后的实验在一个月后成功了。 繁琐的注册专利的手续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然后是发表论文、开记者招待会……随之而来的是数不清的电话,但姜妙和田中都没有急着答复,他们很有耐心地在等。 他们只等了三天,军方的人就来了。姜妙、田中带着姜睿,坐上了军方船,回到了暌违两年多的首都星圈,直接去了中央卫戍军基地。 这个地方,姜妙可是三进三出了。 跟军方的谈判比预期的顺利得多了。 姜妙和田中预先准备好的很多谈判技巧都没用上,军方作为大买家,出手的大方程度超乎他们想象。 看到合同上专利授权费那一栏的天文数字时,他们两个都表现得荣辱不惊,云淡风轻――这是在家练习过好多遍的。 一回到给他们安排的休息室,田中就软在姜妙身上了。 “快,扶住我!”田中大口喘气,“我们的后半辈子……” “可以躺赢了!”姜妙也大口喘气。 再有两个月就满五岁的姜睿小朋友,看着这两个人摇摇头,打开他带来的台式智脑,专心地修改他的课题报告。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这种场合对小朋友来说太无聊,他惦记着别的,“严叔叔过再有八天该回来了。” 姜妙和田中回到百合星也是搭军方的船,有曲速引擎,民航走一个多月的路程几天就到了,这甚至还不是开了全速。 他们回到百合星两天后,严赫才执行任务回来。 三个大人把姜睿哄睡之后,开了庆祝派对。 严赫抱着酒瓶感叹:“老子的投资眼光太好了!” 田中大着舌头说:“老子要买下一颗星球!” 这倒不是大话,一些没什么资源的荒芜小无人星,富豪们喜欢买下来自己改造。田中现在是买得起了。 而姜妙……姜妙揪着严赫的衣襟大怒:“你怎么又用人家的脸了!给老子换回来!换回来!” 她还去揪严赫的脸,但严赫已经睡着了。 姜妙也睡着了。 田中也睡着了。 第二天阳光晒进来,睡在了地板上的严赫醒来,感觉怀中有具温热的身体。他习惯性地将怀中的人搂紧。 那人也八爪鱼似的抱紧了他。 两个人闭着眼,都觉得很舒服。直到姜妙因为宿醉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问:“你们俩……不嫌地板硬啊?” 112重逢 姜妙歪在沙发上,头痛欲裂,宿醉真是要不得。 她管不了地上两个被一语惊醒两场春梦的蠢家伙们,自己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摇摇晃晃扶着墙上楼去了。 泡了个澡恢复了精神再下楼,机器人已经将昨天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了。 昨天晚上喝太多了,好像三个人都很疯。姜妙不记得自己都干了什么,只记得做梦梦见了贺炎,那家伙又顶着人家严赫的脸,气得她揪啊揪,也揪不下来那张脸。 话说,这会儿大家都哪去了? “田中博士在敷面膜。”AI回答,“严少校带着姜睿出去玩了。” 严赫和姜睿都喜欢户外运动。 姜妙这个实验室远离市区,周围是一片原始森林。因为交通工具都是在天上飞的,所以地上根本没有道路,森林的自然状态保存得非常完好。 因此就成了严赫和姜睿的玩乐天堂。他们俩还给姜妙和田中划出了专门的散步区,姜妙田中散步的时候不敢超出这个范围,因为散步区之外,有很多严赫带着姜睿做的陷阱。 姜睿能在这种快乐中长大,姜妙很感激严赫,这也是她会生出“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的重要原因――严赫显而易见会是个好爸爸。 当然他作为一个吉塔人,不会有跟姜妙一生一世的念头,甚至为了能生出基因优秀的孩子,他也收敛了追求姜妙的姿态,仅仅只是求育儿合作而已,最多也就只会和孩子共同生活三年而已。 三年之后如果大家住得近,大概能像现在对姜睿这样,常常走动,在吉塔人的价值观里,就是非常亲密的亲子关系了。 这一切,恰是最初的最初,姜妙所求的。 姜妙在一楼的起居室里转了一圈,发现无事可做――该做的已经做完了,现在是躺着收钱的收获季节了。 她于是站在窗边,伸个懒腰,眺望森林,猜想严赫又带着姜睿在哪个位置疯玩。 楼上田中贴着面膜正在做瑜伽。 森林里严赫对姜睿打了个军事暗语的手势,姜睿会意,悄悄举起了枪瞄准了一只小兽。 就在这时候,轰隆声响起。 姜妙收起了伸懒腰的手臂,田中揭了面膜走到窗边,小兽受惊逃窜,严赫和姜睿一起抬头,眯起眼――望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带着军方标志的飞行器。 飞行器降落在实验室外的空地上,先下来两个吉塔的军人,而后……贺炎走了出来。 田中像只大壁虎一样扒在落地窗上。 严赫眉头微蹙,随即拎起姜睿:“回去看看!” 只有姜妙,怔怔地望着玻璃窗外的人。 百合星这个季节的阳光很柔和,淡淡地洒在他的肩头,肩章闪亮。 两三年的时间,面孔毫无变化,他还是英俊挺拔的青年,人却恍惚像隔了一个世纪。 贺炎跟随同的吉塔军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点了点头,回飞船上去了。 贺炎走到门口,门自动打开了,他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秋水一样澄净明亮的眸子平静注视着他。 这时候该怎么做?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吗? 贺炎抬手,摘下帽子:“抱歉,到现在才能来看你们。” “姜妙,我是……”风姿秀丽,身材挺拔的青年看着她,诚恳地说,“来自纳什共和国的贺炎,可以跟你……从头重新认识吗?” 姜妙注视他许久,闪开身:“进来吧。” 田中赤着脚,唯恐弄出一点声音,四蹄儿并用地爬在楼梯上偷听。 有水声,像是姜妙在泡茶,有茶杯放在桌上的声音,然后听见姜妙问:“这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田中百爪挠心! “这个?”贺炎看了眼自己伸出去端茶杯的右手,手腕上带着银白色的金属环。 这当然不是智脑,智脑通常都戴在左手腕上,除非是做左撇子。 “是考察团团员在这边的身份证明。”贺炎说,“带有身份认证和定位功能,我们目前只能在指定的区域内活动。要离开指定区域,需要特别申请。” 考察团主要活动范围在首都星圈,贺炎要到百合星来,得申请,还得有吉塔的军人陪同监督。也就是现在双方和谈了,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否则以他曾经在吉塔做过的事,暴露“特洛伊”的身份大概直接就要被逮捕问罪了。 姜妙望着那银色的手环“唔”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坐到了贺炎的对面。 贺炎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是他喜欢的红茶。他抬眸,问:“睿睿呢?” “在外面玩。”姜妙回答完,忽地提高声音,喊,“田――中!打电话叫睿睿回来――!” 过了一秒,田中敏和的声音不情不愿地在楼梯口响起:“噢!” 下一秒,他人也出现了,衣衫有些不整,眼睛里闪烁着八卦之魂。 “田中。”贺炎打招呼。 “嘿嘿嘿嘿,贺少校。”田中打招呼,“哦,不,贺中校。” 田中敏和当然恨不得当场坐下听现场,但姜妙瞪他:“电话打了吗?” 田中只好说:“我上楼去打,你们聊,你们聊。” 磨磨唧唧地上楼去了。 打发走了偷听的田中,起居室里又安静了。 “他很喜欢在外面玩?”贺炎问,“不会迷路吧?” 他从空中看到,姜妙实验室选址很偏僻,这片森林占地很广,一边还有山。 “首先,他身上有智脑。”姜妙平静地说,“然后,他的野外生存技能被教导得很好,即便失去了一切辅助设备,也可以自己摸回来。” 贺炎沉默片刻,说:“抱歉。” 姜妙说:“不用。” 当初姜睿还是个小baby的时候,他就说过将来会带他做多户外活动,会教导他野外生存技能。 他作为父亲许诺过的事情,都没做到。 姜妙却替他做到了。 贺炎因此而道歉。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姜妙,她问:“能待多久?” 贺炎回答:“考察团全部计划行程是五个月,但我只有今天一天。” 姜妙想到屋子外面飞船上陪同或者说监督的吉塔军人,了然地点点头,低头啜了口茶。 “看到你和田中发表的关于空间压缩技术的论文了。”贺炎说,“考察团的人已经把你的论文发送回纳什了。” “唔……这样的话,强森博士和皮埃尔博士就会发现我把他们骗了。”姜妙微微歪头,“我当时给他们的算法是错的,他们照那个方向,一辈子也解决不了压缩空间的课题。” 贺炎神情微妙,说:“他们俩……” “嗯?” “已经被扣押了,大概会因为泄密罪被起诉。” “应该的。” 姜妙啜了口红茶,说:“说是国家科学院的?那样的资料居然在个人的手里,说拿就能拿出来,给正在打仗的敌国人员过目,简直不可思议。艾利森这种私人企业,都不可能带出一点点资料出来,更不可能主动向别人泄露。贵国的国家科学院的管理,令人瞠目。” “但是你什么都没说。”贺炎说。并不是指责,只是陈述当时的事实。 “因为我没有那个义务,”姜妙的声音平静且冷淡,“因为我并不是贵国的公民。” “你说的对。”贺炎颔首。 姜妙顿了顿,还是问:“会牵连到你吗?” “不会。”贺炎说,“你们谈的那些东西我根本就不懂,甚至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贺炎如果当时就知道,一定会阻止他们三个人。但不要说他,其实当时裘德和姜妙初见的时候,也看见了满屋子空气里飘的公式,但他跟贺炎一样,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鬼玩意。 他们只是军人,隔行如隔山。 “我听考察团里来自科学院的人说,”贺炎继续这个话题,“强森博士和皮埃尔博士以前就是负责压缩空间项目的,但一直没有任何进展。在特洛伊计划启动之前,那个项目就已经被冻结了五年了,空间钮一直收藏在科学院的仓库里,直到特洛伊计划把它征借出来。” “但强森博士和皮埃尔博士一直执着于那个项目,他们两个人瞒天过海复制了研究资料,私底下还在继续研究。然后那次任务,他们遇到了你……” 那两个人没有扛住姜妙的新算法的诱惑,把资料拿出来示人。其实当时包括姜妙在内的三个人,都在欺负贺炎。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些东西该有多么机密,却堂而皇之地当着贺炎的面研究讨论,在空气里写满那些贺炎根本看不懂的算式,还若无其事地支使贺炎给他们端茶倒水。 “他们两个在欺负我。”姜妙说,“只是谈谈我的新算法而已,他们就拿出这种东西来。你可能不理解,这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嗯,有人拿出了刚刚下了生产线的最新型号的枪械给你,你舍得不摆弄摆弄吗?” 贺炎嘴唇动动:“所以他们是想……” “你们这些人大概会觉得我们搞科研的都是书呆子。”姜妙放下茶杯,“可任何圈子都有政治斗争,搞科研的也不例外。” 强森博士和皮埃尔博士在见到姜妙之前,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已经大致知道了姜妙的身份和投奔纳什的原因。姜妙是一个这么优秀的科学家,她来投奔的是赫赫有名的巴达克家族,巴达克家族得到她之后,为了利益最大化,必然会想办法把她塞进国家科学院。 以强森和皮埃尔的智商,这些都能想得到。 “趁着我在那个阶段,身心都不安定的情况下,拿出这些资料来诱惑我换取我的新算法。”姜妙说,“我记得你告诉我后来他们俩联名向国家科学院推荐我?你当时没细说,但我猜,推荐的方向一定和压缩空间或者瞬移技术都没关系?” 贺炎沉默了一下,承认:“是的,他们推荐的是武器方向。” “从我这里拿到好处,再卖个好给我和巴达克家族。他们可能根本不觉得是在忽悠我,大概打心底觉得是在跟我做等值交换呢。”姜妙摊手,“看吧,别把我们搞科研的当呆子看。” 贺炎苦笑。 “最呆的是我。”他说,“在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长眉下,眸子眼角斜飞,目光幽深。 姜妙端起茶杯:“你那时候只是陷入了思维误区。” “你离开之后,大哥知道我告诉了你很多不该告诉你的事,狠狠地训斥了我。”贺炎薄唇微抿,“其实我自己回想起来,也是感到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会打破这么重要的原则呢?” “是啊,为什么呢?”姜妙嘲弄地问,“你想明白了吗?” 贺炎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说:“我反思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在那个时候,我心里认定你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我心里其实非常明白你孤身一个人来到纳什,其实是一无所有,只能依靠我的。” …… 啊,这个人啊,他终于想明白了啊。 姜妙握着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因为太清楚这件事,所以才放心地告诉了你那些违反了保密原则的事。”贺炎眸光微黯,“而那时候的我不是不知道你的处境,却为这种情况感到高兴。因为这种境况逼得你只能将自己和我绑在一起。我是这么自私,明明什么都明白,却从来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考虑你的心情和感受。” “后来大哥说了一句话。他说:离开我们巴达克家她什么都没有,她怎么这么有胆子敢跑?” “我当时听了……浑身都难受。我没有想到大哥会用这种口吻说你。我才意识到,大哥是我的家人,不是你的,纳什是我的国家,不是你的。” “……所有我身边的人,对我的态度和对你的态度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能把我所有都给你,把我的心都掏出来给你,但我没办法控制别人对你的态度。” “你来到我身边,接触到的每一个人,你是怎么样的感受?我从来没考虑过。” 贺炎自嘲地笑笑:“也许我潜意识里也考虑过吧,但想把你和我绑在一起的想法压过了所有,所以这些考虑就被我主观地忽略了。我粉饰太平,自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完美的解决了。” “其实,并没有。” “所谓完美,只是我一个人的完美,不是你的。” 姜妙垂着眸子,目光散漫地看着穿透落地窗玻璃投射进来的阳光里无序飞舞的尘埃。 在空气寂静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那句话。 “妙妙,”贺炎垂头,轻声说,“……对不起。” 姜妙以为过了这么久,那些怒气甚至都变淡了,别的情绪也都该随之淡去。 但却有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涩感直直地冲了上来,鼻子也发酸,眼睛也发酸。 又酸又涩。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欺骗我,但怎么可以是你! 谁都可以让我受委屈,但怎么可以是你! 别人欺骗我委屈我,我都可以还击回去,但不可以是你! 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啊,你难道不明白吗? 混蛋! 贺炎凝眸。 他放下手中握着的茶杯,起身走到姜妙面前,蹲下去仰视她。 姜妙别过脸去。 贺炎伸手抚上她的脸,叹息一声。 “妙妙……别哭。” 大门自动打开,贺炎和姜妙都闻声转头。 姜妙匆匆抹去脸颊的上的眼泪,站起来:“回来啦。” 谁?贺炎眯起眼,站起身。 阳光从大门投射进来,斜斜地切割成一片光幕。 只能看到光幕中有高大挺拔的身形,面孔逆着光,肩头还坐着个孩子。 那男人在门口矗立了几秒,似是凝望着这边的两人。随后忽地大步向前,走出了光幕,露出了真容。 贺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数年未见,他也认得出来那是他的孩子。 但他也看清了那男人的脸,瞳孔骤缩。 男人和姜睿穿着一模一样的短袖长裤的迷彩,宛如父子装。刚才姜妙说姜睿的野外生存技能被教导得很好,贺炎不及细思是什么人教导的他的儿子。 此时此刻他知道了。 走出光幕的高大男人目光冷冽,面孔英俊。只是那张脸贺炎实在太过熟悉了。 吉塔共和国前边军少校,严赫。 113初见 “咿!” 见面了啊!盘腿坐在二楼床上通过监控光屏偷窥的田中差点把拳头塞进嘴里。 他比当事人还激动!足足打开了六个光屏! 一个是从姜妙贺炎方向视角的!一个是从严赫姜睿方向视角的!一个是从正侧方全景的!还有三个是他们三个人的面!部!特!写! 啊,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光屏动了,因为贺炎动了。 他上前一步,喊了声:“睿睿――” 他的声音里有压不住的激动。田中听了都忍不住鼻头一酸――当初他还在假扮严赫的时候,谁不知道他是个宠娃狂魔啊。 也是,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睿睿已经被放到了地上,他眨眨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到脸就知道他是谁了,爸爸嘛,他知道的。爸爸的全息投影相座,就摆在他床头,天天都能看见的,不会认错人。 但睿睿看到亲生父亲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地牵住了严叔叔的手。 “咿!”这次田中是真的把拳头都塞进嘴里了! 贺炎的身形顿住。 一楼起居室里的空气因为姜睿下意识的反应陷入了沉默。 几秒之后,严赫松开了姜睿的手,还在姜睿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姜妙也在这个时候说:“睿睿,来……” 姜睿于是走过去,姜妙越过贺炎牵住了姜睿,俯身问他:“知道这是谁吗?” 姜睿仰头看这个高大的男人:“……爸爸?” 下一秒他人就腾空了,被称作爸爸的男人将他高高举起,还转了个圈。 只是他的眼睛里怎么有水光在闪?这念头在姜睿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虽然智商足够解除复杂的数学公式,但还足以理解做父亲的心情。 但这个爸爸和严叔叔一样能举得动他呢,这一点让姜睿十分高兴。 “睿睿……”贺炎将姜睿紧紧按在怀中。 姜睿却笑起来,清清脆脆地说:“你好呀,爸爸!” 他虽然不记得三岁之前的事了,但看过很多视频。在他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这个爸爸很认真地在照顾他呢。 不过,别的同学家的辅助者,一年至少也会来探望个一两次,他这个爸爸在他能记事之后还是第一次来探望他呢。 他可真忙啊。 “好……”贺炎紧紧抱住姜睿,把脸埋在姜睿的肩头,声音微哽。 姜睿;“……” 虽然来探望的次数少,但是好像真的很想他的样子。 好叭,可以原谅他。 姜睿踢踢小短腿,挣扎了一下。 贺炎将他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下来,与他平视。 “对不起。”他说,“这么久没来看你。” “没关系。”姜睿点点头,大方地说,“工作太忙的话,以后通视频也可以。” “不是工作的关系。”贺炎贪恋地摸了摸姜睿的脸,温柔地说,“是爸爸住得太远,到这里来很困难。对不起。” “噢……”姜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觉得更可以原谅这个爸爸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笑着说,“太远的话,一两年来一次就可以了。我的同学朴心美,她的辅助者就是一年才来看她一次。还有霍森,他的辅助者搬到咔咔星系去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是妈妈,他都不记得他妈妈长什么样了。” 听着儿子这样宽慰他,贺炎心脏都疼。 既心痛和儿子的分离,更心痛重逢后儿子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牵别人的手,但他又庆幸,姜妙一个人带着姜睿是在吉塔这样的环境里抚养他。 这里的孩子都是只跟着一个亲人生活,姜睿生活在这里与别人无异,也就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缺失,不会受分离的影响。 至于那些本该由他为姜睿做的事……贺炎锋利的眸光射向双手插在裤兜里,淡淡看着父子重逢的男人。 严赫少校,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跟他的儿子这么熟稔?甚至替代了他做了他该做的事? 贺炎牵住姜睿的手,站起身来。 姜睿感觉到他这个爸爸身上的气势忽然变了――前一刻还温柔似水,下一刻忽然就凛冽了起来。 姜睿兴奋了! 这个爸爸跟严叔叔好像啊!严叔叔带他在森林里玩,教他那些战斗技巧的时候就这样的感觉! 看到贺炎看向严赫,姜睿“啊”了一声,说:“爸爸,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严赫叔叔。” “咿!” 田中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 隔着屏幕他都感受到空气的凉度。 气温像是嗖嗖降了好几度,如果目光有实质,这时候大概已经冻上了。 姜妙上前一步,阻挡了来自两个男人的冻成冰的目光。 “这是严赫,我的朋友兼合伙人。”她说完,转头,“这是纳什的贺炎,睿睿的爸爸。” 简洁地完成了给双方的介绍。 其实无需介绍,这两个人怎么会不认识彼此呢。 原本完全无关的两个人,被卷入了同一个大事件。 他们本无私怨,如果他日以公职身份相遇,大概彼此t一眼,便平静地擦肩而过。 但现在,公事跟私事混扯在了一起,这注定不可能了。 