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妆娘子》 第一章 得知退婚 酷暑湿热,正是七月,安云竟然是被冻醒的,冻得她觉得现在应该是漫天飘雪的冬天。 安云习惯性伸手去右边拽被子,却看到头顶上黑洞洞的乌木天花板,瞬间被惊得三魂没了七魄! 自己正躺在一张梨花木的雕花榻上,旁边垂着浅碧色的纱帐,纱帐外矮桌上放着一个黄铜镂空雕花香炉,里面正燃着沉香。 “靠!这是什么地方!” 屋外有女人哭嚎的声音隐约能听到,她坐了起来,撩开帐子从内室走到门口,手刚放到门上,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那推门的人正和旁边人说着话:“三姑娘没了,自然是先给三姑娘收拾妥当再说其他,这会子急匆匆的去禀了老太太就有用了?” 话音刚落,推门的人看见面前站着的安云,“诶呀”了一声,向后退了退。 推门的是个挽着头发带着珠钗耳饰、身穿深蓝色夹袄,下穿深绿缎面裙的少妇人。 少妇人身旁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小丫头看见安云比少妇人更惊恐,她大声叫道:“姑娘!你……你……” 那小丫头“你”了半天,始终说不出第二个字。 安云看着这两个人,脑子还有点混乱,却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好像是她“诈尸”了? 少妇人转头看着小丫头,骂道:“这作死的小蹄子,自己家姑娘是死是活,是能随便说的?得亏是碰见了我,真要是招来了老太太,少不得是个咒主子姑娘早死的罪,你有多少条命够死?” 小丫头被骂得瑟瑟发抖,满脸是泪:“大奶奶,我和碧霞方才真的……” 大奶奶搀着安云走进屋中,转头不忘指着小丫头骂道:“天这样冷,你家姑娘就穿着一件单衣,处在风口里,还不拿衣裳过来!赶紧叫碧霞过来伺候着,别在外面哭了!” 小丫头点头,伸手擦了眼泪去拿衣裳。 大奶奶拉着安云的手一并往左边屏风后面的内室走去,边走边说:“三妹妹如今大了,也该立起来了,怎么连个下人都辖制不了,那碧果连你是……诶!” 她说着话,叹了口气,眼圈红了红:“可怜柳姨娘走得早,你被寄养在太太那里,到底不是亲生的,冷落的多些,下人们也是上行下效,眼里越发没有你这个主子姑娘了。” 安云低头思忖,也就是说她诈尸的这个古代小姐,还是个姨娘生的庶女? 听闻古代庶出子女大多没什么身份地位可言,活得非常憋屈。 但面前这位和她说话的少妇人,被刚才的小丫头叫大奶奶,应该是这家大少爷的媳妇儿,莫非大少爷也是庶出?所以才对她还不赖? 安云抬头,看着少妇人笑了笑:“嫂子对我好,下人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这时,碧果拿着一件袍子走到了屋中,给安云披到了身上。 大奶奶冷笑一声:“不敢怎样?今日你落水,还是让别人家的公子给救上来的,这深秋的水凉,掉进水里,岂是闹着玩的,这群人一个个就好像没长眼睛!” 碧果听了以后,红了眼眶,不敢说话。 安云听到落水二字,愣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 自己好像正和朋友在海上骑快艇,后来她掉进了海里,没有了意识。 这样说来,她难不成是……死了?! 安云想到这里,呛咳了起来。 有另外一个小丫头端着热茶走了进来,想必是碧霞。 那碧霞将茶杯放到了安云手里,一边给安云顺着气,一边说:“大奶奶教训我们,我们原不该还嘴,可是大奶奶知道,我家姑娘并不是偶然落水,那分明是一时悲愤,想不开了才跳水的。” 大奶奶喝道:“行了!还嫌你们家姑娘心里不够苦呢?这样的事有什么好提?姑娘心里悲愤,你们做奴才的怎么不在旁边劝着点?” 安云皱紧了眉头,自己跳水? 有什么事能想不开自杀啊? 碧霞跪倒在大奶奶面前:“大奶奶,您刚嫁过来时,太太左右为难与您,柳姨娘从中帮了不少忙,我知道大奶奶这么些年照拂我家姑娘,已经是难得的念旧情,我们三姑娘的婚事还请大奶奶做主!” 虽然不是自己为了结婚自杀,但安云脸上还是有点臊得慌。 大奶奶不愿多看碧霞,叹气道:“林家公子因为四姑娘退了你家姑娘的亲,这个事情我能怎么帮?三姑娘她——” 那大奶奶转头看向安云的脸,口中有千言万语,此时竟然全化作了一声叹息。 安云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她的脸怎么了? 大奶奶摇头,声音柔和了下来,手轻轻拍了拍安云的手:“好妘儿,你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碧霞也站了起来,和大奶奶说着千万多多照顾我家姑娘之类的话。 那大奶奶一走,安云扭头便站了起来四处寻找镜子。 作为一个MK的高级美容销售,她对脸这个东西,格外在意。 毕竟作为一个高级美容销售,面对顾客,她必须有一张过得去的脸,面对下属,她更得有一张过得去的脸!虽然不整容,但是护肤美容必须全方位到位! 如今竟然有人看了一眼她的脸,叹了口气? 安云找到了镜子,拿起镜子一看,心脏停了一秒。 并不是因为美。 而是因为一言难尽。 这张脸真是让安云忧伤了。 两腮旁和嘴角旁边长着痘痘,脸色暗黄,没有一点神采可言,纵使长着一双明亮的双眼,还有和谐完美的五官,也是完全不能加一分上去的。 这个人一看就是脾胃不和,排毒不好才会在两腮和嘴角旁长痘。 安云盯着镜子里的脸,除了想着必须治好这张脸以外,忽然还有一种强烈的悲愤感。 那是原身的悲痛感,在这具身体里面的最后一丝意识,用尽全力传达给了安云。 原来原身叫安妘,小字梦文,是辅国公的庶女,排行老三,生母柳姨娘生前很是受宠,怀安妘时,辅国公与兵部尚书十分交好,说若生出的是个女儿,便将此女许配给尚书家的小儿子林子棠为妻。 安妘小时候冰雪可爱,长得也十分水灵,加之母亲受宠,又有兵部尚书家的婚约,还是过了几年好日子的。 后来柳姨娘生病没了,被放到太太那里管教,处处受人欺凌,越长大反而越没了主意。 今年刚刚十二岁,原本是时候把将尚书家和她的婚约提上日程,她的脸却在这个时候爆痘了。 林子棠见了安妘后,心生厌恶,极是不喜,那辅国公家的四姑娘安婉主动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便是连魂儿也丢了个干净,回到尚书府中,那林子棠便嚷嚷着让尚书和安妘退婚,改娶安婉。 尚书本来一开始答应这桩婚约也是因为知道安妘受宠,现在安妘在国公府没了地位可言,长相又被京城众人嘲笑,谁也不愿意让儿子娶个没地位又没品貌的媳妇,便答应了林子棠的要求。 那退婚一事安妘刚一知晓,便当场跳湖自尽。 而那退婚的消息,还是四姑娘安婉亲口告诉安妘的。 安云缓缓放下镜子,手轻轻放在胸前,似是安慰一般,低声说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是安妘,我一定替你出这口气!” 碧果看着安妘正拿着镜子发呆,想着姑娘必然是又为自己相貌难过,只能走到跟前,将安妘手中的镜子取走,说:“姑娘何苦这样呢?姑娘……” 说话间,碧果又开始哭了。 碧霞此时走了进来,看见碧果这样,急道:“你这会子在姑娘面前又哭什么?平白惹姑娘伤心。” 安妘低头也不知想着什么,踱步到了榻边,坐了下来,悠悠的问道:“你们说,这京城上下,是不是都知道我貌若无盐啊?” 碧果没有说话,哭得更厉害了一些。 那碧霞走了过来,眼眶红着,倒是没哭,柔声劝慰道:“姑娘何必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早些年姑娘脸上好的时候,那群人还不是羡慕那林子棠好福气吗!” 安妘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的放到了腮边,有些出神。碧霞说得对,既然前几年别人羡慕林子棠,这一阵子林子棠一定是受尽了嘲笑,接下来该着让这个人悔得肝肠寸断。 碧霞和碧果以为她心里苦闷,又都暗暗叹了口气。 碧霞蹲了下来,看着安妘又道:“姑娘可千万别忘了,姨娘统共就您一个孩子,您怎么样也不能再有轻生的念头了,若不是今日宋三公子下水救了您,姑娘可真的就要淹……” “死”字没有说出来,安妘自然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只能点头:“我知道你说的这些好话,我想,这一阵子好好的在咱们院子里养养病,暂时不出去的好。” 碧果点头:“不出去也好,免得平白无故受那些闲气。” 安妘看着碧果,心里有些想笑,她之所以先不出去,无非是想把这张脸治好了再出去见人,改变形象让自己容光焕发,是她替安妘出气的第一个步骤。 这样想着时,屋内主仆三人听到外面婆子笑道:“四姑娘怎么来了?” 安妘眉毛一挑:哟,那个害得安妘跳湖自尽的四姑娘来了。 第二章 委曲求全 安妘眉毛一挑:哟,那个害得安妘跳湖自尽的四姑娘来了。 那四姑娘名叫安婉,身姿袅娜,不急不慢的从屏风那边走了进来。 安婉挽着堕马髻,一支莲花吐珍珠的步摇随着脚步轻轻的晃动着,浅紫色的褙子和一条浅粉色的裙子,衬得脸庞更加白皙,看着倒是和安妘差不多都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也不太大,约摸着十岁左右。 碧果将一张圆凳搬了过来,安婉坐下,分外怜惜的看着安妘:“姐姐可算是醒了,姐姐当时……可真是吓到我了。” 说话间,安婉拿着娟子擦拭着眼角,似是伤心不已。 碧霞皱眉,道:“四姑娘再说这些不是拿着刀子捅我们姑娘的心窝子吗?“ 安婉听后,点头:“碧霞姐姐说的是,我不该再提这些,林家哥哥他……” 安妘垂下头去,似乎是十分伤心的样子,其实她是十分想笑——真是一出白莲花抢别人男朋友还过来当好人的戏码。 那边安婉站了起来,到了安妘面前,将手轻轻柔柔的放到了安妘的肩上,声音更是轻柔:“三姐姐不必伤心,如果能屈就一些,公府的女儿是不愁嫁人的。” 安妘低着头笑了一声。 对面安婉愣了一下:“三姐姐笑什么?可是妹妹说的哪里不对?” 安妘抬头,看着有些忧伤又有些慌乱的安婉,笑道:“哪里,我笑妹妹人如今大了,自己有了主意,想必只要心里愿意,不管谁家的儿郎都是要奋不顾身的跟了的。” 安婉身后的丫头听了,急道:“三姑娘可别乱说,污了我家姑娘清誉。” 安妘心里知道,这古时候人们对尊卑对姑娘们的名誉有多看重,故而安婉身后的侍女如此一说,她看也没看:“四妹妹,你的婢女好厉害啊。也是,像我这样的主子,自然是连个丫头都能教训的。” 安婉回头怨道:“芳草,都是我平日里待你们太好了,竟然在三姐姐这里胡言乱语。” 刚说完芳草,又回头看向安妘,眼眶红红的:“可是姐姐方才说得什么心里愿意,也确实让妹妹心里害怕。” 听见这样的话,安妘脑袋有点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具身体刚刚落到了水里的缘故。 她站了起来,看着安婉,又笑了一次:“妹妹害怕?” 安婉垂头叹了口气,带着哭腔:“我如何能不害怕?若是没了清誉,身为女儿,我……我就只有一死了!” 安妘觉得脑袋更昏了,声音也低了下来,说起话来倒是越发可怜:“妹妹觉得没了清誉便只有一死,你挑唆林家小公子与我退亲,我当如何啊?” 安婉伸手握住了安妘的手:“姐姐要是如此喜欢林家的小公子,我将小公子让给姐姐便是。” 安妘头昏得越发厉害了,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潮红,只觉得脑袋晕眩得厉害,浑身热气上涌,声音越发有气无力了:“妹妹这话说得糊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二人说了算什么?” 说完,安妘觉得身上已然没了力气,倒在软塌之上,碧霞和碧果叫了一声“姑娘”,碧果转身跑出了屋子:“我找太太去。” 安婉没想到安妘会突然倒下,吓得她退了一步,后面芳草连忙扶住她。 这时碧霞看着安婉,哭喊道:“四姑娘心愿已成,我家姑娘也是生不如死,为何还要跑过来怄我家姑娘?” 安婉拿娟子在鼻尖处蹭了一下:“三姐姐这么冷的天投了湖,想必是受了寒,与我怄不怄她有什么相干?” 碧霞还想说些什么,安婉转身:“三姐姐病了,我们不该继续打扰,芳草,我们找太太请安去。” 安婉一走出房间,安妘躺在榻上叫了碧霞的名字。 碧霞赶忙蹲到了榻前:“姑娘,姑娘,碧果去找太太了。” 安妘虽然知道的不多,但多少知道了一些安婉在太太面前处处卖乖,辖制于她,凡安婉去了太太身边,她就从来进不得太太的院子,如今碧果见自己病了,定然跑去找太太请郎中,而安婉刚才又说去找太太请安,想必这郎中是铁定请不来的。 安妘烧得难受,却还算是清醒,伸手握住了碧霞的手:“碧霞,你帮我穿好衣裳,咱们一起去见太太。” 安妘那手,一握住碧霞,碧霞心里已经是慌得没了方向,手心里滚烫,今日要是请不来大夫,她家姑娘今日就得折在这儿。 碧霞听了安妘的话,伺候着安妘穿好了衣服。 出门前,安妘又想到什么,握住碧霞的手说:“帮我拿个面纱来吧,我面容难看,不好污了太太的眼,惹她心烦。” 碧霞听了这话,心里难受,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但又觉得安妘说得没错,只能先将安妘扶着坐了下来,取了一条面纱出来,给安妘戴好了,才扶着安妘出了门。 甫一出门,碧果便跑了回来,满脸泪痕:“姑娘,太太院子门口的老妈妈不让我进门,我们去找老太太吧。” 碧霞摇头:“你头昏了,老太太早就不管府里的事儿了,姑娘在老太太眼前又不是个得宠的人,去找老太太做什么?” 碧果想了想:“那……那我们去找大奶奶,大奶奶这两年帮着太太料理不少事情,大奶奶一定可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安妘摇头,声音虽小,但却坚定:“既然这院子里是太太做主,那我们就去找太太。” 碧霞看着安妘坚定的神色,皱起了眉毛。 安妘住的院子在宅子的东面,叫听萧馆,和安婉的春熙阁比邻而居,太太住在后宅中院旁东面的院子里,叫清风阁,倒是离着不算太远。 然而安妘身上烧得厉害,脚步绵软无力,若不是碧霞碧果扶着,她是走不到清风阁去的。 到了清风阁门口,碧果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老妈妈,那老妈妈一开门见是安妘,笑道:“三姑娘晚些时候再来吧,太太正和宋家大公子的夫人说话呢。” 安妘心里苦闷,想着如今自己到了这样的地方,竟然要求着另外一个女人才能活得下去,否则连个给自己看病的大夫都请不来,可是她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缓缓跪了下来:“我今天来找太太请安,还请妈妈不要拦我。” 那老妈妈皱眉叹气:“三姑娘这是何苦来呢,我看着三姑娘身上不大爽利,犯不着今天非得见到太太。” 安妘说话没什么力气,思绪却还清楚:“妈妈既然看出来我身上不大爽利,就知道我定然需要大夫,现在我就跪在太太的院子门口,也好让宋家的大奶奶瞧瞧,咱们这公府里面连丫鬟都不如的主子是怎么活的。” 那老妈妈听了,没有说话,只将门关了起来。 碧霞扶着安妘,有些疑虑:“三姑娘今日倒是很有主意。” 安妘垂眸,心中想着碧霞定是疑虑自己家姑娘怎么会作出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喘了口气,将身子倚在了碧霞身上,低声道:“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了,若我再想不清楚,没个主意,咱们三个以后可怎么在这院子里活?” 碧霞听了,心里难受的厉害,眼里又落下几滴泪来。 清风阁的门再次被人打开,却不是先前的老妈妈开的门,是个穿得不俗的年轻丫鬟,那丫鬟上前扶起来了安妘:“三姑娘正病着,怎么好又跪在这地上,姑娘快些回去吧,太太已经知道了,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碧霞将安妘交给了碧果,上前给那丫鬟行了个礼:“月影姐姐既然这么说了,我们可就回屋子里等大夫来瞧病了,姐姐可别蒙我们。” 月影叹气:“太太这院子,除了张妈妈,就是我了,你们见到我了,自然要晓得这就是太太的意思,难道是太太哄你们不成?” 碧霞笑着点头,声音也亮了:“是,太太是公府夫人,是这宅子里的菩萨。” 月影本欲转身进去,却又走到了安妘面前,和安妘说道:“三姑娘今日不该亲自来跪着,这要是让宋家的大奶奶知道了,少不得让外人说咱们太太苛待庶女,到时候,那可是全京城的人看咱们公府笑话。” 安妘虽不知道刚才院子里面的事情,但月影这么说了,她就不能不说些什么,安妘伸手轻轻握住了月影的手:“姐姐心里怎么不明白,若是这院子里面都是太太的人,自然像姐姐一样顾全大局,可怜我平日里有心亲近太太,却是进不得这院子半步。” 她刚说完,刚才开门的那个老妈妈又走了出来:“月影姑娘,太太叫你呢!” 月影也握了一下安妘的手,转身走了进去。 那老妈妈看着安妘:“三姑娘,大夫也求到了,赶紧回去吧!横竖别病死在我们太太门前,倒叫外人来看笑话!” 碧果心中气得很,朝那老妈妈叫嚷道:“我看分明是刘妈妈你伙同着四姑娘,不让我们姑娘去见太太!” 第三章 太医宋思 碧果心中气得很,朝那老妈妈叫嚷道:“我看分明是刘妈妈你伙同着四姑娘,不让我们姑娘去见太太!” 刘妈妈听了,上前伸手就要一巴掌打在碧果的脸上。 谁知那安妘抬手挡住了刘妈妈的手,只听安妘有气无力的说道:“妈妈莫怪,我的丫头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说话容易得罪人,妈妈现在当着我的面发落我的丫头,你我面上都不好看,这又是何必?” 那刘妈妈将听后,火气消了一半,想着安妘虽不得宠,但好歹也是个主子姑娘,自己不好太过轻慢,便将手收了回来,扭头哼了一声:“三姑娘既知道碧果说话得罪人,就该仔细教好了再放出来。” 刘妈妈说完话,便将清风阁的门关了起来。 碧果气得跺脚:“这刘妈妈委实可恶!” 碧霞看着碧果叹了口气,扶着安妘便往回走。 碧果跟了上去,也扶着安妘。 那碧霞这才忍不住说道:“太太差人去给姑娘请太医,已经是好的了,你何苦又去激怒刘妈妈,就算刘妈妈平日里伙着四姑娘不让姑娘亲近太太,也不在于这一时说出来,姑娘身上不好,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安妘轻声笑了一下:“碧霞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我们既已经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也就不急于现在了。” 碧果听着,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主仆三人回到听萧馆后,碧霞碧果伺候着安妘躺回了榻上,只等着太医过来瞧病。 天色将晚,日落时分,给安妘敷头的湿布换了两三次后,太医才来到听萧馆中。 那太医是个极年轻的公子,琢磨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眼睛黑白分明有神色,眉目温和如暖玉一般,面庞生的十分好看,一身暖黄衣袍,进来时好像披着外面的霞光一样。 碧霞瞧见是个年轻的公子,急忙放下了纱帐遮住了安妘,招呼着碧果说天要黑了,赶紧点了灯,仔细别让大夫看不清。 谁曾想,那年轻的太医说:“姑娘不必太过着急,点不点灯都不妨事。” 碧霞不由看了一眼年轻的太医,笑道:“大人的眼神倒是不错。” 那太医笑了一下,双眼之中好像有星河流动,颔首:“姑娘说差了,我这个人的眼神差得很,所以点不点灯没什么区别。” 纱帐中的安妘咳嗽了一声,扭头看向纱帐外的太医。 碧果拿着手上的蜡烛点了,不由笑了一声。 安妘在纱帐之中,轻声说道:“大人不仅眼睛明亮,说的笑话也不差。” 太医走到了纱帐旁边,坐到了碧霞搬出来的圆凳上。 碧果将灯罩放到了蜡烛上面,缓慢的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太医,又看向了碧霞。 碧霞也眉头深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碧果摇了摇头。 两个人走出了内室,到了屏风的外面,碧果抓住碧霞的衣袖,低声耳语道:“这太医也太年轻了些,之前家里请的可都是张太医,太太别是……” 碧霞伸手捂住了碧果的嘴:“我的好妹妹,有什么话等会儿也能说得。” 那屏风后面,躺在纱帐当中的安妘瞧着宋太医似笑非笑的脸,不由问道:“大人这是……” 太医笑道:“三姑娘的两个丫头很是护主。” 安妘看向屏风后面碧霞和碧果的身影,心中不由惊讶起来,她听不大清那两个人到底在耳语什么,但这位太医却好像听得见? 帐内安妘轻声道:“大人的耳力应该极好,能听得到我两个丫头在说什么。” 太医微笑:“听不听得到也没什么要紧,我年纪轻,又才进了太医院不到一个月,病者见了我多半是心存疑虑的,宫中之人有如此想法的也是见了不少。” 安妘没有说话,只是轻咳了一声。 太医看着纱帐中的安妘,道:“还请三姑娘伸出手来。” 他此时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碧霞听见,连忙走了过来,将安妘的手放在榻边,又用一块娟子放在了上面。 太医将手指放到了安妘的腕子上,又道:“今日我在太医院当值,贵府家仆来请太医时,并未说明府上究竟何人生病,是而大多都说忙得很,过不来。我虽因为得闲才有机会给国公府的三姑娘看病,但也绝非是个庸医,还请姑娘放心。” 安妘听后,不由皱了一下眉毛,这个太医想必隐瞒了诸多让病人多思多虑的细节,那太医院中的太医,想来不是因为忙,而是不愿意来。 看来太太差遣去请太医的人,并不想让自己被治好了病,但究竟是太太授意还是四姑娘授意,就得好好想想了。 那太医将手收回宽袖之中:“三姑娘是因风寒才发的热,开一副药,仔细吃几日,就可好了。” 碧霞略略福身,道:“有劳大人了,我家姑娘的病要是好了,我们一定差人好好谢过大人,只是不知大人……” 太医站了起来,笑道:“我过个三五日再来给姑娘复诊。” 安妘道:“不知道大人姓甚名谁,我虽得的不是大病,但无人医治,我便是死路一条,大人肯来诊治,真是我的恩人。” 太医微微侧头,那双眼中似乎有怜悯之情:“我叫宋思,姑娘肯放心让我瞧病,对我这个刚进太医院的大夫也是有恩的,所以也不必介怀,只是无论大病小病,病中切忌忧思多虑。” 安妘缓缓闭上双眼,她点头:“我知道了。” 宋思将药方写好后,便离了听萧馆。 抓好药后,碧果将药煎好了送到安妘面前,伺候着安妘喝了药便让她安置了下来,熄灯睡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安妘发了一身的汗,病症轻了一些。 安妘醒了以后,刚刚撩开纱帐,碧霞便也醒了过来,急忙拿着外袍给安妘披到了身上:“姑娘仔细着点,可千万别再着了凉。” 被人这么诚惶诚恐的伺候着,安妘多少有些不太习惯,但心里又知道世家大族的古代小姐们,这样的生活是常态。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我无非就是想下地走走,你不用太操心。” 她才说完话,碧霞又蹲了下来,将鞋子给安妘穿上,笑道:“也好,姑娘昨躺的久了,的确该下来走走,我让底下的丫头打盆水来,伺候着姑娘洗了脸,也好找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安妘听后,眼睛转了一圈,慢慢悠悠的说道:“看来,晨昏定省,是要每日都得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的。” 碧霞将鞋子给安妘穿好了,站了起来笑道:“姑娘别是病糊涂了吧,每日早晚请安都忘了不成?” 安妘被碧霞扶着站了起来,到了梳妆台前坐下:“这怎么能忘,就是觉得昨日落水,又病得难受,今儿早上醒了,感觉好像过了一辈子一般。” 碧霞刚才碰到了安妘的手,觉得还是有些烫的,便皱眉道:“我方才一碰姑娘,发现姑娘还病着,要不今日我差人到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说一声,让姑娘在屋里好好歇歇吧?” 安妘垂眸,她的双手交叠在一处摩挲着,声音很轻,但却很是坚定:“不好,今日一定要去。” 碧霞听后,蹙眉看着安妘有些出神。 安妘转头看着后面的碧霞:“你想什么呢?” 碧霞笑道:“想来,姑娘要去肯定是有要去的理由,我想着姑娘忽然间变得有主意了起来,一时高兴,又觉得心里……” 安妘听后,又转回头去,看着铜镜当中的脸,最后只能叹气道:“你应该要十分高兴,因为我昨日才意识到,我若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就算你再能干,碧果再忠心,日子也始终艰难。” 碧霞点头,眼中含泪:“是了,昨日姑娘就说过,咱们几个得在这府上好好活着才行,我现在让那群懒丫头们赶紧打水来。” 说完,碧霞便走了出去,差了外头的丫头去打水。 安妘缓缓闭上了眼,叹了口气。 碧果昨夜没在屋里值夜,听见安妘醒了,也忙了起来。 外头丫头打了水来,碧果开了衣橱,只问安妘要穿什么,将衣服一一取了出来,碧霞给安妘梳了流苏髻,用了一枝八宝玲珑钗作为点缀。 碧霞拿出脂粉本想着给安妘在脸上用一些,安妘却伸手推开了碧霞的手。 碧霞拿着脂粉,眉间微蹙:“姑娘,今天不用脂粉了吗?” 安妘摇头,叹道:“脸上长着这些东西,还用什么脂粉,越用越严重,等何时治好了这张脸再说用脂粉吧。” 碧果走了过来:“姑娘,若是不用的话,怎么遮一遮这脸上长的红疮呢?往日里姑娘可是一定要擦的啊。” 安妘心中想着,总不好告诉这两个人长痘的时候擦粉会闷痘,真要是这么说了,又要被问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安妘看着铜镜里的那张脸,摇头叹息安妘边想边说,慢悠悠的:“我恨不得在眼底下画上了乌青,也好让老太太和太太可怜我被四姑娘抢了未婚夫婿,用了脂粉上了胭脂,气色倒是好了,还怎么让老太太和太太疼我呢?” 第四章 示弱而已,谁不会? 安妘心中思量着要怎么和这两个人说,只能缓缓说着:“我恨不得在眼底下画上了乌青,也好让老太太和太太可怜我被四姑娘抢了未婚夫婿,用了脂粉上了胭脂,气色倒是好了,还怎么让老太太和太太疼我呢?” 碧霞点头,将脂粉收了起来。 安妘穿了一身浅碧色的衣裙,照着昨日也带了面纱,因还在病中,便由碧霞碧果一左一右的扶着到了老太太的屋里。 老太太的屋子在内院中厅的西边,叫万寿堂。 安妘来得早,到了万寿堂的院子里的时候,往正厅一看,只见了屋中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端坐在高位上,旁边站着一个精神的老妈妈,左右两边各立着四个十来岁的小丫头。 国公府的老太太是郡主出身,宗室身份,封号为燕宁,嫁人之后也每日按着宫里的规矩,每日卯时三刻便起身。 安妘被丫鬟扶着进了正厅当中,福身请安,燕宁郡主抬手:“你们快把三丫头扶起来。” 碧霞将安妘扶着坐到了一旁,燕宁郡主看着安妘叹了口气:“昨日听人说你病得厉害,想必今日还没好呢,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养病?” 安妘低头,声音也不大,透着委屈:“我虽然病了,可是心里委屈得很,只有见了祖母才能好些。” 燕宁郡主自然知道安妘因为何事委屈,只能摇头道:“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虽然一直说是你的,可若是缘分不够到底是不行。” 燕宁郡主刚说完话,只听见门外有人笑道:“我刚来就听见老太太教育孙女,也是赶了巧了,这样金贵的话儿,我可得好好记在心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看过安妘的大奶奶,大奶奶娘家姓张,嫁给了公府里的嫡出大公子,叫安珏,府里人都叫她珏大奶奶。 珏大奶奶进来后,燕宁郡主笑道:“你已经是我家的媳妇了,再多听个一百句也是没用了。” 安妘起来朝珏大奶奶行礼:“嫂子安好。” 珏大奶奶笑着将安妘扶回了坐上,又走到燕宁郡主面前:“老太太教得道理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这妹子命苦,若不是老太太心里还记挂着,这丫头在这府里只怕早没命了。” 燕宁郡主叹气:“休要胡说,这样的勋爵人家,断然不能让家里的孩子出事,说到底无非是姊妹之间龃龉,只要能调停好了,日后肯定能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燕宁郡主看向安妘:“妘丫头,你过来。” 安妘起身,后面的碧霞扶着安妘到了燕宁郡主面前。 燕宁郡主道:“林家人和你爹说好了是你,便合该是你,但林家出尔反尔,又拿着权势压人,可恨咱们公府只有面子,没有里子,不过是仗着有个爵位,所以,只能应了他们的要求,但这样拿着姑娘们的清誉和婚约不当回事的人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你也不必太过可惜。” 安妘从未想到这位老太太竟然如此通情达理,心中十分感动,本想着开口诉说一下自己的感动,却听见燕宁郡主身旁的老妈妈笑道:“四姑娘来了,怎么不进来?外面的风大,别冻着姑娘。” 安婉进来后,安妘不但特意向后退了退,还垂下了头,看起来可怜得很。 故而安婉问了燕宁郡主安后,也没有坐,也没有走到燕宁郡主身前凑热闹,只低着头哽咽道:“我方才在外面听见了祖母的话,心里难过,三姐姐因为我受了这样的侮辱,我恨不能死了谢罪。” 垂着头装可怜的安妘撇了一下嘴,拿着娟子放在嘴边咳嗽了起来,那咳的,在旁人眼里,仿佛她能把心给咳出来一样。 珏大奶奶在一旁给安妘顺着气,扭头和安婉说道:“你既知道三丫头心里难受,老太太方才一两句话给哄好了,怎么一进来又提起来?” 安妘将娟子放了下来,止住了咳嗽,声音听着绵软无力:“我知道四妹妹心里疼我这个做姐姐的,所以昨日我病的时候去太太门前跪着求一个大夫,也一定是妹妹在太太那里求了情的。” 正擦眼泪的安婉抬头看向安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而此时,又有一个穿着不俗的妇人,进来给老太太请了安。 珏大奶奶笑道:“太太今日起得倒是早。” 太太是国公爷的正房夫人,娘家姓康,外头都叫做康夫人。 康夫人听了珏大奶奶的话,笑了一下,看着安妘:“幸而是起得早了,要不然也不知道还有人在背后说我这个当家主母苛待庶女呢。” 正位上坐着的燕宁郡主脸上没了笑容,扭头看向安妘:“妘丫头,你仔细说清楚,正房夫人苛待庶女的名声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样的事情不能含糊。” 安婉心里惧怕自己的事情暴露,上前一步道:“祖母不必着急,太太是最面软心慈好说话的人,怎么会苛待庶女呢,定是三姐姐昨日病得昏了,记差了。” 康夫人手上拿着娟子,笑容也是和善:“我也想问问妘丫头,为什么一来我那儿,二话不说先跪了下来?昨日公爷设宴招待一起和他编撰史书的翰林院大人们,宋家大公子携了家眷来的,他的夫人正与我在屋里说话,还好月影机敏出去看了看是怎么回事,要不然我这苛待庶女的名声可是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安婉哽咽道:“太太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想必是姐姐病得糊涂了,忘了太太是最心慈不过的人。” 安妘看着安婉的样子,着实生气,装可怜又不是只有她会,便哭诉道:“太太明鉴,我昨日去找太太的时候,太太屋里的刘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进去见您,这才只有跪下求人!” 康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你的意思难不成是我纵容下人将你拦在门外?” 燕宁郡主看向康夫人:“兴许是你房里出了刁奴,回去仔细查清,否则一个不小心毁了名声,整个国公府脸上也是无光的。” 安婉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下,她看向安妘,宽袖之下的玉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太太,想必是那刘妈妈昨日吃醉了酒,犯了错,回去责骂两句,那刘妈妈一定会改了的。” 燕宁郡主摇头,只向康夫人说道:“婉丫头年纪小,不懂这个,治下不严最易惹出祸事,老大媳妇务必回去查问清楚,将人给打发了,咱们这样的家里可容不下这样的刁奴。” 安婉低头,脸上透着一丝慌张,安妘瞧在眼里,忍住了笑。 康夫人面上无光,将头垂下,温顺答道:“婆母说的是,我这就回去把我那院子里的下人好好查问一番。” 燕宁郡主点头,康夫人转身便朝门外走去,安婉急忙给燕宁郡主行了礼:“祖母,我同太太一起去看看。” 说完后,便也跟着康夫人走了出去。 燕宁郡主回头看向安妘,道:“你既然身体不适,这每日的晨昏定省就先免了,等养好了病再来吧。” 安妘福身行礼:“多谢祖母。” 从万寿堂回去后,安妘的病症又有些严重了,她一到屋里,便躺了到了榻上。 碧霞替她将被子盖好,笑道:“姑娘今日可真是厉害,什么也没说,偏又让太太知道自己屋里头有个刁奴。” 安妘头晕,翻了个身,无精打采的说道:“你让外头的丫头注意着点,看看到最后是光解决了那个刘妈妈,还是那个……” 碧霞点头应下:“我自然知道姑娘说得是谁,只是四姑娘毕竟是主子,想来即便太太知道了,也不过惩罚一二,不会有什么大事。” 安妘点头,没有说话。 碧霞没有再扰她,想着安妘兴许是又病得没了什么精神,赶紧差底下的丫头去煎药了。 安妘正睡得迷糊时,碧果叫她起来,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后,精神倒是多了一些,连忙问道太太那边发生了什么。 碧果听后,笑得开心:“那刘妈妈听太太说要把她给人牙子卖了,立马将四姑娘收买她往日里不让咱们进门的事情给抖搂了出来,太太当时便发作了出来,让四姑娘去跪祠堂了,这会子还祠堂里呢。”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忙问道:“那个刘妈妈呢?” 碧果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被太太送到庄子上干粗活了,只是姑娘今日在万寿堂的时候,竟和四姑娘说话一个路数了,实在是吓了我一跳。” 安妘看着碧果笑了:“我不过是拿着她的那套对付她而已,你吓什么?” 碧霞从屏风后面走了进来,看着两个人笑道:“姑娘快别忙着对付谁了,现下赶紧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事。” 安妘摇头:“你说错了。” 碧霞疑惑:“那里错了?” 安妘垂头,长长的叹了口气,整个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只听她缓缓说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备上一桌吃的。” 碧霞和碧果听后笑出了声,碧霞出门找了小丫头去厨房传饭,回头和安妘说道:“姑娘好福气,这会子去厨房传饭正合适,到了以后说不定能碰上太太身边的人,太太的人定会让厨房多做些今日设宴的菜给姑娘送来。” 碧果笑着点头,将安妘手中喝干了的药碗接了过去:“是啊,虽说太太和咱们姑娘不是十分亲近,但太太这个嫡母做的,到底是让全京城的人都要说一声慈祥呢!” 碧霞又道:“可不是,上次四姑娘在太太眼跟前摔了宫里大姑娘赏下来的玉碗,二姑娘都骂了两句,太太轻飘飘的放过去了不说,还问四姑娘伤着没。” 安妘对这位当家主母做姿态的事没什么兴趣,只问道:“设宴?设什么宴?” 第五章 好一个俊俏的混账 安妘对这位当家主母做姿态的事没什么兴趣,只问道:“设宴?设什么宴?” 碧霞笑道:“昨儿咱们公爷不是设宴招待了那些翰林院的大人们,当中有个宋大人叫宋念的,是骠骑大将军宋威的长子,他来的时候带了内眷和他三弟弟宋悠,今儿又来了。” 安妘玩笑道:“昨儿来,今儿又来,别是看上了咱们家什么东西吧?” 碧霞将安妘今日穿的衣服挂在了架子上,仔细抚平:“倒像是看上了什么人,说昨儿太太见着宋家的三哥儿,喜欢得紧,今儿想让咱们二姑娘去见一见呢!” 安妘缓缓点头:“看来过不了多久就有喜宴了。” 且说碧霞差去厨房的小丫头已经回来了,果然像碧霞说的一样,在厨房遇见了太太的人传饭,太太的人便让厨房多做了一些,给听箫馆这里送来。 康夫人今日设的宴是小宴,故而菜品也并不是很多,四五样精致小菜儿,一碗羹汤,安妘吃了后歇了一会儿,便又喝了一次药,发了汗,精神头倒是好了一些,想着屋里烦闷,自己也对国公府不熟,该出去走动一二。 出门时,碧霞说屋里还有事做,安妘便只带了碧果出来。 国公府很大,园子里面从外面引了水过来凿了人工湖,湖上有一座用竹子搭的桥,湖两侧四季皆有花开,一南一北各有一个凉亭,南边为怀南亭,北边为怀北亭,都处高地,站上去,能一眼看见湖水的全部景色。 安妘带着碧果上了怀北亭上,靠在亭子的栏杆上坐着,向下看着湖面上映着的白云,倒是惬意。 往南一瞧,正好看到有一男一女带着小厮和丫鬟朝这边走了过来,有说有笑的。 男的穿着一身白衣,束了浅绿色的腰带,身旁女子着了白衣红裙,耳饰钗环处处透着富贵高雅。 这一男一女有半臂距离,未曾更近一分。 那两个人走到了桥上,安妘眼看着,耳听着,只听那白衣男子笑道:“二姑娘这番话说的很有见地,另在下佩服,想来姑娘定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二姑娘? 原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安妡,一个是宋悠。 女孩子十三四岁时正是对感情憧憬万分的年纪,宋悠这样一个外表看着芝兰玉树,高大俊美的公子稍微夸赞两句,便能让一颗心像那湖水似的起了涟漪。 安妡微微低头,面庞微红:“哲远哥哥才是剔透的人,方才席上哥哥和爹爹说的话我都听了,句句让人感佩。” 宋悠摇头,很是谦虚:“那些不过是些俗之又俗的话,我说完自己都后悔,恐污了姑娘这样仙子一样的人。” 安妡听后,只是一笑,眼波含情,连话也不晓得说什么了。 安妘在亭子上听着下面人说的话,不由笑了。 碧果弯腰看着安妘:“姑娘笑什么呢?” 安妘今日出来时,也带着面纱,只露了额头和一双漂亮的眼睛,她那双眼睛转了一圈,含着笑意:“你不是也听见宋家三哥儿和二姐姐说的话了吗?我在笑这个呢。” 碧果皱眉,不解的问道:“那有什么可笑的?” 安妘往下瞧了一眼离着亭子越来越近的二人,压低了声音:“等回去了我和你说,我现在就想安安静静地看看咱们公府的景色。” 碧果点头,领悟道:“想来姑娘是要嚼别人舌根,不能让人听见吧?” 安妘听后,失笑,刚要说点什么恐吓一下碧果,却瞧见有个小丫头跑了过来叫安妡。 那小丫头跑到安妡面前,拉住了安妡的袖子:“好姑娘,你怎么走得这么远?宋家大奶奶要和姑娘你说话,这会子正找你呢,快跟我回去吧。” 安妡回头看了一眼宋悠,眼中有不舍之意。 宋悠微笑道:“二姑娘快去吧,如有机会,在下再与姑娘谈天说地。” 安妡点头,和那小丫头往回走了。 碧果眼中露着兴奋:“姑娘,他们不会上来这凉亭了,姑娘快和我说说笑什么呢?” 安妘拿着手中的绢子玩着,缓缓说道:“那宋家的三哥儿怪会说话的,三言两语就将二姐姐哄得开心,想必太太要和宋家结亲,二姐姐心里一定比蜜还甜。” 碧果坐了下来:“原来姑娘是笑这个啊,姑娘之前不是听说过吗?那宋家三哥儿是个最会说好听话哄女孩子开心的,京成里有句话是这么说三哥儿的,男人堆里的好兄弟,闺阁少女口中的混账。” 安妘听了也没训她说话不害臊,倒是乐了,点头:“想必这样的富家公子,平日里也没什么别的可钻营,只是成天想着怎么做女孩们都喜欢的混账了。” 她说完,碧果没有再与她玩笑,反而站了起来,低着头,很是谨小慎微的样子。 安妘皱眉,只觉得气氛不太对,便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正站着那个闺阁少女口中的混账——宋悠。 那宋悠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说来,还和昨日见到的宋思有五六分的相似,只不过宋思面庞温和,他却硬朗一些,但神态气质却又无法形容准确,如天山的流云飘渺,又好似磐石一般稳重。 安妘也站了起来,收了玩笑时的放松,福身行了个礼:“宋公子。” 说完,她的手捏住了面纱的边缘,咳嗽了起来,道:“我身上有病,恐过了病气给公子,先告退了。” 宋悠伸手拦了她的去路,笑着重复了她说的话:“闺阁少女口中的混账?” 安妘低头,向后退了一步,换了另一侧走,谁知宋悠又伸手拦住了她的路。 她抬头看他,宋悠依然笑着,继续重复道:“富家公子,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可钻营的。” 安妘自知假装什么也没说过是不可能的了,便只能笑道:“京城里的确有很多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但一定不是宋公子。” 宋悠疑惑:“如何见得?” 安妘低头回答道:“谁见了公子这样的品貌,断然都不能和纨绔二字联系上。” 宋悠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之中透着一丝调皮,追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不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我若不是纨绔,怎么会拦着姑娘你的路不让走呢?” 安妘笑道:“公子拦了我的去路,想必一定是有事要与我说,公子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虎父无犬子,一定也是人中龙凤,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宋悠挑眉:“你确定?” 安妘当然不能确定,因为她根本都是昧着良心夸宋悠。 碧果瞧着安妘犯难的样子着急,便上前一步,连忙补充道:“我们姑娘当然能确定了,宋公子年纪轻轻便做了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昨儿还救了我家姑娘,这样的大恩姑娘岂能忘记。” 安妘被人点醒,连忙后退一步,再次行礼:“还得谢谢公子救我性命,公子生得斯文却能做了武将的营生,可见是上天眷顾,既有好相貌又有好本事,我心中万分羡慕。” 宋悠看着她起身后,端详着安妘的眼睛笑道:“姑娘这双眼睛可真漂亮,想必将来会有比林公子更好的姻缘,何必有轻生之念?” 安妘知道他说的是好话,便点头道:“多谢,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也会时刻感念公子的救命之恩的。” 宋念点头微笑,安妘朝凉亭外走去,这一次宋悠没有拦她。 可她刚刚走出凉亭,只听宋悠叫了她一声。 安妘回头看去,那白衣的公子站在凉亭里面,微风吹过,掀起来他白色的袍子,发丝和白色的发带也飘了起来,他唇边噙着一抹微笑,眼睛也很亮。 他看着她,安妘以为宋悠有很要紧的话要说。 可宋悠开口说道:“下次姑娘见了我,还是离我远一点好,虽然我确实不是纨绔子弟,但也确实是闺阁少女口中的混账,姑娘离我远一点,就能少一个人骂我混账了。” 安妘听了,觉得想笑,偏又不知道该和这个人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她只能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可谁知没有走两步,后面宋悠又叫了她一声。 安妘这次干脆转过身去,笑道:“看来宋公子还有话要交代,我在这里听完再走吧。” 宋悠负手而立,点头赞许:“三姑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的确还有很多话要交代,但又无从说起,这可如何是好?” 安妘微笑,虽然她的笑被面纱遮住了,但是双眼却可以传达很多情感,比如说她虽然笑着却也无奈。 宋悠看了,心里觉得有趣,继续玩笑道:“我这人虽然不好,但我们宋家的几个儿郎都是好的。” 安妘福身:“宋将军人中豪杰,五个儿子自然都好,宋公子也不必自己诋毁自己,你也很好。” 宋悠没有接安妘的话茬:“你说我生得斯文,很是中听。” 安妘垂头再次福身,也没有说话,便离开了这里。 安妘回到听萧馆中,一到院中,便看到了碧霞正端着一个大碗往外走去,碗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想着是要倒掉的。 安妘瞧了一眼,赶紧叫住了碧霞:“等等,你这手里是什么?” 碧霞端着大碗往安妘面前走了走,笑道:“姑娘自己闻闻,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妘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所以才叫住了你。” 碧霞疑道:“姑娘既然知道,还为了这么一团烂糟糟的东西喊住我做什么?” 安妘笑得开心:“你急什么,这里面有宝贝呢!” 第六章 让皮肤自愈的宝贝 安妘笑得开心:“你急什么,这里面有宝贝呢!” 碧霞很是无奈:“姑娘可千万别哄我!这药渣子里面能有什么宝贝?” 安妘伸手去里面翻了翻,拿出来一块圆圆的叶子。 这叶子同着其他药煮了几次,已经变得漆黑了,她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最后终于确定这就是可以用于护肤的积雪草。 难为她之前将自家公司的护肤品有效成分全背了下来,就为了给顾客做销售的时候能说得有理有据,现在到了这里真是派上了用场。 碧果看着安妘手上的叶子问道:“这么个东西,能是什么宝贝?” 安妘心里欢喜得很,只道:“宋太医开的药还有吗?” 碧霞道:“宋太医说姑娘要吃三天的药,现在还有三副药呢。” 安妘将叶子丢回了碧霞手中的大碗里,笑道:“快,将还没有煎的药给我拿来看看。” 碧霞将大碗交给了门口站着的小丫头,嘱咐让她们倒了,才去将药取了出来。 安妘回到了屋里,碧霞将药拿到了屋里,安妘便赶紧打开了。 几味药材混在纸包里面,按着比例已经放好了,安妘在里面拨弄了两下,拎出来一根被烘干的积雪草出来。 安妘将积雪草放到手心里面,给碧霞碧果看了一眼:“看见没,这是积雪草。” 碧果不解:“积雪草又怎么样啊?” 安妘笑道:“积雪草又叫老虎草,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 碧霞摇头笑道:“我们又不是郎中,如何知道呢?” 安妘继续说道:“相传老虎受伤的时候,就会找到一片积雪草,在上面滚上个两三圈后,身上的伤口就好了。” 碧果依然不解:“咱们这屋里又没有受伤的老虎,只有得病的姑娘,这有什么可宝贝的?” 安妘将手中的积雪草放到了桌上,低头将纸包里的积雪草一个一个都捡了出来:“这个积雪草能促进皮肤自愈,你姑娘我不仅身上有病,脸上也生了病,正好用积雪草敷脸啊。” 碧霞上前,轻轻的握住了安妘的手,柔声道:“姑娘,先不说这积雪草是不是真有你说的奇效,可是这药是现在治身上的病的,你这么捡出来,药效不一样了,可是要出大事的,姑娘的身子要紧啊。” 安妘抬头看着碧霞,心里很是感动,可是想着现在这张脸上的痘痘,又有些着急:“我知道你的好意,只是女儿家最在乎的就是一张脸了,碧霞,积雪草的确能治脸的,我们且先试试不好吗?” 碧果也走了过来,劝道:“姑娘是从哪里知道的?姑娘又不是郎中,如何这么确定?” 这一句问话,倒是让安妘和碧霞都愣了。 碧霞的神色从担忧变成了困惑,安妘瞧着碧霞的神色,错开了双眼,看着碧果笑道:“你糊涂啊,自然是姨娘在的时候,告诉我的。” 碧果皱眉,更是困惑了:“姨娘知道这些吗?我倒是记得姨娘极善女红,平日里带着姑娘学女红,姑娘总也学不好来着。” 安妘心里多少是有些慌的,在这样的社会里面,自己如果性情大变,凭空会了许多东西,闹不好得把自己当成妖精一样一把火烧死。 若是命先没有了,还谈什么治脸啊?刚才委实欠妥了。 安妘蹙眉,声音低了下来:“姨娘在时,疼我爱我,哪一样她知道的都要悉心教导给我,可恨我当时懒得很,姨娘最得意的手艺偏偏学不会。” 碧霞颔首,也追思起了亡人:“是了,姨娘是个最玲珑剔透的人,懂得也多些,可怜是个小门户的庶出姑娘,不然,就算是太太……诶!” 安妘见自己将气氛调动了起来,心里喘了口气,擦着眼泪将积雪草放回了纸包里面:“碧霞说得对,如今先把身上的病养好了,再说其他的事情。” 虽然安妘口上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的。 这日黄昏时分,安妘坐在廊上看着日落,碧果将煎好的药又端来给了安妘。 安妘咳嗽了两声问道:“明日太医要来复诊?” 碧果点头:“是啊,姑娘,宋太医明日要来复诊的。” 安妘端着药喝了一口,苦的皱了眉毛:“也不知道谁去太医院寻得太医,竟然请回来这样一个年轻的,分明是想着让我死呢。” 碧果急道:“诶呀我的好姑娘,这青天白日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姑娘气色好了不少了。” 安妘点头,叹气:“这药实在太苦了,碧果,你拿两个蜜饯来吧。” 碧果点头,转身去后院的小厨房里去寻蜜饯。 安妘见碧果一走,四处看了一圈,院里的两个丫鬟正在洗扫,碧霞此时正在小厨房那里给她做汤。 这样的好时机可千万不能错过去,安妘眼疾手快的将药倒在廊前的花丛里面。 碧果拿着蜜饯回来的时候,安妘将空碗给了碧果,便将蜜饯吃了。 第二日早上和中午碧果端来药时,安妘如法炮制,药一口没喝,身上又烧了起来。 申时初刻,宋思来到了听萧馆复诊。 安妘靠坐在榻上,碧霞将纱帐放了下来,将安妘的手上盖上了绢子,宋思才坐下给安妘把脉。 宋思的手甫一放在安妘的腕子上,安妘的手便揪住了宋思的袖子。 透着纱帐,安妘那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宋思,拉着袖子的手也很用力。 宋思放在安妘腕上的手指一僵,轻叹道:“三姑娘的病迟迟不好,想来像是有些忧思过虑。” 安妘咳嗽了起来,将手收了回来,拿着绢子捂在嘴边:“我心里自然是有优思的,我只怕我病死了。” 宋思道:“我不是个庸医,还请三姑娘放心。” 安妘坐直了身子,连忙辩解道:“并非我不信任宋大人的医术,只是当日将您从太医院请来的人心思恐怕不纯,我日夜在这府上吃住,若这里有人要害我性命,我当真是防不胜防,细想起来很是害怕。” 碧霞和碧果互相看了一眼,想着安妘说的话,便也觉得这府上有人是见不得自家姑娘好的,心里着实一慌。 宋思微笑:“三姑娘在病中,若每日思虑这些,就算我能渡些仙气给姑娘,姑娘的病也未必能好。” 安妘身体前倾,手握住了纱帐,沉声说道:“我只求一个心安,否则我在明,而那人在暗,我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宋大人,我是个没有亲娘庇护的可怜人,我不求你能完全明白这些难处,但求你可怜一二,将那日情形告知于我,是谁请了大人,又是谁在府门前接了大人?” 碧霞和碧果竟齐齐跪了下来,看着宋思道:“大人,求您告诉我家姑娘吧。” 安妘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不由愣了一下,她未曾想过这二人会有如此行动,心里十分感动。 宋思颔首,轻声道:“我告诉三姑娘也是无妨的,只是我身为太医,本来不好和病人说些闲话,毕竟我们太医院接触到的病人,多少身边都有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 他还没有说话,安妘便道:“是,我知道宋大人的难处,要不先让我这两个丫头出去吧,宋大人只说给我一个人听。” 宋思没有说话,他端坐在那里,既不否认也没同意。 而碧霞碧果站了起来,悄无声息的便从这屋中退了出去。 宋思听见关门声后,无奈的笑了一下:“看来三姑娘还有事情瞒着下人。” 安妘并不诧异宋思能猜中,想那太医院里的人都是国手,年纪轻轻进得了这样地方的人,总要有过人之处的。 帐内安妘笑道:“宋大人真是个聪明人,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究竟是谁在请太医这件事上搞的鬼,只是我实在有事相求。” 宋思微笑:“三姑娘煞费心机,想必对你极为重要。” 安妘将纱帐轻轻撩开,露出了脸,宋思看后,神色毫无变化。 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腮边,那里长着红疮的地方:“宋大人,我瞧你给我开的药里有积雪草,我幼时听姨娘讲起那积雪草又是老虎草,能治疗伤口,让皮肤自愈,想着说不定能治我这脸,只是旁人都未曾听说过,我贸贸然的说给了别人听,传出去了,恐怕又要闹出不少笑话来。” 宋思点头:“女儿家最在乎姿容,如今三姑娘算是舍了颜面,将自己最在乎的难处说与我听了,我岂有不帮之理,我倒是可以让送药的童子给姑娘多备一些,只是作用如何,我实在不知。” 安妘低头,继续低着声音说道:“真是感谢宋大人了,其实这功效如何,我也不得知,要不宋大人借我几本医书看一看,也好让我学习一二,以免之后我看见什么不该用在脸上的用了,反而更加难堪了。” 宋思听后,沉吟片刻:“也好,三姑娘解了心病,自然也就能好好吃药,不将药给倒了浪费。” 安妘一惊,抬头看着宋思。 宋思眼中含笑,轻声说道:“我虽然年轻,却不好骗,三姑娘分明是没有喝药,才会迟迟不好,想来三姑娘想着让自己病长长久久的不好,也好让我长长久久的给姑娘送积雪草来。” 安妘看着宋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笑出了声。 宋思眼波流转,笑问道:“三姑娘因何发笑?” 第七章 女主她被气昏了 安妘眼中带着些许得意:“那把你找来的,本是想找个不得力的把我治死了,谁知道阴差阳错的,给我找了个神医回来。这样的事,我如何能不笑?” 宋思摇头:“我究竟是神医还是庸医,都得看三姑娘愿不愿意好好喝药了。” 安妘将纱帐放了下来,从新靠了回去:“宋大人如约帮我,便是解了我的心结,我肯定会好好的把药喝了的,还宋大人一个清白。” 宋思站了起来,看着纱帐当中的身影,笑道:“看来我得快些让小童给姑娘送来东西,为我自己的医术证明了。” 说着话,宋思抱拳,走出了这间屋中。 宋思刚刚离开,碧霞碧果二人便走了进来,碧果将纱帐掀开,连忙问道:“姑娘,知道是谁了吗?” 安妘垂眸,面色看起来很是凝重:“傻丫头,是谁伙着刘妈妈不让我进太太的院子?” 碧果开口:“那自然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被碧霞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没有再说下去。 碧霞坐在榻边,柔声劝慰道:“姑娘千万别为这个伤神难过,想来她能做出勾引姊妹未婚夫婿的事儿,再干出这样的事儿也不奇怪。” 安妘感念这两个人对自己的关心,伸手一边拉住了一个人的手:“在这个府里,我唯一能依靠信任的,只有你们了。” 两个丫头感念安妘的信任,想着日后定要更加竭心尽力的服侍主子才好。 晚上宋思身边的小童亲送来了药和几本医书来。 碧霞抱着书和一大包积雪草到了内室里,问道:“姑娘,那宋太医送来这些做什么?” 安妘坐在桌前,随意翻了一下医书,便将积雪草的纸包打开了:“医书是我要来看的,今儿随意问了一嘴宋太医积雪草的事情,他说是能治脸。可我后来仔细一想,恐以后将什么不该用的在脸上用了,便让他给我寻几本书来。” 碧霞听了,只是一笑。 碧果走过来,将纸包里面的积雪草挑了出来,笑道:“姑娘,那宋太医可真是个好人,热心肠的应了下来姑娘的请求。” 安妘蹙眉,感受到了一些不对,便笑道:“你们也不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宋太医是医者父母心。” 碧果想了想,看着安妘道:“我寻思着,倒是可以打听一下这宋太医是谁家的哥儿。” 安妘懒得再和碧果说下去,便将碧果手里面的积雪草拿了下来丢在纸包里:“今儿晚上取一些煮了,捣烂,我敷脸。” 碧霞指着碧果摇了摇头,将纸包收了:“真不害臊,引着姑娘想这些事情。” 当晚,安妘喝了药后,取了些澡豆来洗脸。 澡豆是古代人专门用来洗脸洗手的粉末,里面加着一些对皮肤很好的中药,越是有钱的人家,加的药也就越好,譬如她虽是庶女,但在国公府里每月分来的澡豆却也是千金方的—— 是用了丁香、沉香、青木香、桃花、钟乳粉、玉屑、蜀水花等物。 安妘瞧着这样的洗面配方倒也不错,便没有再想着用别的,现在只要想着做好护肤就好。 洗脸后,碧果已经将煮好捣烂的积雪草端了来,安妘取了用在脸上静静敷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便取了下来,将脸用清水洗净了。 碧果瞧着安妘的脸,笑道:“碧霞姐姐快瞧,姑娘比刚才的脸瞧着白了一些。” 安妘拿着镜子看了看,觉得这敷完脸,痘痘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想来这种直接煮了捣烂的法子可能还是差点意思,得想想怎么提取出更纯的物质。 她虽然记得所有护肤的有效成分,但若没有什么正确的法子去发挥这些药品的功效,也是徒劳的。 碧霞走到安妘身边,问道:“姑娘怎么好像不太高兴?” 安妘将镜子放了下来:“睡吧,咱们明日去找珏大奶奶。” 碧霞碧果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多问。 第二日安妘估摸着珏大奶奶在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请了安后,便着了衣裳,带着碧果去了大公子安珏的院子里。 安珏和珏大奶奶住在西边的甬道旁,是叫归鸟阁的。 安妘到了归鸟阁,珏大奶奶刚在内室吃了早饭,二人便在内室,坐在暖炕上聊了起来。 珏大奶奶传人上了茶来,安妘喝了一口,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那边珏大奶奶走过来:“你瞧你,病还没好,外面风凉的很,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安妘摇头叹道:“我这几日夜不能寐,病也好不全,想着是没有几天能活了,趁着我现在还能走,赶紧来看看嫂子,也不枉你和我好了一场。” 珏大奶奶握着安妘的手坐了下来,皱眉劝诫道:“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呀活呀的,错过一个毛还没长全的男人,真就那么可惜了?” 安妘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头更低了一些:“嫂子知道的,我这心病,都在这脸上了,想着女子最惶恐的便是色衰而爱驰,可恨我非但无颜色,还貌若无盐,这姻缘二字,更是不能奢望了。” 珏大奶奶收回了手,缓缓点头:“妘妹妹说的,我都知道,想来你这是身上有什么不妥,才生了痘,得好生治治。” 安妘见话题被引到了这里,侧身转头看着珏大奶奶的眼睛:“嫂子,你别嫌我麻烦才是,我……” 珏大奶奶急道:“你有什么话快说,我何时嫌你麻烦过了?” 安妘如释重负的笑了:“那我就说了,想着京城里最好的脂粉铺子里有许多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只是女儿家轻易出不得门,也不知道什么东西用在脸上妥当,想寻了可靠的人来问问。” 珏大奶奶伸手点了一下安妘的额头,笑道:“我当是什么难事?我今儿找人问了,给你寻过来那家铺子的老板娘来,随你怎么问都使得。” 达成目的后,安妘和珏大奶奶又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屋里。 一出归鸟阁院门,便看到了安婉。 安婉走到了她面前,很是亲切的拉住了安妘:“三姐姐今儿来嫂子这里做什么?” 安妘抽回了自己的手,冷道:“我做什么和你有什么相干?听说妹妹昨日才从祠堂里出来,今儿就四处走动,膝盖不疼吗?” 安婉没有恼,拿着绢子放在唇边轻声笑了一下:“我来时,听小丫头们说三姐姐想寻来脂粉铺子的人来看脸?姐姐,府上的人都敢这样,这让府外的人知道了,只怕背后嘲笑姐姐的人更多了吧?” 安妘拍了拍被安婉拉过的那只袖子,道:“小丫头们不懂规矩,嚼主子们的舌根而已,你来我这里想说什么?” 安婉面露为难之色,叹息道:“我只怕姐姐被人笑话,最后脸也没有治好,那……” 安妘看着安婉笑了一下:“我看是咱们公府的伙食太好了,让妹妹每天都有工夫来管别人的闲事。” 站在安婉身后的芳草冷道:“我家姑娘关心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安妘身后碧果上前指着芳草喊道:“四姑娘言语讥讽我家姑娘,何来关心,你们平日里欺负我家姑娘也就算了,现而今勾搭上了林小公子,更是恨不得捏死我们了!” 安婉低头又哭起来,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芳草也是护主之人,也不与碧果理论,直接给了碧果一记耳光。 安妘心里面也是生气的很,抬手便替碧果还了一耳光。 打完芳草一耳光,安妘便拿着绢子哭喊道:“我虽然容貌受损,可我到底也是个主子姑娘,你算哪门子东西,敢这样说我?你这样折辱我,难道我还打你不得了吗?” 安妘边哭着,边踉跄着往后退,靠在了碧果身上咳嗽个不停。 碧果反应倒是也快,哭道:“四姑娘现在真是好不威风,抢了别人未婚夫婿,现在又让自己的丫头欺负我家姑娘。” 往来的小丫头们瞧见了这事儿,谁也没敢去管,只低头走了过去。 安婉被这一招弄得措手不及,指着安妘结巴了一下才哽咽道:“你,三姐姐……你,你实在误会妹妹,我心里极爱重姐姐,想着姐姐的心病全在脸上了,一个不小心戳了姐姐痛处,都是我的不好。” 珏大奶奶从归鸟阁里走了出来,骂着院子里和甬道上过往的小丫头们:“你们做什么吃的?两个姑娘闹起来也不劝着点,难道要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剥你们的皮?” 说话间,珏大奶奶已经走了过来,急道:“四姑娘平日里是最温顺的姑娘,怎么这两日竟做了这么些个让人看笑话的事?” 安婉也不多话,直接跪了下来,扯住了安妘的衣角:“姐姐,我说错了话,姐姐你原谅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安妘未曾想安婉会来这么一出,索性将眼一闭,往后一倒—— 碧果喊道:“不好了,三姑娘昏倒了!” 珏大奶奶指着旁边的小丫头们:“快,赶紧将三姑娘送回去。” 这边指挥了小丫头们,珏大奶奶便伸手将安婉搀了起来:“我的好姑娘,你快起来,这下子不想惊动老太太和太太也得惊动了!” 安婉看着被碧果抱着的安妘,打心眼里不信安妘是真的晕过去了,也不说话,只朝着安妘走了过去,心里琢磨着怎么当下揭穿了安妘才好。 第八章 我怕四妹妹天天跪祠堂 谁知安婉刚走过来,碧果便紧紧抱住安妘哭道:“四姑娘还想做什么?我们姑娘已经如此了,四姑娘还要怎么样?” 说话间,已经有小丫头们抬着一个藤编的春凳出来,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将安妘放到了上面,将人一路从归鸟阁抬回了听萧馆。 路上,珏大奶奶和安婉也都跟了过来。 那珏大奶奶刚到听萧馆门口,便有小丫头们说账房那边已经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找大奶奶呢。 珏大奶奶只能交代了碧果好生照看好姑娘。 安婉和珏大奶奶说:“嫂子快去吧,我在这里好好陪着三姐姐,三姐姐因我才昏倒的,我心里着实难安。” 珏大奶奶倒也没说其他,便急匆匆的去了。 好在珏大奶奶归鸟阁那边的小丫头口风都严得很,没有把安妘和安婉二人闹别扭的事告诉老太太和太太。若是告诉了,只因是在归鸟阁那边起得矛盾,恐怕老太太和太太责问她没有看好两位姑娘。 碧果送了珏大奶奶几步才回的屋里,一进去便听见安婉笑着说话:“三姐姐应该也装够了,怎么还不醒啊?” 碧果刚想要冲进内室,却被碧霞一把拉住,碧果回头看去,看见了还站在屋里的芳草,当下便领会了碧霞的意思,两个人硬拽着芳草出了屋子才算罢休。 门一关,躺在榻上的安妘才睁开了眼坐起来,挑眉笑道:“我不晕,难道要让你继续恶心我吗?” 安婉坐在桌旁,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把玩着茶杯:“三姐姐最近到底是长进了不少,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安妘病没有全好,这么折腾一通,着实有些累了,靠在了榻上:“四妹妹,既然你对我刮目相看,那就别来招惹我,不然的话,有些事情细细的查起来,我只怕,你得日日夜夜跪在祠堂里了。” 安婉将茶杯扣好,站了起来,笑问道:“什么事情?” 安妘侧头,缓缓的说道:“比如……太医?” 安婉听了,转身就往外走去:“三姐姐说的这话我听不懂,三姐姐好端端的坐在这里,想着病也快大好了,何须追问太医一事?” 安妘转头目送看着要离开的安婉,道:“看来妹妹是想要我的命啊。” 安婉没有说话,早没了笑脸,沉声道:“三姐姐,话何必说的这么严重呢?” 没待安妘说话,安婉便伸手推开了房门,叫了一声芳草,说着三姐姐已经醒了,便带着人朝听萧馆的大门走了出去。 碧霞和碧果两人进到了房中,碧果快步走过去握住了安妘的手:“姑娘,你没事啊!” 安妘看着碧果笑了一下:“傻丫头,我那是不想再让她一盆脏水再泼给我,我晕了,她总不能上赶着和我理论吧。” 碧霞掩嘴笑道:“我眼看着姑娘脸色就还好,哪里像是昏倒的,只是姑娘竟想到这么一个泼皮的法子,真真是让人惊讶。” 安妘的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声音不咸不淡:“对付这样善于做戏的人,当然要用做戏来回应她。” 那见了安妘如何做戏的碧果,点头应道:“姑娘说的对,就该是这样的。” 要说这碧果倒真是个护主忠心又热心肠的人。 昨儿和安妘说要打听一下宋思这个人,今儿没有打听到,明儿便兴冲冲的跑回了房里,关上房门说自己得了消息。 安妘刚用了早饭,正等着珏大奶奶给自己寻的人来,碧果跑进来时,她还以为是老板娘来了。 谁知碧果坐到了安妘脚边,拉着安妘的手说:“姑娘,可真是个好人家的哥儿啊!” 碧霞正给安妘熨衣裳,听见碧果如此一说,扭头笑道:“你是看上了谁家的哥儿,这么开心?” 碧果皱了一下鼻子,也不搭理碧霞的话,只和安妘说着:“姑娘,那个宋太医,是宋威大将军的五子,也是个嫡出的哥儿,可是好家室啊。” 安妘听了,头也没抬,只给自己倒了杯茶:“既有这样好的哥儿,不如你跟了他去?” 碧果松开了安妘的手:“好姑娘,我这是替你着急啊,你怎么反而打趣我呢?” 门口有小丫头扣了门,说:“珏大奶奶给三姑娘寻了想容堂的吴夫人来,现正在院子里呢。” 安妘一听,眼睛都亮了,朝门口喊道:“快快请进来!” 安妘起身,走出了内室到了会客的厅上,小丫头正巧也带着吴夫人到了屋中。 那位吴夫人倒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面若银盘,眉目间带着点妩媚,可通身又是极为端庄的,上面是一件正红色的夹袄,下面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头上只带着一只珠钗,再无其他。 安妘走到了吴夫人面前,福身行了礼:“吴夫人。” 吴夫人连忙回了礼,笑道:“三姑娘是公府千金,给我行礼如何使得?” 安妘看了一眼碧果,碧果会意,将碧霞还有房中一众小丫头们都领出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安妘也不多说其他,只道:“我向夫人行礼,只因我有事要找夫人帮忙,做一些交换,只怕夫人不答应我。” 吴夫人被安妘带着坐了下来,笑道:“我们这样的商贾,能有什么帮公府千金的?” 安妘笑道:“我想着夫人差人过来,教我一些做擦脸膏的法子。” 吴夫人垂眸道:“三姑娘这不是要我把自己吃饭的本事拿出来教人吗?我们这些商贾,比不得你们有皇恩傍身,若是将这样的本事告诉了别人,我们拿什么过活呢?” 安妘也没有急,只道:“我知道夫人的犹豫,所以才说交换啊。” 吴夫人抬眼看她:“交换?银子其实我们倒是不缺的,三姑娘若是想要拿一些擦脸膏子治一治脸上的红疮,我倒是可以帮忙寻一寻。” 安妘笑着摇了摇头:“我近日里发现了一个能安抚皮肤、治疗创口的好东西,只可惜不懂怎么做成擦脸的东西,还得请教了吴夫人才能去做。我想着若是夫人能教给我,我便把这样的东西告诉夫人,夫人拿出去卖,岂不好吗?” 对面吴夫人听了,失笑:“倒不是我有意羞辱三姑娘,只是三姑娘现在脸上长了这样多的红疮,竟然说自己得了好东西?” 安妘倒是没有恼,笑道:“因我才发现,所以只煮了捣烂敷在脸上,这样用着也没有几日,夫人心里会有疑虑,这是我能想得到的。所以夫人不如和我做个约定吧?” 吴夫人挑眉:“什么约定?” 安妘看着吴夫人,很是自信:“半月之后,夫人再来看我,我脸上若是比现在好了,夫人再考虑要不要和我做交换,如何?” 吴夫人低头想了一下,最后点头:“看来三姑娘是很有把握,也好,我便半月之后再来看一趟姑娘。” 那吴夫人起身,安妘也起身,伸手扶着吴夫人将人送出了屋子。 吴夫人刚离开听萧馆,安妘转身正要回到屋中之时,门口有人又喊住了安妘。 来者是安婉。 安婉眉间微蹙,面露忧伤之色,缓缓的走到了安妘面前,上来就握住了安妘的手。 安妘心里腻歪,看着安婉握着自己的手,面上毫无表情:“四妹妹还是有话快说的好,我身上的病没好全,恐怕过了病气给四妹妹。” 安婉叹气道:“今日林尚书差了媒人来府上,刚和公爷和太太问了我的生辰八字,媒人走后,太太又与我问了话,我便心里想到了姐姐的委屈,一时间心如刀绞,赶紧来看看。” 安妘听后,伸手握住了安婉的手,笑道:“四妹妹何必伤心,我应该要好好的备下一份贺礼恭喜妹妹心愿达成。四妹妹心里分明开心得很,何必又来这里与我做戏?” 安婉眨了眨眼睛,带着泪花,看着楚楚可怜:“我怕那些下人乱嚼舌根,和三姐姐浑说,这才赶忙来了,三姐姐怎么对我如此凶恶?” 安妘将安婉的手甩开,转身要朝屋内走去。 谁知那安婉又拉住了安妘的胳膊:“三姐姐,我知道你自小和林小公子有婚约,心里很是爱重小公子,现而今听到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一定十分难过,听说三姐姐每日连药都喝不下,三姐姐可要好生保重自己啊!” 安妘心里恼火,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样难缠的人,恨不得将人一脚踹开,她转身正要说些什么回敬安婉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进了院子。 那丫鬟是安婉生母苏姨娘身边的秋霜,秋霜跑到了安婉面前跪了下来,直拉着安婉的裙子喊道:“四姑娘,不好了,四姑娘,大事不好了!” 安妘见状,微笑着将安婉的手轻轻的从自己胳膊上拿开,柔声说道:“四妹妹,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否则太太一定会差了人过来拿你,妹妹可千万别慌。” 安婉此时没了心情理会安妘,攥紧了手中的绢子,看着秋霜说道:“你别慌张!说是什么事!” 第九章 私通宋思 秋霜擦了擦眼泪,说道:“四姑娘快去找太太求求情吧!姑娘素日里在太太屋里服侍太太,太太一定会念着姑娘的好放了姨娘的!” 安婉抓住了秋霜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你倒是说是何事啊?” 秋霜又哭着跪了下来:“姨娘的大外甥打着咱们公府的名号做了一次买卖,被公爷身边的小厮逮了个正着,现在苏家大哥儿和姨娘正被太太和公爷在正厅里面挨打呢!” 安婉吓得面色惨白,倒退了几步,身后芳草忙扶住了人。 安妘在一旁听着,琢磨着是苏姨娘的外甥走了个裙带关系,何况又被人逮个正着,想来应该没酿成大祸,何至于就把人打一顿呢? 在她身旁的安婉倒是慌得很,连话也顾不得说,便快步走出了听萧馆的门,那秋霜也跟着安婉走了出去。 看着安婉离开之后,安妘忽然想起有什么地方不妥——安婉是如何知道自己连药都喝不下去的? 安妘心里琢磨着,在这院子里看了一圈,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伸手招呼过来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却很是机灵,朝着安妘笑道:“回姑娘的话,我叫玫儿。姑娘是想让我过去看看苏姨娘那边的情况吧?” 安妘听了这样的回答,很是喜欢玫儿的机灵,上前轻轻拍了一下玫儿的肩:“你怎么这么聪明?我院子里头竟有你这样好的丫头,可怜我糊涂的时候竟然不知道。” 玫儿笑着福身道:“姑娘放心,我这就去看看,将那边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回给姑娘听。” 那玫儿去的时间倒是挺长,直到下午安妘午睡起来了她才回来。 玫儿一进屋里,安妘便让碧果给玫儿倒了杯茶,玫儿吃了,方才笑道:“好姑娘,那苏家大哥儿被打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的才算罢了,苏姨娘说是要禁足三月,还罚了三个月的例银。” 安妘听后,又问道:“那四姑娘去了,不是求情的吗?” 玫儿摆手,低声说道:“诶呦快别说这个,四姑娘连门也没让进,太太身边的张妈妈就在门口和四姑娘说:姑娘,你是正经的主子姑娘,现而今又心愿得成攀上了林尚书家的小公子,可千万别为这些个腌臜人污了自己的名声。” 安妘听后,垂眸静默了一会儿,也不知想着什么,最后只道:“张妈妈说的这话,该是太太说的,只是四妹妹日日在太太眼前伺候,竟然连亲生母亲和表哥的情都求不了。” 那玫儿还未说话,碧霞走了过来,连忙说道:“好姑娘,你说什么呢?京兆府尹康顺来的大哥儿、二哥儿才是四姑娘正经的表哥。” 安妘知道碧霞这话也是劝着自己说的,便也没有多说其他,只是心里有了些计较:这里原是这么个地方。 碧果看着安妘,只当安妘心里为安婉的事难过,劝道:“姑娘可千万别为四姑娘的事上神,那四姑娘前后对您做了什么事,您可得记着点啊!” 安妘笑了一下:“你放心,我这个人,还是挺记仇的,抢了别人未婚夫婿还天天过来恶心人的,日后可得好好求求上苍别让自己有现世报。” 说完,安妘又看向了玫儿,笑道:“我看你倒是聪明,不如你以后就在门廊上伺候吧,院子里洒扫的活交给别人去干就好。” 那玫儿听了,自是乐得开心。 安婉的生母挨了罚,虽然心里难受,却还是日日夜夜伺候在太太面前,再没有什么心思来和安妘说林小公子的事情,安妘也得了几天安生的日子。 安妘每日晚上洗了脸后用捣烂的积雪草敷在脸上,每日吃着宋思开得药,这病也好了七七八八。 日子过得倒也挺快,一晃又到了宋思来复诊的日子。 宋思来时,安妘用了早饭,正在看宋思给的医书,那宋思进来时,外面有小丫头喊了一声。 碧霞想着将安妘回到纱帐里待着,安妘却笑道:“算了吧,隔着那么一层纱帐还真的就当什么也瞧不见了啊?” 那宋思走进来正巧听见,行礼笑道:“三姑娘这话说得倒是有趣的很” 安妘笑道:“还得谢谢宋大人的良药,我才有心思说笑” 宋思坐到了安妘面前,伸手给安妘把了脉,瞧了一眼她的脸庞,笑道:“三姑娘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脸上也好了一些。” 安妘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脸虽然好了一些,只是身上还是难受的厉害。” 宋思颔首:“三姑娘现在脉象平稳,怕不是身上难受,而是心里难受吧。” 安妘点头说道:“都说心病难医,宋大人碰见了我这样一个心病严重的,恐怕是要耗些心力和时间了。” 宋思笑道:“旁人只道我年轻,连个热证都医不好,可谁只道三姑娘是让我医心病呢?” 安妘这才站了起来,想宋思福身行了礼:“所以还请宋大人能继续帮我,只因我生病抓药的钱是太太让府里出的,我才能得了这些积雪草,但我若自己拿着月例银子去买,恐怕是……” 宋思连忙起来:“三姑娘的难处,我能想得到,只是这病拖延的久了,我要为三姑娘平白担了庸医的名了。” 安妘再次行礼,福着身子和宋思说道:“我知道宋大人这里的为难,只是这对于我来说是要紧的事情,我日后定然” 宋思伸手扶了一下安妘:“三姑娘有心病难医,我恰好有这样的机缘医三姑娘的病,虽然要付些代价,但也是要医的。” 安妘心里高兴,连忙道谢。 谁知那宋思却又道:“我只先将三姑娘欠我的人情记下,日后若是有想到的,再找三姑娘讨要吧。” 安妘抬头,看着宋思,他面目温和,眼眸含笑,还是一派君子风姿。 心里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但怎么想也是自己承了别人人情,便只能再次道谢,说着应该的话,之后便让碧果将宋思送出了院子。 碧霞走进安妘,想问些什么,安妘看着她笑了一下:“别急,等碧果回来我和你们一同说。” 她刚说完话,碧果便走了进来。 安妘看着碧果笑了一下:“玫儿在吗?” 碧果摇头:“那小丫头见我送走了宋太医,转眼不知道跑哪了。” 安妘点头,叹了口气,朝着碧霞碧果二人福身行了礼。 碧霞连忙扶起来了安妘:“姑娘这可使不得!” 安妘握住了碧霞的手,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好姐姐,我前些日子想着多弄些积雪草来,故而一口药也没有喝,将药全给倒了,为的就是求宋太医帮我,谁知竟找出来一个眼线。” 碧果张大眼睛:“眼线?” 安妘叹气:“不错,这件事情我当时瞒着你们,现在想来是极为糊涂的,可我心里为着被退婚的事情苦的很,便也顾不得其他,现而今咱们三个必须要把那人给揪出来不可!” 碧霞和碧果齐齐跪下,哽咽道:“姑娘快别说了,我们知道姑娘心里的苦闷,没能为姑娘分忧,是我们的罪过。” 安妘低头看着二人,心里既是愧疚又是感动,愧疚自己之前的不信任和隐瞒,感动于这二人的赤诚一片。 她连忙将二人扶了起来,安抚了几句后,又细细说了揪出眼线的计划才算罢了。 当日宋思身边的小童何云就又送来了好些积雪草来。 安妘便从每天晚上敷一次,改成了早晚各敷一次。 掐着日子算着和吴夫人的半月之约还剩三天时,安妘每日修书着玫儿找人送到吴夫人手上,就怕吴夫人不来。 每次修书时,安妘都和碧霞和碧果说自己用了宋太医的药好了不少,该让宋太医多来这院子里转悠转悠。 到了日子,安妘早早的便起来等着吴夫人,谁知吴夫人没有等到,来的人确实隔壁院子的安婉。 安婉进来时,眉目含笑,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进屋先恭敬的给安妘问了好。 安妘笑问道:“四妹妹今天看起来真精神,想来是不为苏姨娘伤心了?” 安婉也没说话,将安妘给吴夫人的三封书信放到了桌上:“三姐姐,你做的都是什么事啊?” 安妘皱眉看着那三封信:“什么事?” 安婉将手里的绢子展开,看着上面绣的花样:“三姐姐就别再演了,三姐姐将药倒了不喝,让自己的病拖延着不好,不就是想多见见宋太医吗?” 碧果急道:“四姑娘怎么平白污别人清白?” 安妘抬手让碧果别多说话,只笑问道:“谁告诉妹妹的?” 安婉将桌上的信往安妘面前推了推:“三姐姐这信里都是要送给宋太医的……情书吧?” 安妘没有回答安婉,只看着碧果和碧霞道:“看见没有,咱们这屋子里有人天天和四姑娘嚼舌根呢!” 安婉坐直了一些:“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三姐姐现在该随我去见太太。” 安妘拄着下巴,伸手拿起来了桌上的信,笑道:“妹妹别急,我怕去了,四妹妹又得去跪祠堂。” 安婉站了起来,低头看着安妘:“你做了这样的丑事,和我有什么干系?要跪也是你跪。” 第十章 春花秋月好难缠 安妘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拿两根手指夹着信晃了一下:“四妹妹想得很好,拿着没有拆开的信递给了太太,好让自己没有造假信的嫌疑,可惜的是,我这些信原就不是寄给宋太医的。” 安婉皱眉看着很有把握的安妘,连忙拆开了一封信,只见信上写着:请想容堂吴夫人过府说话。 她心中着急,又拆开了一封,还是这么几个字,她刚要去拿第三封信,安妘已经笑着将第三封信拆开了递给了她。 最后一封信里,依然也是这么几个字。 安婉将所有信看了,有些难以相信:“可我明明听人说……” 安妘站了起来,点头:“是,你明明听人和你说我有事拜托宋太医,你也明明听人说我和碧霞碧果二人说该让宋太医多来几趟,可是,那都是我故意说给那人听的。” 安婉看着安妘:“你,你什么意思?” 安妘眨了一下眼睛,笑道:“四妹妹买通了我房里的一个丫头,日夜监视与我,还想抵赖吗?” 安婉没再看安妘,错开了眼神:“三姐姐空口白牙,无凭无据的就想栽赃我吗?” 安妘笑了一下:“打从四妹妹那日说我每日连药都喝不下,我就心里存了疑惑,因为这事儿知道的人应该很少。。” 安婉没有回答她,只道“三姐姐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要是拿不出证据,我可走了!” 安妘摇头笑道:“你急什么?碧果,将人带来。” 安婉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什么?” 安妘皱眉思索着:“我左思右想,只想到自己和碧果说过心中郁结喝不下药,偏偏当时院子里面除了我和碧果,只有一个洗扫的小丫头,玫儿。” 那碧果已经从房里走出去,去抓那玫儿回话。 玫儿被抓进来后,被碧果一推,人跪在地上朝安婉哭喊道:“四姑娘救我!” 安婉看了一眼玫儿,什么话也没说,脸色却差了许多。 安妘见状,便继续开口说道:“玫儿一直待在屋外伺候,那日因我让她去探听苏姨娘的消息,她一五一十的说了,我当下只能夸她机灵懂事,所以便让她在门廊上待着伺候,不过都是为了让她听到一些该传给你的话。” 安婉缓缓闭上了眼睛。 安妘走近玫儿,道:“她在屋外头伺候,想听见我怎么和宋太医私通,那我就只能在修书之前多说两句宋太医实在是好,这样也好让你们觉得信是寄给宋太医的。” 安婉睁开双眼,舒了口气:“三姐姐只说怎么办吧?”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也没有别的什么目的,只是觉得四妹妹竟然喜欢玫儿,那我就把玫儿现在送给四妹妹使唤,怎么样?” 安婉哼了一声,转身朝屋外走去。 碧果将跪在地上的玫儿拽了起来:“还不快随你主子离开我们这院子,我们这里庙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玫儿被吓的厉害,任由碧果推着玫儿出了房间,跟着安婉离开了听萧馆。 碧霞问道:“姑娘就这样算了?” 安妘垂眸:“其实,我倒是想一次性解决了,可是她到底日夜伺候在太太面前,虽然苏姨娘的事情连求情都不允许,但应该也是有几分薄面在的。我怕……” 碧霞点头:“姑娘这样想是对的,以后可千万别做上次将药倒了也没有告诉我和碧果的事了。” 安妘轻轻握了一下碧霞的手,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待我很好的,我以后定然像亲姐妹一样待你们。” 碧果回到了屋中,说道:“姑娘快别说这些了,那吴夫人还没来呢。” 安妘低头:“那日她和我说好了半月之后再来看我一趟,应该不会框我。” 碧果点头:“话是这么说,只是怕她忙得忘了和姑娘的约定。” 安妘听后,想了一下:“那咱们就出去。” 碧霞忙按住了安妘的手:“姑娘,你尚在病中,老太太和太太说了让你在屋里静养,怎么能随意出门?” 安妘笑了一下:“谁说要随意出门了?我病了这些日子不见好转,应该要去拜一拜菩萨,好让菩萨帮我治一治身上的病。” 碧霞听了,笑了一下,点头:“姑娘说的是,我现在为姑娘梳洗了,去见太太。” 安妘穿戴好了衣裳,去清风阁给康夫人请安询问出门去庙里拜菩萨一事,康夫人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准了安妘出门,说落日之前务必回府。 既得了许可,安妘便也没有耽误,携着碧霞和碧果,还有府上的一位车夫便出了门。 一出辅国公的门,安妘便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递到了碧霞手上。 碧霞拿着碎银子,为难道:“姑娘,咱们日子本就艰难,这银子……” 安妘微笑:“还是给了的好,太太虽然顾及名声不做苛待庶女的事情,可我在太太那是没什么脸面的人,若是被发现骗了太太,少不得要遭殃。” 碧霞点头,撩开了帘子将银子给了车夫,只说辛苦,让吃酒去,然后便交代了车夫去想容堂。 安妘下车前不仅自己带了白色帷帽,也让碧霞和碧果带了。 想容堂在京城的永安巷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安妘三人身着不凡又带着帷帽,刚到店门前,便被一个妈妈拦下搭话:“姑娘来我们这里要买些什么?” 安妘没有说话,碧果笑道:“我们来找吴夫人的,吴夫人前些日子收了我们家的拜帖,今儿却没有来,我们只好登门拜访了。” 那老妈妈想了一下,笑道:“夫人不曾说过有人邀她,近日也未曾有人给夫人送过请帖,想是姑娘们记错了?” 安妘上前,笑道:“妈妈,世上有很多事原不是非得都得让您知道的,我们今儿来,也不是来砸场子的,妈妈放心通传就是了。” 那老妈妈笑道:“姑娘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老婆子也只能是大着胆子去通传一声了。” 说完,那老妈妈便朝里面走去,店中有小丫头过来招呼着安妘到一边坐下等候。 此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姿挺拔的白衣公子,配着浅蓝的腰带,手上提着长剑,面色带这些尴尬和为难之意,脚步匆匆的朝着门口走了过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悠。 宋悠身后跟着一个身姿婀娜,面若桃花的女子,那女子红着眼睛,脚步也是急匆匆直追着宋悠。 安妘正往里面走去要坐下,宋悠正往外面走去要出门。 想容堂里又有许多客人,宋悠一下就撞到了安妘的肩膀。 那宋悠也来不及道歉,急于逃脱,可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身后那位追着他的女子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宋公子前儿刚说了要送我一盒胭脂,今儿我怎么看见春花那小贱人手上拿着宋公子说送我的胭脂?” 想容堂的人们扭头看着宋悠和这女子,那宋悠看了一圈众人,又低头看着那女子说道:“秋月姑娘,你要喜欢,我改日再送你十盒也行,何苦为了那一盒胭脂伤心?” 秋月眼中掉下泪来:“那怎么能行,你先答应了我,却失了诚信,我不依!” 宋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奈的笑道:“秋月姑娘这样说就不讲道理了,我那日分明说得是,谁若是告诉我前儿是谁在顺天府门前递了状子没出来,我就把胭脂给谁,姑娘你没告诉我,我自然只能将胭脂给春花了啊。”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过来,将宋悠和秋月团团围了起来看热闹。 那秋月见人多了,便哭得更厉害了一些:“三郎偏心,三郎偏心!” 安妘站得最近,看着这一幕不由笑出了声。 秋月听见安妘的笑声,瞪着安妘道:“你笑什么?等你的情郎这么对你,你会比我哭得更伤心的。” 宋悠连忙摆手:“话不能乱说啊,秋月姑娘,我不过是查案子的时候问了你几句话,怎么就成情郎了呢?” 安妘躲在帷帽里面,笑得更开心了一些:“那肯定是宋公子说得话太好听了,惹动了秋月姑娘的春心,这自古啊,情债难偿,最难消受美人恩,宋公子可得好好的保重啊。” 宋悠看着安妘,也笑了:“我当是谁,原来是三妹妹,三妹妹心善人美,怎么这时候不帮帮我,反而火上浇油了呢?” 那秋月听见宋悠称呼安妘如此亲切,便急道:“你是他什么人?莫非也要与我抢三郎不成?”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安妘身上。 身侧碧果又激动上前和秋月理论,安妘赶紧伸手拦住了碧果,只和秋月笑道:“姐姐既然听见了哲远哥哥叫我三妹妹,我能使哲远哥哥什么人?我自然是哲远哥哥的妹妹啊!” 说完,安妘伸手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声音甜甜的:“是不是,哲远哥哥?” 宋悠眨了眨眼睛,笑得开心:“难得听三妹妹说话这么甜,倒真是希望日日有人这么纠缠我,好让三妹妹日日都这么和我说话才好。” 他这样一说,那秋月瞪了一眼安妘,伸手拧了一下宋悠的胳膊:“她究竟是你妹妹还是你在哪认识的小贱人?” 秋月这样说完,碧霞也是被激得恼了,便和秋月说道:“姑娘张口闭口就是贱人,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姑娘……” 安妘伸手将碧霞拉了回来,赶忙打断了碧霞的话,笑道:“哲远哥哥本来就是这么一个风流性子,和自家妹妹说话也是这样,秋月姑娘怎么连自己倾慕之人是何品性都不知道?” 那秋月听了安妘的话,心里羞臊,上手抓了安妘的衣袖,还想继续理论。 正是这时,想容堂二楼却有人说道:“宋三公子在风月场上的债,怎么非来我家铺子里闹不可?不如带着秋月姑娘回醉月楼里理论吧?” 第十一章 以命相胁 众人听了二楼的人如此一说,多有笑的,那醉月楼是京城里美人最多,美酒最醇的销金窟,春华和秋月二人是楼里最红的姑娘,宋悠一下子招惹了两个人,倒真是没有辜负了风流的美名。 安妘抬头看去,二楼上说话的人正是她要找的吴夫人。 见到吴夫人,安妘笑了一下,转身就要上楼,后面宋悠倒是也机灵得很,转身和秋月说道:“秋月姑娘,我先陪我家三妹妹看看去,改日再去醉月楼中一序。” 说完,宋悠跟着安妘便走,谁知那秋月也跟了上来,拽着宋悠的手说:“三郎去哪我就去哪,我倒要看看这个丫头究竟是不是三郎的妹妹。” 安妘停在楼梯前,转身看着宋悠和秋月二人,虽说安妘带着帷帽,看不见表情,但宋悠也能感觉到此时安妘是生气的。 碧果拦在了宋悠和安妘中间,抬头看着宋悠说:“三哥儿还是自己寻个地方和秋月姑娘好好说说,别带着一个风月女子来污姑娘的清白。” 宋悠看了一下秋月的手,又讨好似的看了看安妘。 楼上吴夫人看向安妘笑道:“姑娘若是有旁的事,不如改日再来吧。” 安妘转身,拽着碧果的手往楼上走去,低声说道:“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吴夫人的约定重要,只要不耽误咱们的事就好。” 到了二楼后,看热闹的众人已经四散,纷纷议论着宋悠的风流韵事,那宋悠听见倒也不恼,只是笑。 安妘上前拜了一下吴夫人:“我在府里久候夫人不至,便只能自己前来了。” 吴夫人笑了一下:“姑娘千金之体,肯来我这市井之地坐一坐,着实叫人感到荣幸,也可见姑娘真是个执着的人。” 安妘笑道:“夫人既然知道我是执着的人,便该知道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家里母亲管得严些,我时间不多,还请夫人与我实现约定可好?” 吴夫人:“站着和姑娘说了许久的话,实非我们待客之道,不如随我一同去后院吧。” 安妘点头,和吴夫人一起穿过了二楼的大堂,下了楼进了想容堂的后院,进了后院后又穿过了一个院子才到了正厅里面。 一行人进入正厅之后,安妘和吴夫人到了屏风后面,留下宋悠、秋月和两个婢女待在正厅,那秋月还在缠着宋悠说着胭脂膏子的事情,宋悠顾左右而言他的哄着。 屏风后面,安妘也不多说,只将帷帽摘下,露出脸来:“夫人,您看看我,是不是瞧着比上次您见时好了许多?” 吴夫人看了一眼安妘,眼睛一亮,缓缓点头:“这红疮倒真是比上次瞧见姑娘时少了许多,肤色看着也亮了一些。” 安妘笑了:“既如此,夫人就该知道我说的是实话,那你我的约定就该生效。” 吴夫人想了想:“姑娘既已向我证明自己有好东西,那我也确实该和姑娘履行约定,只是这屋子里的许多人……”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安妘心领神会,笑道:“夫人不必担心,我自己随夫人前去就好。” 吴夫人上前轻轻的握住了安妘的手:“姑娘果然是个明白人。” 安妘也不敢多有耽延,又带上了帷帽与吴夫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和碧霞碧果交代了在这里等着自己,好好陪秋月姑娘和三哥儿聊天解闷后便随着吴夫人往偏院走去。 未入偏院,安妘便已闻到了香气,那是花卉和植物被榨取时挥发的香气。 安妘心里高兴,脚步也觉得轻快了一些。 进入院中,见到了一院子的人正在忙活,有推着磨盘磨粉的,有将花瓣捣成厚浆的,有拿笼屉蒸的,有拿着纱布往外拧汁的。 吴夫人在安妘身旁笑道:“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若真的要细细的学了,两三日便可学会的。” 安妘点头:“只是可惜我那院子里没有磨盘,没有办法磨粉。” 吴夫人摇头:“这都不妨事,磨粉有磨粉的做法,没法子磨粉那就用清水洗了,再用碱面的水淋上去蒸也是使得的,这些都是后话,我定然会给姑娘派去一个可用的妈妈去教,只是姑娘的方子……” 安妘颔首微笑:“夫人果然是个爽快的人,只是我恐夫人贵人多忘事,不如等明儿你带了人来府上,我再将方子给了夫人?” 吴夫人点头:“姑娘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应该,那我就明日将人带到府上,今儿我先送姑娘出去吧。” 二人从刚从偏院而出,便有一个丫鬟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夫人快去前面看看吧,有个拿剑的汉子要闯进来,我们的人拦也拦不住。” 吴夫人回头看向安妘,安妘连忙道:“夫人快去吧,我自己认得回去的路。” 那吴夫人也顾不上多说,便急匆匆的和那丫鬟走了。 安妘想着大事马上坐定,自然不慌不忙的走回了正厅那里。 她刚一回到正厅那边,见门开着,心里莫名一慌,赶忙跑了进去,却见屋中碧霞、碧果还有秋月三个女子晕倒在地,那宋悠却是不知踪影。 安妘的手紧紧攥住了裙子,刚转身要出去寻找宋悠,却被一道光闪了眼睛,等再睁开眼时,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拿着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对面的男人大声喝道:“你别动,你再动我就杀了她!” 安妘大气也不敢出,只听后面有人急道:“周念白,你别冲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后面那人正是宋悠。 安妘周念白,沉声说道:“周公子是吧?我和这个人不认识,你挟持我威胁他,是没有用的。” 宋悠抬脚要朝周念白走过去,周念白便喊道:“我不是和你说别过来吗!” 制止了宋悠,周念白又转而向安妘说道:“你少蒙我,你刚刚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宋悠是你哥哥!” 安妘抬手轻轻的碰到了剑身,她想将剑给推开,道:“宋大将军府中只有五个儿子,何来妹妹,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怎么你这么傻就信了呢?莫不是被这宋悠气昏了头?” 宋悠笑道:“对,就是这样,我家的事你该清楚。念白,你把人放了,随我去见圣上,什么事都好说,李御史的女儿虽是秀女,但却是圣上将人赐给你做妻子的,你没有带着李千雪私奔,你这件事上是无罪的。” 周念白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伸手拽住了安妘抬起来的手,朝自己这边一拉,将安妘的脖子掐住:“我不管你和宋悠是什么关系,宋悠他是个好人,他左右不能看着你死。” 谁知周念白这么说完后,宋悠将手中的剑收回了鞘中,抱着手臂笑道:“一个无所谓的丫头,死了就死了,只要能抓住刺杀李御史的凶手,将李千雪送回宫中,我便是大功一件。” 周念白一听这个,掐着安妘脖子的手松了松:“你哪里找到了千雪?” 宋悠挑眉笑道:“缘分喽,我和你的情人缘分还挺深的呢。” 他一说完这话,周念白掐着安妘的手又用力了一些。 安妘知道宋悠是想转移周念白的注意力,便配合的喊道:“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宋悠笑得倒是开心:“诶,姑娘死了以后可千万别忘了在下,能和女鬼有一桩风流韵事,也是新鲜啊。” 安妘没想到宋悠还能有如此爱好,她接不上话,闭了嘴。 周念白带着安妘朝宋悠走近了一些,急道:“你到底在哪里找到了千雪?” 宋悠皱着眉毛,似乎是在认真的想着,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剑柄,最后只能叹道:“诶呀,我委实想不起来了,此时若是有一壶好酒给我喝两口,我倒是可能想得起来。” 周念白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再找两个醉月楼的姑娘来陪你?” 宋悠听了,很是认真的点头:“对啊!念白不愧是和我一同再御前做侍卫的同僚,果然是了解我啊!” 周念白提起长剑指着宋悠,怒道:“宋悠!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宋悠叹气:“我实在是想不起来啊,我必须要喝些酒才行!” 安妘也咬牙了:“宋悠,我跟你讲,我死了真的不会放过你。” 周念白凝视着宋悠:“你当真非得喝酒?” 宋悠根本没理安妘,只是点头笑道:“非喝不可!” 周念白冷道:“我若是回来以后你走了呢?” 宋悠叹道:“我也找了你很久了,我要是再找不到你,皇上就该要我的脑袋了,为了我自己的脑袋,我也是不能走的。” 周念白低头,还在思索,安妘感觉到周念白的手松了不少,趁此时抬脚狠狠地踹了一脚周念白后朝宋悠那边跑了过去。 那周念白反应倒是也快,伸手要将安妘抓回来,谁知宋悠更快一些,抬手打开了周念白的手,将安妘护到了身后。 宋悠眉毛微皱:“念白,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我只能告诉你李千雪现在在顺天府里很是安全,她是为了澄清你不是杀了李御史的凶手才去顺天府递的状子,你要是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就不该如此,随我回宫吧,皇上不会杀你的。” 周念白握着手中的剑,哀叹道:“我带千雪私奔在前,李御史被杀在后,偏偏说我是为了威胁李御史给我银子才杀的人,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我是必死无疑了,可是千雪她……” 宋悠也叹了口气:“李御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你随我回宫见皇上,一切就可真相大白,皇上他和我说过,不会要你性命!” 对面周念白笑了一声,很是凄苦:“京城里现在贴满了通缉我的告示,你连同官兵搜查这么多日子,现在竟然告诉我没事?宋悠,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可笑吗?” 第十二章 宋悠说他怕女人 宋悠上前:“念白,你怎么是个糊涂人呢?若是你不回去,继续在外面,杀李御史的人很可能也会杀了你!” 周念白向后退了一步,再次拿剑指着宋悠:“我要先见到千雪,才能和你一同回宫。” 宋悠听后,本想开口应下,却又摇摇头:“不妥,李姑娘扮成老妪去顺天府递了状子,幸运的是顺天府尹是皇上心腹,所以便将李姑娘留在顺天府中一直没有放出来,外人虽有疑惑那老妪进了顺天府就未出来,但却不能确定那人是李姑娘。” 安妘在宋悠身后点头道:“倘若周公子去了顺天府,就是告诉别人李姑娘在那儿,届时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将李姑娘带走,便可用其性命威胁周公子将所有罪名担下。” 前面宋悠听了,转身看着安妘笑道:“三妹妹果然聪明啊!正是这个道理。” 周念白很是焦急:“那照你们这么说,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宋悠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和你说先回宫吗?” 周念白有些迟疑。 安妘撇了一眼宋悠:“既然周公子和你是知己知彼的同僚,你又知道其中原委,为什么不能说清其中利害关系,让他安心和你回宫呢?” 宋悠的手指蹭了蹭嘴唇,想了一下:“三妹妹说得这些,倒也不是不行。” 周念白收了剑,走到了宋悠面前:“对啊!你倒是说说。” 宋悠解释道:“其实杀李御史的人,是想掩盖地方官行贿一事,李御史身后有条大鱼,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先委屈念白你再被通缉两天,而我必须先把你带回宫中交给皇上,才能调出这条鱼。” 周念白听了点了一下头,却又连忙问道:“那千雪呢?” 宋悠指着周念白笑了一下:“你以身犯险,为皇上分忧,大功一件,皇上总不能连个秀女都不舍得吧。” 安妘嫌弃的叹了口气,扭头和宋悠说道:“你们打晕了我的两个丫头,总要叫醒吧。” 宋悠笑着应道:“这是自然,牵连三妹妹卷到危险里面,实在该打,改日三妹妹有任何吩咐,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为三妹妹办到。” 安妘听不进去宋悠这种油腔滑调的话,只向正厅中走去:“磨唧。” 她前脚走进厅中,宋悠后脚拉着她的衣袖将人拽了出去。 安妘将宋悠的甩开:“宋公子这是做什么呢?” 宋悠看着一样晕在地上的秋月,苦笑了一声:“三妹妹稍等等,稍等等。” 说完,宋悠便招呼着周念白将碧霞和碧果从屋里抬了出来。 将人抬出来后,宋悠将门关上,转身和安妘笑道:“这下你想怎么叫醒就怎么叫醒。” 安妘看着宋悠小心翼翼的样子,笑出了声:“你这是怕吵醒屋里的秋月姑娘?” 宋悠低头笑了一下:“是啊,我生平最怕三种人,一种是聪明的女人,一种缠人的女人,一种是正在哭的女人。” 安妘很不屑的笑了,补充道:“这三种女人,想必还都是漂亮的女人吧?” 宋悠很是赞许的点点头:“三妹妹真是懂我。” 安妘蹲下来晃了晃碧霞,说道:“既然你怕漂亮的女人,何必又去招惹醉月楼的姑娘?” 宋悠也蹲了下来,晃着碧果:“三妹妹有所不知,这世界上有两个地方消息最多,也流传得最快,一个嘛,是赌场,另一个吗,就是……” 他没有说下去,先笑了一下才说道:“就是这风月之地了。” 安妘和宋悠没能将人晃醒,周念白走了过来,掏出来一个小白瓷瓶递给了宋悠,说道:“用些醒神香吧。” 宋悠在手里颠了一下瓷瓶,笑道:“这可是个好东西。” 说完,宋悠打开瓷瓶在碧霞和碧果鼻尖上过了一下,两个人各打了一声喷嚏,便醒了。 安妘奇道:“竟有这样好的东西?” 宋悠点头:“那是自然,江湖七大门派医学世家仙缘岛的东西,一两银子一瓶。说起来,我五弟宋思就是在仙缘岛学的医。” 安妘听见宋思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只想到了宋思那张好像玉浸在水里的面容。 那碧霞和碧果二人醒来,看见周念白,将安妘护了起来:“姑娘小心,这个人危险的很。” 安妘笑道:“行了,早没事了。” 宋悠将安妘扶了起来,道:“那三妹妹还是早些回府吧,我们就此别过。” 安妘还未说话,只听周念白摇头:“不行,不能就此别过。” 宋悠疑惑:“为何?” 周念白沉声道:“刚才我为了寻你,从想容堂正门而入,惊动了不少人,那些歹人定然知道我是冲你而来,而你又和这位姑娘一起进的想容堂,这帮人肯定会跟着这位姑娘的。要是真的就此别过,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祸端。” 宋悠点头:“也好,那你我就远远的跟着,也好让三妹妹安心回府。” 碧霞福身,替安妘谢了宋悠和周念白的好意。 碧果哼了一声:“三哥儿还是别一口一个三妹妹的,左右我家姑娘又不是你正经的妹妹,要是哪天到了府上也这么叫起来,又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 安妘看着碧果笑了,只点头应道:“正是这样。” 周念白瞧了一眼宋悠也笑了:“也不知你何时能改改这样的毛病。” 这一行人也再不多言,宋悠和周念白二人商议着再从想容堂正门而出恐生事端,二人便翻墙而出,只说让安妘放心而去,他二人定当全力护送安妘回府。 安妘上了马车,一路回到辅国公府,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至于宋悠和周念白二人有没有,就尚未可知了。 且说那吴夫人这次倒是信守承若的很,第二日果然带来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妈来府上见她。 珏大奶奶听说府门口是想容堂吴夫人来访,便知道是来寻安妘的,没说二话的将人放了进来。 吴夫人倒也是个痛快的人,将人带来后,也不客套便让安妘写下方子,如约而行。 安妘便将MK舒颜系列的配方默了下来,那里面以积雪草为主,分别又有金盏花、假叶树根等物。 吴夫人拿到方子后,便将人留了下来,说定然每日让这位唐妈妈准时过来,教姑娘做擦脸的膏子。 安妘送走吴夫人后,便让人给唐妈妈斟了茶,权当是拜师的意思,便随着唐妈妈到了后院小厨房里开始学习怎么让那些药品发挥出更好的功效出来。 那唐妈妈告诉安妘,花草植物若是没有磨盘磨粉,就是淋上碱水蒸,将笼屉上的水珠子收集起来,再用纱布将蒸过的植物用力拧出来汁子,无论是单用还是调和杏仁粉都是可以用的。 若是磨粉,那就是调上鸡蛋清敷在脸上,效果也是不错的。 那唐妈妈教的也细致,虽然先将大致步骤都告诉了安妘,却还是一步一步的带着安妘去做。 当晚到了月落时分,安妘着人去厨房传了饭,留着唐妈妈用过饭后才放人离开了府上。 翌日安妘用过早饭便开始等唐妈妈来,却等了好长一会儿不见踪影,便打发了碧果出门看看是怎么回事。 碧果刚出门便跑了回来,说:“姑娘快去看看,四姑娘扣住唐妈妈不让走呢!” 安妘一听这话,起身便朝外面走去。 她一出院子便听见唐妈妈求饶的声音:“四姑娘万万不可,老身虽是商贾之人,但好歹也是三姑娘托了珏大奶奶请来的贵客,四姑娘怎可随意责打。” 安婉厉声说道:“都愣着做什么,给我打,有什么事情我担待着!” 安妘喊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安妘喊完话后,一众奴才看向了安妘。 安婉瞧见安妘走了出来,拿着绢子碰了一下鼻尖,笑了一下:“天越来越凉了,三姐姐怎么不好好在屋里暖和暖和?” 安妘懒得搭理安婉这种客套,只问道:“四妹妹何故为难我的客人?” 安婉轻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唐妈妈撞到了我,我还处置不得了吗?” 唐妈妈从安婉的人手中挣脱出来,跪着走到了安妘身旁,拉住了的安妘的裙子:“三姑娘……” 安妘弯腰拉住了唐妈妈的手:“唐妈妈不必多言。” 安抚了唐妈妈,安妘看向安婉,笑道:“四妹妹现在人也大了,脾气也一年年的大了,外头的人撞了四妹妹一下,四妹妹身上连油皮都没破一下,便要打人?这难道就是跟在太太身边学到的闺秀之礼吗?” 提到康夫人,安婉皱了一下眉毛,只道:“怎么,难道我堂堂一个公府千金,连一个商贾家的奴才都打不得了吗?” 安妘上前一步,很是温和:“四妹妹若是单论身份的高低贵贱,自然能打,今儿你就是将唐妈妈打死了我也绝无二话!” 说到这里,安妘严声厉色了起来:“可是,你既然身为公府千金,就该知道我们这样的家里,姻亲众多,许多双眼睛瞧着呢,自祖宗以来便以宽厚待人,就连老太太和太太都不曾随意打骂过一个奴才,今儿四妹妹在这里对一个老妈妈随意打骂,毫无容人之量,明儿我们整个国公府就要陪着四妹妹一起被人耻笑这一家子是何等仗势欺人!” 十三章 亲爹被扣皇宫 安婉心里这几日正气着玫儿一事,无处发泄,纵然安妘说得句句有理,她心里也是不服的,只是又敛了神色,柔声劝道:“三姐姐对待这些人倒是宽容,只是千万莫要被这些商贾带偏了本性,忘了身份才好。” 安妘垂眸笑道:“看来,四妹妹倒是时时刻刻的将我放在心上了,令我很是感动。” 安婉朝安妘走了过来,关切的问道:“三姐姐近日里身体不好,可千万别为旁的事伤神。” 安妘道:“怎么会,我现在比之前好了一些,劳烦妹妹费心了,妹妹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带着唐妈妈回去了。” 安婉看了一眼唐妈妈,点头笑道:“三姐姐慢走。” 安妘转身,让碧果扶起来了唐妈妈,带着人回到了听萧馆中。 那唐妈妈连续教了安妘三日,将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了安妘才算罢了。 宋思这几日来倒是再没有来复诊,想来他是上回诊完脉后觉得她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便没有再想着过来了。 能想到宋思,也全凭碧果的功劳,这个丫头时不时的就得和安妘念叨两句宋思是个难得的人,虽然仕途不会太好,是个太医,但家世好,人品好,到底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这日安妘在小厨房里正收取积雪草的汁子,碧果在耳边念叨着:“姑娘,这积雪草宋太医真是给了不少,现在还有许多呢。” 安妘笑了一下,摇摇头,没有说话。 碧霞在一旁手上忙着将收集好的汁子盛到小瓶里,一边说着:“我的碧果姑娘,你这一天天的快别撺掇姑娘想这些事情,仔细让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碧果哼了一声,不服气道:“这满院子里,能真心为姑娘想的,只有珏大奶奶,偏珏大奶奶又是不能为姑娘大事做主的人,咱们要是不想着点,谁还能为姑娘想啊。” 安妘刚要开口打趣碧果,却听见听萧馆里守门的钱妈妈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姑娘,府里有大事了。” 碧果看了一眼钱妈妈,端了杯水送到钱妈妈的手上:“妈妈别慌,先说什么事。” 钱妈妈喝了一口水,低声说道:“眼看着过两日就要立冬了,我去厨房里取咱们屋里的炭火,回来的时候听太太屋里的人说公爷今日下了朝后一直没有回来,这会子还在宫里呢。” 碧霞将手上的活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钱妈妈问道:“想着咱们家大姑娘在宫里也是做了婕妤的人,别是留下来公爷说话吧?” 钱妈妈将杯子还给了碧果,摇头摆手说道:“不是,听闻宫里的人说是被圣上叫去的,大门一关,只有两个贴身侍卫和太监在里面,谴走了旁的人说话呢。” 安妘将笼屉的盖子放了下来,她攥紧了裙子,想着在古代这样的社会里面,若是家里男人犯事就会被罢官削爵,一个弄不好还会被抄家,抄家的话府中女眷还会被当成奴隶被卖,她应该不能这么悲催吧? 越想越心慌,安妘缓缓坐到了一旁,看着在厨房门口的钱妈妈说道:“妈妈这些话可听得真切?” 钱妈妈皱眉点头:“如何有假。” 安妘思忖片刻,站了起来,和碧果碧霞说道:“走,梳洗了去找老太太去,这时候想必大家都在呢。” 那二人听了,赶紧和安妘回到了前院准备梳洗,谁知安妘刚一入前院,就有一个小丫头从院门口走了进来,直冲着安妘而来。 安妘锁紧眉头:“什么事?” 那小丫头朝安妘福身拜了一下,笑道:“三姑娘,老太太让我们给各房主子们传话,说让主子们千万别慌,也别来找她,只各做各的事就好,有了大事再一块坐起来说话也是不迟的。即或是真有大事,现在就已经发落了,也轮不到公爷在宫里说话。这一大家子此时若乱了起来,要是没事,少不得要被人耻笑。” 安妘听后,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小丫头笑道:“三姑娘身上不好,在屋里好好养病吧。” 说完,那小丫头便转身出了院子。 安妘赞许的笑了一下:“说来,老太太身边的人到底是不一样。” 碧果点头笑道:“这是自然,老太太自小在宫里长大,是宗室贵女,身边的下人调教的也好。” 安妘心里觉得这燕宁郡主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更觉得伴君如伴虎,这事情还是危险的,故而也是提心吊胆的等着消息,一直到了戌时要传晚饭的时候,才听见有人说公爷回府了。 听到公爷回府,安妘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刚要差人去厨房传饭,却来了个小丫头说公爷找三姑娘问话。 安妘正在看宋思给的医书,听见这话,将书放了下来,缓缓问着那小丫头:“是单找我一个人问话呢?还是其他姑娘也找了?” 那小丫头道:“公爷只和我说找三姑娘来问话,至于有没有和别的人说找其他姑娘去,我就不清楚了。” 安妘叹气,心里琢磨着,看来是单找她一个人问话了。 碧霞瞧了一下安妘,转头和那小丫头笑道:“你先回吧,我们姑娘换了衣裳就去。” 那小丫头摇头笑道:“我亲带着姑娘前去才妥当。” 安妘起身:“先换衣裳吧。” 碧霞和碧果伺候着安妘换了衣裳后,安妘将二人留在了屋里,只一个人和传话的小丫头过去了。 十一月里,天黑的早,安妘跟着小丫头出去的时候,小丫头手里拿着灯笼一路引着安妘去了内院的正厅里去。 安妘到了以后,那小丫头也没进去,只让安妘自己进去后便将门关了起来。 偌大一个房间里,一个仆婢丫鬟也无,只有身上还穿着朝服的辅国公。 而辅国公坐在正位上看着安妘。 安妘福身拜了一下,抬头看着这个她自醒来以后头一次见到的爹。 辅国公生的并不难看,那双眼睛尤为好看,安妘的那双眼睛倒是继承了这个优点。 正位上的辅国公沉声道:“妘丫头,走近些,爹和你说说话。” 安妘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心里有些忐忑,只低着头走近了一些。 她听见辅国公叹了口气,道:“你的脸倒是比上次看着好了不少,想必日后多加注意,定能恢复容貌。” 安妘皱眉,心里只觉得辅国公这大晚上的把她叫过来总不能只是说这些事情,但又不好开口去问,只能垂着脑袋微微点了下头:“是,多谢父亲关心。” 那辅国公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一样,道:“今日圣上和我说了一件事情,说我养了个好女儿,立了大功。” 安妘眼睛一瞬间睁大,想到了那日在想容堂的事情。 辅国公继续说道:“圣上说,若不是你从旁劝说,宋悠不会顺利将那周念白带回宫中,对你很是肯定。” 安妘跪倒在地,没有抬头,只道:“女儿愧不敢当。” 辅国公叹了口气,抬手道:“起来,起来,起来说话。” 安妘站了起来,依然低着头,心里多少有些不悦,怎么宋悠将她卷到麻烦里来,还多嘴说了出去呢?这未婚女子私下涉足男子之事,便会被扣上行为不检的帽子,一人一口唾沫就能让她受一辈子。 只听那辅国公继续问道:“你不问问为什么圣上会知道这样的事?“ 安妘没料到辅国公会这样问,想了一下:“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 辅国公听后,笑了一下:“对,因为你那日正巧碰上宋悠和周念白,故而那些盯着周念白的人看见二人远远的护送你回到了辅国公府,认定咱们府上也和查贪腐一案有关,这几日竟日日夜夜的监视着我们!” 说到最后,那辅国公是带着怒气说的。 安妘不得不再次跪了下来:“女儿不孝,连累全家陷入险境。” 辅国公又平静了下来:“起来!” 安妘再次起身,这次她更没有抬头,摆出了一副老实模样。 辅国公缓声说道:“昨晚上圣上将地方官受贿一案的涉案人员全部清查,李御史是中间人,周太师是幕后主使,问了周太师府上的人为何盯梢辅国公府,是否辅国公也涉及其中?宋悠为保咱们家的清白,才将你当日在想容堂之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圣上去听,圣上觉得这事关女儿家名声,便屏退旁人,与我一人详说。” 安妘点头赞道:“圣上英明,这样的事都能顾忌得到,想到这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她微微抬头,观察着辅国公的神色。 辅国公自然听懂了她其中所指:“你放心吧,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我今天是一定要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儿来审你怎么在家学的规矩。” 安妘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样康夫人就不会发现自己那日骗了她。 安妘点头笑道:“父亲疼爱女儿,女儿心里感激不尽。” 辅国公指了一下:“你坐下,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圣上也很高兴,只是也着实不妥。” 安妘缓缓坐下,心里疑惑不是已经说过了女儿家名声之事,想着辅国公总不能再说一遍,只有问道:“不知,到底是哪里不妥?” 辅国公沉下脸来,盯着安妘道:“究竟哪里不妥,你不知道吗?” 第十四章 决不能再有二女争一夫的事 安妘着实不知,但又不好反驳,只能低头沉默了。 辅国公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宋家有意让宋悠和你二姐姐结亲,我也有这样的意思,想必阖府上下都该知道。” 安妘缓缓点头:“宋三公子是御前近臣,深受皇恩,是京城当中数得上名头的少年英才,与二姐姐相配,很是合适。” 辅国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既然知道合适,那以后切忌离宋悠远一些。” 安妘心里觉得有些可笑,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原来父亲心里怀疑我勾引宋悠吗?” 辅国公端在手上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他沉默着看向安妘,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实在不想再出现你和你四妹妹那样的事,二女争一夫,偏偏还都是一家子的亲生姊妹,当真是让人耻笑!” 听到这样的事,当时被安婉在湖边告知退婚的羞辱之感涌上心头,恨不得让安妘站起来和辅国公理论,但理智告诉她,现在毕竟是男权至上的社会,公然忤逆父亲是为大不敬,后果十分严重。 她站了起来,双手交叠在前,微微低头说道:“父亲说的是,我以后会尽量避开宋家三哥儿的,这次偶然遇见,还生出许多危险,也是心有余悸,断不敢再和此人有什么别的瓜葛。” 辅国公的表情和缓了不少,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若有心于哪家公子,为父定然会帮你周全,为父虽然担得都是虚职,但这京城上下还多少有几分薄面。” 安妘还低着头,听了这话,心里不知该谢还是该骂,只觉得十分可笑。 带着许多情绪,她故意说道:“若女儿心里所悦之人,身份低微,实在不能入父亲法眼呢?” 辅国公道:“这都是孩子气的话,你身在京城,住在公府,如何会接触到那样的人?天色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安妘又拜了一下,站直身子,才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走出正厅的门,出了院子,迎面便走来了康夫人和二姑娘安妡。 康夫人虽然脚步匆忙,但依然保持着大家主母的端庄仪态,待到了安妘面前,声音和缓的问道:“妘丫头,公爷和你说什么了?今儿圣上留公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因何留在宫中这么长时间?” 安妘扭头看了一眼正厅的门,想着刚才辅国公和自己说的话,心里有了一些小算计,只道:“这些女儿也不知道,父亲也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姨娘,和我说了半天姨娘的事情。” 柳姨娘生前得宠,辅国公多有忽略康夫人的时候,虽然康夫人在柳姨娘过世后,一直善待安妘,尽量做个和善的嫡母,但心里多少对柳姨娘是嫉妒的,如今听见安妘这么说,脸色多少有些绷不住了。 安妡在一旁瞧见母亲的神色,扭头和安妘说道:“三妹妹说的什么浑话,还不快回去休息?” 康夫人皱眉轻轻的握了一下安妡的手,看了一眼安妘,没有说话,转身便要进去。 安妘连忙福身拜了,才转身跟着带她来的那个小丫头走了。 只听见后面安妡劝说康夫人的声音:“母亲慢点,进去以后可要先关心父亲,再问那个柳姨娘的事。” 康夫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这还用你说?” 安妘虽然不知道辅国公到底是如何安抚康夫人的,但就第二日辅国公命人成批的往康夫人的清风阁送礼物来看,昨儿晚上康夫人应该是和辅国公闹了一下柳姨娘的事情。 其实安妘听后,心里又是自责,又是开心。 想着康夫人虽然不疼自己,但确实作为一个嫡母来说无可挑剔,提了柳姨娘扎了她的心实在抱歉。 然而她心里又着实生气辅国公对自己有些不公,思来想去,觉得闹一下辅国公让他觉得头大也是开心的。 怪就怪她实在是有些睚眦必报,受不得丁点不快。 这辅国公和康夫人小吵之后,感情倒是比之前更和睦了起来,那安婉有一次在公爷面前提起苏姨娘,公爷只怕康夫人心里不快,也是假装没听到一样。 安妘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在照镜子,本来心里就高兴这脸上长痘的地方已经趋于平整,只剩一两处红痕,听了这个便笑了。 那碧果在旁边说道:“可惜咱们没在场,要不然真想瞧瞧四姑娘当时脸上的表情。” 安妘将镜子放了下来,笑道:“你自己脑子里想的,才最精彩。不过安婉也有她的可怜之处,苏姨娘现在还被关着,她心里肯定是急得很,难得寻了次机会和父亲提一句,偏偏还是这个节骨眼儿上。” 碧果皱眉哼了一声:“姑娘心软她做什么?四姑娘她对您都做了什么啊。” 安妘将镜子放到了碧果手里:“傻丫头,我那不是心软于她,我是在想,身为庶女和妾室的不易。” 碧霞端着茶走了进来,放到了安妘身侧的小桌上,柔声道:“既然姑娘想到了这些,现在脸上又一天一天的好了,可千万千万要借着咱们公爷的势力做了正头夫人,若是那家实在门第太高,也不要随意就应了。” 安妘抬眼看着碧霞劝诫自己的样子,笑的开心:“你倒处处都是个明白体贴的人,其实就算你不提,公爷也断然不能允许这府里有女孩儿到别人家里做妾的,公府的门面还是很要紧的。” 碧霞笑着点头:“姑娘这话说得不差,其实我心里时刻也忧心着姑娘的大事,所以也说了些僭越的话。” 安妘摇头:“你这是好话,不是僭越。” 说罢,她看向了屋中燃着的火盆,叹道:“转眼都立冬好一阵了啊。” 碧果点头:“可不是?转眼啊,姑娘这脸上都好得差不多了。” 安妘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咳嗽了起来,看着碧霞:“天冷了,我前儿出去坐了一会儿,便咳嗽得厉害,不如请了宋太医来好好看看,要不然我就咳死了。” 碧霞知道安妘又要捣鬼,笑着应道:“是,的确该请宋太医来了。” 碧果听了,开心得很,转身就往屋外走:“我赶紧去禀了太太。” 康夫人这一阵子和公爷蜜里调油一般,心情好得不得了,碧果说完,二话不说便让人请了宋思来府上。 那宋思来得却比平时晚些,及至传晚饭的时间才到了府中。 宋思到内室时,身上披着一件暖黄色的披风,上面零星可以看见几片雪花。 安妘瞧着宋思的肩头,扭头看了一眼窗外问道:“下雪了?” 宋思微笑,将身上的披风解了,递给了一直跟在身侧的碧果,温声说道:“是啊,巧得很,我刚进府上,便开始下雪了。” 安妘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站了起来就想往屋外走去。 宋思将手握拳放在唇边笑了一下,和碧果说道:“还不拦着三姑娘?她说自己咳嗽的厉害,大夫来了,现在竟要出门看雪,哪有这样的道理?” 碧霞一直在安妘身侧,伸手拽住了安妘的手,让安妘坐了下来:“姑娘好生坐下,有什么想玩的,想做的,等太医走了也不迟啊。” 宋思这才坐到了圆凳上,微微仰头看着坐在榻上的安妘:“想着姑娘又是心病引起的咳嗽吧。”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点头:“宋大人果然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不用多说都知道。” 宋思笑着摇头:“这不是聪明,而是熟悉了姑娘的计策,自然也就能猜到了,我瞧着姑娘的容貌较之前恢复了不少,想来是再要些别的?”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别的?不是积雪草?” 宋思缓缓说道:“大概是我学艺不精,还不知道积雪草不能治咳嗽。” 安妘被宋思这样一说,有些无地自容了,她确实是想着用咳嗽的病症换一些其他东西来,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一个大夫又岂会想不到。 碧霞和碧果听了,也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安妘只能揪着衣领咳嗽了两声,道:“我见医书上说,蛋黄花是治咳嗽的好东西,不如宋大人开药的时候,多给我一些这个吧?” 宋思点头:“好,不过我想着还是再给姑娘一些雪梨膏吧,这东西甜滋滋的,偶尔若是真的咳嗽了,倒是可以喝一两口,若是喝了不见好,再寻我来诊治。” 安妘看着宋思那双温和的双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头应了一声。 宋思从袖中取出来一个小白瓷瓶,放到小桌上:“这是有心人找我配的一瓶药,是醒神香,说是权当给三姑娘赔罪。” 安妘扭头看了一眼那瓶子,想起来了宋悠,缓缓点头:“可我记得他说宋大人师承仙缘岛,这醒神香也是仙缘岛的药,如今他让你做了这东西来送我?倒真是会省事。” 宋思笑道:“我幼年身体羸弱,三哥对我照顾有加,因生了重病才被送到仙缘岛中,又因缘际会拜了岛主为师,会了些医术。现在三哥有心所托,我自然没有推却的道理。” 安妘伸手将那白瓷瓶拿到了手中,看着宋思笑道:“我不管其他,只当这东西是你送的,旁的人自有旁的说法。” 第十五章 听说女主脸烂得出脓 宋思听了安妘这话,低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安妘疑道:“你笑什么?” 宋思摇头,没有回答安妘的问题,只说道:“如果算是我送给三姑娘的,那三姑娘可就要多欠我一个人情了。” 安妘瞧着他,没有说话,宋思起身,道:“将来三姑娘可要好好的答谢我才是。” 说完,那宋思也并未再多说其他,碧果给他送来披风帮他披上,将人送了出去。 第二日早上,宋思的药童便给安妘这里送来了好些蛋黄花和一小罐雪梨膏来,珏大奶奶这几日得了空闲,也来安妘这里问候了一下。 安妘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眼下她就想着治好自己的脸,找个好时机会会那个退了她的婚的林子棠。 蛋黄花是维持水油平衡的好东西,现在积雪草抚平了脸上大多数痘痘,但长痘一个是皮肤里有脏东西,还有是皮肤水油不平衡,安妘保证了早晚用澡豆洗脸,早晚用按摩脸的手法擦这蛋黄花的汁子,偶尔再用汁子调上一些杏仁粉敷面,脸上一日日的水润白皙了起来。 虽然状态还不能让安妘心里完全满意,但也好了个七八成,出去见人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只是她平日里见不到什么人,隔壁院子里的安婉倒是时时跟了康夫人见些别府的女眷,或是一起去别府的宴席,便处处和人说安妘整日里也不出门,病病恹恹的,脸似乎烂了,比之前更厉害些。 碧果偶尔在府上听见下人们议论,回来和安妘说时,也是带着一肚子的气。 安妘听后倒是不恼,只和碧果说下次在听见这样的话,让她和对方说自己家姑娘的脸确实烂得无药可医了,也吩咐院子里其他的人这么说。 碧果和碧霞心里疑惑,但也照着安妘的说法这么做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康夫人有心在腊八那天施粥,差了人问安妘的身子好些了没,能不能出门。 安妘回话说是能去。 想着康夫人当日施粥,定然会有很多人来,以辅国公的身份,大概还会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这样来说,她的好机会可是来了。 这边康夫人的人刚来问过话,碧果又气呼呼的回到了屋里。 碧霞看着碧果笑了一下:“这是谁又给你气受了?” 碧果哼了一声:“还能有谁,不就是芳草那个死丫头!今儿林家差了人过来国公府问婚期的事,隐约听着公爷的意思是等明年春天过了,芳草那死丫头听了这个,一遇上我就拽着我说这些,还问咱们姑娘的脸还能不能有救了,别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安妘听后,点头笑了一下:“四妹妹倒真是为我忧心啊。” 碧果走到安妘旁边,急道:“姑娘的脸一天天的好了,现在不说恢复了十分容貌,也有七八分了,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是让人欢喜的,怎么还能忍得了这样的气?” 安妘挑了一下眉毛:“谁说我忍了?” 碧果疑了一声,旁边碧霞笑道:“姑娘此时的隐忍,无非是在等一个好时机让那些看姑娘好戏的人脸上无光。” 安妘没有否认这个说法,只问道:“咱们屋里还有多少杏仁粉了?” 碧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也不多了,不过是上个月领的,这个月兴许还能再拿点。” 安妘想了想,扭头和碧霞说到:“那就再要点,这几日都要好好用蛋黄花调了杏仁粉仔仔细细的敷了脸。” 碧霞福身应了,转身走出了屋子。 腊八那天,天冷得很,西角门那边已经来了许多穷苦百姓,有些人是城外的,听说今天这里施粥,早早便来了。 那门前一共摆了八个半人高的石头缸子,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八宝粥。 被施粥的对象到了,那施粥的主人自然也该到了,辰时初刻,阖府的后辈都随着康夫人一起到了府上的西角门那边。 来的人是二姑娘安妡,四姑娘安婉,还有大哥儿安珏,二哥儿安琮,再者就是珏大奶奶。 当然,还有安妘,今日她依旧带着面纱,安婉过来问她脸怎么样了,安妘只笑了笑没说话。 安妘是头一次见到安珏和安琮。 要说安珏是康夫人生的嫡长子,气度倒真是不凡,前两年,年纪轻轻的刚中了解元,和年轻漂亮的珏大奶奶站在一块,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那安琮是苏姨娘所生,今年不过十三四的样子,看着沉默寡言的,相貌倒是有点男生女相的感觉。 这大户人家施粥,主人在现场坐镇,不过是在后面坐着聊天,自有下人们干活。 康夫人盛了第一碗粥交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手上后,便坐到了后面,一群仆人奴婢在前面盛粥给那些来要粥喝的穷苦百姓。 珏大奶奶是儿媳妇儿,既要伺候婆母,又要伺候小姑子们,偶尔跑到前面指挥一两下就退回来坐着。 所以安妘也不知道这一大家子跑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大概可能是撑场面的吧? 就在安妘无聊的想打哈欠的时候,安妘想到的重头戏便来了。 林尚书的夫人带着几个儿子媳妇儿坐着马车到了这里,一下车,康夫人便站了起来迎林家的人坐了下来。 其中林家的林子棠一眼看向了安婉,朝她笑了一下,转而又看见了安妘,也笑了笑,只不过是很讽刺的笑。 安妘也没有理会,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传说中的林子棠,年纪和安琮差不多大,浑身上下透着股轻浮高傲的劲儿,这样的公子哥儿,给她一百个她也不要。 那安婉瞧见安妘盯着林子棠看了片刻,便又上前道:“三姐姐心里别难受,你瞧瞧咱们公府的面子,何愁找不到一个夫婿,娶妻娶贤,纵然没有相貌,姐姐现在去给那些人们盛个粥,博个心善贤良的好名声不是更好?” 康夫人和林家夫人正在说话,顾不上这些孩子们的事情,安妡却在后面坐着,听见安婉说的话,笑道:“好好的待在屋里面绣花写字,不生是非就是好名声了。” 安妡这话,是连着安妘和安婉一起说的,这也不难怪,阖府上下都知道安妘和安婉的事情,下人们嚼舌根子被安妡当成笑话一样听也是有的。 安妘点头,很是受教的样子:“我本来心里愁闷,但方才听了二姐姐和四妹妹说的话,只觉得豁然开朗了起来,想着的确该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才是。” 她话说完,安妡没有了声音,而是朝门外张望过去,安妘顺着安妡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又来了几辆马车,一车人下来,是宋威将军的夫人和府上的五个哥儿,连同大哥儿和二哥儿的媳妇也过来了。 宋家这一群人过来,西角门这边的地方显得有些小了,那前面康夫人和宋、林两家的夫人说话,儿媳们跟在后面伺候着,越发顾不上也听不见后面这些小辈们在做什么、说什么了。 那安妡瞧见宋悠进门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盯着宋悠看了一下,又觉得不符闺秀身份,便又低头看起了绢子。 安妘心里其实也有些欣喜,仰头就看见了穿着一身姜黄色衣衫的宋思,那宋思和宋悠站在一起,一个风流,一个温润,真是另一种风景。 安婉看见安妘的样子,不由笑问道:“三姐姐看见了谁这样高兴,是宋悠还是……” 那安婉是有意没有将宋思的名字说出来,可安妡在一旁听见了宋悠的名字,只转头看向了安妘。 安妘正思索着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到宋家的二哥儿宋志说道:“那蒙着面纱的女孩子是谁?倒真是婀娜。” 蒙着面纱?安妘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毛,这场上蒙着面纱的姑娘不就只有自己吗? 那宋志这样说完,林子棠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三姑娘安妘,安梦文,据说脸烂得出了脓,见不得人,所以才蒙着面纱的。” 安妘听见,一双眼看向了林子棠,故意做的柔柔弱弱,含着两三分痴意。 宋志笑道:“林公子这样说三姑娘,三姑娘岂不伤心?好歹也是有过婚约之人啊。” 林子棠看向安妘,嫌恶的别开了眼,道:“这样的丑妇,送我我都不要!” 碧果听了,恨不得上前打那林子棠一顿,碍着人多加上安妘一直拽着她,才没有发作出来。 谁知安婉却拉着安妘的手朝年轻公子们那儿走了两步。 那安婉拉着安妘,眼中含泪,看着林子棠和宋家几个公子的方向:“几位哥哥不要说了,我三姐姐的脸才没有流脓。” 林子棠看着安婉笑了一下,很是温柔:“四妹妹何故为她说话,京城上下是个人都知道的事情,何须替她遮掩?” 安妘低下头来,似叹似怨的说了一句:“四妹妹不必再说了。” 宋思却笑道:“三姑娘相貌如何,和我一等人到底关系不大,不过一个人的相貌是好是是坏,其实都不妨事,重要的是这个人的德行是是好是坏。” 那林子棠和丑八怪安妘退了婚,换成娶美貌的安婉,心里觉得自己捞了好大一个便宜,然而宋思这样说,他半点得意之处也没彰显出来,心里没趣得很,故而有些不太服气:“话虽如此,但女子容貌毕竟重要,脸都烂了还有什么好的?” 安婉听了这话,倒掉下泪来:“林公子莫要胡说,我姐姐的脸没有烂掉,那些都是传言。” 说话间,安婉伸手轻轻的拽了一下安妘脸上的面纱,将安妘的一张脸彻底露了出来! 第十六章 表姐要回京抢男人了 面纱被揭,众人看着安妘的脸都沉默了。 却不是因为看到安妘的脸上全是红疮愣了,而是那张脸着实可以称得上漂亮。 远山眉,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挺翘的鼻子,那张脸上非但不像传言当中遍布红疮,反而干干净净的。 安婉看着安妘的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子棠这边也是看着安妘愣了,安婉瞧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当场杀了安妘。 宋悠抱着手臂笑道:“诚然如四姑娘说的,果然是传言啊,原来三姑娘貌美,只是不想让人瞧见罢了。” 宋悠刚说完话,安妡便走了过来,到了安妘和安婉的身后,不急不躁的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瞧着呢,和别家的公子们吵吵嚷嚷的,难道想让母亲罚你们不成?” 安妘知道安妡心里应该喜欢宋悠,便也没有多说其他,只点头道:“二姐姐说的是。” 说完,安妘拿着绢子放到唇边咳嗽了起来,碧果倒是也机灵,赶忙说道:“想来姑娘身子没有好全,天冷,不如和夫人禀了,咱们回屋里坐着?” 安妘点头,带着碧果走到了康夫人身旁:“母亲,今天到底还是冷的,我身上病没好全,不知道能不能到屋里去?” 安妘一过来,这边的夫人和媳妇儿们齐刷刷的看向了安妘的脸,那林家夫人登时开口问道:“我听说你家的三丫头脸上起了大片的红疮,怎么现在看着好好的啊?” 康夫人看着林家夫人,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女儿家以容貌和德行为重,闺阁里的姑娘容貌若是坏了也是给家里蒙羞,我身为嫡母,自然要好好差人给妘丫头治脸啊。怎么,难道夫人看见三丫头的脸好了,想再改回来?” 在场的宋家家眷,都是知道林家幺子退婚安家三女改娶四女的事,是以听了林家夫人和康夫人的对话,都低头无声的笑了一下。 想当时,林家弄出这么一档子事,虽然也是三请四求的换了人,可到底还是让国公府脸上无光。 宋家夫人扫了一眼林家夫人,伸手抓着康夫人的手:“你家的姑娘个个都好,想必你嫡亲的妡丫头更是个好的。” 康夫人听了宋家夫人这样一说,心里想起来了安妡的婚事,自己亲生女儿的事自然是头等大事,便扭头和安妘说道:“我还说这天确实冷得厉害,想着咱们去屋里好好的说话,你这边就过来提醒我了,走,咱们招呼着客人们回去吧。” 安妘点头,只站着等这些夫人和媳妇们走了,那些小姐公子们也开始走动了,她才挪动脚步,是以她就是在最后面走着的。 有个人倒是和她一样在后面走着,这个人是宋思。 那宋思逐渐放慢了脚步,待到安妘走到了自己身侧的时候他才正常快慢的向前走着。 安妘看宋思这行动,想来是有事要和自己说,就笑道:“宋大人是不放心我的身体吗?” 宋思垂眸笑了一下,直接问道:“三姑娘为何这样做?” 安妘估摸着宋思在问自己为什么要下安婉的脸面,笑了一下:“如果宋大人是我,要怎么做?明知道许久不出门,一出门脸好了还会有人对自己冷嘲热讽,所以就任由他人取笑?我要是不想想办法让他们的取笑变成尴尬,我自己还要不要脸面了?” 宋思眉间微蹙,道:“若是四姑娘不去拽你的面纱呢?到最后不还是让那些人更加得意?” 安妘看着前方,笑道:“我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要是这次继续让他们得意了,大不了我下次再换个法子。不过,早一天让他们不拿着我的容貌取笑,便早一天清净。” 宋思看了一下安妘,不由叹道:“三姑娘到着实让在下佩服,我一时间竟想不出别的话来回你。” 她看了一眼宋思,有些得意的说道:“那就别想了。” 宋思继续说道:“只是,我瞧姑娘似乎对林小公子还有情意?” 安妘皱眉,啐道:“快别说这个林小公子,就这样的人,变成乌龟驮我过河我也不要。” 宋思听后,笑出了声。 安妘侧目看了一眼宋思,不由放轻了声音:“我还以为宋大人温文尔雅,听不得这样粗俗的话,现在看见宋大人笑得如此开心,看来也是听得的。” 宋思收了笑声,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安妘又道:“宋大人这样笑,也挺好看。” 宋思颔首,似乎又皱了眉毛,想了片刻,道:“这样不妥,三姑娘这样说,仔细让旁人听了有别的想法,想来三姑娘的娘亲应该说过。” 安妘的脚步微快:“我是姨娘生的女孩儿,又不像别人知道讨好嫡母,我的教养自然差些。” 宋思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三妹妹勿怪,我一时忘了,是我的错。” 安妘撇了一下嘴:“可不敢让宋大人认错,听说宋大人是宋家嫡母生的幺子,自然在家里有人千倍百倍的护着,不用理会旁的事,今日拿出来了权贵公子的款来教育我,是我的荣幸。” 宋思无奈的笑了一下:“这样,你欠我两次人情,我给你抵一次?” 安妘听到这个,脚步放慢了一些,侧头看着宋思笑了一下:“这么容易就抵一次人情?” 宋思认真点头。 安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摇头:“这样不好。” 宋思问道:“那怎么样才好?” 安妘绞着手绢,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道:“不如这样,宋大人给我一些睡莲和水飞蓟,而且不能要我们家的钱,算是赔礼,如何?这两个东西用在脸上,能抵御外在侵害,还能补充营养,好得很。” 宋思无奈的笑着点了一下头,算是应了下来。 两个人忙着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清风阁这里。 前面宋悠也不爱走在人群里面凑热闹,他内力不错,耳力又佳,便听见了安妘朝宋思要赔礼的话,转过头来看着安妘笑道:“三姑娘真是一个做商人的好料子,怎么前儿才从我这里得了赔礼,又要从我五弟这里要赔礼?” 安妘摆正了神色:“我可不记得从三哥儿这里要到过赔礼。” 宋悠听了这话,朝安妘走了过来,理论道:“我不是让五弟给你送了一瓶醒神香吗?三姑娘长着这么一张聪明漂亮的脸,难不成记性不好?” 安妘瞧了一眼前面走着的一大群人,心里只怕有心人听见,少不得要传些闲话出来,便瞥了一下宋悠,连忙点头:“对,是你的赔礼,公子十分有心。” 说完,安妘便快步向前走了过去,直走到了珏大奶奶后面才算罢了。 后面宋悠看着安妘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拍了一下宋思的肩,说道:“我琢磨着,大概让你送了瓶醒神香,送了一段姻缘出来。” 宋思看了一眼宋悠,笑道:“三姑娘好像不太喜欢和三哥说话。” 宋悠点头,有些认同宋思的话:“对啊,她似乎很喜欢和你说话。” 宋思眼睛眨了几下,最后只笑道:“三哥说话还是注意一些,这样的玩笑怎么好开,弄不好要坏三姑娘的声誉。” 前面康夫人一行人带着人刚走到了清风阁,便有一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跪在康夫人面前。 康夫人皱眉:“什么事情?” 那小厮喘了两口气,笑道:“太太,徐家那边说徐老爷的丧期守完了,徐家大哥儿在军中做了指挥使,近日准备回京述职呢!” 康夫人听后,笑了:“快起来。” 旁边宋家夫人笑道:“徐家?可是夫人的妹妹和外甥、外甥女要回京了?” 康夫人点头:“正是呢!我这妹妹命苦,嫁的夫婿虽好,但前几年随着你家宋将军出征死在了战场上,那年圣上亲自为徐将军办丧事时,我那妹妹还在我们这里住过一阵儿呢!这次回来,想着应该是要给我那外甥女议亲了。” 宋家夫人听见议亲二字,笑着点了点头:“是,你家那个外甥女生的齐整,又是个极温顺的性子,算着岁数是该要议亲了。” 碧果听见了这些,转头低声问安妘道:“姑娘,那宋家夫人想要咱们二姑娘做三哥儿媳妇儿,这表姑娘来了,她这么高兴,是不是想让表姑娘给五哥儿做媳妇儿啊?” 安妘看了一眼碧果,又转头看了一下周围,幸好没人注意到她们这里。 碧果心里一直想着安妘和宋思的事情,现在唯恐事情落空,心里着急了起来,拽了一下安妘的袖子:“姑娘。” 安妘清了一下嗓子,没有说话。 她的一双眼静静的看向宋家夫人的笑脸,倒是觉得碧果说的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有些高门显户,是瞧不上庶出的子女的,只要嫡出的女儿做正房夫人,这是多么现实的一件事情,自古庶出子女低嫁用于收拢门生的屡见不鲜。 这日中午,康夫人设立宴席,安妘陪着用了,晚上家宴,在老太太屋里一家子请了安又热闹了热闹。 第二日宋思便差小童过到府上送来了睡莲和水飞蓟。 过了十来天,年关底下,徐姨妈和那位徐表姐便到了府上。 那天,安妡、安妘和安婉都坐在康夫人的清风阁里,等着这二人,当帘子被掀开时,安妘瞧见了门口的徐家表姐,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第十七章 屏风后面相个亲 安妘会笑,是因为一种人的本能,见到美好事物时情不自禁露出的笑容。 要说这位徐表姐其实倒不是位倾城倾国的美人,偏偏人往那里一站,浑身透着一股和善美好的感觉,不笑时,好像唇边也噙着一抹微笑一样。 徐姨妈一走进来,康夫人便从正位上站了起来去迎自己妹妹,两人寒暄了两句后,徐表姐才拜了一下康夫人,康夫人转身将安妡、安妘、安婉三个人让徐表姐一一拜会了才算完。 那徐表姐叫徐书悦,安妘在唇边念了两遍,心里觉得这名字很是好听。 接了客人,康夫人自然要设宴先招待一下,安妘便又跟着吃了回席面,席上听着康夫人和徐姨妈的意思是,年关前后正是京城女眷们串门子的时候,少不得要带着自家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一起过来让别人相看相看,这些日子便让徐书悦躲在屏风后面瞧瞧那些个青年才俊们,有没有中意的,有的话就和徐姨妈还有康夫人说了,便上门与对方说说。 安妘听在耳朵里,心里觉着这位徐书悦当真是幸运的,在这样一个婚姻大事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里,她却能自己选上一位合意夫婿嫁了。 说来,这位徐书悦表姐不仅人长得和善亲切,做起事来也是十分周到。 且说那徐姨妈和徐书悦暂时歇在了清风阁旁边的院子里,晚上一切收拾妥当了,徐书悦便拿着礼物给各个姑娘送礼物去了。 到了安妘的听箫管时,碧果听见门口时徐书悦来了,哼了一声:“满府里就她会做事了,刚来第一天就饶处串门子。” 安妘听了,哭笑不得,想着碧果怎么这么大反应,原来因着宋思很可能会被徐书悦看中才有的。 她朝碧霞笑道:“快,赶紧堵上这丫头的嘴,把人请进屋里来。” 碧霞笑着应了下来,带着碧果走出屋子将徐书悦请了进来。 徐书悦进来时,穿着一身浅蓝的衣裳,上面零星见到几朵红梅花的绣样,既淡雅又大方,看着十分好看。 一到屋中,安妘放下了手里的睡莲和水飞蓟对成的汁子,站起来迎了徐书悦坐下。 安妘笑问道:“姐姐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呢?” 徐书悦笑了一下,淡淡的:“我和母亲来这里叨扰你们本是不妥,心里歉疚,便带来了些礼物给姐妹们当作赔礼。” 说话间,徐书悦身后的婢女若丝将一个锦盒放到了桌上打开,那里面放着一根垂珠的掐丝金步摇,纵然房中光线昏黄,却难掩它的光芒。 安妘看着锦盒中的金步摇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姐姐一下就给了妹妹这样贵重的礼物,我看着很是喜欢,只是实在没什么能回敬的。” 徐书悦低头笑了一下,摇头:“三妹妹不用回敬,我不过是尽一分心思罢了。” 安妘有些尴尬,却只能笑道:“姐姐这么说,我……” 徐书悦四处看了看屋子,笑问道:“三妹妹屋子里熏的什么香,怎么这样好闻?” 安妘也认真闻了一下,笑道:“我屋子里哪里熏了什么香?我不过是用睡莲和水飞蓟做了些擦脸的汁子,准备调上杏仁粉敷脸呢,应许姐姐闻到的是这个香。” 徐书悦听后,定睛看向了安妘的脸。 安妘看着徐书悦笑了一下。 徐书悦连忙垂下眼眸,笑道:“是我唐突了,只是早些时候听闻三妹妹脸上不太好,今日看来似乎也不是,想来是三妹妹用了什么好东西才变好的。” 听见徐书悦如此一说,安妘又不由自主的做起来了老本行的事情:“是啊,就现在我擦的这个睡莲和水飞蓟的汁子,既能补充矿物质又能保湿抵御外界对皮肤的侵害,而且睡莲还能让脸上皮肤紧实,保持年轻呢。” 徐书悦皱眉问了一下:“矿物质?” 安妘笑了一下,解释道:“我一时说错了词,是营养,补充营养。” 徐书悦缓缓点头,起身说道:“还有两个哥哥和大嫂子的礼物没送,我先告退了。” 安妘也站了起来,眼睛瞥了一下锦盒当中明晃晃的步摇,便将装着睡莲和水飞蓟汁子的小罐子扣上了盖子,交到了若丝的手上。 徐书悦疑道:“三妹妹这是?” 安妘笑道:“姐姐的礼物实在贵重,我实在不能平白无故受这么一份大礼,姐姐若是不嫌弃,就用用看我自己做的擦脸汁子,若是好了,改日我再给姐姐做些。” 徐书悦点头:“好,那我就收下了。” 那徐书悦刚离开听箫管,碧果便问道:“给三个姑娘送礼物也就算了,还要给大哥儿和二哥儿送礼物,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别是有什么目的吧。” 安妘端详着锦盒当中的步摇,摇头道:“你懂什么,这叫周到,纵然她真的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目的,这样一波下来,大家收了礼物,心里高兴,自然也顾不上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了。” 碧霞点头:“正是这样,不过啊,那表姑娘无论有什么事情,只要不辖制咱们,就是好的了。” 安妘点头,将锦盒扣上,交到了碧霞手中:“碧霞说得对,以后碧果你啊,要再稳重点,多想点才好。” 碧果哼了一声:“我去给姑娘再拿一小罐擦脸的汁子来。” 翌日起来,安妘便早早的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请了安,自腊八那天之后,安妘便又恢复了晨昏定省。 国公府上的几个年轻姑娘请了安,刚从太太的屋里出来,便听见有文信侯夫人带着儿子女儿来找太太的消息。 安婉听了,笑道:“徐姐姐刚来,这么快便有人知道了,上赶着要来见人,真是稀罕。” 安妘笑了笑:“徐姐姐人漂亮,出身又好,哥哥又才立了战功,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自然人人都想娶回家。” 徐书悦在一旁听着,只是笑。 安妡扭头和徐书悦笑道:“徐姐姐将门嫡女,又是独女,自然是旁的人比不了的。” 