贺炎其实不是第一次见到严赫本人。 他曾经被要求隔着玻璃观察他。政府派各样的人去跟严赫谈话,有凶悍的男人,有温柔的女人,有粗暴的刑讯者,也有职业的医护人员――只为了让贺炎观察严赫在和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时会有的不同的表情、神态和肢体语言。 贺炎知道这就是自己要假扮的人。 他观察得很认真,但并没有去关心那个男人本身。这样的重要的计划一旦启动,为确保安全,那男人大概率是活不了的。 贺炎没有同情,也没有愧疚。 两国交战,有什么办法。严赫只是倒霉在成为了特洛伊计划的牺牲品,他如果只是普通的俘虏,是可以生活在俘虏营或者投降归化的。 而他们纳什的边境军人……据说吉塔那边是从来不留俘虏的。 贺炎那时候已经获悉了任务的最终目的,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的意义。 连他自己都做好了埋骨他乡的牺牲准备,又怎么会去在意这大事件中的另一个小人物。 后来知道那个人竟然活着逃亡回吉塔,贺炎内心还对严赫有一丝敬佩。那种情况下,不是谁都能活下来的。贺炎未曾亲历,也不敢断定如果换作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严赫的逃亡逼迫特洛伊计划提前执行,贺炎不得不和姜妙分离。 但贺炎也未因此敌视、仇恨过严赫。 一个人想要活下来,有什么不对呢?谁也不能说他不对的。换成贺炎,他也一定要想办法活下来的。 至于他和姜妙的分离,正如姜妙所言,不是因为严赫,不是因为吉塔或者纳什或者主脑或者李萍中的任何一个,是因为他自己做的选择。 所以这些其实都跟严赫无关,贺炎没有任何要埋怨严赫的地方。 只是! 严赫为什么会在那些事情都过去之后还会出现在姜妙的身边! 严赫为什么会跟他的儿子如此亲密! 虽然姜妙说了“朋友兼合伙人”,但没人会找不熟悉的陌生人来做自己的合伙人的,能称为合伙人,首先得是熟悉的、信任的人才行! 更不要说,他长着一张贺炎极讨厌的脸! 贺炎右手垂在身侧。 张开,握拳,再张开。 严赫从未见过贺炎本人。 他也不知道以前贺炎隔着玻璃早就见过他,他对贺炎的认知来自于首都星耐斯花园那套房子的监控视频和姜睿床头的全息投影相座。 他就和贺炎一样,也不认为在这种大事件中,他们两个该有什么私人的恩怨和仇恨。 然而大前提是……如果这个混账当初肯用他留在军人精子库的精子的话!! 严赫一直都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没考虑过生孩子,直到那一次被俘之后。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让他觉醒了繁衍本能。 男人这种本能一旦觉醒就很难再收回去。就像六千年前古地球时代,很多丁克男潇洒到四五十岁,一旦觉醒了刻在基因里的这种本能,那是不管离婚还是包二奶,改天换地要死要活一定要生一个孩子出来的。 如果当初这个特洛伊肯乖乖地用他留在精子库的精子,严赫觉得自己哪怕仕途折戟,至少在育儿这件事上也能算是个赢家。 偏偏特洛伊这混账,公私不分地用了他自己的。 偏偏被他截胡走的姜妙,简直全方位是严赫的理想型,而姜睿又是多少有志于生出优秀孩子的人想要的那种智商体质双高的天才儿童! 这个时候,严赫当然是主观忽略了如果不是特洛伊计划,他跟姜妙因为地域的距离根本不会被系统匹配成为育儿伙伴这个事实。严赫就是生气。 姜妙能接受跟假的他生孩子,却至今不接受跟真的他生孩子,这真是让人火冒三丈。 严赫的右手插在兜里。 张开,握拳,再张开。 “贺炎。”姜妙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贺炎。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太微妙,必须得有一个人先破冰才行。 姜妙当然不可能压着严赫先去开这个口,她只能压着贺炎先开口。 贺炎瞥了她一眼,跨上一步,冲严赫伸出右手:“严少校,幸会。” 严赫大步上前,也冲贺炎伸出右手:“贺中校,久仰。” 两只钢筋铁骨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姜妙和姜睿的目光都落在那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们俩听见了“咔咔咔咔”的声音。 …… 姜睿捧着脸蛋惊叹:Wow~严叔叔和爸爸,都好厉害啊! 田中……田中在二楼嘤嘤嘤,差点高朝。 114交锋 在那两只手握了半分钟还不肯放开的时候,姜妙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按在两个男人的手腕上,强行把他们分开了。 姜妙虽然也是高重力行星人,但若把她和这两个男人一同放到高重力行星上,她就是个普通力气的女人,而贺炎和严赫是体质超优并受过军事训练的强壮男人。姜妙那点力气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他们俩谁就会跟姜妙作对呢?自然是姜妙轻轻一分就开了。 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掩住了右手,悄悄揉了揉。 严赫先开口:“贺中校这是来跟姜妙和睿睿团聚了吗?以后常驻这里了吗?” 贺炎明显地沉默了一下,看了眼姜睿,说:“不,只有今天一天。”“哦。”严赫说,“那就参加不了睿睿的生日派对了。” 姜妙想捏眉心,看不出来严赫这么会捅刀。 才这么想,就听见姜睿大方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啦。爸爸住得太远了,不过严叔叔你可一定得来呀!” “哎呀!”田中在二楼捂住脸。 睿睿呀,你还不如不说话呢! 贺炎心脏又生疼。 好像从刚才见面开始,睿睿就一直在说“没关系”…… 偏偏他在这件事上完全无力,两国虽然签署了和平建交的协议,但这是两个国家,不是两个小朋友说和好就能和好,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历史上,被盟友出卖、背叛甚至捅刀的例子可太多了。 “应该,”贺炎用了很大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一两年之内能实现外交人员的自由往来,我会申请这边的驻外武官。” 严赫清楚地看见了姜妙眸中的波动,他强忍着没“哼”出来。 倒是姜睿“咦”了一声,好奇地问:“爸爸你是外国人?” 贺炎一窒。 姜睿连他是纳什人都不知道吗?姜妙从来没有跟他讲过自己吗?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姜妙。 姜妙别开了视线。 自回到吉塔后,她会偶尔地给姜睿看看贺炎的视频,也给他的床头放了一个全息投影相座。但她从来没有主动跟姜睿讲过贺炎的身份背景。 她想着等姜睿慢慢长大到会主动提问的时候再告诉他,偏吉塔的社会环境让姜睿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家庭有什么问题,同学们都是只跟一个家长生活的呀。看到那些婴儿时期的视频,他也只有“喔,我的爸爸长这个样子啊”的感受,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尤其是从前的视频里,贺炎穿的是吉塔卫戍军的军服,虽然颜色略有差异,但制式和严赫的军服是完全一样的。这就强烈地误导了姜睿。 他倒是曾经和严赫说过:“严叔叔,我家的爸爸和你一样是军人呢。” 严赫听了就知道姜妙还没跟姜睿讲过她跟贺炎的事,他便只是冷笑。 他当然不待见贺炎,但既然姜妙自己还没跟姜睿说,他也绝不会越俎代庖。即便他现在已经和姜妙算是有了朋友的身份和关系也不行,吉塔人的个人界限感普遍还是很强的。他跟姜妙毕竟没有田中跟姜妙亲,连田中都没有说过什么,就更轮不到他了。 这一点文化的差异造成的却是贺炎胸口闷闷的喘不上气来般的难受。 “爸爸不是吉塔人,他来自纳什共和国。”姜妙摸摸姜睿的头,“待会跟你说。” 姜睿“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妈妈给严叔叔和爸爸介绍时会说“这是来自纳什的贺炎”呢,原来如此。 “原来爸爸是从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我的?”姜睿眼睛闪亮,笑容灿烂,“真辛苦!谢谢你!” 该死,这混蛋凭什么拥有这么可爱的孩子! 严赫这下终于没忍住,重重地“哼”了一声。 说起扎贺炎心,他有一百种捅刀的方法,但……看在姜睿的份上,算了。 哼! “那个,严赫,今天……”姜妙两手合十抵着下颌,眼含请求地看着严赫。 特洛伊混蛋身份受限,只有今天一天能跟睿睿团聚。睿睿看起来也不像不喜欢他的样子。 严赫虽然还没做过爸爸,但他这两年跟姜睿也处出了感情,算是提前体验过了亲子关系。虽然心里十分想痛揍那个把他的精子从银行取出来却弃之不用的家伙一顿,但还是大度地颔首:“正好我明天有约会,今天先回去了。” 姜妙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个男人冷冻光束似的目光又彼此刮了几刀,再次向对方伸出手…… 姜妙直接按住那两只手没让他们再“握手”:“行了,刚不是才握过嘛。” 严赫刮了贺炎一眼,拍拍姜睿:“先走咯。” 姜睿:“我生日一样要来啊。” 严赫:“好啊,我会提前安排好排班的。” 两个人语气非常随意,显然是亲密又熟稔的。 严赫对贺炎抬抬下巴,贺炎回以颔首。 严赫离开,姜妙吐出口气,对小泥猴似的姜睿说:“快去洗澡换衣服。” 姜睿“噢”了一声,捉住贺炎的手晃了晃:“爸爸你等我,我很快的!” 贺炎心都要化了,摸着他的头说:“好好洗,别着急,别滑到了,爸爸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那太好了!等我啊!”姜睿放下心,蹬蹬蹬地跑回楼上去了。 贺炎贪恋地目送他上楼。 姜妙转身走回茶几处,端起杯子:“给你换杯热的。” 她端着杯子走到料理台,才放下杯子,就被贺炎锁进怀中。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贺炎从后背抱住姜妙,把脸埋进她的头发中,声音轻颤。 姜妙在纳什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为了摆脱国安局的监控,曾和严赫虚与委蛇。贺炎还以为,她和严赫之间的接触到那里就结束了。他万万想不到今天竟然会看到严赫那张脸。 那是姜妙喜欢的脸。或者说,是姜妙更喜欢的脸。 最开始,她喜欢的就是“严赫”。 姜妙垂下眼眸:“田中看着呢。” “别管他。”贺炎不在乎。 但姜妙不能不在乎,她叹口气,点开手腕的智脑操作了几下。 二楼的监控屏幕齐刷刷地关闭了。 田中“嗷”地叫了一声,倒在床上打滚:“讨厌!讨厌!讨厌!” 干什么掐断人家的精彩直播! 贺炎力气那么大,他搂得太紧,姜妙觉得呼吸困难。她轻拍贺炎的手臂,贺炎却不肯放开。 “刚才说了,是朋友和合伙人。”姜妙无奈地说,“我这边的空间钮项目,他入伙了。” 这意味着,以后那个家伙和姜妙还会继续有往来。 “他怎么会跟你有接触?”贺炎忍不住问。 姜妙恼火:“那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不,我是说……” “哼。”姜妙明白贺炎想说什么,他无非就是以为,特洛伊事件之后,严赫和她就该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说:“真不巧,我和田中把实验室的地址选在这里,他正好调到这边的运输部队来了。” 从前线调到运输部队,贺炎一听就知道严赫在特洛伊事件之后仕途不顺利。他沉声问:“他主动来接触你们的吗?会不会是因为我所以想报复你们?” “你想多了。”姜妙没好气地掰他的手臂,“他只是想和我生孩子。” “……”贺炎猛地勒紧姜妙,“不行!” “放开!”姜妙掰不动他钢铁一样坚硬的手臂,拍他。 “不行!不行!妙妙!”贺炎把脸埋在姜妙颈窝,喃喃地说,“求你……” “贺炎!”姜妙气恼地说,“你没有权利限制我!” 贺炎也说了,重新认识。意味着从前都抹消,他们曾经对彼此的许诺都不再作数。 那些许诺啊…… 【姜妙,我现在对你,只想独占,完全排他。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愿意答应我吗?】 姜妙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在贺炎胳膊上咬了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贺炎呢喃地说,“你想要和别人生孩子,都可以。但是他不行!严赫不行!” 生孩子只是一件合作的工作,姜妙想再要孩子,哪怕不是和他生,贺炎也不在意。关键是,合作生孩子的人。 贺炎是知道姜妙以前多喜欢严赫的脸的。 虽然姜妙从来没承认过,贺炎也知道,严赫是姜妙的理想型。 贺炎是决不相信严赫在姜妙身边打转仅仅是为了一颗卵子。或者哪怕他现在的目的也仅仅就是一颗卵子,也根本无法保证他在和姜妙同居育儿的三年里能不把姜妙的心拐走。 那种宛如她和他曾经的情景再现的情况下,姜妙分得清谁是谁吗? 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如果在这种错乱中都被投射到严赫身上怎么办?那样的话,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姜妙一听,就知道贺炎是怕如果她和严赫生孩子,会如当初他们俩那样发展出男女关系。 “我现在单身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她硬邦邦地说,“贺炎,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我没有义务给你守身。” “我知道。”贺炎从她颈窝中抬起头,亲吻她的秀发,“我不要求你,我……只要求我自己!” 姜妙僵住:“你……” “你可以不等我,但我会等你。”贺炎语气坚定地说,“我们之间隔得太远,想要真的团聚还需要时间。” “在必须等待的时间里,我会约束好我自己。” “姜妙,我一直都在遵守当初给你的许诺。” 从花花公子变成苦行僧,不要说兄长裘德,就连那几个比他还大几岁的侄子们都纷纷跑来劝他。 但贺炎顽固地坚持。 因为他懂姜妙,他最懂姜妙。 她对有些事情,执着得如几千年前的古地球人。 贺炎绝不会踩姜妙这条底线,也根本无需去踩――曾经他行走于女人间,随心所欲。但现在,他对别人毫无感觉。 他想要拥在怀里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在遥远的光年之外。 每个独自入睡的夜里,他都告诉自己:快了,快了,他就快要见到她了。 等再见到她,一定要把她拥在怀里,再不放开! 就像,现在这样。 贺炎紧紧地抱着姜妙,不肯放开。 姜妙掐着他的手臂,知道自己兵败如山倒。 …… 姜睿以严赫训练出来的速度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跑下楼,却发现一楼没人。 咦,不是说了还有好几个小时吗?哪去了? “姜博士和客人在三楼主卧室。”AI回答了他的提问。 哦!是去三楼了啊! 姜睿转身蹬蹬蹬又往楼上跑。 “睿睿!睿睿!你干嘛去!”田中在二楼突然冒出来。 “我去找爸爸妈妈!”姜睿往三楼冲。 “回来!回来!”田中试图拦住他。 但是姜睿在家里没有戴重力限制器,田中抓住他肩膀,他冲的急,把田中给拖上了楼梯。 田中像条咸鱼一样吨吨吨吨地生生地遭受了一通楼梯的鞭挞,才趴在楼梯上拖住了姜睿:“爸爸妈妈有事要谈,待会他们自己会下楼!” “哎,可是……”很想跟这个爸爸说说话呢。 “我刚刚下载了一个新的提拉米苏配方呢?要不要输入料理机试一下?” “咦,可是……” “反正他们两个是大人也不会丢。” “的确是呢!田中叔叔你说的对!” “走吧,我们去试试新的蛋糕配方!” “嗯呢!” 田中敏和,博士,熟男,好朋友!眼含深意地向主卧室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 ――不用谢。 主卧室里,空气朝氵显。 魂牵梦萦的人在下,贺炎用最姓感的声音诉说着对她的思念,一次次地俯冲、深潜。 “快了。”他说,“就快了。” 真正的团聚就快要到来。 此时此刻,十指交握,双影重叠,先解相思。 115团聚 几个小时的时间其实过去得很快。四个人两杯红茶,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搭着新配方的提拉米苏蛋糕。 贺炎把姜睿抱在膝头,温柔耐心地听他条理清晰地给他讲这个月要交的微核能电池的课题作业。 田中也会说些这两年跟姜妙埋头研究的辛苦。 反倒是姜妙话不多,眉眼温柔,时不时和贺炎目光胶凝,分不开彼此。 短暂的温馨时光很快结束,陪同的吉塔军人来敲门,提醒贺炎时间到了。 姜睿欢快的声音戛然而止,怅然地望着贺炎。 “爸爸……”姜睿在门口扯扯贺炎的衣角,“下次……” 明知道爸爸离得那么远,还提要求,会让他为难吧?姜睿只说了“下次”两个字便闭上了嘴。 贺炎看着乖巧善解人意的儿子,一阵心疼。 “很快了。”他蹲下身平时着他说,“爸爸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咦?那倒不用,姜睿想,没见哪家的辅助者在小朋友三岁之后还跟着一起生活的。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好像也挺好的呀。 姜睿看着妈妈走下台阶送爸爸到飞行器旁边。 爸爸摸了摸妈妈的脸,低下头去吻住她。 Wow~姜睿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男人高大俊美,女人窈窕清丽,好像……挺美好的画面呢! 朴心美那天说想跟他试试接吻,看来不应该因为唾液里富含链球菌、革兰氏阳性的丝状菌、如棒状菌、诺卡菌、放线菌、韦荣球菌、奈瑟球菌、乳杆菌、梭杆菌和类杆菌就拒绝的。 下次也可以试一试啦! “我回一直等到回到你身边。”贺炎低声说。 姜妙“哼”了一声。 这个混蛋把她吃得透透的,狡猾极了!他不说让她等他,却说他等她。以姜妙的性格为人,如果接受了“他等她”,又怎么会不等他。 姜妙眼中的气恼令贺炎放心,他的眼中流露出笑意,随即又变成不舍。 “就快了。”他亲吻她的额头,在吉塔军人的催促中,恋恋不舍地登上了飞行器离开。 等到姜睿生日派对的时候,严赫过来了。 姜妙早就在等他。她最后还是决定拒绝严赫一起生孩子的请求。 “啧。”严赫说,“那天就猜到了,不祥的预感果然成真。”什么叫“不祥的预感”,姜妙扶额:“抱歉。” “你是个怪人。”严赫叹口气,说。 在严赫这样的本土吉塔人眼里,姜妙只想接受跟同一个人生孩子,的确是有点古怪的。 这大概就是严赫和贺炎的区别,姜妙想。 如果没有遇到贺炎这个纳什人,她大概就会从国家给匹配的候选人里选一个类似严赫这样看得顺眼的,跟对方理性地合作育儿,将来什么时候对方还能带着女朋友偶尔来看看她和孩子之类的。 “你这个女朋友比上一个还漂亮。”姜妙看了眼远处和人谈笑风生的姑娘,称赞说。 生日派对不只请了小朋友们,还有小朋友的家长们。有些独自一人来,有些带了正在交往的对象。 姜睿在超常学校的超常班,班里都是智商高出同龄人一大截的孩子,由此可推,家长们自己也大多基因优秀。一屋子都是相貌好看的人。 严赫交往的女人一如既往地性感漂亮。 “其实,为什么不考虑跟交往的人生孩子呢?”姜妙忍不住问。 “交往的话,看脸就行了。”严赫说,“生孩子可不行,基因影响一辈子。那么随意可不行。” 恋爱是恋爱,生娃是生娃,分得一清二楚。姜妙是没有能力改变一个社会成型的价值观。 总之,把话说清楚就好啦。 姜妙又问严赫:“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赫在空间钮项目里投入得比张雅和科索都多,理所当然收到的回报也更高。他仕途现在称不上顺利,空间钮的专利收入却使他已经一步跨入了富人的行列。 “在这边待几年,看看有没有机会回前线去。”严赫却说。 姜妙微顿。 严赫现在才四十出头,哪怕兽人战争几十年后才开始,他那时候也不算老,很可能会上战场。 但姜妙根本不喜欢自己认识的人上战场,包括贺炎,包括严赫。这是人之常情。 姜妙忍不住说:“不考虑做点别的什么的,其实换个职业也是挺好的选择,不工作也没什么,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更开心吗?” 严赫却看着她,眼神闪烁,问:“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呃?” 严赫压低声音,问:“纳什的那家伙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关于未来可能出现的战争?” 姜妙别开视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严赫眼睛精亮:“部队里有个传言,说是有遥远之地来的敌人,未来将会有全面战争,所以吉塔和纳什才会停战和谈……” “我怎么会知道。”姜妙眼睛坚持看着别处。 严赫明白了:“这么说是真的。” “喂!我什么都没说啊。”姜妙说,“我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严赫挑眉。 “真的做别的不好吗?直接退休养老挺好的啊。”姜妙说完,觉得养老这词没什么诱惑力,看看远处严赫的交往对象,改口,“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也行的啊。” 严赫失笑。 “你叫那家伙退休之后花天酒地啊。”他斜乜着姜妙,说的是贺炎。 姜妙“切”了一声,说:“别不识好人心。” “知道。”严赫微笑,“但没办法。” “嗯?” 严赫呷了口酒,嘴角勾起:“基因啊。钱只是让我生活得更好,但当军人,战斗,是我刻在基因里面的东西啊。” 是这样吗? 姜妙想起来,以前在纳什的时候,贺炎也说过,到时候他也会上战场。 等战争到来的时候,真的会吗? 