徐姨妈身边的妈妈走了过来,和徐书悦行礼说道:“姑娘现在不如到前厅那边的屏风后面瞧瞧,太太说文信侯家的哥儿应该不错。” 那徐书悦还未说话,安婉便拉住了徐书悦的手,笑道:“徐姐姐一个人去,定然害羞,我们姊妹几个陪着一起去吧。” 徐书悦听后,眼神微动,笑着点头:“这是个好主意,有妹妹们帮我相看,总好过我一个人花了眼睛,辨不清楚自己心意。” 那妈妈听后,只笑道“都好都好”,便领着这几个小姐撇开丫鬟们一同去了。 这四个年轻的姑娘到了前厅的屏风后面,透着屏风看出去,隐约看见了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公子,想来就是文信侯家的哥儿。 安婉拉着安妡站得靠后,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徐书悦和安妘站得稍靠前些。 安妘看了一眼比自己稍微高一些的徐书悦,问道:“徐姐姐瞧着这位公子如何?” 徐书悦将视线从屏风后面收了回来,朝安妘笑道:“昨儿晚上我回去洗了脸以后,用了用你给我的东西,倒是挺好。” 安妘挑眉,见徐书悦如此一说,想着倒是没有看上文信侯公子。 想到这一层,安妘不由感慨了一下,想来这徐书悦容貌出众又会办事,又出身非凡,自然是眼光极高,非等闲之辈能看上。 安妘笑着拉着徐书悦的袖子从前厅的后门走去:“徐姐姐既然喜欢,不如今儿再去我那里坐坐,咱们说说话,我教姐姐怎么擦脸,好让效果更好一些。” 安婉扭头问道:“徐姐姐不看了吗?” 徐书悦脚步微顿,转头看了一眼安婉:“嗯,我去三妹妹屋里坐一会儿。” 说完话,徐书悦和安妘便离开了前厅这里。 安婉撇了一下嘴,嘟囔道:“她倒是会卖乖,自己家的姐姐和太太讨好不了,去讨好别人家的姐姐。” 安妡睨了安婉一眼:“怎么,难道你对我母亲全是讨好之意?” 安婉摇头道:“二姐姐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我是气三姐姐从来不怎么在太太眼前儿伺候,想来还是仗着柳姨娘受宠时父亲对她的抬举,不把太太和二姐姐放在眼里。” 安妡听了这话,扭头就往门口走,刚走了两步,便转头轻声骂道:“你是正经的主子姑娘,休要再说些姨娘不姨娘的话,拿这些腌臜的人往自己身上拢,真叫人耻笑!” 安婉开口,没能说出反驳之话。 安妡是太太生的嫡女,自然不必理会什么姨娘,可恨她是姨娘生的,母亲又从来没有得宠,要身份没有身份,要体面没有体面,只能每日在太太面前做小伏低,才能在下人们面前讨来一丝尊重。 前厅的屏风后面,只剩下了安婉一人,正在垂泪。 而此时徐书悦和安妘刚从前厅走到了后院之中,徐书悦便柔声说道:“我听闻三妹妹前些日子身体不好,今天就不麻烦三妹妹教我怎么擦脸了,三妹妹还是好生回去歇着吧。” 安妘听到徐书悦如此一说,便笑问道:“想来,其实徐姐姐根本就没有用昨天我给你的汁子吧?” 徐书悦拿着绢子的手微微抬起,缓缓说道:“三妹妹怎么会有如此一问?” 第十八章 被调戏的宋思 安妘看着徐书悦笑了一下,说道:“姐姐分明是拿着去我屋里当挡箭牌,又不是真心想去,我想应该是根本没有用我昨儿给姐姐的东西吧。” 徐书悦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是,我不想在那里呆着,确实拉着妹妹做了挡箭牌,实在抱歉。” 安妘点头:“看来姐姐是没有瞧上侯爷家的公子。” 徐书悦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转身朝前面走着。 安妘走了上去,感叹道:“姐姐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又生了这样一副好模样,自然志不在此。” 徐书悦脸上惯有的微笑收敛了起来,连语气都冷了两份,她道:“三妹妹也是玲珑剔透的人,怎么不明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的道理?竟然也说出了志不在此的糊涂话。” 安妘微微蹙眉:“姐姐求一个情字?着实让人想不到。” 徐书悦眼睛微微眯起,叹道:“世间万物皆有感情,我若真的求一个情字,是悖了人伦,还是违了纲常?” 安妘不知想起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姐姐是将门嫡女,又是独女,自然是被父母允了能求一个情字,这京城世家公子众多,一表人才,青年才俊的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姐姐若求一个情字,也算是容易。只是……” 徐书悦不知何时皱起了眉头,似有一腔愁苦在心里:“只是如何?” 安妘笑道:“只是大多数女子,是做不到像姐姐一般幸运,能够求到一个情字的。” 徐书悦听了,笑出了声。 那笑,有些嘲讽的意味。 安妘瞧着徐书悦的脸,问道:“姐姐为何而笑?” 徐书悦缓道:“但愿我真的很幸运。” 说完,她便快步向前走去,似乎再不愿多和安妘说一句话。 安妘心里不知为何记下了她那样的一个笑,只觉得这位徐表姐有事瞒着所有人。 一连几天,都有各家夫人携了自家的未婚公子来公府里喝茶聊天,那徐书悦每次躲在屏风后面瞧着,总是看一眼便走了。 这一日,只听是宋家的夫人带着三哥儿宋悠,四哥儿宋愈、五哥儿宋思一块来了府上。 那安妡听了宋悠要来,便头一个舍了丫鬟朝前厅过去。 安婉紧随安妡其后,没有等安妘和徐书悦。 安妘和徐书悦走在后面,她笑着说道:“听闻宋威将军是姐姐父亲的上级,宋家和姐姐家一样都是精忠报国的将门之家,这一家的五个儿郎个个都不是差的,尤其是三哥儿,少年英才,御前护驾,是炙手可热之人。” 徐书悦微笑:“你这样说来,可是心悦那宋家三哥儿?” 安妘既不羞,也没恼,心平气和的说道:“其实这几日见到的世家公子都是能数得上名儿的,可见姐姐美名远播,只是姐姐好像看谁都是没什么特别。” 徐书悦没有回答她的话,只轻声问道:“你只说了三哥儿,怎么不说一下那四哥儿和五哥儿。” 安妘挑眉,笑道:“宋家四哥儿是庶出的公子,想来姨妈是想都不会想这个人,至于五哥儿,虽是嫡子,但……但比起三哥儿来说。” 徐书悦微笑了一下:“但比起三哥儿,你更不想让我注意到五哥儿,生怕我会瞧上这个人。”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道:“姐姐说笑了,姐姐瞧上三哥儿的话,我还怕二姐姐会伤心呢。” 这二人已经走到了前厅的后门这里,二人进去,站在了安妡和安婉的旁边朝外看着。 徐书悦定睛放在宋思的身上,缓缓点头:“倒真是一派君子模样,比那宋悠看着好多了。” 安妘听后,没有说话。 安妡听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转而又笑道:“宋家三哥儿有些放荡不羁,着实惹眼了一些,这样的人,是实在配不上姐姐这样的人的。” 安妘听后,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谁知她才退一步,徐书悦转头问她道:“三妹妹觉得谁好?” 安妘一边想着一边说道:“三哥儿仕途光明,若成了婚后收收心,定然也是良配,五哥儿人品贵重,芝兰玉树一样的人儿,谁嫁给他都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安妡听后,转头没有再理会旁的,只又看着屏风外面的宋悠。 徐书悦拿着绢子在手中把玩着,笑道:“也对,要是有手段能辖制住宋家的这位三哥儿,定然是良配。” 说完,徐书悦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那安妡听了徐书悦这样的话,张大了双眼看着徐书悦离开的方向。 安妘眼睛一转,转身便追着徐书悦的步伐也离开了前厅。 安婉在一旁想要劝慰安妡,刚开口,那安妡也转身走出了前厅。 于是,这回后院的一路上,四个女孩儿走在一起,各怀心思的沉默着。 到了园子里的时候,那安婉最先开口说的话,是和安妡说的:“二姐姐,依我看啊,宋家三哥儿的仕途摆明了是能成为下一个宋将军的,圣上有倚重三哥儿,说不定这亲事旁的人还做不了主呢,怕是还要问过圣上的意思。” 徐书悦扭头看着安婉笑了一下:“四妹妹这个意思,倒是不差,咱们这些人在外人眼里看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终身大事上,要么父母做主,要么圣上做主,到底是不能全由自己。” 安婉听了,本欲想说什么,谁知徐姨妈身边的妈妈走了过来,直冲着徐书悦笑道:“姑娘,太太说这几日见了这么多的公子,也没有详细问过姑娘的意思,现在正找姑娘过去说话呢。” 徐书悦听了,转身和安家的三个姊妹道了别,便随着那位妈妈走了。 这徐书悦一走,安妘便朝安婉笑道:“四妹妹,别人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偏你挣扎出了一番别的天地,这会子怎么劝二姐姐这样的话?” 安妡听后,皱眉冷道:“你们两个都是说浑话的,这样的事情怎么好拿出来这样大大咧咧的说了?” 说完,安妡便气恼的转身走了。 安婉连忙跟了上去,说道:“二姐姐,我心里面替你着急三哥儿的事情至今也没个眉目,我心里时时刻刻念着二姐姐,绝没有旁的意思。” 安妘站在原地没有动,听着安婉的话撇了下嘴:“宋悠就有那么好了?” 她这自说自话的问了,偏巧有人也问了她:“那你呢?觉得他好不好?” 安妘听见声音,转头看去,正巧看见了从假山后面出来的宋思。 撤去了屏风的遮挡,宋思的面容清晰了起来,一时看去,如沐春风。 安妘笑道:“宋三公子好不好,和我关系不大,我通常不怎么爱想和自己无关的人。” 宋思朝她走了过来,笑道:“嗯,这样也好,心里到省去了许多麻烦事,不过看样子,你们几个刚才在屏风后面正看着我们?” 安妘听后,倒也没有讶异宋思会有如此一问,只道:“那你们怎么从前厅出来了?” 宋思看着安妘温和的说道:“我们几个人被徐家夫人相看完了,你家夫人留下我们母亲说话,我便像三姑娘转移问题一样转移了地方。” 这样被直接指出来转移话题,安妘不由尴尬的笑了一下:“宋大人是难得聪明人,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几个在后面,何必多此一问呢?” 宋思继续说道:“我只是远远听见你们几个在说三哥,想着实在有些羡慕我三哥这样的人,走到哪都有桃花缘。” 安妘连忙说道:“这倒不是,要是我,我就选你。” 说完,安妘连忙别开了看着宋思的双眼,喃喃道:“我的意思是,这世上大多是没眼光的人多,五哥儿不必和旁人比较。” 她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宋思,却发现宋思面上微红,看着她的双眼也有些直了。 安妘心里叹息,直想打自己的嘴,她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个什么啊! 两人身处室外,又是寒冬腊月的天儿,明明呼出一口热气都能变成冷的,现在二人身上却觉得有些热了。 宋思和安妘都沉默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走。 她知道他还看着她,她唯有低着头假装不知道。 就在这么个时候,安妘听见了丫鬟们说笑的声音,才醒过神来,转身说道:“我先走了。” 宋思应了一声。 安妘刚踏出一步,脚下一滑,身体便向前倾去。 那宋思赶忙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安妘抬眼正撞上宋思那双黑得像墨一般的眸子,那双眼睛里既紧张又有些惶恐。 她本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丫鬟们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一些,便赶忙说了声“谢谢”走了。 本质上,她并不怕宋思,却怕这样一个忌讳男女关系的时代。 宋思还在原处,朝着安妘离开的方向看去。 他有些呆了,他这个人离开京城得早,在仙缘岛上潜心学医,偶尔能接触到几个师姐,却还是头一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感觉,有点说不上来,只让他觉得胸口溢满了什么东西要出来一样。 “诶,虽然不小心撞到了这样的事,为兄也有些替你高兴,但站在别人家园子里发呆还是要不得的!” 第十九章 三姑娘做个贵妾如何? 那个人说话时带着笑意,打趣的说完话后,不知从哪里一跃而下到了宋思的面前。 一身扎眼的白衣,拿着男女情事说笑的人,不是宋悠又能是谁? 宋思回过神来,看着宋悠笑了一下:“三哥的轻功似乎又好了一些。” 宋悠瞥了一下嘴,摇头:“比不得五弟在仙缘岛学的御空步,乃当世轻功绝学,五弟没有发现我,只能说明你和美人相谈甚欢,顾不上我。” 宋思只是笑了笑:“三哥来找我,想必是母亲命你来的。” 宋悠点头:“叨扰许久,咱们该回去了,母亲身边的赵妈妈来找我,我扭头看不见五弟,这才寻了过来。” 宋思看着宋悠脸上暧昧的笑容,没有说话,只转身走了。 后面宋悠抬脚刚要跟上,却在看到地上的东西时愣了一下。 那是块浅绿色的手帕,上面还绣着一枝荷花,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样子。 浅绿色的帕子,安家的三姑娘倒是很喜欢穿浅绿色的衣裳,想来应该是刚才掉在地上的。 宋悠弯腰将帕子捡了起来,揣到了怀里,这等贴身之物还好是被他捡到了,若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捡到,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 改日见到三姑娘,再交还给她好了,若让旁人转交,说不定又生出别的事情。 这日晚上,安妘刚敷完脸,卸了钗环准备睡觉,那位徐书悦表姐便又来到了她的听萧馆中。 安妘倒是不太见外,只披了一件外衣,便让人将徐书悦请到了内室当中。 徐书悦做到桌边,看着坐在榻上的安妘笑道:“三妹妹不过来同我喝一杯茶吗?” 安妘听后,坐了过去,道:“坐过来可以,喝茶倒是不必了。” 徐书悦疑惑:“为何?” 安妘抿了一下唇,道:“睡前喝水,第二天早上起来脸容易肿。” 徐书悦给自己斟了杯茶,道:“三妹妹倒真是格外在意自己的容貌。” 安妘认同道:“这是自然,女人自己漂亮的时候,首先就能愉悦到自己,若是不美,心情也会差。” 徐书悦静静的看着茶杯中淡绿色的茶汤,轻声说道:“人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你却是为了自己开心而追求美丽。” 安妘挑眉,问道:“姐姐深夜造访,神色忧虑,这是找到了自己的悦己者还是没有找到?抑或是找到了,姨妈不同意?” 徐书悦看着安妘,道:“满府里你是难得的明白人,怎么还问我这样的话?” 安妘有些无奈的笑道:“姐姐这个时候来找我,总不能是喝茶闲聊,显然是心里郁结不能自己宽解,需要别人劝慰,怎么反而怪我问你,若是姐姐不说,觉得在我这里喝两口茶能缓解一二,那姐姐随意。” 说完,安妘站起身来,转身要回到榻上。 徐书悦沉声说道:“你说的不错。” 屋中碧霞和碧果听见徐书悦如此一说,很是识相的带着若丝走出了屋子,将门关上,让这二位姑娘在屋中说话。 安妘又转过身来,坐了回去:“不错在哪啊?” 徐书悦蹙眉:“我的悦己者,是母亲绝不会同意的人。” 安妘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这几日在前厅出现过的世家公子们,只筛出来一个人:宋家庶出的四哥儿,宋愈。 想到这个人,安妘看着徐书悦缓缓问道:“姐姐心悦之人,是宋愈?” 徐书悦听后,看着茶杯,没有说话。 安妘挑眉,这是没有猜对啊。 她皱眉道:“那是已经要说给二姐姐的宋悠?” 徐书悦听了以后,抬眼看了一下安妘,笑了。 安妘的手指摩挲着,问道:“那是谁?” 徐书悦轻声说道:“他的确是庶出,可是人品贵重,也是难得的君子。” 安妘听后,才又想到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二哥哥安琮?” 徐书悦缓缓阂上了双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安妘又问道:“姨妈给姐姐选定的是谁?” 徐书悦笑道:“内阁首辅兼太子太傅常无庸家的二哥儿,常慕深。”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这宋家若是手握兵权,那这位内阁首辅常无庸就是政权第一了,说是让徐书悦自己也相看相看,到最后还不是实行了联姻计划。 她看着徐书悦愁眉不展的样子,一瞬间不知为何,生了恻隐之心,伸手握住了徐书悦的手:”姐姐,左右现在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姐姐不如再和姨妈商量一下?” 徐书悦摇头:“母亲是怎么也不会同意的,何苦多事?” 安妘松开了徐书悦的手,沉声说道:“那不如就去问问二哥哥?” 徐书悦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安妘,道:“好!那得有劳妹妹去帮我问一下了。” 说话间,徐书悦从袖口中掏出来一个精巧的香囊,浅蓝色的绸布上绣着红梅的样式,红梅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徐书悦将香囊放到了安妘手上:“那年家父死于战场,我和母亲在府中小住,当时我将香囊掉在地上,二哥哥捡起了香囊还到了若丝手上,笑着和我说,千万收好这样的东西,若是丢了让别人捡到,恐怕生出事来,平白污了妹妹声誉。” 安妘听着,想起来腊八那天看到的安琮,不由笑问道:“二哥哥他会笑着和人说话?” 徐书悦低头,声音有些颤抖:“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二哥哥是个极沉默,极不爱笑的人。不过那天他从学堂下课,文章被老师夸赞,心里很是高兴,可后来不知为何,他再也没在堂上回答过什么问题,偶尔听人们聊起来,也都是大哥哥的学问又精进了。” 安妘微微蹙眉,道:“想必二哥哥不想抢了嫡出哥哥的风头,才会这样。” 徐书悦点头:“你说的不错,那日我刚来公府的时候,给每个人都送了一份礼物,还给他送了一本前朝大家的书法真迹,他倒好,隔日便差人说自己见识浅薄,写不出什么好字,让人给我拿了回来,还说不如送给大哥哥的好。” 能用他人之处境想的人很少,何况是徐书悦这样的身份。 安妘将手中的香囊握住,点头道:“姐姐别说了,我明日就去问问二哥哥是怎么想的。” 徐书悦眼眶有些红,她伸出双手握住了安妘的手,有些激动:“你告诉他,若是他也有心,我就是宁死也不嫁过去,只等着他两年之后下了春闱,得了功名才算。” 安妘看着徐书悦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这个时候的人实行婚配大多都早,十三四岁嫁人的比比皆是,男子十七八娶亲到不觉得有什么,闺中女子十五之前没有说定亲事,少不得要被人耻笑。 徐书悦今年已经十四岁,为了一个前途未明的安琮愿意多等两年,其背后压力简直非常人所能想象,现在她竟有如此魄力? 安妘道:“姐姐放心,我一定帮你询问,也将你这话,一字不差的全部都带过去给二哥哥说了。” 后来徐书悦在安妘屋里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出的门。 安妘躺在榻上看着徐书悦的香囊时,忽然生出一丝后悔,其实这样麻烦而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的事情,她委实不该接受。 她将香囊塞到了枕头下面,叹了口气,既然答应了明天还是去看一趟安琮比较好。 翌日清晨,安妘收拾妥当后给老太太和太太请了安,便去了西边甬道那里,既到了那边,少不得要去归鸟阁看一眼珏大奶奶,权当联络感情了。 这样忙活了一个上午后,她才到了安琮的画雨轩。 她来寻安琮时,安琮正在屋中读书,安妘虽是妹妹,但到底是女眷,不便进入内室,便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等着。 安琮屋里的丫鬟倒是也很乖巧,给安妘端了茶和几个甜滋滋的面果子来,说:“三姑娘稍等一会儿,哥儿在屋里读书写字的时候,袖口容易沾上墨,穿着脏衣裳见姑娘不妥,这会子正换衣裳呢。” 安妘看着那个小丫头,长得圆圆的脸,一笑有两个酒窝,很是讨喜,便问道:“你叫什么啊?二哥哥屋里还有这么一个巧人儿啊。” 那小丫头笑道:“姑娘聪明,我叫巧儿。” 安妘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一下巧儿,也觉得这名字起的十分的好。 巧儿给安妘斟了杯茶,放到了安妘面前。 安妘笑着端起茶杯刚要喝上一口的时候,却听见门口有人说笑的声音,又听见门口的小厮笑道:“林小公子和宋二哥儿等一下,我们哥儿正换衣裳呢。” 林子棠和宋志? 安妘不由皱起眉毛,这两个人都不是君子做派,一个轻浮高傲,一个嘛…… 腊八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说她身姿婀娜的人,不就是宋志吗! 这两个人进府来寻安琮,想来应该也是熟识,安琮当真如徐书悦所说的,是个人品贵重的君子吗? 正当安妘思虑的时候,那宋志和林子棠已经走到了院中。 二人进来,看见坐在院中的安妘不由愣了一下,尤其是林子棠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宋志大量了一下安妘,又看向林子棠笑道:“这位三姑娘莫不是知道你今日来找安琮,特意在此等候?其实三姑娘现在容貌好了,又对你有情,不如一并讨了回去,四姑娘做妻,三姑娘做个贵妾,也是美事一桩啊! 第二十章 宋三公子在幽会 安妘听后,登时站了起来,刚想说话,那安琮却从屋内走出,道:“宋二哥何必开我家妹妹的玩笑,不如现在随我去看看那几幅字合不合两位心意,这才是正事。” 说完,安琮看了一眼巧儿。 巧儿会意,连忙走到了安妘身边,低头说道:“姑娘,随我去偏室等会儿吧,现在哥儿还得打发了这两位走了才能和姑娘说话呢。” 安妘垂眸,站了起来,随着巧儿去了偏室等候。 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安妘吃完了一盘面果子之后,那安琮才到了偏室当中去见安妘。 安妘一见安琮,便站了起来,笑问道:“二哥哥怎么和那两个人混在一起?” 安琮垂眸,道:“不过是拿着字换些银子花,谈不上深交。” 安妘蹙眉,看着安琮:“二哥哥的月例银子不够使吗?” 安琮坐到了桌旁:“府中事情许多,妹妹和姨娘也都需要钱财打点,我自然要想法弄些银子。”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俗事了,三妹妹今日找我何事?” 安妘听着安琮的这些话,只觉得这庶出一脉的子女过得的确不易,心里对于徐书悦和他的事情更多了两份忐忑。 她叹了口气,也坐了下来,试探性的问道:“前一阵子徐姐姐刚来家时,给咱们这几个兄弟姊妹都送了礼物过去,二哥哥收到了什么?” 安琮看向安妘,沉默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字帖毛笔之类的。” 安妘看着安琮面无表情的脸,继续说道:“徐姐姐送了我一支顶好的金步摇,很是珍贵,徐姐姐待谁都这样的好。” 对面安琮看着安妘,皱起了眉头:“三妹妹今日来这里,究竟何事?” 见安琮有些急了,安妘这才从袖口中摸出来了徐书悦给自己的香囊。 她将香囊递给了安琮。 安琮端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腿上,动也不动,那双看着香囊的双眼却深得像泼出去的墨汁一样黑。 安妘瞧着他的样子,缓缓说道:“看来二哥哥是认得这个香囊的。” 安琮收回了眼神,只看着自己的双手,低声说道:“不认得。” 安妘又将香囊朝安琮推近了一些,道:“你认不认得都不要紧,但我知道你清楚这香囊的主人是谁。” 安琮似乎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瞧着安琮的样子,安妘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了出来:“她说只要你愿意,她就愿意等你明年下了春闱再说其他!二哥哥是什么心思,不如也说出来,成还是不成?” 安琮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头,道:“不行。” 安妘沉默了片刻,伸手将桌上的香囊拿了过来,起身道:“我今日叨扰二哥哥了,现在告辞。” 安琮低头,手握拳重重的砸在了桌上,咬牙道:“你们想得太天真了,这世道根本不允许我和她相守在一处,婚姻之事,从来由不得我们这些身家性命都在别人手中攥着的人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等着两年后我下了春闱,考取功名,可这期间,只要徐姨妈想要她上花轿,有上千上百种的办法让她上去,并非是我和她一句承诺和等待就能解决问题的。” 安妘低头看这安琮,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安琮道:“三妹妹,你就让她当我是个绝情绝义又冷心肠的混账好了,千万不要多做别的事情。” 安妘看着安琮的双眼,那双眼里又不甘,有痛苦,却依然是明亮的。 她忘了是怎么从安琮院子里走回去的。 只是回去的路上,满脑子都想着安琮的话。 安琮不喜欢徐姐姐吗?自然喜欢。 可诚然如安琮所说,他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被握在别人手里。 徐书悦是唯一的女儿,徐姨妈的掌上明珠,尚且如此。 那她呢? 这个庶女! 她今日出来,身边没带着丫鬟,当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碧果在院中看见了她,上前连忙问道:“姑娘,你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身上又不舒服了?” 安妘摇头,将手中的那个香囊交到了碧果手上,轻声说道:“你将这东西交给徐姐姐,我回房里歇会儿。” 碧果应了,拿了香囊便出了门。 安妘进到屋内,跌坐在了椅子上,碧霞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安妘闭上眼,道:“今日二哥哥和我说,我们的身家性命都被人握在手里。” 碧霞听后,脸色一变,转身将房门关了起来:“姑娘这些话可跟别人说过?” 安妘摇摇头:“自然没有,只是二哥哥说的是对的,虽然不是身家性命握在别人手上,可我往左往右,全都由老太太、太太或者是公爷说了算。” 碧霞点头:“这何尝不是呢?”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我以前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治好了这张脸,就可以改变什么,如今看到徐姐姐和二哥哥竟然连互相喜欢都是不许的,碧霞,我们得自己想一条路子出来。” 碧霞在安妘身边蹲下,仰头看着安妘,神色里全是担忧:“姑娘说的路子是什么?” 安妘蹙眉,缓道:“若是能爬到高位上,拼杀出一条路来,咱们就不用被别人的一句话左右了。” 碧霞摇头:“可是姑娘,现在京城世家公子们,哪一个可以……” 安妘抬手捂住了碧霞的嘴,笑道:“傻丫头,谁说要靠着嫁人了,纵然嫁得再好,也不过是让另外一个人握住了自己,我们该自己想想怎么挣脱出来。” 碧霞问道:“那姑娘做何打算?” 安妘垂眸,沉声说道:“你去找人,去想容堂那里,问积雪草的擦脸膏子怎么卖,问了就走,千万别买,人越多越好!” 碧霞疑道:“这是何意?” 安妘起身,将碧霞也拉了起来:“你去找人吧,拿着我剩下的银子去多找些人,我自然有我的打算。” 碧霞没再多问,便拿着安妘的攒下来的月例银子去办了这些事。 碧果回来时和安妘说,那徐书悦见到了香囊,也没多说什么,拿着剪子将香囊剪碎了。 安妘听后,没有多说其他,心里只想着想容堂的事情。 转眼就到了除夕。 辅国公家得了皇帝恩典,携带家眷入宫赴宴。 安妘打扮妥帖,跟着辅国公和康夫人一同到了宫里。 外朝宴就在大臣们上朝的祥和殿里举行,除夕夜的晚上,这里灯火通明,殿中歌舞不断,让这恢弘的大殿热闹了起来。 宴席上除了圣上看重的股肱之臣,还有就是各个王爷,以及位份高的嫔妃们。 安家的长女是婕妤,不在九嫔之列,没有资格参加宴席,是以安妘也见不着这位长姐究竟是何模样。 安妡和康夫人宴席中途以更衣为由,离开许久未见回来,想来应该是去见那位当了婕妤的长姐去了。 安妘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安婉,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安婉撇下,自己也去探探路看看这位长姐,也好为了自己的事业做个预备,但转念一想,这样贸然前去,可能适得其反,不如暂且不去。 如此想完,安妘便真的只是更衣去了。 安妘出了祥和殿后,便一路朝着偏殿走去,由小宫女指了方向后,她顺利的找到了更衣的地方。 更衣后,安妘还不太想回去,便漫无目的的在附近晃悠着,直至走到一个偏僻而狭窄的宫道附近时,她才停下了脚步。 那宫道里面,有人在说话。 那男的说道:“你别心急,我将来有了机会,再朝皇后讨了你过去,我现在还未娶妻,只是偶尔陪着母亲进宫来,才能看看你,你说你心里煎熬,我又何尝不是呢。” 安妘提着裙子,慢慢的向前走着,听着那宫女说道:“林公子,我心里时时刻刻念着你,只怕你将我忘了,你若是将我忘了,我便只能一死了。” 听到这里,安妘向墙边看了过去,看到了一对儿相拥的男女,那男的分明是林子棠! 安妘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想着悄无声息的走了,千万别被这林子棠看见自己,这男女在皇宫里私会可是大罪,若这林子棠发现自己,定然会想要杀人灭口,届时就算今日不死,他日也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可人越是不想发生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就譬如现在,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偏偏后面有人喊了她一声:“三姑娘怎么在这里?” 安妘心里咒骂,转头看去,是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配着长剑的宋悠。 那边幽会的二人,听到宋悠这一声呼叫,只大喊了一声:“是谁?” 安妘眼看着正在幽会的二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头来,便再顾不上其他朝着宋悠快步走了过去,一头扎进了宋悠的怀里,将脸埋进了宋悠的胸膛里。 现在这样,任谁也看不见她究竟是谁。 那宋悠被惊得张着两只手不知道放在何处是好。 宋悠低头叫了她一声:“三姑娘,你……” 安妘着急,抱着宋悠的手掐了一下宋悠的腰,低声说道:“帮我!” 她刚说完话,只听见那刚才在宫道里的林子棠走了出来,和宋悠笑道:“原来宋三公子也在这里私会佳人啊!我当是谁也这么有闲情雅致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 第二十一章 三姑娘和三公子抱在一起 宋悠皱起了眉毛,扫了一眼怀里的安妘,再看着林子棠笑道:“诶,林公子倒是高兴,我可是被你吓了一跳啊。” 林子棠挑眉:“被我吓了一跳?” 宋悠低头看了一眼安妘,眼中含情,又与林子棠笑道:“可不是,我刚过来便被林公子发现,还担心要被人抓个正着。” 宋悠顿了顿,看着林子棠使了眼色,又看了一眼林子棠旁边的宫女,低声道:“想必林公子不会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吧?” 林子棠瞥了一眼旁边的宫女,连忙摇头笑道:“怎么会,三哥多虑了。” 宋悠得意的笑了笑,点头:“林公子果然是个聪明人,自然不必我多说,事情抖落出来,对谁也不好。” 对面林子棠点了点头,宋悠说的不错,私会宫女是犯了重罪,可他怀里的又是谁? 他心里忐忑,朝宋悠走近了一些,笑问道:“三哥说的不错,只是方才我好像听见三哥叫了一声‘三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三姑娘?” 宋悠伸手摸了摸安妘的下巴,微微抬起来了她的头,调笑着说道:“你说,你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么千娇百媚,让我见了一回便日里夜里的想着。” 安妘皱眉,她被宋悠说的话给腻到了,但为了脱困,只能掐着嗓子嗲声配合宋悠,说道:“诶呀,我就说这里不行,这下可好,还被人瞧见了,我再没脸见人了。” 宋悠听着安妘的话,不由缩了一下脖子,伸手轻轻揽住了安妘的肩头:“这有什么,林公子不是外人,男女相合,本就是顺了天地阴阳的事,何须遮掩?” 安妘趴在宋悠怀里又哼哼了两声,将脸赶紧又埋到了宋悠的胸膛里。 林子棠瞧着宋悠笑道:“早就听说宋三哥是风月场上的好手,今日可真算是瞧见了,小弟这就给三哥你留个好地方,先回席上了。” 那宋悠故意伸手轻轻掐了一下安妘的腰,笑道:“听见没,这里是顶好的地方。” 说完,那林子棠见了如此情景,不疑有他,只和那宫女一同离开了这里。 宋悠的手从安妘肩上放了下来,道:“你……三姑娘,人走了。” 安妘连忙松开了宋悠,低头说了声谢,转身便朝祥和殿的方向走去。 然而她刚走两步便折了回来。 宋悠看着折回来的安妘,垂眸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安妘站在他的面前,伸手将头发上一个嵌着玉珠子的金钿花摘了下来:“三哥儿帮我收着,刚才虽然没被人瞧见脸,但若是有心的人认出我的这个发饰,也是危险的。” 宋悠也不知为何,不如往日话那么多,只沉默的抬起了手,将那支钿花收到了手中,全然忘了自己还揣着安妘的一条手帕没有还出去。 安妘见宋悠将钿花收到了怀里才算放心,转身到了旁边的花池旁边。 宋悠跟过去了两步:“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蹲了下来,伸手抓了一把泥土蹭在了自己干净的外袍上面,浅碧色的衣裳一下子沾上了大片的污浊。 只听安妘边涂泥边说道:“有人看到衣裳认出了我也是可能的,必须得把衣服弄脏,我才好有借口去换衣裳啊。” 说完,安妘便朝着祥和殿的方向走了过去,快到大殿的时候,安妘走到了一个宫女的旁边:“姐姐现在可忙?” 那宫女连忙道:“姑娘有事?” 宫女一转头,看见安妘衣袍上的脏污,瞬间会意,点头道:“姑娘是哪位大人的亲眷,我去宫门口让姑娘家的丫头拿了干净的衣裳来换。” 安妘福身,笑道:“真是多谢姐姐了。” 说完,那宫女带着安妘到了一间屋中,让安妘稍等一会儿就好。 不一会儿,便有宫女送来了一套雪青色的衣裳过来。 安妘换了衣裳才回到了祥和殿中。 安婉瞧着安妘的样子,笑道:“三姐姐,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还换了一套裙子?难道是想借着这次多认识些公子吗?” 安妘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吃起了东西。 她四处看了一下,恰好看到了坐在斜对面的林子棠。 那林子棠正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也不知道是在看安婉还是她。 旁边安婉抬头自然也看见了林子棠,端着酒杯笑了一下,和林子棠二人隔空敬了杯酒。 且说安妘虽然是从刚才的偏僻角落里脱了险境,但宋悠却陷到了个麻烦里。 女人的麻烦! 宋悠待安妘离开了,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便从这里走了。 路上,宋悠也不知为何,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了安妘的那个钿花瞧了瞧。 他再将钿花放回怀里的时候,却没有摸到原本应该也在怀里的绢子。 宋悠皱眉,回头去找,却见身后有个穿着烟红色衣裙的姑娘。 那姑娘正拿着从他怀里掉落的绢子,这姑娘衣裙的料子是蜀锦的,裙摆上是一等的秀娘绣成的双面绣,是芍药花的样子,她的发边垂着玉珠,耳旁带着一对儿水头很足的白玉坠子。 宫中夜里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身上的衣服好像也在发光一样。 这个人…… 周亲王的嫡亲长女,隆和郡主。 宋悠见过这位郡主,在十一二的时候,那个时候郡主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后来周亲王去了地方任职便再也没见过,今年还能再见到这位隆和郡主,是因为周亲王回京述职。 宋悠抱拳行礼:“郡主万安,多年不见,郡主依然明艳照人,让人过目难忘。” 隆和郡主笑了一下,晃着手中的帕子,审视着宋悠:“宋悠,这是哪家姑娘的帕子,怎么能从你身上掉下来?” 宋悠挑眉,笑道:“具体是谁的,我也记不清了,还须得到醉月楼里一一问了才能知道。” 隆和郡主啐道:“这上面可是绣着‘梦文’二字,醉月楼的姑娘能起这样的名字?” 宋悠缓缓点头,笑道:“是了,那就不知道是哪家闺秀的帕子让我捡到了,改日应该一个个的登门问了,然后将东西还给人家才好。” 说完,宋悠就伸手去拿那方帕子,谁知隆和郡主将手背到了身后,气恼的说道:“你这个人不老实,定然是你某个情人的东西,待我拿着帕子到席上去问问,定然能问出一二来。” 隆和郡主说完,向前走去。 宋悠脚步微快,挡在了隆和郡主面前,笑得有些暧昧:“这种风月之事怎么好当众说出来,郡主何必在这个时候让我再多一桩这样的事?” 隆和郡主笑道:“既然你不想丢人,不如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然后……” 宋悠笑问道:“然后什么?” 对面的人低下了头,面上不知是自己红的,还是那身衣裳映红的,她的手还背在身后,瞧着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隆和郡主低声说道:“除非你能保证以后和那些姑娘们都断了干净,以后只喜欢我一个人,我这次就放过你。” 宋悠听后,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是什么时候招惹的隆和郡主,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看着对面的隆和郡主,想着安妘的那方帕子,只能慢慢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宋悠朝隆和郡主凑近了一些:“只是郡主不如先将帕子给我,我也好安心些。” 隆和郡主皱眉退后了一步:“你这个人没有诚意,我现在就去殿上找人认认,说不定是有人方才与你私会,塞给你的。” 宋悠当然不怕自己再添点什么风流韵事,可奈何安妘是公府庶女,前一阵子又因为林子棠的事情刚跳湖自尽过一次,这一次若是坏了声誉,又不知道会不会做出轻生之事。 是以宋悠一听隆和郡主如此一说,便伸手将隆和郡主一把捞了过来,将人拢到了自己怀里,又伸手将隆和郡主手中的拿着帕子拽了出来。 那隆和郡主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让宋悠轻轻推了出去,抬头看时,那宋悠已经点了足尖,身轻如燕的退到了两丈远外。 隆和郡主被气得直跺脚,指着宋悠骂道:“该死的轻薄浪子,看我不招人揭了你的皮,混账!” 宋悠不知道被多少女孩儿骂过混账,转身笑着和隆和郡主摆了摆手便走了。 隆和郡主气他不过,抬脚朝着祥和殿跑了过去,到了殿上,隆和郡主从正在跳舞的舞姬中间走过,那些舞姬再无一个敢动的。 坐在金座上的皇帝见了,指着隆和郡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正在吃菜的周亲王赶忙放下了筷子,指着隆和郡主喝道:“隆和,你做什么呢?还不快给圣上请罪?” 隆和郡主满脸是泪,跪了下来,朝着皇帝说道:“皇上为小女做主!” 皇帝皱眉看着隆和郡主,问道:“何事啊?” 隆和郡主哭道:“那宋悠在偏殿与人幽会,被我抓到证据,他为了将证物取回,轻薄与我!” 刚从后门走进来的宋悠听见这话,不由愣了一下,隆和郡主应该是他惹过的最麻烦的女人了。 而坐在宴席上的安妘不由攥紧了拳头,看着跪在大殿上的隆和郡主,眼睛动也不动。 大殿上一时间议论纷纷,宋威将军和宋家的几个公子也都面面相觑,皇帝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婉看向了安妘,笑问道:“算来三姐姐刚刚去更衣的时间和郡主说宋悠与人幽会的时间,好像差不多?” 安妘眼中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转头和安婉说道:“四妹妹可真是胆大!” 安婉见安妘面色难看,很是开心:“你说什么呢?” 安妘笑道:“同一家子的姊妹,我若名声受损,对四妹妹你又有什么好处吗?你我皆为庶女,靠着的是国公府和名声,不比二姐姐还有太太护着,纵然名声受了拖累,也总还能寻到个好人家。四妹妹要是名声受了拖累,届时可别说林小公子,就连帮父亲招揽门生下嫁估计也是不行了。” 安婉撇嘴,看着安妘恨道:“既然如此,你还做出如此危险之事,平白无故拖累与我!” 安妘转头看向了隆和郡主,道:“一切都是你的妄加揣测,张口闭口说我与人幽会,这样多的人,要是被别有用心的听了,咱们家可就完了。” 那金座上的皇帝站了起来,沉声问道:“宋悠呢?” 第二十二章 二女争一夫 被皇帝点了姓名的宋悠,赶紧从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殿中,弯腰道:“皇上,臣在此。” 皇上看了一眼宋悠,又坐了下来,问道:“你刚才应该都听见了,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宋悠看了一下跪在地上掉眼泪的隆和郡主,笑道:“臣想问一下隆和郡主。” 皇上挥了下手,道:“朕准你问。” 宋悠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隆和郡主笑了一下,问道:“不知我怎么调戏的郡主?” 隆和郡主站起身,道:“你为了抢回那贱人的绢子,对我动手动脚!” 宋悠缓缓点头,道:“郡主所拿之物,乃是我查案的证物,我若不抬起手,迈开脚步,动手动脚,如何能从郡主手中拿回证物?何况,郡主说我与人幽会,我与何人幽会,又在何处?” 隆和郡主瞪着宋悠:“你胡说八道,那块绢子是你与人私通的证据,哪里是查案的证据?何况我见你眉目含情,脚步微慢的从偏殿那边走来,定是与人幽会之后才有的样子。” 坐在席上的安妘看见如此,不由喘了口气,宋悠机灵,三两句话转移了隆和郡主谈话的焦点。 站在殿中的宋悠听后笑出了声音。 隆和郡主急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宋悠赶忙止住了笑,摇头道:“这倒不是,我是在想,郡主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倒是对这样的事听上心的。这就难怪了,我说郡主怎么会拿着帕子问我究竟是谁的。” 殿中隐约传来窃窃私语和笑声,宋悠这样一说,人们难免不会想到这位隆和郡主与其他闺中怀春的女儿一样,看上了宋悠却没能赢得宋悠的心,故意来找麻烦。 隆和郡主转身,看着金座上的皇帝,道:“皇上,那块帕子现在肯定还在宋悠的身上,让他将那帕子拿出来看一下上面的……” 宋悠连忙打断了隆和郡主的话,冷道:“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现在就将帕子拿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说的破案证据!” 说完,宋悠果断从怀中摸出来了一块帕子,那帕子上是藕荷色的,上面却沾着一片血污。 隆和郡主愣了,指着宋悠说道:“不对,不是这块。” 说完,隆和郡主便又转头和皇帝说道:“皇上,搜身,要搜宋悠的身!” 安妘听到“搜身”二字,心又提了起来,生怕自己的钿花被搜了出来。 她转眼看到了坐在一旁正看热闹的安婉,心中起了一计,她伸手轻轻的将手放在了安婉的桌上,将碟盏往桌边推去。 “啪——” 安婉手边的盘子摔碎在地。 原本看热闹的安婉叫了一声。 殿上的众人朝安婉看去。 皇上也朝安婉看去。 安妘赶忙起身,道:“我家四妹妹看着宋悠和隆和郡主对峙觉得好笑,一时不慎,才将盘子给打翻了。” 皇上皱眉:“哦?如何可笑?” 安婉刚要战战兢兢的起身回答,却听见安妘笑道:“因为一开始郡主说宋公子调戏她,可后来不知为何又开始因为帕子的事儿争吵了起来,所以觉得可笑。” 宋悠听后,赶忙说道:“不妨事,既然郡主说要搜身,就该搜出来看看让郡主满意,郡主要找的是某位姑娘留给我的定情帕子,看见这条满了血污的帕子,定然心里觉得不服。” 说完,宋悠大义凛然的张开了手臂,笑道:“来吧。” 安妘看着宋悠,神色复杂,而那宋悠也瞧见了她的表情,朝她眨眼笑了一下。 看见宋悠如此神情,安妘只能期望宋悠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 而此时安妘全然没有注意到林子棠正在狐疑的盯着她。 一个太监上前,在宋悠身上摸了几下,什么也没有摸出。 太监赶紧朝皇帝回话说:“回皇上,什么也没有。” 安妘听后,心里喘了口气。 安婉瞪着安妘,拽着安妘的袖子说道:“不对,你刚才定然是故意的,所以是你……” 安妘轻咳了一声,皱眉看着安婉,安婉一时间想起了其中的厉害关系,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隆和郡主皱眉:“不可能!定然是你将那帕子给了别人了!” 宋悠微笑:“看来郡主还是一口咬定我和别人在幽会?” 隆和郡主还未说话,宋悠继续说道:“我当时正和林子棠林公子叙旧呢。” 林子棠抬头看向了宋悠。 皇帝眯着眼睛看向林子棠,沉声问道:“可是这样?” 林子棠站起身来,皱眉点了点头:“小人,小人……的确是在和宋大人叙旧。” 隆和郡主急道:“宋悠,那我问你,那帕子上的……” 宋悠连忙打断了隆和郡主的话:“郡主,我已经证明了我没有和他人在宫中幽会,又拿出来了我为什么要从你手中夺取帕子的理由,这还不足够吗?” 一直沉默的周亲王终于沉默不下去了,从座位上离开,走上前来和皇帝说道:“小女年幼无知搅乱了宋大人办事查案,然而宋大人对我家女儿纵然没有十分不妥,也该有个五六分,小女虽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是臣的掌上明珠,还请皇上为我女儿做主。” 郡主眼睛一转,唇边竟隐约能看到一丝笑意,连忙跪了下来:“是啊,皇上,你得为侄女做主啊,宋悠这样做,侄女已经坏了声誉,现在再也没脸许配人家了。” 皇帝皱眉看了一眼站着的宋悠,转头看向还坐在席上的宋威,问道:“宋威,你看呢?” 宋威连忙起身出来,跪下说道:“若是能高攀郡主,定然是我们家的福气,可前些日子我家三哥儿与辅国公家的二姑娘说亲,恐怕我们这里临时变了卦,倒是坏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臣就是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啊。” 皇帝明显是烦躁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辅国公那边,安妘也看向了辅国公,心里也是好奇自己这位爹会怎么说。 辅国公起身离席走到了御前跪下:“皇上,臣家中不幸,前一阵子刚被林尚书家退婚又结亲,已经委屈了三丫头,现在又让臣再伤害二丫头,臣实在于心不忍,然而臣也不想看着郡主声誉有损,这毕竟也是个尚未出嫁的好闺女,臣……臣心里实在是苦啊。” 说完,辅国公竟然抬起袖子开始擦眼泪。 安妘看在眼中,只觉得辅国公倒真是舍得出来,不惜拿着她的事情来做说辞,真是维护了安妡,而丢开了她。 安婉怔在那里,一时也是悲从心中而出,到底父亲对她们这几个女儿也是不一样的,竟然拿着她和安妘的事情来做说辞? 金座上的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这几个人,心中说不出的麻烦,只道:“宋悠!” 宋悠连忙也跪了下来:“臣在。” 只听皇帝沉声问道:“你说,你愿意娶谁啊?” 安妘挑眉,这可好,皇帝把这个得罪人的事情丢给了宋悠。 谁知那宋悠听完却笑了。 皇帝冷声问道:“你又因何事发笑?” 宋悠连忙低头,语气放正,道:“皇上,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皱眉:“赶紧说!” 宋悠笑着说道:“我私心里想着,郡主和安妡姑娘各有各的好处,臣实在不知如何抉择,要是能一次将二人同时娶回家中,倒真是一桩美事,想来这京城当中再也没有比我更有福气的了。” 他这话一说完,只听皇帝拍了一下桌子。 宋悠脸上没了笑容,众人也都低下了头。 郡主看向宋悠,开口说道:“那我嫁过去不能……” 周亲王抬头说道:“皇上,宋悠人品实在拙劣,臣……” 皇帝抬手,冷道:“好了,宋悠的婚事等着我和母后商量商量再定吧。” 辅国公和周亲王连忙口头谢恩道:“谢主隆恩。” 皇帝起身,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一群人,眼中多少有些嫌恶之意,转身说道:“朕乏了,你们且自开怀吧。” 说完,皇帝从后面走了出去,宴席上的这些人等便都稍微放松了下来。 皇帝离开了一会儿之后,康夫人和安妡才回到祥和殿上,发现这殿上之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那康夫人坐下,扭头便问辅国公问道:“发生了什么?” 辅国公哼了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坐在辅国公和康夫人旁边的一位贵妇人笑道:“夫人不知道呢吧?刚才隆和郡主拽着你们家给二姑娘相看好的姑爷闹了一场呢!” 康夫人面色一变:“什么?闹了什么?” 那妇人笑道:“闹着要和你家二姑娘一块嫁过去呢。” 安妡在后面将这话听得真真切切的,拿着筷子的手一僵,面色都白了几分。 康夫人凝眉问道:“那……那后来呢?” 贵妇人扫了一眼安妡,笑道:“圣上说,宋悠的婚事得太后和圣上亲自裁定!” 安妡听后,直接将筷子放到了桌上。 安妘瞧在眼里,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今日这么一出戏,真是坏了安妡心中所有期望。 此时宋悠已经又转身走到了后面,拐角处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宋悠看见那人,笑道:“真是多谢了。” 那人一身暗红色衣袍,上绣着繁复的花样,将安妘的钿花放在手心里面颠了两下,笑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钿花是不是刚才那位站起来说话的姑娘的?不然,我现在就出去告诉别人你的确在与人幽会!” 第二十三章 和宋思看烟花 宋悠伸手去抓那人手中的钿花:“我要是想幽会,在这大殿上也得会,才不枉了这风流的好名声,何故找那么个地方。” 红袍公子将钿花抛下空中,宋悠抬眼,抬手将钿花握在了手里,笑道:“多谢五殿下,五殿下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 说完,宋悠又看向了五皇子慕瑾林,道:“还有块帕子呢。” 慕瑾林将帕子也拿了出来,笑道:“人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今天少说得要消受三个美人的恩情,这场面可真是大。” 宋悠将帕子连同钿花一同揣到了怀里:“若不是我把东西交给了你,只留下这块带着血污的帕子,我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要是想要这样的美人恩,我可以全部送给你。” 慕瑾林摇头:“算了,我只求你下次少招惹点桃花债,免得还得我帮你藏东西。” 宋悠笑了笑,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只朝着皇上的寝宫仁和殿走去,今天因他才惹了皇帝不痛快,罪肯定是要请的。 宴席一直持续到了入定末时,皇帝陪着太后、皇后以及一众嫔妃们到了祥和殿的门前,准备看烟花,皇帝身边依然跟着宋悠,这个御前侍卫并未因今日的荒唐之事而影响了仕途。 皇帝到了门前之后,一众王公贵族高官显臣们携带着家眷也出了祥和殿,随在皇帝身边。 一时间人们拥在祥和殿的门前,人多杂乱,那林子棠此时也小心翼翼的朝着辅国公一家靠近。 安婉拉着二姑娘安妡站在康夫人身边,安妘不爱凑这个热闹,站在后面,靠着墙边仰着头正准备看烟花。 宫人们将地上的喷花点燃,喷花绚烂,就在地上燃放出一大朵金色银色的火花出来,一众人等发出惊叹,热闹非常。 林子棠到了安妘身侧,看着她低声问道:“之前是你和宋悠在偏殿那里?” 安妘看了前面正在专心看烟花的安婉,眉心一皱,道:“我与那等风流花心的公子哥去偏殿做什么?林公子纵然不喜我,也不该如此污蔑与我。” 林子棠皱眉问道:“那你刚才为何站起来替他说话?” 安妘抬眼,看着面前之人,想起之前的屈辱,不由心生报复之意,想着若是能搅一搅这个轻浮高傲的公子哥,心里也是舒坦。 只见安妘低下了头,哽咽说道:“林公子,你这样问,是还对我有情吗?你知道的,当时你与四妹妹之事让我心如死灰,恨不得一死了之,若不是宋三公子救我,我怕现在连站在这里与你说话都是不能。” 说到此处,她伸手轻轻拽了了一下林子棠的袖口,抬头看着林子棠的双眼,只见她双眼含泪,柔情万种:“林公子今日如此在意我的事情,我……我心里着实开心。” 说完,安妘拿着绢子捂住了脸,转身小跑走进了殿中。 后面林子棠没有追来,夜空当中炸开了一个红色的锦冠烟花,正如他的心也炸开了一般。 他曾经嫌弃安妘,弃她辱她,如今她面貌恢复如常,却对他竟然毫无怨怼之情,还是满腔情意! 而跑回了殿中的安妘站在殿门口看着夜空中接二连三炸开的烟花,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星辰日越高天际,雪散烟花遍海隅。” 听见有人在殿中吟诗,安妘循声看去,看到了一身姜黄色衣袍的宋思。 他立在她的斜后方,烟花绚烂的光芒隐隐约约的照在他的身上,还有他柔和的面庞上面,他那双星河一般的双眼透着温柔的光芒。 安妘看着宋思的样子呆了一瞬。 宋思的视线从天上的烟花放到了安妘的身上,笑道:“三姑娘也在这里。” 安妘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闪躲,道:“我打扰了宋大人的安静,是我该死了。” 宋思摇头笑道:“再安静美好的地方,也要一个人分享才是,三姑娘来得正好,不早不晚,还将我的安静添了几分明媚。” 她看着宋思认真温柔的样子,愣了一下。 宋思朝她走进了一步,问道:“三姑娘怎么了?”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我原以为,这样的话只能宋悠说得出来。” 宋思眨了眨眼睛,低头抱拳道:“是我唐突了三姑娘,还请三姑娘莫怪。” 她连忙上前一步,摇头道:“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宋大人这样的谦谦君子说起这样的话来,倒真是撩人心乱。” 宋思听后,脸上一红,又低下了头,一时竟想不出要说些什么才好。 安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静静的转过了身,看着天上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她的脸有些热。 不知何时,宋思离得她近了一些,两个人彼此沉默着,只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些绚烂。 那天晚上,烟花放完,安妘才离开了祥和殿内,随着辅国公和康夫人一行往宫外走去。 及至到了宫外,一众人到了自己马车旁边正准备启程回府,安婉不知何时站到了安妘身边,和等着安妘上马车的碧果说道:“我和三姐姐上车说会儿体己话。” 安妘扭头看了一眼安婉,又和正拧着眉毛瞪安婉的碧果说道:“无事,纵然四妹妹恨不得啃得我骨头渣子都不剩,也不能在马车上对我不利。” 安婉扭头看着安妘,却见后面走过来几位官眷,拉着安妘的手,亲热温柔的说道:“三姐姐这话是气话,一家子的亲生骨肉,说的是什么?” 说完,安婉便上了马车。 安妘挑眉,也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一放下来,安妘坐在安婉的对面,笑道:“别人家的骨肉或许真的亲密,和你做至亲骨肉倒真是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安婉看着安妘,目光微寒:“三姐姐,这话应该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吧!” 安妘缓缓将身体靠在后面的车背上,慢慢合上了双眼:“四妹妹有话直说,左右我也知道四妹妹瞧我不顺眼,我心里也记着四妹妹和我的嫌隙,何必再来这套?” 安婉笑了一下,道:“三姐姐倒是个爽快人,我竟好像头一次认识三姐姐。” 安妘眯着眼睛笑道:“四妹妹快问吧,忙活了一个晚上,妹妹不累吗?” 安婉盯着安妘,缓缓说道:“三姐姐当真对林家哥哥依依不舍吗?若是真的,我可以宽宏大量让三姐姐进门做个贵妾。” 听了这话,安妘笑出了精神头,看着安婉,问道:“什么?你不怕我进府之后,搅得你们天翻地覆,不得安生吗?” 说完,还不待安婉回答,安妘又冷下了脸:“别说你同意,就算我愿意,父亲也定然不许我们任何一个人去给别人做妾!你当公府颜面是什么?在父亲和老太太眼里,那是比金子还重要的东西。” 安婉咬牙问道:“既然如此,你何苦招惹他?刚刚大家看烟花时,看他魂不守舍的正寻你呢!定然是你招惹了他!” 安妘眨了眨眼睛,笑道:“招惹?何为招惹?我二人本有婚约,现在我容貌恢复,他那样一个看重容貌美色的男人,就算我不招惹他,他也会记在心里,何况……” 安妘将身子靠前,盯着安婉的双眼,缓道:“四妹妹,若论招惹,应该说是你先招惹了他!” 这话一出,安婉抬手就要去打安妘,怒道:“你这贱人!” 安妘伸手握住了安婉要打她的手,用力攥着:“四妹妹我劝你擦亮眼睛看看!看看自己费尽心机抢过来的丈夫是何种模样!若是真要这么喜欢林小公子,那就自己好好忍着!” 说完,她用力甩开了安婉的手。 安婉被甩的差点摔下坐去。 她双手扶住坐上,抬头看着安妘说道:“人人都可以说我嫁给林家是为了荣华富贵,是为了得着尚书府的荣耀,唯独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她就那么盯着安妘,眼中竟然留下泪来,安妘看着安婉的样子,不由皱紧了眉头,难不成这个四姑娘安婉竟然还是真心喜欢林子棠不成? 安妘正看着安婉在哭,外面有人喊道:“要从东角门进去了。” 车内安婉慢慢坐直了身子,将眼泪擦干,掀开帘子和外面的人说:“进府了,我就下去走走,在席上一直坐着,乏得很。” 马车停了下来,安婉从车上走了下来。 安妘见人走了,方喘了口气,只觉得清净了不少。 她那天晚上,躺在榻上一闭上眼睛,竟就好像能看见烟花盛放时宋思的脸庞,他这样温和的谦谦君子,什么时候都是难得的人。 这日晚上是睡不了多少时间的,次日不过鸡鸣时分,安妘便起身穿了衣裳到老太太屋里去请安。 大年初一的早上,一家子要聚在一起吃第一顿饭。 安妘出门前让碧果带上了几罐擦脸汁子,说是有机会要送出去一些。 出了听萧馆的门,已经能见到府中下人忙碌的身影。 她一路走到万寿堂的时候,已经有人在了,因为她刚到万寿堂的院门口,便听见屋内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便听见了燕宁郡主的骂声:“你这没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是自甘下贱!我就是死了,你也别想到那边去给人耻笑,让人笑话咱们公府教出来了个自甘下贱的胚子出来!” 第二十四章 我要一千两银子 安妘站在门口听见了这样的骂声,心里只想到了安妡。 她伸手叫了一个站在院门口的小丫头过来:“好姐姐,老太太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那小丫头朝里面看了一眼,低着声音说道:“三姑娘不知道,老太太正为着二姑娘和昨儿宋家三哥儿的事儿生气呢。” 安妘皱眉,问道:“宋家三哥儿出的荒唐事,何苦怪二姐姐呢?” 小丫头低着头,声音更小了一些:“二姑娘说自己不在乎,一心啊,只想着能嫁给那宋家三哥儿,老太太听了,恼得厉害!” 安妘听后,缓缓点头,宋悠这事本就让公府颜面扫地,而今安妡有这样的想法,想必老太太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现在屋中很可能只有康夫人和安妡在,若此刻进去,这两个人铁定觉得自己的颜面扫地,届时说不定心里会对她极为介意,再无好感。 安妘转身和碧果说道:“咱们先到小道上等会儿,等里面安静了再进去也不迟。” 说完,安妘便带着碧果躲在了万寿堂旁的小道里。 不一会儿,只看见安珏和珏大奶奶进去了,安妘才携着碧果走了进去。 如安妘所想的一样,那安珏夫妇进到屋中之后,燕宁郡主已经忍住了怒火,只见安妡和康夫人坐在下面,虽然康夫人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可安妡脸上隐约还能瞧见泪痕。 安妘走到燕宁郡主前面,福身拜了一下:“祖母安好,新年吉祥,愿祖母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燕宁郡主面上表情和缓了一些,抬手道:“妘丫头起来吧,等人齐了,就让厨房那边传饭。” 安妘应了,坐到了安妡后面。 过了一会儿,安婉、安琮还有辅国公、徐姨妈一众人等也到了万寿堂来给燕宁郡主拜了年,这年初一的家宴才开始。 家宴过后,一众男丁便又离开了万寿堂这里,只留下一屋子的女眷在万寿堂里坐着与燕宁郡主说话。 安妘心里盘算着让话题聊到自己的脸上,这样好让她的护肤品自然而然的先在这府里推销出去,故而一直凑在燕宁郡主身边端茶倒水。 燕宁郡主瞧着安妘的脸笑道:“妘丫头的脸比先前好了不少,现在正是可以好好考虑婆家的时候了。” 康夫人点头笑道:“是啊,先前媳妇儿也是愁得很,如今真是上苍开眼,妘丫头的脸好了,只要这一两年多出去见见那些官眷们,名声传扬出去,是不愁找不着婆家的。” 珏大奶奶点头笑道:“前一阵子妘丫头又看医书,又朝着宋太医要了不少的药来,我还琢磨着是为了什么,如今看了这张容光焕发的脸,我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安妘见话题说到这里,连忙笑道:”这得多谢太太和大嫂子帮我,我才能一点点的好了” 康夫人瞧着安妘的脸笑问道:“也不知到底用了什么,现在竟好成了这样。” 安妘起身,到了康夫人身前,将碧果拿来的白瓷小罐子放到了康夫人眼前,笑道:“母亲,这是我前些日子给自己做的擦脸汁子。” 徐书悦看着那个小白罐子,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笑道:“我前些日子从三妹妹那儿得来的,是这个不是?” 安妘点头:“正是这个,不知姐姐用得可好?若是好了,我改日再给姐姐一些。” 徐书悦到底是根本没有用,可奈何安妘这样当众问了,便也只能点头笑道:“倒是不错,挺滋润的。” 这边安婉笑道:“三姐姐现站在那里这样一问,我心里想着竟像是看到了想容堂的女孩儿们,眼巴巴的要从别人身上捞点什么。” 对于安婉这样的话,安妘倒也没恼,谁让她本来就是美容销售呢。 安妘低头笑道:“我心里想着这东西好,又想着老太太、太太还有大嫂子、一众姐妹们,便也没有想得那么多,大家都是一家子的骨肉。想容堂卖的是东西,挣得是钱,自然是眼巴巴的想捞什么过来,我却是为了自己的一片心,若是真想要什么,也不过是想多讨来一些家人们的疼爱,难道这样也有错不成?” 燕宁郡主是不许小辈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搬弄是非的性子,听见安妘和安婉的话,淡淡的说道:“闺阁女儿爱美,都是人之常情,只是心里千万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做了些让人耻笑抬不起头的事情就好。” 安妘见自己盘算的事情即将落空,便和燕宁郡主说道:“祖母说的对,女儿家有爱美之心,自然也有把能变美的好东西分享给别人的心,若是一片真心都要被人说三道四的话,这多叫人难过啊。” 安婉也站了起来,低着头委屈的说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玩笑话,三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随口胡说的。” 安妘扭头看了一眼安婉,转而也低着头委屈的说道:“本来我今日来,给老太太、太太、姨妈还有姐姐妹妹们都带来一瓶我自己做的擦脸汁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但也都是孙女的一片心,如今听见四妹妹这样一说,我心里慌乱的很,都不知道该不该给了。” 康夫人抬头瞧了一眼燕宁郡主的脸色,心里怕燕宁郡主说自己管教女儿们没有用心,便赶紧说道:“这说到底还是你们姊妹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才会有这样的误会,妘丫头。” 安妘连忙应了一声:“太太。” 康夫人笑道:“你今儿先把东西送了出去,全了你的一份心意,明儿呢,也到我那里去,和姊妹们一处伴着,也好免了像今日的烦扰。” 这样说完后,燕宁郡主只低头端起来了茶杯拿起盖子,闻起了茶香。 康夫人见状,心里也就放松了下来。 安妘听到这里,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一半,便连忙跪下,握着康夫人的手:“多谢母亲,我早就想日日日夜夜的陪着母亲了,只是怕扰了母亲清净,一直不敢前去叨扰,那我明日可就厚着脸皮过去了。” 康夫人只是笑着拍了一下她的手,让她站了起来。 安婉瞧在眼里,心里面难受得很,自己费尽心力日夜伺候康夫人,好不容易才挣来的几分薄面,难不成要被安妘抢走? 安妘心愿得偿,自然是喜不自胜,当日回到屋中后,便准备了些杏仁粉和蛋黄花的汁子出来。 康夫人的脸颊上偶尔会出现油光,显然是水油不平衡,用蛋黄花敷脸非常适用。 安妘在燕宁郡主屋里请了安后,便随着康夫人一起去了清风阁当中,又伺候着康夫人和安妡用了早饭,便热心的给康夫人做了一次面膜,面膜一洗干净,康夫人的脸亮了、白了许多。 那康夫人拿着镜子照了一会儿,抓着安妘的手说明日还来。 安妘应了,便在安婉来之前回到了自己屋里。 一连几日过去,康夫人的皮肤好了许多,容貌有所变化的康夫人和公爷的感情也是蜜里调油一般,自然心里也喜欢起了安妘。 这日是正月初十,安妘只听珏大奶奶差人传话说想容堂的吴夫人来找。 安妘听了,心里想着之前让一堆人去找吴夫人只问价不买东西,这吴夫人也该想到是自己派人做的了。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如今吴夫人这条鱼自己来了,安妘心里欢喜,给康夫人做完脸后,赶紧让人将吴夫人请到了自己屋里。 那吴夫人进到安妘屋中,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问道:“三姑娘想做什么啊!” 安妘让碧霞端了茶来放到吴夫人的面前,笑道:“天冷,夫人喝口热茶润润嗓子,慢慢说,不着急。” 吴夫人看了一眼茶杯,表情似有不悦,道:“三姑娘不如直接和我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咱们也别互相耽误时间,我那铺子里忙得很。” 安妘挑眉笑道:“吴夫人果然是个聪明人,我就知道我找人只问不买,定然会引起吴夫人的怀疑。” 吴夫人听了这话,只是狐疑的看着她,并未说话。 安妘见吴夫人没有说话,只觉得现在谈判并不是好时间,便也没有说话,她端起茶杯,仔仔细细的品起茶来。 对面吴夫人笑道:“三姑娘倒真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安妘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吴夫人问道:“三姑娘想要什么?或者说,想要我做什么?” 安妘喝了一口茶,笑道:“不如夫人在和我做个交易吧?” 吴夫人笑问道:“什么交易?” 安妘没有说什么交易,反而问道:“吴夫人拿积雪草做的擦脸膏子,卖得如何?” 吴夫人道:“托三姑娘的福,卖得很好。” 安妘点头:“是不是买的人络绎不绝?想必吴夫人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吧?” 吴夫人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下,道:“当时我们讲得条件,可是你给我方子,我让人教你做,现在三姑娘容光焕发,这脸光滑得好像剥了壳的鸡蛋,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怎么这个时候又想要从我这里分一杯羹了吗?” 安妘摇头,连忙道:“吴夫人多虑了,我自然不能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不过是又想和吴夫人谈一笔生意,只不过这次,吴夫人需要的付出的,会多一些。” 吴夫人这才端起来了早就放在自己手边的茶,她声音平淡,似乎根本不想和安妘做这笔生意:“三姑娘不妨先说说我这里需要付出什么,好让我考虑一下。” 安妘看着吴夫人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也不多,就一千两银子。” 吴夫人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起身朝安妘拜了一下:“三姑娘新年过得不错,我先不叨扰了。” 第二十五章 诓骗私会 安妘看着吴夫人转身欲走的样子,也没有着急,缓缓说道:“世人都说女人肤白才能貌美,殊不知应该是肤色亮白才更美,一个保湿的擦脸膏子就能让想容堂赚得盆满钵满,那如果是让肤色提亮的,吴夫人这钱……想必应该像流水一样的进来吧?” 那吴夫人听了这话,才转身看着安妘,问道:“你有这样的好方子?” 安妘颔首,笑而不语。 吴夫人又坐了下来,声音和缓了许多,问道:“若姑娘肯将钱放得低些,这生意也不是不能商量。” 安妘蹙眉:“这做生意总需要本金,我用秘方换本金,那都是经过计算的,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吴夫人身子向前倾了倾,问道:“三姑娘想要做脂粉生意?” 瞧见吴夫人有些紧张的模样,安妘连忙笑着摇头道:“夫人不用紧张,我没想着做民间的生意,我想做的……” 安妘抬头,朝上面看一眼,缓道:“上面的,越上面越好。” 吴夫人听后,盯着安妘思索了起来。 安妘看着正在思索的吴夫人,静静地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那吴夫人最终抬头和她笑道:“三姑娘这么说,我倒也不是不信,只是……” 安妘微笑:“只是,有些事情还得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了,才好,对不对?” 吴夫人点头笑道:“对,正是这个道理。” 安妘点头:“那吴夫人明日来,我给吴夫人立个字据,权当保障,顺道再将亮肤美白的方子给了夫人,但,我也要见到吴夫人的诚意。” 吴夫人端着茶笑着饮了一口,道:“三姑娘尽管放心,只要三姑娘将这两样白纸黑字的东西给了我,我自然会给三姑娘够数的银子。” 安妘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来笑道:“那我以茶代酒,祝吴夫人的想容堂生意兴隆,宾客如云。” 吴夫人也端起了茶杯:“多谢。” 第二日,吴夫人果然守约拿着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到了公府里面,安妘将自己不在民间开脂粉铺子的承诺写到了纸上,按下了指纹。 又将亮肤美白的方子写到了纸上,里面有珍珠粉、盐角草还有胭脂仙人掌等物。 拿到了吴夫人的一千两银子,安妘当下便去归鸟阁找了珏大奶奶,求珏大奶奶帮她买些东西,钱她自己出,不用府上出钱。 珏大奶奶被安妘软磨硬泡的答应了以后,又问了安妘从哪里来的钱,安妘只说自己将之前擦脸汁子的方子卖给了吴夫人,珏大奶奶便也没有多说其他。 见事情有了着落,安妘将自己所需用的东西默了下来,有积雪草、蛋黄花、睡莲和水飞蓟这些自不必多说,月见草和玫瑰花用来做臻萃系列的护肤品,可以抗氧化,有珍珠粉、盐角草和胭脂仙人掌自然是亮肤美白,还有就是葡萄籽这个是要做抗衰老的护肤品的。 只是抗衰老的这套,还需要一个孔雀石,然而孔雀石毕竟是难得之物,大量购买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未免旁生枝节安妘便没有写上去,只想着自己去买孔雀石才妥当。 如此折腾完了,安妘便交代了碧果去四处打探一下买孔雀石的渠道。 这几日安妘没有满心欢喜的等来孔雀石的消息,却先等来了安琮找了小厮传话给她。 安妘掐指算了算时间,想着好像是常阁老那边快要给徐书悦下聘了,安琮可能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想到这些,安妘不太想去,之前这个人还义正严辞的拒绝了所有事情,现在就不该再这样拖拖拉拉的。 但碍于面子,安妘还是走了一趟。 谁知刚到画雨轩门口,安妘便听见院中有林子棠的声音。 安妘眼睛一转,便和带着自己来的小厮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二哥哥若是有急事,改日再来寻我。” 说完,安妘转身便要离开,谁知那小厮连忙喊了一声:“三姑娘到了。” 安妘扭头看了一眼那小厮,还不待她骂人,院子里林子棠和安琮已经走了出来。 安琮站在一边没有说话,林子棠却笑道:“几日不见,三妹妹好像清瘦了。” 安妘看向安琮:“二哥哥何苦框我?” 安琮面上毫无表情,转身走进院中,道:“你来我这里少些,这个小厮原不是我院里的人。” 不是安琮院里的人,自然…… 是林子棠的人! 安妘抬头,瞧着林子棠笑了一下,便低着头提着裙子走进了画雨轩的院子里。 她低声问道:“林小公子今日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林子棠跟上了安妘的脚步,也进了院子里,道:“我这几日里,夜夜睡不着,就想着你宫宴那日和我说的话,以前是我不好,竟然那样对你,我想着若是可以……” 安妘连忙打断了林子棠的话,道:“林小公子休要再说这样的话,你和四妹妹好事即成,将来你一个娶,我一个嫁,就是再也说不得这样话了,现如今父亲也为了我和四妹妹的事情烦扰,林小公子若再闹一回,我可就要被父亲打死了。” 