时间过得飞快,贺炎那个考察团回国后大约半年左右,纳什和吉塔放开了“墙”。虽然也没全面放开,没有达到两边的随便什么人都能自由通讯的程度,但像贺炎和姜妙这样有需求的人,至少可以在申请通过之后,与对方通话了。 贺炎每周都要打一次电话过来。 虽然隔着屏幕,但是能一个能聊天的爸爸,可比一个只能在全息投影相座上看到的爸爸鲜活多了。 姜妙坐在姜睿旁边看父子俩聊天沟通感情,能感觉得到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日渐亲密。 这是她愿意见到的。 这几年其实吉塔共和国的社会舆论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 先是那些引导价值观,将家庭、婚姻和生育三件事强行割裂的内容变少、消失了。然后是那些从前发了就消失了的关于父母和孩子之间的亲密关系的内容开始增多。 导/火索则是某一天网络上忽然爆出了心理咨询行业的内部数据。 【我去,竟然有这么多的人会有过度依恋?】 【这可比我以为的多得多了,我还以为就我好朋友是这样呢。他也是悄悄去看医生了。】 【看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忽然心里轻松了。其实,我也是,一直都不敢告诉别人,很怕会被别人嘲笑看不起。现在才知道,原来我这样的,并不是少数啊。】 随着吉塔和纳什之间的交流,民众也开始逐渐了解这个从前只有刻板印象的的国家,对他们的社会感到好奇和意外。 【那边居然普通人也会结婚哎?不是大富豪那种,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他们结婚会用激光把戒指刻在手指上,再用贵金属甚至宝石屑浇铸,寓意“永远”。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好心动哦。】 【孩子可以同时跟爸爸和妈妈一起生活,看起来也蛮好的啊。我跟我爸爸就没什么共同语言,跟我妈妈倒是还挺谈得来。可我妈妈只是辅助者,一年就见个几次而已。】 【这个就是‘家庭’吧,其实啊,在黑暗时代之前,大家都是这么生活的。传统家庭模式被颠覆,是从黑暗时代女性被作为国家生育资源开始的。】 【楼上是学历史的吗?】 开始有成年人在网络上坦然地晒自己和抚养人的合影:【我们俩每个月都要见一面,一起吃个下午茶什么的。怎么啦,在我没成年的时候她把我照顾得那么好,凭什么我成年了就不能来陪陪她了?】 【你好有勇气啊。我还记得刚工作那两年,遇到很多挫折,觉得特别孤独,特别想给我的抚养人打电话。后来我没打,强迫自己去参加各种派对,努力融入。可其实我那时候真的不快乐,特别希望能想从前那样听到爸爸对我的鼓励。我和他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该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还是我,我打了电话了!我居然哭了!我可已经四十六岁了啊!刚才电话里看到他好苍老啊,他怎么老了这么多?明明三十年前他还很年轻的!我现在心里好难受,我决定买张船票请假去看他!我决定了,我一定要去!】 姜妙听张雅说心理咨询业的内部数据曝光后,就一直关注网络上的情况,她隐约猜到,主脑在拨乱反正,一点点从网络上消除“李萍脑”留下的影响。 她跟贺炎在电话里也谈过这个事,他们用“她”和“李”来指代主脑和李萍脑。“她当时对我说,她尊重我们自己的选择,不会像李那样强硬地干涉和引导。”贺炎说。 “所以现在这些都是些真正属于我们的声音咯?”姜妙问。 贺炎想了想,说:“我不觉得她会说谎,这对她也没有意义。” “下个礼拜我要出发了。”贺炎忽然切换了话题。 “哎?”姜妙微怔,“什么?” “纳什驻吉塔外交武官。”贺炎含笑,“定下来了。” 纳什方面已经逆复原了曲速引擎技术,虽然速度上比吉塔这边稍逊一筹,但也比过去强多了。星系间的航程,不再动辄几个月几个月的。 吉塔方面也开始放宽了对民用曲速引擎的限制,就在今年,几大航天公司纷纷给自己的主航线飞船升级引擎,大幅提高了航速。 旅游业、商业、物流、制造业都受此影响有了不同程度的利好。张雅都借着这股东风,离开了任职多年的公司,开始自己创业。 一个月后,纳什新任驻吉塔外交武官贺炎中校抵达了吉塔首都星。 姜妙和田中已经回到首都星各自购置了新的房产。 他们俩本来就算是首都星人,都是在首都星圈读的大学并直接在那里就业的,对首都星圈很有感情。之前会去百合星,不过是为了压缩成本而已。 再回到首都星,已经跨入了富人的行列,不再住在几百层高的大楼里,而是买了脚踩土地,有庭院花园的洋房。 带着使馆标志的车子降落在庭院的停车台上,穿着纳什军服的贺炎一步跨出,阳光下俊秀挺拔得令人炫目。 姜睿大叫着扑了过去,被贺炎举得高高地转圈,大声地笑。 姜妙用手遮着阳光,笑看这画面。 风姿俊秀的男人看向她,忽地抱着孩子大步走过来。 姜妙放下手,阳光打在她脸上,美丽的面庞莹莹发光。 贺炎放下姜睿,低头吻住。 姜睿被爸爸妈妈夹在中间,胖脸都挤瘪了。 他无奈地伸出手指顶住自己的鼻尖往上一掀,给了那两个人一个猪鼻子。 爸爸却忽然放开了妈妈和他,后退了一步。 姜睿莫名转头,看到爸爸单膝跪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打开。 阳光下宝石闪烁着璀璨的光泽。 妈妈完全呆住了。 姜睿听到爸爸说:“妙妙,请你做我的妻子,好吗?” 咦,这是什么仪式吗? 116求婚 贺炎曾经求过一次婚,那一次没有戒指。求婚戒指这个东西已经湮灭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了。 但那时姜妙给他科普了,没想到他放在了心上。 这是一次真正的、符合姜妙期望的求婚。 姜妙慌了。 嗯,就是慌了。 对婚姻这个东西,单身久了还是有点恐慌的。尤其是六千年前大家都结婚甚至逼婚,她决定不婚不育,六千年后大家都不结婚了,她先生孩子后结婚? 总觉得…… 好吧,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其实就是心底期盼已久的东西终于捧到面前了,姜妙恐慌了。 “这个……”她吞了口口水,说,“其实结婚也并不是一定必要的……” “当然不是。”贺炎,“但是我梦想你能做我的妻子。” 咦,梦想吗? 贺炎站起来,牵住姜妙的手,歉意地说:“但是眼下还结不了婚,吉塔这边婚姻法不承认国际婚姻。而我的任期是五年,或者我们也可以等我休假的时候先回纳什把婚礼办了……” 喔!不是立刻就结啊! 姜妙的恐慌瞬间被治愈了,嘴里说着:“不着急,五年挺好的。你们那边承认国际婚姻?” “是呀。”贺炎说,“我们跟吉塔不一样,吉塔以前闭关锁国啊,我们一直都承认国际婚姻的。” 一边眉眼带笑地说着,一边手下也没停。等姜妙反应过来,戒指已经套在手指上了。 姜妙:“……”她刚才答应了吗? 戒指挺好看的……算了,就当是答应了吧。 姜妙眉开眼笑,举起手指对着阳光细看那戒指。 “这是什么?钻石吗?”她问。 “怎么可能。”贺炎说,“是格兰石。” 钻石也就是金刚石,一般用于工业应用,很容易人工合成,不值钱的。 格兰石含有稀有元素,只在少数一些星球上存在,极其珍贵。 “咦?格兰石?”姜睿捉住姜妙的手,惊喜地说,“可以给我制作激光发生器吗?用格兰石的话,据说功率能达到……” “不可以!”姜妙和贺炎异口同声地说。 “……”姜睿惊喜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成了失望。 贺炎/姜妙:“……”噫! “别担心,爸爸再给你弄一颗。但这颗不行,这颗是妈妈的。”贺炎立刻说。 姜睿没精打采:“但是格兰石好难搞到手的。” 格兰石产量非常小,每上一批货,都被抢光。 “没关系,爸爸有路子。”贺炎许诺。 “真的?”姜睿眼睛亮起来。 “真的,但是你要保证,不可以动妈妈这颗。”贺炎说。 姜睿答应了。 后来姜睿问姜妙:“妈妈,爸爸还会离开吗?” 姜妙问:“为什么问这个?” “我不想让爸爸离开。”姜睿说,“我喜欢他跟我们在一起。” 但他又唉声叹气起来:“但是他的任期只有五年,五年之后还是会离开的吧?” 小朋友托着腮帮,忧郁了起来。 已经有了“未婚妻”身份的姜妙抬手欣赏了一下格兰石的戒指,微笑说:“那没关系。” “哎?” “我们可以去纳什啊。”姜妙说。 姜睿又惊又喜:“咦,可以吗?” 姜妙点头:“不管是吉塔也好,纳什也好,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哪里都行啊。国际航线也马上要开通了,都是曲速的,往返很快的。从纳什首都星到吉塔首都星,才两个月而已。” 民航没有升级引擎的时候,从姜妙的故乡杜法星到吉塔首都星都要一个半月,从严赫从前的定居地罗莫星,要足足三个月。 吉塔和纳什,互相承认学历,已经开始给普通公民发放旅游签证、留学签证和工作签证。第一批留学生都即将毕业回来了。 现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姜妙哪怕现在跟着贺炎去纳什,也是合法的、堂堂正正的了,没有什么不可以去。 甚至前不久,她还接到了来自政府的电话,想邀请她参加下一批次的考察团去纳什考察交流。但刚好贺炎来这边的事定下来已经启程,她便拒绝了。 双边互开,以后访问交流的机会多得是。 作为空间钮技术的专利所有者,她和田中可都是在双方政府名单上的人物。纳什方面是发了多次邀请给吉塔政府,语气诚挚地盼着她能过去交流的。 虽然没有结婚,但未婚夫妻也能一家三口祥和地生活。 贺炎办公的地点在使馆,使馆跟姜妙的房子只隔两个大区,这种距离在这个时代算是很近了。毕竟从前贺炎假扮严赫的时候,还要到月亮上去上班的。 贺炎现在和姜妙、姜睿生活在一起,每天下班回家,经常亲自下厨煮饭,小日子非常美满。 田中常常过来蹭饭。 他暴富之后很是过了一段酒池肉林的糜烂生活――很快就腻了,又臊眉耷眼地回到实验室,摸到了操作台和各种仪器,才感觉浑身都舒畅了。 基因啊,不可抗拒。 现在姜妙和田中再不需要为钱而工作了,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搞那些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了。 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常常从姜妙家里的实验室里诞生,有时候还会搞得鸡飞狗跳。 这样的生活很美好,直到贺炎驻任外交武官的第二年,各个政府终于开始向公众透露关于来自远方的血缘兄弟――兽人族的信息。 自从纳什和吉塔停战议和之后,有太多的变化,太多的新闻,以至于兽人族的事情披露出来,也并没有引起大的恐慌,反而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很快新闻开始报道关于建立联军的消息。 不止是纳什和吉塔,整个这片人类生存区,来源于千年前同一个殖民团的人类的所有各方政治势力,都投入了人力物力参与组建联军。 这几年,在科技方面有两件大事。 一是空间技术的突破,一是曲速技术的改进。在这两项技术的基础之上,多国政府联合会议决定建立联军,主动迎击兽人族,将战争阻挡在这片人类栖息地之外。 姜妙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她以为还有很多年的战争,终究是要提前到来了。 但贺炎从来都没说什么,他每天按时下班回家,从来也不提相关的事情。 姜妙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觉得或许贺炎小日子过得踏实了,不会再对战争啊、前线啊之类的东西那么执着了,也许几年前他说的那些话自己都早就忘记了。 打破这平静的是严赫。 虽然自从姜妙和田中离开了百合星,严赫和他们的来往没有那么密切了。但是作为合伙人,他们也不会完全没有联系,至少每个月的财务日,包括张雅和科索在内,姜妙都要跟他们用视频会议碰个头的。 其实也不是非碰头不可,更像个视频茶话会,联络感情。 严赫偶尔也会过来首都星看他们。他买了私家飞船――曲速的,从百合星飞首都星也就是不到一天的航程。但他这次来得突兀,完全没有提前打招呼。 对严赫这张脸,贺炎始终都有心结。他直白地用眼神表达了不欢迎。 严赫无视了他,问姜妙:“睿睿呢?” “参加科学营去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姜妙说。 严赫却没有说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他鼻子嗅了嗅,问:“什么味?好香!” “厨房炖着排骨呢。”姜妙看出来严赫有事,但他不说,她就只问,“吃饭没有?” “正好没吃午饭呢。” “我们是晚饭了。一起吃吧。” “那就盛情难却咯。” 严赫嘴上跟姜妙说着,眼睛看得却是贺炎。 似乎对自己留下来吃饭很不爽啊? 不爽就对了。 严赫摘下帽子,笑得很开心。 跟这些过于好斗的男人一起吃饭,真是连顿饭都吃不安生。 在他们彼此夹断对方几双筷子之后,姜妙忍着气说:“不吃去客厅待着去!” 两个人这才消停了片刻,但很快又为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排骨明争暗斗了半天。姜妙在他们筷子胶着的时候,木着脸夹走了最后一块排骨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老实了。 吃完饭挪到客厅,一边是红茶,一边是咖啡。 “所以突然过来到底有什么事呢?”姜妙问。 严赫放下杯子,从兜里摸出个东西递过去:“想把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姜妙也没细看――主要是严赫手太大,大手包着也看不见,她笑着接过来说,“怎么还带礼……” “我的精子。”严赫说。 姜妙的声音戛然而止,像公鸡突然被掐住了脖子。 这时候才看清,这个可不就是冷存生物样本的容器么! 这特么…… 这辈子,不,连上上辈子算在一起,收到过不知道多少礼物,却还是第一次收到男人用自己的精子做礼物! 她可以尖叫扔掉然后飞奔进卫生间去洗手么? 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姜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烫手。 贺炎腾地站起来了。但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严赫说:“我要去前线了。” 贺炎和姜妙都愣住了。 纳什和吉塔都议和好几年了,现在还能称得上是“前线”的,就只有…… “是,我打了申请,批下来了。”严赫说,“我要进联军了。” 以严赫现在的身家,早就不必再以军人为谋生的职业了。他还肯留在军队,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他从血液里就是个军人啊。 “这个……”姜妙看着手里烫手的东西。 “还是希望能跟你生个孩子。”严赫说,“你要是不乐意,帮我保存吧,万一我回不来了,看看能不能找个人延续一下我的DNA,话说人类这种繁衍本能,真是低级又无法摆脱啊。” 姜妙一头黑线:“就不能现在好好找个人生吗?” “匹配参加了好几轮了,没遇到满意的。”严赫说。 自从被姜妙明确拒绝了合作育儿的可能之后,严赫也真的去参加匹配了,只是每一次拿到匹配对象的资料,总是忍不住拿姜妙去做比较。 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这也是人类的一种劣根性啊。 总之比来比去,不是智商输给姜妙,就是相貌输给姜妙,各方面都好的,又不是高重力行星基因,将来生出来的小孩体质弱下去怎么办? 严赫把标准拉到这么高,注定是找不到中意的育儿伙伴的,拖了几年到现在,也还没有生孩子。 “我要是回不来了,你看着找个尽可能好的。”严赫说,“我已经立好遗嘱了,不会让对方吃亏。” 活着的时候自己怎么挑都不满意,为难得要死。但是死了的话,就管不着了,甩给姜妙了。 好轻松。 “当然最好是你。”严赫笑得很无耻。 姜妙要气死了。 这不是耍无赖吗! 这么大的事情,凭什么就甩给她了! “不是有你抚养人吗?你交给他呀!”姜妙说。 严赫耸肩:“他也要进联军了。” 姜妙顿时哑然。 严赫因为从小上军校寄宿的缘故,跟他的辅助者据说就基本没见过几面,唯一能托付的就是抚养人了。现在那个抚养人也一样要上战场。 姜妙想说不能托付给别的朋友吗,随即想起,严赫的朋友几乎全都是军人啊。 姜妙依然觉得手里那东西烫手,她忍不住看了贺炎一眼,希望这时候贺炎能说点什么。他不是最不喜欢严赫靠近她的吗,尤其是生孩子这件事。 可令她意外的是,贺炎虽然脸色很黑,嘴角也抿得很紧,却什么都没说。 相反,严赫却深深地看了贺炎一眼,似乎大有含义。 那一眼令姜妙警觉起来。 她一直忍到严赫说“拜托你啦”并离开后,才质问贺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该告诉我?” 贺炎沉默很久,说:“我本来想这两天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你。没想到那家伙……” 严赫的突然到来打乱了贺炎的安排,提前把事情揭开了。 “我的申请也批下来了,我也要进入联军了。”贺炎说,“跟他,在同一个编制。” 姜妙闭上了眼睛。 她就知道。 正文完 但姜妙没有阻止贺炎。 因为贺炎说:“我知道你能明白。” 是的,姜妙比谁都明白。 就如同当初,她拼着让贺炎和姜睿父子分离,也顶着重重风险带着姜睿回了吉塔。 因为她有她自己必须存在的意义,她有她自己必须实现的价值。 一个人在做爸爸做妈妈、做妻子做丈夫之前,得先做好他/她自己。 贺炎是姜妙的爱人、姜睿的父亲,但首先,他是他自己。 他是一个军人。在关系到全人类安危的大战即将来袭之际,他不能后退。 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人生价值,要在战场上验证。 姜妙很懂,所以姜妙没有阻拦。 三个月后,贺炎出发了,严赫也出发了。他们两个人在同一个编制,不是碰巧,是上面的人特意从两国中挑选出实力相当的优秀军人组成了一个特别编制。 这个编制里都是来自各方势力里最优秀的那些人,是联军的王牌编制,贺炎和严赫都入选了。 舆论轰轰烈烈地热闹了一阵,又归于平静。对这些生活在富饶内域的普通人来说,一个热门话题也就能持续这么久的热度而已。 联军以曲速迎击兽人族,预计需要十一个月的时间才会正面与兽人族相遇,普通老百姓的热情维持不了那么久。 会持续关注的,也就是像姜妙这样与在联军服役的军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人。不能进行即时通讯,但是每个月都能收到联军向后方发送回来的视频邮件。 旅程当然是枯燥的,贺炎他们在路上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严赫没有单独发视频给姜妙,但是他时不时地会突然在贺炎的视频里露一脸,跟姜妙姜睿打个招呼。贺炎黑着脸把严赫的脸推出镜头之外。 纳什那边还好,吉塔这边像姜妙这样的都是少数,连军人们的恋人都关注不了太久,几个月之后,恋人就自动变成了前任。 对姜妙来说,十一个月的时间既缓慢又飞快。等待的时候缓慢得熬人,可一转眼,时间就到了。 姜妙每天都盯着星空,猜想今天联军是不是已经撞上了兽人族。 但政府不会在一开始就将前线的信息发送回来,又足足等了一个多月之后,开战的消息才在媒体上公布,又引起了一波舆论热潮。 后方的人们如同过节一般热闹,欣赏那些前线传送回来的实况片段,如欣赏电影镜头。 那些镜头也的确经过处理过,还配上了大气磅礴的BGM,看起来颇有美感。 只有姜妙这样的人,才会在每一个爆炸的火焰腾起时,会觉得BGM的鼓点像直接敲打在心脏上,一下一下,惊悸难受。 姜妙收集了所有这些来自前线的视频,让AI去分析。但视频数量和时间有限,只在一个不到两分钟的视频里,找到了贺炎和严赫所隶属的那艘战舰。那艘战舰一闪而过,露脸的时间不到十秒。 姜妙进一步分析那十秒的画面,从被增强了清晰度的画面中可以看到数不清的战机、机甲和兽人族的混乱战斗。 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来哪个是贺炎,哪个是严赫。 姜妙对纳什和吉塔的武器制式都熟悉,而兽人族的舰船和武器风格截然不同。 姜妙不管对画面怎么分析,囿于有限的分辨率,都是不可能分析出什么有用的数据的。 但就在她开始思考自己能为前线的人做些什么的时候,有穿制服的人敲响她的家门。政府收回了对她的三十年不准入军工行业的禁令,条件是征调她为国家服务。 这听起来宛如前世看过的网络爽文里的打脸情节。 但姜妙没有因此得意,她在了解到政府是想让她参与对兽人族武器的研究后,立刻义无反顾地答应了。 在政府的军事科研基地里见到的都是熟面孔。这个领域就这么些人,顶尖的互相都认识。 姜妙博士的回归受到了大家的热烈欢迎。 在后方的普通老百姓过着自己安宁、祥和的小日子的时候,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后方姜妙也紧张忙碌。他们的研究成果都会传送到前方去,联军军队中有专门的舰船是移动兵工厂,对己方武器的改进和针对敌方武器性能作出的战术调整一刻未停。 自战争打响后,前方的战损名单会定期传到后方。 每次检索名单的那几秒对姜妙来说都惊心动魄,每次AI开口喊“博士”的时候,心脏都会猛地收缩一下。幸好,每次AI接下来说的都是,名单中既没有贺炎,也没有严赫。 幸好。 只是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在一次给贺炎发视频邮件的时候,姜妙忍不住问。 过了一段时间,新的视频邮件发送回来,贺炎说:“没人能预测战争结束的时间。” 他说:“姜妙……” 贺炎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想说的话太艰难,他说不出口。 姜妙其实大概能猜出来。 战争都已经打了两年多了。且这战争和以往的战争不同,进行过技术升级的曲速引擎都要飞行十一个月才能到达的战场――这是远征战。 联军的军人们不能像以前那样,暂时离开战场,定期地休假。他们只能一直在那里,把战火阻挡在人类的栖息地之外。 