谁知那林子棠朝安妘凑近了一些,柔声细语的说道:“三妹妹不必害怕,我和三妹妹心里都有彼此,我一定让三妹妹进府做个贵妾,届时过了几年,你也生养了,我便让你管着我的屋子,和正房夫人无异。” 安妘听了这话,心里气恼,正欲发作出来,院门口却有人叫骂着走了进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婉:“好一对奸夫淫妇,朗朗乾坤的竟然在二哥哥院子里面说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安妘抬头看着安婉,又看了一下面前的林子棠。 那林子棠朝安婉走去,冷道:“你嚷什么!我不过是和你三姐姐商量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也好过我们二人彼此牵念,日日痛苦。” 原本进到了屋中的安琮出门瞧了一眼,便又转身进去了,只叫巧儿赶紧找了公爷过来,这事情若是在他院子里爆发出来,他连告诉都不告诉一声,日后若是被公爷知道了,二位妹妹到可能没事,他自己个儿是一点好也没有的。 安妘冷道:“什么二人彼此牵念,你们二人原本对我无情无义再先,如今竟然提出来了个两全其美,倒真是想的出来!” 安婉朝安妘走了过去,争论道:“三姐姐大小和林小公子定了亲,心里眼里自然只有一个林小公子,可姐姐说过,父亲是打死不能让咱们几个跑到别人府里做妾的,现而今要不是我发现来找姐姐的小厮是林家哥哥身边的人,今日是不是要撺掇着林家哥哥再反婚一次才算甘心?” 安妘听后,冷笑一声,仰头看着林子棠问道:“我撺掇着你反婚?” 林子棠皱眉:“三妹妹,我……我只能……” 安婉眼中含泪,一滴滴的掉了出来,道:“三姐姐,大局已定,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一条生路,现在你容貌恢复,要什么样的公子做夫婿没有,为什么非要和妹妹争?我是真心喜欢林小公子的,就算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若日后小公子心里眼里只有三姐姐你的话,我岂不要日日夜夜受锥心之痛?” 说完,安婉竟抓着安妘的衣裙要跪到地上。 安妘伸手用力将安婉给拽了起来,厉声说道:“今日我到这里之前,也不知道林小公子会出现在此,你有什么话只问你的未婚夫吧。” 她话音刚落,只听院门外有人大声喝道:“那我倒要问问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安妘和安婉都是一惊,来的人,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太太,而是辅国公。 林子棠吓得赶紧退到了一边。 安妘想到了上次辅国公和自己的谈话,这个人应该是很忌讳骨肉相争的,便赶忙跪了下来,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辅国公走到了院门口,那安琮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他直接跪到了辅国公面前,痛心说道:“我身为兄长,没能照看好妹妹们,实乃大错,求父亲原谅!” 安婉一瞥眼,见到安妘和安琮都跪在地上,也赶忙跪了下来,伸手抓着辅国公的衣袍哭诉道:“求父亲为我做主,三姐姐正撺掇着林小公子把我的婚事给退了,然后自己好嫁过去呢。” 辅国公没有说话,只看向了林子棠。 林子棠弯腰抱拳,恭恭敬敬的说道:“公爷,此事都是因小侄而起,小侄……” 林子棠话还没有说完,辅国公便挥了挥手,交代了安琮屋中的小厮说道:“先送林公子出府吧,改日再让林公子来家中小坐。” 听了这话,林子棠便抬脚跟着那小厮离开了这里。 安妘心里直骂着林子棠真不是个东西。 那辅国公哼了一声,转身道:“你们两个随我过来。” 这里面没有安琮。 安琮让人先禀得辅国公,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所以安妘和安婉便只能和辅国公去到了后院的中厅当中。 到了中厅,安妘和安婉跟着辅国公一进了门,丫鬟便将房门关了起来。 安婉和安妘连忙都跪了下来。 这边安妘还未开口说话,那安婉抢先哭道:“父亲,今日我见林小公子身边的小厮去三姐姐院子里,我便想着这外男身边的小厮怎么能来女子闺阁之中回话,唯恐三姐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才连忙跟了上去看看,谁知……谁知竟然撞见那么个见不得人的场面!” 第二十六章 宋悠是个贱骨头 安妘扭头看着安婉,冷道:“四妹妹倒是说说,究竟是如何见不得人?莫不说我和林小公子什么事情都没有,就算真要做些什么,难道要跑到二哥哥的院子里面去做吗?” 说完,安妘听到耳边一声清脆响声,脸颊霎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安妘一瞬间有些懵了。 她被辅国公抽了一巴掌! 只听辅国公指着安妘骂道:“这样的话,你怎么说的出口!太太平日里教你的闺秀礼仪,你都学到哪了?” 安妘听了这话,抬头看着辅国公质问道:“父亲,当日安婉幽会本来是我的未婚夫,让林子棠毁了我的婚约时,你可曾这么打过她,问她把闺秀礼仪都学到哪了?” 旁边安婉慌忙的低下了头,只擦着眼泪,不敢多说一句话。 辅国公抬手:“你还敢顶嘴?” 安妘仰着头大声说道:“父亲打吧,左右姨娘死了以后,父亲也早就忘了我这个女儿。” 辅国公抬起来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只皱着眉看着安妘。 安妘见辅国公神色动容,便也垂下了头,声音放缓了下来,只解释道:“父亲,我今日去二哥哥院子里的时候,并不知道林子棠小公子也在那里,如果碰巧遇见也能引他动情,破坏四妹妹姻缘的话,那我也只能说那林子棠不过是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父亲也该瞧瞧这个人究竟是何种人品,合该去林家将四妹妹的婚事退了,好过四妹妹进了火坑后悔!” 说完,安妘双手高高抬起,又交叠放在地上,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 安妘没有起身,道:“父亲,求您明察。” 安婉此时抬头,伸手抓着辅国公的衣角,连忙道:“不是的,不是的,父亲,林小公子他,他不过是和三姐姐说了两句话,碰巧在二哥哥院子里遇见了三姐姐,谁能知道他来找二哥哥的时候,三姐姐也会去找二哥哥呢,这是个巧合啊,父亲。” 伏身在地上的安妘脸上露出了微笑,她赶忙直起了身子,一脸正色的看着安婉的说道:“四妹妹也知道是巧合,看来那林子棠连巧合遇见都能和女孩儿演变成为一场幽会,这样的人四妹妹可千万要想好要不要嫁过去,现在求了父亲,还来得及。” 安婉连忙摇头:“不是!三姐姐,不是,不是这样。” 安妘抬头看着辅国公,神色之中全是担忧:“父亲,我虽然死了姨娘,但我知道父亲和母亲左右会也会为我谋划,四妹妹和我同是庶女出身,年纪又小,恐怕会被林子棠那样的人蒙蔽了双眼,辨不清对方是不是良人,父亲可要为四妹妹考虑啊。” 说完,安妘还要再磕个头,那辅国公喝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们两个人在这里胡乱臆想,给我在这里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思己过!” 辅国公话一说完,便拂袖而去。 正厅当中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安妘和安婉两个人。 安妘直着身子跪在那里,被辅国公打过的那半张脸还隐隐作疼。 安婉忍不住掉下了眼泪,扭头和安妘说道:“三姐姐真是好口才,原本这事就是你的错,现在还要累我与你一起罚跪,难道你抢我的未婚夫你不该被父亲打死吗?” 安妘听了这话,连转头看一眼安婉都没有,她的目光看着厅中正前方的太师椅,道:“四妹妹为了这样一个人,竟然要让父亲打死你的姐姐?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再者,我抢别人未婚夫婿若该被打死,四妹妹又该被怎么办?” 她此时,才转头去看安婉,她盯着安婉的双眼缓缓说道:“四妹妹,是你先抢了我的未婚夫,让我蒙羞受辱,恨不得一死了之,四妹妹怎么没记住呢?” 安婉擦了擦眼泪,转头也看着前方,她没有说话。 安妘也转过头去看着前方,轻声说道:“四妹妹,今儿父亲给我的这一巴掌,早晚也让你尝一尝是何种滋味。” 安婉笑道:“那我等着。” 安妘没有说话,无声的笑了一下。 那天安婉和安妘从正厅的门出来后,身边的伺候的丫头已经到了门前来接人,两个人分明都住在东边甬道旁,却绕了不同的道儿走。 安妘是从园子里面穿过去的。 碧果扶着安妘,气道:“这个四姑娘,可真是的!” 安妘握住了碧果的手,笑道:“你放心吧,她在我这里讨不着好。碧果,孔雀石有消息了吗?” 碧果点头:“有了,那些人是从赣江那边买来的。” 安妘听后,喜道:“那就对了,约个时间商量一下价钱。” 碧果笑道:“姑娘放心,我想着上元节那天不错,正好那天有花灯会,各家的姑娘、公子都要出门看灯凑个热闹,姑娘出门去看灯也不用特地找理由出去一趟,两全其美。” 安妘笑着点了一下碧果的头,道:“你想得倒是周到!” 说话间,便到了元宵灯会的晚上。 国公府中几个年轻的主子都打扮妥帖带着丫鬟随从出了门。 到了花灯会的街上,碧果便扶着安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眼前夜晚的街道上的花灯好像天上繁星一样多,往远处望去,只感觉这灯一路点到了天上一般,灯火光烛映着每个人的衣裳反着柔和的光,兼之又有提灯歌唱的歌女,声音有远有近,不知有多少人在今夜唱歌表演,真是好不热闹。 安妘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只想到了之前看到的几句诗文: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旁边碧果才拽着安妘的手笑道:“姑娘,先去见那个孔雀石吧,见了以后今儿晚上可以好好玩了。” 安妘点头,让碧果带着自己走到了约定的地方。 约定之地是京城的风雪馆。 风雪馆门口站着两个高大的男子,配着刀剑,但里面却隐约传来丝竹乐器和歌女吟唱的声音。 安妘皱了下眉头,看着风雪馆门口吊着的两盏白兔灯笼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风月之地?” 但好像和她想得有区别。 碧果皱眉,脸上微红:“姑娘说什么呢,我怎么敢把姑娘往那样的地方带,这风雪馆说是江湖人交换情报的好地方,因为里面只接待有身份和有本事的人,里面的姑娘说也是身怀绝技的侠女呢,才不是醉月楼里那些人。” 安妘清了清嗓子,眼睛看着门口的两个守卫,问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一没身份,二没本事,怎么进去?” 碧果笑道:“这不妨事,因为说要卖给姑娘你孔雀石的人,就是风雪馆馆主。” 说完,碧果到了门前,和侍卫福身笑道:“劳烦通传一声,我要找千芳尊明若文姑娘。” 那守卫听了,看了一眼碧果,问道:“你们两个看起来不过是普通女子,确定要进这里?” 碧果点头:“请您通传一声,我们是来买孔雀石的。”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人转身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两个守卫便打开了门让安妘和碧果两个人走了进去。 安妘走进风雪馆中,只瞧这风雪馆中的一楼正中间摆着一块十人合抱的白玉石台,那白玉石台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是那白玉石台上没有舞者,台下只有十几位歌女或抱琵琶或抚琴歌唱。 还不待安妘细看,已经有一个梳着包子头穿着红衣裳的小姑娘走过来和安妘笑道:“姑娘请去四楼稍坐片刻,千芳尊一会儿便来见姑娘。” 安妘和碧果二人便朝着四楼走了上去,二人刚到四楼,挨着楼梯的一间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窜出来一个白衣少年。 那少年人和屋中的人笑道:“我不过托千芳尊帮我保管一把剑而已,千芳尊就想让我以身相许,未免太霸道了。” 安妘站在了原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人,可不就是宋悠吗。 屋中千芳尊走了出来,安妘的双眼移到了她的身上。 千芳尊明若文是个二十一二的女人,一身红衣微微露着肩头,发上斜插着一根红玛瑙的簪子,说话谈笑间带着一股旁人学不来的妩媚。 明若文倚着门笑道:“宋三公子在女人堆里是出了名的,怎么竟如此叫人失望?” 宋悠一转眼,便看到了在楼梯口站着的安妘,遂转头和千芳尊笑道:“比起女人主动,我更喜欢自己主动。千芳尊阅人无数,自然该清楚其中奥妙。” 说完,他走到了安妘身边,笑道:“就比如这位姑娘,她要是一直不理我,我才越高兴和她接近。” 千芳尊挑眉笑着,朝着宋悠和安妘走了过去。 安妘听了宋悠的话,不由笑了一下:“宋三公子说的这个道理,我只想到三个字。” 宋悠挑眉问道:“哪三个字?” 安妘不急不缓的说道:“贱骨头。” 千芳尊闻言笑出了声,抬手拉着安妘的手往屋里走去:“小姑娘这话说得不错,男人都是天生的贱骨头。” 宋悠负手立在门口,笑着摇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有不少人骂过我混账,但说我贱骨头的却好像没有,今日一听,倒是觉得心里畅快,只感觉被人点出来了什么。” 碧果跟在安妘身侧,听见这样的话,笑出了声音。 千芳尊将安妘请了进去,转身刚要关门,那宋悠却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前,倚着门笑道:“三姑娘,今日在这里遇见你,可真是有缘得很,我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他说完话,全然不顾旁边有什么人,只看着安妘眨着眼睛笑了一下。 第二十七章 我任由三姑娘差遣 安妘笑了一下:“什么礼物?” 宋悠从千芳尊旁边走过去,坐到了安妘对面,从怀里拿出来一块浅绿色的帕子和一个嵌着珍珠的金钿花放到了桌子上。 安妘伸手拿起来了钿花,道:“宋三公子可真会送礼,这个钿花上原本嵌着的东西不见了,换了个珠子,便说是送给我的了?” 宋悠笑道:“若非我时时刻刻的揣在怀里,想找机会还给三姑娘你,也不会在前儿被歹人刺杀时毁坏了钿花上的玉石,想着这钿花少了个宝贵的东西,一定不好看,我便自作主张去找人给姑娘从新镶嵌了个珍珠上去,还希望三姑娘不要嫌弃。” 其实,那日若不是他怀里揣着安妘的钿花,他会被那人一剑刺死,说来还是这钿花救了他一命。 安妘听后,有些动容,道:“你费心了,说来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那天你在宫里为了帮我,还背了品行拙劣的骂名。” 千芳尊也坐了下来,笑道:“宋三公子才不怕这些骂名,他正如三姑娘说的一样,是个贱骨头,欢喜得不得了。”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但看着帕子又不由疑惑问道:“不知道三哥儿何时拿到的这条帕子?” 宋悠想到了当日安妘和宋思在国公府中在单独说话,心里犹豫了起来,便缓缓说道:“那日,你掉在地上的,我捡了起来,看来三姑娘竟然不知道自己丢了帕子?” 安妘以为宋悠说的是宫宴那日,便低头笑道:“这样的小东西,本来身边就有许多,一时不知道在哪里丢了一块,我也想不起来,难为你还帮我捡了,时时刻的带着。” 碧果看着桌上的帕子,舒了口气,道:“吓死我了,我说怎么找也找不见了呢,原来是被宋三哥儿找到了。” 宋悠听后,抱起了手臂,皱眉疑惑道:“三姑娘,帕子是贴身之物,若是被旁的人捡到了,使个什么坏心思,那你岂不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吗?” 安妘伸手将帕子拿了起来,摩挲着柔软的布料,缓缓点了点头。 千芳尊在一旁笑道:“这帕子说不定是三姑娘有意留给你的呢?” 宋悠站了起来,抱拳笑道:”千芳尊怎样说我都好,可千万别拿三姑娘开玩笑,在下只盼着千芳尊千万记得要帮我把剑保存妥当。“ 千芳尊起身给安妘斟了杯茶,生意不咸不淡的说道:“巧云台在这把剑里藏着给皇宫大内绘制的机关图纸,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无数人觊觎,你不过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让我保管,我也只能做到保管,若有绝世高手得了消息来我这里抢夺,我也实在没有办法舍了性命去保护它。” 安妘挑眉,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默默的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宋悠正色:“千芳尊说的,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想到了一个方法,不知道三姑娘可否一试?” 安妘放下茶杯,抬头看着宋悠。 宋悠笑道:“我来这里寻千芳尊,恐怕盯着机关图纸的人得了消息会来这里抢夺,然而三姑娘今日来风雪馆,却不大会有人注意得到,估计也没有人会将你和机关图纸联系在一起,所以……” 安妘坐直了身子,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汤笑了一下:“所以你想让我保管图纸?” 宋悠看着安妘笑了,点头道:“三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这样的话不必别人多说,便能想得到。” 安妘呷了口茶,道:“你让千芳尊保管,给了三千两银子,不知道你给我多少银子?” 宋悠还未说话,那千芳尊托着腮笑道:“我这里可不退银子,虽然你已不打算将真的图纸放在我这里,可我到底还是要为了这个替你打退不少人呢,何况这期限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自问收你三千两不算多!” 安妘皱眉,问道:“三哥儿为什么不赶紧送到宫中?” 宋悠低头,沉声道:“这机关图纸虽然到了,但做机关的匠人还没有到,若是机关图纸在宫中,届时威胁圣上安全,反倒不妥。” 他说到这里,又朝着安妘抱拳拜了一下,道:“三姑娘!三姑娘这次愿意帮忙,他日三姑娘若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任由三姑娘差遣。” 安妘听了这话,想了想,刚要开口,旁边碧果连忙说道:“姑娘,姑娘千万想清楚了再说,这事不是小事,弄不好姑娘得赔上性命。” 谁知安妘听后笑了一下,摇头道:“今日我见了千芳尊想到了一个道理,若能舍得性命,就有机会站在顶端,例如明若文姑娘在这风雪馆中接到了宋悠的生意,冒着生命危险在做事情,但也就是这样,才会被人尊为千芳尊。” 千芳尊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安妘抬头看向宋悠,笑道:“能得到你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的承诺,比得了银子还值一些,宋悠,我答应你,但请你一定要遵守诺言。” 宋悠笑道:“我一定办到!” 话一说完,宋悠走到内室当中拿出来一把长剑,他按了一下剑鞘上镶着的一颗白玉珠子,剑鞘“嗒”的一声开了,里面放着一张图纸。 那就是画给皇宫大内的机关图纸。 宋悠将图纸取出,递向了安妘。 安妘伸手去拿,收到了自己怀中。 宋悠看后,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千芳尊见安妘的杯子里的茶见了底,便又赶紧给她蓄满了:“宋三公子,要是你的事做完了,不如给我和三姑娘留点空隙,我们也是有生意要谈的。” 宋悠笑着从屋中退了出去。 他走出屋子,从翻上栏杆一跃而下,正好跳在那块白玉石台上。 只听宋悠喊了一声:“三姑娘,后会有期。” 他喊完,又快速从那块白玉石台上一跃飞出了风雪馆的大门。 千芳尊在屋中听着,眼里瞧着安妘不动声色的脸,不由笑道:“三姑娘可真是坐得住,要是换成别家的闺秀,现在怕都要臊死了。” 安妘喝了口茶,摇头:“不过是叫了声三姑娘,鬼知道是哪家的三姑娘,他爱当众喊那么一声,就喊呗。” 千芳尊打量了一下安妘,缓缓说道:“三姑娘要买的孔雀石不少,还不是要加工好的,莫非想要做成首饰买卖?” 安妘抬眼看她,狡黠的笑了一下:“我要是做成首饰买卖,千芳尊要不要再高价买回来?” 千芳尊听后,将茶杯放了下来,笑道:“听着三姑娘这样说,我还以为我是在和一个江湖女子说话。” 安妘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是我太不守规矩了吗?” 千芳尊端着茶杯的手晃了晃,笑道:“可不是,我应该和三姑娘你喝酒,而不是喝茶。” 安妘笑道:“我头一次见千芳尊,心里虽然觉得亲近,但我本身又是瞒了一些人来这里和姐姐你谈生意,所以,我还不太想告诉姐姐我拿这些孔雀石做什么。” 千芳尊垂眸:“也好,三姑娘留下银子,我明日便可让人送到府上去。” 安妘抬起手指轻轻晃了晃:“我留一百两的定金,剩下四百两,等千芳尊着人妥妥当当的送了过来,我也妥妥当当的收下了,我再把钱给了。” 她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妥妥当当”四个字。 那千芳尊听后,笑问道:“也就是说我给三姑娘送过去时,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是什么?” 安妘点头:“是啊,你既然是卖主,又要收我的钱,就要为我服务,这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我付的钱不算少。” 千芳尊思忖了片刻,道:“三姑娘的事情,左右不是要命的事情,也罢,我答应了。” 与千芳尊达成协议之后,安妘便带着碧果从风雪馆离开。 街上还是热闹得很。 安妘拉着碧果正四处走着,竟然远远瞧见了林子棠正在一个摊子上拿着套圈套小物件儿。 她一下想起来辅国公罚跪的事情,瞬间觉得自己膝盖上隐隐作痛,便拉着碧果转身往回走去。 碧果没有见到林子棠,一脸的不解,连忙问道:“姑娘,咱们好好的,怎么扭头就走啊。” 安妘目视前方,看着不远处卖花灯的摊位,一眼相看上了一盏兔子灯,笑道:“这边有灯有景,那边只有个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的烦人精。” 碧果皱眉,扭头往回看去,问道:“谁啊?” 安妘伸手将碧果的头温柔的转了回来,笑道:“林子棠有什么可看?还不跟我去买灯?” 碧果这才恍然,庆幸的说道:“还好姑娘看见人了,要是再撞上,少不得又生出一次麻烦。” 安妘听后,只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她走到了卖花灯的摊位上,端详着这摊位上的花灯,眼底里透着开心。 花灯会的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见离着安妘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公子站在那里,正看着她在笑。 这年轻公子面若冠玉,系着浅蓝色的腰带,正是刚刚在风雪馆的宋悠。 他站在那里看着安妘,脸上带着笑,抬脚朝安妘走了过去,道:“三姑娘想要……” 宋悠的话没有问完便停住了,因为有另外一个人走到了安妘的身边,所以,他不仅没有问完话,脸脚步都停了下来。 此时,宋悠和安妘只差三步远。 第二十八章 男主翻墙来看女主 安妘正抬头瞧着花灯的时候,站在身旁的碧果不知道何时向后退了退,留出了安妘身侧的位置。 所以,当安妘伸手指着一个兔子花灯和一个鲤鱼花灯问哪个好的时候,回答她的并不是碧果。 是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 那个人的声音就如同那个人的脸和气质一样,好像浸在水里的碧玉一般,一种说不出来的润:“两个都很好,为什么不能全要呢?” 安妘转头看去,惊喜的说道:“宋大人?” 宋思看着她笑了笑,很是温和:“你可以叫我云之。” 安妘又转过头看着花灯,可花灯的样子再没有入眼,她笑道:“这两个字好,与你相称。” 宋思没有和她说话,不知何时拿出来了一个碎银子,递给了摊子的老板,道:“那个兔子的和鲤鱼的。” 老板欢欢喜喜的接过了钱,将两个花灯递到了宋思旁边的安妘手上。 安妘接了过来,低头轻声说道:“多谢……云之。” 离着两人的不远处,一直站着一个人,是宋悠。 宋悠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既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招呼,他看着老板将灯递到了安妘手上的时候,笑着颠了颠手上的碎银子,转身往别处走去了。 云之看起来性子温吞,却也是刚毅的,如果喜欢一个人,一定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与他,不同。 他刚走没两步,迎面有个人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抬头一看,竟是周念白。 周念白笑问道:“这样好的花灯会,你一个人在这里无精打采的做什么呢?” 宋悠将张开手,看着手中的碎银子瞥了一下嘴:“没有佳人相伴,我很是无趣,正想着去哪里喝酒呢。怎么,你新婚燕尔,没带着千雪姑娘一起出来游玩?” 周念白笑着摇摇头:“我如何不想,不过是刚刚联系上了去宫里的匠人,今儿是不能带着千雪出来逛了。” 宋悠皱着眉摇头叹道:“皇上真是狠心,这样好的日子也派给你任务,不如和我一起去喝酒吧?” 周念白眉梢挑起,笑得有些暧昧:“你想去醉月楼?” 宋悠拍了一下周念白的肩,朝前面走着:“去什么醉月楼,我们可以在树上,在房顶,在河边——“ 他转头朝周念白笑道:“只要是能安安静静让我喝口酒的地方,都可以。” 一个人想要安静的时候,大多是因为心里烦闷,譬如现在的宋悠。 周念白虽然不知他因何事烦扰,但也没问,只跟着宋悠走了过去,陪他一醉。 而收了宋思送的花灯的安妘,和宋思在花灯会的街上略走了走,便和碧果坐着马车回到了国公府上。 那天晚上,安妘让碧果将那两盏灯挂在了房门前。 睡前,安妘换衣服时摸到了宋悠托付给自己的那张图纸,她左思右想还是将那张图纸压在了枕下才觉得放心。 兴许是安妘太将图纸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夜里心里一直想着给图纸的人。 她晚上挣扎着从榻上下来起夜,自己披上了外袍,没叫醒给自己守夜睡在侧榻上的碧果,谁知推门出去,竟然在自己院子的墙头上看见了宋悠,这个夜里想着的人。 他穿着一身白衣,在月光的下面反着微光,与院子里角落上的积雪倒是遥相呼应了起来。 宋悠手里提着一盏八角绘美人的灯笼,看见安妘从屋中出来后,从墙上跳了下来,到了安妘的面前。 安妘被吓得倒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嘴,虽然压低了声音,却是掩藏不了的惊讶:“宋悠,你怎么在这里?你翻墙进来的?” 宋悠笑了笑,眼睛转着,很是开心:“是啊,我之前来公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你住在东边甬道上的听萧馆,我今儿自己找了过来,还没找错。” 他说到最后,竟然还笑了两声。 安妘连忙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而又急促的说道:“小点声,小点声,让人听见了我院子里半夜三更有外男进入,我第二天可能得被我爹打死。” 她凑近了宋悠,才闻到了宋悠身上有浓重的酒气。 安妘还没松开捂着宋悠的嘴,她抬头看着宋悠的那双眼睛,因为喝了酒的缘故,那双眼睛亮得很,里面带着些迷茫和困惑。 她放下了手,皱眉道:“我的那个天爷啊,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半夜三更的拎着灯到我这里来?”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皱眉说道:“我也记不清,念白新婚高兴,喝得不省人事,还是我将他送回去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灯,慢慢的抬了起来,举到了安妘的面前。 安妘既着急想把宋悠送走,又着急去小解,抿了一下嘴,直接问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想看一眼图纸?” 宋悠听了这话,大声道:“谁要看图纸了!” 安妘被他吓得半死,连忙伸手又捂住了宋悠的嘴:“好好好,你不是你是不是,你小点声!” 她说完,紧张得支棱起了耳朵,又打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瞪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动静,发现没有人被惊醒后才喘了口气。 她轻轻推开了自己屋的房门,带着宋悠又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才又关上了房门。 在选择先送走宋悠和去小解中间,她选择了小解。 带着宋悠进屋坐好之后,安妘弯腰轻声和宋悠说道:“这样,无论你是来干嘛的,你先在这里坐好,我要出去更衣,你千万别乱喊乱走。” 宋悠听后,看着安妘笑着点了点头,也压低着声音说:“我等你可以,但你总要告诉我你要去哪吧。” 安妘往内室里瞧了一眼,碧果还在睡着,又凑近了一些宋悠,低头在他脸庞耳语道:“我要出去更衣。” 她说话时,手轻轻的扶在椅子上,她的手离着她的手很近,近到他好像能感觉到她手的温度,以至于他的手有些痒。 她卸了钗环,长发披散着,因为弯腰离着他很近,有几根头发进到了他的衣领当中,他的脖子也又些痒。 宋悠听着她在自己耳旁低声说的话,竟然全没进到脑子里一样,他感受着这奇异的感觉,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眼睛缓缓阖上,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这一刻,他好像真的醉得不省人事了一样。 安妘听到了宋悠的回应,才站直身子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宋悠伸手拽住了她,微微用力便让她坐到了自己的怀中。 安妘身上披着的外袍滑落在地上,冰冷的温度瞬间侵蚀,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宋悠连忙抱紧了她一些,将灯笼放到了桌子上,低着声音柔声问道:“这个灯笼好看吗?我把它给你吧。” 安妘转头看着宋悠,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拿着灯笼来送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说完,安妘推了一下宋悠。 宋悠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安妘,环着安妘的手却更用力了一些。 安妘面色痛苦,她觉得自己要憋炸了。 要不是怕吵醒人,安妘真想给宋悠一脚。 他瞧着她的脸色,低声问道:“你不开心啊?” 安妘没有说话,相当无奈的点了点头。 见安妘的样子,宋悠悄悄的松开了手。 他一松开手,安妘便赶忙从他身上起来,捡起外袍,推门走了出去。 安妘找到恭桶小解之后,心里觉得自己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崩溃感,想着自己得赶紧将图纸还给宋悠,免得他下一次喝酒喝成这个鬼样子再来找自己。 谁知她一回到屋中,厅中已经空无一人,桌上只剩下一盏灯笼还在亮着。 安妘朝院子里四处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宋悠的身影,若不是桌上还有那盏宋悠提过来的灯笼,一切竟就像是她的一场梦。 安妘也懒得再去想宋悠半夜三更来找自己究竟为什么事,便进屋上榻又睡了。 翌日起来,碧果看着厅中多出来的一个灯笼犯嘀咕,直问安妘昨儿是不是只拿回来两个灯笼。 安妘含含糊糊的说可能记错了,便梳洗了去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 在康夫人的清风阁里坐着的时候,只听人说常府那边差了人来给徐姑娘下聘,说徐表姐的哥哥过两日就到京城了。 一时间,府里面又开始因为徐书悦的事情忙活了起来。 安妘也去看了一下徐书悦,不过是说了两句叮嘱的话,就从院里面出来了。 她出来时,见到了安琮屋里的巧儿正往徐书悦这里走来。 看到巧儿,安妘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便站到了院门前没有离开。 巧儿瞧见安妘,朝安妘福身行了个礼,便要走进院中。 安妘伸手拦了一下巧儿,笑道:“别害怕,我先问你两句话。” 巧儿低头笑道:“三姑娘尽管问,若是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三姑娘,绝不隐瞒。” 安妘挑了下眉毛,笑道:“那我问你,你今儿来这里找徐姐姐,可是二哥哥有话带给徐姐姐?” 巧儿摇头,道:“二公子让我和徐姑娘说一声,前些年从徐姑娘那儿得的东西他一点没动,今儿下午便让人给送来,还请徐姑娘不要嫌弃自己,继续用吧。” 安妘听后,不由愣了一下,皱眉说道:“二哥哥可真是个冷心肠的人。” 巧儿瞧着安妘的脸色,便又大着胆子说道:“三姑娘,二公子虽然没有了别的话要说,可我这里有些话却想和三姑娘说说,不知道姑娘能否一听?” 安妘沉吟片刻:“关于徐姐姐?” 巧儿摇了摇头:“是关于三姑娘的。” 第二十九章 黄昏前来会佳人 安妘听后,纳闷起来,问道:“关于我?” 巧儿点头:“三姑娘,那日您和四姑娘在画雨轩的事情,二公子没有办法,他身为庶子,过得艰难,三姑娘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安妘听后,平静的说道:“二哥哥当日面对的是女儿家的内宅之争,偏偏这事情出在自己院子里,若是不告诉父亲,被追责的话他首当其冲,庶子难为,我能体会。明哲保身的做法总好比落井下石,我不会怪二哥哥的。” 巧儿听后,福身道:“谢谢三姑娘体恤。” 安妘没有再说话,只带着碧果离开了这里。 其实,角色互换一下,她也会这么干,所以她怪不了二哥哥,很多时候,人在低位上,能做到让自己活得好已经是不易,更不要提去庇护他人。 中午饭过后,给徐书悦送聘礼的人到了府中。 也有人到了安妘的听萧馆。 当然不是为了提亲而来。 那人是一个女子,却穿着男装,来的时候搬着一个木箱子。 安妘在院子里看见这人的时候,心里惊奇的很,这个办成了男装的女人,竟然是千芳尊明若文。 认出是千芳尊后,安妘赶紧让碧果和碧霞将箱子抬进了屋中,将人请进了内室。 千芳尊倒是也不说废话,只将箱子在安妘的面前打开,那里面装满了未加工过的孔雀石,形态各异,大小不同。 安妘走过去,拿出来了一块孔雀石在手里把玩着,笑道:“千芳尊果然是个有办法的人。” 千芳尊笑道:“既然我是个有法子的人,还请三姑娘将剩下的银子给我,我也好安心啊。” 安妘点头,抬手让碧霞从柜子里取出来了银票递到了千芳尊的手上。 千芳尊接过去后,笑道:“三姑娘,我想你应该不会只买这一次孔雀石,所以……我这次可是亲自混在了常府送聘的队伍里,为的只是让三姑娘下次买的时候别忘了我。” 安妘笑了笑,不免有些疑惑:“千芳尊今日能亲自前来,我也很是惊讶,只是有一事不解,我还请千芳尊赐教。” 千芳尊笑了笑:“我时间不多,但愿你问的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 安妘笑道:“我是在想,像风雪馆那样的地方,平时接到的生意应该都像昨儿三公子的生意一样,动辄都是成千上万的银子,为何也如此重视我这样的小买卖。” 千芳尊叹了口气,摇头道:“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小姑娘们哪里懂这些,我们这些江湖人,撑着诺大一个门派和组织,钱财挣得不易,每天一睁眼,得想着怎么养活底下一群人吃饭,所以不管生意是大是小,我都重视得很。” 安妘听后,看着面前高挑妩媚的美人,不由心生敬意,福身道:“千芳尊今日这一番话真是让我觉得受益良多,我改日有机会,一定再去风雪馆中拜会千芳尊。” 千芳尊听后,笑着和安妘摆了摆手,将银票揣到了怀里,转身从屋中走了出去。 安妘瞧着千芳尊的背影,心里又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了。 石磨! 安妘想到这个后,第二日便着手将前些日子央求珏大奶奶去外面采购的药材一一制作成擦脸汁子。 后院的小厨房里面,碧果给擦脸汁子装罐的时候,一脸的惆怅:“姑娘,咱们屋里可有那么多孔雀石呢,要怎么处理啊?” 安妘头也不抬,只忙着手上的活,笑道:“自然是用石磨磨粉啊。” 碧霞抬头问道:“咱们从哪里来的石磨?” 安妘挑眉:“当然是想办法求太太啊。” 碧果疑道:“告诉太太姑娘你买了好多孔雀石,需要磨粉?” 安妘这才抬起了头,正色道:“笨!自然是告诉太太外面卖的杏仁粉没有自己做的实在,我给太太磨好了杏仁粉,好天天给太太敷脸,日日孝敬太太,让太太永葆青春啊!” 碧霞听后,笑了一声。 碧果哼了一声:“你笑什么,就你聪明啊!” 安妘没有再理她们,只将玫瑰花和月见草的汁子缓缓的倒进了一个罐子里,封上了口轻轻晃动了两下后,便伸了个懒腰,笑道:“我的活做得差不多了。你们好好做完,就回去歇着吧。” 碧霞和碧果两个人应了了一声。 安妘起身走出了小厨房的门,只觉得房顶上好像有什么闪过去了一样。 她抬头看着房顶,皱起了眉毛,口中喃喃出声:“宋悠?” 后院里正洒扫的小丫头瞧着安妘问道:“姑娘说什么呢?” 安妘低头,摇手笑道:“没什么。” 一定是她眼花了,那天大晚上的见到宋悠,是他喝醉,今儿见着宋悠,难不成真的是不放心图纸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来给皇宫做机关的匠人。 她一个国公府的庶女,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竟然还得给这样的事操心。 诶,累! 忙活了几天之后,安妘便拿着能抗氧化的玫瑰花和月见草的汁子了清风阁,给康夫人做美容。 照例请安之后,安妘直接伺候了康夫人洗脸,让康夫人躺在躺椅上,她坐在一边给康夫人上了擦脸汁子,便开始轻轻的按着康夫人的脸。 作为一个四十有加的女性来说,康夫人现在最想保持的就是脸上皮肤的紧致。 安妘在一旁边做脸,边说了杏仁粉的关键和好处,又说起了要是能自己磨杏仁粉该是多么的好,康夫人见安妘有心自己去做,先推拒了两句,才答应了安妘要石磨的请求。 这事有了着落之后,安妘心里更踏实了一些。 这朝着高位而去的路,马上就要开始了。 石磨到的很快,不过等了有个五六天的功夫就有人给送到了她的听萧馆中。 有了石磨,安妘便开始了大批量做护肤品的工作。 先前珏大奶奶给她买来的东西,她先用月见草和玫瑰花做了抗氧化的一套,现在又拿着盐角草做了汁子混上了珍珠粉做上了亮肤美白的,用石磨将孔雀石磨粉之后,又将葡萄籽拿着药捻子磨了,两样混在一起能抚平细纹,有抗衰老的作用。 除了每日早上给太太做脸,她偶尔也要去给老太太和珏大奶奶做脸,时不时的还得去给二姑娘安妡做一次,安妘在府中地位日益高了起来,逐渐奴才们早就把前儿在太太面前日夜伺候的安婉丢在了脑后。 这日黄昏时分,安妘让碧果去厨房传饭,又给了碧霞一个小白瓷罐子带给珏大奶奶,那里面装着的事珍珠粉和盐角草的擦脸擦子,能亮白美肤的。 一时前院的小丫头们刚洗扫完院子,正在前面偷懒,她便自己推着磨走了两圈,稍微磨了磨孔雀石。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安妘便觉得有些累了,她打开小厨房的门要取些水喝,谁知一开门看见了宋悠。 黄昏时候的阳光泛着些红色,打在宋悠的白衣上面,到给他身上添了一些色彩。 他看见推门而入的安妘倒也没躲,只是笑着。 安妘倒是吃了一惊,慌忙将小厨房的门给关了,上前一步问道:“宋悠,你又喝醉了?” 宋悠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下嗓子,他看着安妘没有说话。 安妘退后一步,皱眉看着他。 他舔了一下嘴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一下,看起来有些调皮:“我正是为了那天喝醉的事情来的,我这个人虽然比较混账,但是绝对不随便占姑娘的便宜,三姑娘若是心里介怀,觉得我实在是做了辱没三姑娘名节的事,我可以上门提亲,对三姑娘负责。”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怎么第二天不来找我说这些?” 宋悠朝安妘走进了一步,笑道:“三姑娘这么冰雪聪明的女孩儿,仙子一样的通透,怎么想不出其中缘由?” 安妘声音平淡,毫无波澜:“什么缘由。” 宋悠看着安妘愣了一下,大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安妘被宋悠的这副模样逗笑了:“宋三公子的缘由是什么?” 宋悠皱眉,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我以为,你听到这些应该就不会再问缘由是什么了。” 她被这样的话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只摇头道:“宋三公子,你私自进了公府内院,还是未婚女子的院子,要是被发现了,我会倒大霉,你要是来这里只是开我玩笑的话,请先回吧,你也放心,我会好好守着那张机关图纸的。” 宋悠这才笑道:“我想着三姑娘和我在醉月楼里遇见的姑娘们到底是不一样的,闺秀女子难免在乎这些,而我也确实记不太清那晚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怕轻易说出来,反而唐突了三姑娘,但后来仔细一想,又怕三姑娘对我生了情意,几日不见我来,心里伤心。” 他说话时,笑着拿起来了放在灶台上的一个白瓷小罐子放在手里,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不想干的事情。 安妘伸手从宋悠手中拿走了那个小罐子,笑道:“三哥儿也不必太过在意,如果不是为了外面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其实我本不在乎这些事情。” 宋悠笑了一下,侧头看着安妘问道:“你不在乎?竟然有一个闺秀和我说不在乎?” 安妘点头,将白瓷罐子又放回了原位。 她一转身,发现宋悠紧紧的贴在了她的身前,像是就等着她转过身来一样。 宋悠的手扶在灶台上,他的脸离着她也不过几寸的距离,他的呼吸都和她缠绕在一起。 他看着她的双眼,笑问道:“那这样你在乎吗?” 第三十章--王府相亲遇见你 安妘看着他的双眼,也笑了起来:“三哥儿觉得呢?” 宋悠缓缓将视线下移,轻声说道:“我觉得你会在乎。” 安妘伸手要去推开宋悠时,宋悠自己先转身离开了安妘。 宋悠垂眸,忽然很是认真的说道:“那张图纸,你千万收好,谁都不要给!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你一定要拿着图纸和皇上说,你为了圣上安全,一直在以身试险。” 安妘蹙眉,疑惑道:“我的确是在以身试险,这东西放在我这里,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我就是箭靶子啊!可是,你说的必要时刻,是什么时刻?” 宋悠看向了没有关好的房门,转身关了起来,转身和安妘笑道:“你那两个丫鬟回来了,我得先走了,改日我再来看三姑娘推磨。” 安妘无奈的笑了一下,看着灶台上放着的一排小白瓷罐子:“三哥儿走好,以后别再来我这里做这些无聊的事了。” 宋悠朝安妘凑近了一些,笑道:“刚才你在外面推磨,真是别有风情,我来这里也不算无聊。” 说完,他脚步变换,轻功步法纯熟,已经从窗口跳了出去。 这屋中,除了安妘,再没有第二个人。 他从墙头纵身一跳,飞到了树上,他转头看了一眼公府的那一个小院。 宋悠抱着手臂笑了一下,喃喃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有点无聊。” 他的声音刚刚落下,还缠绵在这里的空气中,人却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听萧馆中的安妘和丫头们又磨了几天孔雀石后,终于将抚平细纹的护肤品调配了出来。 安妘便拿着这些东西每日去找康夫人做脸,康夫人喜欢安妘更甚,眼里越发瞧不见了安婉。 故而出了正月以后,皇上同母亲兄弟齐王过生辰,设宴招待各府夫人时,康夫人只带了安妡和安妘,并没有带着安婉一同前去。 接到赴宴的通知,安妘便早早的备下了保湿和抚平细纹的擦脸膏子,去到齐王府中赴宴,若是有机会见到齐王妃,一定要想法给齐王妃推销一下自己的产品。 想来这齐王妃皮肤上没什么大问题,就用抚平细纹的,若是还有别的问题,用保湿的总归是最稳妥保险的法子。 去之前的晚上数点了一下第二日要用的瓶瓶罐罐,正准备卸下钗环睡觉,谁知安婉找了过来。 安妘听见院子里的通传时,闭上眼睛撇了下嘴,这个安婉,定然知道自己不能去齐王妃寿宴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这一进来,少不得又得应付她走了才行。 安婉进到了内室当中,拿着绢子蹭了一下鼻尖,笑着说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 安妘坐在桌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瓶瓶罐罐们,摇头道:“我并无喜事让人来贺,想来徐姐姐过一阵子就要出阁,你该找个时间去徐府那边看看徐姐姐,朝她贺喜。” 安婉坐到了她的旁边,笑着否定了她的话:“三姐姐说差了,三姐姐大喜。” 安妘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安婉,无奈的说道:“你既然说有大喜,就当我有大喜的事吧。” 安婉身子微微前倾,抬手覆在安妘的手上,轻轻柔柔的说道:“听说齐王庶子二哥儿到了适婚的年纪,眼下正相看京城贵女呢,二姐姐那里有宫里的大姐姐正在和皇上求旨意,轮不上齐王庶子,但三姐姐若是能嫁到齐王府,那可真是的的确确的高攀了。” 听了这话,安妘垂眸,多少心中也有了警觉,然而只听安妘不咸不淡的说道:“那我要是嫁入齐王府,虽是庶子,到底还是比四妹妹你高了一头,四妹妹来和我贺喜,我接受了。” 此刻屋外却传来小丫头的哭声:“姐姐别打,我再也不敢了。” 屋中碧霞和碧果听见这声音连忙走了出去。 安妘听见声音,皱起了眉头,在屋里扫了一圈,发现安婉的贴身侍女芳草并没有跟着她进到屋中,她转头皱眉看着安婉:“你搞什么鬼?” 安婉蹙着眉间,手帕在鼻尖上蹭着,委屈的说道:“不过是丫头们在外面吵架,和我有什么相干。” 安妘没有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屋门前,只看到碧果正指着芳草骂道:“好你个贱丫头,胆敢跑到我们院子里来教训人,我告诉你,就是莲儿真做错了什么事,也轮不着你在这里打骂!” 芳草冷笑了一声,道:“莲儿走路不长眼睛,往我身上撞,这得亏是我,要是撞到主子,还轮得着你来在这里叫嚷,到时候别说是你,就是三姑娘也得遭殃。” 碧果听了这话,上前一步抡起手来就要去打芳草,后面碧霞赶紧拉住了碧果,和芳草笑道:“咱们都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人,怎么不劝着两个主子和和睦睦的,反倒撺掇着主子们闹别扭呢?今儿这话要是传到老太太和太太耳朵里,咱们岂不是都要遭殃。” 芳草叉着腰呸了一声:“谁要同你们院里和睦了?我们院子……” 安妘再也听不下去,直走了出来指着芳草骂道:“我和你们姑娘正在屋里坐着说话,你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还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像什么样子?碧果——” 碧果走到了安妘旁边,福身道:“姑娘,我在呢。” 安妘指着门口说道:“去,把芳草姑娘说的话一五一十的禀了太太,让太太来管管!” 安婉听了这话,终于走了出来,连忙拉着安妘的手说道:“我的好姐姐,这是做什么?这大晚上的我和你去太太屋里对峙,是两败俱伤的事情,你气我的丫头说了浑话,打她两下就是了,犯不着告诉太太。” 安妘推开了安婉,将手抽了出来,冷道:“你现在同我在这里装什么亲近?” 安婉皱眉,眼中全是不屑:“我当然不愿意和你亲近,但你马上要被母亲说给齐王府了,想着也是父亲授意不能再因为林小公子的事让公府脸上无光。三姐姐,只要你不影响我和林小公子,我就不会想着要和你过不去,咱们毕竟是同气连枝的姐妹,谁没事非要让你过得那么不如意了?” 听了这话,安妘沉吟,看着安婉没有说话。 安婉叹了口气,道:“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三姐姐休息了。” 说完,安婉便带着芳草离开了听萧馆中。 安妘站在门口看着听萧馆的院门口,有些呆。 碧果生气道:“姑娘不会被四姑娘那三言两语给骗了吧,你忘了那个时候你生了重病,她让人从太医院故意找个年轻的太医时候的事了吗?那可是想要姑娘命的事啊!” 碧霞听了,上前捂住了碧果的嘴:“你小点声吧,这样的话,在这里吵嚷着说了出来,要是让别人听见,够你多少回死的。” 安妘却缓缓点头,说道:“我没有忘记,所以才在想,她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说完,安妘张大眼睛,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着站在院子里面正在小声哭泣的莲儿:“莲儿,你过来,刚才芳草问什么要打你?” 莲儿抽抽噎噎的走了过来,委屈的说道:“姑娘,刚才芳草姐姐想要去后院的小厨房里,我知道那里都放着姑娘做的好东西,所以拦着她不让去,她就要打我。” 听了莲儿的话,安妘这才恍然大悟,转身朝屋里面走了进去,将桌上放着的小白瓷罐子一个个的都打开了去看。 果然发现上面都飘着一层油花。 碧霞和碧果两个人也走了进来,看着白瓷罐子里的油花不由都问道:“这是什么?” 安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些擦脸膏子一定都被安婉那丫头动过手脚了,把这些先收到一个地方,去厨房那里拿新的来。“ 碧霞听了,连忙走出了屋子。 变过看着这些罐子又问道:“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有毒啊?” 安妘将白瓷罐子一个个又都扣上了盖子,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但总归还是要小心一些,先收好了等过些日子拿着这东西去问问宋大人再说吧。” 碧果点头应了,将罐子一个一个的都收到了一个匣子里装着。 安妘心里有些后怕,感慨道:“安婉的手段毕竟不够老辣,漏洞百出,若是遇到个厉害的人,我这样不小心,能死一百回了。” 碧果将匣子扣了起来放到了架子上,笑道:“那我们以后就小心些,防着那些歹人。” 安妘点头:“可不是,以后咱们三个可不能都出去不在内室里面,这要是哪个人想动点手脚,这屋里没有人,无论做些什么都方便得很。” 碧霞已经拿来了新的擦脸膏子回来,将这些东西一一的给安妘收拾了妥当。 碧果伺候着安妘睡了,这一日才算真正的平静了下来。 第二日安妘穿着一套浅碧色裙边绣仙鹤的衣服,带了一只白玉簪子便随着康夫人一同去到了齐王府当中。 齐王过得是四十岁的生日,办的宴却不小,京城当中有头有脸的官眷基本全都到了。 到了府上的人一一给这齐王贺寿后便女归女眷席,男归男眷席的去了。 宴席吃了一半,齐王还在陪客人喝酒,齐王妃却喝得有些醉意了,去屋里小憩一会儿,康夫人连忙带着安妘去了齐王妃小憩的屋中拜访。 安妘想着康夫人没有带着安妡一起过去,莫非真如安婉所说,有把她许给齐王庶子的意思? 齐王妃就歇的那院子里的中厅上,正坐着齐王世子和七八个贵族少年在喝茶聊天。 安妘跟着康夫人朝着偏院走去,转头瞧了一眼中厅,却正好看见屋中坐着的宋悠和宋思。 那宋思也瞧见了她,见到她往偏院走去,竟站起了身子,朝门口走了两步。 中厅当中隐隐约约的听见有人笑道:“那不是辅国公家的三姑娘吗?莫非今日也是来给齐王家的二哥儿相看的姑娘?” 第三十一章--王府幽会吐心声 听到辅国公家的三姑娘,宋悠也朝外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康夫人和安妘,他笑了两声,道:“那三姑娘今年也十三四的年纪了,确实到了可以议亲的时候。” 宋思已经站到了中厅的门口,眉头微蹙,直看着安妘跟着康夫人一同进了偏院之中,还没有回到座位上。 宋悠起身,走到了宋思旁边,看了一眼宋思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啊你,你完了你。” 宋思听见宋悠这样说,看了一眼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三哥多虑了,三妹妹未必会喜欢齐王的二哥儿,她未必瞧得上。” 宋悠负手,摇头道:“自然,有云之在侧,慕飞通定是黯然失色的,可女子与我们男子不同,她们会随时被当成一件儿东西,一件儿被用来拉拢关系的东西,安妘,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宋思垂眸,压低了声音与宋悠说道:“连我这样的人,都能察觉到局势不对,辅国公这不是拿着她做赌注吗?” 宋悠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转身回到了坐上坐了下来。 邻座的一个公子笑着拍了拍宋悠的肩:“怎么样,瞧见三姑娘是何模样了吗?标致不标致?” 宋悠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一抬眼,恰好看见齐王世子的目光。 齐王世子看着他笑了一下,礼貌友好,宋悠也还给了对方这样一个微笑。 且说那安妘跟着康夫人进到了偏院齐王妃小憩的屋中,齐王妃起了身,和康夫人彼此问了安好,便坐下寒暄了起来。 那康夫人笑道:“娘娘比我大个一两岁,竟看着比我小了五六岁的样子,平日里定然保养的不错。” 齐王妃用手轻轻的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摇头叹道:“你瞧错了,我们这府里,统共两个儿子,二哥儿的姨娘早些年自己带着二哥儿,现在大了还是那样的脾性,王爷才想起来扔给我管教,嫡母难做,管得严了人家别人说你苛待,管得不好了,孩子犯了错,人家说你无能。” 康夫人也叹了口气,道:“娘娘说得正是这个道理,都说这正房夫人是家中主母,把持大权,但这背后的难处实在是太多了。” 王妃将手从太阳穴旁边拿了下来,睁开了眼睛看着安妘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快别说这些了,这都是咱们这些人该有的命。这是你们家的三姑娘不是?” 康夫人扭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又朝齐王妃点了点头:“正是,我们家这位三丫头这一阵子在家里看了看医书,通了些美容的点子,前一阵子娘娘不是说这脸上干干的,很是难受,我想着娘娘的事情,便将三丫头带了过来,给娘娘瞧一瞧,也好给娘娘舒服一些。” 安妘这才站起身来朝齐王妃福身拜了一下。 康夫人带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让齐王妃相看自己能否成为儿媳,可她来的目的本来就是给齐王妃做美容,先做美容讨了齐王妃的欢心,之后再去给这京城别府的女眷做脸,也有了名声和被高位认可的体面,这生意自然是不用愁的。 至于齐王庶子一事,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可以选择不嫁,倘若能攀上比齐王妃身份更高的女眷,她就不必愁这样的事了。 左右古代人从议亲到成婚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这么长的时间里可以发生许多事。 那齐王妃抬手让安妘又坐了下来,问了问安妘今年多大,平日在家做些什么,最后便问到了自己的脸上。 安妘一一回答了,又站起身来福身拜了一下:“娘娘,不如让我今儿给娘娘做一次脸,娘娘觉得好了,我将自己调配的擦脸膏子给娘娘留下,娘娘用了,想着应该会好很多。” 齐王妃点头,准了安妘的话。 安妘便让齐王妃靠在了躺椅上面,自己坐了过去,让丫鬟们备上了水和棉布,伺候着齐王妃洗脸敷面。 康夫人在一旁作陪,和齐王妃说说笑笑的解闷。 及至敷面完了,安妘给齐王妃洗干净了脸,又擦了些蛋黄花的汁子用来保湿,便拿着镜子给齐王妃照了照。 齐王妃照完之后,很是满意,夸康夫人会调教女儿,安妘果然是个好的一类。 康夫人见人也算是在齐王妃心里挂上了名字,便心里也放松了下来,拉着安妘一同走了。 一出了门,康夫人便轻声说道:“齐王爷家的二哥儿虽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宗室子弟,比那林子棠强了不少,你若是能嫁到王府之中,也是你的造化了。” 安妘颔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出了偏院的门,安妘又路过一次中厅,故而又瞧见了中厅里的那些少年公子们。 宋思还坐在那里,似乎是等着她出来一样,瞧着安妘出来后,目光一直胶着在她的身上。 安妘自然也能瞧见宋思正这样看着自己,她心中不知为何竟觉得柔软了起来,只想着朝他走过去,和他说两句话,不论说些什么都好。 然而,现在又偏偏是不能够的。 知道自己不能的安妘,只将自己的眼神收了回来,没有再去看宋思,亦步亦趋的跟着康夫人从这院子里离开了。 安妘刚回到席上,才吃了没两口菜,便瞧见了设宴的院子门口有一个人正来来回回的走着,那个人是宋思身边的药童,何云。 她没敢一直朝院门口去看,恐怕身边的女眷问她在看什么,只能偶尔瞥过去一眼,也都恰巧看见何云正看着自己,一脸殷切。 难道,是宋思找自己的有事? 安妘慢慢放下了筷子,和康夫人说了一声自己要去更衣,便起身离开了席面。 一从院中走出,何云得救一样的和安妘说道:“三姑娘,你可算出来了,我带你去见少爷。” 安妘皱眉问道:“你家少爷找我?” 何云点头:“可不是,少爷说在王府园子后面的小亭子那儿等您。” 安妘点头,便跟着何云去了。 及至到了园子后面,又穿过了一道小门,才到了小亭子那边,何云只说让安妘进去吧,便将那道小门关了起来。 安妘朝着小亭子那边走去,却没有瞧见门旁桃树后面站着的宋思。 宋思从桃树后面走了出来,叫了她一声,安妘回头,既惊喜又惊讶,道:“你叫我来的?做什么?” 被安妘这样一问,宋思一时之间竟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看着安妘:“我……我,我不放心你。”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错开了宋思看着自己的双眼,她看向了一边:“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宋思蹙眉,上前一步,道:“今儿但凡带了未出阁的女儿来的夫人们,都是想让齐王妃相看,好和齐王的庶子说亲,你不会不清楚吧?”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略有期待的问道:“那,你是担心我被齐王妃相看上?” 他颔首,没有否认。 安妘低头,依然笑着:“你怎么想不清楚呢?京城当中那么多未出阁的姑娘,个顶个的优秀,我又不是头一份儿的优秀,齐王妃为什么非得相看上我呢?” 宋思叹气:“可,只有辅国公夫人带着你单独去找了齐王妃,你不知道,齐王家的那个二哥儿,已经有了一个外室,两个小妾,听说那个外室已经生了一个儿子,哪家姑娘嫁过去,都是一个苦。” 安妘应了一声。 宋思紧蹙着眉头,语气也不似往日那么平静,可却有意压低了声音:“三妹妹,不仅如此,齐王前两年去边疆和我爹打仗,那个时候,我爹没能完成圣命将齐王暗中杀死,这是个后患无穷的事!” 她抬头,不可置信:“什么?这样的事,你……你……” 这样的事,宋思竟然告诉了她! 宋思问道:“如果你是齐王,你会怎么样?” 安妘有些紧张的绞着手帕,如果是她,她会日日夜夜想着怎么反扑! 可,皇上为何要杀齐王? 宋思瞧着她的样子,道:“三妹妹,父亲和三哥定会护圣上周全,齐王他纵然有十分把握,也会变成五分。无论是谁掺和进齐王府,都是一个冒险!你懂了吗?”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我自然知道,可现在是我父亲在冒险啊。” 宋思面上一红,声音更低了一些,道“公爷若执意用你冒险,你……你就说你已经与我有染,或许可以躲过一劫。” 她看着宋思紧张而又局促的神情,心里动容,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冒这样的险,你说的那个法子,伤敌一万自损八千,我也不会用!云之,我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原来,宋悠之前和她说过的关键时刻,竟然有这样的深意。 宋思看着她,还是很担心。 安妘瞧着他笑了笑,道:“你不要担心,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 宋思这才点了点头。 与宋思说完话后,安妘便赶紧一路往女眷用席的地方走去。 她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一尊拦路神。 是隆和郡主。 本来安妘远远的瞧见了隆和郡主,想起这位郡主在除夕宫宴上的事情,只觉得这应该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恐怕她见到自己的脸,便想到自己给宋悠求情的事,便低着头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谁知道快到那隆和郡主跟前的时候,那郡主伸手拦住了她的路。 只听那隆和郡主说道:“你是谁家的闺秀,怎么见了本郡主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只顾着低头走路?难道你是眼瞎的吗?” 安妘这才抬起了头,朝郡主福身请安说道:“郡主万安,我年轻见识少,进了王府里面觉得王府处处华贵,心里有些胆怯,早就吓得魂儿都没了,所以一直低着头走路,没瞧见郡主大驾,还忘郡主原谅。” 隆和郡主听了这样的话,不由笑出了声音,道:“这小门小户的姑娘,就是见识少,不过是个王府的气派就能给你吓成这样,这要是到了宫里不得把你给吓疯了吗?” 她说这话时,一只手一直在捋另一只手上带着的红玛瑙手串,只听“啪”的一声,那条红玛瑙的手串断了掉在了地上。 红玛瑙珠子散了一地,隆和郡主抱怨着踢开了手串,将那手串一脚踢进了草丛里面:“这东西真是不经用!” 安妘一直站在那里,微微垂着头,也没有吭声。 隆和郡主瞧着安妘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便用脚尖碰了碰还没有被踢进草丛里的一颗红玛瑙珠子,问道:“你这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吗?” 安妘点头:“知道。” 隆和郡主笑了一声,说道:“你既然知道,便应该看得出来这红玛瑙是上等的,还不快给我从草丛里面一个一个的拾起来?” 第三十二章--红珠落在美人手 安妘听了这话,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快,这个郡主也是太跋扈了一些。 那隆和郡主见安妘没有动弹,皱眉嚷道:“我让你去草丛里给我把玛瑙珠子检出来,你没听见吗?” 安妘虽没有抬头,声音却是坚定的:“郡主,我虽不是宗室贵族,但好歹也是官家之女,郡主这样让我去草丛里给您捡珠子,不是把我当丫鬟一样使吗?” 隆和郡主瞪着安妘,道:“刚才你还说怕,现在还敢和我顶嘴,我看你不是怕,你分明是对我不敬!” 安妘不卑不亢的说道:“郡主身在高位,底下人们自然惧你怕你,但若想让人敬重,也要做一些让人尊重的事情才行!” 她话一说完,隆和郡主被气得厉害,抬手便要去打安妘。 安妘后退一步,刚要伸手去止住隆和郡主的动作,谁知竟有另外的人一把打开了隆和郡主抬起来的手。 只听那人笑着说道:“郡主好大的脾气,仔细生气生得多了,就不好看了。” 安妘惊讶的抬起头去看,原来竟是宋悠。 隆和郡主瞪着宋悠喊道:“你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这女人是你的情人吗?” 说完,隆和郡主看向安妘,安妘已经抬起了头,那隆和郡主一看到安妘的脸,登时怒道:“好啊,你那日大殿上为宋悠求情,今日宋悠又帮你,那日定然是你和宋悠私会!” 安妘听后,气定神闲的说道:“隆和郡主是身在高位的金枝玉叶,本来应该行动说话都秉持着闺秀风范,乃我朝女子效行之典范,然而郡主张口说出的话,却让闺阁女子不忍耳闻,实在让小女觉得诧异。” 宋悠看着安妘,不由笑了一下,就差没有拍手叫好。 那隆和郡主在宋悠面前失了颜面,伸手抓着安妘便走:“你是哪家的女儿,竟然和我这样说话,我将你拉倒齐王妃面前评评理去。” 安妘挣脱开了隆和郡主的手,急道:“郡主这样做,不怕让人耻笑吗?” 隆和郡主拉起安妘继续向前走去,道:“你们做出这样可耻之事都不怕,难道我还怕被别人耻笑吗!” 宋悠脚下变换着轻功步法,身形极快的走到了隆和郡主后面,将安妘一把拉了过来:“郡主为何不冷静听完辅国公三姑娘的话,难道郡主不怕再出一次宫宴上的事吗?” 他这样说完,隆和郡主想起来了之前周王爷回到家中骂她的话,心中又怒又怕,只瞪着安妘和宋悠二人,没有说话。 安妘喘了口气,盯着隆和郡主的双眼,道:“郡主,且不说我到底那日有无和宋三公子私会,就算真的私会,郡主现在捉了我二人去齐王妃面前理论,若传开了,又有无知小人说郡主心里惦念宋三公子,知道的说郡主一片深情,不知道的,恐怕要说郡主不知廉耻,不得宋三公子喜欢,就生出是非,百般纠缠。“ 郡主一听这话,怒不可遏,抬手又要去打安妘。 安妘连忙跪下,躲过了隆和郡主的这一巴掌。 只见安妘身子挺直,不卑不亢的说道:“郡主莫要动气,我等陪郡主走这一趟也并非不可,但郡主声誉是大!” 隆和郡主指着安妘骂道:“你这贱人满嘴胡话,难道打量着我不知道你是在为自己脱身吗?” 安妘连忙说道:“郡主此言差矣,我这全都是肺腑之言,您知道的,这世上爱叫人舌根、传人是非、看人笑话的比比皆是,就算你只有一,外面也能传成十,届时若让周王爷知道了,郡主……” 隆和郡主喝道:“给我住口!” 宋悠低头看着安妘,又抬头瞧了一眼隆和郡主,笑着说道:“郡主,辅国公家的三姑娘说得有理,隆和郡主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怎么好被别人这样非议?郡主不在乎,我心里都瞧着难受。” 他说时,特意强调了“辅国公”三个字。 隆和郡主听见宋悠如此一说,倒是觉得宋悠心里也并非全然没有自己,气消了一些,又听这个安妘是辅国公家的千金,便知道自己也该给几分薄面,便哼了一声:“我这样心急,还不是因为你吗?” 宋悠点头笑了一下:“郡主,很多事情急不来,得来日方长啊。” 隆和郡主低头看着安妘,道:“这件事情我可以放过你,但你今日对我无礼却不能狡辩,你去那边的草丛里把我的玛瑙珠子给捡出来,这事情才能罢了。” 说完,隆和郡主转身便走了。 安妘舒了口气,站起身来往草丛那边走去。 宋悠皱眉,跟了上去,道:“我帮你一起捡吧。” 安妘垂眸,面无表情:“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宋悠有些不解:“什么?” 她走到了隆和郡主踢玛瑙手串的草丛旁,说道:“原本我只需要捡珠子,可你一出现,我却差点被带到齐王妃面前和郡主理论。” 宋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看着安妘走到了草丛里面,蹲了下去,弯腰找着散落的玛瑙珠子。 安妘没有听到宋悠说话,心里方觉得自己说得话有些重了,便抬头看着宋悠说道:“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生气得很。” 宋悠应了一声,走到了她的旁边,也蹲了下来,他和安妘笑道:“我知道,你是生气才这么说的,其实你说的也对。不过,我实在不想看着她打你,你这样好看,又细皮嫩肉的,若被打了,一定疼死了。” 她低头看着草丛里的玛瑙珠子,蹙着眉头,一动不动:“我知道你是个顶好的人,见不得这样的事,但……你刚才在哪?” 宋悠拾起来一颗玛瑙珠子,他举起来放到自己的眼前,笑道:“什么在哪?” 安妘伸手将宋悠手中的玛瑙珠子拿了过来,道:“齐王府修的这片后花园不错,既有偏僻小院,也有大片草丛花卉,站在这园子里,视野开阔,无论谁来了,都能看得到。可你……” 宋悠无奈的笑了一下:“可我?” 安妘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可你,却是突然出现的。” 宋悠笑道:“这世上突然出现的事情本来就很多,譬如这草,虽然前些日子还是枯黄一片,但刚过完年,便突然有了些绿色。” 安妘没有被宋悠误导了思绪,直接下了定论:“你监视我!” 他凑近了一些,笑得暧昧:“那我为什么要监视你?” 安妘没料到宋悠会问回来,躲了一下宋悠,冷道:“你怀疑我父亲和齐王一起谋反,你怀疑我把图纸给我父亲,所以你监视我!” 宋悠没有与她争论,伸手又将她拽了回来,低声说道:“云之是为了你好,可是给出的主意却并不好,你是个聪明人,若有事发生,不要意气用事,将两个人都害了。” 她和宋思的密谈,他都知道? 安妘伸手推了宋悠一把:“左右我有那张图纸,按你说的,我会在关键时刻呈给圣上!” 宋悠眼睛一转,岔开了话题,问道:“诶?我问你,隆和郡主这样折辱你,你当真一点也不生气?” 安妘听后,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我不是刚和你说了,我生气得很,可不光是因为郡主要拉着我去找齐王妃,打从她让我去捡玛瑙珠子的那一刻起,我就生气得很!” 她说到最后,竟然激动了起来,像是气隆和郡主,又像是气宋悠。 那宋悠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凑近了一些,顺手又捡了几颗珠子放到了她的手掌上面。 玛瑙红润,她的手白皙,这样一看,越发觉得少女的手纤细可爱,仿佛柔夷。 宋悠的视线从她的手上移开,指着她笑了笑:“你生气,还能给她跪下,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的捡玛瑙珠子,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安妘将还没有散的几颗玛瑙珠子连着绳子捡了起来,平静的说道:“不然我能怎么办,她是郡主,我不过是个公府庶女,背后连个真的能护我保我的人都没有,不捡珠子还能怎么样。” 他听后,皱眉点了点头,好像很是为难的样子:“是啊,那你又能如何呢?” 安妘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心情和缓了不少,便敞开心扉了起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怎么样。” 宋悠正色,疑道:“那你要如何?” 安妘拿出来了自己的帕子,将玛瑙珠子放到了帕子上面,轻声说道:“我虽然现在不能怎么样,待有朝一日,我也要让她尝尝这滋味儿!” 她说完,将帕子一盖,收起来了这些玛瑙珠子,站了起来。 宋悠也站了起来,神色依然严肃:“真想不到,三妹妹竟然是个这么记仇的人。” 安妘没有看他,朝草丛外面走去,将甬道上的最后一颗珠子弯腰捡了起来。 他听见她说:“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说完,没有等他再说些什么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宋悠目光平静的看着安妘,道:“三妹妹要不要听我一句劝?” 安妘转过身,抬头看他:“宋三公子请说,我洗耳恭听。” 宋悠踱步到了她的面前:“隆和郡主毕竟是宗室贵女,你就算将来嫁得再好,她也始终高你一头,类似今天这样的小麻烦,她给许多闺秀找过,但却无人真的能把她怎么样。” 她面上带着微笑,问道:“所以你想劝我就这样像别人忍了,这辈子除非嫁给皇上皇子,否则别想出这口气?那我是不是应该祝齐王一举成功,好让自己真的有皇妃可做啊?” 宋悠抱起来了手臂,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耍些小手段,小小的出一口气,但千万别做太危险的事。” 安妘手中抱着包着玛瑙珠子的手帕,笑着说道:“如你说的,她既然给过那么多闺秀受气,就必然有一个机会——即使我不需要主动出击她也能栽跟头的机会。” 宋悠听后,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旁,笑看着安妘,带这些欣赏,带这些意外:“三姑娘果然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人。” 安妘没有说话。 宋悠抬手将安妘手中的那包玛瑙珠子拿了起来,笑道:“想知道现在就能出气的法子吗?” 第三十三章--幸得三郎巧助力 安妘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宋悠将手帕的口封得紧了一些,手轻轻一握,那手帕中的珠子竟全然瞧不出了形状,好像变成了一团粉末。 他将那包玛瑙放到了安妘手中,笑道:“这里面是一团玛瑙的粉末,你恭恭敬敬的交给隆和郡主,至于要怎么说话,我想像三妹妹这么聪明的女孩儿一定是不用我教的。” 安妘看着手中的东西笑了笑:“宋三公子为什么帮我?” 宋悠挑眉笑了一下:“被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轻薄她,自然怀恨在心啊。” 她听后只能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与他扯皮,转身便走。 宋悠却又开口说道:“我觉得,被人打了一耳光之后,最痛快的方式就是立刻打回去。” 安妘站住脚,回头笑道:“我也觉得是这样,但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立刻打回去的。” 宋悠没有否认,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那就祝三姑娘旗开得胜吧。” 安妘应后,快步走了。 而在园中的宋悠还未离去,他抱着手臂,也不知和谁在说话,只笑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不会选择在王府动手,毕竟,若是死在王府,你的主子也会被牵连,这可不是个普通民女或者丫鬟,毕竟,这是国公府的千金。” 之前安妘和宋思谈话的偏院中,有一个白影一闪而过,出了王府。 宋悠脸上没有笑,他瞥了一下嘴:“大白天的穿一身白衣做刺客,太骚包了。” 他转身也朝着宴席的方向而去,他始终想不明白,既然辅国公又结亲之意,安妘若嫁进王府,图纸自然会有,怎么还会有人来杀她呢? 而安妘这边已经到了一众女眷在的院子门口,安妘朝里面看了一眼,隆和郡主正和几个闺秀说话,那几个闺秀或点头微笑,或讨好奉承,有的甚至战战兢兢。 如果宋悠说的是真的,京城中的闺秀大多都被隆和郡主找过麻烦,那么,这几个和隆和郡主说话的闺秀,应该也不会对隆和郡主有什么好感。 但愿他说的都是真的。 安妘拿着那一包玛瑙石的粉末朝着隆和郡主那边快步走了过去,快要到的时候,她笑着扬声说道:“隆和郡主说她手腕上掉下来的红玛瑙串子是上等的好东西,让我拿过来送给诸位姑娘呢。” 几位闺秀连同隆和郡主朝着安妘看了过去。 安妘距离隆和郡主还有两步之遥,脚下有意一歪,整个人撞在了隆和郡主身上,将手中的帕子扔在了地上,撒出来来一地的玛瑙石粉末。 隆和郡主踉跄了一下,旁边的侍女连忙扶稳了她。 安妘顺势跌坐在地上,惊慌失色的说道:“郡主,怎么办啊,你说要送给姑娘们的玛瑙珠子都碎成这样了。” 其中兵部侍郎家的大姐儿笑出了声音:“这样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说送人?” 隆和郡主听后,瞪了一眼对方,随即指着安妘骂道:“我让你给我去捡玛瑙珠子,什么时候说要将这东西送人了?何况你弄坏我的珠子,竟然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安妘还没有站起来,垂着头说道:“郡主……我……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是我不好。” 另一个闺秀小声嘟囔道:“太跋扈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不是周王府,在别人家里撒什么泼。” 隆和郡主上前一步,抬手便给了对方一个耳光,怒道:“你说谁撒泼?” 被打的那位闺秀,是京兆府尹康顺来的二姐儿康初锦,论起亲来,还是康夫人的外甥女儿,安妘的表姐。 安妘瞧见,心里着实有些惊喜,这位隆和郡主可真是会挑人。 地上安妘连忙起来,站在了康初锦的前面:“郡主有气冲我来就好,凭什么打我表姐!” 康初锦捂着脸,眼中含泪,一把拉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安妘,直接与那隆和郡主议论道:“我爹虽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今日当众辱我,可还有一点宗室贵女的风范?” 安妘被康初锦挡在了身后,便转身朝着康夫人那边走去,走过去时,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眼眶含泪,像是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及至到了康夫人身边,安妘伸手就拽住了康夫人的衣袖,哭道:“太太,太太您快去看看吧。” 康夫人转头看她:“这是怎么了?” 安妘伸手指着隆和郡主那边儿,康夫人看了过去,当下便知道原来是康初锦和隆和郡主起了矛盾。 坐在康夫人对面的正是康初锦的母亲,王氏。 那王夫人瞧见这样一幕,立刻站了起来就要过去和人理论。 康夫人伸手拉住了王夫人急道:“你急什么!你现在去了,是能制住那隆和郡主还是怎样,走,随我找齐王妃去。” 说完,康夫人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安妘,皱眉问道:“别是你闯了祸,连累了初锦吧?” 安妘连忙跪了下来,低头说道:“郡主掉了手串,让我帮忙捡珠子,说这些玛瑙珠子可是有大用处的,我一一捡了,只是那玛瑙珠子碎的厉害,方才我拿给郡主时,周围的几家闺秀见了低声议论起来,郡主听了康姐姐的话,一时生气打了姐姐。” 康夫人听了这话,指着安妘骂道:“好个公府的三姑娘,竟然没有身份到如此境地,她郡主就是再有身份,也不能把公府的人当丫鬟,还拿着我的外甥女出气啊!” 说完,康夫人便拉着王夫人一起急匆匆的去了。 安妘这才站了起来,转头望着康夫人离去的身影。 她如今这么一闹,康夫人回家必然会让她以后在外面拿出公府千金的架势,莫要随便丢了公府的颜面。 这样一来,今后出门再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有了个名正言顺的靠山,不然她就算以后被别家姑娘为难,随意摆架势,又会被康夫人说随便仗着公府的势力惹是生非。 安妡在一旁一直静静的看着,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见三妹妹这几月来颇有长进,怎么出了府门,倒让别人骑到咱们公府头上来了?” 安妘坐到了安妡旁边,不急不缓的说了实话:“二姐姐身为嫡女,自然不懂我们这些庶出子女的为难,若随意搬出公府和太太,一个闹不好,就会被人告到太太面前,说我们仗着公府给的几分薄面在外面惹事,不知好歹。” 安妡瞥了一眼安妘,又看向了隆和郡主那边,那边已经有齐王府的几个大丫鬟过来劝说,场面闹得不可开交,府中来赴宴的女眷没有上前去劝的,只一个个的在原地坐着看那边的热闹。 那天,齐王妃带着齐王,连着赴宴的周王一同出面才劝着隆和郡主和康初锦将事情平息下来。 周王带着隆和郡主走时,口里直叹着说,你娘死的早,怪我太骄纵你,回京之后闯祸不断等话。 紧接着,第二天,周王罚郡主在王府中下跪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安妘听后,分外解气。 而齐王妃则先后去了周王府和康府上问候,事情出在自己家里,做主人的是一定要上门赔礼的。 和这两家赔礼之后,齐王妃便又带着齐王庶子慕飞通来了辅国公府,一是和公爷道个不是,得罪了公府姻亲,二是让安妘和慕飞通见上一面。 原本安妘听闻齐王妃来府上,心里只想着再准备些擦脸的东西给齐王妃用,谁知听闻齐王妃还带了慕飞通来,心里不由不乐意起来。 碧霞正给安妘梳头,安妘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叫了一下碧果。 碧果拿出来了衣裳先放到了椅子上,忙走了过来。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道:“那千芳尊好搭上线吗。” 碧果想了一下:“还行,不算太难,姑娘有何事?” 安妘转头看着碧果,沉声说道:“那你去告诉千芳尊,有个人欠了我一个承诺,我不方便直接联系,让她找个时间,我与那人见面。” 碧果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宋三哥儿说让姑娘随意差遣,姑娘现在为了大事犯愁,正是用他的时候。” 安妘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碧霞瞧了一眼碧果,又低头看着安妘,嗔道:“姑娘,你们怎么偷偷的瞒了我这样多的事。” 碧果笑了两声,连忙出去做安妘吩咐的事情。 安妘收拾妥当后,便留下来了碧霞守着屋子,自己一个人去了清风阁。 到了清风阁,安妘朝着康夫人和齐王妃行礼后便坐到了一旁。 中厅当中安婉也在,她凑到了安妘旁边笑道:“恭喜三姐姐,齐王妃刚还和太太说你是她见到的最满意的姑娘,有意让你嫁进齐王府呢。” 安妘垂眸,面无表情的低声说道:“但愿这样的喜事,也能临到妹妹你啊。” 说完,安妘便走到了齐王妃面前笑道:“我瞧着娘娘比我上次见到的更白了一些,想着是用着那些东西还好?” 齐王妃笑着点头,拉着安妘的手说:“可不是,我早晚都擦着你给我的东西,也给了府中几个丫头在用,都说不错,不知道今儿还能不能在从你这里讨一些回去?” 安妘从袖中掏出来两瓶睡莲和水飞蓟的汁子放到了桌上,笑道:“我琢磨着娘娘这样心善的人,得了好东西一定要给姑娘们使的,所以今儿出来时便将东西备下了。” 虽然儿媳不想做,但推销产品还是可以继续的。 齐王妃还没有松开安妘的手,转头和康夫人笑道:“你教的孩子好,做事妥帖,比我们王府里那几个丫头都好。” 康夫人点头,看着安妘笑道:“这丫头也没什么别的长处,不过是在这脸上能做做文章罢了。” 说到此处,康夫人转头又看向了齐王妃,道:“今儿听你带了二哥儿一起过来,怎么也不带进来到我这屋里一块热闹热闹?” 安妘一听,心中犯愁:这么快就要切入你们的正题了? 第三十四--风雪相候 虽然见一面那慕飞通也没有什么要紧,但为了避免横生枝节,最好还是不要见的比较好。 想到这些,安妘拿着绢子放到了嘴边,低声咳嗽了起来。 康夫人扭头看向安妘,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安妘慌忙低头,道:“太太,想来我去年时生的那场大病还没好全,近日又有些犯了。” 康夫人蹙眉,看了一眼齐王妃。 齐王妃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想来是三姑娘还小,心里多少有羞怯之意,既然三姑娘身上不好,不如今儿先回去休息吧。” 安妘朝齐王妃福身一拜:“多谢娘娘体恤,我改日做了能去细纹的擦脸膏子,定亲自送到王府里面。” 听安妘如此一说,齐王妃心里倒也没再去想慕飞通的事,左右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媳妇儿或早或晚,即便不是名门贵女也是不打紧的事。 齐王妃笑着和康夫人笑道:“你们家的孩子好。” 安妘又朝康夫人拜了一下,随后从中厅中退了出去,她走时,瞧了一眼康夫人的脸色,并不是很好。 与齐王府结亲可是攀上宗室,不可谓不好,但按宋思所说,这攀亲齐王府极有可能是她父亲辅国公之意。 齐王有谋反之心,辅国公并不一定有,可辅国公却应该是想用姻亲关系谋算着将来。 若齐王成了,她嫁进齐王府,安家还有权贵荣耀,若不成,宫中有长姐安妍,虽不能全身而退,但辅国公若没有实质性的参与,到底损伤不大。 安妘想到这里,双腿一软,走道清风阁院门口时,跌了一跤。 她还没有爬起来,安婉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看见安妘的样子,笑出了声:“三姐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攀上齐王府,高兴坏了?” 安妘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道:“是啊,我的确高兴得很。” 说完,她再没理会安婉,一路快步走回了听萧馆中。 而碧果也刚刚回到了听萧馆,见了安妘以后,便说和千芳尊约了时间,就在明日。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拉着碧果的手往屋里走去,进了屋门便将房门直接关了。 碧果瞧着安妘神色不对,问道:“姑娘,怎么了嘛?” 安妘转头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约好了时间呢?你找人询问时是什么情形?” 碧果想了一下,道:“我刚到东角门那边,就瞧见了千芳尊的人。” 安妘低头沉吟:“原来有人比我更着急。” 碧果不解道:“姑娘说什么呢?” 安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吩咐碧果和碧霞她们下去忙吧,她一个人静静的待会儿。 这日,安妘在齐王妃和慕飞通从国公府离开之后,便又去到了康夫人的清风阁中,只说自己前些日子因为生病去庙里拜了拜,现而今病好了却未还愿,想着怕佛陀怪罪,该再去还愿。 康夫人听后,倒没有存疑,只想着安妘心中为婚事惶恐,要去庙里一拜,又怕旁人笑话才找了还愿这么个借口,便也就允了安妘。 第二日安妘出府时,只带了碧果,拿了银子,找的还是上次独自出府时的车夫,照例还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了风雪馆。 白天的风雪馆中既无歌舞也无丝竹之声,只有门口还依然站着两个守卫。 安妘进去过风雪馆,门口守卫认得,便直接放了人,只是碧果要留在外面。 一进到馆中,安妘四处看了一圈,什么人也没有瞧见,而那块白玉石台还隐隐发出光芒。 可她却没有意识到,她身后已经站了一个人。 在安妘进到风雪馆的那一刻,这个人便轻飘飘的从四楼上飞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身后。 安妘四处看不到人,方转过身来,一转身,她便看见了身后之人——宋悠。 宋悠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上面有一些浅蓝色的暗纹,手中抱着一柄长剑,正看着她在笑。 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种洒脱又多情的笑意,他说道:“真没想到,三姑娘这么快就要差遣我做事了。” 安妘笑道:“难道这不是宋三公子想要的吗?” 宋悠笑得有些无奈:“看来三姑娘发现了什么。” 安妘声音平静:“我发现宋三公子比我更期待今天的见面。” 宋悠摇摇头:“不,还有人比我更加期待。” 他话刚说完,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直冲着安妘的后心刺去。 来杀人的,与宋悠一样,皆是一身白衣。 那宋悠拔出长剑,一把推开了安妘,长剑刺出,又快又准,又准又狠,直朝着对方的脚筋而去。 只这一剑,鲜血溅出,白衣人摔倒在地。 宋悠用长剑轻巧的挑开白衣人脸上的面纱,笑了起来,扬声说道:“千芳尊,此人果然是你风雪馆中之人啊!” 此时千芳尊才从四楼推门而出,一步步的走了下来,道:“白灵歌,我真是小瞧你了。” 白灵歌扶着剑站了起来,咬牙道:“我被你们抓住,是我倒霉,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宋悠摊了一下手,笑道:“白姑娘何必着急去死呢?活着不好吗?” 白灵歌眸光一寒,抬手将剑扔了出去,直冲着安妘而去。 宋悠抬手打开了长剑,长剑掉在地上,没伤到安妘分毫。 他笑着走到了白灵歌面前,抬手点了白灵歌的穴道:“虽然你的右脚筋被我挑断,但你的手不太老实,还是点了你的穴道比较方便。” 白灵歌啐道:“方便什么,方便你非礼我吗?” 宋悠眉梢微动,笑得很是开心:“你愿意吗?” 安妘忍不住说了一嘴:“你要不要脸?” 宋悠转头看着安妘笑道:“就算白姑娘愿意让我非礼,我也不敢,毕竟她可是慕飞通孩子的母亲啊。” 安妘一惊,看着白灵歌:“所以,你就是慕飞通的外室?我还以为……” 千芳尊已经慢慢的走到了这两人的旁边,笑道:“三姑娘还以为是齐王派人杀你取走图纸?” 宋悠摇头:”在一些男人眼里,得到这个女人身上的一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她成为自己的人,所以让你嫁进齐王府才是最方便的方法。” 白灵歌很是吃惊,看着安妘:“图纸在你身上?” 宋悠很是开心的看着安妘:“你瞧,她根本不知道。” 安妘有些难以置信,问道:“所以你来杀我,是为了慕飞通?” 白灵歌没有说话,可安妘心里疑问却很多,她又问道:“宋悠,那日我让碧果去找千芳尊约你,东角门那边站着的人是你们一早就派过去的?” 宋悠点头,没有否认。 安妘瞪着宋悠,继续问道:“所以,即便我不找你,你也会来找我,是不是?”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安妘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我今日到这里来,是被你当诱饵在用的,是不是?” 宋悠抿了一下嘴唇,他无法否认安妘说的话,只能说道:“白灵歌潜伏在风雪馆的这几年,替千芳尊整理了不少朝廷命官在这里私下交易的证据,每个京官背后都有那么一两件不能为外人道的事,这些证据若是被齐王拿到,那些朝廷命官就会为了明哲保身而投诚齐王。一个女人不会对自己深爱的男人隐瞒太多,就算是杀手也不会,何况她还和慕飞通育有一子。” 她听了宋悠的这套说辞,拂袖便要走。 千芳尊却在一旁笑道:“我若是三姑娘,现在就不会走,毕竟白灵歌这个人被带到圣上面前,可是大功一件,从她口里,能问出不少事呢!” 安妘听到这些,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宋悠和千芳尊。 宋悠踱步朝安妘走了过去,笑道:“你父亲想要拿你做赌注讨好齐王,你自然不愿,今日你来的目的,不就是想要从我这里寻找一个解决之法吗?白灵歌就是你的解决之法,倘若圣上今日就要治辅国公的罪,那白灵歌比那张图纸还好用!” 安妘眼珠子一转,走到了白灵歌面前,笑问道:“辅国公是不是也在这里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白灵歌笑了一下,颇为讽刺:“京官身上,没有一个是完全干净的。” 安妘没有理她,只转头和宋悠说道:“劳烦宋三公子把人给我捆得结实点,我要给父亲一个大礼!” 宋悠笑道:“这是自然!” 当白灵歌被五花大绑的捆着送上安妘的马车时,车夫和碧果都是一愣,皆疑惑的看向安妘。 旁边宋悠抱着手臂笑道:“这是风雪馆中最漂亮的姑娘,公爷一定喜欢!” 安妘没有理会宋悠,抬手和碧果说道:“上车。” 宋悠在一旁忽然开口道:“三姑娘,且慢。” 安妘转头看向宋悠:“宋三公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宋悠笑了笑,咬了一下嘴唇,犹犹豫豫的说道:“三姑娘自然对慕飞通没有心思,估计也对林子棠绝了爱意,不知道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人?” 安妘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宋悠微笑,道:“譬如,像云之那样的,还是我这样的?” 第三十五章不为情但为义 安妘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若真的能选,她自然希望自己能和一个君子相守一生。 宋悠看着安妘沉默的样子,摸了摸鼻子笑道:“其实,如果我是女孩儿,也会喜欢云之,毕竟他是一个君子,我时常觉得自己还不差,但看到云之,我就发现自己离着君子还远呢。” 安妘未料到宋悠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垂眸轻声笑道:“个人都有个人的活法,三哥儿就好像天上的雄鹰一样,虽不是君子遗世独立,但却也有一颗坦坦荡荡的心。” 宋悠的手微微的蜷缩了起来,他看着安妘笑了笑,还是那么开心:“三姑娘此言,真是让我愧不敢当,我就不送三姑娘了,只祝三姑娘一切顺遂。” 安妘颔首,转身和碧果上了马车。 宋悠也转身回到了风雪馆中,千芳尊正坐在白玉石台上,瞧见宋悠进来后,笑问道:“不知道宋三公子要不要来一壶好酒啊?” 他的眼睛亮亮的,笑道:“当然,刚解决一件麻烦,不来壶好酒怎么能行?” 千芳尊没有动弹,还坐在白玉石台上,她歪着身子靠在上面,笑道:“这些日子,来我这里抢夺图纸的人都被查清了背景和他们的弱点,随便抓出来一个,都是能定齐王谋逆的证据,你费尽抓住白灵歌又是图什么?” 宋悠趴在一楼的栏杆上面,笑得轻松自在:“自然,是为了让云之啊,为了云之不必看着喜欢的姑娘进到火坑里。” 千芳尊皱眉问道:“你左右马上就要查清了齐王的事,若能定罪,齐王谋逆,株连九族,三姑娘自然不必嫁过去。” 宋悠摇头:“你不懂这个,京城达官贵族虽多,却没有一家,愿意把与逆王之子定过亲的女子娶进家门,就算是我的父母也不会同意。” 千芳尊叹了口气:“所以你怕在齐王倒台之前,三姑娘先被他那个墙头草爹推过去定了亲,自己日后再难说服父母与之结亲,这才着急的把白灵歌抓出来。” 宋悠听后,笑得有些讽刺:“辅国公手中并无实权,通过结亲维持权势富贵是他必须走的路子,参与谋逆他没那份胆识,但拿儿女当赌注的事却干得出来。” 千芳尊笑道:“难为你为了自己和三姑娘的未来如此筹谋。” 宋悠晃了晃手,否认道:“我说了,我是为了云之。” 说到这里,他转身笑道:“千芳尊,我替你铲除一个眼线,怎么还不见你请我喝一壶好酒呢?” 玉石台上的千芳尊从身后拿出来了一坛酒,朝宋悠扔了过去。 宋悠伸手稳稳接住了那坛酒,低头闻了一下,笑道:“风雪馆主果然大方啊,上好的竹叶青!” 千芳尊看了一眼抱着酒坛喝酒的宋悠,幽幽的说道:“感情这种事,是不能让的。” 宋悠听到这句话,慢慢的抬头朝白玉石台上看去,那白玉石台上却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摇了摇头,眼睛明亮,喝了口酒,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此刻是申时初刻,安妘已经坐着马车回到了辅国公府。 她和碧果没有从东角门进屋,反而直接去了西角门那边。 安妘给了车夫一锭银子,让车夫无论如何守好马车,不能让车上的人被人带走,更不可让人接近马车,倘若是老太太和太太来,就说是公爷的意思。 车夫听了,只点头说是。 安妘留下了碧果,让碧果和车夫一起守着,便伸手撕裂了外袍,一路小跑朝着辅国公的书房而去。 及至到了书房,小厮通传后,安妘刚迈进书房的门,便跪在地上痛哭了起来:“父亲,救我!” 辅国公看见安妘衣衫破损,头发凌乱,不由惊得站了起来走到安妘面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安妘跪着向前走了两步,伸手抓住辅国公的衣服,一脸惊慌的说道:“父亲,我今日出门到庙里还愿,有一女子冲过来竟要杀我,幸亏庙中有义士出手相助,否则我今日就不能回来见父亲了。” 辅国公听后,沉吟片刻:“可知那女子是谁?” 安妘平复了一下情绪,但眼神依旧躲躲闪闪,看起来还是惊慌得很:“父亲,救我的义士抓住那女子再三逼问,才知道那女子是齐王庶子慕飞通的外室白灵歌,我想,可能是我和慕飞通的议亲之事传的沸沸扬扬,白姑娘心里恨我,所以想要杀我吧。” 辅国公退了一步,伸手将安妘拉起来,又皱眉询问道:“为情杀你,是那白姑娘亲口和你说的?” 安妘连忙摇头:“不,只是女儿揣测的。” 辅国公眯起双眼,冷声问道:“那位白姑娘说了什么?” 安妘低头,身体发颤:“女儿不敢说。” 辅国公伸手拍了一下安妘的肩头,道:“你只管说。” 安妘没有抬头,说道:“那白姑娘说,辅国公也不是什么干净的人,在风雪馆中干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要是高兴,随时都能抖落出来让全天下都知道,就算齐王成事,公爷当了亲家也于事无补。” 辅国公听后,大喝了一声:“混账!” 安妘连忙跪了下来,颤着声音说道:“父亲,这都是那白姑娘说的。” 辅国公急道:“人呢?现在在哪?” 安妘小心翼翼的说道:“在,在女儿的马车上。” 辅国公听后,拂袖朝书房外面走去:“还不赶紧起来。” 安妘连忙站起来,跟上了辅国公的脚步。 而此时西角门那边,安婉早就带着人到了。 那芳草狠狠的打了碧果一巴掌,喝斥道:“三姑娘若是在马车上藏了男人,做出了有辱公府颜面之事,你有多少条命够死?” 碧果伸手将芳草推倒在地,嚷道:“我以性命担保,姑娘绝没有做那样的事,四姑娘还是不要太为难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才好。” 安婉听后,微笑着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奴才,奴才怎么能给主子做担保呢?” 说到这里,她将视线放到了车夫身上,厉声道:“还不让开?难道要我把太太和老太太叫来,你们才知道跟着主子犯了什么事吗?” 车夫很是为难,道:“四姑娘,不是我一定要帮着三姑娘和您对着干,只是,这是公爷的意思,就算是老太太和太太来了,我们也是照样不能让人随便接近这辆马车的。” 安婉听后急了眼,上前两步,指着那车夫骂道:“好一个以下犯上的奴才,说谎竟然说道公爷头上,你怎么不说这是皇上让你在这里守得马车?” 那车夫还来不及说话,只听见辅国公喝道:“给我跪下!” 安婉听见这声音一愣,惊恐的转过身去,看见辅国公和安妘正急匆匆的朝这里走了过来,她慌忙跪了下来,轻声道:“父亲。” 辅国公没有理会安婉,直接朝马车那里走过去,和那车夫说道:“把帘子掀开。” 车夫连忙点头,将帘子掀开,里面的白灵歌被五花大绑堵着嘴,正愤恨的看着辅国公。 辅国公看见白灵歌的那一瞬间,也愣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的确是齐王府的人!” 安妘瑟缩着脖子,似乎还在害怕:“父亲,父亲救我。” 辅国公抬手放在安妘肩上拍了两下,道:“无事。” 他和安妘说完后,转身和车夫说道:“把人给我带到府中的内狱,仔细找人看起来,这件事办好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车夫连忙道:“是,是!” 辅国公面色平静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 车夫抱拳说道:“回公爷,小的叫安顺,是咱们府里家生的奴才,早先老公爷上战场的时候,我爷爷为老公爷挡过剑。” 辅国公点头:“内狱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好生看着。” 安顺抱拳:“是,公爷。” 辅国公转头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安婉,不咸不淡的说道:“你给我在这里跪着,跪到天黑。” 说完,辅国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安妘还没有走,她走到了安婉面前,低头看着安婉笑道:“四妹妹,我就知道这个府里,最关心我的人就是你了。” 安婉咬牙说道:“你是故意的。” 安妘笑了:“我的确是故意的,但我却不是引你下套,是你非得钻进来。我想着我从西角门这里进来,直接去了公爷那里,若是二位哥哥和嫂子知道了,大概只会想到三姑娘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但内宅的事情,她们不太便于插手,若从东角门进来,让人守着马车,四妹妹多事的话,定然要叫来太太和老太太,那样我的时间就不够了。” 安婉皱眉:“什么时间?” 安妘伸出一个手指,在自己的嘴唇旁边点了点:“自然是我自救的事情,但抱歉,我不能和四妹妹说得太详细。” 安婉哼了一声,没有再看安妘。 安妘垂眸:“我想四妹妹应该不会怪我,四妹妹这么温柔良善的人,看见我平安无事,心里一定是开心的。” 说完,安妘转身唤道:“碧果,走了!” 碧果应了一声,跟着安妘的脚步一同回到了听萧馆中。 看见听萧馆的院门时,安妘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她应该要谢谢宋悠的,如果只有一张图纸,她只能拿着图纸说自己为了皇上以身犯险,从而保住性命。 但白灵歌出现在辅国公面前,辅国公就会察觉到事态不对,从而打消与齐王结亲的念头,解她燃眉之急。 安妘正欲走进屋中,却有个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三姑娘,三姑娘,老太太找你过去问话,说是齐王妃过来问你要人呢!” 三十六章危机时刻见智勇 安妘听后,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吸了口气,冷静的问道:“可听说,是问我要什么人吗?” 那小丫头想了想,道:“说是齐王妃的外甥女被姑娘扣起来了。” 安妘皱眉又问道:“都有谁来了?” 小丫头回道:“齐王妃,还有二哥儿慕飞通。” 安妘点头:“就这两个人,没有别的人吗?” 小丫头摇头:“不,还有五十来个王府的侍卫。” 安妘垂眸,暗自思忖了片刻,转头和碧果低声说道:“你去,去找公爷,说齐王府来者不善,现在讲和也是于事无补,就算现在齐王府放了我们,将来若真的成事,也一定会记恨我们现在所为,不如即刻就去禀了皇上,占了说话的先机,省的日后麻烦,我会拖延住时间,还请父亲尽快做出决定。” 碧果听了,跑出了听萧馆中。 安妘扬声和碧霞说道:“碧霞,无论发生何事,都在屋里好好守着,千万别出来。” 碧霞在一旁应了,安妘这才放心的跟着那小丫头去了。 万寿堂中,只有燕宁郡主和齐王妃与慕飞通,并未瞧见康夫人的影子。 那慕飞通十八九的样子,一股子书生气,面目平和并不隐人注目,这样的人十分常见,却又是这样的人会时常做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譬如,他的外室白灵歌竟然还在风雪馆中做卧底,那样一个功夫一流的美貌女子,会为了他而杀人,可见此人并不简单。 安妘一入万寿堂中厅的门,还未来得及和燕宁郡主行礼,那慕飞通便站了起来,一脸沉痛的说道:“我与表妹自小熟识,虽然她出身庶女,身份低微,不能和公府千金相比,但为了我与她的旧情,不过是想让她在你和我成亲后入门做个妾侍,这样也不行吗?” 燕宁郡主坐在正位上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安妘没有理会慕飞通的话,她看着燕宁郡主,心里存了一个疑惑:齐王府的事和辅国公的心思,燕宁郡主清不清楚,知不知道? 见安妘没有说话,那齐王妃拿着绢子擦起了眼泪:“三姑娘,你也是庶女出身,若不是仰仗公府的荣耀,你未必能嫁到高门显户中做正房夫人,同为庶女出身,你怎么就不能对我那外甥女宽容一些?” 燕宁郡主皱眉看着安妘,冷道:“妘丫头,把人给他们,早早了结此事,好过在这里丢人现眼。” 安妘眉梢微动:看来燕宁郡主并不十分清楚。 她转头看着慕飞通和齐王妃,笑了一下,问道:“看着齐王妃如此伤心,我还以为王妃的姐妹做了人家的小妾呢。” 齐王妃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哭得声音更大了。 安妘又继续说道:“本来嘛,王妃娘娘出身高贵,姐妹们一定嫁得也不差,犯不着去给别人当小妾,真正的外甥女也不该是庶出的姑娘。” 慕飞通急道:“三姑娘,我心里挂念表妹,三姑娘行行好,把表妹还给我吧,若一直扣着不放,恐怕传出三姑娘善妒的名声,不太好吧。” 安妘皱眉,冷道:“什么善妒,我为什么要妒,我又不是你家的媳妇,我扣着你的表妹就是善妒吗?” 齐王妃站了起来,一把握住了安妘的手,哭诉道:“三姑娘,你把我那外甥女放了,我好给我妹妹的娘家有个交代啊。” 安妘甩开了齐王妃的手,质问道:“我问你们,那究竟是外室,还是表妹!” 燕宁郡主站了起来,皱眉问道:“什么外室?” 安妘见燕宁郡主站了起来,赶紧跪了下来,将损坏的外袍脱了下来,仰头说道:“祖母明察,慕公子的这位外室,要杀我呢!如此情真意切,真是感天动地,若是外室,我要嫁过去的话那简直是入了虎狼之坑,若是表妹,不如让慕公子直接娶了作为妻子倒也省事。” 燕宁郡主听后,伸手将安妘的外袍翻看了起来。 而此时没有出现在万寿堂的康夫人,已经去到了辅国公的书房当中。 康夫人前脚刚刚踏进书房的门,辅国公便拉着康夫人进来反锁上了门。 辅国公痛心疾首的说道:“夫人,咱们家有大难了!齐王府今天登门要人,前院的小厮说竟带了五十多个侍卫来,咱们府上可没有什么练家子,齐王府要是想做些什么,那些家丁可拦不住,必须得去京兆府请官兵来啊!” 康夫人听了这话,脸色一白,连忙问道:“齐王府,好端端的,为什么带着侍卫来咱们府上?” 辅国公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紧的是得去找大舅爷要官兵来,还得劳烦夫人去一趟。” 康夫人蹙眉:“这事情紧急,我……我一个妇道人家出去,万一被齐王府带来的侍卫拦下来可如何是好?” 辅国公还未开口,只听门口有人喊着说二公子来了。 那安琮在外面喊了一声:“父亲——父亲,我有事请求!” 辅国公焦躁的叹了口气,转身给安琮打开了门。 安琮见门一开,登时跪在地上,抱拳道:“父亲,我见齐王府带了五十来个侍卫来咱们家,想着家里定是出了事,一定需要去舅舅那里求得官兵,父亲,我……我想前往!” 辅国公愣了一下,连忙扶起来了安琮:“好孩子,你可是解了为父的燃眉之急啊,若是可以,你愿不愿意再带一个人去皇宫?” 安琮蹙眉,遂点头道:“只要是能帮家里脱险的事,我都愿意做!” 辅国公点头:“好,好,你随我到内狱去。” 康夫人在一旁听得雨里雾里,伸手抓住了辅国公的袖子:“公爷,内狱里关着什么人?我听齐王妃头来府上朝三丫头要她的外甥女,那内狱里关着的,莫非就是那个外甥女,要真是这样的话,赶紧把人放了,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辅国公甩开了康夫人的手,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插手这些事了。” 说完,辅国公拉着安琮就往内狱走去,边走边说:“那些侍卫在前院,想必东角门和西角门也被他们的人守着,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后院的那个狗洞了,你……” 安琮正色道:“父亲放心,我不管从哪里出去,都一定将人带去皇宫,也会去京兆府找舅舅帮忙的。” 辅国公喘了口气,道:“好,这一去凶险万分,你万事小心,或换了装束,或装作贩夫走卒都可以。” 说到这里,辅国公将腰间的玉佩扯下递到了安琮手中,道:“你拿着玉佩给宫门前的侍卫看,他们一定会放你进去的。” 安琮点头:“放心吧,父亲!只是,我有一事还求父亲能答应。” 辅国公连忙说道:“你快说,为父能答应的一定答应。” 安琮皱眉道:“四妹妹现在还在东角门那边罚跪,现在看来,一会儿舅舅带着官兵来了,免不了一场厮杀,四妹妹她……” 辅国公遂点头说道:“对,我赶紧让人把安婉带到你母亲的清风阁里,和她二姐姐一处待着。” 安琮听后,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还在书房当中的康夫人伸手叫过来一个小厮:“去,把大哥儿和大奶奶给我叫来,我看这样子,前院说不定等会儿要打起来。” 那小厮点头,连忙跑去了东边甬道那里。 万寿堂中,燕宁郡主看了安妘的外袍后,神色平静的说道:“王妃娘娘,你这外甥女看样子是想要我孙女的命啊。” 齐王妃吸了吸鼻子,还在掉眼泪,只哽咽的说道:“她是心里有我们二哥儿,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啊,可三姑娘到底是油皮也没破一点儿,怎么能说把人扣下就扣下呢,就算是真的要理论,也该去顺天府里理论。” 安妘还跪着,身子却挺得很直,被齐王妃这套卖惨的说法弄得心里恶心,不由笑道:“去顺天府理论怎么能够得上齐王府的牌面,咱们应该去皇上面前理论。” 慕飞通听到这里,看着安妘不由皱起了眉头。 安妘被慕飞通盯得心慌,连忙低下了头。 慕飞通遂连忙笑道:“三姑娘这是哪里的话,这点小事,本来是咱们两家自己能说得清楚的,什么顺天府不顺天府的,不至于如此。不如先将我表妹带出来,咱们在一块把话说明白了,让我表妹给三姑娘好好的陪个不是,怎么样?” 燕宁郡主听后,缓缓点头,看着安妘:“你把人关在哪了,先带出来再说吧。”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自知自己不该说“去皇上面前理论”的话,从而引起了慕飞通的怀疑。 她没有着急再与慕飞通辩解,只拿着衣服缓缓的抱在了怀里,哽咽着说道:“我虽与二哥儿只是议亲,可心里十分珍惜这段姻缘,只盼着能早日嫁进王府,与二哥儿夫妻和顺,孝敬公婆,可你那表妹不由分说,上来就想要我的性命,二哥儿如今口口声声的全是表妹,全没有我的位置,看来这亲成了也没意思。” 说到这里,安妘伸手拽住了燕宁郡主的衣袍:“祖母,今日要么和齐王府划清界限,要么把二哥儿的表妹扣着到我和二哥儿成亲之日,两个只能选一个,不能让别人随便欺负咱们公府。” 燕宁郡主怒道:“这亲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你竟然说出这样无耻的话来!” 那慕飞通不曾料到安妘竟是个软硬不吃又能狡辩的主,瞧着这左右就是不把人带出来的态度,想必辅国公已经是坚定的站在了皇帝那边。 这样一想,慕飞通便觉得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速战速决,遂转身指着在院子里齐王妃带来的几个老妈妈,喊道:“去告诉王府的侍卫给我去搜,把国公府翻个底儿朝天,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 第三十七章搏得一线生机 安妘听了一愣,她未曾料到这慕飞通会这样强势。 燕宁郡主指着齐王妃骂道:“好一个齐王府,动辄要将一个公府翻个底朝天,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齐王妃身边的那几个老妈妈转身就要出门,万寿堂中的几个丫头婆子上前去拦,谁知那慕飞通两三步跳到了院子里,抬腿朝着一个丫头就是一记窝心脚。 那小丫头五官皱在一起,额头沁出汗来,万寿堂的丫头婆子们给吓了一跳,再没有敢轻举妄动的,齐王府的几个老妈妈一人推倒了身边的一个拦路的,夺门而出。 燕宁郡主骂道:“反了反了,你们齐王府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安妘将外袍扔到地上,只想着冲出去寻找救援,谁知刚站起来,齐王妃指着安妘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慕飞通转身走进了屋中,负手而立:“燕宁郡主,多有得罪,只是你们家三姑娘太能言善辩,软硬不吃,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燕宁郡主冷笑了一声,道:“好啊,你们来这里根本不是要什么外甥女吧!” 齐王妃笑了一下,脸上丝毫不见难过,道:“本来呢,公府和我们齐王府结亲是公府那边先有的意思,谁知你们家蓄意接近我们家,表面上是要结亲,背地里却是要为皇帝效劳,抓我们家的把柄,那就不要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了。” 安妘听到这里,在一旁笑出了声。 慕飞通看向安妘,问道:“你笑什么?” 安妘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更大了一些,没有说话。 慕飞通上前一步掐住住了安妘的脖子,咬牙问道:“你笑什么!” 燕宁郡主吓得连连退后,跌坐在了椅子上。 安妘张着嘴努力吸气,挣扎着说道:“本来这只是个因为妾室两家结不成亲的事,但却演变成了王府仗势欺人!” 慕飞通听了也笑了,松开了安妘。 安妘大口喘着气,盯着慕飞通。 慕飞通笑道:“这都无妨,来之前父亲交代过我,辅国公已经抓到了灵歌,拷问之下必然屈打成招,皇帝左右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行动,不如今日就坐定了大事,来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安妘听后低头笑得更厉害了一些,她边笑边说:“你竟然觉得一个为了你而杀人的女人会背叛你,可笑!” 慕飞通冷道:“我和父亲还有大哥都只相信一件事。” 安妘问道:“什么事?” 慕飞通微笑:“就是只有死人才最可信。” 他刚说完,万寿堂院门口冲进来一个齐王府侍卫,院中站着的婆子喊了一声,那侍卫一刀砍死了她! 慕飞通转头看向院外,松开了安妘的脖子,安妘大口喘起了气。 那婆子的鲜血顷刻染红了万寿堂的小路。 燕宁郡主倚在椅子上,拿着绢子的手一直在颤,眼睛闭上不忍再看。 安妘她盯着院中的鲜血,心里像是被开了一个黑洞—— 白灵歌被抓,带入公府之中,按道理来说,这件事只有她和宋悠以及千芳尊知道,而她前脚刚回公府,后脚齐王府的人就找上了门。 是宋悠或者千芳尊泄露了风声,还是齐王府有意让白灵歌被抓,寻找一个时机? 可齐王府若是在寻找一个时机,就不该在来的时候,与她扯皮,该是直接动用武力。 究竟是谁,是谁告诉了白灵歌被她带回了辅国公府? 那杀了婆子的侍卫提刀来到了慕飞通的旁边,抱拳道:“二公子,国公府的内狱都翻了也没找见人,这个院子里的四处刚才王妃身边的妈妈们也都看过了。” 慕飞通转眼瞪着安妘,冷道:“人呢!” 安妘退后了一步,她的牙关有些颤抖:“人,本来就不在国公府。” 慕飞通怒道:“不要说谎,我再问一遍,人呢?” 安妘握紧了手,强作镇定的说道:“人,确实不在公府,二公子到底听了哪个不长眼的话,竟来到公府里面杀人闹事!” 慕飞通皱眉问道:“你想框我说出王府眼线是谁?” 安妘没有再说话,她沉默了,这个慕飞通比她想象的要难以应对多了。 慕飞通转头和旁边的侍卫说道:“去,找人去王府告诉父兄,现在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 安妘愣了一下:“什么?” 慕飞通笑道:“我相信眼线所说属实,也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所以,人被送去大内见皇帝了,不是吗?” 安妘无法否认,她闭上了双眼,齐王一家已经做好了今日坐定大事的准备,那么辅国公一家的性命,不会被齐王府放在眼里了。 齐王妃语气轻快,笑道:“二哥儿,我见不得血,我先去这院子外面避一避,反正留着他们也是多余了,就先从老太太开始吧。” 慕飞通负手,转身朝院子里走了过去,看着一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说道:“你去,把公府里所有的主子全都叫到这院子里来,反正要上路,不如全家一起上路,比较齐整。” 那小丫头一边点头,一边哭着跑出了院子。 燕宁郡主眼中流下泪来,直摇头叹息起来。 安妘喊道:“不行,你不能杀我们!” 慕飞通转头看着安妘:“什么?” 安妘从怀中掏出了宋悠给她的机关图纸,深吸了一口气:“想必齐王爷为了机关图纸快要愁坏了吧!” 慕飞通不屑一顾道:“机关图纸在你这里又能怎样,反正宫中也没有造成机关,今日便是皇帝的死期,这图纸现在就是废纸一张!” 安妘摇头,笑道:“二公子说差了,皇宫的机关就做好了,皇上要做机关保护自己,何时所造怎么会让你们知道,皇上英明,定然是有心放出消息,让你们知道谋反计划已经被皇上发现,便会狗急跳墙,做出错事!” 她拿着图纸的手冰凉,另一只手攥着拳头在出冷汗,她所说的,大半都是谎话,至于机关图纸到底是不是为了调出齐王的诱饵,她也并不清楚,但只要能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她什么话都得一试。 至于,能不能骗得了慕飞通,全看造化了。 慕飞通朝她上前一步,安妘连忙将图纸收了回来,她继续说道:“机关早就做好了,如果齐王爷就这样直接攻入皇宫,一定会被早就布置好的机关杀个片甲不留,届时齐王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但如果,有机关图纸的话,一切就不一样了。” 她紧紧的捏着机关图纸,盯着慕飞通。 慕飞通刚要抬脚,却见安妘拿着图纸放到了嘴边,道:“二公子知道我的意思!我要用图纸换我和公府所有人的命!二公子若是不答应,我就把这张图纸吃了,让齐王和世子爷为我们陪葬!” 齐王妃听了,面容失色,思路却是清晰的很,只听她说道:“二哥儿,可千万不能拿着你父亲和你哥哥的性命冒险啊,王爷若是在宫里面把兵将全部折进去了,你也就完了!” 慕飞通知道齐王妃的意思,齐王若败了,他讨不着好,齐王若成了,他也会成为皇子,一步登天! 对面慕飞通盯着安妘的双眼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笑道:“先不说这图纸是真是假,这机关图纸凭什么会在你这样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安妘见慕飞通算是上了勾,心里便平静了不少,道:“二公子知道白姑娘被我带回公府,一定是从风雪馆知道的消息吧?” 慕飞通没有否认。 安妘继续说道:“那风雪馆的人一定也告诉了二公子,帮我制服白灵歌的人,是宋悠吧!” 慕飞通皱起了眉头。 安妘笑了一下,有些暧昧:“宋悠为了保护我制服了白灵歌,又为什么不能给我图纸呢?” 宋悠风流成性,向来是个会在女人身上做文章的人,若是他心血来潮将图纸给了自己的情人,倒也不是不可能。 慕飞通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抢夺安妘手上的图纸。 安妘连忙撤了一步,将图纸一攥,冷道:“二公子试试,我要么撕了,要么吃了,只要二公子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毁掉机关图纸!” 慕飞通咬牙:“好,我答应你的要求,那你拿着图纸随我去皇宫助我父亲一战!” 安妘将机关图纸又收回了怀中,点头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她随着慕飞通出了公府的大门,慕飞通骑上马,本欲将她一同带上马,安妘却觉得和慕飞通共坐一匹马极易被慕飞通辖制,便提出自己骑一匹马。 幸好她学过骑马,一路跟着慕飞通骑到皇宫倒也并不碍事。 只是出了公府前面的小街道,京城当中可见之处,官兵和王府侍卫厮杀成一片,路上一片狼藉,百姓仓皇而逃。 原来,京城已经乱了。 不断的有官兵朝着慕飞通和安妘二人冲过来,那慕飞通在前面拿着剑一路斩杀着拦路的官兵开路,一边还要回头去看安妘到底有没有逃走。 及至到了一段路上,前方没有什么官兵,只有齐王府的人,慕飞通拿着剑转身看着安妘,冷笑道:“三姑娘,你现在如何啊?” 安妘攥紧了缰绳,冷道:“我还好。” 慕飞通手中提着长剑,平静的和安妘说道:“三姑娘,你现在是不是来不及毁坏图纸了啊?” 她听后,愣了一下,脑子才反应过来——她来不及毁图纸了,慕飞通却来得及一剑杀了她再取走图纸。 安妘慌忙之间伸手要摸出怀中图纸,谁知慕飞通手中的长剑已经刺了过来。 第三十八章白衣乍现庭院中 安妘张大眼睛,根本来不及躲闪,却听见慕飞通手中长剑嗡鸣一声,。 只见慕飞通的剑偏离了方向,有一股力道非但打偏了剑,还连带着慕飞通整个人都被拽下了马。 慕飞通摔下马去,这打了慕飞通的人却未出现。 安妘抬头向四围看去,只见对面青石砖瓦的房顶上站着一个白衣少年,少年腰佩长剑,手中颠着两颗石子,正是宋悠。 宋悠瞧着倒在地上的慕飞通笑了一下,拿着手中的一颗石子举起来放到了眼前,笑道:“看来二公子拿剑的手不太稳啊。” 慕飞通从地上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宋悠,抬手挥剑朝安妘骑着的马腿上斩去。 宋悠脸上依然在笑,伸手又丢出一颗石子,打在了安妘的骑着的马上,喊道:“三姑娘坐稳了!你家二哥哥在宫里呢,安心去吧!” 安妘骑着的马长啸一声,飞奔出去,安妘惊呼一声,抓牢了缰绳不敢有丝毫松懈。 待安妘离开这里,宋悠才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站到了刚才慕飞通所骑的马背上。 他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慕飞通笑道:“二公子这是何必,你是齐王爷的儿子,身为宗室子弟,怎么如此真诚的仰视着我呢?” 慕飞通咬牙,怒道:“待我父亲成就大业,第一件事便是要将你们宋家挨个斩首。” 宋悠挑眉,摇了摇头:“可惜啊,齐王府藏于京郊的三千精兵现在应该全被我父亲歼灭了。” 慕飞通一惊:“什么?你们……你们早有预备,你们算定了我们一听到白灵歌被抓到国公府,国公府不将人交出来,我父亲就会动兵?” 宋悠再次摇头,叹道:“我们又不是神仙,你可别这样夸我们,其实皇上和齐王彼此互为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谁先稳不住心神,谁就输了,怪就怪在你们太着急了。” 那慕飞通也没有再与宋悠理论,眼睛一转,转身就要逃跑,宋悠伸手又扔出一颗石子,打在了慕飞通的穴道上,那慕飞通再也动弹不得。 宋悠撇了一下嘴,叹了口气:“功夫真差。” 安妘到宫门前时,正是两军厮杀正惨烈之时,她拉住了缰绳,从马上跳了下去,在宫墙边上寻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狗洞,从那狗洞中钻了进去。 从一个狗洞里钻出去后,走过一片荒芜偏僻的院落,拨开杂草,又是一个狗洞,安妘钻了出去,抬眼见到一个假山,假山旁边也是杂草丛生,而这里还躺着一个人—— 正是白灵歌! 她再转眼一看,却见到五花大绑的白灵歌旁边是安琮。 安妘有些惊讶:“二哥哥?” 安琮闻声,转眼看见安妘,慌忙的捂住了她的嘴。 安妘心中不解,却听到假山前面传来女人哀哭求饶的声音,以及男人的笑声。 这群杀进皇宫的王府侍卫,竟然在这里欺辱宫女! 外面的那几个男人笑道:“我听见还有女人的声音?” 安妘攥紧了手,安琮蹙眉,眼睛微眯,下一刻便松开了安妘的嘴,伸手将白灵歌一把推了出去。 那白灵歌栽出去后,其中一个士兵走了过来,将白灵歌嘴上的软布拽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有个女人。” 而安琮已经拉着安妘从狗洞中钻了出去,安妘只听到墙那边的白灵歌喊道:“那边还有公府的千金,她比我漂亮,她比我漂亮!” 安妘面色苍白,只看着安琮问道:“白灵歌她……” 安琮皱眉,拉着安妘就跑:“顾不上了!能保住你的名节已经不错了。” 听了这话,安妘心中多少有了愧疚之情,若不是她叫了一声“二哥哥”,白灵歌就不用遭遇这样的事。 安妘一把挣脱开了安琮的手,转身就要跑回去:“不行,白灵歌知道齐王府不少的事,是能判定齐王府谋逆之罪的人证,也是父亲表明自己终于皇上的证据,二哥哥是要把她带到皇上面前的,怎么能扔下她不管?” 安琮皱眉,将安妘拽着了回来:“现在这种情况,还要什么人证物证,齐王一家谋逆犯上,整个京城有目共睹,慕飞通在咱们府上杀人放火。父亲之前想与齐王攀亲是真,但齐王谋逆拿咱们开刀更是真,皇帝到了最后定罪肯定是定不到辅国公府的头上了。” 他话一说完,刚才的一个士兵已经从狗洞中探出了脑袋,和另外的几个人说:“这里有个狗洞,那小娘们肯定是从这里跑了。” 安琮一惊,带着安妘再拐角的地方藏了起来。 只听另外的官兵扬声笑道:“跑了就跑了,先玩了这个再说。” 话音刚落,白灵歌哭泣尖叫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从狗洞探出头来的士兵又钻了回去。 安妘浑身一僵,大气也不敢出,安琮顾不上在这个时候安慰她,只拉着安妘就跑。 跑出这间宫室之后,安妘忽然转头看着安琮,异常冷静的问道:“那没了白灵歌,二哥哥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安琮沉声道:“见机行事吧,先去皇上的寝宫仁和殿附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守着,待到宋威将军带着大批军兵来了,我便冲上前去杀几个齐王府的士兵,也不枉冒险来了一趟皇宫!” 安妘震惊的看着安琮,心中诧异得厉害,她从未想过安琮竟是这样一个人。 这兄妹二人一路到了仁和殿附近,安琮看着朝仁和殿冲过去的大批军兵眼前一亮,兴奋的说道:“瞧!宋威将军来了!” 安妘朝那边望去,只看到一个一身戎装的男人,剑眉星目,君子鼻挺直,宋悠和宋思的相貌与这宋威都有五六分的相似。 宋威提着长剑,将身一转,剑气横扫周围一片。 那安琮向前跑了两步,捡起来了一把长刀,朝那一片混战当中跑了过去,在这一片毕赢的趋势下,和宋威带领着的部队一同进到了仁和殿的大门之中。 最后在宋威被人围成一团,自顾不暇,而齐王拖着受伤的身躯意欲逃跑时,那安琮上去一刀将齐王斩杀! 至此,齐王彻底败了。 宋威将身边士兵一一斩杀后,却看到安琮这位十五岁的少年,手中扬起长刀将齐王头颅斩下。 鲜血溅起,染红了少年人略微苍白的脸,这少年人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到了仁和殿门口的安妘扶住了门框,看着安琮喃喃说道:“是个狠人。” 押着齐王齐王妃、齐王世子、慕飞通和齐王府一众女眷抵达仁和殿的宋悠,亦看到了这一幕,他立在安妘身侧,看着安琮,点头道:“的确是狠。” 仁和殿正殿中,皇帝从内室出来,端坐在宝座之上,召一众人进到了殿中,将齐王府一干人等定了罪名,又为平定谋逆的将领一一论功行赏。 而一心想着借此机会奋力一搏的安琮也如愿以偿,没有考取功名利禄,没有辅国公费力铺路,直接被任命为正六品的内阁侍读。 想那安琮不过十五岁,年纪轻轻便是内阁之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于安琮而言,这是一件一步登天的事,而对现在空有爵位的辅国公府来说,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但,在殿上的安妘,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将图纸拿出来给皇上的机会。 安琮带着安妘回到国公府时,是带着皇上给的荣耀回去的。 白日还被齐王府任意拿捏的辅国公府,却因为安琮在晚上喜笑颜开。 燕宁郡主亲自主持着设了宴席。 康夫人在席上并不见有多开心,只说了几句二哥儿今后在官场上多加小心之类的话。 入夜,安妘回到房中洗漱过后,并未直接睡去,她待值夜的碧果睡了,自己又摸黑起来披上衣服到了院子里。 她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刚入春的晚上,风吹过时,依然冷得很,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安妘将衣服的领口收了收,吸了吸鼻子,喃喃说道:“再等不着人,我就要冻死了。” “是吗?你冻死都要等的人是谁啊?” 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而又轻柔的说着。 安妘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站在她旁边的宋悠。 这样黑的晚上,宋悠依然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衣,他负手而立,面上带着微笑,很是柔和。 宋悠缓步走到了安妘对面坐了下来,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今夜可能会想我想得睡不着,所以我便贴心的来了。” 安妘笑了一下,低声回道:“真巧,我想今夜你也会想我想得睡不着,所以我便没睡,等你前来。” 宋悠挑眉点头:“看来我和三姑娘真是有默契啊。” 安妘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机关图纸放到了桌上:“我想这个,你该取回去了。” 宋悠笑了笑,没有去拿,道:“三姑娘是不是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安妘点头:“的确,但我想不出来要从何问起。” 宋悠抱起了手臂,笑道:“那我先说一件事,白灵歌被抓一事,不是我让人告诉齐王府的。” 她愣了一下,未曾想到宋悠会有这样一说,她缓道:“三哥儿,虽然不是你做的,但我想,你现在应该知道是谁做的了。” 宋悠点头,没有否认,却也没有开口。 安妘脸上没有不悦,只道:“既然宋三公子不想告诉我,自然有不能告诉我的缘由,那宋三公子将图纸收好吧,说来我还得好好谢谢这张图纸,要是没有它,我今夜可未必能在这里等你。” 宋悠愣了一下,问道:“这东西救了你的命?” 安妘点头:“是,我和慕飞通说,皇宫早就做好了机关,只等着齐王自投罗网,若没有机关图纸,任谁去攻打皇宫,都是死路一条。” 宋悠听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你比我还能骗人。” 安妘愣了一下:“什么?” 宋悠伸手将机关图纸撕了个粉碎,扬手将手中碎片扔在了空中。 安妘看着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纸片恍然大悟:“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机关图纸,一切都是为了让齐王府惶惶不安,露出马脚?” 宋悠指了指安妘,点头笑道:“不错,但我没想到,你把我的这个谎话说得更厉害了一些。” 安妘皱眉盯着宋悠,问道:“所以,你一开始将图纸给我的时候,是想要试探我和我的父亲?” 宋悠没有说话,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一个人沉默的时候,要么是在默认一件事情,要么是心生怒气,要么是动了情。 而宋悠,很显然是默认。 安妘冷笑一声:“宋三公子可真是心思缜密,连一个公府庶女都算计在内。” 宋悠不以为然的笑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那在偏屋睡着的钱妈妈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在屋中扬声问道:“三姑娘和谁说话呢?” 第三十九章对月饮酒论天下 宋悠转身轻轻一跳,在钱妈妈推开房门前藏到了树后。 钱妈妈披着衣服,皱眉走到了安妘面前:“三姑娘刚刚和谁说话呢?我刚刚好像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啊。” 安妘倒还算镇定,只是笑得有些尴尬,说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大晚上的哪里来的男人,这院子里也不曾见到男人啊。” 钱妈妈刚又想说些什么,屋中碧果已经推门走了出来,在后面睡着的碧霞也走了出来。 碧果到了钱妈妈面前,道:“妈妈想是听差了吧,刚刚姑娘起来更衣没叫醒我,我听见门开了,担心姑娘,便隔着窗户说话呢。” 碧霞拢了拢衣服,皱眉道:“碧果,你也太不尽心了,怎么姑娘起床更衣你都听不见呢?” 安妘看向碧果,她忽然发现,碧果比她想得要更警觉一些。 这院中主仆几个正在说话,院外却听到有人扬声问道:“我是四姑娘院里的林妈妈,四姑娘问三姑娘院里这么晚了还没睡下,在做什么呢?” 碧霞叹气,朝院门口走了过去,扬声道:“没什么,有只野猫不知道从哪窜了进来,姑娘刚好起床更衣,惊了姑娘了。” 院外的林妈妈应了一声,转身才走了。 那钱妈妈四处看了一眼,张口便要问:“哪里来的……” 安妘警觉,生怕那个林妈妈还在院外,再听出什么不对,连忙说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野猫,都怪碧果你刚才隔着窗子叫我,我都没看清!” 钱妈妈半信半疑,只轻声叹道:“碧霞碧果你们要好生照看姑娘,可千万别领着姑娘做些不成体统的事啊!” 碧霞福身笑道:“妈妈放心,我们虽然粗笨,但却不敢引着姑娘做出格的事儿。” 这样说完,那钱妈妈才点头转身回去睡了。 碧霞看了一眼安妘,又看向碧果,嗔怪道:“都是你。” 安妘连忙拉着碧果和碧霞的手往屋里走去:“好姐姐,都是我的错,我下次晚上起来的时候,一定把值夜的人叫起来。” 她说完,开了屋门,扭头看了一眼院子,只见一道白影闪了过去,那宋悠已经离开了。 安妘刚刚关上房门,碧霞便低声问道:“碧果,刚才到底有没有男子来过。” 碧果还未开口,安妘点头说道:“宋悠来过。” 碧霞皱眉:“什么” 碧果叹气:“我本来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转身,看见榻上早就没了姑娘的人影,这才透过窗户看见院子外面宋三公子来了,想着应该是因为机关图纸的事来的。” 安妘点头,没有和二人详细说明情况的心情,只道:“差不多吧,确实是因为图纸来的。” 碧霞疑问:“图纸?我今天听万寿堂的人说,三姑娘是靠着宋三公子给的图纸救了咱们公府脱险,可是那张图纸?” 安妘应了一声,没有否认,只轻声说道:“都睡吧,不早了。” 说完,安妘转身要朝内室走去,后面碧霞跟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有句话我必须得提醒姑娘。” 安妘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碧霞。 碧霞垂眸,面上露着担忧:“虽然姑娘拿着图纸救了整个公府是真,但,宋三公子毕竟是外男,交予姑娘图纸是为私相授受也是真。” 安妘听了,皱起了眉头。 碧霞继续说道:“现在咱们府上各个屋里的主子都刚从危机中脱困,大概还想不起来这其中关键,但像四姑娘那边,恐怕正等着一个将这事闹大的机会,好让姑娘你在老太太、太太和公爷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碧果听后,心中一惊:“是啊,今天晚上,那林妈妈来得也太及时了一些。” 安妘缓缓闭上双眼,叹道:“好,我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听萧馆中暂且是平静了下来,安妘和碧霞、碧果也都各自安睡了下来,可宋悠还未安睡,他甚至没有回将军府,他去了皇宫。 宋悠去了皇宫里的论剑堂。 他去的时候,论剑堂中的后院当中,有一个人正坐在亭中自己和自己下棋,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暗红的袍子上和面庞上,他带着笑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或许他真的高兴,因为他在棋盘旁边还放着两壶好酒。 宋悠进到亭中,看着对方笑了笑:“五殿下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在下棋。” 慕瑾林摇头笑道:“因为我知道有人睡不着,非得来见我一趟,所以我只能贴心的在这里等他了,而且我还知道,这个人一定会和我一样,想到论剑堂才是谈话的好地方。” 宋悠听后,笑了。 慕瑾林挑眉:“你笑什么?” 宋悠拿过来一坛酒闻了闻,道:“类似的话,我今夜在别处也听到了。” 慕瑾林点头笑道:“想必是在辅国府中的三姑娘那里听的吧。” 宋悠皱眉,将酒放了回去:“所以,是你派人盯着白灵歌。” 慕瑾林放下一颗白棋,将黑棋围困在其中,他笑了笑,将黑棋一一捡了出来。 只听慕瑾林笑道:“对,是我。” 宋悠皱眉:“我不懂,倘若我没有费力去抓白灵歌,你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 慕瑾林摇头:“但你为了那位三姑娘,必须抓到白灵歌,阻止辅国公和齐王府结亲,宋悠,怪就怪我与你一同长大,实在太过了解你,你肯为了这个姑娘在除夕宫宴上背了骂名,你就不会狠得下心看着她被人推进火坑。” 宋悠抱着手臂,没有再与他纠缠安妘的问题,又问道:“但你这样做,京城当中要死不少人啊。” 慕瑾林没有否认,笑道:“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过是告诉父皇三姑娘和宋悠可以利用一下。” 宋悠不解:“你说什么?” 慕瑾林起身将两坛酒全部打开,道:“父皇两年前会想要让你父亲直接在边疆把齐王解决掉,就是因为有传言说先皇遗诏上立储之人是齐王,无论这传言是真是假都会让父皇觉得这皇位坐得不安稳。” 宋悠点头:“而齐王在这些年确实也笼络了不少大臣,根基越来越深。” 慕瑾林笑道:“的确,所以,你觉得单凭你抓的那几个去抢图纸的齐王府死士,能真的治了齐王于死地吗?” 宋悠没有说话,他抱起酒坛,喝了一口酒。 慕瑾林继续说道:“你为父皇献计,用机关图纸告诉齐王父皇已经疑心他有谋逆之心,让齐王终日惶惶不安,继而派出杀手,而父皇想的,却是干脆把事情闹大,让齐王犯下绝不可能被姑息的死罪,继而让其再无翻身的可能!” 宋悠笑了:“说起来,还是皇上心思深沉,让人钦佩。” 慕瑾林也喝了一口酒,得意道:“关键是我测透了你的心,将你对三姑娘的柔软利用了起来!” 宋悠没有去怪慕瑾林,只问道:“正如齐王将白灵歌安排在风雪馆作为眼线,我直接攀上了千芳尊明若文作为眼线,那么,你在风雪馆安排的眼线是谁?” 慕瑾林挑眉笑道:“是父皇的眼线,经过这次,父皇告诉我了一件事,你要不要一听?” 宋悠笑道:“洗耳恭听。” 慕瑾林缓缓说道:“父皇说,风雪馆看似是个绝密而又安全的地方,但其实,是个京城达官显贵都想染指的地方,馆中之人偏不是真的江湖侠客,黄白之物和恩义都买不来忠心。但,这里面的人只要花些心思,抓住弱点,大致都能为己所用。” 宋悠静静的看着慕瑾林,低声说道:“听说皇上还在浅邸之时,曾是先馆主陌红楼的情郎,怪不得如此清楚其中门道。这一次我和齐王府会失算,都是因为太过相信在风雪馆中处理事情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慕瑾林举起酒坛和宋悠的酒坛碰了一下,笑道:“这件事情可千万别让母后知道。” 齐王谋逆一事,在今夜终于算是告一段落,然而后续皇帝一连抄了许多京官的家,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一些。 本来只想着与齐王议亲并未参与谋逆的辅国公,一边担心着自己被皇帝抄家,一边又安慰自己安琮毕竟是亲手斩了逆王头颅的人,现在正得圣宠,应该不会动辅国公府。 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日辅国公刚刚下朝回到府中,一入万寿堂和燕宁郡主请了安,宫里便来了一个公公来传旨说让辅国公再进宫中一趟。 辅国公走时两股战战,若不是宫中的公公搀扶在侧,从公府大门出去时,还险些跌倒在地。 燕宁郡主经历齐王一事之后,也是整日里胆战心惊,现今宫中传旨将人带走,便把一家子的小辈全都叫来了万寿堂中,只为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那安琮身上的官服都还未脱,便来到了万寿堂里。 燕宁郡主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到了安琮面前,握住了安琮的手:“好孩子,你现在正得圣宠,不如你去宫中问问到底有什么事情?” 安琮还未说话,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到了万寿堂中,跪倒在地:“老太太、太太、宫中人来传话了,说让辅国公府的家眷即刻进宫!” 第四十章仁和殿中未见仁 这小厮说完话,厅中的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燕宁郡主最先开口说了话:“是福是祸,要进了宫才知道,这会子在这里瞎猜瞎想也是没有用的。” 康夫人点头:“老太太说的是,一切都得到了宫里才知道究竟是……” 话没有说话,康夫人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燕宁郡主皱眉:“去,都回去换了衣裳,一同进宫去。” 一众家眷福身拜了,一一从万寿堂中离开了。 安婉和安妘难得的一同走在道上,安婉瞧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安妘,不由心生抱怨:“三姐姐倒是神仙一般的淡然,家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因你而生的吗?” 安妘侧头看了一眼安婉,失笑问道:“什么?” 安婉看着前方,悠悠然:“如果不是为了三姐姐你的婚事,家里何至于闹成这样?” 安妘伸手拽住了安婉,她紧紧握着安婉的手腕,冷道:“我奉劝四妹妹还是少说两句,辅国公府没有任何一个人要主动和齐王府攀上关系,你最好记得这句话!否则等到了宫里也这么说话不长脑子,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我们给你陪葬的。” 说完,她将安婉的手狠狠的甩开,快步走了。 一入听萧馆的屋中,碧果气恼的说道:“这个四姑娘,生怕姑娘你的事情不够多,竟然敢那么说话,逆王才死了几天,皇上就算不动咱们公府,到底也会介意我们和齐王家说亲一事,她这话得亏是在公府里说的,要是再宫里说,那不是要姑娘你的命吗!” 安妘垂眸,声音淡淡的:“安婉的聪明全都用在了家宅内斗上,你瞧二姐姐可拿这样的事来说?” 碧果摇了摇头。 安妘叹了口气:“赶紧换衣裳吧,和这样的人生不起的气。” 皇宫,仁和殿内。 一位双十年华的美人正立于殿中,身着紫衣,上绣牡丹纹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钗步摇以及耳饰也都相得益彰。 皇帝坐在宝座之上,看着美人笑得开心:“今日朕下召封你为贞妃入主宜春宫,又叫来你父家亲眷进宫见你,为何不觉你有喜悦之情啊?” 原来这美人就是辅国公的长女安妍,是安婕妤,现经历齐王谋逆,安家安琮斩了齐王头颅一事后,今日破格被封为贞妃,可谓是一步登天。 贞妃面容沉静,眉宇间透着温和从容之态,听到皇上如此一问,才微微一笑:“我心中自然感念皇上对我的抬爱垂怜,但我一下由婕妤升为妃位,想到其他宫中姊妹对皇上的爱意,必然会因为此事而觉伤心,心里即便是高兴也不敢表现,唯恐伤了后宫和气,让皇上和皇后娘娘为难。” 皇帝听后伸出了手,贞妃连忙上前,握住了皇帝的手。 美人之手犹如无骨,好似握住了上好的绸缎。 皇帝笑了笑,伸手抬起了贞妃的下巴,轻声说道:“等会儿辅国公就要进殿,你父家的亲眷也要进来,你高兴一些,仔细你家里的姊妹们瞧见你不高兴,背后埋怨朕待你不好。” 贞妃点头,低头笑道:“是,皇上。” 此时外面有太监通传道:“燕宁郡主、辅国公求见。” 皇上还没有松开贞妃的手,扬声说道:“进。” 仁和殿的大门被人推开,燕宁郡主、辅国公、康夫人和两个哥儿、三个未出阁的姐儿一个接一个的进到了殿中。 这一家人进到殿中,向皇帝行过大礼之后都未起身,依然跪在下面。 安妘微低着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向上面看去,这还是她头一次近距离的看皇帝长什么样子,之前祥和殿上,人多又远,根本看不清楚皇帝的脸。 皇帝的岁数看着比辅国公大了四五岁,约莫在四十五岁左右,旁边的美人看着不过双十年华,两个人是能当父女的年纪,安妘这十三四的年纪,装嫩的话都能叫皇帝爷爷了。 宝座上的皇帝笑了一声:“都起来吧,这样跪着多见怪,今日叫你们来,是想着贞妃在宫中这几年从未回过府中,与你们多年未见,该是非常想念你们。” 安妘朝那美人看了一眼,原来这就是安家的大姑娘安妍,之前听说是婕妤,现在转眼就变成了贞妃。 那燕宁郡主和辅国公听到这话,连忙又叩拜谢恩:“多谢皇上垂爱。” 皇帝抬手笑道:“你们坐吧,别老谢来谢去的,今天权当是一家人在一起坐坐。 听到皇帝如此一说,原本来宫里之前战战兢兢的安家人,才平缓心情坐了下来。 皇帝还握着贞妃的手,和辅国公笑道:“公爷。” 辅国公连忙站了起来:“皇上,这个称呼可不敢当啊,皇上还是叫臣的名字吧。” 皇帝摇了摇头:“公爷请坐,公爷从去年和翰林院的一众书生一同编撰我朝史书,很是辛苦,今年齐王谋逆,在你家大开杀戒,让朕很是心疼啊。” 辅国公没有坐,只连连摇头叹道:“皇上这话说得叫臣伤心,臣一心只想接近齐王,暗中查探齐王怀了何种歹毒心思,却没曾想到引狼入室,连累家眷受惊,臣实在无能啊。” 皇帝听后,也是长叹一声:“公爷之伤心,朕能体会,但公爷这种甘愿以身犯险的忠心,实在让朕心中钦佩,所以朕心里想着,眼下正好有一件事适合公爷去做。” 辅国公抬头看着皇帝,虽有疑惑,却不敢推拒,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皇上尽管吩咐就是,臣若能为,一定尽力为之。” 皇帝点头,很是满意:“朕想着南方现在正闹水患,偏偏有一帮山匪横行,抢了朝廷不少的赈灾粮,像公爷这样舍身为义之人,想必一定愿意去往南方一探究竟!” 辅国公额上有冷汗沁出,只能点头说道:“臣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这条命甘愿献给皇上。” 皇帝满意的笑了笑:“如此,那便让你家的大哥儿安珏和你一同前去吧。” 康夫人一听这话,有些坐不住了,刚要起身说话,却被一旁的燕宁郡主抓住了手,康夫人看向对面坐着的安珏,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安妘也看向了安珏,她低下头想起来了宋思之前和自己说的话,皇上让宋威在边疆解决齐王,辅国公和安珏这一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正当安妘发呆之时,只听皇帝扬声道:“谁是三姑娘安妘啊?” 安妘回神,起身,僵着身子跪倒在地:“皇上,我是。” 皇帝起身,松开了贞妃的手,俯视着她:“听说,你在齐王作乱那日,骑着马来到了宫中?” 安妘垂眸看着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木质地面,点头:“是。” 皇帝又继续问道:“朕还听说,你头一次见齐王妃时,给齐王府敷面按脸,殷勤有加?” 安妘浑身一抖,垂下头去:“皇上,小女身在闺中,不懂家国大事,只懂得闺中女儿擦脸的东西,那齐王妃当日见了小女,夸了小女两句,小女一时迷了心智,所以才会有敷面一事,况且当时京城当中,因齐王是皇上同母兄弟,是无人不忌惮齐王的,小女又是闺中女儿,见了王妃怕得很,只能殷勤以对啊。” 皇帝听后,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的说了一句:“京城之中,无人不忌惮齐王?这是闺阁无知女儿之所见?兵乱之时,敢策马而入皇宫,这是闺阁无知女儿之所为?” 安妘自知和皇上狡辩无用,将头磕在地上,只得换了个说法:“回皇上,小女自小喜欢金银宝器,然而父亲教导我们当勤俭持家,每月份例银子不足以满足小女虚荣之心,小女日夜研究,终于做出了效果极好的擦脸膏子,一心只想着从高位的女眷身上赚取些黄白之物,所以,所以才会讨好齐王妃。” 皇帝听后,笑了两声,转头看着辅国公说道:“公爷,你真是个好父亲啊。” 辅国公抱拳弯腰:“愧不敢当。” 