时间和距离造成的结果就是,吉塔这边大多数军人的恋人都另寻新欢了。姜妙听到过内部的消息,坚持到现在还定期接收视频邮件、还会向军人联络处打听消息的,大多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人。 或者是孩子,或者是抚养人。 纳什那边倒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这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以前吉塔和纳什的战争就断断续续打了几百年。 贺炎想说的,大约是叫姜妙不要再等她? 从理性上来讲,这样做或许是对的,是对姜妙好的? 但从感情上来讲,让贺炎劝自己的爱人不要再等自己,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姜妙凝视着屏幕里的贺炎,看得出他眸子中的纠结痛苦。 但严赫突然出现在镜头里。 “嘿,听我说,姜!”他搂住贺炎的脖子笑着说,“别那么傻苦等他啊!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谁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去了!你可别犯傻啊!” 听着本应该是很悲怆的气氛。但贺炎毫不犹豫地撸袖子开片,两个人一会消失在镜头里,一会又从镜头里一闪而过――大概是被对方从镜头的一侧踹到了另一侧。这就莫名地搞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能勾肩搭背了? 最后,两个人挤到镜头前面,坚持要姜妙评判此时此刻谁的脸要好看一些。 一个半边脸肿了,嘴角还流血;一个一只眼睛成了熊猫眼。 还不如比谁更丑呢。 两个家伙说:“下次一定告诉我们啊。” 视频播放结束了。 姜妙扶额:“白痴……们。”她有那么脆弱吗,要他们两个扮演活宝来安抚她? 苦笑。 在风起云涌的宇宙战争面前,每个人都如此渺小。没有人能左右战争的走向和历史的发展。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后方已经向前线输送过几批补充的兵源。 只有极少数的重度PTSD患者从前线退下来,除此之外,并没有伤员。除了当场死亡无可挽救的,其他一切外伤几乎都可以救活并治愈。 星际时代的战争和古地球时代的战争到底是不一样的。 但这场战争其实没有人们以为的长。 在14岁的姜睿拿到了博士学位的这一年,这场打了四年零九个月的战争宣告结束。 兽人族投降,人类胜利了。 战争打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原因便是兽人族的数量太庞大。和人类选拔军人参战不一样,兽人族是举族来战。他们的船队极其庞大,甚至用“船队”这个词都不够准确,光是移动要塞便成千上万。 但比起巨大的要塞、数不清的战船,兽人族那“庞大的数量”却又填不满了。 【据说,几百年前出发的时候比现在的数量还要大得多。是啊,毕竟是举族啊,想想现在我们人类有多少人口就知道了。】 【整个行程要几百年,是打算路上繁衍十几个世代的。他们的寿命比我们短很多。据说基因改造从大航海时代就开始了,那时候用的都是从地球上带出来的动物做实验。虽然获得了比原始地球人类更强壮的身体,但是在寿命上一直没有提高,比起我们,他们可以说是很短命了。】 【基因崩溃的速度比他们预期的要快得多,路上繁衍到五六个世代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很多根本没有神智,兽类基因完全覆写了人类基因,返祖返得厉害。】 【有一条船是生化实验室,联军接收的时候就已经跟别的船断绝联系好几年了。据说兽人自己派上去的队伍也都没有回来过。里面发生了生化危机,还算是‘人’的都死光了,一船怪物,联军的队伍上去也遭受了重创,最后是连船一起击毁了。】 【战争打起来之后,他们很难再从邻近的星球上寻找食物补给,据说有的船上,把返祖了的都作为蛋白质‘回收再利用’了。】 【真是惨哪!】 随着战争结束,网络上各种消息满天飞。兽人族有幸再度成为了热门话题。 关于基因改造的讨论一浪热过一浪。 【我们这边起源的殖民团,其实根据记载,也试探走过以融合动物基因的路子,但是当时殖民团的成立了伦理委员会,最终控制了这种实验的规划和尺度,所以没有走上他们的路子。】 【我有最新内部消息,据说啊,他们那个殖民团当初遭遇过极端情况,被困在极端环境大概有两百年之久,那时候的人类为了生存才突破了伦理尺度,走上了这条路。】 【所以其实也就是为了活下去吧?】 【听着也挺可怜的啊。】 【唉,想一想,觉得很不可思议。当年一共二十个殖民团离开地球,分朝二十个方向出发。我们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殖民团分裂过三次之后的一小部分人……的后裔而已啊。其他的那些人类兄弟呢?他们都怎么样了?除了那几个我们收到了漂流瓶的之外,还有多少人类的火种散落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里像兽人族这样,遇到我们从未想过的情况,走上了我们从未想过的进化道路的啊?】 【想一想就觉得……啊,每一个人都……好渺小啊。】 【+1】 【+1】 【+1】 【+1】 【+1】 【+1】 【+1】 【+1】 …… 战争大幅度的推动了技术的快速发展,曲速引擎在战争岁月里又进行了一次技术升级,远征军归来只用了七个月的时间。 姜妙和姜睿站在庭院里看着部队的小飞艇在空中悬停。 岁月流过,姜睿已经是眉眼秀美的英挺少年,姜妙刚刚四十出头,外貌并没有丝毫改变。星际人类的青春,还长着呢。 小飞艇并没有降落,白光一闪,已经有人通过瞬移技术出现在庭院里。 那人穿着黑色的联军制服,虽然已经离开了战场,满身刀锋般锐利的气势还收不住。 贺炎回来了。 他一个人回来了。 贺炎身上的杀气在看到海棠花一样明媚的女人和俊俏的少年时,忽地便消散了。 姜妙扑进了贺炎的怀里,贺炎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她,怀中满满,心里也满满。 再抬眸看那少年,从前都是他先跑过来要抱抱,要举高高。现在他都长得比姜妙都高了,贴心地轻拍着妈妈的肩膀,安慰啜泣的她。贺炎手臂一伸,把少年也一并楼进怀中。 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也抱住了爸爸妈妈。 三个人抱在一起。 “所以,严赫他……”冷静下来之后,姜妙问。 随着战争结束的消息一并传回后方的,是最后一批死亡失踪名单。贺炎的名字不在其上,姜妙才松了一口气,AI就告知她,严赫在失踪名单上。 根据军队的惯例,失踪五年就宣告死亡。 贺炎回程都用了七个月。 “没有新消息……”贺炎垂眸说。 岁月改变了许多事情。 严赫对贺炎来说,再不是那个“长着讨厌的脸的男人”,而是他可靠的战友。这些年,他们在战场上互相不知道救过对方多少次。 贺炎的眸子中闪过伤痛。 姜妙拍了拍他的手。 姜妙已经离开了政府的军事科研基地,她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建立自己的实验室。所以贺炎归来后,因为他的工作的关系,姜妙决定带着姜睿跟他去纳什。 这一次踏入纳什的感觉,和之前全然不同。 从那年之后,这还是姜妙第一次和裘德再会面,裘德的目光十分复杂,但不管有什么想法,最终都化作欣慰和欣赏。 “姜,很高兴再见到你。”他说,“巴达克家族衷心期待你能成为家族的一员。” 姜妙和贺炎在纳什首都星定居,并在那里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十五岁的儿子给爸爸做了伴郎,从此他们三个人成为了一个合法的、互相拥有责任、权利和义务的家庭。 婚后的生活平静幸福,甚至连姜睿都开始交女朋友。 姜妙十分感叹,有一天她随意地问起贺炎,要不要再生一个孩子。 贺炎却沉默了。 “怎么了?”姜妙奇怪地问。 贺炎似乎难以启齿,但他最终还是开口说:“妙妙,我想……严赫……他的……” 他说得艰难,目光中带着忐忑:“……可以吗?” 说得这样模糊,姜妙却听懂了。 严赫的精子保留在她手里,他们原本是打算等满了五年,严赫被正式宣布死亡后,再给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延续他的基因的。 而贺炎想要的是…… 姜妙沉思了片刻,点头同意:“可以。” 贺炎大喜过望,他握着她的手说:“我来怀孕!我来!” 这么久以来,姜妙其实一直都知道贺炎和严赫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但她一直没追问过。战场上太多的事情都是哀痛的回忆,姜妙不想去揭贺炎的伤疤。 但贺炎这次自己说了。 “他是断后的。”他说,“没有他,我们那一队人大概都活不下来。” “他一直一直,非常、非常想要一个有你的基因的优秀的孩子。” “这已经是他的执念了。” “不等了,我们现在就做吧。” 这种执念在人活着的时候并不讨喜,但当那个人壮烈地牺牲了的时候,便变得可以谅解、可以包容甚至可以接受了。 姜妙同意生一个她和严赫的孩子。她要做的只是出一颗卵子,贺炎负责怀孕。 解除阻断,取卵,授精,植入人造子宫――所有这些流程都和怀姜睿的时候一样,区别只在于这次用的是严赫的精子。 怀孕的过程很顺利,贺炎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姜睿对自己将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也感到高兴。 全家人都期盼着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傍晚的时候,凉风习习,姜妙和贺炎坐在露台上看着夕阳和天边的彩霞,再低头看到贺炎隆起的肚子,忍不住会追思严赫。 一个人死了之后,还活着的人往往能想起的都是他的好了。 他们记得严赫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军人、英俊的男人、可靠的投资伙伴、好朋友、可以性命相托的战友……等等等等,所有这些溢美之词都可以往他身上堆。 当他们这么回忆他的时候,虽然伤感,但也美好。 …… …… 前提是,这个死人,他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怎么还活着!!”再见到活生生的严赫时,挺着大肚子的贺炎脸都绿了! “好歹战友一场,你就这么盼我死吗?”严赫大怒。 两个男人当场就要动拳头! 姜妙头痛欲裂,忍无可忍地吼:“都给我住手!大着肚子呢!” 严赫先收手,“哼”了一声,看了眼贺炎的肚子,嫉妒地说:“你们又生孩子!” 贺炎:“……” 贺炎铁青着脸,此时此刻非常想让严赫再死一回! 红茶和咖啡的香气在空中盘绕,都像在打架。 “……所以只能脱了机甲,钻进兽人族的逃生舱里。谁知道他们的官方语言是俄系语言,我俄语是三门语言里最差的。而且他们的俄系语言跟我们这边的已经发展得很不一样了,很多单词都看不懂,语法也有变化。” “我看着说明书胡乱操作了一通,没发出求救信号,反而触发了休眠系统,就直接睡过去了。打扫战场的扫尾部队发现我的时候,战争都结束快十个月了。” 那个时候正是他们刚刚回到纳什的时候。 姜妙捏捏眉心:“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通知?” “哦,那个啊。”严赫啜了口咖啡,说,“我的第一联系人是我抚养人一直没改,我把你添加进去了,但是你排第二位。他们联系上了我的抚养人之后就不会再联系第二联系人了。”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们一声啊。”姜妙盯着严赫。 严赫噗噗地笑了,扫了贺炎一眼:“我想着我死了,这家伙肯定会伤心的,我就想给他个惊喜。谁知道回到首都星你们搬家了,我问了田中才知道你们到纳什这边来了。正好现在休假,我就干脆到这边来玩玩。” 于是也不着急,一路游山玩水,艳遇无数,慢悠悠地从吉塔来到了纳什,来给某人送“惊喜”。 孕夫激素紊乱,情绪暴躁,闻言大怒,挺着肚子往后一仰,一脚踹在茶几上:“混蛋!” 严赫才不示弱,一抬脚顶住了滑过来的茶几,茶几“轰”地碎裂了! “从刚才就看你不顺眼了,老子活着回来了,你还不乐意了?”严赫又撸袖子。 “给我坐下!”姜妙按下额角暴起的青筋,耐着性子说,“他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是因为……” 贺炎怒道:“别告诉他!” “?”严赫,“喂!怎么回事?” 不告诉是不可能的。 所以贺炎只能摸着肚子铁青着脸听姜妙告诉严赫实情。 严赫惊呆了。 严赫吞了口口水,用敬畏的眼光看着贺炎皮球一样的肚子:“所以,这里面是……” 我的崽? 贺炎肚子里揣的是他和姜妙的崽? 这真是! 这特么才叫惊喜啊!!! 严赫没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回来,成为了人生赢家。 勋章有了,军衔升了,财产益发庞大,马上连孩子都要有了! 不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优秀基因,还不需要自己怀孕,有人替他怀了! 躺赢! “几个月了?胎动了吗?还恶心想吐吗?” “滚!别碰我肚子!” “啊,知道是男是女吗?” “滚啊!说了别碰!!!” 这下热闹了,姜妙木着脸想。 严赫来了半个月后,贺炎生了,是个女孩。 又漂亮又强壮的女孩子。 “老子怀的孕,老子有权起名字!”贺炎横眉怒目地跟严赫说,“名字早就起好了,用不着你操心。” “好好好,不跟你抢,但你得告诉我我女儿到底叫什么吧?” “严妍。” “好名字!” “还不知道是哪个妍字就胡乱称赞,回去查字典去!” “不用查,你辛苦怀了十个月,肯定舍不得起个烂名字。” “……” 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拳头。 爸爸们真是太暴力了! “那以后,妹妹有两个爸爸?”姜睿问。 姜睿博士虽然还是个少年,却已经进入了纳什国家科学院。 姜妙揉着额角:“对。” “那我们现在是一家五口?”少年博士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在这件事上却有点迷惑。 姜妙头痛欲裂:“不,这么说是不对的……” 考虑到现实情况,严赫没有像标准的吉塔育儿组合那样轮流休育儿假,他打了申请回去,打算直接将一年半的产假休满。 每天抱着女儿,他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然而人性是贪婪的。在满足了一段时间之后,严赫开始有了别的想法。 很早之前,他就追求过姜妙。后来他明白姜妙无意于他,而他又想跟姜妙生孩子,就收敛了追求的姿态,摆出了诚恳的育儿伙伴的姿态。 但现在他所求已经得到了,天天跟姜妙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心里那点想法又冒头了。 至于姜妙已经和贺炎结婚了这件事……严赫选择性无视了。 结婚是什么?我们吉塔人不结婚的。什么?这几年吉塔开始流行结婚?我在前线打仗我不知道。 在姜妙明确拒绝了严赫几次之后,严赫跑去找贺炎,很严肃地提出了一个建议。 “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吧。”他说,“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贺炎少见地没有直接动拳头,他表现得甚至很冷静,微笑着给严赫挖坑:“你去跟姜妙说啊。”让姜妙教你做人。 严赫就真的跑去跟姜妙说去了。 他这样的优质男人,很少有女人能拒绝。姜妙不接受他,无非就是因为贺炎捷足先登了。如果贺炎能接受,三个人在一起不是更快乐吗? 严赫的想法也不能说错或者变态。三人行这种事在吉塔不仅不变态,甚至还很常见。就是四人行五人行,在吉塔也都不算少见。 严赫毕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吉塔人。 虽然道理姜妙都明白。 但她还是用电击/枪把严赫放倒然后把他揍成了猪头,教育了他什么叫作一夫一妻制。 在贺炎幸灾乐祸的时候,她听严赫说是贺炎让他来的,又用电击/枪把给人挖坑的贺炎也放倒,也揍成了猪头。 两个猪头爬起来又打了一架。 这日子,真是赛神仙。 “以后怎么办呢?你们就在这里定居吗?”严赫有点愁,“我的产假休不到妍妍满三岁。” 刚开始享受到天伦之乐的严赫甚至考虑等产假休完了就辞职退役,虽然内心很不舍。 但一个意外的工作机会忽然出现了。 战争结束后,临时联合政府并没有解散,反而成为了正式的存在。现在,联合政府要招募科学探索队成员。 “你杀了小鱼之后,他藏起来的那些东西本来就没人知道了。”贺炎说,“但是吉塔那边破解了瞬移技术后,利用那个瞬移环里面的历史记录,配合纳什这边的剿匪部队将小鱼瞬移过的坐标一个个都搜查了,找到了小鱼的安全屋和私库。” 贺炎父母的工作笔记和另一个考古学家的工作笔记都完整地保存着。联合政府的相关学者根据那些笔记也找到了小鱼当初找到的灭绝文明的遗迹。 他们在那里有很多收获,其中之一是星图。 “对我们来说是未知星域,在那个时代有数个高等文明种族存在,虽然遥远,但……”贺炎说,“这个科研探索计划全程计划为二十年,去程十年,返程十年。” 贺炎的眼睛告诉了姜妙他想去。 未知星域,未知文明,未知生命――这是他的亲生父母穷其一生想要探索的东西。贺炎小的时候,坐在爸爸妈妈的膝头听过太多他们的憧憬。 那些未知的高等文明哪怕已经湮灭了,光是他们留下的遗迹都对姜妙充满着诱惑。 “去。”她说。 “我也去。”严赫说。 现在整个人类栖息地和平状态,和平时代的军人太过无趣,比起待在常规部队,严赫更愿意去未知的宇宙中探险。 这种长达几十年的探索计划,是允许带家属或配偶的。单身男女配比也经过充分的考量,整个探索队可以算是一个稳定小社会了。 队员们在长达几十年的旅途中是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的。 贺炎和严赫都打了申请,申请批下来,他们各领一艘船,是自己舰船的指挥官。 全家只有严妍算是家属,姜妙是贺炎这艘船的首席科学官,姜睿是严赫这艘船的首席科学官。 整支船队超一个目标前进,是完整的整体。所有船上都配有瞬移装置,船员们可以在各艘舰船上方便地穿行。 启程的那一天,集人类先先进科技最新打造的科研考察船在恒星的光芒下闪耀着光泽。一艘一艘,静谧无声,规模庞大。 六千年前,人类惶惶如丧家犬逃离地球,奔入了黑暗的、未知的宇宙,求种族的延续,求文明的发展,求一条生路。 六千年后,人类从容自信,带着对更高等文明的向往,向宇宙的更深处前进。 看着熟悉的星域迅速地变远、变小,姜妙在舰桥执起严妍胖乎乎的小手向后方挥动道别。 随即,她便抱着严妍转向了前进的方向。 “宇宙那么大,”她微笑,“走,爸爸妈妈和爸爸,带你去看看。” 【正文完】 番外是以严赫为主角的平行世界,不喜勿入,不喜勿入,不喜勿入。_(:з」∠)_ (平行世界里没有“贺炎”,只有“特洛伊”。) 118严赫平行世界1 平行世界番外1 【本番外为与正文似是而非的平行世界,此世界中严赫为主角,特洛伊是无名无姓的配角,姜睿是严赫之子。一切与正文世界有异的设定,皆为番外情节服务,不以正文设定为准。】 时间点:国会山日 特洛伊正在切菜的时候,手腕忽然刺痛――他佩戴的经过改造的腕式智脑对他进行了电击。 男人切菜的刀顿住,先命令小娜关闭了监控,然后打开了加密的通讯频道。 光屏上的红色字体触目惊心。 男人读完,沉默了一秒,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离开厨房,先去了自己的卧室,过了一会儿出来,摸了摸正在走廊里扶着墙练走路的姜睿的头,蹲下对他说:“我要走了。” 走路颤巍巍的姜睿乌黑溜圆的眼睛望着他,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男人将胖胖的宝宝抱回房间,不顾他挣扎,将他放进了婴儿车里,开启了休眠系统。姜睿一秒睡过去,无声无息。 男人俯下身去亲吻封闭的婴儿车,喃喃地说:“很高兴认识你和你妈妈……” “要好好地长大啊。” “对不起,再见。” 首都星莫名大停电,大家慌乱了一阵子,电力恢复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姜妙担心姜睿,打了个电话回家却是小娜接的。 “严赫呢?”姜妙问。 “少校独自出门了。”小娜回答。 独自?姜妙一愣,马上问:“睿睿呢?” 小娜回答:“姜睿在婴儿车里,开启了休眠系统。” 姜妙瞳孔骤缩,顾不上跟办公室的人打招呼,一边飞快地向外走一边问:“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吗?” “并没有,姜睿一切生命体征正常,非常健康。”小娜说。 姜妙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但这不能解释为什么严赫会丢下姜睿一个人在家自己出门,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她在走廊里和田中撞上,直接把田中撞个跟头。田中惊诧地问:“怎么了?” 姜妙来不及解释,只说:“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话音没落,人已经跑没影了。 姜妙回到家里,房子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姜妙直接冲进卧室,看到婴儿床是空的,旁边是封闭的婴儿车。 她冲过去激活控制面板,先读取姜睿的生命体征数据,确认一切都正常,才终于放下一颗心,解除了休眠,唤醒了姜睿。 姜睿当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个宝宝呢。 几个小时联系不上严赫,姜妙最终还是决定报警,却被以成年人失踪不够24小时不立案为由被拒绝了。