皇帝撇了一眼安妘,道:“早就听闻安家的三姑娘脸上遍生红疮,破了相貌,之前宴会上见过,只是离得远,朕也没看清,不过今日一见,见你脸颊光滑非常,倒是真如你所说,的确是做出了效果极好的擦脸膏子。” 安妘没有抬头,也没有动弹。 皇帝转身走回了宝座旁边,道:“公爷和安大公子今日回去便准备行囊,这两日便出发去南方查案。” 辅国公一家纷纷站起身,行礼道:“是。” 皇帝抬手:“除了安妘,都退下吧。” 跪在地上的安妘不由抬头看向皇帝,安婉转头经过她时,笑了一下,很是开心,辅国公和燕宁郡主经过她时,也不由的叹了口气。 安妘心中,犹如打鼓。 殿中辅国公一家纷纷离去后,皇帝并未理会与她,而是拉着贞妃的手朝内殿走去。 殿中,只剩下一个太监陪她。 安妘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心里难受的想哭,明明是辅国公作的妖,凭什么要她在这里跪着。 也不知道是跪了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直跪到安妘觉得双腿僵硬无比,膝盖上似有千万根针在扎时,内殿中才有一个老太监走了出来,看着安妘笑嘻嘻的说道:“三姑娘起来吧,跟咱家去个地方。” 第四十一章·此心暗寄佳人身 安妘两手撑在地面上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僵硬,已经再难站起,殿中的小太监见状,走上前去将安妘拉了起来。 老太监朝安妘笑道:“走吧,三姑娘。” 安妘紧皱眉头,因为疼痛额上生出了一层薄汗,她看着那老太监说道:“不知道公公该如何称呼是好?” 老太监道:“咱家名叫周游人。” 安妘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朝周游人福身拜了一下,笑问道:“不知道周公公可否能告知小女要去何处啊?” 周游人笑得很是和蔼,只道:“三姑娘随咱家去就行了。” 说完,周游人转身朝殿外走去,而一直看着安妘罚跪的小太监和安妘笑道:“三姑娘,请吧。” 安妘不由叹了口气,看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只得抬腿跟了上去。 当安妘一瘸一拐的从仁和殿中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刚刚进到院中的宋悠。 宋悠今日当差,穿着一身黑色的侍卫劲装,腰佩长剑,神采飞扬,在看到安妘从殿中走出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 安妘跟着周游人朝前走着,路过宋悠时,脚步停了一瞬,她转头看向了他,眼神之中似有祈求之意,纵然他目视前方,余光亦能瞧见她的神色。 然而,她也只是停顿了一瞬,便跟着周游人离开了。 其实,她不该求他,毕竟她也不知道要求他做些什么才好。 宋悠进到殿中,内殿之中有一个小太监出来和宋悠说道:“宋大人,贞妃娘娘和皇上还在内殿之中,刚刚才更衣,还请宋大人稍后。” 听了这话,宋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点了点头,看向那小太监问道:“刚才那位,可是贞妃娘娘的妹妹?” 小太监笑着点头:“正是。” 宋悠随意的点了下头,语气也很随意的问道:“不知周公公要把那三姑娘带去哪啊?” 小太监皱了下眉毛,想了一下,道:“好像是要去皇后娘娘的凤仪宫。” 宋悠听后,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他双眼转了一圈又一圈。 皇后的凤仪宫,皇上是想动用私刑还是有意将安妘留在后宫啊? 见宋悠没有说话,对面的小太监不由笑问道:“宋大人?” 宋悠抬头和对方笑了一下,抱着手臂说道:“想来贞妃娘娘在这宫里再也不会寂寞了,皇上对贞妃娘娘可真是好啊。” 小太监连忙摇了摇手,神色惶恐的说道:“宋大人可莫要乱说。” 瞧着小太监的神色,宋悠心里不由喘了口气,看来皇上让安妘留在后宫的几率很小,那大概是为了齐王一事要对安妘小惩大诫,告诫百官除了天子谁都攀附不得。 内殿中皇帝徐步走了出来,问道:“看来你对朕的私事很关心啊?” 宋悠听后,连忙笑道:“臣倒不是关心皇上的私事,只是瞧那三姑娘容貌秀丽,身姿婀娜,不由多关心了一下。” 皇帝听后,哼了一声:“你同胞大哥,老成持重,行事稳妥,娶了你大嫂七年,从未纳过一房妾室,朕也听说你那五弟,温润如玉,君子一般的品格,平时在太医院和宫女说话,都要保持三尺远的距离,怎么同一个娘生出来的你,性子就能如此?” 宋悠只笑了笑,便说道:“皇上,关于逆王余党一事,臣和念白已经将人全部抓了起来,现都关押在天牢之中,只听皇上旨意了。” 皇帝听后,垂眸,坐了下来,语气稀松:“依你之见,觉得要如何惩治呢?” 宋悠垂眸,他私心想着,只将这些人处死便可,至于亲眷大多无辜,不如放过,然而按皇帝的心性,肯定会觉得不妥。 但如果,皇帝听了他的话,真的能网开一面呢? 宋悠向后退了一步,跪了下来,道:“臣觉得,不如只将这些官员按照所参与的多少判定是生是死,其亲眷没收家财,放回民间,日后百姓说起,都会夸赞皇上仁义。” 皇帝挑眉:“不妥,还是直接全部株连九族的好。” 宋悠跪在地上,点头,面上没有了笑容:“是,皇上想得妥当,毕竟斩草需要除根。” 皇帝起身,负手而立:“宋悠,你宋家五个儿郎,唯有你功夫最好,但你怎么没有做将才的果断呢?常怀不必要的柔肠,会给敌人卷土重来的机会的。” 宋悠颔首,应了一声。 和皇帝汇报完逆王余党一事,宋悠便从仁和殿的屋中走了出来,他一走出院门,转身就想朝着中宫的方向走去,然而刚走了两步,宋悠便折回身来。 想来,皇帝心中毕竟介意辅国公想攀亲齐王一事,安妘这顿惩罚是免不了的了,他这样没头没尾的过去了,什么缘由也没有,倒叫皇帝多心。 门口站着的太监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宋悠,不由上前笑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悠眼睛一转,笑道:“你看,方才墙上有一只猫跑过去了,又肥又圆!” 那太监抬头看着高高的宫墙,满脸的疑惑:“哪呢?” 宋悠没有再多留此处,转身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不再理会那满脸疑惑的太监。 且说安妘这边被周游人一路带着到了凤仪宫里,一进凤仪宫中,便瞧见了院中右侧栽种着一池还未开放的牡丹花,左侧是一株粗壮的槐树,树冠能遮蔽半个院落,高大非常。 安妘被带着进到了正殿当中,门一被推开,安妘便瞧见了坐在正位上的宫装妇人, 妇人瞧着四十上下的模样,眉眼处还透着一丝俏丽,但面上敷着苍白的铅粉,虽然能遮掩一些衰老之感,但也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 殿中除了紧挨着妇人而站的一个宫女,两侧各站了三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的少女。 周游人福身拜那妇人,说道:“皇后娘娘,这是辅国公家的三姑娘,皇上说,辅国公没教好三姑娘何为闺秀礼仪,特地送来让皇后娘娘教导。” 安妘听后,一愣,随即跪了下来:“皇后娘娘万安。” 她刚开口说完话,站在皇后身边的宫女明显一愣。 皇后察觉不对,瞥了一下身侧的宫女:“春袖,你这是怎么了?” 春袖眨了眨眼睛,笑道:“回皇后娘娘,看见三姑娘之相貌,春袖心中艳羡不已,十分惊叹。” 安妘听到春袖的声音,心中一紧——这声音,莫不是除夕宫宴和林子棠幽会的那名宫女吗? 皇后拿着手中的绢子蹭了蹭指头尖,不咸不淡的说道:“容貌好,德行不够也是不行,既然皇上说要本宫教导三姑娘闺秀礼仪,本宫便不能推却,三姑娘——” 安妘颔首答道:“小女在。” 皇后眼皮轻轻抬起,道:“你去,跪在殿外,抄写《女则》三百遍,今日先抄到天黑,今日抄不完,明日就继续抄写,什么时候抄完了,再回公府吧。” 安妘的双手握紧了裙边,叩首道:“谢皇后娘娘。” 只听皇后笑道:“你姐姐贞妃素来被皇上夸赞是嫔妃德行的榜样,你身为其妹可千万不能让你姐姐失了颜面,本宫如此用心,望你不要心生怨怼。” 安妘抬头,背挺得很直,面上带着微笑:“是,小女不敢怨怼。” 皇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去吧,春袖,给三姑娘备上小桌还有笔墨纸砚。” 春袖福身:“是。” 皇后又笑着补充道:“记得把最好的笔墨纸砚找出来,虽然开了春,但是倒春寒很是厉害,三姑娘要是手被冻僵了,再没有好用的笔,就更写不好字了。” 安妘依然跪在地上,面容平静,不见喜怒。 春袖点头,应了一声,忙下去准备。 一旁周游人再次福身拜道:“皇后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对大臣子女也能如此用心教导,想来皇上心中定然十分欢喜。” 皇后起身,笑道:“辛苦周公公将人带了过来,走这一遭。” 那周游人只摇头笑道:“咱家哪里辛苦,咱家该回去和皇上禀明情况了。” 皇后点头,转头和其中一位宫女说道:“去送送周公公。” 那被吩咐的宫女应了,转身跟着周游人走出了凤仪宫。 这边春袖从内室当中走出,有两个太监搬着小桌跟着她走了出来。 春袖走到安妘面前,低头看着安妘笑道:“三姑娘,跟我出去吧。” 安妘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转身走到了院中。 她观察了一下凤仪宫的前院,左右琢磨着在那棵大槐树旁边应该还能避着点风,便指了一下那棵槐树说道:“我去那边抄。” 春袖转头和安妘友好的笑了一下:“三姑娘,要写,就要正对着凤仪宫的院门和殿门写才好,这样方便皇后娘娘从屋里看见你,好尽到皇后娘娘监督之责。” 安妘听后,转头看着春袖的笑脸。 春袖依然笑着,颇有种高安妘一等的感觉。 那两个太监将小桌放下后,春袖摊手指了一下那张桌子:“三姑娘,赶紧跪下来写吧!可别想着偷懒,我会认真负责的盯着三姑娘写的。” 安妘笑了一下,朝那张桌子走了过去,边走边说:“真是狗仗人势。” 春袖听了,和抬桌子的两个小太监厉声说道:“三姑娘出言不逊,不服管教,给我掌嘴!” 第四十二章·得君相助心相暖 话甫一说完,就有个小太监按住了安妘,另外一个抬手就要打她。 安妘连忙说道:“你们不能打我!” 那抬起手来的小太监不由愣了一下。 春袖皱眉,斥道:“给我打,还听她狡辩什么!” 安妘眼神凌厉,瞪了一眼那要打她的小太监,说道:“我好歹是公府千金,我长姐贞妃正蒙圣宠,皇上只说让皇后娘娘教我来学闺秀礼仪,可没说你们这些奴才能随意打骂!” 听了这话,春袖双手端于腹前,垂眸说道:“松开她。” 那两个小太监立即松开了安妘,安妘也暗自松了口气,她转身走到了小桌旁边,准备跪下抄写《女则》。 春袖走了过来,与安妘隔着一张小桌,她看着安妘笑道:“三姑娘能言善辩,机敏勇敢真是让人佩服。” 安妘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春袖。 春袖继续笑道:“但三姑娘切切记住一句话。” 安妘微笑:“什么话?” 春袖道:“这里,是皇宫大内,大内一个得宠的奴才,也要比外面尊贵的主子要体面。” 安妘听后,笑容大了一些,她看着春袖的双眼:“的确,所以,即便你很体面,也始终是个奴才,我再不体面,也是主子,将来你心系的情郎,也只能让你做妾,而我,无论怎么样,也都有做正房夫人的资格,你自始至终,都做不成主子。” 说完,安妘跪在小桌面前,提笔开始写字。 春袖看着安妘,哼了一声,转身推门进到了殿中。 刚刚开春的天,依然是风寒刺骨,安妘握着笔跪在风口里写字,身子忍不住的抖。 也不知道写了多少时候,只听凤仪宫门口的太监喊了一声:“张院判到——” 一个年近六十,头发花白的老人拎着药箱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人,是宋思。 张院判和宋思一前一后的站在了凤仪宫正殿的门口,那宋思就站在安妘的旁边。 安妘握着笔抬头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宋思,宋思也低头看着她,眉目之间似怜似愁。 正殿的门被人推开,春袖走了出来,安妘收回了目光,专心抄写书卷。 那春袖出门便福身拜了一下张院判,笑问道:“张院判今儿来,是诊平安脉吗?” 老者笑道:“是,老夫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来给皇后娘娘诊脉了。” 春袖目光落在了宋思的身上,疑惑道:“这位是?” 张院判回头看了一眼宋思,笑道:“这是太医院今年新来的宋思,本来是想让他来见见世面,但若不方便,那就让他留在殿外听候差遣吧。” 春袖听后,点头:“让大人留在殿外,不知大人可否愿意?” 宋思抱拳笑道:“能来凤仪宫中一看,已是臣之荣幸。” 春袖转身,便带着张院判进到了殿中。 大殿的门一关,宋思便蹲了下来,看着安妘:“诶,你受苦了。”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宋大人费尽心思来这里看我,就为了说这句话吗?” 宋思看着她笑了一下:“你啊,好像受罚的人不是你一样,三哥来找我时,无意间说起你被皇上身边的周游人带到了皇后娘娘这里,我想,经历了逆王一事,你来凤仪宫中,定然不是被请来做客的。” 安妘叹气:“逆王一事,我家也遭了不少罪,现在我却要在这冷风口里跪着,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宋思目光落在了安妘的手上,那双手已经被冻得泛红,凤仪宫的院子里都是坚硬的大理石地,而安妘的膝下什么也没有,就这样跪着。 他看着她的膝盖,蹙眉道:“这样一直跪着,寒气入体,腿上肯定要留下病根。” 说完,宋思打开了药箱,将两个药包拿了出来:“你把这个放在膝盖下面垫着,这是平时给体寒病者做得艾草包,好歹放在下面,也不至于太难过。” 安妘伸手接了过来,放到了膝盖下面,笑道:“舒服多了。” 宋思刚要再说些什么,殿门已经被人推开,他连忙站了起来,那春袖带着张院判走了出来。 张院判和春袖笑道:“还是按之前说的食疗方子继续吃,皇后娘娘近来凤体安康,实在是春袖姑娘照顾得好啊。” 春袖福身再拜道:“还是多亏了院判大人费心。” 张院判点头,转头和宋思道:“走吧,宋思。” 宋思颔首,转身和张院判一起走了。 酉时三刻,天色将晚,日落西山之时。 京城辅国公府中的东甬道又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听萧馆中,四姑娘安婉带着三四个丫鬟走了进来。 碧果和碧霞带着听萧馆中的几个丫鬟一起到了前院来迎安婉。 但却不是欢迎。 安婉坐到了石桌旁边,手中玩着绢子,笑道:“三姐姐被扣在了宫里,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我心里想着三姐姐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公府,恐怕三姐姐在宫里住着不习惯,便私心想着拿几样三姐姐的东西送到宫里去,想来碧霞和碧果二位姐姐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碧果登时想起来了安妘之前给她和碧霞交代的话,说那些瓶瓶罐罐是一定不能让人碰的,便朝着安婉笑道:“四姑娘哪里的话,只是,我们两个人实在没有办法做主,何况四姑娘说要给我们姑娘送东西进宫,想来这进宫也不是一桩小事,还得由老太太和太太递了信,再由咱家大姑娘允了才能进得,四姑娘不如再等些日子来吧?” 安婉皱眉,手放在石桌上面,转而又笑得温柔和善:“碧果,我提前帮三姐姐准备好了不行吗?前几天听说你们这院子里半夜三更的有人说话,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可别不是三姐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让人给翻出来吧?” 碧霞连忙笑道:“四姑娘说笑了,姑娘她能有什么东西给人翻出来,只是姑娘不在,四姑娘这样随意翻找,万一这些不长眼睛的,一不留神打坏了什么,岂不是伤了姐妹和气?” 碧果点头:“对啊,四姑娘,就是这个道理。” 安婉拍了一下石桌,脸上十分不悦:“难道我放着三姐姐在宫里不管,就不会伤了姐妹和气了?想来三姐姐平日里最宝贵自己做的那些擦脸膏子,一时半会儿肯定离不了的,我找几个给三姐姐送过去不行吗?” 说完,安婉带来的几个小丫鬟们就要往安妘的屋子里面冲,那碧果抬手一巴掌打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这一声清脆的耳光下去,一时间那几个小丫鬟再无人敢动。 只听碧果扬声说道:“我说了,四姑娘说进宫送东西,无论如何也得等老太太和太太去宫里的时候才能再说这样的话,现而今在我们院子里耍这样的威风也没意思,况且姑娘和我们说,一定守好屋子里的东西,我们便照着姑娘的意思来,这公府里面,除了老太太、太太和公爷,我们没有听命于第四个人差遣的道理。” 安婉气得发笑,站起身来,指着碧果说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我不日就回了老太太和太太,让她们看看,三姐姐屋里面养了一个什么样的刁奴!” 说完,安婉转身便离开了听萧馆中。 她一路气着走回了屋中,身边芳草和她一起进了内室,将门一关,便说道:“姑娘何必和碧果动气,左右不过是个下人。” 安婉将手中的绢子丢到了一边,道:“碧果本来就是个牙尖嘴利的,现在仗着三姐姐的气焰更是嚣张得不行,现而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这样的狗奴才,真该千刀万剐。” 芳草伸手轻轻抚着安婉的后背,道:“姑娘别急啊,反正现在三姑娘也不在,姑娘要是看不惯碧果那小贱人,不有的是机会吗?” 这话一说完,安婉伸手将绢子又拿了起来,笑道:“对啊,反正三姐姐现在也不在。” 安婉抬手将发间一根碧玉簪子拔了出来,那碧玉簪子在灯光之下泛着莹润的光芒,她笑道:“这根簪子,还是之前太太赏我的,要是丢了,在什么人的房间里搜出来,那可是了不得的事。” 芳草伸手将簪子接过来,笑道:“姑娘放心,我一定给姑娘办妥了。” 安婉挥手:“去吧。” 太阳的光已经完全消失,整个京城又被黑暗笼罩了起来。 而安妘,也终于可以不用再继续跪在风口里抄书了。 春袖带着安妘到了凤仪宫的后殿,后殿的偏处,有一间被锁着的屋子,屋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张草席,稍微有点动静,尘土便会乱飞。 门被推开,安妘呛咳了起来,瞪了一眼春袖。 春袖笑得开心:“还请三姑娘进去吧,皇后娘娘说,越是艰苦的环境,越能磨人心志,三姑娘要明白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安妘忍住了怒气,她进到了屋中,转身抓着门框,笑道:“那我要就寝了,请春袖姑娘回去吧。” 春袖皱眉:“这个时候还揣什么身份。” 说完,春袖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安妘目送着春袖离开后,哼了一声,刚要关门,却抬眼看见院中有一个穿着大红色衣裙的少女朝着她走了过来。 那红衣少女披散着头发,脸上带着笑容,在月光之下看着甚为诡异。 那少女快步朝着安妘走了过来:“等等,你别关门,让我仔细瞧瞧你的脸。” 安妘心跳陡然变快,手心里全是冷汗。 第四十三章·我愿还你俏容颜 安妘没有听对方的话,她反手便将门给关了起来。 因为她看见红衣少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满脑子就只想到一个字:鬼! 然而,门—— 没有关上。 门缝当中有一只苍白的手。 这一瞬间,安妘想到了很多恐怖、妖冶的鬼故事,吓得手脚发软,思绪纷乱,她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任由对方打开了门。 那红衣少女低头看着她“咯咯”笑着,很是开心:“你是安妘,对吧?” 安妘没敢去看对方,闭上了双眼,整个人都在发颤。 红衣的少女蹲了下来,声音之中有喜悦之情,可在安妘耳中,此时却是如同鬼魅在自己耳畔低语。 那少女的手指微凉,轻轻的划过安妘的脸,安妘张开嘴,这个时候竟然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安妘紧紧闭着双眼,向后退了退,那红衣少女紧跟了上去,言语当中透着一种兴奋之意:“你救救我吧!” 安妘不敢睁开眼睛,唯恐看见什么血淋淋的画面,颤着声音说道:“我……我不会救人!” 红衣少女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冰凉滑腻的感觉一瞬间击破了安妘心底的最后一道理智。 安妘睁眼伸手推开了那少女,却在这一瞬之后愣住了。 她看着红衣少女喃喃的说道:“你的脸……” 那红衣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双眼睛里含着泪花,楚楚可怜:“我听说你的脸上之前也遍生红疮,但现在光滑如初,明艳非常,这件事在京城的贵女圈里十分出名,还是我身边的小周儿和我说的呢。” 安妘定睛看着少女,不算明亮的月光打在少女的脸上,那少女脸上长了许多的痘痘,额头上也有许多。 她不由喘了口气,还好不是鬼。 安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我还以为你是……对不起,主要是大晚上的,看见你穿着一身红衣,又是突然出现,我……” 红衣少女笑得倒是开心,摇头说道:“没事,主要我也是瞒着嬷嬷她们自己出来的,披头散发的,你会误会也是正常。” 安妘眼睛一转,问道:“嬷嬷?” 红衣少女点头:“是啊,母后派来照顾我的嬷嬷。” 安妘眨了眨眼睛,又问道:“我白日里好像没见过公主殿下。” 听了这个,公主撇了一下嘴,很是失落:“母后不让我出凤仪宫的,母后说文乐的脸治不好不能出门,出门会被人笑话,所以和父皇还有皇祖母说文乐病得下不来床。” 安妘缓缓点头,拉着文乐公主一同站了起来,笑问道:“所以,公主殿下是想要我帮你治脸?” 文乐公主听后,笑着连忙点头,一把抓住了安妘的手:“你帮帮我吧,这样我就可以出去了,我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出过凤仪宫的门了。” “公主——” 两三个宫女跑到了安妘的屋中,看到文乐公主后,不由哭道:“公主,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文乐公主和安妘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一定要帮我啊,她们来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安妘点头。 那文乐公主向前走了两步,到了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安妘,目光灼灼。 安妘随即笑道:“公主殿下,我,一定会帮公主。” 文乐公主听了,转身和那几个宫女走了。 安妘走到房门前,将门关了起来,目光平静,却隐约透着一丝自信——当然要帮文乐公主,只要帮文乐公主治好了脸,就等于攀附上了皇后,攀附上了皇后,还用在这里抄《女则》? 若她自己能积攒势力,还用被人这样左右支配? 翌日清晨,安妘在天刚亮的时候,便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凤仪宫正殿的门口。 当看见了殿内有宫女端着水盆进出的时候,安妘才扬声道:“皇后娘娘,小女安妘有事求见!” 没有人理会安妘。 安妘再次扬声说道:“皇后娘娘,小女安妘有事求见!” 殿中宫女依然在各忙各的,并无人理会她。 安妘攥起来了手:“皇后娘娘,小女安妘愿在公主病榻前侍奉——” 话一说完,春袖已经站到了殿门前,冷道:“皇后娘娘让你进来说话。” 安妘叩谢,扬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 如此过后,安妘才跟着春袖进到了凤仪宫正殿的内殿之中。 一入内殿,安妘便瞧见了正在梳妆的皇后,皇后背对着安妘,安妘透过铜镜看到皇后的脸色并不好看,这是安妘能想得到的事情。 安妘跪到了皇后身后:“皇后娘娘,小女斗胆问一下,皇后娘娘对小女知道多少?” 春袖皱眉,冷声说道:“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每日诸事繁杂,宫中之人尚且不能全都知道,何况你一个公府庶女。” 安妘微笑道:“这就对了,所以,小女要和皇后娘娘说一件事情,皇后娘娘听了以后,想必会十分的感兴趣。” 皇后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她身后的宫女还在小心翼翼的给她梳头。 安妘继续笑道:“小女之前脸上遍生红疮,所以被林尚书家的幺子林子棠,就是皇后娘娘的外甥退了婚,改娶我家四妹,这件事,皇后娘娘不知可有耳闻。” 皇后微微蹙眉,转身过来看着安妘的脸,这张已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红疮的脸。 安妘见状,继续笑道:“皇后娘娘清不清楚都不打紧,小女只有一个请求,小女要伺候在文乐公主病榻之前。” 皇后听后,站了起来,踱步到了安妘身侧:“要是公主的病好不了呢?何况皇上把你送过来,是要让本宫教你闺秀之礼,本宫若把你放到公主病榻之前伺候,被皇上知道了,本宫这是犯下了抗旨不遵的重罪啊。” 安妘抬头看着皇后:“皇后娘娘,皇上是把小女送来学闺秀之礼,但并没有说到底怎么学,文乐公主乃皇后娘娘独女,金枝玉叶,我等闺秀效行之典范,若能陪伴在公主架前,小女一定能学好规矩。” 皇后听后,笑了一声:“这样说来,你是很有自信公主的病能好了?” 安妘笑道:“是!” 春袖在一旁说道:“皇后娘娘不可啊,这个丫头心怀诡诈,万一……” 皇后抬手打断了春袖的话,低头看着安妘,声音之中听不出情绪:“那本宫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若没能让本宫看见公主痊愈,本宫会让你去御花园中抄《女则》,届时人来人往的都要瞧你一眼,可就不是在凤仪宫的院子里吹冷风那么简单了。” 安妘很是自信的笑道:“是!但请皇后娘娘允许我做一件事。” 皇后蹙眉:“何事?” 安妘低头思忖起来,想到皇后将文乐公主藏于凤仪宫中一年,未曾让人发现文乐公主脸上长痘的事情,今日她允诺要治好文乐公主的脸,对于皇后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的事情,时间多了,不免生出意外惹人存疑。 但脸上长痘必然身体也有一些小毛病,若想好得快,还得内调外养才行,给文乐公主请太医治脸,皇后定然不许,但若说是给她看病作为幌子,皇后大概会同意。 想到这些,安妘假意咳嗽了两声:“小女昨日跪在风口里面,恐怕是受了风寒,其实人之面部多少会反应一些身体上的症状,若能让可靠的太医诊脉开方,配上小女自己调配的擦脸膏子,小女面色一定会比之前更加明艳。” 皇后当下会意,便道:“那你出门找宫女传了太医过来,去后殿当中候着吧。” 后殿,不就是文乐公主的寝室吗。 安妘听后,高兴的应了下来,起身到外面随手招呼了一个小宫女,让她去传太医院的宋思宋太医前来。 后殿中文乐公主的内室里,梨花焚香正冉冉升起,屋中大红与大紫的装饰之物十分常见,金器珠宝在架子上也是琳琅满目的一片。 宋思来时,不由一愣,问了一下旁边的宫女小周儿:“辅国公家的三姑娘,住在这里?” 小周儿笑道:“宋太医,你来看病就是了。” 及至到了榻前,纱帐遮掩,隐约瞧见靠坐在榻上的伊人身影,宋思不由笑道:“原来真是三姑娘。” 安妘在纱帐之内轻声笑道:“宋大人好眼力。” 说话间,一只手伸了出来,宋思看见手的那一刹那,不由皱了一下眉毛,将手指放在那只手腕上时,他的眉毛就皱得更紧了一些。 这好像,不是安妘的手。 宋思心中狐疑,却还是缓缓说道:“三姑娘体寒湿重,平日里切忌吃生冷寒凉食物,加之脾胃不调,许多难以消化对肠胃有刺激的最好也不要再吃了。” 安妘点头:“那请宋大人开上一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吧。” 宋思点头:“这是自然,只是……” 安妘疑惑:“宋大人何事?” 宋思轻声问道:“只是三姑娘昨日在风口里跪了好长时间,不知道膝盖疼不疼,有没有着凉。” 安妘听了,心中一暖,道:“没有,多谢宋大人关心,只是需要大人给凤仪宫这里再拿些积雪草来。” 宋思一时间想起什么,眨了眨眼睛,方才起身:“好,那我将方子写下,三姑娘可要仔细调理。” 说完,宋思转身出去,纱帐当中的文乐公主笑嘻嘻的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撩开了帐子,看着门口笑道:“那个太医长得可真好看,也不知道有没有婚配。” 安妘听后,看着公主愣了一下。 就这么一瞬间,她忽然不想给文乐公主治脸了。 殿中又有个宫女进来,朝文乐公主行礼后,说:“三姑娘,皇后娘娘有请。” 安妘听后,从榻上下来,跟着那宫女走了出去。 宫女带着安妘一路从后殿走了出去,到了后院的大门处时,安妘却停了下来。 前方领路的宫女转头看她,笑问道:“三姑娘怎么了?” 安妘笑道:“还不知姐姐叫什么?” 宫女笑道:“三姑娘叫我萍儿便是。” 安妘听后,笑道:“萍儿姐姐说皇后娘娘叫我,怎么把我往后门这里引?皇后娘娘不在前殿?” 萍儿笑道:“皇后娘娘说,公主的事情为大,还想详细询问姑娘些事情,在前殿那里人多口杂,恐怕被人传出去。” 说完,萍儿转身便要走,可安妘却动也未动。 萍儿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安妘:“姑娘?” 安妘摇头:“不对,去哪说也没有在皇后娘娘的内殿里说来得方便。” 安妘说完,刚想要转头离开,谁知她的脑袋被人重重一砸,人便昏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暗室解困见春意 安妘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捆住了手脚,身处一间幽暗阴冷的房间之中。 只见前方一个穿着宫装的少女背对着自己。 那宫装少女和几个侍卫笑道:“这是凤仪宫中犯了事的宫女,皇后娘娘说撵出去之前不如赏给咱们平日里看守宫门的侍卫。” 这声音,是春袖的声音! 那几个侍卫笑道:“皇后娘娘好意,我们一定不会辜负。” 春袖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走时,后面安妘喊道:“你们不要听她胡说!我不是宫女,我是辅国公家的三姐儿。” 那几个准备上前的侍卫听见安妘如此一说,不由看向了春袖。 毕竟,犯事的宫女和公府千金,性质差得太多。 春袖蹙眉,转头看着安妘,一脸嫌恶:“三姑娘现在正在凤仪宫里抄《女则》,岂是你这贱婢能比的?” 安妘咬牙瞪着春袖:“你,你怕我说出来你和林子棠私通一事?” 话一说完,一记耳光打在了安妘的脸上,直打得安妘耳边嗡嗡作响。 春袖厉声说道:“贱婢怎敢胡言乱语!就算你再怎么耍花招,皇后娘娘也不会再怜悯你分毫!” 不待安妘再说什么,春袖已经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春袖一走,几个侍卫笑着朝安妘靠近了过来。 安妘急道:“你们别过来,我真的是辅国公家的三姐儿,你们放了我,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其中一个笑道:“春袖姑娘都说了你不是,你何苦在这里框我们?” 说完,那人朝安妘欺压过来,伸手捏住了安妘的下巴。 后面几个也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按住了安妘正挣扎乱动的双脚。 安妘依旧没有放弃最后的希望,又道:“如果你们不信,现在可以走出这间屋子打听一下,想必宫中正在搜寻辅国公家的三姑娘,等会儿若有人找过来,发现你们奸污公府千金,定然会被治罪处死!” 此话一出,有一个侍卫忙站了起来,道:“要不咱么出去先看看吧,万一这丫头真的是辅国公家的三姐儿呢?” 安妘不由松了一口气:“对,你们出去看一眼状况,这么一会儿我也跑不了,若不是,你们……你们再来也不迟啊。” 捏着她下巴的侍卫不耐烦的说道:“唧唧歪歪的,一看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丫头片子,和这丫头啰嗦什么?” 说完,这侍卫伸手撕开了安妘的衣襟,露出来了她胸前大片肌肤。 凉意瞬间袭来,夹杂着绝望之感侵入到了她的心里。 春袖真是好计谋,她被人玷污之后,这些侍卫会被处死,而她也会被这世道所唾弃。 而春袖身为皇后贴身侍女,若要辩解什么,也比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侍卫处的女子说话来得可信。 就在安妘咬着牙关,心生绝望之际,忽然听到这些侍卫的惨叫之声。 她睁开眼,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黑衣少年将围在她身边的侍卫一一用剑打开。 那些侍卫有的被剑挑了脚筋,有的被剑挑了手筋,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见了血。 来者,正是宋悠。 宋悠手中还提着剑,挡在了安妘身前,低头和这些侍卫喊道:“胆敢玷污公府千金,你们有几条命够死?” 那几个侍卫听后,惊恐的张大了眼睛,其中一个是方才说不如出去看一眼状况的,上前拉住了宋悠的衣袍:“宋大人,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动过!我还劝说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宋悠踢开了那人的手,冷道:“给我在外面候着,好好想想怎么和我交代事情,我或许还能帮你们保住性命。” 那几个侍卫听了,连滚带爬的出了这间屋子。 宋悠转身把剑收入鞘中,将身上的外袍解开盖在了安妘身上。 安妘脸上有泪,看着宋悠冷道:“帮那些人保全什么性命?” 宋悠看着安妘眼中强烈的恨意,叹了口气:“他们也是被人利用,不过是些可怜的人罢了,况且我断了他们的脚筋手筋,从今往后不过是个残废罢了。” 听了他的话,安妘别开了头,没有再看宋悠。 她刚才心里极恨,只想着怎么让这些人去死。 宋悠心里也有恨,却还保存理智。 其实,她想说,就算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也大可不必做这样的事,能做这样事的可怜人,算什么可怜人! 他伸手放到了安妘的脸颊旁边,却没有触及她,缓缓的又放下了手:“我听外面说三姑娘在皇后宫中失踪了,想起来春袖带着几个小宫女来了侍卫处,便猜到你可能在此,没想到你真的在。你是怎么和春袖结仇的?” 安妘垂眸:“她是除夕宴和林子棠私会的宫女,她认出了我。” 宋悠点头,摸着下巴说道:“你……拿这件事威胁她了?“ 她听后,转头和宋悠说道:“我没有那么欠得慌。” 他挑眉撇了一下嘴,伸手将安妘脚上的绳子解开了。 安妘看着他的样子,声音柔和了几分:“谢谢你。” 宋悠将绳子扔到了一边,抬头和安妘笑道:“若是真的谢我,你好歹应该对我笑一下。” 她皱起了眉毛。 宋悠没有说话,朝安妘靠过来,张开手朝她身后伸去。 安妘往后一缩,盖在她身上宋悠的外袍滑落了下来,露出了被人撕裂的衣襟和那一片肌肤。 宋悠双眼一瞟,面上一红,嘴上却还轻松的笑着:“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什么,毕竟,我还是喜欢和喜欢我的女人做这件事,用强,很没意思的。” 说完话,他将手抽了回来,将捆在安妘手上的绳子也解了下来。 安妘将宋悠的外袍拉了回来,转过身去,嗔道:“你比那些人更危险。” 宋悠笑道:“你现在才知道?” 他说话时,朝她凑近了一些,气息轻轻的从她耳边扫过。 安妘伸手将宋悠推开,瞪着宋悠:“我要去皇上面前伸冤。” 宋悠抱着手臂:“你就算不找皇上,皇上也会来找你,皇上让你去学闺秀礼仪,结果你却无故在皇后宫中失踪,最着急的,还是皇上和皇后。” 她听后哼了一声:“皇上为了借辅国公一家警告诸位大臣,若有叛逆之人,哪怕不参与有了攀附之心照样不能被他容忍,现在倒还紧张起来了。” 宋悠看着安妘站了起来,自己也站了起来,他道:“对,虽然是警告,但堂堂公府千金在宫中失踪,传出去,天下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不小心民心生乱,也是件麻烦事。” 安妘没有说话,披着宋悠的外袍就往外走。 宋悠摇头:“你就这样去见皇上?” 安妘点头:“对,我就这样去见皇上,让皇上知道那宫女春袖犯下何等恶行。” 他伸手拽住了安妘的手臂,皱眉道:“你这样前去,是为了要直接将春袖致死,春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话,恐怕会将除夕宴那天的事情说出,届时……” 说到这里,宋悠眼神一变,有些得意:“届时,皇上说不定会为了将这件事压下去,将你许配给我。那我可就赚喽,毕竟那天之后,京城当中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给我说亲了。” 安妘轻轻推开了宋悠的手,笑道:“你想多了,皇上为了你,只会将这件事压下来,皇上视你为左膀右臂,对我父亲心怀芥蒂,怎么可能会将我许配给你呢!” 说完,安妘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悠拿着剑在手中转了一圈,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妘在前,出了侍卫处便朝着仁和殿走去。 宋悠在后,不紧不慢的出了那间屋子,本想要去找那几个刚刚想对安妘图谋不轨的侍卫,谁知却碰到了一个人。 一个没有走,一直躲在暗处想要看安妘生不如死的人,春袖。 春袖出现在宋悠面前的时候,宋悠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情,他看着春袖笑问道:“不知道春袖姑娘想对在下做什么?” 那春袖看着宋悠笑了笑,很是娇羞的样子:“我改主意了。” 宋悠挑眉:“什么主意?” 此时春袖距离宋悠有五步之远,在宋悠说完话后,春袖朝宋悠靠近了一步。 春袖笑道:“我忽然觉得,如果我这辈子只能给别人为奴为婢,做妾做小,不如找一个有本事的人给他做妾。” 宋悠听后,笑问道:“什么人?” 春袖那双眼睛里含着情意,能融化冬日的冰雪:“比如,像宋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 宋悠摸了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宗室子弟,不敢当龙凤。” 春袖声音绵软,朝宋悠又走近了一步:“但我心里,却觉得宋公子是最有本事,最让人喜欢的人,我之前一直没发现宋公子这样让人喜欢,宋公子不会怪我吧?” 他眼睛一转,笑道:“春袖姑娘要是觉得这样能让我改了主意,在皇上面前维护姑娘,姑娘可就错了。” 春袖蹙眉,很是可怜的样子:“为什么,宋公子不是最心疼女孩子的吗?” 宋悠叹气:“可我不喜欢女孩子太主动,尤其是突然很主动的女孩子,因为这样的女孩子不是想让我倒霉,就是想利用我让自己从倒霉之中脱离出来。” 对面春袖听后,点了点头,也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想想办法,让宋公子自顾不暇,倒一下霉了。” 只见那春袖边说话,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上衣一把拉开,露出了自己的光滑圆润的肩头。 第四十五章 险入牢笼暗生恨 然而,春袖的手拉开衣服的那一刹那,已经再动弹不得。 因为宋悠已经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春袖眼睛明亮,带着欣喜之意,她咬了一下朱唇,轻声说道:“你果然不是一个老实的人。” 宋悠眉梢轻轻挑起,笑问道:“是吗?为什么这么说?” 春袖低头,没有再看宋悠,看起来甚是娇羞:“老实的人,不会这么抓住我的手,虽然你人不老实,却总不会让女孩子失望。” 宋悠依然笑着,却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老实的人多半会让女孩子失望,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候。” 春袖又微微抬头,身子朝宋悠倾过去,然而再下一刻,她却再动弹不得。 宋悠点了她的穴道。 她的手还抓着自己的衣衫。 宋悠已经松开了她的手,抱着手臂笑道:“但我忽然想做一次老实人,看一下女孩子失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春袖面有愠色,道:“你最好不要让我一直失望下去。” 宋悠撇嘴,摇了摇头:“那真是抱歉了,我今天肯定会让春袖姑娘大失所望的。” 春袖闻言,抬头瞪着宋悠。 宋悠无奈的笑了:“我会让刚才在这里欲行不轨之事的那几个侍卫过来,好好的看着春袖姑娘,不让春袖姑娘被任何人打扰,毕竟,这么优美的姿势应该让皇上也来亲自看一眼,也好在皇上面前证明,我其实从来没有逼过女孩子脱衣服,大部分都是像春袖姑娘一样,动不动就脱衣服给我看。” 说完,宋悠已经快步走了出来,离开了这间阴暗幽冷的房间。 如此一来,算错了宋悠的春袖,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皇上派人到暗室当中来看春袖到底是不是在脱衣服后,安妘只和皇上说出昨日在凤仪宫中春袖和她发生了口角,故而才做出这样的事,皇上便让人将春袖撵出了皇宫。 一个费尽心思想要嫁入权贵世家,做人上人的宫女之梦,就这样破灭了。 安妘站在宫门口看着太监将春袖抬出去时,不由叹了口气。 宋悠站在她的身侧,扭头问道:“因何而叹?” 她低头笑了一下:“我比她幸运一些。” 宋悠疑道:“如何幸运?” 安妘转身朝凤仪宫的方向走去,轻声说道:“我虽是庶女,但幸好不是下人,这个地方,出身稍高,就能压死人。” 也不知现在碧霞和碧果在辅国公府怎么样了。 安妘回到皇后的凤仪宫中后,直奔皇后正殿而去。 此时,皇后正在练字,她的贴身宫女被皇上撵出宫去一事,她竟好像闻所未闻。 但,怎么可能呢。 安妘走到皇后面前,安安静静的跪了下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皇后似乎也没有看见,只顾练字,过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直跪到安妘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疼痛的喘息声时,皇后才慢慢悠悠的放下了毛笔。 端坐下来的皇后低头看着安妘,面带微笑:“辅国公真是教女有方啊,刚来我宫里第一天,就不动声色的把我的贴身婢女给撵出宫去了。” 安妘身上还披着宋悠的外袍,她将外袍扯下来,露出了自己被撕坏的衣服,没有说话。 皇后看在眼中,声音淡淡的说道:“春袖虽然鲁莽了些,但不至于无故做伤天害理的事。” 安妘垂眸,蹙眉,似是正在思索。 皇后将桌上放着的绢子拿了起来,道:“本宫不喜欢闷葫芦。” 安妘这才说道:“昨日春袖姑娘在殿外和我发生了口角,我说就算我现在不体面,也是主子,你再体面,这辈子也不过是个丫鬟,估计是刺到了春袖姑娘的痛处,惹得春袖姑娘心中不快,今日早上我又因文乐公主而不用再受她制约,想必她心中定然不服,认为我是她的阻碍。” 皇后听后,沉吟片刻,只道:“春袖的心比天高,所以才会事事做得出挑,在我这宫里年纪轻轻的当上了领头宫女。” 安妘听后,舒了一口气,忙叩头说道:“皇后娘娘请责罚我吧,我因不想再跪在院子里抄书,所以很是着急的请命医治文乐公主,这才惹出了今日祸事,害得皇后娘娘痛失爱婢。” 皇后垂眸,轻轻抬了下手:“你下去吧,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既然生来就是做奴才的命,就不该想着做主子。” 安妘听了这句话,只觉心口被扎了一下,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忍着咽了回去。 在这样一个世道里,出身大致决定了命运,的确如此,她又能怎么反驳,何况春袖那样对她,无论到底能不能理解春袖想要向上爬的心思,她也没那个闲心去同情她。 不过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安妘低头谢过了皇后,便拿着宋悠的外袍退出了正殿当中。 刚一出殿门,迎面便走来了周游人。 那周游人笑得很是友好开心,见了安妘后行了礼:“三姑娘,皇上说要见你。” 安妘蹙眉,一时想不出来这皇上因为什么要见自己,便道:“那请公公稍等,我得先换了衣裳再去见皇上。” 周游人点头微笑,向旁边退了一步,身后有个小太监捧着一套衣裳走到了安妘面前。 安妘低头看着小太监手中的衣裳,颜色和她身上这身相近,都是浅绿色,上面绣着白梅的花样,用料是上好的锦缎,柔滑光亮,让人看了心中喜悦。 她不由愣了一下,皇帝让人给她送衣服? 皇帝不会平白无故的让人给女人送衣服,除非…… 安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心中不由害怕起来,毕竟这个地方,皇帝说的话,没人敢违抗,若敢违抗,便是死路一条。 周游人见安妘沉默良久,便笑道:“三姑娘,皇上知道你进宫时并未带什么行装,一直披着宋大人的外袍毕竟也不合适,便让人给三姑娘备了一套衣裳,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安妘抬眼看了一眼周游人,硬挤出来了一丝笑容,道:“那小女,谢过皇上,皇上……想必皇上对贞妃娘娘一定很好,我,我该去宜春宫看一眼贞妃娘娘的。” 周游人点头笑道:“贞妃娘娘可以过些时候再去看,现在先换了衣服,梳洗妥当,随咱家去仁和殿要紧。” 话已至此,安妘也再无别的可说,只能点头谢了,将衣服拿了过来,走到了偏殿当中屋子里。 她进屋将衣服扔到了桌上,眼泪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掉了出来,她忽然很想将这衣服给撕了、剪了、烧了! 可最后安妘还是伸手攥着衣服,喃喃说道:“安妘,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当安妘换了衣服跟着周游人离开凤仪宫的时候,正殿当中,一个宫女和皇后怨道:“娘娘,这个安妘,别是要一步登天了吧。” 皇后笑得温柔好看,摇摇头:“皇上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那宫女听后疑惑非常:“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后挑眉,语气轻松非常:“只要不是纳妃,随他去吧。” 仁和殿中,安妘进到了皇帝的书房之中。 皇帝正拿着朱笔批改奏折,看见安妘走进来,将奏折放到了一边,笑道:“这一身宫装,你穿着很是漂亮。” 安妘面无表情,跪在地上,叩谢道:“多谢皇上赏赐。” 皇帝微微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安妘,随意问道:“除夕那天,隆和郡主说宋悠和人私会,是和你私会吧。” 此言一出,安妘登时抬头,眼中有震惊之意。 皇帝瞧见安妘此种模样,便点头笑道:“看来朕还不算老糊涂,身边之人的事情倒还是能猜中几分的。” 安妘一时竟然想不出要说些什么,只能跪在地上看着皇帝。 皇帝手扶着膝盖,笑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朕不过是和你闲聊而已。” 安妘低头:“是,皇上。” 皇帝听后,颔首,缓缓说道:“今日宫人们说凤仪宫中的三姑娘丢了,我见宋悠那小子十分紧张,想必心中定然是喜欢你的。” 安妘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 只听皇帝继续说道:“其实,除夕那天,因为要保护你的名节,宋悠也算是背了个不好的名声,京城之中,再无人愿意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朕有心想给宋悠挑选一门像样的亲事,但仔细一想,宋悠为朕殚精竭力,婚姻大事,还得慎重,最好是朕满意,他也高兴,如今一看,这小子心里是有你的。” 安妘蹙眉:“宋三公子,心肠极好,又磊落潇洒如同江湖英雄一般,男女之情,对他宛如过眼云烟。” 皇帝听后,摆了摆手,直接了当的说:“朕的意思,是给你和宋悠赐婚,不知你可愿意?” 安妘这才抬头看着皇帝,不由问道:“我父亲和大哥之事,皇上不介意吗?竟肯将辅国公之女,许配给皇上您的左膀右臂?” 皇帝未曾想到安妘会如此一问,但转念一想,宋悠瞧上的女孩儿,果然是与旁人不同,只轻声说道:“你二哥安琮将来也会是朕的左膀右臂。” 安妘一听,心中惶恐非常,竟不由自主的脱口说出:“所以,今日我父亲和大哥哥去了南方,便是再也没有命回京城了?” 皇帝眼神一变,神色冷峻,抬手将桌上的茶杯砸在了地上,瓷片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打湿了安妘的衣裙。 第四十六章 婢为护主含冤亡 安妘低头,没再敢说话。 感受到皇帝的震怒,安妘才又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怎么敢如此问了出来,辅国公是便宜爹,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反正有安琮在,日后安琮袭爵,辅国公一脉不至于断了不就好了吗? 其实,她唯一可惜的,是珏大奶奶会失去丈夫。 皇帝指着安妘:“去,滚出去!既然惦念你的父兄……” 安妘忙开口说道:“皇上——父兄此次南下,无论是生是死,皆有天命,而你是上天之子,代表天命,小女胆大,妄测天命,还请皇上责罚。” 皇帝发了一半的火,紧紧的盯着安妘:“从朕的仁和殿滚出去!” 安妘自知得罪了皇上,见刚才说完那些话皇帝并未完全消了怒气,于是想到了一个丢人的计策:那就是真的从仁和殿中滚出去。 她这样想着,也是真的如此做的。 安妘点头说是之后,便转身抱着膝盖在地上翻滚了一圈,一圈过后,再抱着膝盖翻了一圈。 皇帝瞧了,站了起来,走到了安妘旁边,指着她问:“你这是做什么呢?” 安妘还抱着膝盖,见皇上如此一问,便慌忙跪下:“回皇上,您让小女滚出去,小女不敢走出去,小女想到的滚出去,就是把自己抱成一个球滚出去。” 皇帝听后,笑了一下,转而又叹了口气:“你要是个男人,就是做奸臣的料!” 安妘低着头,很是委屈:“可小女是女儿身啊。” 皇帝指了安妘两下,转头走了回去:“站起来,走出仁和殿。” 安妘叩谢:“是,皇上!” 然而安妘没有走出两步,后面皇帝忽然转头看着她:“站住。” 安妘连忙转回身,福身拜道:“皇上。” 只听皇帝不咸不淡的说道:“今日傍晚,便是你父兄启程之时,回去吧。” 安妘蹙眉想了一下,觉得这不是皇帝的试探说法,才谢道:“是,皇上。 说完,安妘站了起来,从仁和殿中走了出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都说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皇帝的心,到底是深啊。 今日,是辅国公和安珏启程的日子,她怎么说,的确也该回公府一趟,不为送行,只为要告诉珏大奶奶皇上的心思,也好报珏大奶奶在府中多加照料的恩情。 安妘坐着马车回到公府时,已经是酉时初刻,公府门前,聚了许多的人。 她从马车上一下来,便瞧见了辅国公、安珏还有燕宁郡主、康夫人一众人等。 安妘走过去,在辅国公和安珏面前行礼:“父亲,大哥哥,女儿不孝,来得有些迟了。” 辅国公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而安珏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道:“今天早些时候,才听宫里的人说你在凤仪宫里失踪了,家里知道,又是急,又是慌,现在看见你平平安安的站在这里,我和父亲此一去,也就放心了许多。” 安妘听了安珏的话,愣了一下,她与这位大哥接触不多,但他这一番话说的,却并不是敷衍做态,她心中叹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珏大奶奶,心里忽然难受了起来。 珏大奶奶看了一眼安妘的样子,拉着安妘的手笑道:“公爷和大哥哥又不是不回家了,你这是做什么呢?” 辅国公被康夫人和安妡拉着,燕宁郡主站在门口正掉眼泪,辅国公朝燕宁郡主走近了一些,离着安妘这边稍微远了一些。 安珏见状,也要上前再和燕宁郡主说两句话,安妘伸手却拽住了安珏的袖子。 被拽住的安珏回头看着安妘,面上带着不解之意。 安妘低声说道:“大哥哥,此一去凶险万分,说不定……” 珏大奶奶蹙眉问道:“说不定什么?” 安珏将袖子从安妘手中拽了出来,面上带着微笑:“三妹妹想说的,其实,我能想得到,我不求别的,但愿此去,用尽我的力量保父亲平安。” 珏大奶奶有些急了:“你说的是什么?怎么像是赴死一样?” 安珏越过安妘,伸手抓住了珏大奶奶的手,笑着拉着她往燕宁郡主那边走去,边走边说:“没有什么赴死,不过是想到路途遥远,恐怕遇到打家劫舍的歹人,你在家里安生和咱们的大哥儿过,等我回来就好。” 安妘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安珏夫妇的背影,只能叹了口气,她一无兵,二无权,能做一个提醒,已经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但愿安珏,真的能像自己承诺给珏大奶奶的那样,平安归来。 安妘视线落到了辅国公的身上,垂眸喃喃:“但愿父亲也能平安。” 这一场送别过后,公府里的一众女眷心里一时都空荡荡的。 但只有一人不同,那便是苏姨娘,自从安琮得到圣上荣宠之后,苏姨娘不仅从软禁中被放了出来,还得到了几分优待,这安珏和辅国公一走,公府之中的男主子,便只剩下了安琮一人,苏姨娘的自觉更是与旁人不同。 但,这都是别人的事,安妘想,就算苏姨娘能在公府中翻了天,安婉借苏姨娘和安琮的势力横行霸道,她这次回来,拿了护肤品便去宫中,自此天高水远也是互不干扰的。 故而,在她踏进听萧馆之前,心情都还是比较放松的。 谁知,安妘一踏入听萧馆的门,便发觉了不对,院中平日里洒扫的小丫头们一个全无,只有碧霞和钱妈妈在做事情。 安妘进来后,碧霞上前迎了安妘:“姑娘可算回来了,姑娘在宫里这两日没受苦吧。” 她看着碧霞,问道:“院子里的丫头们呢,怎么你在干这些事情?” 碧霞眼神躲闪,摇摇头:“姑娘进屋坐吧,那些丫头们素来爱偷奸耍滑,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安妘皱眉,进到了屋中,在屋中看了一圈,又问道:“怎么不见碧果。” 碧霞一听碧果,眼眶一红,竟再也说不出话来。 安妘心中也有些慌了,伸手拉住了碧霞的手:“碧果呢!这两天我不在,究竟发生了什么?” 院中钱妈妈走了过来,布满褶皱的脸被泪水沾湿:“姑娘,碧果死了!” 安妘还拉着碧霞的手,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什么?” 钱妈妈只是哭,又道:“不仅碧果,咱们屋里的四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们全被打死了。” 安妘眉毛皱紧,将碧霞的手松开,上前一步拉住了钱妈妈的衣领:“你说清楚一点,为什么会死?” 碧霞在一旁哭道:“那天四姑娘带着人过来,说自己丢了太太赏的玉簪,在丫头们的院子里一通翻找,最后从碧果的床上找了出来,几个丫头平日里受了碧果不少照拂,帮碧果辩解了几句,那四姑娘便让人全部带到了太太面前,太太那两日正为着公爷和大哥儿要去南方的事忧心,听了之后,根本不给她们几个辩解的机会,直接让人打死了。” 安妘松开了钱妈妈的衣领,向后退了两步,心中一痛,眼中掉下泪来。 这片刻的震惊过后,安妘忽然转头看着碧霞问道:“你怎么没事?” 碧霞听后,跪倒在地,抓着安妘的裙子,哭喊道:“姑娘,我……我和钱妈妈在咱们院子里被四姑娘的人打了好几十鞭子,不敢反驳一句啊。” 安妘听后,咬牙从这屋中冲了出去。 碧霞见状,连忙追了出去拉住了安妘:“姑娘——姑娘千万不要过去,那边院子里正是得势的时候,况且碧果这件事情是人赃并获的,姑娘此时去了……” 安妘甩开了碧霞的手,冷道:“正得势便可以草菅人命了吗?” 她话一说完,院门口便有人走了进来,是安婉。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安婉进来时,还带着和善的笑容,声音悠悠的问道:“三姐姐这是怎么了?动这么大的怒?” 安妘冲上前去,抬手给了安婉一记耳光:“贱人!” 安婉被打的有些懵了,她身侧的芳草嚷道:“三姑娘这是做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们姑娘!” 安妘也没有说话,抬头又打了芳草一记耳光:“主子说话,有你这个贱婢何事?” 安婉抽噎说道:“三姐姐定是为了碧果那丫头的事情生气,可是我心里全是为了三姐姐好啊,那样的丫头是留不得的。” 安妘听了这话,更是气的牙根痒痒,伸手攥住了安婉的手腕,拽着她就走:“好啊!那咱们到老太太面前去分辨分辨,碧果怎么留不得了!” 安婉被她拽着离开了听萧馆中,直往万寿堂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安婉又哭又闹,直说着三姐姐千万别伤心之类的话。 安妘懒得听她这套虚伪至极的话,直拉着她到了万寿堂的院门口,和看院子的小丫头说道:“我和四妹妹有事找老太太。” 那小丫头还未说话,只听后面有人扬声说道:“不必去麻烦老太太了,直接找我不是更好吗?” 安妘听见声音,扭头便看见了面含薄怒的康夫人。 康夫人看着安妘,笑道:“三丫头可真是在宫里见了世面了,一回来竟然就敢擒着自己妹妹来老太太院里闹事!” 第四十七章 寒夜烛光 安妘看着康夫人,冷静了一下,便道:“太太,四妹妹趁我不在府中,害我贴身侍女碧果命丧黄泉,我只想求个公道。” 康夫人皱眉:“公道?是我让人打死那个偷东西的贱蹄子的,你是要和我理论了?” 安婉连忙哭道:“不是啊,太太,三姐姐她只是气我,和您无关的。” 一直站在康夫人身后的安妡上前了一步:“三妹妹,何苦为了个下人和母亲还有四妹妹动气呢?何况,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 安妘看着这三个人,不由笑了一下:“手脚不干净?碧果不是会做这样事的人,分明是四妹妹有意栽赃!” 康夫人抬手给了安妘一个耳光:“住口,说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堂堂辅国公府的千金栽赃一个丫鬟?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你当公府的颜面是什么?” 颜面,到这个时候又讲起颜面了? 安妘捂着被康夫人打的那半边脸,抬头看着康夫人,刚想要说什么,燕宁郡主身边的周妈妈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周妈妈看着门口的这些个人,叹气道:“郡主说,这一群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的不成体统,让诸位主子进来再说话,太太,郡主还说,你太浮躁了些。” 康夫人听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斜了一眼安妘,便朝院中走了进去。 这几个人进到万寿堂的正厅后,那坐在正位上的燕宁郡主便叹气说道:“公爷和大哥儿才走,你们就闹了起来,看来是不想让我这个老太婆活得长久啊。” 几个人都低下了头,安妘扑通一声跪在了燕宁郡主面前,双眼含泪,道:“祖母明鉴,我被扣在宫里这两天,四妹妹不知为何,设计弄死了我的丫头!” 安婉听后,也连忙跪了下来:“不是啊,祖母,那碧果偷窃太太赏给我的玉簪,被我抓了个人赃并获却不承认,我一个女孩儿心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交给了太太处置,咱们公府里从来是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下人的,那碧果深知此理,自然不会承认,太太一来是为了给我主持公道,二来是要警戒府中下人,这才严办了碧果的。” 安妘转头瞪着安婉:“好好的,碧果偷你的玉簪做什么!何况,你说抓了个人赃并获,听下人说,你那日带了人直接去我院子里丫头们的房间里翻找,我问你,你丢了玉簪,为什么单单从我院里翻找,不去别的院里翻找?” 安婉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妘冷道:“我看,分明是你早就将玉簪放到了碧果榻上,设计陷害!” 燕宁郡主低头看着安婉,又看了一眼康夫人,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夫人皱眉,厉声问安婉道:“你不是和我说,你在府中四处都寻了,最终是在那丫头的房间里找出来的吗?” 安婉低下头,啜泣了起来。 安妘伸手抓住了安婉的衣领,咬牙道:“四妹妹,有事说事,别一天天哭哭啼啼的,怎么,连对峙都不敢了吗?” 安婉抬手握住了安妘的手,哽咽道:“三姐姐……” 说到这里,安婉又看了看燕宁郡主和康夫人,道:“老太太,太太,我……我之前有天夜里听到三姐姐院子里有男人在和她说话,想到之前三姐姐是拿着宋悠给的图纸才救了咱们,心里怕三姐姐半夜被那登徒浪子侵害,本来想直接禀了老太太和太太,但事后一想,此事关于三姐姐名声,就另想了个办法。” 安妘瞪着安婉:“什么?” 燕宁郡主和康夫人听到这里都是脸色一变,安妡盯着安妘,眼中既有难过也有愤恨。 安婉低头,咬了一下嘴唇:“我就想着,如果宋悠真的夜闯三姐姐闺房的话,定然会留下什么,所以,想要趁着三姐姐不在的时候去看看,可谁知碧果那丫头神色慌张,拦着我不让去,我别无他法,只有想到借着丢东西去翻找一遍,谁知,竟然发现碧果那丫头偷了太太赏给我的簪子!” 安妘听了,松开了安婉的衣领,抬手就要去打安婉,万寿堂的丫头上来却制住了安妘。 康夫人盯着安妘问道:“半夜三更,宋悠来找你了?” 安妘甩开了丫头的手,道:“宋悠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功夫好得很,他若半夜来找我,岂能让别人发现?四妹妹是想为自己开罪啊!” 安婉眼睛一转,转身朝康夫人靠近了一些,拽住了康夫人的裙子,道:“太太,就算宋悠那个登徒浪子没有半夜找过三姐姐,但到底把图纸给了三姐姐,这宋悠……” 不待安婉说完,燕宁郡主开口问道:“三丫头,这事情现在细细想来,确实蹊跷得很,宋悠何时给了你图纸,你们二人是不是……幽会过?” 安妘低头眨了眨眼睛,缓缓说道:“还记得逆王过寿时,夫人带着我去了逆王妃那里,宋三公子在宴席的空档时来寻我,说逆王早就被皇上盯上了,便给了我机关图纸,可事后也才知道那张图纸是假的,宋三公子是想借图纸试探辅国公府有没有参与逆王谋逆一事,看看父亲是不是会把假图纸拿给逆王。” 安婉立马说道:“看来,宋三公子心里早就倾慕三姐姐,所以才会如此做吧。” 康夫人皱眉:“那宋悠,不给我,不给二丫头,不给四丫头,偏偏给你,你如何解释?” 安妘抬头,笑了一声。 安妡上前一步,冷声问道:“你笑什么?” 安妘笑得开心,说:“如果父亲没有挑上我去攀亲逆王,宋三公子当然不会选择给我啊。” 康夫人冷道:“怎么,你父亲当时给你选的这门亲事,你还不满意吗?当时齐王一家正蒸蒸日上,攀上他家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气。” 安妘仰头看着康夫人:“若亲事真这么好,太太怎么不让二姐姐嫁过去?” 安妡听后,满脸通红,心中震怒。 燕宁郡主扬声道:“住口!什么齐王,什么亲事,还嫌公府这几日出的事不够多吗?” 听了燕宁郡主这一声训斥,几个人慌忙低下了头。 只听燕宁郡主不急不慢的说道:“碧果死后,我听底下人说,老大媳妇给了她家一两银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三丫头和宋悠私相授受倒是件大事!” 安妘听后,抬头想要反驳,燕宁郡主却先她一步开口,厉声说道:“去祠堂跪着,跪到知错为止。” 听到这样的话,安妘急道:“祖母,我何错之有!” 燕宁郡主那双有些混浊的双眼静静的看着安妘,冷道:“为了个下人为难姊妹,惊扰长辈此为第一错,在别人家的府上私见外男,此为第二错,顶撞嫡母,置喙婚姻大事,此为第三错!” 安妘听后,攥紧了手:“是,我去祠堂罚跪。” 公府的祠堂很大,穿过两扇门,进到里面,排位摆了七层高。 下人们带着她进来后,便从屋中退出去关上了门。 安妘跪了下来,看着祠堂上面摆着牌位,笑了一声:“你们家里真是好生不讲道理,那些叽叽歪歪没有用的东西竟然比命还重要。” 她说完,上面的烛火晃动了一下,安妘低头,冷笑:“不过是些死人。” 忘了过了多久,她的双腿有了疼痛感,忽然想起来宋思给她的那两个艾草包还在宫中,否则现在应该能救救她。 祠堂外面的风声有些大,好似呜咽,好似有人嚎叫而过,安妘吞了口口水,抓着裙边:“没有鬼,这世上没有鬼。” 她说完之后,却听见有人唤道:“姑娘。” 安妘惊叫一声:“谁?” 她四围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屋中还有别人,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只听门外有人轻声说道:“姑娘,我是碧霞,我来给你送些吃的,不过也只有几块点心,姑娘……” 安妘这才安下心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还以为是死去的碧果在叫她。 屋门被人推开,碧霞走了进来。 安妘见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碧霞……你,你帮我留意着外面的情况,大姐姐刚被封为贞妃,这几日好像也没派人到家里给些赏赐,要是宫里有人来了,你一定想办法让人去宫里传个话,就说我在府中挂念文乐公主的病情,心中担忧得很。” 碧霞应了一声,蹲了下来:“我知道了,姑娘,姑娘千万别再为碧果难过了,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安妘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的。” 碧霞双眼通红,从袖子里摸出来一个小包裹,偷偷的塞到了安妘的手上:“姑娘,你……” 她话没说完,已经掉下泪,安妘抬手给碧霞擦了擦眼泪,笑道:“傻丫头,你哭什么,我又不是一辈子都要跪在这里。” 碧霞哽咽道:“姑娘受罚,我去求了珏大奶奶半天,大奶奶直说帮不了,我心里着急。” 安妘叹气,只道:“别怕,也别再去大嫂子了,她自己也是给别人当媳妇儿的,又能帮我多少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人扬声道:“倘若有人不仅能帮你脱离此时困境,还能让你一飞冲天呢?” 第四十八章 心有灵犀 安妘闻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黄衣裙的少女,这少女是文乐公主的近身伺候的侍女,小周儿。 不得不说,见到小周儿的这一刹那,安妘心中是激动的,她看了碧霞一眼,笑道:“,快,将人迎进来。” 小周儿摇头笑了笑:“三姑娘既然见了我,还在祠堂里跪着做什么,不如出来,收拾几件衣裳,随我进宫啊?” 碧霞有些迷惑,伸手拉了一下安妘的袖子:“进宫?姑娘,这个人是?” 安妘笑得眉眼弯弯:“这是皇后独女,文乐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小周儿。” 她说完,已经站了起来,徐徐朝外面走去,及至到了小周儿面前,和小周儿互相行了礼,才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来得这么及时?” 小周儿左右看了一眼祠堂两侧站着的婢女,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 安妘会意,拉着小周儿的手转身朝自己的听萧馆走去。 走出了一些距离后,小周儿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早上被春袖叫出去以后出了事,后来再没回到后殿当中,殿下一开始正为你食言的事情生气,可后来那个宋太医到了凤仪宫,差人问三姑娘可在,殿下打发了我去回话,那宋太医说你回了公府,今天若不能返回凤仪宫,恐怕是被公府里的长辈为难了,听了这样的话,殿下命我即刻去辅国公府来救你脱困。” 安妘听后,微微愣了一下:“这是宋太医和你说的?” 小周儿笑了笑:“怎么,你希望是谁说的呢?”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摇摇头,声音轻轻的:“那我想央求姐姐一件事,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小周儿点头,道:“三姑娘先说是什么事吧,若是我办不到的事情,我答应了也是没有用的。” 安妘拉着小周儿,二人停下了脚步,她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有别的什么人,才低着声音说道:“姐姐,我在宫中这两日,家中四妹害死我的贴身侍女碧果,若姐姐可以,能不能为我做主?” 一直跟在安妘身后的碧霞听了这话,连忙拉着安妘朝旁边退了几步:“姑娘糊涂了,这样的事若细细的查下来,查出四姑娘品行不端,定然会让整个公府蒙羞,届时姑娘名声受累,还要怎么寻找人家出嫁?” 小周儿看着这主仆二人,叹了口气:“三姑娘对下人有情有义,真是叫人感佩,但也的确像你的侍女所说,这件事若被查出来,闹得满城风雨,整个公府都得被四姑娘的名声所累,这种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事情,三姑娘做来又有什么益处?” 安妘听后,推开了碧霞的手,然而她还没有开口,只听小周儿又道:“况且,我不过是公主殿下的侍女,夜里到公府要三姑娘你进宫,已经是公府卖给的最大颜面了,我怎么好在公府里面查案做主呢?” 小周儿的一番话下来,安妘已经冷静了不少,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只能深深的吸了口气:“有朝一日,我定要安婉付出代价!” 说完,她便带着碧霞同小周儿一同去到了听萧馆中。 安妘带的衣裳不多,但却拿了不少擦脸的东西,无论是锁水的,亮白的,还是抗衰老的,她都拿了,就是想要在宫中多笼络一些人。 收拾妥当后,小周儿同她去了万寿堂和清风阁中向燕宁郡主和康夫人辞行。 这一次进宫,安妘将碧霞也带进了宫中,马车上,安妘想着宋思提醒文乐公主到公府中救她脱困,便想着该到太医院中向宋思道谢。 继而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便让小周儿先带着碧霞一同回了凤仪宫,她直接去了太医院。 夜晚的皇宫总有一分肃杀之意,到了太医院附近时,却见暖光照耀,药香扑鼻而来,生出一分暖意来。 她这一天,从早到晚,从凤仪宫到仁和殿再到辅国公的祠堂,经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桩连着一桩,好似巨浪一般铺天盖地而来,及至到了太医院门口,终于有了片刻平静。 安妘到了门前,还未敲门,眼睛看向了正在药架子前面走来走去的宋思。 宋思身上还穿着早上穿得那件衣服,一身暖黄色的衣袍。 太医院中,除了他还有一位老者在,那老者正拿着医书打盹,没注意到门口已经多了个姑娘。 宋思转身去到另外一边取药时,才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安妘。 他看着她愣了一下,将手中的药放到了一边,快步朝她走了过去:“三妹妹!” 快要走到她面前时,他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安妘心中一荡,向后退了一步,将手轻轻的从他的手中拿走了。 宋思上前一步,又握住了她的手:“三妹妹,这一天,我心里急得不行,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你的消息一会儿好,一会儿差,我的心也是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这一次安妘没有再挣开宋思的手,她看着他笑了笑:“多亏了你,我才在最后脱困了啊,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宋思眼神微动,拉着她的手朝院子里走去,道:“我今天早上在凤仪宫的后殿诊脉时,发现那不是你的手,便想到既极有可能是给文乐公主诊得脉,文乐公主身体湿寒严重,又不让我瞧见,所以我想,她极有可能是和你一样,脸上生了红疮,那如果和你的症状一样的话,她一定会求助于你。” 安妘惊喜的点头:“所以,你便想到文乐公主需要我回宫中。” 宋思点头,忽然面上一红,松开了安妘的手:“失礼了。” 安妘垂眸,看着自己刚刚握着宋思的手,笑了笑,又问道:“但我还是不懂,你怎么知道我可能会被公府里的长辈为难?” 宋思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三哥那日和我闲聊,说你拿着他给的假图纸骗了慕飞通救公府脱险,但我想,你虽然当时让公府脱险,但事后若那些长辈回过神来,必然会追究这事,而你既然有意要给文乐公主治脸,按照你的脾性,大概给辅国公送行后,便应该是要直接回宫的。” 安妘缓缓点头,借着宋思的话说道:“所以,你见我迟迟未归,便想到可能是我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你又想到,我很可能是因为图纸一事被罚了。” 宋思微笑点头。 安妘感叹道:“真是让人意外啊,云之这样聪明。” 宋思只是微笑,并没有说什么,事实上,宋家的几个儿郎都很聪明,尤其是宋悠。 安妘又继续说道:“而且,还这样的了解我,我分明没有和你说过文乐公主和我的事情,你却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回宋思笑道:“是啊,刚才见到你的时候,我也委实感慨了一下,我竟然真的想对了,竟然……如此了解你。” 安妘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道:“谢谢你。” 宋思亦轻声道:“不必,要谢就谢上天,让你我心有灵犀。” 安妘听了这话,面上一红,别开了看着宋思的双眼:“我该回去了。” 他点头:“那我送送你。” 她低头快走了两步:“还是别了吧,万一让人瞧见,多不好。” 宋思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笑道:“那我们明日再见。” 安妘听到了这话,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走出了太医院的大门。 回去时,安妘的加快了脚步,路过六合殿时,却不留神在门口撞到了一个人。 安妘“诶呀”了一声,抬头看去,是一个身穿暗红色衣袍的少年人,锦衣华服,腰佩玉石,一派贵公子的模样。 六合殿住着皇帝的几位未婚皇子,从这里走出来的贵公子,一定就是皇子了。 安妘连忙福身拜道:“小女多有得罪,还望殿下勿怪。” 对面那人眉梢微动,看着安妘饶有兴致的笑了一下:“你是辅国公家的三姑娘吧?” 安妘站直了身子,头微微低着:“正是。” 少年点头,摸了摸下巴,在安妘身边饶了一圈:“听说你今天下午已经回了辅国公府,不到两个时辰,文乐公主差了人去辅国公府传你进宫,你这本事,通天啊。” 安妘蹙眉,心中疑惑甚大,这人是谁?怎么对她一个小小庶女如此关注? 她声音沉着冷静:“殿下心思细密,对我一个庶女的行踪尚能如此了解,令人佩服。” 少年从新站到了安妘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安妘:“你怎么不问我是谁?” 安妘微微抬头,笑了笑:“殿下如果高兴,自然会告诉小女,殿下不说,就是不想让小女知道,小女心中明白殿下人多事忙,这样的时辰从六合殿出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人去见,小女多问多说,难免耽误殿下的要事,所以还是让殿下少一些事为妙。” 那少年听后,摇着头笑道:“不对,虽然你话说的圆满,又滴水不漏,但我知道,其实你是想让自己少一些事,而不是让我少一些事。” 安妘眨了眨眼睛,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对面的少年见她无言以对,便笑了,伸手拽着她的袖子便走:“走,随我去见一个人!” 第四十九章 暗夜偶会 安妘慌忙的挣脱开了少年人的手。 少年人眉梢微挑,面上带着微笑看着她。 安妘低头,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小女和殿下夜间并肩走在宫中,又无第三人在,实在于礼不合。” 对方听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就是说,白日走在一起,就可以了?” 安妘被问得一愣,一时间竟想不出要怎么回答。 那少年人笑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推了一把安妘:“快走吧,难道要本殿下找个轿子抬着你走吗?” 被权势胁迫的安妘,只能跟着这个少年一路低头走着。 少年人一路带着她走到了一道上面有腾草的宫门前,才停下来了脚步。 安妘抬头看着这道宫门,不由心生疑惑,大内皇宫的宫门大都是琉璃瓦,深红砖墙,可这扇宫门上面竟然有腾草,她的视线落在了门匾上面,喃喃的念了出来:“论剑堂。” 少年点头笑道:“正是论剑堂。” 说完,少年人抬脚走了进去。 安妘亦跟着走了进去,到了里面,院中两侧陈列着各样的武器,穿过一个凉亭后,便看到了左右各一个草亭,亭子上的顶一黑一白,这后院合着两个亭子恰好是阴阳八卦的样式。 而黑顶亭子下面正有一个白衣公子倚在栏杆上喝酒。 那亭子里的人虽然背对着他们二人,但安妘却一眼认出来,他是宋悠。 宋悠内力尚佳,耳力自然相当,听见有人进来,连头都还没有回,便笑道:“瑾林,你大晚上不让我回家,约在这里喝酒,怎么还带了个红粉佳人啊?” 瑾林? 安妘眼睛转了转,这才反应过来,这个穿着暗红色袍子的少年人,是现如今最得宠的五皇子慕瑾林,宋悠小时候做过伴读的那位。 慕瑾林听了宋悠的话,只笑着答道:“你要是猜出我带的是哪位红粉佳人,我便求父皇将这位佳人赐给你做妻子,怎么样?” 宋悠仰头喝了口酒,抬手摇了摇手指:“这多不好,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瑾林你带来的人呢?” 话到此处,宋悠回过头去和慕瑾林笑道:“你说对不对?” 他这话说完,愣了一下,手中的酒坛正在一点点的向下滑。 谁能想得到,慕瑾林带来的人,竟然是安妘! 安妘撇了一下嘴,嘟囔着说道:“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都不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吗?” 慕瑾林没有理会,负着手朝宋悠缓缓走去:“你的酒快要掉下来了。” 宋悠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将酒坛向上一提,抬手抛给了慕瑾林,慕瑾林抬手稳稳当当的接过了被扔过来的酒坛,而宋悠也从亭间跳了出来,到了二人面前。 他落得地方,离着安妘有些近,安妘可以闻到宋悠身上的酒香,不由退后了一步。 宋悠眼睛里好似有一条河水一般,湿润,明亮,又多情,他似笑非笑:“你怎么在这里?” 慕瑾林眉梢微挑,抱着酒坛子喝了口酒,轻声吟唱道:“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 安妘听后,心中暗恼,刚抬头去看慕瑾林时,那慕瑾林身子已经飘出几丈远,只听他笑道:“多谢你的好酒,我们改日再把酒言欢吧。” 话说完,人也去。 这论剑堂中,只剩下了安妘和宋悠。 宋悠看了一眼安妘,又看向别处,笑得轻快:“五殿下私下里比较放荡不羁,刚才那些话都是玩笑。” 安妘听后,笑着点点头:“你的朋友倒是像你。” 宋悠不由疑道:“像我什么?” 她转身朝外面走去:“像你一样放荡不羁,爱开玩笑。” 他抬脚跟了上去,抱着手臂笑了一下,否定了安妘的话:“这可不是,其实五殿下他不怎么开这样的玩笑,除了和我。” 安妘听后,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他只敢在你面前开这样的玩笑。” 他恍然,笑得开心:“你这样说来,的确如此啊,瑾林他从小到大给别人都是一派正经的样子,但遇上和我相关的事,却露出了玩世不恭的本性。” 听宋悠说完,安妘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宋悠。 宋悠看着安妘的眼神,不由皱起了眉毛:“你在想什么?” 安妘转过头去,看着论剑堂的大门,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和五殿下的兄弟情格外让人羡慕。” 她说话时,特地加重了“兄弟情”三个字。 宋悠听后,连忙追了两步:“三姑娘,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马上就要走出了论剑堂的大门,此时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回头揶揄的笑着:“我想什么了?” 宋悠指着她笑道:“真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竟然也会知道男子的龙阳之事!” 安妘眨了眨眼睛,别开了头,道:“我不知道啊,什么是龙阳?” 宋悠朝她凑近了一步,低头在她耳边笑问道:“你吃醋啊?” 安妘缩了一下脖子,伸手推了一下宋悠:“我该回凤仪宫了,时间长了,那边又该着急了。” 宋悠伸手拉住了安妘的袖子:“你要留在宫里?你在凤仪宫做什么?” 安妘将袖子拉了回来,道:“你紧张什么?我留在宫里自然有要留在宫里做的事情啊。” 她说完,便走出了论剑堂的大门。 宋悠心中一急,伸手将安妘拉了回来,用力握住了她的肩头:“那你告诉我,你要做什么?” 安妘四处看了一眼,有些无奈,朝着旁边走了走,没有再正对着论剑堂的大门:“文乐公主身上有不能为外人道的病症,我留在宫里替文乐公主看病。” 他听后,疑道:“我记得你不是大夫吧。” 安妘笑了笑:“我自然不是大夫,但这并不影响我能治好文乐公主的顽疾。” 宋悠点了点头,笑道:“也对,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病,能叫不是大夫的人治好。” 她听了这话,没有再和宋悠继续说什么,转身朝大门走去:“我必须得回凤仪宫了。” 宋悠这次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再拦着她,只点了点头。 安妘回到凤仪宫的时候,正殿的大门正开着,她愣了一下,进到了正殿当中去见皇后。 皇后在内室正就着一盏昏黄的灯光诵经,她在内室的门前叩拜道:“皇后娘娘。” 内室当中的皇后,将经书合上,转头看了一眼安妘。 安妘会意,走进了内室当中,站在皇后身侧。 皇后微微笑了一下:“文乐她很喜欢你,你如果能治好她的脸,本宫想,她会更喜欢你,本宫……也会很喜欢你。” 安妘垂眸,微笑:“是,小女今日离开皇宫又回到皇宫,被公主殿下请回凤仪宫,自然会尽心竭力的医好公主的脸。” 皇后缓缓闭上了双眼,靠在了背后的软枕上:“宫中规矩甚多,但你不是宫女又非皇妃,也须注意长幼尊卑,还有,切切不能犯男女大忌。” 安妘点头:“是。” 皇后微微睁开了双眼,目光有些阴寒:“但本宫的人说,隐约瞧见你随着五皇子去了论剑堂和宋悠说话,本宫听后,仔细问了问,那奴才说大晚上的,也看不太真切,所以,你去还是没去?” 安妘蹙眉,自知在这种大人物面前做无用的狡辩是没有用的,便要跪下请罪,那皇后却轻轻摇了摇手:“不必如此紧张,本宫想提醒你,既在凤仪宫住着,就要时刻记得是本宫和文乐给了你机会,不是五皇子和贞妃,更不是宋家!” 听了这话,安妘当下便会意,这皇后对五皇子和宋家颇为介怀,可是,不应该啊,听说五皇子慕瑾林自小死了母妃,皇后膝下无子,但位居中宫,后宫之首,将来五皇子若能继位,也不会亏待她,按照规矩也得尊她为太后的。 皇后张开了双眼,眉梢微动:“你,想什么呢?” 安妘微笑,声音平静:“回皇后娘娘,小女感佩皇后娘娘谨慎,五殿下是得圣宠的皇子,若是其他眼皮子浅又没有儿女的嫔妃,定然很想拉拢五殿下,但皇后娘娘非但没有拉拢之意,还懂得避嫌。” 皇后听了这话,冷笑了一声:“你不必套本宫的话,这点小伎俩,还不配在本宫面前蹦跶,行了,你今天经历了这么些事情,跟风一样呼啸着过去了,回后殿陪着文乐吧。” 安妘福身:“是,皇后娘娘。” 这一番对话之后,安妘从新考虑了一下自己身处的位置,文乐公主的脸自然要治好,但靠着皇后上位,实在并非一条可以走得通的路,况且,如果真的投诚皇后,没准会给本家的长姐制造麻烦,虽然和贞妃没什么感情,但论起利益来,她还是和贞妃的利益比较相近,但贞妃又身居皇后之下,纵然现在因安琮上位,到底不是能在后宫只手遮天的人。 比皇后更有能力的人是谁呢? 皇帝? 不对,皇帝一般是不怎么管后宫的事的。 所以—— 是太后! 安妘看着后殿的大门,眼睛一亮! 她面带微笑的推门走了进去,却看见碧霞正趴在地上捡碎瓷片儿。 安妘愣了一下,朝碧霞走了过去:“碧霞,你这是做什么呢?” 碧霞闻言,抬头看着安妘,一脸的泪。 安妘皱眉,伸手拉起来了碧霞:“这是怎么了?” 碧霞擦了擦脸上的泪,笑了笑:“姑娘,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第五十章 静谧心事 安妘听后,眉眼含笑:“你和我之间要是再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那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呢?” 碧霞点了点头,朝屋中看了一眼,悄声说道:“姑娘,殿下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姑娘心里藏着乾坤,又有一腔抱负,我都知道,只是有些时候,还得小心才是啊。” 安妘一把握住了碧霞的手,仔细看着碧霞:“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了。” 碧霞摇摇头,没有说话。 安妘见了着急,抬脚拽着碧霞便往里面走:“你不说,那我就带着你进去当面鼓对面锣的问问。” 碧霞连忙拉住了安妘:“姑娘,姑娘太浮躁了些,这是在大内皇宫,怎么能和在府里一样呢?” 安妘听后,满意的笑了一下,看着碧霞的双眼:“你素来是个稳重的,但你有事不能瞒着我,你现在和我是相依为命,知道吗?若不是我觉得公府里已经是龙潭虎穴,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带着你来宫里。” 碧霞垂头,松开了拉着安妘的手,低声道:“姑娘,我这名字不好,殿下说我这名字一不留神和‘陛下’二字就一样了,很是冲撞。”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心中更是疑惑了起来:“就为这件事吗?若是不好,我们改个名字就好了,何至于说出不要留在宫里这样的话了呢?” 对面的碧霞看着安妘,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四周,很是不放心的样子,安妘附耳过去,只听碧霞说:“宋太医。” 听到这三个字,安妘垂眸,想了一会儿,道:“改成碧霜怎么样?” 碧霞愣了一下,看着安妘,随即点头:“姑娘改的名字很好。” 安妘转头看着她:“总要你觉得好才好啊。” 碧霜笑道:“这名字比原来的好听。” 安妘点头,轻声说道:“那碧霜在这儿等会儿我,我进去和殿下说一声。” 说完,她便抬脚朝内室中走了进去。 刚一到内室,安妘便瞧见了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文乐公主。 她不是在梳头,而是在观察自己的脸。 安妘走了过去,将镜子扣到了桌子上。 文乐公主“啊”了一声,转头看着安妘。 安妘跪在地上,抬头看着文乐公主,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殿下,您既然叫了小女过来为您治脸,便要相信您的脸终有一日可以恢复面容,届时,您就无须再盯着镜子这样瞧,瞧得这么苦恼了。” 文乐公主面上不是很高兴:“你去了太医院,是不是见了那个宋太医?” 安妘听见文乐公主如此一问,便想到这公主原来真的是吃味自己去见了宋思,所以为难了自己的丫头。 既然不是喜怒无常的人,那就好办。 她依旧抬着头看着文乐公主:“是,我是去见了宋太医,因为觉得非见不可。” 文乐公主咬了一下嘴唇,看起来有些委屈:“你喜欢他?” 这问题问得安妘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她低下了头,只道:“这样的事情,光看我一个人的想法是不够的。” 说完这样的话,安妘却不由想起来先前在太医院时宋思握住了她的手,她的脸倏地一红。 文乐公主摇摇头,声音幽幽的:“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男子,好像是浸在水里珍贵的玉石一般,将人的心都化开了。” 安妘听了这话,又抬起头来:“其实,京城当中有很多年轻英俊的世家公子,都是气宇轩昂人品贵重的人。” 文乐公主微笑了一下,有些凄苦:“我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了,十三岁到十四岁的年纪,本来应该要和同龄的女孩子们一样去几家贵族的宴席,瞧一瞧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可母后怕我出去丢脸。” 说到此处,文乐公主竟不由自主的掉下泪来,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也害怕丢人,我怕别人笑话我,除了小周儿,我连宫女都不想见,每个人的脸颊都干干净净的让我羡慕,又让我嫉妒,我有的时候甚至想拿着刀子把那些宫女的脸给一个个的划烂了,好过我一个人这么丑着。” 安妘伸手握住了文乐公主的手:“殿下,您现在经历的,我也经历过,还请您不要自苦。” 文乐公主拉着她站了起来:“你的丫头也长得那么好看,我讨厌你的丫头。” 听了这话,安妘有些惊讶的看着文乐公主,她未曾想过,文乐公主竟然如此坦诚的一个人。 文乐公主看着安妘问道:“你不会生我的气,不再好好给我治脸了吧?” 安妘摇头笑道:“不会,请殿下宽心。” 和文乐公主谈话之后,这一天才算真的结束了。 安妘带着碧霜走到预备好的偏殿时,看了两眼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那是安妘头一次又有了对美容销售的热情,其实未必需要一直往上爬,在原来的时候,她也帮了不少这样面部有问题从而导致心里难受的女孩子们。 很多时候,一个女孩儿真的会因为面部的问题而生出自卑的情绪。 这一夜,安妘入睡的时候想着,不论是不是为了讨好皇后,博得上位,她都要尽力医好文乐公主的脸。 而在宋府当中的宋悠,入睡时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了。 他躺下在帐子里烙饼一样翻了好几次身,将一种烦躁的情绪传递给了守夜的丫头心漪。 及至宋悠舒了一口气,从榻上坐起来后,心漪也坐了起来,点了蜡烛到了宋悠的面前:“诶呀我的小祖宗,今儿回来比往日晚了许多,又喝了那么多的酒,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宋悠撇嘴,看着心漪摇摇头:“我要是能睡着,自然就不会不睡了。” 心漪叹气:“那三哥儿这是因为什么睡不着啊?可别是又碰到哪家的姑娘动了春心,在这里睡不着了吧?” 他听后,看着心漪笑了一下,摇头指着心漪道:“你啊,也就在我这安玉堂能和主子这么说话,换成大哥,现在早就跪在院里背家规了。” 心漪听后,嘿嘿然:“看来还真是啊?” 宋悠眼睛一翻,撇了下嘴:“自然不是,我是为了一个男人而睡不着。” 心漪惊讶的叫了一声,面带愁容:“这可不行,要是让将军知道了,小心打断哥儿的腿。” 宋悠无奈的笑了:“你想什么呢,我实在想不通他分明说有要事找我,怎么半道给我带过来一个姑娘过来,然后自己个儿走了,难道想给我设美人计让我做些什么吗?” 心漪听了,皱眉想了想:“这也不是没可能,反正哥儿你也是出了名的喜欢女人,有人想让你办事,给你塞个女人,也是正常的。“ 宋悠挑眉,显然被自己丫鬟的话给噎了一下:“当真?” 心漪点了点头。 宋悠显然并不能苟同这个说法,朝着心漪手中的蜡烛吹了口气:“睡觉去!” 说完,宋悠便翻身躺进了榻里。 心漪哼了一声,将蜡烛放到了桌上,也回去躺了下来。 宋悠还睁着眼睛,神识清明的很,他想,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慕瑾林是不是对他太见外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直接说嘛? 安妘显然是慕瑾林忽然起意带过来的,那如果没有遇见安妘的话,慕瑾林就会自己前来赴约,那么,慕瑾林能临时起意带来安妘,恐怕是要他帮忙的事情事关重大,他自己并无完全把握自己会答应。 这件事,是什么呢? 夜晚,每个人各怀心思,每个人都在梦中窥见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自我,第二日早上醒来,便又会回归正常。 在凤仪宫中的安妘起身后,便去了后殿当中寻文乐公主,伺候着文乐公主用了早膳后,便拿着上好的澡豆面和积雪草的汁子给文乐公主敷面按脸。 门外有一个宫女端着洗脸的水走了进来,给问了行礼过后,便说:“三姑娘,燕宁郡主和辅国公家的康夫人来宫里了,此刻正往仁和殿那里去呢,皇上说既然三姑娘就在宫里,让三姑娘过来作陪。” 安妘的手微微一顿,蹙眉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情吗?” 那宫女想了想:“好像是说和林家的婚事。” 安妘应了一声,低头思忖着,若是为了和林家的婚事,想必是因为经过逆王一事后,林家见皇帝把辅国公调去了南方,多半想到皇帝恼了辅国公之前的行径,便不想再和辅国公一家结亲。 但为了安婉的婚事去皇宫里闹皇上,燕宁郡主和康夫人应该还做不到,那么,是林家的人为难辅国公府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林家也太不长眼了一些,把辅国公和嫡出的大哥儿都派往南边,皇帝是有意扶庶子安琮承袭爵位,能娶公爷的同胞亲妹,简直不要太划算。 她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软布放到了刚换的水里投了一遍,细细的给文乐公主擦了。 文乐公主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安妘:“你想什么呢?” 安妘低头看着文乐公主的双眼,很是惆怅的说道:“我想,我大概要去别人家里做小妾了,说不定不能给公主你治脸了。” 第五十一章 异道殊途 文乐公主听了,登时坐了起来:“那怎么能行,你答应了我的事情,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安妘低头,手指轻轻搅动着水盆里的水,眉间似蹙非蹙:“殿下,这世上原本就会有很多事情,是不能以承诺作数的,人算不如天算,尤其是我这样的人,天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之下,我的承诺就更做不得数了。” 文乐公主低头,想了一会儿:“看来你要嫁的人,不是个君子,至少不是像宋太医那样的君子。” 安妘嘴唇微动,挤出来了一抹微笑:“殿下聪慧。” 说完,安妘从袖中摸出来一个小白瓷瓶放到了桌上:“用杏仁粉和积雪草的汁子敷完面后,还要再擦些积雪草的汁子,殿下,我先去了。” 安妘缓步走着,到了门口时,文乐公主冷道:“你这个人满口推辞,说话不算话,枉我费尽心思把你从公府里带出来。” 门口的安妘停下来了脚步,转头看着她轻轻笑着:“公主虽然从公府里将我带了出来,但我到底还是要听公府长辈的安排,殿下,如果可以的话,这一次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至此,安妘便从凤仪宫的后殿当中走了出来,和皇后娘娘回过话后便离开了凤仪宫去到了仁和殿里。 仁和殿的院子的大门开着,正殿的大门也开着,一眼看过去,便能看见坐在宝座上的皇帝,还有分别坐在两侧的辅国公府亲眷。 这一幕,何其相似,几天前,这里还有辅国公和大哥儿安珏。 安妘走了进去,行了叩拜大礼后,皇帝抬手让她到旁边坐了下来。 贞妃看着她笑了笑:“三妹妹果然还是和本宫印象中一样,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 康夫人微微起身,看着贞妃笑了一下,转头和皇帝笑道:“说来倒真是我们家的不妥当,也是没有想到林家那边儿一下瞧上了我家两个丫头,想着让娶了四丫头的同时,也将三丫头讨过来做妾,故而,这头一天被皇后传进宫中,第二天便又得到宫里来寻人。” 皇帝摇头:“无妨,公爷远去南方,也是为了朕的江山,公爷的家事,朕也不好坐视不理。” 安妘站了起来,跪在地上,叩了一下头:“皇上,小女可以将正殿的大门关上吗?” 皇帝低头看着安妘,面无表情:“你有何事?” 安妘扬声说道:“小女要为四妹妹抱不平!” 燕宁郡主和康夫人听了不由皱起眉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贞妃,贞妃轻轻咳嗽了一声,殿中的太监连忙从屋中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皇帝身子前倾,盯着安妘:“什么不平?” 安妘道:“想小女的二哥哥是当场斩了逆王头颅的功臣,现在又在内阁任职,虽然官位不高,但前途无量,皇上您是识人明君,对二哥哥的能力很是认同,那林家欺负父亲出了远门,和祖母还有母亲提出陪赠妾侍的条件,摆明了是羞辱小女的四妹妹,以及……” 皇帝冷声问道:“以及什么?” 贞妃连忙说道:“三妹妹,快住口!” 安妘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以及,四妹妹和二哥哥是一母所生,兄妹情深,是为一体,林家羞辱四妹妹,就是羞辱二哥哥,羞辱二哥哥,就是羞辱皇上您给二哥哥的荣耀啊!” 康夫人登时站了起来,指着安妘便要骂,贞妃连忙站了起来,拉住了康夫人,没有让康夫人说话。 宝座上的皇帝站了起来,一时间想起来之前她上一次在自己面前说了辅国公去南方将会有危险的话,便怒上心头,冷道:“来人啊,辅国公的三姐儿安妘殿前失仪,给我拖出去打!” 贞妃上前一步:“皇上,皇上,三妹妹她……” 皇帝喝道:“住口!” 话音刚落,殿外进来两个太监,伸手就要将安妘架起来。 安妘还不待太监动手,自己便已站了起来。 贞妃面上很是难看,自己胞妹在宫中挨打,她的脸面焉能好看? 安妘被拖至仁和殿外,宫道上已经放好了一个长凳,安妘被人按在上面,还不待心里准备好,已经有板子重重的打了下来。 这一下,打得她脸上变了颜色,初时只觉麻了一阵,下一刻便有痛感传遍全身,安妘张口喊叫,下一棍又打了下来。 而此时待在侍卫处的宋悠刚刚等来五皇子慕瑾林。 慕瑾林一来,宋悠转头交代了下属好好看守,便拽着慕瑾林到了墙边,笑道:“你可算来了,要不然我今天晚上也要梦见你。” 对面慕瑾林听后,笑了一下:“昨夜有佳人相见,还梦到我做什么?” 宋悠摇摇头:“虽然有佳人相会,但你叫我过去,又不说是什么事情,让我想了好一阵也想不出来,真是抓心挠肝啊。” 慕瑾林听了,微微点头,负手向旁边走了两步,转头和宋悠笑道:“你很想知道我要与你说什么事情,对不对?” 宋悠听了,眼睛一转,有些无奈的笑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好奇心重得很,你既然设了局,想让我好奇,让我上钩,我只能如你所愿了。” 慕瑾林郑重点头:“所以,你要想知道我找你何事,不如先答应我吧?” 宋悠觉得有些不太妙,撇嘴摇头:“我想你要我办的事情一定非常的难办。” 慕瑾林很是诚实:“何止难办,简直是难如登天。” 宋悠伸手指了一下慕瑾林,笑了:“你明知道这样说完,我会更加好奇,好,那我先答应你。” 慕瑾林听到宋悠如此一说,便满意的笑了,凑近了一些宋悠,和宋悠悄悄说了两个字。 宋悠听了,脸上没了笑容,神色沉重了起来,叹道:“你这个事情可真是难办啊,即使办成,我的手上要沾不少的鲜血,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死人的。” 慕瑾林垂眸,声音冷静:“倘若你宋哲远真的生活在江湖之中,不再权力倾轧的京城里面,我倒是钦佩你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既然在这里,就得想办法为自己、为宋家想一想。” 他停了停,看着宋悠的双眼:“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现在表面看着一片和谐,但暗地里已经风起云涌,母后因我母妃对我一直存有芥蒂,打从你做我的伴读起,你就逃不开这个事情了。” 宋悠的手摸了摸剑鞘,笑了一下:“你说的不错。” 慕瑾林颔首:“所以……” 宋悠挑眉笑了笑:“所以,如果真的要开始了,避免不了死人,我还是……和父亲上战场吧。” 慕瑾林听后,暗自摇头,转身从侍卫处的高楼上走下去。 宋悠没有送他,只笑问道:“不再多留会儿了吗?” 慕瑾林背对着他摇摇手:“去别处待会儿,你太碍眼了。” 慕瑾林去的是皇上的仁和殿,他要到仁和殿将前些日子皇上命他查的南方赈灾一事汇报上去,谁知还未走到仁和殿大门前,便听见了有人惨叫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慕瑾林缓步走了过去,拐了个弯后,便瞧见了正在宫道上挨打的安妘。 他走到了仁和殿的大门前,还未来得及进去,只觉得有一道小小的力量扯住了他的衣裳,他回头看去,是满头冷汗面带泪痕的安妘。 安妘想,她大致是等不来文乐公主来了,但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儿。 慕瑾林当下会意,看着安妘那双祈求的双眼,也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便朝安妘使了个眼神。 安妘看见慕瑾林答应了救自己,才将手松开了。 那慕瑾林被传进正殿当中后,看了一眼坐在殿中的燕宁郡主和贞妃,便朝着皇帝和贞妃行了礼。 皇帝已经坐了下来,正在喝茶,底下坐着的几个女人都面带冷汗,不敢说话,殿外安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进来。 慕瑾林跪了下来:“父皇,不如将门外的那个丫头换个地方打,在仁和殿门口打,实在是扰父皇清净。” 皇帝看了一眼慕瑾林,应了一声,道:“让外面停了吧,打够了。” 慕瑾林低头挑眉,看来父皇出完了气一直在等台阶下啊。 贞妃机敏,赶忙起身谢道:“皇上,多谢皇上。” 皇帝瞧了一眼贞妃:“这样再打下去,也会打没了你的颜面,后宫之中那些低阶嫔妃将来恐怕不把你放在眼里,这样吧,你把你这三妹妹带回你宫里养伤,养好了伤再回府吧。” 听了这话,贞妃眼眶一红,只觉得这个男人心里或许真的有自己一席之地,便连忙福身:“皇上想得周全,臣妾心里……” 瞧见美人落泪,皇帝轻叹了口气:“去吧,瑾林还有事要说,再晚些你这三妹妹不知道还受不受得住。” 贞妃连忙点头,燕宁郡主和康夫人二人也连忙站起来福身谢过,才往外走去。 那贞妃、燕宁郡主还有康夫人三人看着皇帝点头后,才转身往外走去。 谁知,三人刚刚走出两步,后面皇帝忽然开口说道:“等等——” 还跪在地上的慕瑾林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皇帝,贞妃连忙转过了身,更是一脸的不解:“皇上,臣妾……” 第五十二章 巧妙探视 宝座上的皇帝声音平静:“你这三妹妹性子不好,在你宫中养伤这几日,千万多费些心思,前些日子去了皇后宫里,现在在你宫里,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把她扔到太后宫里和太后一起清修。” 贞妃听了,诚惶诚恐的有拜了一下:“是,皇上。” 皇帝抬手让慕瑾林站了起来,依然是不咸不淡的口气:“这丫头的性子,现在谈婚姻大事未免早了一些,还是,仔仔细细的教好了再说嫁人,林尚书家里是清贵人家,容不下这样的人,让林家择日和你四妹妹办了婚事,别耽误着孩子了。” 这次,燕宁郡主拉着康夫人连着贞妃一同拜谢了皇上后,才从殿中走了出来。 仁和殿外的安妘趴在椅子上已经一动不动,若不是一双眼睛还张着,简直像是死了一样。 燕宁郡主睨了一眼康夫人,又看了一眼安妘,直叹气道:“你这个嫡母也不知怎么当的,能把女儿教成这个样子!” 康夫人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燕宁郡主皱眉:“本来林家提出一下娶二女的事情已经是让公府失了颜面,想着去皇上面前求个旨意,好歹天家给了面子,就算是做妾也是个体面的贵妾,这下可好,妘丫头被皇上拖出去打成这样,整个京城都得看咱们家的笑话。” 说完,燕宁郡主甩了一下手,便大步从仁和殿中走了,康夫人看了一眼贞妃,便也转头跟着走了。 贞妃叹了口气,只缓缓闭上了眼睛,皇帝先打了安妘是为惩戒,又准安妘在宫中养伤,是对安家的莫大荣宠,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真是让人怪都没法怪。 周游人从殿中走了出来,和贞妃行礼赔笑道:“贞妃娘娘,咱家带了人来,把三姑娘送到宜春宫去。” 听见周游人说话,贞妃睁开了双眼,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点头道:“那就劳烦公公了。” 周游人点头笑了一下,让两个太监抬着一张藤编的春凳放了过来,将安妘放到了春凳上面,便抬着安妘朝着宜春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安妘被人放到春凳上的时候,还有些知觉,及至快到宜春宫的时候,已经完全晕死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隐约听见了碧霜的哭声,安妘艰难的张开了口:“碧霞……水。” 碧霜听了,连忙斟了茶来,扶起来了安妘:“姑娘糊涂了,我现在叫碧霜了。” 安妘抿了一口茶,苦笑了一声:“瞧我,都忘了。” 碧霜一直在哭,泪水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一直掉:“我听了在仁和殿里的情况,姑娘也太……若是一不小心丢了性命,可怎么好?” 安妘摇摇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碧霜抿了一下嘴唇,嗔道:“都怪碧果那丫头,定是之前引着姑娘想了不能想的事,这才坐下了今日的祸事。” 安妘听到碧果的名字,眼神微动,低头,也哭了起来。 碧霜见了,咬着嘴唇哭得更厉害了一些:“都怪我,我不该提,姑娘,姑娘……” 安妘伸手擦了擦眼泪,转了一圈眼睛,吸了口气:“左右我是没有死,只要我没死,就得活出个人样来,别人越是不想让我活得好,我就偏得活得比他们都好。” 这话说完,门口有人叹息着说道:“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想法,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怎么还敢在大殿上触怒皇上呢?若皇上脾气再差些,仔细当场砍了你的脑袋!” 安妘抬头看去,正是贞妃走了进来。 贞妃身边的丫头惜言和贞妃说道:“咱们家的三姑娘可不比以前了,小的时候一团可爱,现在竟然如此让人着恼。” 安妘听后,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皇上,大概不同意我嫁给尚书府的林小公子了吧?” 贞妃摇了摇头:“何止不同意,是让你这短时间内都不要想着许配人家了。” 安妘听后,心中得意,只觉得这顿打挨得倒是值得,一时开心动了动,却冷不防碰到了伤处,疼的她龇牙咧嘴。 惜言见了,捂着嘴笑了一声。 贞妃看了一眼惜言,蹙眉:“这不长眼睛的小蹄子,怎么还不去请太医?” 惜言点头,转身往外走去,趴在榻上的安妘张口喊了一声:“诶,等等——” 听见安妘说话,惜言转头看了一眼:“三姑娘?” 安妘看了一眼贞妃,连忙错开了眼睛,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样子,便说道:“我,我想吃点东西,有些饿了。” 贞妃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看着碧霜说道:“去吧,后殿那里有小厨房,应该还有些上午从御膳房那边拿来的小点心。” 碧霜起身,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屋中一时只剩下了贞妃和安妘。 安妘偷偷看了一眼这位辅国公的大姑娘安妍,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敬意,想来安妍入宫时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在宫中几年,不但看不出有什么歹毒心思,对自己家中之人也是以礼相待,亲近有加。 对于后宫的了解,安妘只有从一些后宫的电视剧了解到过,这是个艰苦的环境,安妍这样的人,算不算初心未变呢? 贞妃看向了安妘,笑问道:“你盯着本宫看什么呢?” 安妘连忙收回了眼神,笑着将枕头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多年未见长姐,今日再看,长姐还是和之前一样好看。” 贞妃听了,无奈的笑了一下:“哪里还能一样呢?本宫自从生了老九之后,早就憔悴了起来,隐约能瞧见了一些细纹。” 安妘笑道:“不如改天,我给娘娘敷面做脸吧,定能改善细纹,延缓衰老,让娘娘容貌恢复如初。” 贞妃缓缓点头。 门外有人通传,说是宋太医到了,安妘听见,眼睛一亮。 贞妃瞧见,微微蹙眉,只扬声道:“进来。” 惜言走在前面,带着宋思进到了屋中。 宋思进来时,一如安妘初见他时一样,面目温和,眼神温润,每一步都稳,每一个动作都从容。 他转头和贞妃问了安后,又朝着安妘颔首问了好,才坐到了榻边的小凳上。 话未多说,宋思已经替安妘把脉了。 安妘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去看宋思。 只听宋思声音平和:“三姑娘前几日跪在院子里,本来就受了风寒,只是还没有表征出来,今日这一顿打,旧病新伤杂在一起,晚上恐怕会烧起来。” 安妘没有说话,贞妃缓声说道:“我见宋大人人也年轻,千万仔细瞧瞧,别有什么疏漏。” 宋思倒也不恼,只是笑道:“病者见我这副年轻模样,多半会如此,不过还请娘娘放心,臣师出仙缘岛主,虽不敢称为国手,但也不会是个庸医。” 安妘听了,咬着嘴唇无声的笑了一下。 惜言站在一旁瞧着,也低头笑了一下。 宋思将手收了回来,温声说道:“仔细吃几天的药把身上的风寒去了,在配上外敷的药,会好很多,臣过会儿会让药童将外敷的药送来。”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宋思:“劳烦宋大人了。” 宋思朝他笑了一下,起身朝贞妃抱拳行礼后,便从屋中退了出去。 他甫一出门,碧霜便端着热好的各样点心到了房中,贞妃起身交代了安妘两句便走了出去。 惜言跟着贞妃刚一出屋门,贞妃便蹙眉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惜言被问得一愣:“娘娘?” 贞妃缓步朝正殿走去,缓缓说道:“这位宋思……” 惜言了然:“奴才进太医院的时候,本来是要去找咱们平日里惯请的李太医来的,谁知我一来,宋大人便朝着奴才走了过来,问奴才是不是辅国公家的三姑娘病了?” 贞妃听了,再度皱眉:“他问你的时候着急吗?” 惜言摇头,笑了:“不着急,宋太医说话,温柔又和缓,就好像跟奴才唠家常一样,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我就带了他来。” 贞妃听后,失笑摇头:“诶,你呀。” 惜言脑筋一转,忽然想到什么,凑近了一些贞妃,压着声音问道:“娘娘,三姑娘当着皇上的面出言不逊,是不想嫁给尚书府的林小公子,别是为了这个宋太医吧?” 贞妃脸上没了笑容,垂眸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惜言继续说道:“奴才瞧着,这个宋太医倒真是个难得的人,况且还是宋威将军的五哥儿,和咱们三姑娘……” 贞妃瞥了一眼惜言:“住口,皇上已经说了,让三妹妹守规矩,做个像话的闺秀,现在三妹妹住在我的寝宫里,但凡有那么一丁点不好的动静传出去,这宜春宫里就是腥风血雨!” 惜言听了,不由低声叫了一下,面色一白,连忙说道:“那我一定让惜诺和底下那几个丫头看紧了三姑娘。” 贞妃缓缓点头。 这主仆二人从偏殿走到了前殿的院中,方才听见宜春宫的大门处有小太监笑道:“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您来这里,自然是我们宜春宫的荣幸,只是宜春宫……” 小太监没有说完,门外之人笑问道:“只是什么?只是你们宜春宫现在不太欢迎我吧!” 第五十三章 昭然若揭 贞妃微微蹙眉,朝着大门处走去,瞧见了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少年脸上挂着笑容,一贯有的笑容。 少年瞧见贞妃后,抱拳行礼道:“贞妃娘娘,臣奉皇命前来。” 贞妃两手端于腹前,微笑道:“不知道皇上派宋大人来做什么?” 宋悠拿出一个锦盒,双手奉上:“这是皇上命臣送过来的金疮药。” 贞妃听后,微微笑了一下,她身侧的惜言赶忙上前去拿,谁知宋悠将锦盒又收了起来。 贞妃不由皱眉:“宋大人这是何意?” 宋悠抿唇,眼珠子动了动:“皇上说,要我亲自交给三姑娘。” 他这样说完后,贞妃低头笑了一下,脚步向前迈了一步,却没有走出宜春宫的门槛:“宋大人,有些话呢,说的不对,就是假传圣旨了。” 宋悠的眉毛动了动,他笑了笑:“皇上准了我能来一看,贞妃娘娘何必为难?” 贞妃微笑:“皇上准了你能来一看,但并未说宋大人能进到宜春宫的内室当中吧?” 宋悠听后,笑了笑:“贞妃娘娘真是小心。” 贞妃面色平和从容,声音淡淡的:“自然要小心些,本宫身为女眷,要洁身自好,保全名声,但凡有一丁点的污点,都不行。” 宋悠闻言,挑眉,将锦盒抬手丢到了惜言的怀里。 惜言连忙伸手接了,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贞妃。 贞妃满意的笑了笑:“宋大人是个聪明人,这世上所有的事,都不如白纸黑字的写了有说服力,即便是皇上准许,有些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宋悠抱着手臂笑道:“皇上有意全我心思,但也得你家三妹妹同意,贞妃娘娘将我拒之门外,不是很让我难办吗?” 听了这话,贞妃似乎是皱了下眉毛,她看着宋悠的眼神有些疑惑。 宋悠歪了一下脑袋,笑道:“贞妃娘娘果然如传言一样,小心谨慎,不准自己有半分纰漏。” 贞妃垂眸:“宋大人,今日你进不去这道门,皇上说本宫的妹妹守不好规矩,让本宫照顾好不懂事的妹妹,至于皇上和宋大人允诺了什么,那是宋大人和皇上的事,与本宫并不相干。” 说完,贞妃转身朝正殿当中走了进去,抬手道:“关宫门。” 惜言连忙走了进去,外面的宋悠看着宜春宫的牌匾笑了笑,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宜春宫中的贞妃和惜言走进了正殿,甫一进门,屋中的惜诺便迎了上来:“娘娘,刚才那宋悠来咱们宫门口做什么呢?” 惜言努了一下嘴,摊开了手,一个小锦盒在她的手掌上安静的待着。 惜诺眨了眨眼睛:“给三姑娘的药?这太不成体统了,一个侍卫平白无故的给三姑娘来送药,要是传出去了,恐怕要连累娘娘名声的啊。” 惜言点头:“正是这样,娘娘才没让宋悠进咱们这道门。” 贞妃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惜诺听了,和惜言交换了个眼神,上前一步说道:“娘娘,不如今儿晚上请皇上来了,娘娘问问皇上?” 贞妃皱着眉头:“皇上既然有意将三妹妹说给宋悠,又是默认的事,何必把三妹妹叫到仁和殿中挨那一顿打,难不成真的是为了搓辅国公府的风头吗?” 惜诺本还想上前,惜言伸手拉住了惜诺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 贞妃又道:“可皇上既然有这个心思,何必又和本宫说要好好教三妹妹规矩,不如直接和本宫说除了宋悠,让她谁也不要接触,只等着指婚就好,能许给宋家做儿媳,即便是宋悠的名声差了点,想必母亲和祖母也不会反对。” 惜诺叹了口气,甩开了惜言的手,走到了贞妃身侧,弯腰说道:“娘娘,奴婢读书少,但奴婢知道一个道理。” 贞妃抬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惜诺笑道:“小时候和娘娘一起在公府里面,伺候在老太太身侧,老太太吃饭的时候,并不会告诉身边伺候的丫头自己到底想吃什么,但能得老太太重用的丫头必定都是揣摩出老太太想吃什么的,因为这些丫头会把老太太想吃的菜夹给老太太。” 惜言在一旁听着,恍然大悟,点头:“对!就是这样,就好像主子有的时候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咱们她到底想做什么,很多时候得靠咱们自己琢磨主子的心意,若是琢磨对了,做对了,主子心里必然很是高兴。” 贞妃眼睛一亮,笑了:“是啊,皇上就是本宫的主子,惜言——” 惜言连忙应了一声。 贞妃:“快,把宋悠叫回来。” 惜言再次应了一声,推门跑了出去。 此时的宋悠正走在会仁和殿的路上,他的手一直摩挲着自己的剑鞘,心里极为纳闷。 明明自己刚才一去仁和殿,皇帝就告诉他安妘挨打一事,他听后正想着晚上要怎么偷偷的看看安妘去,谁知道皇帝直接和他说可以去看一眼安妘。 他问皇帝这样是不是于礼不合,还甚为忐忑,可皇帝和他说:只管去吧,左右你那点心思也瞒不过朕,早点去,早点踏实。 正是因为有皇帝的首肯,他才大大方方的去了,谁知道在宜春宫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正在宋悠心烦意乱时,却听见后面有人正焦急的呼唤自己。 宋悠站定脚步,转头看去,却是贞妃身边的宫女惜言。 惜言提着裙子朝他跑了过来,边喘气边笑道:“宋……宋大人,我们娘娘请你回去。” 宋悠听后,有些惊喜,便笑了:“你确定是请我回去?” 惜言还在喘气,只看着他连连点头。 宋悠笑着指着惜言:“你们娘娘真是……” 真是什么,宋悠没有说完,只快步朝着宜春宫的方向走去。 惜言连忙跟着宋悠往回走去。 当宋悠再回到宜春宫门口的时候,宜春宫的大门是开着的,宋悠刚一入门,便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和惜言笑道:“好姐姐,我刚才给你的东西……” 惜言听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小锦盒里装着的金疮药,便连忙点头笑着,小跑着到了正殿当中将宋悠的金疮药取了出来。 宋悠负着手等着惜言,惜言出来时,将锦盒递到了宋悠的手上,便问道:“你家三姑娘在哪?” 惜言侧后方一指:“偏殿。” 他听了,挑眉笑了一下:“谢了。” 既道了谢,他便头也不回的朝着偏殿而去。 屋中的安妘正抱着一盘点心趴在榻上,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便让碧霜开了门。 谁知碧霜开了门后,便没了动静。 她扬声问道:“碧霜,谁啊?是娘娘吗?” 从屏风后面闪出来一个人影,正是笑得一脸开心的宋悠:“听见三姑娘你说话声音中气十足,就证明你还活得不错。” 安妘蹙眉,眼睛一转,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趴在榻上,盖着被子,面前还放着一盘点心,在古代待了这大半年后,忽然这样出现在一个男人面前,竟然还觉得有些许的不适应了。 她低头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碧霜呢?这丫头开完门就跑了不成?” 宋悠眼睛一转,有些调皮,朝着她走近了一些:“我把她推到了门外,将她关外面了,你会不会生气?” 安妘闻言,震惊的抬头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欣赏着她的表情,笑容越来越大。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是偷偷来的,这是宫里!你要害死我吗?” 宋悠略有失望的摇摇头,将手中的小锦盒转了一圈,打开来递到了安妘的面前。 锦盒里装着的是一个绿玉瓶子。 只听宋悠低声说道:“这是金疮药,涂了大概会对你的伤好很多。” 安妘还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没有去接宋悠手上的药:“你……” 他摇头叹气:“这里是皇宫,我当然不能大白天的偷偷的来啊,得大晚上的偷偷的来啊。” 安妘蹙眉:“所以,你……” 宋悠将锦盒放到了安妘的手边,笑道:“所以,是皇上准我来看你的,说你为了嫁给我不惜出言顶撞甚至挨打,让我过来安抚一下,免得你独自神伤。” 安妘听了这话,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只听宋悠又道:“上次,听说皇上有意将你指婚给我,但你一心想着父兄之事,惹了皇上不快。” 安妘眨了眨眼睛,抬头,张口:“不是。” 宋悠侧头,微微皱眉。 安妘没有再看宋悠,缓缓说道:“不是,我是为了不让皇上赐婚,所以才说了父兄的事,这次,也是一样,但却不是因为你。” 站在她身侧的宋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的视线换了又换,不知该落在哪里才好。 安妘抿唇,看着面前的这一盘点心:“谢谢你的药膏,但皇上的想法,我想应该不是宋三公子的想法,对吧?” 听了这话,宋悠挑眉微笑:“你,喜欢云之,是吗?” 安妘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宋悠又低头,一时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宋悠还在笑着:“是不是?” 第五十四章 心事独尝 安妘脑子里闪过了一丝说不清的念头:“上次,在仁和殿时,皇上和我说指婚一事,你也在那里,只是我没有看到,是不是?” 宋悠眉眼含笑,声音平和,但却不容抗拒:“现在是我问你,三姑娘,你是不是喜欢云之?” 她没有看他,咬了一下嘴唇,似乎是仔细的想了想:“云之是很难得的人,我自然心里欢喜。” 宋悠听后快速眨了眨双眼,笑道:“是啊,云之是十分难得的人,要不是今日我问你,也不知道你还能瞒到什么时候。” 安妘抬头看向他:“可是皇上……” 宋悠笑了笑,语气很是轻松:“我这个人呢,生性喜欢自由,娶妻对于我来说,是件极为麻烦的事,你放心啊,我一定会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的。” 安妘听后,面上带着些许赞许之意:“你真是个难得的朋友。” 他的手微微蜷着,没有再看安妘,只是笑着:“是啊,我这个人别的没有,唯独朋友特别多,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江湖,遍地都有宋悠的朋友。” 她侧头瞧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轻声笑道:“想必红颜知己也不少吧?” 宋悠眼睛一直在乱动,时而转着,时而眨两下:“是啊,走到哪里都有我的红颜知己,本来,我以为三姑娘也会成为其中一个呢。” 他说完,却还是看向了她,她趴在榻上,头低着,没有看到宋悠的脸色,但宋悠却能看得到她的每一个表情和神色。 安妘笑了一下,轻轻柔柔的,嘴唇上虽因病中没什么血色,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柔美:“那真是可惜了,我可以与你做知己,但不能做红颜知己,当然了,估计你过两天连知己都不想和我做了,毕竟你朋友那么多。” 宋悠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可笑的事情,他边笑边说:“可不是,你真是了解我啊。” 他忽然止住了笑,上前一步,蹲了下来,将双手放在榻上,头放在自己的双手上面,正盯着她看。 宋悠的动作太快太突然,安妘想要往后退,但她趴在榻上,身上又有伤,很是不方便,刚想要一动,宋悠却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 她抬手要推开宋悠,宋悠却又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安妘想要抽出来,宋悠却握得更紧了一些。 他掌心温热,她挣扎不开,退无可退。 她皱眉:“宋悠!” 宋悠看着她,笑得又开心又温柔,握着她的手缓缓抬起,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他闭眼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手。 他的鼻息扫在她的手背上,唇,轻轻柔柔的贴在她的手上,缓缓离去后,竟然将脸贴在了她的手上。 安妘的手有些痒,连同整个人都觉得有些痒。 她皱眉看着他,心里有些慌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悠缓缓睁开了双眼,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开,双眸之中柔情似水:“你这么漂亮,只做知己真是太可惜了。” 安妘见他一脸调笑,不由心中生怒:“宋悠!” 他眼波流转,盯着她的双眼,笑得开心:“生气的时候也很漂亮,但可惜,你既然喜欢云之,那我就只能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了对不对?” 安妘语气转冷:“你松开我。” 谁知宋悠没有松开她,反而得寸进尺,将她面前的那盘点心拿到了一边,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笑着欣赏着她的愤怒。 安妘另一只手本来也想抬起去打他,谁知刚刚抬起,她便失去了支撑自己身体的支点,不轻不重的摔了一下。 宋悠伸手覆盖在她的另一只手上,脸对脸的凑近了她的双唇。 她见状,将头一别,躲开了宋悠。 他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转正了她的脸,低声笑着:“你看,我不松开你,你也没辙,对不对?” 安妘瞪着他:“流氓!色鬼!无赖!” 宋悠低头凑近了她的脖子,轻声笑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她咬牙:“这是大内皇宫,你敢动我试试!” 宋悠抬头,看着安妘,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安妘的脑门:“笨!皇上准我前来,贞妃娘娘领会了皇上的意思,放我进到你这房中,我就算真的要做什么,你到时候去皇上面前告我,皇上只会让你嫁给我而已。” 安妘依然瞪着他,只是这次没有说话。 宋悠抿唇,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穴道一炷香后会自行解开,希望我能早日在宋府看到你,五、弟、妹。” 说完,他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宋悠走到门口时,看着之前被自己点了穴道动不能动,说不能说的碧霜,抬手解了她的穴道,笑道:“多有得罪。” 他开门出去,碧霜连忙跑了进去:“姑娘,你没事吧!” 宋悠出来后,走到前院时,和外面站着的小宫女说:“去,回了你家娘娘,我走了,不去里面了。” 那小宫女还未进去,正殿当中的惜言已经跑了出来,和宋悠笑道:“宋大人,您……” 宋悠知道她要问什么,负着手站着,抬头看着天眼睛转了一圈:“你家的那个三姑娘,被闺秀之礼教得满脑子都是规矩,甚是无趣,和你家娘娘一样,连句软和话都不会说,还是醉月楼里的姑娘好啊。” 院中的宫女听了,不由都低下了头。 惜言听了,登时怒了,大骂道:“宋大人这话说得真是让人耻笑,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大人是风流阵里的急先锋,还当京城里的闺秀都想嫁给你吗?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仗着谁才能进来我们宜春宫的大门瞧三姑娘的,现而今竟然还编排上我家娘娘了,不如现在我们娘娘就回了皇上刚才宋大人究竟说了什么去!” 宋悠听后,指着惜言笑着摇了摇头,边往外走边说道:“无趣,无趣,甚是无趣!” 那宋悠走后,有凤仪宫中的小周儿来寻安妘。 安妘知道后,没让小周儿进来,只让碧霜跟着小周儿去了凤仪宫中,将留在那里的护肤品取出来几瓶积雪草汁子给小周儿,便将剩下的全部取了回来。 小周儿问碧霜三姑娘是不是生气公主没去救人。 碧霜按照安妘教的话回答:安妘的长姐毕竟是贞妃娘娘,贞妃娘娘皮肤也有些问题需要用些擦脸膏子才行,公主殿下身居高位,若有事寻求帮忙自然要敞开心扉,若是命令,那就另当别论,改日殿下传了旨意,姑娘再来。 按着安妘说的做完了以后,碧霜便拿着东西回到了宜春宫中。 而从宜春宫离开的宋悠,回仁和殿后见了皇上,皇上听说了宋悠在宜春宫说的放肆话,便让他在殿外跪着受罚。 一直到了酉时才放人离开出了宫门。 宋悠在宜春宫中说话放肆,将皇上赐婚的一片好意全部埋没一事,一时间,从宫中传遍了整个京城,就连宋府没有出门的正房夫人周夫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情。 宋悠和宋思今日都不用再宫中值夜,便早早的回到了家中。 宋思一回来便换了衣裳去梦安苑中请安,宋悠回去后,却在自己的安玉堂干坐着,衣裳一直没换。 及至周夫人命身边的含冬去传话叫宋悠过来,宋悠才连忙在大丫头心雨和心漪的帮助下,换了衣裳去梦安苑中请安。 梦安苑中的正堂里,宋思还未离开,周夫人听见宋悠来了,站了起来,指着刚刚踏进门中的宋悠叹道:“你这不争气的!还回来做什么?” 宋悠心中知道周夫人在说什么,只是笑着:“母亲说什么呢?我如何不争气了?” 宋思在一旁看着,想到了下午在宫中听到的事情,也是满腹疑问宋悠怎么会言语羞辱安妘。 周夫人听了宋悠的话,心中更是生气:“之前你在除夕宴上做的那些荒唐事请,吓退了多少千金淑女,让京城当中的世家大族个个绝了将女儿许给你的心思,圣上念你辛劳,好不容易有意给你说亲,你怎么还能将婚事给搅黄了呢!” 宋悠笑着摇头,上前扶住周夫人坐了回去,边走边说:“母亲何苦烦恼呢?安妘那丫头不过是公府的一个庶女,何况皇上嫌她不知规矩,还扣她在宫里学规矩呢,错过也没什么可惜。” 周夫人刚坐下又站了起来:“虽然如此,但好歹也是公府的千金,现今那安琮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在内阁走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门亲事已经是很好了,你挑三拣四的做什么呢?” 宋悠笑了:“这样好的亲事,应该说给云之啊。” 说时,他转头看向了宋思。 宋思听了面上一红,倒是没有说话。 宋悠又道:“云之在太医院中走动,恐怕那些只为权势利益的世家,想不到云之,母亲不如和皇上说,虽然我不喜欢辅国公的三姐儿,但是可以说给云之。” 宋思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周夫人现在哪里听得进去宋悠的话,皱眉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要让我和你爹去地方给你说亲吗?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宋悠又应对了几句,只说的周夫人心里烦乱非常,见了他就来气,让宋悠赶紧回自己房中。 宋思见了,也和宋悠一同离开了梦安苑中。 二人一处梦安苑中,宋思便沉声问道:“三哥虽然平日里放荡不羁,但我知道三哥做事是有分寸的人,怎么今日,竟然在宜春宫中言语羞辱三妹……三姑娘呢?” 宋悠又抱起了手臂,笑道:“你想知道?” 第五十五章 姊妹同心 宋思听了,摇头笑了笑:“若我现在说不想知道了,你会不会很郁闷?” 宋悠交叠在一起的手松开,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你既然之前问了我,我便发发慈悲的告诉你,因为那个三姑娘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女子,和之前在江南见到的温婉佳人实在差得太远。” 在他旁边走着的宋思微微蹙眉:“但我相信三哥并不是一个会出言羞辱他人之人。” 宋悠负手:“你八岁重病离家去了仙缘岛,去年刚刚回家,又对我知道多少呢?竟敢大言不惭的说知道和了解?” 他转头看了一眼宋思,似是叹息一般的说着:“云之,这世上你不知道的太多了。” 宋思摇头:“三哥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宋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笑问道:“你在仙缘岛承袭医修一脉,故而,只能学他们的轻功步法御空步,是不是?” 宋思点头。 宋悠摸了摸下巴,挑眉:“我自小在玲珑书院武修一脉同师父学的是凌风步,都说御空步是当世绝学,没有任何一种轻功可以快过御空步,不知道云之可愿与我比一比?” 宋思听了,想了想:“三哥内力深厚,应该不比我慢。” 宋悠摇头:“不比怎么知道,我们就比从这里去父亲书房的院里折一支梅花,再回母亲这里,看谁快,怎么样?” 说完,也不待宋思说话,宋悠脚下已经变化脚步,往前冲去。 宋思无奈的笑了笑,也追了上去。 少年正是恣意之时,有再多愁烦仿佛只要找好友兄弟把酒言欢,纵情比试一场就再无事一般。 宜春宫中的安妘自然没有这么多的排解方式,有事情只能以睡一觉就过去的心态来安慰自己,听着院子里宫女对自己的议论和嘲讽,安妘也只能假装自己失聪一样来面对。 毕竟,宋悠这个人当着众人的面说男女之事,让大家伙看热闹也不是第一次了,幸好这次宋悠在院子里的说的话是将大部分嘲笑之声引到了他身上,否则,她这个是非多的人又得面对一堆麻烦事。 安慰了碧霜,让她别多想之后,安妘才喝了宋思开的药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安妘还未睡醒,门外惜言已经开始敲门:“三姑娘,主子说皇后娘娘来了,让三姑娘起来作陪。” 碧霜瞧了一眼安妘紧锁眉头的样子,便转头和门外的惜言扬声说道:“是,我即刻给姑娘梳洗了就过去。” 惜言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门外的惜言一走,碧霜便连忙问道:“姑娘,别是为了文乐公主来的吧。” 安妘冷笑:“当然是。” 碧霜有些担心:“那姑娘,皇后娘娘会不会为难你,我……”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为难不为难的我不知道,但应该会软硬兼施,告诉我承了她的大恩,该如何回报她。或者……” 碧霜连忙问道:“什么?” 安妘没有说,摇了摇头,只道:“先梳洗穿衣吧,我这刚挨了打,还得来应付她,也不知道倒的什么霉。” 那碧霜点头,连忙自己穿了衣裳去准备。 碧霜的动作不算慢,给安妘梳洗过后,瞧着安妘的脸色不是很好,便拿出来了胭脂:“姑娘,今日要不要用些,姑娘这些日子以来皮肤好得很,故而也没有用过,只是今日病中,脸色难看,这胭脂……” 安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不用,就让皇后娘娘看看,我昨天可是差点被打死了,她和文乐公主一个没来,竟然还想着让我全心全力的给文乐公主治脸!” 说完,她便站了起来,一起身,冷不防的扯痛了身上的伤患,疼得安妘倒吸了口冷气。 碧霜连忙扶着安妘从屋中走了出去。 及至安妘和碧霜二人到了宜春宫的正殿当中,只见皇后端坐在正位上,贞妃坐在下面正和皇后笑脸说话。 安妘进去后,和这二人一一行礼。 那皇后抬手让安妘坐到了一边,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今日瞧见三姑娘,倒不似之前一样了,看着十分的规矩。”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贞妃。 贞妃眼波一转,颔首道:“这还得谢谢皇后娘娘教导,定是前些日子在皇后娘娘宫中学了不少规矩。” 皇后将手中的绢子甩了一下,笑道:“哪能啊,前两日刚从本宫宫中出来,便在皇上那儿挨了打,说来,还是妹妹以身作则,处处守矩,影响了三姑娘吧。” 贞妃连忙起身,福身道:“这得多亏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照拂,臣妾三妹妹的事情,竟然让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此费心。” 皇后摇了摇头,让贞妃坐了下来:“妹妹严重了,你家那位二哥儿是个好样的,在逆王逼宫时,当场斩下其头颅,立下大功,救本宫和皇上脱困,当真是忠肝义胆的好儿郎,若是你家中所有人都能有此等胆识和忠诚,辅国公家定然是蒸蒸日上啊。” 安妘听到这里,低头笑了笑,这话,正是和自己说的。 皇后继续说道:“其实昨天,本宫该要去皇上面前求个情的,只是,三姑娘推的是本宫外甥的婚事,本宫知晓后,心中多少觉得可惜,十分痛心外甥错过了三姑娘这样一个好人儿,便忘了去皇上面前分说几句。” 安妘抬手,碧霜连忙将她扶了气来。 她站起来后,朝皇后走近了两步:“皇后娘娘心里记挂着小女,小女心中已经十分感动,本来应该在昨日晚上就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可奈何小女病得厉害,今日下床已经是十分勉强的事,还望皇后娘娘体谅。” 皇后听后,笑了笑:“别是为了宋悠的事情在伤心吧?” 安妘闻言,抬头看着皇后,蓦然想起来皇后之前和自己说的事情,五皇子和宋悠都不是皇后的人,甚至可能是敌人,然而她昨天是和五皇子求得情,宋悠又光明正大的来宜春宫中看了自己。 贞妃见情况不对,便连忙说道:“皇后娘娘,我家三妹妹不懂事,一心只想着能做正房夫人,但殊不知,有些时候做人家的妾室,也比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的正房夫人要强,还请皇后娘娘宽恕三妹妹的不懂事。” 皇后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三姑娘病好了,可一定要来凤仪宫里和本宫说说话,解解闷啊。” 安妘心中并不服气,但也只能福身拜道:“是,皇后娘娘。” 皇后点头,从座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安妘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笑着从殿中走了出去。 贞妃连忙站了起来,拉着安妘转身和皇后行了礼才算罢。 那皇后一从宜春宫中离开,贞妃便拉着安妘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皇后手中?” 看着贞妃有些慌乱的神色,安妘转头看了碧霜一眼,碧霜连忙从屋中退了出去,惜言和惜诺二人也带着几个小宫女从屋中走了出去,将门关上。 安妘垂眸:“这件事情,我只告诉长姐,长姐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就真的死了。” 贞妃叹气:“你现在人在宫中,皇上让你在本宫这里养伤,就算伤养好了,看样子皇后也不会随便让你出宫,你和本宫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难道本宫会害你不成,你不信本宫还能信谁?” 安妘听了,点头道:“娘娘,皇后的独女文乐公主重病缠身您可知道?” 贞妃听了,缓缓点头。 安妘抿了一下嘴唇:“那文乐公主其实是和我一样,脸上起了红疮,皇后娘娘知道我脸上的红疮好了,便让我去治文乐公主的脸,本来我答应了,也在做,昨日我被皇上叫去仁和殿时,就想到自己可能要被指给林家做妾,出门前祈求文乐公主能救救我,谁知她们母女竟没一个人肯来。想来,大概是觉得我若是嫁给林家,成了林家的小妾,便不得不全心全意的给公主治脸,好给自己寻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吧。” 贞妃低头,踱步揣摩着这些,便叹了口气:“你回吧,本宫知道了。” 安妘点头,转身从屋中走了出去。 和贞妃坦白之后,贞妃倒是让人更加注意起了安妘的起居生活,这几日安妘在床上养病,每日连请安都免了,而宋思坚持每日都要来请一次平安脉,只是每次来时,都有宜春宫的宫女在侧盯着,她与宋思倒是一句旁的都没说过。 一连在床上养了六七日,安妘觉得身上的伤患处不那么疼了,便和贞妃说想出去走一走,贞妃允了,她便带着碧霜去了御花园。 已经是三月的天气,阳光明媚,天气回暖,泥土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味道开始蔓延出来,安妘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面静静的欣赏着这一切,心情着实好了不少。 谁知,偏偏上天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的享受这一刻,她远远的瞧见了一个穿着上白下红的盛装少女走了过来,那少女正是隆和郡主。 安妘心道不妙,起身和碧霜说:“走,我们回宜春宫去。” 谁知那隆和郡主也远远的瞧见了她,快步朝着她走了过来,指着安妘扬声说道:“你给我站住!” 第五十六章 代友一问 安妘苦恼的叹了口气,只能转身朝隆和郡主福身请安:“郡主。” 隆和郡主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抬手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安妘忙向后退了一步,错开了隆和郡主这突兀打过来的手:“郡主,不知今日小女有何处得罪与你?” 隆和郡主抬手指着她骂道:“谁让你害宋悠挨骂的?若不是因为宋悠想要拒绝和你成亲,也不至于说那样的话,若不是说了那样的话,现在京城上下怎会对他连连指责,说到底,皆是你痴心妄想要嫁给宋悠而起!” 安妘听到这里,只觉得和这个隆和郡主没什么可说的,便再次福身道:“郡主,我前些日子生了病,现在没有好全,恐怕过了病气给郡主,皇上准我在贞妃娘娘的宫中养病,我先回宜春宫去了。” 她说完,便转身要走,谁知隆和郡主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说起这个,难道不是因为你非要嫁给宋悠,所以才触怒皇上挨得打吗?” 安妘吸了口气,低头蹙眉看着隆和郡主拉着自己的手:“郡主,这是在皇宫大内,可不是周王府。” 隆和郡主哪里会听她说话,抬手狠狠的打了安妘一个耳光:“我告诉你,就算现在我父亲不同意我嫁给宋悠,也绝对轮不到你这贱人!” 安妘被打得有点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刚要抬手还回去,却想到对面站着的毕竟是郡主,经历过这么两三次的摔打,安妘便也没有轻举妄动,只将隆和郡主的手甩开:“既然郡主这么想要得到宋大人的垂青,何必在这里与我为难,现在应该去侍卫处寻了宋大人诉说情意,请了皇上旨意才是。” 隆和郡主焉能没有寻过宋悠,她今日随父亲进宫,借口出来,先去了一趟侍卫处找了一趟宋悠,却被宋悠几句话又哄骗了出去,被当场关在门外。 而现在,安妘和她说了这些话,分明是在嘲笑她的失败。 隆和郡主心中愤怒,抬手又要去打安妘,安妘这次抬手狠狠的擒住了隆和郡主的手,眼神凌厉:“郡主,您是宗室贵女,总该有些名门闺秀的气度,三翻四次的在宫中无缘无故打人,若是让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知道了,你岂会好过吗?” 隆和郡主咬牙将手从安妘的手中抽走,冷道:“你不过是仗着你二哥哥刚立了功,又在皇上眼前得宠,你姐姐晋升为妃,得意了起来,敢和我叫板。” 安妘听了这话,双手端于腹前,笑了一下:“正是,皇上给了我姐姐恩典,让我这挨了打的人在皇宫中养伤,这样的殊荣的确让人得意,敢问谁从皇上那里得此殊荣不铭感五内、心中高兴万分呢?” 隆和郡主皱眉,刚想要说话,那安妘面色一变,有些惊慌之意:“难道,郡主不会?也对,郡主是周王府的女儿,本来就是宗室贵女,大概是瞧不上这些恩宠吧。” 言下之意,隆和郡主和周王仗着有宗室血脉,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隆和郡主自然听得出来安妘此话之意,登时变了脸色:“你……你休要胡说!” 看着安妘隆和郡主慌乱的神色,安妘又笑了笑,朝隆和郡主走近了两步,低声说道:“是啊,小女不敢胡说,但郡主也是,怎么偏要给别人胡说的破口呢?” 她欣赏着隆和郡主有些苍白的脸色,又靠近了一些隆和郡主,在隆和郡主耳边轻声说着:“逆王一事是对所有宗室子弟的警告,在皇上眼里,哪个宗室也不能嚣张,郡主,周王爷事事小心,但你若事事给人留下口实,恐怕周王就是下一个齐王。” 隆和郡主闭上双眼喘起气来。 安妘向后退了退,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郡主,小女告退。” 那隆和郡主没有再阻拦安妘离开的脚步,只看着安妘的背影红着眼眶咬牙低声说道:“贱人!贱人!” 而离开的安妘早就没了刚才在隆和郡主面前的那份从容,她恨恨的踢开了脚前的石子:“气死我了!这一巴掌早晚给她打回去!” 碧霜蹙眉,连忙道:“姑娘!” 安妘转头,看着碧霜:“怎么了?” 她问完,碧霜没有说话,却有人回答道:“和一个郡主杠上,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这说话者,竟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安妘蹙眉,转头朝前看去,是穿着一身紫色衣袍的慕瑾林,慕瑾林弯腰捡起来了安妘踢过来的那块石子。 她平静了一下心情,福身拜了一下:“五殿下。” 慕瑾林看着手掌之中的石子,摇了摇头,将石子丢在了旁边的花池里:“三姑娘,身上可是大好了?” 安妘低头敛眉:“回五殿下,小女身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宫中样样都好,也托皇上洪福,小女才好得这么快。” 慕瑾林和她有七步之遥,盯着她看:“你很滑头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安妘将端着的手垂了下来,抬头看着慕瑾林,笑得很是真诚:“既然五殿下已经知道了我是个见人说人话的人,也瞧见了我和隆和郡主的争吵,现在我也就不和五殿下客套了,五殿下,我身上的病还没好全,刚才吵架很费力气,不知道能不能放我回宜春宫养病啊?” 慕瑾林听了,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你回吧,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回吗?” 安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福身:“多谢殿下。” 慕瑾林抱着手臂,看着安妘转身换了个方向走去,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慢着。” 安妘停下了脚步,碧霜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姑娘,这……” 没有回答碧霜,她只轻轻的握了一下碧霜的手。 那慕瑾林缓步走到了安妘的面前:“我现在改主意了,病美人也有病美人的好处,你就在这儿站着,让我欣赏欣赏。” 说这话,慕瑾林走到了不远处的假山旁,坐了下来,神态闲逸:“这么干站着太没意思了,你不如唱首歌来听听,也许父皇经过,听见你的歌喉动人,还能封你个美人或者才人呢。” 安妘垂眸,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当然,更没有唱歌。 