姜妙惴惴不安,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看着姜睿眼皮开始耷拉犯困,姜妙抱着他回到卧室。看着卧室里的婴儿车和婴儿床,姜妙在那一刹那犹豫了一下,将姜睿放进了婴儿车里。 说不清是为什么,大约是一种第六感。 因此当超声波武器攻破房子的玻璃幕墙的时候,姜妙在昏过去前看到她亲手设计的婴儿车在受到冲击的瞬间便自动闭合将姜睿保护了起来。 很好。 姜妙失去了意识…… 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卫戍军基地,身上的擦伤都已经被治疗好了,姜妙睁开眼先喊的是:“睿睿!” “姜博士,请别紧张,您的孩子很安全,没有受伤。”医护人员安慰她,并很快将姜睿抱来。 姜睿抱着不知道谁给的磨牙饼,正啃得香。他平安无事,姜妙就放心了,她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她被带去和国安局的娜塔莉?波克娃上校见面。 娜塔莉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只告诉她事关国家安全。面对上校的质询,姜妙尽可能地冷静对答。 质询长达数个小时,以至于姜睿又睡着了。幸而国安局的人把姜睿的婴儿车也一并带到了基地,姜妙把姜睿放进婴儿车里,开启了隔音。 姜妙被询问了大量关于严赫的问题,她意识到整件事跟严赫必然脱不了关系。在质询终于结束后,姜妙问:“上校,能不能告诉我严赫现在到底在哪儿?他安全吗?他是不是出事了?” 娜塔莉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姜妙忐忑地等了四天。 第四天,她又被带到问询室,走进去,在一群黑西装中间一眼就看到面容俊朗,身材精悍的青年。那青年站了起来,凝视着她。 “严赫!”姜妙惊喜地冲过去,“你到哪去了!” 严赫没有说话,最唇紧抿,蹙眉看着她。 姜妙这才发现眼前的“严赫”,左侧脸颊接近耳根脖颈的地方,有一片伤疤。这显然是受伤时没有及时治疗,才留下了疤痕。 姜妙心里又惊又疼,连声问:“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受伤了?你没事吧?你……” 在她的手即将摸上严赫的脸颊时,人却突然僵住了。 房间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沉默地看着她,包括严赫。 姜妙眼睛睁大。 “你、你是谁?”她问。 “你不是严赫!”姜妙的音量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恐惧,“上校!他不是严赫!他是冒充的!快把他抓起来!” “冷静,博士。我们知道他不是你的同居伴侣。”娜塔莉按住她的肩膀,待她稍稍平静,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但你眼前的,是真正的严赫少校。”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姜妙陷入了混乱。 “我是严赫。” 那个年轻的男人忽然开口,脸是她熟悉的,声音也是她熟悉的,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听不懂:“我是边防军第三舰队陆战团特种战队少校严赫,我是真正的严赫,你认识的那个人冒充了我。” 他们在说什么呢?姜妙觉得晕眩。 她想后退一步,但是腿忽然一软……严赫的手快如闪电,托住了她的手肘,让她借力站稳。 姜妙抬头,落入一双漆黑如寒潭的眸子中。明明是熟悉至极的面孔,感觉却如此陌生。 姜妙轻轻一挣,严赫放开了手。 “博士,坐下说话吧。”娜塔莉目露同情。 姜妙坐下,沉默几秒,抬头:“我要求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娜塔莉上校条理清晰讲述的声音。 这么久以来和她一起生活一起养育孩子的那个男人是来自敌国代号为“特洛伊”的间谍,真正的严赫少校四天前才逃亡回国联系上了边境军队…… “他人呢?”姜妙没有表情地问。 娜塔莉沉默了一下,说:“逃走了。” 姜妙能感受到身边众人的目光,大多是同情。在这些目光中,有一道目光格外不同却又质感强烈。姜妙抬眼看过去,撞上的是脸上有伤疤的真正的严赫投过来的视线。 那视线里充满探究。姜妙本能地在内心里竖起了防卫机制。 “所以,现在事情弄清楚了是吗?我的育儿伙伴是间谍假冒的,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反正他现在逃走了。”姜妙漠然地说,“那么,这里还有我什么事?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 娜塔莉能理解姜妙此时的心情。 根据他们这些天的了解,她和特洛伊已经是恋人,这是完全被欺骗了感情。 “根据我们调查,你本人没有嫌疑。”娜塔莉说。 姜妙说:“那我……”她想问是否现在可以离开。 娜塔莉却打断了她,说:“但还有一个事,我们得确认一下。” 姜妙皱起眉头,问:“什么事?” 娜塔莉挥挥手,有个年轻的探员便从箱子里取出一支管状设备。姜妙认识这东西,军事级别的基因检测器。 她蹙起眉头:“你们怀疑我也是假冒的吗?” “不。”娜塔莉却说,“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姜妙愕然。 严赫忽然开口,说:“和你基因匹配上的人是我。这个人冒充我去见你的时候,同时向军人精子银行申请提取了我之前存在银行里的精子。” 也就是说,她和“严赫”生的姜睿,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的孩子? 姜妙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浑身都僵硬了。 年轻的探员上前一步,本想像往常那样给对方来一针。一低头,对上的是吧唧吧唧嗦拇指的小胖子,胖胖的脸仰着看他,摊成了一张大饼,乌溜溜的眼睛又大又亮。 年轻的探员犹豫了一下,俯身从姜睿肩头捡起一根乌黑的头发,塞进了样本槽里。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一分钟之后,检测器滴滴响起来。 “Wow!严少校!”年轻的探员抬头,对严赫说,“恭喜你做了爸爸!” 严赫和姜妙同时一震。 两个人的目光再次相撞,这次谁也没闪避。 严赫的目光幽深难懂,他的视线移到姜睿身上,紧紧盯住。 姜妙抿抿唇,搂紧了怀里的姜睿。 姜睿的血缘确定为严赫少校亲生,姜妙博士就彻底洗脱了一切嫌疑,成为了完全无辜的受害者。 娜塔莉拍拍她的肩膀,说:“休息一下,稍后……” 话没说完,通讯想起,她按住耳麦听了一会儿,眼神猛地锐利起来。她看向姜妙,问:“博士,你知道刘晨光这个人吗?” …… …… 刘晨光的线索揭开,房间里陡然忙碌开来。 在这些嘈杂忙碌中,安静沉默的姜妙显得格格不入。姜睿更是吃着手,好奇地看着身周忙碌的穿黑衣服的大人们。 娜塔莉百忙中瞥了姜妙,随手指了一个年轻的探员。那探员会意,走过去领着姜妙离开。 姜妙走出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到脸上有伤疤的严赫走到娜塔莉身边。声音太杂太乱,她只听见他说“我想申请……”。 他想申请什么? 一步迈出去,门关上了,没再听到。 姜妙被解除了软禁,有探员护送她回到耐斯花园自己的家里。 玻璃幕墙已经修缮好了,房子内部也已经打扫干净。只是家具上的破损伤痕都还在。 “我的家被搜过是吗?”姜妙问。探员说:“事关国家安全,请您理解。” 姜妙点点头:“我明白。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探员遗憾地说,“对方什么都没留下。” 很显然只是把姜妙这里当做掩饰身份的道具。 探员离去后,姜妙安顿好姜睿,第一个给田中敏和打电话。 “我天!你也放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田中大喊,“少校他干了什么?为什么问的全都是他的事?等等!你别在电话里说,我马上就过去!!!” 姜妙:“……”还一个字没都说,电话就挂断了。 田中火烧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也被传唤到军事基地里被质询过,而且娜塔莎也没有说这些事不可以告诉他。姜妙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田中。 田中整个人都“卧槽”了。 “这么说,他根本不是他?”他瞠目结舌,“代号叫什么?特洛伊?” 姜妙现在最不想提起的就是特洛伊这个男人。 她以为她谈了一场美好的恋爱,结果呢,对方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你、你还好吧。”田中小心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姜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就当遇到渣男了。” 姜妙现在的心情,也的确就跟当年发现陈伯伦特劈腿是差不多的,只是画风更清奇过程更诡异而已。 但就是再生气,再难受,也得面对现实。这一次还不如陈伯伦特劈腿,那时候她生气归生气,搬家拉黑,再拽着田中喝一场大酒,第二天醒来也就过去了。 这次的渣男却给了留下了棘手的问题。 “我现在烦的不是这个。”她说。 田中不解:“你到底在烦什么?” 姜妙叹了口气,说:“睿睿另有亲爹,这是个□□烦。” 田中恍然,想了想,却又说:“你也没有吃亏啊,跟你匹配的本来就是这个严赫少校嘛,睿睿的基因水平也是实打实的优秀,没有作假。” “笨蛋,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烦当前,姜妙没精力再去想跑路的渣男,她已经收拾好了“被渣了的失恋女人”的心情,但语气十分沉重。 “跟我签育儿协议的是那个特洛伊,不是真正的严赫少校。” “严赫少校才是睿睿亲生的爸爸,他有权推翻之前的协议。” “我在想,他要是想跟我抢孩子怎么办!” 姜妙忧心忡忡。 119严赫平行世界2 姜妙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个多星期,那位真正的严赫少校才再次跟她联系。 “要暂时在首都星这里等候对我的处置结果,想冒昧地问一下,这期间能否借住在您那里?”严赫在电话里说,“您那里有一些对方从我在罗莫星系的私宅里带过去的属于我的东西,另外就是……想跟孩子多相处些时间。” 姜妙哪怕是想一个人独占孩子,也做不出来主动将姜睿和亲生父亲隔绝的事情。更何况,姑且不论关于军方和国家的那些事,单拎出生孩子这件事来说,严赫少校完全是受害人。 姜妙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严赫大概打电话的时候人是在卫戍军基地,也就是1号月亮上,电话挂了一个多小时,他人就到了。 玄关的大门打开,黑色军装的男人抬眸,面孔冷峻硬朗,目光锐利。 完全是当初的情景再现,可姜妙再也惊艳不起来,心里只有担心和……尴尬。 特洛伊最可恶之处,大概还不是欺骗了姜妙的一段感情,而是他欺骗姜妙的时候,用了人家的脸。 “请、请进。”姜妙强压下尴尬,尽量自然地说。 严赫一步跨进来。他带的行李比当初特洛伊还少。特洛伊好歹还拖了只行李箱,他只拎了只黑色的旅行包。 但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还打着蝴蝶结。 “这个……”严赫放下包,把小熊递过去。 姜妙本能地先接了过来,然后才反应过来:“是给睿睿的吗?” 严赫点点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我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抱歉。” 啊,受害人为什么要说抱歉啊! 姜妙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此刻,对严赫的遭遇的同情,压过了对他可能会抢夺孩子抚养权的担忧。 “很合适。”她微笑,“睿睿一定会喜欢的。” 严赫察觉到姜妙的微笑比刚才说“请进“那时候真诚了许多,也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安慰之意。 跟人谈了场恋爱,结果遇到了骗子,她的遭遇也并不比他好多少,却还能撑起微笑来安慰他。真是个性格很好的姑娘,他想。 严赫左右看了看,发现屋子里很安静,他问:“孩子……?” “在午睡。”姜妙抱着小熊,引他向里走,“这边坐。” 严赫在客厅坐下,姜妙问:“茶还是咖啡?” 严赫:“咖啡。” 机器人送上两杯咖啡,两人开启了谈话。 “每天都要午睡吗?” “是的呀。” “要睡多久呢?” “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该醒了。” “这几天你独自带孩子?”“我请了假。” “辛苦了。” “还好。” 关于孩子的话题撑过了最初的尴尬,然后又安静下来,两个人各自端起杯子垂眸啜了一口。 放下杯子,姜妙说:“先把东西放到房间去吧。” “好。”严赫也放下杯子。 那个房间之前特洛伊住过,有很明显的生活的气息。这些天姜妙根本不想进去,也真的没进去过。直到今天严赫说要来借住,她才叫机器人收拾了一下。 “床上用品都换了全新的,衣柜也腾空了。”姜妙说,“其他的东西,不知道哪些是属于你的,我没动。” 严赫却说:“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需要。” 他大步走到书桌前,大手摸上了键盘式台式智脑。光屏激活亮起,严赫调出了近期使用文件的列表,长长一串。 姜妙怔住:“这是?” “全部是我的视频日记。”严赫冷声说。 他随手点开了一个。 【拉夫被击穿了眼球,伤了脑子。】 “……但他没死,他还活着。”姜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严赫关上了视频,回头。 姜妙盯着光屏,喃喃地问:“你住在罗莫星系的匹亚克星上,你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建筑,周围直径60公里的区域是原始森林,你买下来做了私人狩猎区,是吗?” “……是。” “你最好的狩猎记录是一只雪雷兽。” “是。” “你最后一次参加单兵军事竞赛,有个女孩很能打,她最后综合排名晋位第三。” “……她叫雅莉珊。” 房间里安静下来。 性格很好的姑娘脸上也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烦躁来,她嘴唇紧抿,显然那股子火气发散不出来。 她倏地转身出去了。 作为主人,可以说相当失礼。但严赫并不怪责她,他也没有立即追出去,因为他知道姜妙需要时间和空间。 姜妙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用了很长时间才让那股子郁气散去。 脚步声在走廊响起,过了几秒,黑色制服的青年军官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找到了这个。”他说。 姜妙转头看去,激活的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她和冒牌货签的《育儿协议》。 来了!姜妙心中一凛,腰背陡然便挺直了。 他想推翻这份协议吗?这协议是在政府官网上有备案的,他除非把真正的情况公开,可是国安局那边显然不会允许。这样的话,她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姜妙满脑子胡猜乱想、各种对策的时候,却听严赫低沉冷冽的声音说:“这份协议我都可以接受。” 哎。 哎? 姜妙眼睛圆睁。 这……这么顺利的吗?原来自己完全都是小人之心了!姜妙不自在地摸摸耳根,觉得有点烧。 “不过,”严赫接着说,“现在还不知道上面会怎么处置我,如果被派遣到边远地区……我可能无法履行辅助者的责任。那样的话,我会从经济方面补偿你。只是……你一个人带孩子怎么办?” 这、这可比预期的好太多了! 姜妙说:“我的育儿假还有十一个月,我先把这个休满,等睿睿大一点,可以请一个专门的幼儿看护人员,或者送到幼儿托管中心去。” 关于以后“一个人怎么带孩子”的事,姜妙早在这几天里想过也咨询过了。 她向严赫保证:“我肯定不会弃养的,你放心。” 严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在军事基地里,国安局的探员们就对姜睿那个无敌酷炫的婴儿车津津乐道。细节处见用心,他相信姜妙一定是一个好的抚养人。 她在质询期间也一直都表现得非常冷静,虽然当时他们没有过多接触,但他全都看在了眼里。 “那你……”姜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以后……” 严赫两次提及以后都用的是“处置”这个词,想到以前从特洛伊那里听到的关于军队内部对待俘虏的态度,姜妙不禁为严赫担心了起来。 严赫眼神微黯,轻描淡写地说:“现在还不清楚。”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姜妙识趣地闭嘴了。 两人之间又有了一瞬的安静。严赫重新挑起话题:“特洛伊跑了。” “啊?”姜妙有点茫然。 “我们跟着刘晨光这条线,追查到了他的安全屋,很遗憾没有捉到他,还折损了几个人。”严赫说,“发现了外科手术医疗舱,他应该是已经改头换面了。能捉到的概率不大。” 他说的时候,静静地看着姜妙。 姜妙垂下眼:“哦。” 又抬眼:“你也去了?” 严赫点头:“是,我申请参加行动了。心存侥幸,想着如果能活捉他,或许能……” 戴罪立功。 姜妙明白了。她心里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严赫是真的严赫,那金光闪闪的优秀履历是他本人的。他本来是一个前途大好的优秀青年军官,可现在……前途未卜。 姜妙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这个……” 严赫抬手摸到了脸上的伤疤:“哦,这个。之前伤的,当时没条件治疗,想回来之后再弄。入境之后知道了有人假冒我,就一直没弄。” “现在不需要了吧?”姜妙问,“要不要帮你弄掉?” 严赫颔首:“可以。” 姜妙喊了机器人过来,打开腹腔,取出了激光修复笔。她坐到严赫沙发的扶手上,左手摸上了严赫的脸:“别动。” 严赫没动,甚至可以说纹丝不动。他这么配合,姜妙的激光笔就很稳,一行一行,将他脸上的伤痕消掉。 姜妙的眼睛里只有那些疤痕,严赫的眼睛里看的却是别的。 贴得这么近,皮肤凝白细腻,吐气如兰。眼瞳像一汪清泉,水润明亮。 和这样的女人同居,男人自然而然地会想发生点什么。至少这一点上,严赫作为男人,是能理解特洛伊的。 “好了!”姜妙激活一个光屏打开房子里的监控视频放大,给他当镜子照,“你看看。” 疤痕都修复了,脸颊上是一片新生的粉色肌肤。 “咦?”姜妙手指扒了一下严赫的衣领,“脖子上也有?” 以前没注意,这会贴得近才发现还有一些伤痕,隐约从黑色的立领里冒出头来。 “一起弄了吧。”姜妙说。 “好。”严赫说。 姜妙的意思是“一起把脖子上的伤痕弄了”。谁知道严赫说完,平静地解开制服脱下,又开始解衬衫。 姜妙微懵。 等衬衫解开脱下,姜妙却僵住了。 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身体,触目惊心。严赫这是……在被俘期间都遭遇了些什么? “博士?”等着接受治疗的严赫转头,看见姜妙目光中带着震惊和不忍。 毕竟是一个生活在繁华大都市的精致女人,不像他在前线的男女同僚们对受伤流血习以为常。严赫便说:“帮我把后背的清除了就行,前面的我自己弄。” 姜妙却迟迟没有动手。 过了一会儿,她说:“太多了,用治疗舱吧。” 严赫很意外:“你家里还有治疗舱?” 姜妙心情复杂,回答:“特洛伊买的,用你的钱。他是在家里用治疗舱自己生的孩子。” 严赫一听就明白了,毕竟不是他本人,肯定有要遮掩的地方。比如DNA,比如血型。 姜妙站起来:“你跟我来。” 她带着他去了放治疗舱的房间,检查了一下肌体修复液的量:“是满的,够用,你会操作吗?” 严赫点头:“会。”顿了顿,说:“我自己的房子里也有。” 姜妙想起来,真正的严赫是个喜欢狩猎的男人呢,肯定有手上的时时候。 姜妙退出了房间,房门临关上时,她向里瞥了一眼,身体精悍结实的青年把手按在了腰带上。 门合拢了。 姜妙垂眸,怅然。脸是一模一样的,身体却不一样。不只是伤痕的缘故,而是每个人的骨架和肌肉形状都不一样。 这个,不是她熟悉的那具身体。 严赫离开治疗舱,机器人送过来浴巾,并带他去洗了澡。 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来到客厅,听见的是不止一个人的声音。房间里回荡着孩子咯咯咯的笑声,清脆响亮,根本不知道他的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笑得无忧无虑。 严赫站在那里看着姜妙坐在地上和他的儿子玩滚皮球的游戏。 姜妙先看见了他,她顿了顿,把皮球推出去。球从姜睿的身边咕噜噜滚过去,胖嘟嘟的姜睿转身,看到高大的男人弯腰把皮球单手抓了起来,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粑粑!”胖娃娃的脸上瞬间绽开了明亮的笑容,张开手跌跌撞撞地朝男人跑了过去。 那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失去平衡摔倒。他毕竟才七个月大,普通的孩子这个时候才刚刚能坐能爬,骨骼和肌肉还撑不起走路这个大动作。 眼看着小胖墩向前跌去,严赫手疾眼快地扔掉皮球,一步跨过去,在姜睿跌倒前就把他捞了起来。 他双手插在了姜睿腋下,手臂却是绷紧伸直的,好像举着一个精致的易碎品,浑身僵硬。 姜睿:“?” 姜妙走过来,给严赫使了个眼色。 严赫有点懵。 他在战场上能领悟战友的一切暗示,但真的没懂姜妙这个眼色是什么意思。 姜妙无语望天。 “粑粑~抱!抱~”姜睿小胖子张开肉乎乎的小手,不停地踢踏着小短腿。 严赫恍然大悟。 他小心翼翼地收回手臂,把姜睿胖胖的身体贴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再轻轻收紧手臂,稳稳托住。 严赫从来没有跟小孩子近距离接触过,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超级小,又柔软,感觉一定要拿捏好力气,否则多使一分力气都可能把他弄坏。 而且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 严赫忍不住低下头去嗅了嗅。好像是……奶味和尿味的混合?竟然,非常好闻? 严赫又忍不住深深地嗅了嗅,真的非常好闻。 一抬眸,却看到姜妙别过头去,抽了下鼻子,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雪白的侧颜,精致小巧的下巴,耳垂圆润,脖颈优美。 那姑娘啊,一直冷静坚强,可到底……还是受伤了吧。 121严赫平行世界3 前途未卜,在家等候处置结果的这个过程,按说应该是充满了焦虑、压抑、郁郁和烦躁不安之感的。但是严赫没有。 事实上,严赫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这缘于姜妙说了一句:“你完全不会带孩子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把育儿课程都补一下吧。” 这大概是严赫离开了学校这么多年后,第一次又开始熬夜补课。文字教材一目十行,教学视频倍速播放,这些都是晚上的工作量。白天,有姜睿的存在,直接进入实习。 严赫自忖是个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极强的人,不料在育儿这件事上头一回遇到难题。 这是个孩子,这不是个物件,弄坏了弄碎了没法弥补。严赫对待姜睿,只能用“小心翼翼”四个字来形容,因此看起来便格外的笨拙。 姜妙忍不住被他逗笑,严赫t她一眼,那笑声便尴尬地“咳”了一声止住了。 阳光里看着像是一家三口,和从前一模一样,可到底还是才接触了几天的陌生人。 姜妙看着坐在地上陪睿睿玩耍的严赫,宽肩窄腰,长腿舒展,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她却感觉到了混乱。 严赫抬眸看过去,姜妙坐在阳光里似乎在发怔。她的目光像是落在他身上,又像是没落在他身上。 严赫把手里的毛绒玩具扔过去,轻轻地砸在姜妙的膝盖上。 姜妙猛回神:“啊?” 严赫说:“睿睿叫你呢。” “麻麻,麻麻。”姜睿果然滴着口水喊姜妙。 姜妙俯身,轻轻地帮姜睿擦去了口水,温柔的神情全落在了严赫的眼里。 严赫凝视着她,什么都没说。 晚上睿睿睡了,姜妙回到客厅。严赫已经在那里等她。 “今天晚上学什么?”他问。没有一丝不耐,事实上,这几天他过得还很放松。陪孩子玩一点都不累,还能不去想那些正面临的困境。 “明天是周末,上午有一个聚会,你得一起去。”姜妙说,“都是这栋楼的有孩子的人家,他们都对你很熟悉,所以你最好也能记住他们。” 她打开光屏,拉出一溜照片资料。 严赫好奇地问:“你们平时的生活就是这样吗?”对没孩子的单身汉来说,休息日从来都是跟女朋友约会或者几个交情匪浅的兄弟喝酒聚会。这种因孩子聚在一起的聚会对他来说完全没体验过。 “每个月才聚一次。”姜妙解释,“大家轮流做东。” 照片资料的第一个人严赫也认识――刘晨光。 “我那天碰见他了,他说有政府的人上门找过他,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姜妙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严赫看了看刘晨光的资料和照片,颔首:“他身高外形跟我都很接近,所以会被特洛伊看中用来打掩护。 “他也是跟……那个谁,关系最好的一个人,我希望最好别让他看出破绽来。”姜妙第一次把这件事挑明白说,“少校,我希望特洛伊的事只存在于你和我的心里,最少不要对睿睿有影响。” “当然。这件事没必要影响他。”严赫点头,“你放心,博士。” 能达成共识,让姜妙心里轻松了许多。第二天她和严赫带着姜睿去了做东主持聚会的人家。 带孩子严赫是个新手,人比较多,姜妙还是自己亲自看着姜睿比较放心,以免他磕了碰了。她时不时地抬头,看到严赫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似乎游刃有余。 也是,他这样优秀又英俊的人,少有不擅社交的。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才这么想着,一抬眼,看到大胸大屁股的女邻居露易丝又在往严赫身边凑。 姜妙:“……”日,忘记给严少校说这个女人的事了。 严赫在不知道前情的情况下,自然对露易丝也像对待别人一样的态度,并且他作为一个明显精通男女请事的英俊男人,对待一个明显想勾搭自己的女人,似乎也并不会过于严厉苛刻。 他的脸上是带着微笑的。 姜妙顿了顿,抱着姜睿走了过去:“睿睿该尿尿了,你过来帮我一下。” 严赫跟着姜妙去了卫生间,姜妙关上门,说:“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不要跟那个露易丝发生什么。” 严赫挑了挑眉毛。 姜妙解释:“大家都知道我们是情侣。而且那个谁以前对露易丝态度很冷淡。” 在吉塔,因为男女关系的不确定性和婚姻关系的湮灭,人们不会像六千年前那样谴责小三儿之类的插足行为,反而认为这是自然竞争。 但严赫从姜妙的解释里听出来点别的东西。 “你们感情很好?”他忽然问。 “哎?”姜妙莫名,“谁们?” “你,和特洛伊。”严赫挑明了问。 卫生间里寂静了片刻。 一直在妈妈怀里吃手的姜睿察觉到异样,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姜妙嘴唇微抿。“不能因为……结局不好,就否认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在当时的真。”姜妙没有逃避,直直地盯着严赫的眼睛,“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态我不知道,但我的确是付出了真情实感。”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在整个事件中,她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她只是……倒霉罢了。 严赫看出姜妙的生气,微顿,说:“忘了他吧,博士。” “当然。”姜妙低头给姜睿把了泡尿,尿完晃了晃,“就像忘记所有的前男友那样。” 说完,她甩门出去了。 严赫没跟着出去,外面都是孩子,他躲在卫生间里点了支烟,静静地吸了几口。 姜妙所说的当然都没问题。 但有一个他和她都刻意回避了的问题――姜妙和特洛伊相恋的时候,特洛伊是顶着严赫的脸。 若说爱上一个人有哪些因素很重要,脸就算不是第一,也能排进前三。 严赫咬着烟,吸了一半就掐灭了。过两口烟瘾就行了,他并不想身上太大烟味。临出去前,还用了这家卫生间里吹风设施吹了吹,散了散身上的味。 这设备是洗澡后用来速干的,当然有些人喜欢用浴巾,这就是个人的选择了。 “嗨,姜。”露易丝的孩子交给了自己的育儿伙伴,过来跟姜妙说话。 “哦,露易丝。”姜妙眼中露出警惕。 露易丝性格张扬,是个攻击性很强的女人,特别是对姜妙这样以前发生过龃龉的同性。她笑着说:“你跟严是不是吵架了?” “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觉呢?”姜妙对她向来冷淡。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露易丝笑吟吟地说,“严今天看起来格外不一样呢。” 其实是对她的态度不一样吧。没想到她还挺敏感的,姜妙后悔昨天忘记提醒严赫关于露易丝这个人了。 男人的大手忽然从背后伸过来,落在姜妙的肩膀上,很有力地搂住了她。 姜妙愕然转头。严赫一手插兜,一手搂着她,笑问:“聊什么呢亲爱的?” 不仅帅,搂着姜妙的姿态还十分亲昵。 姜妙顿了顿,说:“露易丝觉得你今天跟平时不一样呢。” “是吗?”严赫收回搭在姜妙肩头的手,从她怀里接过姜睿,漫不经心地问,“哪里不一样?” 经过姜妙的点拨,他对露易丝的态度冷淡了起来,倒跟从前的特洛伊真有几分像了。 露易丝僵了一下,刚刚明明感觉严赫今天对她不一般,怎么突然又变回去了。 姜妙和严赫并肩站着,虽然严赫没有再继续搂着她,但两个人的气场融在一起,带着明显的针对露易丝的同仇敌忾。 露易丝才不吃眼前亏,哼了一声说;“没什么,我随便一说。”转身走开了。 姜妙眼神怪怪地看了严赫一眼。 “……”严赫问,“怎么了?” 姜妙别开视线:“没什么。” “……”严赫无语地说,“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姜妙挠挠脸。 真是可爱的小动作,严赫想。 姜妙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觉得……你好像很擅长这种事。” 严赫挑眉:“所谓‘这种’指的是……?” “就是打脸。”姜妙说,“你刚才肯定听到我们俩说话了是不是?” 严赫肯定是听到了才过来的,他的神情姿态、肢体语言都表达得特别娴熟自然。 严赫承认:“以前交往过的女性中,常有人要求我帮她们做这种事。” 打脸、炫耀什么的,作为交往中的男人,严赫通常都十分配合。对于擅长社交的人来说,这不难。 姜妙到餐桌处去取小点心,严赫抱着姜睿跟了过去:“作为育儿伙伴,我觉得我们两个有必要加深一下了解。现在你也算了解我一些了,那么博士,你有什么我该了解的?” 姜妙递给姜睿一块磨牙饼,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酸酸甜甜的糖果球,一边嚼着一边思考,说:“我嘛,我比较擅长技术方面的东西,你要是需要点什么嗯不那么合规矩或者市面上不好买到的设备,可以来跟我说。” 听起来似乎很有趣,而且姜妙含着糖球白皙脸颊鼓起来一个包包的样子着实让人看了心神愉悦,严赫眼中情不自禁地便露出笑意,说:“好啊。” 姜妙刚刚捻起第二个糖球,一瞥眼看到严赫的笑容,心神一晃,鬼使神差地送到严赫唇边:“喏。” 严赫下意识地张开嘴晗住,舍尖嘴都碰到了姜妙的指尖。 姜妙陡然反应了过来,触电般地撤回了手。手指无措地轻搓着,眼睛努力看向别处。 严赫含住糖球,缓缓地咀嚼,深邃的眸子盯着姜妙。 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姜妙柔润小巧的耳垂上,看到那耳根因为尴尬泛起了淡淡粉红。 让人心里莫名漾开了不一样的感觉。 在回家的电梯里,姜睿已经睡着了。姜妙伸手给他拉上小被子,以防他被空调吹感冒。 身后却忽然响起严赫清冽的声音,他说:“会混,是吗?” 姜妙抬眼,镜面的金属门里清晰照出身后严赫的神情。 他看她的目光,是男人看女人,带着温度的视线。 121严赫平行世界番外4 是同一张脸,但以前特洛伊看姜妙的视线更烫人。 姜妙垂下眼眸:“偶尔。” 严赫说:“我其实不介意……”来一段。 “我介意!”姜妙打断他,强调,“我介意。” “……”严赫微笑,“好。” 严赫从来不是会对女人死缠烂打的男人,姜妙表示了拒绝之意,他便收敛了姿态。 但晚上等姜妙把姜睿哄睡,严赫在走廊里叫住了她。 “我觉得他也是真的。”严赫说。 姜妙:“哈?” “我说的是特洛伊。”严赫说。 姜妙怔住。 “我只是单纯从男人的角度来看问题,博士。”严赫插着裤兜,斜倚在墙上,大约因为是晚上的缘故,看起来懒懒散散,有种别样的性感。 他说:“你是个吸引男人的漂亮女人,对男人来说,这就够了。” 姜妙无语。 “谢谢。”姜妙抱着手臂讥讽,“你们这个性别的脑回路还真是简单易懂呢。” 严赫搓着眉心,低低地笑。 “就事论事而已。”他又问,“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 姜妙顿了顿,说:“差不多从他怀孕前。” 姜睿都七个月大了,严赫算了算这个时间,微感惊讶:“这么久?” 他诚实地说:“我没有一段感情超过四个月的,我是说成年后。” 还真是坦诚磊落的人呢!姜妙揉揉额角,对吉塔共和国不论男人女人的这份坦诚也是……不得不去习以为常。 整个社会都是这样子的,大概除了她这个穿越的地球老古董,没人觉得不对。 严赫更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因为工作的关系吗?”姜妙问。 “一大半吧。”严赫说,“通常我从前线下来,就已经自动变成前任了。我们也都很习惯这种状态了。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回得来,所以也无所谓。” 姜妙是听说过最前线的军人不分男女,都热衷于及时行乐,也算是一种职业病了。 “所以这算是在安慰我吗?”她狐疑地问。 严赫心里觉得姜妙似乎在这方面有点迟钝,他笑了:“所以安慰到你了吗?” 不待姜妙回答,他说:“希望你能尽快走出这种情绪。” 他顿了顿,告诉姜妙:“我下午接到通知,明天去基地那边听处置的结果。如果……可能以后需要你一个人照顾孩子,我是希望你能过得开心点。” 姜妙沉默了一会儿,问:“最差的结果会是怎么样?” “大概,会发配到偏远边境,没有人烟的那种地方。前哨站之类的。”严赫神情淡淡。 姜妙想起了他过去那些金光闪闪的履历,眼中不由露出惋惜的神情。此时此刻,竟丝毫没有为严赫可能要远调,再不会跟自己争夺孩子抚养权这种事而感到高兴。 严赫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门了。 姜妙中午和姜睿独自吃的午饭,刚吃完抱着姜睿在客厅晒太阳,严赫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把姜睿抱起来举高高,姜睿特别喜欢这样,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让人听了心情都会变好。 严赫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坏,甚至可以说还不错。姜妙稍稍放心,说:“别闹他,太兴奋了影响睡午觉。” “好。”严赫嘴上答应着,还是把姜睿抱在怀里转了两圈,还用下巴蹭他的脸颊。 “好了好了,给我吧。你吃饭了吗?”姜妙一看不行,赶紧把姜睿从严赫怀里接过来,“我去哄他睡觉,你要没吃自己弄。” 严赫却问:“有酒吗?” “有,那个是酒柜,你自己找。”姜妙指给他,抱着姜睿回房间了。 小胖子吃饱了又晒了太阳,要不是严赫突然回来闹他,早该睡着了。姜妙把他放在婴儿床上轻拍了两下,他眼睛就开始发直,再拍两下,呼一下就睡着了。 姜妙拢拢头发回到客厅,发现严赫只穿着白衬衫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茶几上有打开的酒,有两只杯子。 “一起喝一杯。”他看见她,笑着说。 姜妙走过去,也坐在地上:“情况不差是吗?” 严赫点头:”比预期的好多了。” “前方有新的线报回来,我被派去纳什控制区执行的任务,根本是特洛伊计划的步骤之一。”严赫说,“我们在那边的间谍被策反了,给出了假情报,诱使我们过去。” “啊?那就是说……” “我们是被送进圈套里去的。”严赫说,“我们根本就是送上门的猎物。我的战友们……全被处决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全是听到战友死讯的沉痛。姜妙不由恻然。 “那这件事……” “军情系统要承担更大的责任。”严赫说,“相对落在我头上的责任就少了。我被调到运输部队去了。” “应该是比发配到前哨站强不少?”姜妙小心地问。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严赫笑了,他说:“大概没有机会上前线,也没有什么立功升职的机会,但是平平稳稳的,也还好。” 对那些没有太大野心的人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姜妙听明白了,她高兴起来:“的确比预期的好多了啊,值得喝一杯。” “是的,而且我跟长官请求去的编制是走首都星圈路线的,已经获得批准了。”严赫说,“这样我可以履行辅助者的责任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自己独自一个人也可以把姜睿养大,但姜妙其实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一个男人,一个和她一同照顾抚养姜睿的人的存在。 “干杯。” 两只玻璃杯轻轻碰在了一起。 阳光明媚的午后时光,孩子安睡,一瓶红酒,大事落定,房子里的静谧带着说不出的惬意和放松。 一对成年男女喝得微醺,打开了话匣子。 “数不清了!已经数不清了!”姜妙喊。 严赫捂着额头笑:“数那个干吗,我自己都不记得一共多少个。” 姜妙嘟囔:“你居然交往过这么多女人。” 严赫斜看着她:“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只有你这么奇怪,竟然只有三个?真的吗?” 姜妙颤巍巍伸出四根手指,得意地说:“他们都以为是四个。” “有什么区别。”严赫攥住那四根纤细的葱白手指,摇晃,“K70也算是男人?” “比男人好多了,起码不会骗人,不会跑路。”姜妙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干掉,“男人有的功能他全都有。” 姜妙胳膊肘撑着沙发,歪着头。针织衫的大V领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那白皙的颈子在阳光里莹莹发光,能隐约看到皮肤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最诱人的还是那红润润的唇。 严赫此时此刻非常理解特洛伊。 和这样的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不发生点什么,枉为男人。 “哦,是吗?”他捉住姜妙的手腕,问,“这样的功能也有吗?” 姜妙眨了下眼睛,严赫已经吻上来。 接吻的功能其实K70也有的,据说还有108种不同的吻技。但和机器人接吻太奇怪了,姜妙从来没使用过这个功能。 姜妙睁开眼睛,已经被严赫压在了地毯上。刚刚那个吻的确很美妙。 但跟记忆中不同。果然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哪怕脸一样,也是不一样的。 严赫撑着身体在她上方凝视了她片刻,想再度吻上去的时候,姜妙手掌挡住了他。 “抱歉……”她说,“刚才把你当成了别人。” 严赫无语:“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扫兴的话。” 他在她身旁侧身躺下,撑着头:“你其实就是不想做才这么说的吧?” “不想做你的收集品啊。”姜妙说。 “大家不是都互相收集么?”严赫不解。 姜妙闭上眼:“有人不是啊。” 严赫凝视了她一会儿,说:“你是个怪人。” 他翻身躺在,两个人头碰头地躺在地毯上。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真是太舒服了,想睡。 他们两个都睡着了。 这真是……自国会山日之后,最舒服最放松的一觉。 姜妙是被姜睿的小肉巴掌拍醒的。 “麻麻,麻麻,起来玩。”姜睿的小肉手啪啪啪地拍在姜妙脸上。 姜妙:“……” 其实有小娜在,还有陪护机器人,姜睿可以被照顾得很好,在家里根本不需要操心。姜妙因此不肯睁开眼睛,喃喃地说:“叫你爸爸。” 于是她立刻听到了耳边响起了啪啪啪的声音,姜妙这下清醒了,睁开眼抬头,才发现自己是趴在严赫的胸口上睡觉,还在人家的白衬衫上留下了疑似口水的污渍。 而严赫正睁着眼睛看着她,手臂甚至还环着她的月要。 之前的事想起来了。 要死了! 姜妙蹭地爬起来了。 严赫捂着眼无声地笑,胸膛震动。 这种时候,总是男人的脸皮厚一些。 姜妙腾出了位置,姜睿就不客气地爬到了严赫的身上:“粑粑,粑粑!” 他的口水流到了严赫的衬衫上,正好把姜妙的口水毁尸灭迹了! 干得漂亮! 成年人的一个优点是擅于遗忘,哪怕没有遗忘也可以装作遗忘。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偶尔看到对方戏谑、揶揄的眼神,那就给他一个大白眼就可以了。 日子总得过下去。 严赫的工作通常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到一个月,然后回来可以休息一个星期左右。他又有育儿假――特洛伊替他休了七个月,还剩了十一个月给他呢。 他出一趟任务回来,正好可以休一个月育儿假。姜妙的生活恢复了从前的节奏。 在不知情者的眼里,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好了,我在朋友圈里散布了你们俩分手的谣言了。”田中叉腰跟他们说,“以后就各过各的吧,快感谢我。” 田中作为知情者,帮了不少忙。尤其是对其实根本不熟悉首都星圈生活的严赫,都是田中带他到处玩。 严赫虽然拒绝了田中的追求,但是和他关系处得不错。他是很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的人。 姜妙和严赫留田中吃饭,一起喝了点小酒。 田中抱怨:“机制料理有什么好吃的,真怀念那个谁……唉。” 严赫想起以前在国安局看过从姜妙房子里拷贝过去的监控视频,特洛伊是个擅长厨艺的家伙。精湛的厨艺在男女交往中是一件颇能提高自身吸引力的技能。 遗憾的是,严赫在这件事上颇没有天赋。 田中走了之后,姜妙和严赫谈了谈。 “我不会干涉你跟别人的交往,但我不接受你带别人到我这里来过夜。”她摆明车马。 同居的生活,这些事情就是提前说清楚了比较好,以免大家闹得不愉快。 严赫表示没问题,同时反问:“你呢?” 姜妙挺直腰背:“我也不会带人回来的。” 严赫似笑非笑:“是因为K75上市了吗?” 姜妙把沙发靠垫砸到他脸上。 “喂,这么辜负生命好吗?”严赫抱着靠垫问,“又不是清教徒。” “人生又不只有这点破事儿。”姜妙绷着脸说,“我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严赫把靠垫垫到腰后,说:“怪人。” 姜妙哼道:“少数群体也有存在的权利。” 严赫说:“好吧。” 严赫有严赫的生活,姜妙有姜妙的生活,提前把各自的要求说清楚了,大家相处得非常愉快。 特洛伊的影子渐渐淡去。 毕竟是一个既不知道脸也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转眼姜睿就到了三岁,严赫已经尽完了辅助者的义务。按照这个社会大多数的情况来说,这个时候,辅助者就该逐渐从孩子的人生中脱离了。 姜妙从前盼着辅助者到了三年就自动滚蛋让孩子只归她一个人所有。 真到了这个时间节点,她有些茫然。严赫虽然是半路接手,但很快就成了一个模范爸爸,姜睿特别喜欢他。她从来不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完全是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心态。 不料是严赫先找她谈这个事。 “以后还要来看他,我投资的房产出租出去了,回来这边的话只能住宿舍或者酒店。”他说,“所以我想以后能不能继续住在你这里,我可以付你房租。” 严赫不知道这个提议姜妙能不能接受。但他和姜妙、姜睿一起生活的这两年多实在是非常舒适愉快。 运输部队的工作不像前线压力那么大,每次出任务回到这个房子里,都能看到姜妙的笑脸和姜睿张着手臂扑过来喊“粑粑!粑粑!”的可爱模样。这是他过去几十年从未体验过的人生。 严赫非常喜欢和姜妙的相处。他和她并非彼此寻求两性/交往的对象,不必互相花心思去讨好对方,或者去猜对方的想法。 他们在生活中当然有与对方不尽相同的个人习惯,但早就在这两年里磨合得足以无缝对接了。 这种生活让人内心里说不出的放松,说不出的宁静。 严赫从小接受的知识体系和社会价值观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122严赫的平行世界5 第122章 虽然解释不出为什么,但严赫从心底不愿意结束这样的生活。 他在首都星上投资了房产,却在明明育儿协议将要到期的时候故意出租了出去,就是想找一个留下来的借口。 他提出建议的时候看起来云淡风轻,一脸“这样做比较方便省事”的模样,一丝一毫都没露出内心里的紧张。 姜妙又惊又喜。 她的感受其实是跟严赫差不多的。她跟真正的严赫之间没有发生男女关系,真正做到了只是育儿伙伴的合作关系,使两个人之间责任、义务与权利非常分明,大家各司其职,在生活中还能彼此照料陪伴,互相搭把手。 这其实,就是在遇到特洛伊之前姜妙希望的那种育儿合作关系。 如果能一直继续下去就好了。 姜妙强压住开心,摆摆手说:“你要是能经常住在这里,是我占你便宜,房租什么的就别谈了。” 在三年合作期结束之后,以后一切靠姜睿的公民分数获得的回馈都只归抚养人姜妙独自所有,所以以吉塔社会的价值观来看,严赫还能长期逗留在姜睿身边,是她这个抚养人在占身为辅助者的严赫的便宜。 达成了共识,两个人都很愉快,甚至还开了瓶酒庆祝。 他们一边放松地小酌,一边谈起了最近的新闻。 “第二期和平谈判也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次真的会达成和平协议吗?” “可能性很高。” “那你们军人以后不是没仗可打了吗?” “你还盼着战争吗?” “当然不。” “放心,即便不打仗,也需要常规部队存在。国家和国家之间,因为利益结合,也会因为利益分手。谁也不能保证未来。” 又谈到社会新闻。 严赫说:“那个心里咨询业的内部数据你看到了吗?” 姜妙说:“这个我以前就知道了。” “咦?” “我妈妈在我小时候就是因为去看心理医生,听医生的建议疏远我。操淡!” “……女士不要讲脏话。” “对不起,但真的是想起来就生气。”姜妙说,“一个人跟自己的孩子亲近有什么不对吗?怎么就莫名给人安上一个‘过度依赖’的病呢?要这样的话,古地球所有人都是病人了。” “你对历史还挺有研究?” “还行吧,我建议你有空也可以看看古人是怎么生活的。虽然有很多糟粕,但是也有可取之处。” 酒精容易让人话多。 聊着聊着,姜妙说:“感觉我们两个好像形婚。” “?”严赫问,“形婚是什么东西?” “形婚就是……形式婚姻。”姜妙给他科普,“就古时候啊,有些人其实不想结婚,但那个时候你知道有多讨厌吗?你不结婚,你七大姑八大姨甚至你博士导师都着急给你介绍对象,催你结婚。你是不能想象那个痛苦的。” 严赫:“???”七大姑八大姨又是什么? “总之呢,就是有些人没办法了,就找个情况差不多的人,大家商量好了结婚。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婚姻,但跟普通婚姻最大的区别就是不会睡到一起,生活啊、经济啊,最重要是两个人的人格依然能保持各自独立。哎呀,我那时候好想找人形婚的我跟你说。” 严赫:“???”那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但严赫想了想说:“那不就是合作育儿吗?他们生孩子的吧?” “不一定啊,有些就散了,有些可能生孩子吧,谁知道呢。那时候人好难控制自己的生活啊,每个人的生活都跟别人千丝万缕的关联,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啊。”姜妙撑着腮说,“还是现在好,把自己活好就行了。” 严赫最后感叹:“你对古代真有研究啊。”不愧是脑力那一挂的。 姜妙和严赫的生活进入了一个稳定的模式。 严赫每次任务结束会有大约一周左右的假期,这段时间他基本都住在姜妙这里,也可以说“家”里。 其余的时间,严赫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姜妙从不过问也不干涉。 一家三口经常会安排户外活动,有时候严赫也会在姜妙需要的时候陪她出席一些社交性的活动。但在严赫看来,姜妙的生活就太单调了。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派对,参加的多是些亲子聚会,少儿活动。 这真是太单调了。 吉塔的法律规定,孩子三岁以后,允许家长在有陪伴机器人监护的条件下,将孩子单独留在家里。所以严赫拐了姜妙将姜睿留在家里,跟他去参加了他的同僚们举办的派对。 姜妙作为女伴,自然盛装打扮一番,惊艳了一群荷尔蒙过剩的男人。 姜妙很快发现不对――严赫这家伙,走马灯似的把几个格外英俊健壮的同僚往姜妙跟前领,意图太过明显。 姜妙扶额。她穿越到六千年后,再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烦扰,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热衷于干这种事。 “你省省力气吧。”她没好气地跟严赫说。 严赫说:“你的生活太单调了。我有一段时间以为你可能喜欢女人,可是仔细观察,也不是。” 姜妙:“要你管。你少给我找事。” “简单点的话,我完全可以亲自帮你解决,可你不愿意。就只好介绍别人给你了。”严赫真诚地说,“你再这么下去,荷尔蒙会变态的。” 姜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严赫仰天长叹。 这一年姜妙生日的时候,严赫送了件超大的礼物给姜妙。 姜妙很惊喜,问:“是什么?” 严赫看了眼姜睿,按住了姜妙的手,说:“去卧室里拆吧。” 姜妙莫名,但还是让机器人把棺材那么大的箱子运到了卧室里再拆开…… 然后姜妙就满屋子里追杀严赫! “K80已经是最新型号了,你有什么不满意?”严赫边躲闪便叫,“可以七天包退换的,你不喜欢这个款可以自己换自己喜欢的款!” 严赫身手矫健地翻过沙发,企图逃跑。然而姜妙也是来自高重力行星的人,她从沙发上一跳,就扑到了严赫背上,盘住他月要,劈头盖脸地一顿揍。 姜睿又惊又喜,一边吆喝一边手里举着两大坨奶油加入了战团。 最后三个人脸上都是奶油,筋疲力尽滚在了地上笑成一团。 “混蛋!”姜妙还忍不住踢严赫。 严赫哈哈大笑,侧头从姜妙脸上添了一口奶油吞下,说:“照你的生活方式,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礼物。收不收?不收我拿去退了,给你换个别的礼物。” 姜妙哼哼两声:“收,你敢送我就敢收。K80怎么了,比你们这种千人斩好多了。” 严赫笑骂:“怪人。” 两个人头碰着头躺在地上,姜睿像条小狗,一会添一口妈妈脸上的奶油,一会儿添一口爸爸脑门的奶油,觉得这个生日奶油大战简直太棒了。 他忍不住发出开心的哼哼声。 姜妙感觉贴着自己的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身体都是热腾腾的。 不知不觉她跟严赫就发展到这么亲密的程度了,什么都可以说,包括那些私密的事。 除了没有滚床单和领结婚证之外,姜妙觉得她跟严赫已经进入了实质婚姻的程度了。 这可真是想不到的事情。 但,很美好,不是吗? 几乎接近完美了。 吉塔和纳什终于签订了和平发展的双边协议,并开始组织考察团互访。 这是一个很珍贵的机会,姜妙心里非常想去。但这一趟需要至少五六个月的时间,而她的家里有姜睿。果然即便是到了星际时代,养孩子依然会或多或少的影响事业。 严赫知道了之后,鼓励她去。 “睿睿可以托管,我一回来就会去接他。一个月的话至多托管三周,我会有一周的时间陪他。你可以放心。”他说。 如果没有严赫,姜妙是肯定不能放心离开姜睿五六个月的。考察团的资格审查也非常严格,不可能允许她带家属特别是小孩子过去。 但现在有严赫。 姜妙的纳什之行终于成行。 姜妙早就想看看纳什这个国家了。 许多地方与吉塔很相似,许多地方又很不同。他们的官方普通话带着微妙的口音,让人能随时感受到,这是在异国。 在一次政府举办的酒宴上,她和白天认识的一些纳什科学院的科学家们相谈甚欢,深觉得不辜负此行。 “姜博士已经有孩子了呀?”一个科学家惊异地说,“我们听说吉塔都是单亲育儿模式,你来这边考察的话,孩子怎么办呢?” “没事。”姜妙巧笑倩兮,“还有孩子爸爸呢。” “咦?” 姜妙举杯:“我们是合作育儿的关系,他是一个非常好的爸爸。” 有路过的人正好碰了她的胳膊肘,姜妙哎哟一声,洒了半杯酒在那个人的袖子上。 “啊,真是抱歉。”她忙说。 “是我不小心。”那人按了按帽檐,遮住面孔说,“抱歉。” 他说完,就大步离开了,连个正脸都没给姜妙,就这么一晃,也就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侧颜。 倒是线条近乎完美的下颌更让人印象深刻。 从背后看过去,身材高大精悍,穿着纳什的军服。宾客里也有很多军方的人,穿吉塔军服纳什军服的都有。那人很快消失在宾客中。 姜妙凝目看了几秒,就看不到那人的身影了。 从背影看,有点像严赫呢,她想。 姜妙又投入到同行的交谈中,他们谈论的都是世界上最尖端的技术,最新的发现,这真是让人痴迷。 姜妙根本没去想,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的确看起来很像严赫的。 几年过去了,那个不知名的人就和所有的前男友一样,淡去了。甚至比所有的前男友都淡去得更快更深。 毕竟,连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是想记住,都困难。 而若要提起那张脸,现在姜妙脑子会反应出来的,都是严赫,本尊。 在宴会大厅的外围,那人隐在柱子的影子里,遥遥凝望人群中那个吸引人目光的女人。 严赫和她在一起了? 严赫是个很好的爸爸吗? 那……也好。 他垂眸,转身离去了。 严赫的工作在运输部队,这工作其实是很枯燥的。他在任务路途中闲得无聊,想找点娱乐。AI推荐他读书。 这真不是他通常会做的选择。 但那天AI推荐的书里恰好有一本《古地球生活》,严赫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本书。 历史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没他想的那么枯燥,严赫居然看得津津有味。 古代地球人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生活在一起,有些甚至成年后,甚至结婚后都还生活在一起,祖孙三代人,鸡飞狗跳。 他们还有各种亲戚,父系和母系的亲戚是完全不同的称呼,爷爷奶奶对应外公外婆,叔伯对应舅舅,姑姑对应姨妈,侄子侄女对应外甥外甥女。这么复杂的系统,真的不会记混吗? 严赫还看到了“七大姑八大姨”这个词,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原来是这个意思。 严赫从新闻里看到吉塔的考察团已经回到首都星了,他知道姜妙肯定回家了,只不过他现在在任务中,不能有私人通讯。 严赫还有五六天才能回到首都星,而他已经五六个月没有见到姜妙了,想到那个眉眼明媚的女人已经回到了那个“家”里,他忽然希望这趟任务能快点结束。 这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忽然跟他在路上看的那本历史类书籍里的内容联系到了一起。 夫妻,家庭,亲人,婚姻……这些字眼忽然从混沌变得清晰,甚至一个一个地都串联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摸得着,却抓不住。 严赫怔了许久。 平行世界大结局 平行世界大结局 姜妙回来了四五天之后,有一天玄关的门开了,她抬眼,笑道:“回来啦!我也回来了!” 严赫却不知道怎么地,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不动,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了?”姜妙微感不安,快步走过去,“工作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受伤了吗?出什么事了?” 她的眼睛里都是对他的担心。 这个女人,不是只想从他身上获取欢愉。她关心他,在乎他。不管他去了多久,去了哪,回到这里的时候,她总是在的。 在茫茫的宇宙中,她像一个锚点,固定在了这个坐标上。 于是他有了一个,不管什么情况下,都非回去不可的地方。 “严赫?”姜妙的手搭在了严赫的手臂上,清亮的瞳子里映出了他的影子。 严赫突然慌乱。 “啊,没事!我很好!”他无措之下生出了本能的防卫机制,伸手扶住姜妙的后颈,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随即露出他那能迷死女人的笑容,发散着荷尔蒙说:“你回来了,纳什之行怎么样?” 这个吻很奇怪。 同居几年,虽然他们之间也会有些肢体接触,偶尔也会勾肩搭背说笑什么的,但那都是跨越了性别的行为,并不含有任何的荷尔蒙元素。 但刚刚这个吻…… “发烧了吗你?”姜妙摸上严赫的额头,又摸自己的,“还行啊这温度,挺正常啊。突然发哪门子的情?” 严赫:“……” “啧,太久没看见你了,一时没收住。”他诡辩。 “行了行了,赶紧收收你那荷尔蒙,待会我要去接睿睿了,你别教坏了他!”姜妙嫌弃地说。 “除了你这样的怪人,没人觉得这是‘坏’吧。”严赫说,“有我这样的爸爸亲自教他,他长大不愁不会撩妹。” “不是。”他想了想又说,“不会也没关系,光凭脸就够了。” 姜睿长得几乎是严赫的翻版,那眉眼极招女孩子喜欢。的确是光凭脸就够了。 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儿子也是这副千人撩万人斩的德行,姜妙就头痛。 “行行行,你长得好看你说的都对!”她揉着额角推他,“快去换衣服。” 严赫就喜欢看姜妙这副“头痛”的样子。他勾起嘴角,拖着箱子回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门关上。 严赫放下行李开始脱衣服。解到制服的第二颗扣子的时候,忽然顿住。 右手按在了左胸上。 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太奇怪了。 晚上田中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喝个小酒。 “你什么时候回来干活,还要休息几天?”田中抱怨,“我一个人快累死了。赶紧滚回来!” “明天就回去,海伦娜说要找我谈谈。” “哦,那肯定是跟你说那个联合研发项目的事,不知道海伦娜能在这个项目里分到多大的蛋糕。” 严赫问:“什么联合研发项目?” 姜妙说:“纳什和吉塔的联合研发,这次我们这个考察团主要一个作用就是促成这个联合研发。” 田中说:“听说最尖端的两个是空间技术和瞬移技术,海伦娜的意思是想把我们两个打包塞进项目组去。” 严赫对这些研发啊技术啊之类的没什么兴趣,他对纳什那边的情况更有兴趣。 “每个人都结婚吗?”他问,“的确我们是听说那边普通人也结婚的。” “也不是每个人,这是个人选择。你想结就结,不想结就不结啊。”姜妙对纳什那边的社会生态非常向往。对她来说,纳什的社会生态就是六千年的古地球社会生态和吉塔这边过于冷漠自我的社会生态中和后的完美平衡点。 “结婚啊……”严赫转着酒杯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考虑过结婚的事。” “哈?!”姜妙惊了。 田中却举杯:“Wow~,真有野心!”田中这么一说,姜妙才反应过来。 果然严赫说:“那时候刚毕业,我是优等生代表,要上台发言,还和来观摩毕业典礼的将军握了手。那位将军有十一个孩子,有自己的家族。我那时候也年轻,初生牛犊,你们懂啊,反正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想着,老子将来也要结婚,也要建立家族。” 严赫所说的“结婚”,跟姜妙所想的“结婚”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在吉塔只有上层阶级才结婚,才有家族。这种婚姻纯是为了人脉、资金和资源的有机结合,家族是一个共同对抗外部竞争的利益共同体。 严赫想“结婚”,代表的是他的野心。跟姜妙想的“结婚”,差了十万八千里。 姜妙也没有失望,她早就习惯了吉塔人这样了。 她安慰严赫:“你还年轻呢。” 若是从前的严赫,大概还真可能做的到。现在的严赫,仕途却称不上顺利。严赫抿了口酒,说:“你们关注兽人族的新闻了吗?” 姜妙不是很关心政治和战争方面的事情,以前就这样,后来经历了特洛伊事件后,就更加厌恶了。 她说:“看了,不是说他们过来还有几十年呢吗?” 严赫却说:“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曲速引擎。” 姜妙反应过来,她估算了一下,说:“我们要是迎过去,也就两年。啊,听说曲速引擎最新升级了一次,我还没有看到最新的数据,应该会更快。” 田中嘎嘣嘎嘣吃着零食,问:“迎过去干嘛?打仗吗?” 姜妙一怔,才终于肯去深想这件事的含义。 她抬眸,看到严赫的眸子里有亮光。 这个男人的眸子里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亮光了,自从特洛伊事件之后,自从他被从前线黜落到后方之后。 姜妙心中一紧。 严赫却说:“谁知道呢,看政府怎么想了。” 话题就此打住。 社会上的大事件紧锣密鼓地一件接一件发生。 纳什和吉塔互设了使馆,放开了民间签证,放开曲速引擎的民用限制,开通了民航……等等等等。 海伦娜果然将田中和姜妙打包塞进了两国的联合研发项目中。 在吉塔内部,社会上也出现了许多变化。 那些拥有亲密亲子关系的人,不再遮遮掩掩。 随着与纳什的深入交流,“婚姻”成了社会上探讨的热门话题。 第一对儿吃螃蟹的情侣是一对普通的白领,他们领取了结婚证――是的,实际上在纳什婚姻法一直都存在,并且是久到上千年未曾改过一个字的版本。只是自圣战时代结束后,吉塔社会渐渐对婚姻失去了需求而已。到后来婚姻成为了上层社会的一种以血脉巩固利益的手段,对平民老百姓来说变得遥不可及。 严赫吃着早餐,对这新闻嗤之以鼻。 “凑热闹赶时髦而已。”他批判说,“又没有百亿的资产要整合经营,这种婚姻有什么意义?” 这种标准的传统吉塔价值观让姜妙只想翻白眼。 “照你这么说,古地球人都活得没意义了?”姜妙瞄了眼时间,“你该走了吧。” “知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严赫叫机器人把行李箱拖出来。 离开前,他搂住姜妙,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走了啊。” 姜妙说:“路上小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严赫会在出发执行任务前要吻一下姜妙的额头,回来后也要吻一下。 姜妙一开始抵触过,也提出了抗议。 严赫说:“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心安。觉得这样我就能平安回来。” 这既不科学也没有逻辑,甚至近乎于迷信。但是……的的确确戳中了姜妙心底某处。 运输部队虽然没有前线那么危险,但是把丰厚的甚至贵重的军用物资从一个星系运送到另一个星系,茫茫宇宙中,不知道哪里就躲着眼睛泛着贪婪光芒的星盗,随时准备干一票呢。 要不然运输为什么还要“部队“来保护呢。 说到底,还有是危险的。 姜妙就默许了严赫的这个行为。 时间一久就习惯了,似乎少了临行前这一吻,的确让人难以心安。 而回来之后那一吻,又的确似乎将严赫不在的这段时间姜妙的各种担心都封缄了起来。 严赫也的确没有做出任何其他过界的举动,似乎这样也……挺好的。 有种老夫老妻般的踏实感。 但当严赫离去,姜妙注视着那对普通白领的婚姻新闻的时候,又知道这只是错觉。 她和严赫之间没有任何约束。法律意义上来讲,他只是一个借住的客人。 他如果想离开,只要收拾一个比出任务时用的稍大一些的旅行箱就可以了。 黯然之感在姜妙的内心里一闪即逝,她没有这么多时间伤春悲秋,她的工作忙着呢! 集合两个国家的雄厚实力,天文数字般的资金支持,最顶尖的大脑的碰撞,敞开了供应的实验材料……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以姜妙博士为首的团队就攻克了空间钮项目。 虽然层层剥削之后,落在姜妙这里的只是肉汤了,但即便这样,姜妙和田中的事业上也堪称春风得意了。 这种喜悦的心情持续到政府宣布组成多国联合部队,主动迎击兽人族为止。 姜妙这才意识到,她的研究显然是为了这场战争添加了助力,或者说,直接推动了联合政府主动迎战的决心。 新闻发布的时候严赫出任务还没有回来,但姜妙知道他一定比她更早知道这个消息。她感觉心脏揪紧。 过了两周严赫才回来,他进门就在姜妙额头落下一个吻:“回来了。” 但那天他的话格外少,人格外地沉默。姜妙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直到晚上姜睿睡了,严赫才终于开口:“我打了报告,申请加入联合部队远征军。” 姜妙“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严赫说:“已经批下来了,通过了。” 姜妙又“哦”了一声。 客厅里很安静,严赫感到不安,低声问:“你不想说点什么?” 姜妙撩起眼皮:“我能说什么?我有什么权利干涉你的个人选择?” 是的,姜妙从未干涉过他,包括他的工作,他的私人生活。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其实根本没有任何法律责任和义务的独立的人。 严赫的脑子里突然翻出了那条白领结婚的新闻。 新闻里说什么来着?从此他们就是一体?从经济上到法律上? 【直至生老病死将我们分离。】 原来,即便是没有百亿资产要经营的婚姻,也是有意义的。 “那个……”严赫试探着问,“等战争结束,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孩子?” 姜妙震惊:“哈?为什么?” “你看,你、我和睿睿,我们是一个三角形,如果再有一个孩子,我们就是个四边形,会比三角形更稳固……”严赫胡说八道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的胡言乱语。 立刻遭到了姜妙的鄙视。 “你错了。”姜妙说,“三角形有三条边,第三条边不可伸缩或弯折,所以两端点距离固定,所以这两条边的夹角固定。这一属性对三角形的任意两边都生效,所以三角形三个角都是固定的,进而将三角形固定。所以三角形具有稳定性。” “而四边形或任何n大于4的n边形,两条相邻边,则两条边的非公共端点被不止一条边连接所以两端点距离不固定,所以这两边夹角不固定所以这个n边形的每个角都不固定,所以n边形没有稳定性。” “这是幼儿园的内容,你上课的时候在干嘛?”姜妙鄙视地说,“难不成是忙着泡妞?” 严赫:“……”居然被姜妙猜到了。 啊不,跑题了! “不说这个!”他果断切过,“我就是说,等战争结束后,咱们俩再生一个呗。你看睿睿的分数多高,回报的系数也超高的。” “那也得等你先从战场回来再说。”姜妙冷笑,“再说,别说我现在没有生二胎的打算,就算我有,凭什么还要跟你生?世上就你一个人基因好吗?” 姜妙生气地摔门回房间了。 严赫一个人在客厅发愣。 原来是这样…… 从申请被批准后,他就感受到内心里隐隐的不安和恐惧。他到底在恐惧什么呢?他是早就在最前线经历过战火淬炼的人,他对战争本身和死亡本身都不恐惧。 那他到底在不安什么,在恐惧什么呢?他自己一直都想不明白。 再生一个的提议,也是在这种不清不糊的恐惧之下,本能地提出来的。 直到刚才姜妙摔门而去,严赫终于懂了。 他原来害怕的是这个。 谁也无法预测一场战争要打多少年,尤其是一场远征战。 严赫害怕当战争结束即便他能活着回来,却发现姜妙有了男朋友,或者有了同居伴侣,或者仅仅是有了新的育儿伙伴,那时候她就只能对他说:“抱歉啊,但你不方便再住在这里了。” 是的,他原来怕的是这个啊。 严赫垂下眸子,把咖啡杯捏出了裂纹。 姜妙不干涉任何严赫的生活和决定,同样也不会给严赫任何承诺。这才是他们两个人之间正常的健康的关系,不是吗? 四个月后远征军将要出发,临行的那一天,姜妙和姜睿都请假在家送严赫。 “训练不可以放松,学习上的事问妈妈……”严赫牵着姜睿絮絮地说了一堆。 姜睿已经八岁,照他目前的学习进度,有望两年后进入大学,根本不能以等闲小孩的态度视之。 偏偏爸爸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小孩来看,姜睿小朋友也很头痛。 “知道啦,爸爸。”他像个大人一般地说,“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严赫摸摸他的头:“爸爸尽量。” 又说:“如果回不来,遗产都是你的。”他很擅长投资理财,在首都星这几年做的投资,全线飘红,遗产说起来颇为丰厚。 他们当军人的,反而不忌讳说生死,大大咧咧地就能说这种话,令姜睿无语。 本来伤感的情绪都找不到啦,小朋友只有绷起脸来装成熟冷静。 严赫站起来,跟姜妙对视了几秒。 “走了啊。”他说。 姜妙什么都没说,只点点头。 严赫叹了口气,转身。 走了两步,却姜妙着急地“哎!”了一声。 严赫回头,姜妙依然没开口,那双水润清亮的眼睛却在说话:没亲她呢! 严赫恍然,失笑,大步走回来,手扶上了姜妙的后颈。 精妙微微仰头,等待这个代表“平安”的吻落在额头…… 严赫这个吻却落在了姜妙的唇上,狠狠地。 Wow!姜睿用手挡住眼,却忍不住从指缝里悄悄偷看。 爸爸吻了很久,妈妈的手握成拳抵住他胸膛,但似乎也没挣扎。总之,哎呀,让人脸红! 我、我还是个小孩呢! 当这个吻终于结束,姜妙睁开眼,呼吸微乱,恼火地说:“过分了啊!” 严赫很无耻地说:“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呢。” 姜妙更加恼火,但在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肯说不吉利的话的,瞪着严赫,咬牙说:“肯定不会最后一次。” 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严赫哈哈大笑,又给了她一个拥抱,潇洒地挥挥手,从阳台登车出发了。 姜妙很是适应了一阵子,才让自己习惯了没有严赫的生活。 此时才突然发觉,姜睿其实都已经八岁了,他几乎什么都能自己做了。他甚至自己一个人把首都星圈周边都游遍了,根本不用大人陪伴。 姜妙其实在生活中也根本不需要严赫搭把手或者什么的了。 可从姜睿三岁之后,他们竟然又在一起生活了五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战争的岁月无论对前线还是后方都是难熬的。 严赫在前线,定期会收到后方发过来的视频邮件。一开始大家都有,慢慢地越来越少,主要是同样来自吉塔的战友们渐渐就收不到邮件了。发回去的邮件也都被退了回来。 都自动升级为“前任”了。 但严赫一直都定期收到邮件,战友都知道。这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严赫从那些视频邮件里得知,姜妙被国家征调,进入专门研究兽人族武器的小组,姜睿果然在十岁上了大学,还是他妈妈的母校。他这个年纪开始叛逆,不肯每天往返,坚持要到二号月亮上去住。 姜妙又成为了独居的单身女性。 这他妈……可真让人担心! 严赫心烦意乱。 “哎,你上次发的视频,有个人从你背后走过去,只露了个侧脸,但看起来很帅,是谁啊?”姜妙在视频里问。 看看,看看,不是都有K80了吗,居然会对别的男人感兴趣了! 严赫恼火地关闭了视频,瞥了眼旁边背靠着墙壁抽烟的男人,警告他:“以后不许在我的镜头里露脸。” 男人“哦”了一声。 严赫脸冷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想让她知道吗?” 男人没有回答他,却质问:“你说你们在一起了,原来是骗我的?” 严赫气息一滞,坚定地说:“我没骗你,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从我从纳什逃回去之后就在一起了。” “但你们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男人说。 严赫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你想干嘛?她早就把你忘了。” “是我误会了,我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我。”男人说。 严赫冷冷地说:“她当然早就把你放下了。她难道还能一直记着你吗?她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喜欢的只是我的脸而已。” “既然如此。”男人缓缓地问,“她为什么没有接受你?” 严赫说不出话来。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困惑。姜妙明明是喜欢他的脸的,从前她那些跟这个家伙的监控视频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非常非常喜欢他的脸的。 可他在她身边待了好几年,她都不肯接受他。 太迷惑了。 “你根本不了解她。”男人说,“你根本不明白她想要什么,又坚决地拒绝什么。” 严赫皱眉盯着他。 许久,他终于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苦笑:“她想要的,我能给,却给不了。你给得了,却根本没去想过。” 严赫怔然。 …… …… 这场战争持续了四年九个月,终于以人类的胜利宣告结束。 远征军返程又用了七个月的时间,严赫回来的时候,姜睿已经比姜妙还高,是个英气勃勃的挺拔少年,被人称呼为“小姜博士”。 白光闪过,瞬移技术精准定位,将严赫中校准确无误地传送到了姜妙的家里。 姜妙和姜妙都站起来,紧紧盯着站在客厅里的男人。 七年的时间过去了,那男人的眉眼丝毫未变,甚至比过去气势更锐利。 房间里安静极了,直到严赫对美丽的女人和英俊的少年张开手臂,笑问:“怎么了?” 那两个人尖叫一声,一起扑了过来,三个人抱在了一起。 严赫深深地嗅了一口,那颗离开战场后一直平静不下里的心,悄然安宁了下来。 回家了。 回家了。 叙了别情,一起吃了两顿饭,晚餐后姜睿离开了。 “他住在哪?”严赫靠着吧台担心地问,“还没成年呢!” 姜妙气笑了:“他都是姜博士了。他拿到了大学的研发资金,现在项目正是紧锣密鼓的重要实验阶段,要不是今天为了回来见你,我都两个月没看到他了。” 姜妙在料理台边说着,把手磨咖啡端给了严赫。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意识到了他们现在必须面对的一件事。 当年,严赫是打着看望陪伴姜睿方便的幌子,在姜妙这里“借住”的。 现在姜睿虽然年龄上未成年,但按照吉塔社会的习惯,当他进入大学的时候人们就已经不再会把他当成孩子看待,更何况他都已经是博士,甚至已经不再跟姜妙住在一起了。 这个房子里,就剩下严赫和姜妙两个法律上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成年人了。 屋子里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姜妙想,这个事终究得有人先说破。她放下咖啡杯,问:“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赫说:“新的调动已经下来了,我调到了中央军部去。” 这甚至比他以前在运输部队还更近了,因为中央军部的办公地址就在首都星上。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从前仕途上的坎已经迈过去了。 这是好事。 不不,姜妙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姜妙吸口气,干脆直接地问:“以后要搬回你自己的房子去吗?” 严赫遽然抬头,幽黑的眸子盯着姜妙,沉默了片刻,反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空气的温度变得不一样,有什么东西累积多年,好像要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 姜妙有些气恼:“你又不是没有房子。” 严赫的眼睛闪过笑意,又生出感慨。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过去:“这个,可以接受吗?” 姜妙想也没想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戒指。姜妙根本没多想,还拿出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是什么材质做的?蛮特别的。咦,这个材料难道是?” “是兽人族子弹。”严赫点头,就知道姜妙能看得出来,“之前中过弹,子弹卡在肌肉里了,我自自己把它拔了出来,后来留作了纪念,后来亲手做成了这个。” 这太具有纪念意义了,姜妙听了就很喜欢,套在了手指上,高兴地问:“送给我了是吗?” 安静了几秒之后,她听见严赫说:“收下戒指的话,可以和我结婚吗?” 仿日光的灯光里,姜妙像雕像一样凝固了几秒。 然后她吐了口气,伸手摸严赫的头:“打仗的时候伤到脑壳了吗?没有完全治疗好吗?还有后遗症?” 严赫似乎早就料到了姜妙的反应,无奈地捉住姜妙的手:“别闹。” 姜妙:“你才别闹。” 严赫无力,捏着姜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姜妙,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哈?”姜妙震惊,“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们俩之间应该没必要再谈这个了?” “我以前也一直以为,确实没有必要再谈这个。”严赫诚挚地说,“但是,姜妙,我错了。” 姜妙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你从来不干涉我的私生活,而你自己一直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我们又生活在一起。我虽然从没深想过,但在内心里,其实一直自我感觉是‘拥有’你的。”严赫说,“我那时候要留在这里用的都是借口,我其实就是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拥有自己的生活,可我,同时拥有自己的生活和拥有你。不管你觉得是不是这样,那几年对我来说,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这样的。对不起,我错了。” 姜妙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我们在前线,有很多来自纳什的战友。你知道纳什那边的社会结构,跟我们不太一样。”严赫说,“接触久了,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是‘家庭’。和你在一起,我过的是实质上的家庭生活。” “去的路上要走十一个月,还没到达战场,很多战友就已经收不到邮件了。他们都自动升级为前任了。而我,我一直能收到你的邮件。就像那些纳什的战友一样。” “很多人死了,连尸体都收不回来。兽人族的农业和畜牧业的资源要塞被我们毁掉了,他们补给困难,连尸体都收回去做蛋白质回收,不分敌我。” “大家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斗会不会就死了。每次战斗结束,大家都疯狂的做/爱。” “这是前线常见的,在那种高压下,只有做/爱能释放恐惧,缓解身心。以前,我们在纳什前线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可这次,这次……姓爱抚慰不了我。” “我必须不停地重复地看你发过来的视频邮件,看着你的脸,看睿睿的脸,看你们的生活。” “支撑我熬过这几年的,是在首都星还有这个家在等着我回来。是家,家庭,家人。那个时候我真正明白了你和睿睿对我的意义。” “很抱歉从前那些年我浑浑噩噩地没有想明白。”严赫说。 “当然也可能是我内心里刻意地逃避,不愿意去面对。因为你,你是一个坚定的只接受明确一对一关系的女人。我如果去面对,那么还想继续拥有的话,我就要做出选择。我的内心里,一直逃避这种选择。” “反正没有任何人和我竞争,我只要安心的享受拥有的就可以了。我的内心里,可能还一直嘲笑你,觉得你的坚持像个傻瓜,感到不能理解。” “我总是说你是‘怪人’。” “直到……竞争者出现。” 姜妙抬眸:“竞争者?” 严赫嘴唇紧抿,眸中露出挣扎,许久,他开口说:“我有很多战友,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互相以命相托。有一个来自纳什的战友,他……” 姜妙眼睛眨也不眨,乌黑的瞳子里映着严赫的影子。 严赫终于说:“他想让我代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了许多年的“对不起”。 姜妙闭上眼睛,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严赫说:“他有很多不得已……” 但姜妙直接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他有苦衷,有不得已,也有自己的国家和大义,所以他有自己的选择,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严赫,你不需要再给我讲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对我来说,他就过去了。” 他的选择啊…… 严赫想起来那个人说:最后悔的是那个时候犹豫了之后,依然用了你的精子。如果用了我自己的,如果姜睿是我的孩子,大概……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会吗? 严赫苦笑,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他早就过去了。我阻止了他来找你。我做的对吗?” “你做的对,很对。”姜妙肯定地说,又问,“略过他,然后呢?” “好,略过他。”严赫说,“因为他的出现,我第一次对什么人,不,确切地说是对你,姜妙,我第一次对人产生了‘独占’的想法。” 姜妙叹气:“真难。” “是很难。”严赫承认,“这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从少年时代,严赫就因为英俊的容貌强健的体格,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性资源。又因为大家多是在互相收集,换伴侣如走马灯,严赫的价值观里就从来没有“独占”和“排他”的概念。 倒是有别的男人因为跟他争女人或者说争性资源而主动向他发起冲突,都被他轻松KO。 在严赫的意识里,这是一件很没趣的事。女人哪里没有呢?没有这个,还有别的。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同性发生冲突,是他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当那个人说要回来找姜妙的时候,严赫的雄性本能几乎是立刻被激发出来了。 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有那么一个女人,他原来是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替代她,她也根本没法被任何人替代! 他更不能接受任何男人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他只想完全地、排他地拥有她。 原来,想独占,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一个土生土长的吉塔男人,在血与火的最前线,在生与死的刀尖上,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所以你其实就是这样的吧?要求完全排他。你觉得我做不到,所以从来不说,是吗?”严赫问。 姜妙叹气:“你这样的种马,居然能在思想层次上自己进化到这一层,我真的没想到。” “所以,种马是什么?” 因为阻断技术的存在,无论男人女人有怎么样的男女关系,都不会轻易怀孕。种马这个词,也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了。 姜妙感觉自己跟严赫,不是较了十几年的劲,是较了足足六千年的劲啊。 累。 “所以,姜妙,可以嫁给我吗?”严赫问。 “你想得美啊。”姜妙嘲笑他,“结婚不是你想结就能结的。” 严赫也不气馁,说:“那我换个说法。” “姜妙,请接受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以结婚为目的的追求,可以吗?” “这个可以。” “那么……” “喂,追求第一天就想上床吗?” “咦,不可以吗?” “……总得缓冲一段时间啊。” “已经缓冲了十几年了。” “……好像也有道理。” “那么……” “唔唔……” 唇被堵住,姜妙再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仿日光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下,融成了一体。 手攀上肩头。 那手指上戴着戒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