慕瑾林挑眉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安妘声音平静:“我怕说出来,惹殿下不快,届时小女再因此挨打,新伤旧患加在一处,小女怕是要折在宫中。” 慕瑾林蹙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妘,点头:“那你说,我保证不打你。” 安妘摇头:“小女不敢说。” 慕瑾林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又道:“我保证不生气,也不罚你。” 安妘抬眼看向慕瑾林:“我相信五殿下是个一言九鼎的男子汉大丈夫。” 慕瑾林被夸的失笑出声,点头:“对,我是。” 这下,安妘才放心说道:“刚才准许小女回去养病的是五殿下,现在让小女站在风口里唱歌不准回去养病的也是五殿下,若不是我知道面前这位英俊挺拔的公子是五殿下,我还真要以为……” 她没有说下去,他便问了一句:“以为什么?” 慕瑾林的声音有些冷,左右他也知道这“以为”后面定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对面的人既然问了,安妘便神色自若的说了出口:“我还真要以为这人是个好看的疯子。” 她说疯子便疯子,偏偏在前面加了个“好看”。 慕瑾林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向了一边:“大胆!你这是辱骂皇子,你知不知道!” 安妘低头,从新端起来了手:“但五殿下承诺说绝不会生气。” 慕瑾林没有说话,只盯着她。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所以,五殿下,我是不是能回宜春宫了?” 慕瑾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她:“哲远哪里不好?” 安妘听了这问题,眉毛抖了一下:“宋大人哪里都好,无论身形相貌,还是出身能力,都与五殿下你一样是人中龙凤,能与五殿下你做一辈子的知己兄弟。” 慕瑾林站了起来:“我是问,他有哪点不能当做良配。” 安妘不由退后了一步,声音平静:“这话,不是宋大人让您问得吧。” 他听了,笑出了声:“你觉得哲远会让第三个人问一个姑娘这样的问题?你是第一回听见这个名字?还是从未见过这个人?换个问法,是你傻了,还是他疯了?” 安妘抬头笑了一下:“这就对了。” 慕瑾林蹙眉,不解。 安妘笑着解释道:“宋大人哪里都好,但对男女之情十分儿戏,京城当中的闺秀多有骂宋大人混账的,这是嗔怪的爱称,但也是怨怼。” 慕瑾林朝她走近了一些:“儿戏不儿戏,你对他又了解多少?” 安妘向后退了一步:“自然不如五殿下了解,听闻五殿下和宋大人是幼年相识,想必对彼此了解甚深。” 慕瑾林皱眉,走到了她的面前,两个人现在不过一步之遥。 他低头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判定他对男女之情十分儿戏?” 安妘不知为何张大了双眼,伸手狠狠的推了一把慕瑾林。 慕瑾林被猝不及防的推了一把,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七章 莫要得意 慕瑾林抬头刚要开口骂人,谁知那安妘朝着慕瑾林身后看了一眼,随后装作一副十分惊诧的样子:“诶呀,碧霜,怎么五殿下倒在这儿啊!快扶起来!” 碧霜连忙点头,上前去扶慕瑾林。 慕瑾林身后有人扬声道:“太后娘娘,是五殿下!” 听见这一句话,慕瑾林抬头看着安妘,将碧霜的手一把甩开,低声说道:“真是最毒妇人心。” 安妘有些慌乱的眨了眨眼睛,还好她远远瞧见有人过来,只想着和慕瑾林凑得这么近叫人瞧见了恐落人口实,没想到这走过来的人竟然是太后。 本就想着要接近太后,现而今,机会就摆在她的面前,如何叫她不兴奋呢? 那小跑着到了慕瑾林身后的常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丫头,一直也没有嫁人,是看着慕瑾林长大的,素来知道慕瑾林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今儿一凑近慕瑾林,竟忽然听见他张口说了一句什么“最毒妇人心”。 那常嬷嬷一边扶起慕瑾林,一边问道:“殿下这是说什么呢?” 安妘听见常嬷嬷如此一问,自然知道那常嬷嬷在问什么,便赶在了慕瑾林之前开口:“嬷嬷,这都怪小女,小女身上病症没有好全,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屋里躺着,婢女和小女说那边有人摔了,小女一开始竟还不想管。想来,五殿下看到了小女这样见死不救,心里很是生气。” 慕瑾林站了起来,皱眉:“明明是……” 安妘连忙朝慕瑾林福身拜了一下:“明明是我有错在先,五殿下却不跟小女计较,小女感佩五殿下的宽宏大量。” 一个女孩子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慕瑾林觉得自己再说什么都不太合适了。 后边太后在一众的宫女太监的簇拥之下朝这边走了过来,扫了一眼安妘和碧霜:“你是辅国公家的三姐儿?” 安妘眼睛一转,连忙上前盈盈一拜:“小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仙寿恒昌!” 太后似乎是笑了一下,轻轻抬手:“起来吧。” 说罢,太后便转头看向了慕瑾林,蹙眉问道:“瑾林没事吧?” 慕瑾林摇头:“承蒙皇祖母关怀,瑾林没事。” 太后点头:“你这孩子也是,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看着点路,怎么出来连个随行的奴才也不带着,六合殿里的人伺候的也实在是不尽心。” 安妘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这太后对慕瑾林倒是挺关爱,不像是对一个没有感情的皇子。 因心中想着和太后套近乎,安妘便上前一步:“太后娘娘,六合殿里的宫婢和小太监都是只管自己当差,对殿下只有责任,并无感情关怀,自然有时想得不够周到,不如太后娘娘心中挂念孙辈,即便人在福宁宫,感情上也时时想着他们的生活起居。” 这一番话说完,太后转头又看向安妘:“听说辅国公家的三姐儿是因为没有规矩而被皇上打了,又因为没有规矩所以被皇上留在贞妃宫里学规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哀家和瑾林说话,你在一旁插什么嘴?” 安妘听了,心道不好,连忙跪下:“太后娘娘,小女,一时胡言乱语,还请太后娘娘不要怪罪。” 慕瑾林在一旁瞧着,心中暗笑,看着太后说道:“皇祖母,孙儿陪你在御花园里转一转吧。” 太后缓缓点头,转身和慕瑾林一起走了。 安妘还跪着,跪在这假山旁的石子路上。 太后和一行人离开这里后,碧霜连忙说道:“姑娘,我们起来吧。” 安妘摇头:“不,我们在这里等着,等着太后再从这里走过来。” 碧霜蹙眉:“为什么?” 安妘双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双膝,笑了笑:“这样,显着我比较乖巧有诚意啊。” 此时,祥和殿外,宋悠正站在宫门外面等着人来换岗。 宫道尽头处走来两个身穿黑衣的带刀侍卫,其中一个是周念白。 周念白走来后,和宋悠对视笑了一下:“诶,我劝你现在去御花园看一眼。” 宋悠听了,皱眉,转而笑了笑:“为何?” 周念白抿唇:“左右你和人家闹脾气应该也闹够了,皇上又那么向着你,你跟那姑娘和好之后,再向皇上来请了旨意,不是两全其美吗?” 宋悠脱口便问:“她又怎么了?” 周念白嘿嘿笑了两声:“你看你着急的那样,还不快去看看?” 宋悠撇嘴:“一个不必要的小丫头而已,还非得我去看看嘛?” 周念白伸手推了一下宋悠:“你爱看不看,现在这里是我守着了,你去侍卫处歇着吧!” 而御花园中,假山旁边的安妘还跪在那里,只是旁边多了一个人,是隆和郡主,而她旁边也少了一个人,碧霜。 隆和郡主坐在假山旁边,笑得很是开心:“我以为你能得意多久,结果一转身,就被皇祖母罚跪了。” 安妘虽然跪着,但背挺得很直,一点也没有屈从什么人的意思,她听见隆和郡主竟然称太后为皇祖母,便笑了笑没说话。 隆和郡主瞪着安妘:“你笑什么?” 安妘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 隆和郡主站了起来:“你说不说?” 安妘摇摇头,很是为难的样子:“我怕说了,郡主您又该不高兴了,毕竟我现在正在被太后娘娘罚跪,若是再得罪一个郡主,我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了。” 隆和郡主听后,笑了起来:“你早这么顺从,还会被皇祖母罚跪吗?活该!” 安妘垂眸,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人活在世上,就该时时刻刻的警醒着,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给自己招徕无穷无尽的麻烦。” 隆和郡主玩着手上的绢子,笑看着安妘:“那你快说,你笑什么呢?” 安妘抬头,看向了隆和郡主身后,她没有说话,她在看着小跑过来的碧霜。 那碧霜一跑过来,先对安妘点了点头。 隆和郡主皱眉:“你快点说啊!”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也没有笑什么,我只是看着郡主的样子,想起来了家中的四妹妹,也总是嘲笑着我的种种遭遇,最后大概都是她自己倒霉,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太喜欢看别人笑话和管闲事惹得吧。” 隆和听后,又生气起来:“你骂我?” 安妘张大双眼:“郡主,我何时骂你了,我不过是想起小妹妹快要出嫁了,一时感慨而已,难道我感慨一下小妹和我在闺阁中的趣事,也是在骂人吗?郡主,怎么之前才和小女聊天时,说好了要谨言慎行,不在宫里撒野,现在又开始了呢?” 隆和郡主想起来之前安妘附耳和她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在咒诅她父亲周王快点倒台,心里着实气得不行,转头和旁边的丫鬟说:“给我掌嘴!” 那丫鬟还没有开始打人,只听有人扬声说道:“哀家看谁敢动手?” 隆和郡主一愣,转头看去,瞧见不远处太后和慕瑾林已经转回了此地。 太后朝前走了两步,看着隆和郡主:“怎么,你也以为这是在周王府吗?” 隆和郡主摇头,连忙跪了下来:“不是,皇祖母,那安妘言语侮辱孙女,孙女才会……” 太后蹙眉:“什么皇祖母,难道周王篡位了不成?” 隆和郡主被吓了一跳,连忙低头,连话也不敢说。 皇祖母这称呼,和和气气的时候,或许能叫得,但在齐王刚刚谋逆之后,太后是断然听不得这样的称呼。 但,隆和郡主偏偏没有这样的自知。 太后转眼看向了安妘:“你怎么还在这里跪着?” 安妘双手放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叩头道:“太后娘娘容禀,太后娘娘临走时并未准许小女起身,小女不敢随意起身坏了规矩。” 太后瞧着还伏在地上的安妘,不由笑了一下:“哦?你竟然是这么守规矩的人?” 安妘没有动一下,只扬声说道:“辅国公府何等荣幸,竟然有皇上亲自命令公府女儿进宫学规矩,小女虽心中感念皇恩,但更是诚惶诚恐,日日夜夜想着要学好规矩,以报答皇上恩典。” 太后轻轻抬手:“起来吧。” 安妘依然没有动,还伏在地上:“太后娘娘,小女有个恳求,太后娘娘若答应了,小女才肯起身。” 太后垂眸:“你说。” 安妘抿了一下嘴唇,不急不缓的说道:“小女头一次见到像太后娘娘这么有气度的女子,心中一时钦佩不已,甚是想要亲近,故而刚才会失了规矩,插嘴您与五殿下说话,小女跪在这里冷静了一会儿便清醒了许多,心中也更加坚定了想要亲近太后娘娘的心,所以,想请太后娘娘准许小女在宫中这些日子能天天去太后宫中请安。” 太后听了,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慕瑾林:“你瞧瞧这丫头,真是一个滑头。” 慕瑾林想起来刚才被安妘推得那一下,正想着怎么让安妘求的这件事情办不成,却抬头瞧见了躲在松树后面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虽然看不清脸,但慕瑾林却隐约猜出,那人该是宋悠。 慕瑾林收回视线,饶有兴致的看着安妘,笑了笑:“孙儿倒是觉得……” 第五十八章 有缘相会 慕瑾林的话没有说完,有一颗石子打在了他的脚边。 安妘因一直跪着,就眼瞧着凭空飞过来了一颗石子,正好打在了慕瑾林的脚边,她愣了一下,眼睛四处瞟了一圈,却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太后侧目看着慕瑾林:“你觉得什么啊?” 慕瑾林双眉都挑起,笑了笑:“孙儿倒是觉得,这位三姑娘机灵有趣,倒是可以时常陪在皇祖母身边,做个说话解闷的人。” 太后笑了笑,点头看向安妘:“还不起来?” 安妘听到太后如此一说,便笑着谢恩站了起来。 太后兴致高涨,拉着安妘和慕瑾林要再走走,便撇下了正跪在此处的隆和郡主走了。 走时,慕瑾林又朝着刚才看到宋悠的方向瞧了一眼,却没有再看见宋悠的身影,他暗自摇了摇头。 安妘是个聪明人,这一次跟着太后游览御花园,只太后让她说话的时候,她才开口说话,其他的时候,就只听着太后说话。 如此和太后游了一圈御花园后,方才回到了宜春宫中,而跪在御花园当中的隆和郡主,据说是周王从皇上的仁和殿出来以后去看她时,才起了身。 当晚,用完晚膳后,碧霜端着茶汤进到偏殿时,低声和安妘说看见宜春宫的门口的宫女拦着宋思没有让进来。 安妘蹙眉想了一会儿其中缘由,只想到别是白日里御花园的事情让贞妃面上尴尬,致使贞妃心中不悦。 她没有别的,便拿着能美肤亮白的擦脸膏子去了贞妃那里赔罪,软磨硬泡的给贞妃做了脸,才拐弯抹角的问了一句宋思的事,谁知贞妃说她病快好了,宋思又是年轻男子,总是进进出出不方便。 安妘听了这话,便再没有多话。 此后,每日早上用过了早膳,安妘便去福宁宫中找太后请安问好,陪太后坐着说话闲聊,晚上便回来给贞妃做脸。 一连过去四日后,第五日从福宁宫中出来,路过御花园时,她碰到了皇后新提拔上来的大宫女吟心。 吟心见了安妘后,朝安妘走了过去。 安妘和吟心彼此行礼,安妘笑问道:“今日在御花园中得见姐姐,想必吟心姐姐有皇后娘娘的吩咐带给我吧?” 吟心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哪能有什么吩咐呢?皇后娘娘关心三姑娘的身体,毕竟三姑娘算是皇宫里的客人,皇后是这后宫的主人,主人关心客人,可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啊。” 安妘点头:“这倒是,皇后娘娘果然母仪天下,仁善柔和,是我们众人效行的榜样。” 吟心垂眸笑着:“皇后娘娘素来好脾气,但有些事情上却并不是好脾气的。” 安妘眼波微动:“对,比如自己的孩子。” 吟心颔首:“自然,三姑娘如此聪明,既然懂了我想说的话,那不如现在就随我来吧?” 安妘听到这些,本来不太想去,但却忽然想到文乐公主对着镜子时的一脸愁容,心中却又柔软了一些。 吟心上前一步:“三姑娘?” 安妘挑眉:“停!我自然会去,只是这做脸一事嘛,急不得,得去宜春宫中取一些东西才行。” 吟心听后,微笑:“那奴才在凤仪宫中恭候三姑娘。” 安妘为难的皱了下眉毛:“这可不行,要取的东西甚多,碧霜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还得劳烦吟心姐姐一同前往。” 吟心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点头笑着:“好,奴婢随三姑娘一同去宜春宫中。” 安妘满意的笑了笑,带着碧霜和吟心往宜春宫中走去,及至到了宜春宫中,和贞妃问安后,便到了偏殿当中,只是没有让吟心进来。 一进门,碧霜便低着声音问道:“姑娘,那文乐公主和皇后在你出事时,我一个个的去求,都说不能去,不方便去,现在却又想着让你去给文乐公主治脸,你真的还要去吗?” 安妘看着架子上放着的护肤品,摸着下巴笑了笑:“你说的这些,我都能想得到,在宫里面,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明哲保身已经非常不错了,想来,之前在公府的时候,二哥哥不就做过一次明哲保身的事情吗?我能理解二哥哥处境艰难,我不能原谅皇后和文乐公主这么做,是想不通这些在高位的人竟然也是这样。” 碧霜蹙眉:“那现在?” 安妘拿了几罐蛋黄花和水飞蓟的汁子,又拿了一些抗衰老的擦脸膏子放到桌上:“我忘了,皇后和文乐公主再身居高位,上面也有太后和皇上,终究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的人,把她们当靠山,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碧霜拿起来了一罐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疑道:“这个,姑娘不是说是给有些年纪的人用的吗?文乐公主的脸是长了红疮,何至于要用这些?” 安妘指着碧霜笑了一下:“亏你记性好,我之所以拿这个,是要给皇后用的。” 碧霜摇头:“姑娘,我不太明白,你不是说靠着皇后,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怎么现在?” 安妘眨了眨眼睛:“但是可以把她们当成上位的一个台阶啊,你想想,皇后的皮肤变好,细纹变少了,宫中人会不会议论,其他有些年纪的女性会不会也想试试?” 碧霜点头,恍然大悟:“譬如,太后娘娘?” 安妘点头。 碧霜忽然又疑道:“那姑娘怎么不直接给太后用呢?” 安妘摇头微笑:“那样目的也太明显了,太后是我最重要的客人,我必须得把这个销售做到最好,销售的本质在于让对方接受你这个人,而不是产品,让太后用我做的擦脸膏子简单,但让太后接受并且喜欢我这个销售,就得费一些心思了。” 碧霜蹙眉:“什么销售?产品的啊?” 安妘清清嗓子,尴尬的笑了两声:“不说这个了,你出门,大声和吟心说一句——给皇后娘娘准备的抗衰老的擦脸膏子好了,进来拿吧!声音越大越好,最好让全院子的人都听见。” 碧霜点头拉开了门照着安妘说的做了。 那天,安妘去到了凤仪宫中分别和文乐公主和皇后做了脸,才从里面中出来。 从凤仪宫中出来后,安妘的脚步放慢,低声问着碧霜:“前两日,你说看到宜春宫的宫女将宋太医拦在了门外,可是真的?” 碧霜四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怎么敢骗姑娘呢?听说是大姑娘让这么做的,其实,大姑娘也是为了姑娘的名节考虑。” 安妘垂头:“我的名节,关于辅国公府教导子女的方法,也关于她的颜面。” 碧霜蹙眉:“姑娘,这话可不能……” 安妘摇头,忽然笑了一下:“现在,我要为了给皇后娘娘做擦脸膏子去太医院取些药材!” 碧霜自知拦不住安妘,只能和安妘低声说道:“姑娘去便去了,只是现在肯定人多眼杂,姑娘还是要稳重行事,别让什么人抓住了把柄,落了口实。” 安妘点头,便快步朝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及至到了太医院门前,有小太监在门口迎了上来,笑着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安妘抿唇,正想着要如何说话。 忽然听到院中有人笑着扬声说道:“自然是来见君子如玉的宋太医啦!” 安妘听到这声音,不由愣了一下,这不是宋悠的声音吗? 她缓步走进太医院中,只听张院判笑着和宋悠说道:“你啊,开自己弟弟的玩笑也就罢了,何苦拿着人别人家的姑娘开玩笑,污了人家的名声可不太好。” 宋思拿着一个瓶子走了出来,面上带着微笑,放到了宋悠面前的石桌上:“这是我按着仙缘岛的方子配的药,你只管给你的下属用,只要不是重伤,什么样的皮外伤都能不留疤的好了。” 宋悠拿起药瓶在手上颠了两下,笑着:“给一群男人用这么金贵的药做什么?留疤就留疤,又不是小姑娘。” 张院判听后,笑道:“有仙缘岛的药,你还嫌这嫌那的。” 安妘到了这几个人的不远处站着,并没有说话,只时不时看着宋思。 宋悠将药瓶收到了自己怀里,转头看了一眼安妘,笑了笑:“我这五弟逐渐被宫里的人发现是个有能力的大夫,他模样长得又好,人品又佳,姑娘要是瞧上了我五弟,可要看仔细了,别让别人家的女孩儿给勾搭走了。” 宋思上前,转头这宋悠笑道:“三哥,有的时候你真不是个君子。” 宋悠撇嘴:“有的时候?我什么时候是过君子了?” 安妘挑眉,笑了笑:“宋三公子是拿着别人的家的女孩儿夸赞自己的兄弟,这样好的感情真叫人羡慕。” 一旁张院判听了,摸着胡子笑了笑:“这位姑娘真是好脾气啊。” 宋悠没有多言,脸上没了笑容,转身和几个人摇了摇手:“我走了。” 谁知,他刚走,便又转身走了回来。 安妘和张院判皱眉正想着宋悠因何又走了回来,只听宋思在一旁笑道:“我看三哥,这回又要倒霉了。” 宋悠看了一眼宋思,神色沉重:“是倒大霉啊!” 第五十九章 匆忙请旨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走进来一个身穿绛紫色衣裙的姑娘。 安妘抬眼朝门口看了一眼,不由笑了,这不是隆和郡主吗? 隆和郡主走进了太医院中:“宋悠,你见了我躲什么?我可是特地来找你的。” 宋思低头也不由笑了一下,他再抬头,却和安妘正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不由相视一笑。 宋悠叹了口气,摸着自己的鼻子转过身去:“郡主,想来郡主今日随着周王爷进宫是有要事,我就先不打扰了。” 隆和郡主眼睛一转,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安妘,一脸不悦:“我知道了!” 宋悠不由挑眉:“你知道什么啊?” 隆和郡主哼了一声,很不屑的看了一眼安妘:“定然是这贱人约你在太医院会面,所以……所以我来找你,你才避着我。” 这次,安妘还未说话,宋思已经上前说道:“郡主,三姑娘来太医院是找在下取药的,和三哥并无干系。” 隆和郡主看了一眼宋思,又看了一眼安妘,最后朝着宋悠说:“这个女人朝三暮四,不值得你喜欢的,我每次进宫都会想方设法来见你,绝没有去找过别人,你该擦亮眼睛瞧瞧的。” 宋悠听了以后,眉头紧皱。 安妘清了清嗓子,朝宋思走近了两步:“宋大人,我来,是找你要些做擦脸膏子的药,咱们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里面拿药吧。” 宋思点头,和安妘转身要朝屋中走去,那隆和郡主指着安妘说道:“你站住,你过来和宋悠说一句,你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让他断了心思!” 安妘一听这话,转身就要和隆和郡主理论,谁知宋思却早已开口:“郡主何苦咄咄逼人,太医院中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和一个男子说这样的话,会毁了她的名节,传出去让人议论纷纷。” 隆和郡主咬牙:“你顶撞我!” 宋思抱拳低头,不卑不亢:“我当然不敢,但,郡主在太医院中纠缠我三哥,是否失了身份,若真要那么喜欢我三哥,何不请了皇上的圣旨,让我三哥和你行婚嫁之礼,三媒六聘的将郡主娶回宋府?在这太医院中为难一名无辜女子,传出去恐怕只会糟人耻笑,当然,郡主金尊玉贵不怕这些,但三姑娘却没有郡主这样好的出身,她在乎名声名节,还请郡主体谅。” 安妘在一旁瞧着,咬着嘴唇低头笑了一下,虽然和隆和郡主较量过很多次,这一次她自己也能说得隆和郡主下不来台,但由另外一个人帮着自己,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感觉。 宋悠转头看了一眼宋思和安妘,不由也低头笑了一下,摊手道:“是啊,五弟说得不错,我现在呢,在京城里想娶一个名门贵女很是困难,郡主如果你真的想嫁给我,就赶紧请了旨意,想必有皇上的旨意在,周王爷不会反对。” 隆和郡主咬紧银牙,瞪了一眼宋悠和宋思,眼眶通红:“好!我现在就去找皇上请旨。” 她说话时,已经朝太医院外面走去,站在太医院中的宋悠愣了一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张院判在原地摸着胡子笑道:“宋家三郎的桃花债可真是多啊,说不定今日皇上就能给你选一门好姻缘了。” 宋思负手朝宋悠走去:“三哥,我刚刚那么说,本是想帮三姑娘和你脱困,但隆和郡主会跑去找皇上请旨,实在是你激出来的,若真是请下了旨意,你可怎么办才好?” 宋悠扫了一眼安妘,低头说道:“我如何能不知你的意思,我是故意激她的,她这一次和皇上请旨,定然请不下来旨意,如此一闹,必然会弄得满城风雨,届时她觉得丢脸了,就不会再想这回事了。” 安妘站在原处,声音不高不低,偏偏重重的砸在了宋悠的心上:“除夕宴上你算是得罪了周王爷,你自然不在他女婿人选的考虑范围内。不过,皇上如果被隆和郡主磨得没办法,譬如,说你轻薄了她,要你负责,皇上不得不下旨赐婚,想必周王爷即使爱女心切不想选你,但碍于皇上,也拒绝不了吧。” 宋悠抬头看向安妘,思虑了一下,转身朝门外走去。 宋思转身走向安妘,和安妘一同进了屋中,他看着屋中的药架子:“不知三姑娘要什么呢?”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随意给些吧,睡莲,蛋黄花,都可以。” 二人越走越往屋里深入,越走越近。 宋思低头笑了一下:“刚才要不是你提醒,三哥今日可能真的要倒大霉了。” 安妘抬头看了宋思一眼,略带试探的问道:“那,我给你三哥出主意,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他被问得面上一红,转头四下看了周围一眼,垂手轻轻的握住了她在宽袍下面的手:“你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也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所以今日才来了这里,至于三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说。” 安妘点头,也握住了宋思的手:“长姐谨慎,恐怕是瞧出了什么,所以才会不让你来见我,但你放心,我总会想办法来见你。” 宋思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感受着手中握着的那一片柔软和细腻,他心中一荡:“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日,安妘从太医院中取了些药,取了什么,安妘记不太清了,只是一想起来宋思说的话,便觉得想笑。 但宋悠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追过去的时候,隆和郡主刚刚进到仁和殿里,宋悠远远看见,眼睛一转,随意拉住了一个过路的低阶宫女,给了对方一锭银子:“用兴趣帮我一件事吗?” 那宫女看着手中的银子,连连点头。 宋悠笑了笑:“你去,不论见了谁,就和对方说,宋悠宋大人和我幽会时,说要纳我为妾。” 那宫女听了,连忙将银子还给了宋悠,摇头:“不行,我要是这么说了,被人拖出去打死或者撵出宫去怎么办,宋大人可不能这样害我啊。” 宋悠又将银子给了小宫女,诱导着说道:“你叫什么?” 小宫女皱眉:“静文。” 宋悠点头:“你今年多大了?” 静文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十四了。” 宋悠再次点头:“在哪里当差?” 静文抿唇:“浣衣局。” 宋悠指着她笑了笑:“要是让你出宫,能做一个年入百两,有田产人家的正房夫人,愿不愿意做?” 静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粗糙的手,嘟了一下嘴:“当然愿意。” 宋悠笑道:“那这位好看又善良的静文姑娘,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不再做苦力,咱们两全其美,好不好?” 静文点头。 宋悠伸手指了一下仁和殿的方向:“那你就去按我之前教你的去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诱导着静文忘了自己刚才拒绝时是多么的斩钉截铁。 此时,静文已经揣着银子走过去说话了。 所以,当殿中的皇帝正想干脆同意了隆和郡主的请求,好直接把人打发走时,却有小太监走进来传了一下宫女静文说的话,同样在殿内的周王爷面色铁青,伸手便打了隆和郡主一个耳光,继而跪在皇帝面前请求皇帝给自己女儿说个好人家。 皇帝是一肚子的气,恨不得将周王和隆和郡主拖出去打一顿,近来这些世家,简直是把他当成处理他们家务事的便捷工具。 周王见皇帝久久不说话,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冷道:“要么找太后,要么找皇后,这样的儿女私情之事也来找朕,是谁教给隆和的规矩?隆和,贵为郡主,金枝玉叶,是宗室之人,她的终身大事,去请示太后或者皇后就请示不得吗?” 隆和郡主被吓了一跳,抬头抽抽噎噎的说道:“不是啊,是,是那个宋思和安妘……” 猝不及防又听到了安妘的名字,皇帝伸手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了地上。 周王连忙叩头说道:“皇上息怒。” 皇帝瞥了一眼周王,指着周王说道:“去,找皇后去,告诉门口的太监,把宋悠给朕找来。” 周王点头:“是。” 说完,周王便拉着隆和郡主站了起来,从殿中撤了出去。 周王和隆和郡主刚一出殿门,皇帝便又叫来了周游人,烦躁拍了下桌子:“让宋悠直接带着那个宫女回将军府,在家闭门思过,罚俸半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在朕这里当差!” 周游人连忙弯腰说是,刚要转身,皇帝又道:“把贞妃给朕叫来!” 听见皇帝这么说,周游人又连忙点头。 皇帝摆手,叹了口气:“还是晚上再让贞妃来吧,给她留些颜面,改明儿把那个安妘——给朕撵回国公府!” 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安妘不能再宫里再待下去的消息,是暗暗随着传贞妃进仁和殿侍寝的消息一起来的。 得知自己要被皇上撵回公府的消息后,安妘便有些坐不住了。 碧霜知道安妘定是不甘心离开宫中的,便安抚道:“姑娘莫急,左右文乐公主还要治脸,也总会有传姑娘进宫的时候。” 安妘摇头,面色沉重的摇摇头:“碧霜,我上次在仁和殿中出言不逊挨了打,连累公府丢失颜面,祖母和太太定然对我心生厌恶,若是回府,等着咱们的可不知道是什么境地。” 第六十章 设法留人 碧霜听了安妘的话,细细一想,也觉得现在回府的确不妥。 安妘瞧了一眼碧霜略有愁色的脸,不由笑了一下:“你啊,愁什么?既然皇上想将我撵出去,咱们就得想办法留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顺心如意的,要想顺心如意就得靠自己争取。” 碧霜叹气:“可皇上要让姑娘出宫,那姑娘还能怎么办呢?” 安妘点头:“是,皇上的确是天下的主人,没人敢不听皇上的,所以,咱们就找一个能让皇上的听话的人。” 碧霜眼睛一转:“能让皇上听话的人,不是只有太后娘娘吗?” 安妘听了,笑了一下:“你的思路不错,但咱们现在不能找太后,找了也没有用。” 碧霜有些急了:“那……那要怎么办?” 安妘看了一眼架子,那上面放着许多小白瓷瓶子,瓶子里全是她亲手做的护肤品。 她笑了笑,和碧霜说道:“自然,是找要侍寝的人啊。” 碧霜皱眉:“贞妃娘娘?” 安妘没有说话,踱步走到了架子前面,取下来了一瓶用珍珠粉、和盐角草汁液混合做成的护肤品。 碧霜上前:“姑娘这是……” 安妘拿着小瓶子在手上颠了颠:“这是能美白亮肤的擦脸膏子,我现在去给贞妃娘娘做脸,让贞妃娘娘容光焕发的去侍寝,想必在场的宫婢们瞧见了,今儿晚上就能让阖宫上下都知道我安妘能做出效果奇佳的擦脸膏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外面走去。 碧霜跟在一旁,点头笑道:“整个皇宫的人知道了,就意味着太后娘娘也会知道。” 安妘点头微笑,没有说话,直朝着宜春宫的正殿而去,在外侍立的宫婢进去通传后,让安妘进到殿中。 那安妘进去后,三请四求的让贞妃擦去了妆容,给贞妃仔仔细细的做了一次脸,在场等着贞妃收拾妥当去侍寝的仁和殿宫人都瞧着,个个眼中露出惊奇。 安妘出来时,和贞妃说了几句吉祥话,又暗暗看了一下宫人们的神色,心中欢喜,便只等着第二天早上太后娘娘的传召了。 谁知,第二天早上,安妘用过了早饭,只听着宫里的人说贞妃已经伺候着皇上用过了早膳,现下皇上已经去了祥和殿上朝,而太后那边还没有一点动静。 安妘开着房门,站在门口皱着眉看向外面,不由也焦急了起来。 碧霜在安妘身后,低声问道:“姑娘。” 安妘咬了一下牙床,眼睛失了焦点,喃喃道:“再等等,即使咱们现在去福宁宫,太后娘娘也应该是在诵经,没有诵完经,她是谁也不见的,现在去了,不仅不会留在宫中,甚至还会惹太后娘娘不悦。” 碧霜应了一声:“可,贞妃娘娘就要回来了,想必仁和殿的宫人们一到,就得传皇上的旨意了,届时姑娘……” 安妘点头:“我知道,届时我就只能干净利落的走人了。” 她刚说完话,宜春宫的余嬷嬷便急匆匆的在院子里指挥着小宫女们:“快,赶紧把院子和正殿各处收拾妥当,给娘娘备下热热的洗澡水,娘娘马上就要回来了。” 碧霜叹气:“姑娘,贞妃娘娘回来,就意味着仁和殿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您没有时间了啊。” 安妘听到这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一时有了个想法:“碧霜!拿一些蛋黄花和水飞蓟的汁子,再拿一些孔雀石粉和葡萄籽油调配的擦脸膏子来。” 碧霜蹙眉:“这是要去福宁宫?” 安妘清了清嗓子:“先去凤仪宫中拜别皇后娘娘,再去福宁宫拜别太后娘娘,我们不能扰了太后娘娘清修!” 她说话时,故意扬起了声音,届时皇上的人来宣旨时看不见自己,好让宜春宫的人回话。 既已经说了,安妘和碧霜一同先去了凤仪宫中,给文乐公主送了一些补水保湿的护肤品,闲聊一会儿,安妘琢磨着太后此时应该诵经诵完了,就出来直接去了福宁宫中。 一入福宁宫的正殿,安妘行礼笑道:“太后娘娘,小女今儿来和您拜别。” 太后点头笑了笑:“哀家昨儿听仁和殿的宫人们说了,皇帝说你身上的伤养好了,该回公府了,否则一直待在宫里也不像话,难得你有心,还过来和哀家辞别。” 安妘福身,坐到了宫人搬过来小圆凳上:“这不是有心,是心里舍不得太后娘娘,虽然小女和太后娘娘不过处了几日,但心里很是敬爱太后娘娘,一时间听自己要离开了,再也不能每日相伴太后娘娘身边,心里难过的厉害。” 太后听后,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安妘看了碧霜一眼,碧霜忙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递到了太后身边的常嬷嬷手上。 安妘继续说道:“这是小女自己做的擦脸膏子,能抚平细纹,抗衰老的,擦着非常滋润,里面用了孔雀石粉,葡萄籽等,小女没什么别的能孝敬太后娘娘,只有自己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来孝敬您老人家,太后娘娘用的时候,可千万记得小女啊。” 太后转眼看向常嬷嬷手上的白瓷瓶,疑道:“昨儿晚上听说你在贞妃去皇上那之前,拿着自己捯饬的擦脸膏子给她敷面做脸,也不知是不是这个?” 安妘心中一时激动,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压下激动的心情,看起来很是平静的点了点头:“回太后娘娘,是小女给贞妃娘娘敷面做脸不假,但却不是这个配方,给贞妃娘娘用的是能美白亮肤的。” 常嬷嬷听后,低头细细的瞧了一下安妘的脸,随后便朝太后笑了一下。 太后眉毛微微挑起:“怎么了?” 常嬷嬷笑道:“奴才想到一个事情。” 太后疑道:“什么事情?” 常嬷嬷低头微笑:“奴才想起来,早些时候京城里有传言说三姑娘的脸上起了许多的红疮,破了相,所以林家的那位小公子林子棠便和三姑娘退了亲事,今儿听三姑娘和太后娘娘说起擦脸的东西,头头是道的,想必三姑娘是靠着这些把自己的脸给治好的。” 安妘低头笑了笑,看起来倒有些羞涩的意味。 太后听后,缓缓点头:“你这么一说,哀家倒真是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了,妘丫头,你既然对这些这么有研究,怎么从不见你给哀家也做一次?” 安妘听见太后如此一说,眼睛一亮,随即站起来:“太后娘娘,都是小女的过失,不如,今日临别,让小女伺候您敷一次脸吧?” 本来她还想加一句“改日您再想起来这东西的好了,可以随时传小女入宫伺候”,但转念一想销售最忌讳操之过急,便将话给咽了回去。 太后听了,点头准了安妘所说,准了让安妘伺候着自己敷一次脸。 安妘冒着大不敬的风险,和太后请求先做半张脸看看效果,太后倒是也应允了安妘,这半张脸做完,果然比没有做的那半张脸看着平滑了不少,肤色也亮了一些。 太后看着镜子瞧了好一会儿后,才让安妘又补上了另外半张脸。 及至做完之后,太后拿着镜子啧啧称奇:“这东西确实不错啊,哀家做完竟好像年轻了那么两三岁。” 一旁常嬷嬷为了哄太后高兴,便笑着说道:“哪呢,太后娘娘本来就精神,现在让三姑娘伺候着做完脸后,竟好似年轻了十岁。” 太后听了,嗔道:“你这老货,又打趣哀家,倒是妘丫头这一双巧手,真是让哀家舍不得让你回公府了。” 安妘忍住自己的高兴,只又说道:“太后娘娘若喜欢小女,小女可以时常进宫来陪伴太后娘娘。” 常嬷嬷在一旁笑道:“太后娘娘何不将人留在身边用呢?” 安妘一听,连忙说道:“若是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也是小女的福气。” 太后听了这话,蹙眉将镜子放了下来:“你们这话说得不美,哀家纵然再不讲道理,也不能让一个待嫁年纪的姑娘在宫中当丫鬟用,何况还是公府的千金。” 安妘皱眉,没有说话。 只听太后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一声:“不过,你这手确实讨哀家喜欢,不如你留在太医院听差遣吧,这各宫里的主子们肯定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在太医院里做一位女太医,晚上就住在福宁宫旁边的春熙堂里,每天给哀家做脸,又能和那些太医领一样的俸禄,这说出去岂不体面?” 安妘听了,先是愣了一下,又听常嬷嬷在一旁笑道:“这是莫大的殊荣啊,还不快叩头谢恩!” 安妘连忙跪倒在地,叩头谢了太后的恩典。 一时间,太后准了一名女子留任太医院的事情传遍了宫中,继而京城上下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了众人的饭后谈资。 而皇上想要把安妘撵出宫的计划,也就这样泡汤了。 太医院中,按照太后的旨意,单独拎出来了一间小屋子给安妘用,每日里除了碧霜,还有四个粗使宫女在屋外面站着,既是听安妘差遣,也是为了男女大防。 而终于不用被皇上撵回公府的安妘,却收到了公府差人带来的传话。 说是再过三天就是四姑娘安婉出阁的大日子,让安妘回府一趟。 碧霜在一旁听了,瞧着安妘脸色不太对,疑道:“姑娘,您这是?” 安妘玩着手中的绢子,笑道:“既然四妹妹要出阁,应该回去给四妹妹备上一份大礼才是。” 碧霜担忧道:“姑娘想做什么?” 安妘微笑:“安婉害死碧果,她大婚,我难道不该想想送她点什么吗?” 第六十一章 出阁悲声 碧霜摇头不解:“姑娘要送些什么呢?” 安妘沉吟片刻:“碧霜,之前林小公子还没有与我退婚时,应该会和我有书信往来,或者互相赠送过什么东西吧?” 碧霜想了想,点头:“的确有,前两年的时候,姑娘您刚抽高了个,跟着太太和二姑娘到各家宴上那么一坐,京城当中的人盛传姑娘的美貌,那时,林小公子对您很是上心,几乎每半个月就托人到咱们听萧馆中送信来,后来您脸上起了红疮,终日不敢出门,那林小公子知道了,便再也没有给您写过信,我记得当时姑娘每天都拿着那些旧信来回的读。” 安妘听后,笑了笑:“那些信件里想必写满了林子棠的情思,寄托着绮丽的想法,倒真是一段佳话了。” 碧霜瞧了一眼安妘,蹙眉:“姑娘,您是想?” 安妘挑眉,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样缠绵的东西,留在我那里也是浪费,林子棠现在还误以为我心里对他有念头,不如就在他心里坐实了这样的想法吧。” 当下碧霜领会了安妘的心思,便二话不说跪了下来。 安妘被吓了一跳,从桌旁站了起来:“碧霜你这是做什么?” 碧霜抬头看着她,眼神之中全是担忧:“姑娘,您不能把那些信送过去啊,且不说姑娘现在本就不愿意和那林小公子有过多纠缠,就算心里愿意,碧霜也是不能让您这样做的。” 安妘伸手去拉碧霜:“你起来再说。” 碧霜摇头,推开了安妘的手:“姑娘,这信一旦给出去,那林小公子定会对姑娘你再有纠缠,虽然我知道姑娘心里是想要给四姑娘添堵。可,这样的事情做了划不来,到时东窗事发,那就是祸事一桩啊!” 安妘坐了下来,紧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我的确是要给安婉添堵,但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碧果的死,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碧霜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语气越发急切了起来:“姑娘,你现在风头正盛,眼看着已经够上了姑娘要的一切,何必在为碧果的事情自苦呢?姑娘的日子安安生生的,无病无灾才是最大的事啊。” 安妘转头,将手从碧霜的手中抽了出来,轻轻滑过碧霜的脸颊:“若是死的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杀人不偿命,天理不容!” 碧霜眼眶一红,低头无力的说道:“可让人打死碧果的,是太太啊,姑娘。” 安妘扯着手中的绢子:“谁说太太没有错了,太太自然也有太太的不对之处。” 碧霜抬头,神色震惊:“姑娘!” 安妘伸手将碧霜用力拽了起来:“去吧,咱们今天不还得搬到福宁宫旁边的春熙堂吗?搬完了东西,还得拾掇一下,准备回去庆贺四妹妹出阁,不是吗?” 碧霜看着安妘想要说话,安妘轻轻握了一下碧霜的手:“去吧,你去忙吧,我过去和大姐辞行。” 正说着,安妘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就算碧霜劝了如此之多,安妘那日回公府为安婉送嫁时,还是将林子棠之前写给她的信一一的都找了出来,除此之外,她还写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白头吟》,当日司马相如有不专之心,卓文君写此诗相赠。 如今,安妘将此诗相赠,但愿能搅得安婉和林子棠不得安宁! 安婉被林子棠迎出府门时,安妘正和公府当中的一众女眷坐在后院的正厅当中,门口忽然有小厮跑了进来,直扑倒在院里的石台阶上。 燕宁郡主被惊动,起身忙问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那小厮喘着气说:“老太太,太太,公爷和大哥儿出事了,二人在南州和那些劫了朝廷赈灾粮的山匪们交锋数次,前儿夜里被那些山匪们给擒住了。“ 康夫人和珏大奶奶一听这话,登时站了起来:“什么?” 珏大奶奶上前:“你说清楚些,只是扣住了人,还有没有其他的?” 那小厮摇头:“没了,没别的消息,这消息还是刚刚从宫里传出来的。” 康夫人听了这些,往后一倒,差点晕了过去,后面月影连忙扶住了她。 那珏大奶奶转头看向了安妘:“三妹妹现在在宫中有太后娘娘照拂,三妹妹不如再去宫中一问。” 一时间,屋中女眷全回头看向了安妘。 安妘垂眸,声音低沉:“其实,现在问消息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新鲜的,重要的,还是皇上派人过去支援公爷和大哥哥。” 珏大奶奶听了,拿着绢子擦起泪来:“那,那可如何是好,圣上的心思,咱们如何好左右,万一派一个无能的过去,咱们,咱们……” 她没有说下去,但每个人心中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康夫人被月影扶着,抿唇眼中含泪:“枉我悬了半辈子的心教出来的珏哥儿,现在竟要这么离了我去。” 提起安珏的生死,安妘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珏大奶奶,珏大奶奶已经低声哭泣起来。 燕宁郡主蹙眉看着安妘:“妘丫头,你既然现在能在太后娘娘身边走动,不如,你再求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和皇上说一下,让皇上派个能干的人过去,好歹把公爷和大哥儿救出来。” 安妘本想拒绝,谁知珏大奶奶听了这话,走了过来,直跪到了安妘面前:“你救救你大哥哥吧。” 被珏大奶奶这一跪,安妘一时心里发乱,便伸手拉起来了珏大奶奶:“大嫂子不可,我定然想办法去周旋,只是,也要让二哥哥多帮衬着些。” 康夫人擦了擦眼泪:“琮哥儿那孩子还好说,就怕那边儿房里的人,就等着我的珏哥儿死了,好承了爵位!” 燕宁郡主还皱着眉毛,沉声道:“这事你不用着急,且自招呼了琮哥儿过来,至于那个苏氏,就算儿子承了爵位,她也只能是个姨娘,还真当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安妘听着燕宁郡主说了这样的话,总感觉好像意有所指,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她,谁知对方的眼神刚好落在自己身上。 意识到燕宁郡主对自己的警告,不由愣了一下,心中未免好笑,这满屋子里面,若不是因为珏大奶奶,她还真是不太想管这样的事,皇上有心让安琮袭爵,她犯不着非得拧着皇上去求情。 安妘福身和燕宁郡主说道:“祖母,母亲别慌,我现下回宫中请求太后娘娘帮助。” 燕宁郡主微微点头:”你去吧,我明日和你母亲也去宫中见见你大姐姐,你和你大姐姐在宫中千万互相帮衬,救公爷和珏哥儿脱困。” 康夫人上前连忙握住了安妘的手:“妘丫头,你切记,要和你姐姐商量着来啊。“ 安妘再次福身:“太太放心,我一定。” 说完,安妘便转身离开了屋中,一路朝着府外走去。 碧霜跟在安妘身侧,不由问道:“姑娘打算怎么求太后娘娘?” 安妘面色平静:“我不过初得太后娘娘宠幸,太后娘娘给了莫大荣宠让我做了个女太医,这宫里成千上万只眼睛正等着我出错,我现在分明走在钢丝上,稍有偏差,摔下去就是烈火坑,还真当我无所不能了不成?” 碧霜没有说话,只看着安妘。 安妘眼睛一转:“左右大姐姐肯定是着急的,我该去各宫里面那些主子娘娘们做脸还得去,晚上也要照常伺候太后娘娘,所以,只能是去给大姐姐出出主意了。” 且说安妘回到宫中后,先拿着敷面做脸的东西去了凤仪宫中,先后给文乐公主和皇后都做了一次脸,文乐公主这些日子以来,脸上的痘痘少了许多,偶尔还会长出些新的,按照宋思开的方子喝药,保养身体,面色也白皙红润了起来。 皇后看着文乐公主的脸心情也好,与安妘闲聊了两句后,便让安妘离开了。 安妘离了凤仪宫,本想去宜春宫去找贞妃,却冷不防看到了朝自己走过来的周游人。 碧霜低声说道:“姑娘,恐怕来者不善啊。” 安妘叹了口气:“善不善的我不知道,但多半这个时候皇上让周游人找我,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说完,她却依然上前到了周游人面前,与对方行礼。 周游人还礼:“三姑娘客气了,见了咱家不必如此。” 安妘微笑:“公公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自然众人都该对公公客气一些。” 周游人笑得开心:“那,咱家要请姑娘去个地方,姑娘不知能否随咱家一起过去呢?” 安妘微笑:“我要不要去,自然要看这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公公的意思。” 周游人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三姑娘还是不要推拒,随咱家去吧。” 安妘点头,只能随着周游人的脚步走了过去,那周游人直领着安妘到了一间暗室当中。 暗室当中坐着几个宫人,有低阶的,有高阶的,以及……贞妃! 正当安妘想着是怎么回事时,周游人已经从屋中退了出去,将门锁了起来! 第六十二章 火中见义 安妘走向了贞妃,很是疑惑:“娘娘怎么也在这里?” 贞妃垂眸,笑了一下,很是讽刺的样子:“自然,是皇上让人带我来的啊。” 她说话时,不由又抬头转了一下眼睛,贞妃并不想哭,却还是有眼泪掉了下来。 安妘一时心软了起来,将绢子拿了出来轻轻擦拭着贞妃的眼泪:“没想到,大姐姐与圣上夫妻多年,竟然也会被圣上……” 贞妃轻轻推开了安妘的手,看了一眼对面暖阁中的宫人们:“这些宫人们,能到这屋子里来,安琮也是出了力气的。” 安妘回头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宫人们,伸手抓住贞妃的手,低声道:“皇上是铁了心要让父亲和和大哥哥去死吗?” 贞妃抬眼,看着安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连你都看出来了。” 安妘张口,却没有说话。 贞妃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的祖母燕宁郡主,是看着圣上长大的人,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但想到并不意味着就能接受,虽然都说君命不可违,可祖母到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必然会想到动用在宫中的人脉去求太后娘娘,可这点心思,在圣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妘点头:“所以,圣上就将这些宫人全抓了起来。” 贞妃笑了笑:“是啊,圣上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无论多么小的一件事情,也得要遵守皇命不可违的原则去做事。” 安妘缓缓说道:“能抓住这么多人,二哥哥自然也给皇上提供了不少讯息。” 贞妃点点头,眼泪又掉了出来:“我心中纵然有怨,可我却没有想过违抗他的意思,他竟然连我也防着。” 安妘知道贞妃口中的他是谁,她伸手抱住了贞妃。 贞妃也抱住了安妘,无声的哭了起来。 安妘蹙眉,看着这间紧闭的屋子,在贞妃耳边说道:“大姐姐,祖母会让二哥哥和圣上求情的,虽然,大哥哥死了对二哥哥有无限好处。但,有些话还是要带给二哥哥,若是圣上日后想起来二哥哥是个为了爵位不惜舍弃父兄生命之人,会认为他不忠不义,哪天圣宠不再,就是杀头之祸。” 贞妃停止了哭泣,抬头微微推开了安妘,双手握着她的肩头:“你……你说得对,可是,咱们怎么把话传出去呢?” 安妘转身,从内室当中走出到了房门前,看着门外侍卫的剪影,又转身看着屋中的陈列,她踱步到了烛台前面。 原本一直沉默的碧霜有些急了,连忙和贞妃说了一句啊:“娘娘!姑娘她……” 贞妃转头看向安妘,连忙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拉住:“你疯了,若是没人来管,你我今日就得命丧黄泉。” 安妘转头看向她:“可大嫂子还等着大哥哥回家,公爷怎么说,也是咱们的父亲……宫里——不能起火,起火是大事。” 贞妃慢慢松开了安妘的手。 安妘咬牙蹙眉——大嫂子,感念你在府中护我疼我,今日安妘用生命来做赌注,也算是报了你对安妘的好了。 她伸手将烛台打翻,烛台倒下,火苗开始侵蚀垂下来的帘子,火舌逐渐变大,映红了安妘的脸。 原本正死气沉沉等死的宫人们瞧见有火,一时间都惊慌失措的喊叫了起来。 而此时,安琮已经在仁和殿外了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在殿内的吏部尚书还没有出来。 仁和殿门口,又到了一个人,是五皇子慕瑾林。 慕瑾林进到院中,上下打量了一下安琮,眼中有赞许之意:“少年英才,官拜内阁,想必这就是辅国公家的二哥儿安琮吧?” 安琮转头颔首笑了一下:“那这位气宇轩昂的少年皇子,想必就是最得圣心的五殿下慕瑾林了?” 慕瑾林点头微笑:“的确是,不知安大人今日为何事而来?” 安琮转头看向仁和殿的大门,眨了眨眼睛:“在下的事,无非是些不能入眼的小事,想必五殿下的事情十分紧急。” 没有问出安琮要来做什么,慕瑾林自然没那么好的心情告诉安琮自己要来做什么,便笑了笑没有说话。 谁知慕瑾林眼睛一瞥,看向别处,却见后宫东面的方向隐约有黑烟上腾。 慕瑾林蹙眉:“不好!” 安琮闻言,挑眉转头一看,也看到了天空上有黑烟升起:“看来是起火了。” 慕瑾林颔首:“的确,那个方向离着皇祖母的福宁宫不太远,我不放心,先去看看,安大人,告辞。” 安琮颔首抱拳:“五殿下有此等孝心,就别耽误了。” 慕瑾林没有再多说话,只转身大步走了。 那慕瑾林一路循着黑烟走去,侍卫和太监们正手忙脚乱的端着水和土往着火的宫室那边走去。 直走到了那间宫室当中,发现火倒是不大,但院中竟有安妘和贞妃,旁边还有些太监正看守着她们,而安妘似乎正在想办法突破那几个太监的看守。 慕瑾林愣了一下,走上前去:“你这么几个人怎么不救火?在这里站着?” 那几个太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安妘一把推开了拦在面前的太监,她跑到慕瑾林身侧时,一把抓住了慕瑾林的手往地上一倒。 安妘趴在地上,慕瑾林跪倒在地,旁边的几个太监瞧着,喝道:“大胆,怎敢对五殿下如此无礼!” 慕瑾林疑惑的看向安妘,安妘抬眼,眼中焦灼。 见到安妘眼中的焦灼恳求,慕瑾林抬手和那几个太监笑道:“无妨,我没什么大事。” 说完,慕瑾林抬手将安妘搀扶了起来,只听安妘低声和他说道:“五殿下,二哥哥一时糊涂,但兄友弟恭,忠孝仁义不可丢掉,万万告诉二哥哥千万不要糊涂!” 慕瑾林低头道:“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我尚且不懂,安琮能懂?” 安妘连忙点头。 有个太监伸手将安妘拽开,安妘却挣开了太监的手,她跪倒在地抱住了慕瑾林的腿。 慕瑾林一愣,震惊的看着安妘。 安妘仰头看着他:“五殿下,五殿下救我啊!那屋子里又黑又暗,我和大姐姐对皇上忠心耿耿,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啊!” 她边说话,太监一边拉扯着她。 奈何太监还得顾及慕瑾林会不会被误伤,故而一直留有余地,没能将安妘一把扯开。 慕瑾林皱眉,点头道:“你起来吧,我会替父皇求情的。” 这话说完,安妘才松开了慕瑾林的腿,任由太监将她拉到了一边。 那几个太监连忙笑道:“五殿下,这里没什么大事,一会儿火就灭了,殿下何不到舒服的地方待着,免得这疯丫头再来纠缠殿下。” 慕瑾林眉毛一挑,看了一眼安妘,点头转身便去了。 贞妃忐忑的看着安妘:“你这方法可行吗?万一五殿下他……” 安妘闭着双眼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左右要死的又不是她,她能冒这么大的险去为辅国公和安珏想办法,应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 五皇子从着火的那间宫室旁边离开后,又朝仁和殿的方向走去。 及至到了仁和殿中,那安琮还在院中站着等传召。 慕瑾林看了一眼安琮,安琮转头笑道:“看来那边的情况并不是很要紧。” 他点了点头,看着安琮正想着要不要告诉他安妘的那几句话,却看见正殿当中大门打开,吏部尚书从里面走了出来。 慕瑾林蹙眉,一时眼前竟然想起来安妘那双满是焦灼的双眼,想到安妘可能是因为父兄的事情在求助,他伸手便拉住了正欲进殿的安琮。 安琮转头看着慕瑾林,一脸疑惑。 慕瑾林叹气:“有人要我与你说,忠孝仁义,兄友弟恭。” 安琮听后,低头笑了一下,摇头道:“与你说这话的人,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慕瑾林一愣,松开了安琮的手:“什么?” 安琮摇头,抱拳笑道:“不过还是多谢五殿下传话。” 话毕,安琮转身走进了殿中。 那天,安琮在仁和殿中不仅请求皇帝尽快出兵相助辅国公,还给了皇帝一个人选——宋悠,宋悠前些日子惹了皇帝不悦,被皇帝斥责在家中反思,不如借此机会派去剿灭山匪,也好立功赎罪。 皇帝欣然允诺,夸赞安琮机敏睿智,美名动京城。 然而,仁和殿中安琮是怎样顶着皇帝的怒气和压力进言的,却无人可知。 当晚,贞妃和安妘被放回了各自宫中,但那些宫人们却被皇上一一赐了鸩酒。 第二日,刚刚成婚的安婉跟着夫婿一同进宫拜见皇后和贞妃,一夕之间,竟然又恢复了平静。 知道安婉要进宫,安妘让人传话给凤仪宫中的皇后她下午再来,如此便可避开与安婉见面,谁知避开了凤仪宫中,却避不开宜春宫的邀请。 当时安妘从太医院的药房里面取了些积雪草,正准备去制药堂里做新的,谁知惜言带着两个宫女特意到了太医院中请安妘去宜春宫中叙话。 碍于颜面,安妘便跟着惜言一起去了。 一入宜春宫的宫门,便看到了将头发全部挽起的安婉。 安婉迎面朝她走了过来,福身笑道:“三姐姐好本事,在宫中叱咤风云。” 安妘笑着回礼:“四妹妹客气,四妹妹刚嫁做人妇,满面红光,一脸喜色,想必夫妻感情和顺,蜜里调油吧。” 安婉走上前,附耳与安妘笑道:“三姐姐,你想不想见见我夫婿?” 第六十三章 需得同心 安妘微笑,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安婉:“四妹妹嫁得佳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姐姐就不见了。” 对面的安婉笑了一下,安妘竟一时看不出她究竟何意。 安婉轻声问道:“姐姐真的不见?” 安妘垂眸,手指绞着手帕:“当真不见,世上大好儿郎那么多,留着时间见别人不好吗?” 安婉听后,笑容更大了一些,她缓缓从袖中拿出来一张信纸,举起放在安妘的眼前。 安妘扫了一眼那封信,那是她专门抄写给林子棠的《白头吟》,没想到她不过给了那林家下人十两银子,便在二人新婚之夜就搅乱了安婉的生活。 她低头笑了一下:“四妹妹想说什么?” 安婉厉声道:“三姐姐!你既然有本事让人将这信送到我二人新房中,难道就没本事到他面前道一句再不来往的狠话吗?” 这一声喊话,惹得宜春宫中的宫女都侧目看了一眼。 安妘看了一眼四周,连忙低下头去,摆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四妹妹这是何苦呢?我在信上已经说明,难道,我为了我二人总角之情做个了断也不行吗?” 正殿中正等着安婉和安妘一起说话的贞妃,听见声音,连忙让惜诺赶紧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那惜诺慌忙走了出去,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安婉和安妘二人,福身道:“二位主子姑娘,今儿是大好的日子,纵然有什么不快,也别让外人看笑话不是?” 安妘听后,抬脚往正殿当中走去,安婉不忿的瞪了一眼安妘,也走了进去。 一进到屋中,去到了东暖阁当中,那贞妃看着二人便叹了口气:“本宫这几年虽在宫里,但心思意念时时刻刻都在府上,你们二人的事情,本宫不知听了多少次,一个林子棠闹得你们姐妹二人恨不能将公府给掀翻了去!” 安婉手上还拿着安妘的那封信,她跪了下来,向前蹭了两步后一把抓住了贞妃的裙子:“长姐,长姐——三姐姐在我新婚之夜让人送这个来,不是存心恶心我吗?” 贞妃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安妘,伸手将安婉手中的信拿了过来,看了一眼后:“糊涂!这样的东西你在四妹妹的新婚之夜送过去,像话吗!” 安婉见贞妃生气,便又补充道:“长姐,不仅这些,还有前些年,子棠与她私相授受的那些信件,她也送了过来,昨儿晚上要不是我好生劝着,子棠都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子了。” 贞妃皱眉看向安妘:“你——” 安妘连忙福身:“回娘娘,我,我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痛快一些,割了这段姻缘,难道也有错吗?” 安婉转头看向安妘:“你只为自己痛快,却将痛苦加在我身上吗?” 安妘着笑了一声:“难道当日四妹妹撺掇林小公子更改婚约,不是为了自己痛快吗?林小公子和我总角相交,其中情意岂是你能明白,其中辛酸,果决背后的痛苦,我又能向谁说呢?四妹妹,这婚事终究是你从我手里抢过去的,难道我连道个别都不行了?” 安婉登时站了起来:“你这哪里是告别,你搅得他不得安生你知不知道?” 安妘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贞妃冷喝了一声:“住口!” 安婉又转身看向了贞妃。 那贞妃叹了口气,只拿着那张信纸送到了桌上的蜡烛旁,火舌蚕食,将信纸化为灰烬。 贞妃声音淡淡的:“四妹妹,男人的心不是你哭你闹就能拿到的,你既然有本事让林子棠悔婚于三妹,就不要忘了当日的手段,现在也不要在本宫这里哭哭啼啼的,回去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安婉上前一步,贞妃抬手止住了安婉的动作:“回去以后,把其余的信全都和你夫婿商量着烧了,若是不让烧,你就算全都毁了,时间也不能倒回来让他没有那段记忆,他就算心里想着些什么,碍不着你这正房夫人的体面就好。” 未曾想过贞妃会这样做出裁定,安婉只能点头福身:“是,娘娘。” 贞妃颔首:“林小公子现在在哪儿呢?” 安婉回道:“他现在还在皇后娘娘那边叙话。” 贞妃朝屋中的惜言使了个眼色,惜言连忙去西边内室中取来两个四四方方的锦盒。 惜言将锦盒交到了安婉的手上,贞妃缓缓说道:“这上面的,是一对儿水苍玉的镯子,权当是本宫送给你的新婚贺礼,下面的是一对翡翠镯子,你等会儿肯定要再去皇后娘娘宫中,你虽然来时给皇后娘娘备了礼物,但既从本宫这里出来,本宫就得再送一份礼给她,你懂吗?” 安婉颔首。 贞妃叹了口气:“你人大了,也出嫁了,将来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千万不要再像今日一般浮躁了。” 贞妃将道理徐徐给安婉讲了后,便让安婉从正殿当中退了出去。 安妘也要退下,贞妃却叫住了她。 贞妃:“你跪下。” 安妘愣了一下,随即跪下,沉默以对。 贞妃瞧着她笑了一下:“本宫不管你和四妹妹有什么过节,但是,安家的兄弟姊妹需要合为一体,同心协力,要是咱们自己乱了,就要出大事了。” 安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依然没有说话。 贞妃蹙眉:“你知不知道?” 安妘这才颔首:“小妹知道了,谨遵娘娘教诲。” 见安妘应了,贞妃才放心让安妘离去。 安妘从宜春宫中出去,正往太医院方向走去,却有人叫住了她,是赵贵妃身边的太监小夏子。 那小夏子和安妘行礼后,笑道:“好姐姐,我找你半天了,我们娘娘想让姑娘去长平宫中看看她的脸。” 安妘听后,想了一下:“不如我先去太医院中,取一些擦脸护肤的东西,再随公公过去?” 小夏子点头,跟在安妘身后朝太医院走去。 一路上,安妘仔细询问了小夏子赵贵妃的脸有什么不适,平日里最愁的是什么,那赵贵妃不到三十岁,但脸上隐约有一些小白粒长出来,每日非要上好了妆才敢见圣驾,侍寝时也不敢将妆容擦去。 安妘听了,想到这应该是水油不平衡长的小粉刺,便想着该拿些积雪草的擦脸汁子过去。 二人到了太医院当中,安妘便命人寻一些积雪草的擦脸汁子出来,小宫女们取了几个白瓷瓶子出来后,小夏子催了两声,安妘赶忙拿着东西和小夏子匆匆忙忙的去了长平宫中。 及至到了长平宫中,小夏子带着安妘进到了正殿的西暖阁里。 安妘见软塌上斜倚着一个宫装美人,连忙福身拜了。 赵贵妃缓缓睁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妘,笑了笑:“果然是个可人的丫头。” 安妘微笑:“贵妃娘娘谬赞了。” 她说话时,又看了一眼赵贵妃,赵贵妃的脸白白的,却是肉眼能见到的一层厚厚的脂粉白,脂粉将皮肤遮得严严实实,到底脸上有什么问题,她也是看不真切,若是用了积雪草的汁子没什么效果,可怎么办才好。 只一眼后,安妘便又收回了眼神。 赵贵妃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膝上,脊背挺得很直:“本宫听说你有一双巧手,能让皮肤焕然一新。” 安妘垂眸笑道:“巧手称不上,不过是略懂一些,在闺阁里面做些小玩意儿自己用用,没成想到派上了用场。” 赵贵妃缓缓点头:“那也是上天给你的造化不是?本宫将你叫来,就是想看看你这个造化能不能帮帮本宫。” 安妘颔首,没有说话。 小夏子在一旁立着,瞧了一眼安妘:“姑娘,娘娘问你话呢。” 安妘抬眼看了一眼赵贵妃,颔首道:“娘娘将小女叫来,小女自然知道娘娘肯定有想改善的皮肤问题,但娘娘……” 赵贵妃蹙眉:“怎么?” 安妘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赵贵妃,十分诚恳:“但小女知道,宫妃白日里无论如何,都得保持得体的穿着和面容,这是规矩也是体面,可若想看清楚面上的问题,还需要娘娘将妆擦了,小女才知道怎么帮助娘娘。” 小夏子有些急了:“我不是告诉你贵妃娘娘有什么问题了吗?” 安妘:“可……” 赵贵妃抬手,双眸微微向下看去,声音平静而又冷淡:“本宫允了你,但你可别叫本宫失望。” 安妘点头,转头请内室当中的宫女打上盆水进来。 宫女打水回来后,安妘用软布轻轻擦去了赵贵妃脸上的脂粉,脸上果然如她所想,有许多闭合性粉刺。 她心下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带错东西,便拿出来了一瓶积雪草的汁子打开准备和杏仁粉调成面膜,谁知一倒进碗中,便看到上面漂浮着一层油花。 安妘看着那层油花愣住,心一下沉了下来,动也不动。 赵贵妃看着安妘,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安妘来之前应该检查一下自己所带物品是否安全,这些油花不该出现在这瓶子里面,显然是有人趁她不备动了手脚,现在赵贵妃已经将脸上的妆除去,她若说今日不能做,放在赵贵妃眼里,那不是在戏耍她吗? 赵贵妃见安妘不答话,便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安妘慌忙转过身来,看着赵贵妃。 第六十四章 以下犯上 被赵贵妃连问两次,安妘只能硬着头皮说:“回贵妃娘娘,小女……一时糊涂,按着小夏子描述的症状,只拿了一种擦脸的东西,但拿的并不对症。” 赵贵妃面无表情,似乎是皱了一下眉毛:“既然不对症,何故还要取出东西准备给本宫一试,你这是在戏耍本宫吗?” 安妘慌忙跪下叩首:“不敢,只是,只是……” 小夏子在一旁逼问道:“只是什么?” 安妘低头说道:“只是,只是贵妃娘娘既已擦去了脂粉,小女刚才想着若是和娘娘说带的擦脸膏子不对,恐怕娘娘心中生气,怪罪小女,然而……然而药不对症的后果又实在严重,小女刚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不对之处,故而,才向贵妃娘娘说明了实情。” 赵贵妃垂眸看着安妘,双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衣裙:“你这样办差是,是因为背后有太后娘娘撑腰吗?” 安妘连忙又叩头道:“不是,请贵妃娘娘原谅小女年轻不懂事” 赵贵妃听后,理了理袖口:“既然是不懂事,那就得有人教你懂事。” 说完,宫室当中的两个宫女朝安妘走过来,迅速擒住了她的手臂,小夏子也朝安妘走了过来:“得罪了,姑娘。” 安妘还来不及反应,那小夏子便抬手朝她脸上打去。 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打得安妘耳朵里嗡嗡作响。 坐在高位上的赵贵妃声音和缓:“这几巴掌打下去,还请你不要记恨本宫,虽说你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但,宫里该有的规矩还得守。” 几巴掌下来,安妘的嘴角已经开始流血,她咬牙忍着,看着赵贵妃。 赵贵妃似乎是笑了一声:“当然,你要是心里不忿想去谁那儿告一状也可以,只是身份和理儿都在本宫这儿,你最好还是悠着点,本宫不是为难你,只是下人放肆,就该管教而已。” 一字一句,安妘皆不能反驳,怪只怪她不够小心,疏忽大意惹来祸事。 那小夏子直打了安妘二十记耳光,赵贵妃才将安妘从长平宫中放出去。 安妘走在路上,提着装了护肤品的小箱子,头也不敢抬,就怕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对她指指点点,谁知,即便是低着头也会有人说三道四。 索性,安妘便抬着头,一路像是和谁置气似的走回了太医院。 及至到了太医院中,看门的小太监和安妘行礼问了个好,安妘也没有说话,只朝着自己的那间小屋子走去,偏偏在院中正撞上了宋思。 宋思伸手扶住了安妘,低头看见安妘的脸,愣了一下。 安妘自然也愣了一下,慌忙推开宋思转头走进了屋中。 院中的宋思本想追上前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但看到守在门前的宫人,便想到如此去了多半又要传出许多闲话,就先回到了太医院的正堂里。 到了屋中,碧霜瞧见安妘脸红红的,嘴角旁还有血迹,便连忙上前问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安妘将小箱子放到了桌上,坐到了一旁:“碧霜,把放在屋里的、所有的擦脸膏子全都拿过来。” 碧霜怔住:“现在?” 安妘点头:“对,就是现在!” 碧霜叹了口气,伸手指了一下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宫女,说道:“你们……” 安妘突然站了起来,拽着碧霜的手往内室走去:“别叫她们。” 碧霜看了一眼安妘,想到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只跟着安妘进到屋中将所有白瓷瓶全拿到了桌子上。 安妘将所有的白瓷瓶挨个打开看了一遍,上面都飘着一层油花。 及至打开最后一个瓶子看了一眼后,安妘抬手就将手中的白瓷瓶摔碎在地。 屋中传来声音,门口站着的两个宫女连忙走了进来。 安妘转头瞪着这屋里当值和屋外看门的四个宫女,冷道:“跪下!” 那四个宫女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冷笑一声:“三姑娘,虽然你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放到太医院里的人,但我们过来只是来帮帮忙,说到底,您还不能在我们跟前发号施令。” 安妘听后,也没有动怒,只笑着坐了下来,拿着一个白瓷瓶在手中把玩着:“所以,我把你们带到太后娘娘面前,告诉太后娘娘你们在我这里干活不仔细,就可以了?” 那说话的宫女本来还想说什么,其中一个拉了一下她的袖子:“三姑娘究竟为何事生气,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三姑娘解决不是?” 安妘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笑问道:“好姐姐,你叫什么?” 那宫女笑了一下:“秋蘅。” 安妘点头:“秋蘅姐姐,我这屋中的东西虽然并不宝贵,但都是我自己一点一点费心做出来的,现而今,竟然有人到我这屋里,将所有的东西都毁了个干净,你说我生气不生气?” 秋蘅眨了眨眼睛,笑道:“要是我,得气疯过去。” 安妘站起身,看着对方:“是啊,秋蘅姐姐,我现在忍得住不把你们挨个打一顿,已经是为着太后娘娘的缘故了。” 秋蘅垂眸,笑道:“三姑娘怀疑我们中间有人动了手脚?” 安妘拿起桌上的绢子,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护肤品汁液,轻声笑道:“我知道四位姐姐都是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在宫中当差多年,论守规矩,论见识,我还不及四位姐姐,所以,我不怀疑四位姐姐动了手脚,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人来过。” 一开始顶撞安妘的那个宫女上前一步:“那得问问你家四妹妹啊。” 听到安婉,安妘一时愣住:“此话何意?” 那宫女撇嘴:“你家那四妹妹的侍女,眼睛恨不得长到脑袋顶上,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来,非得进你这屋子里瞧瞧,我和秋蘅姐姐在屋里当值都被她推了出去,待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捣的什么鬼。” 其余两个宫女,听了,不由笑了一声。 碧霜瞪了一眼二人,那二人连忙恢复了常色。 安妘听后,咬牙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这么明目张胆!她不想要命了吗?” 碧霜眼睛一转,连忙和那四个宫女挥了挥手,那四个宫女从屋中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安妘看着桌上放着的几十个小白瓷瓶子,冷道:“她真是有恃无恐,若是出了事情,便是我死,即便我没出事,发现有问题,也不好拿她怎么办!” 碧霜叹了口气:“姑娘,之前她在公府的时候,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咱们当时也一直没有问大夫这上面飘着的油花究竟是什么,现在守着太医院,不如赶紧问了,也好清楚一些,况且……” 安妘抬眼看着碧霜,只等着碧霜讲下去,碧霜笑得柔柔的:“况且,现在咱么得做了新的才行。否则,明儿给文乐公主和皇后用的,都没有了,不是吗?” 听了这些好话,安妘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此刻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着,便点头:“你说的不错,该去太医院的药房里面取上一些积雪草先做一些,只是……” 碧霜侧头:“什么?” 安妘蹙眉:“只是孔雀石粉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那东西可耗费了咱们不少银子呢。” 碧霜忙笑道:“还有呢,有不少呢。” 安妘点头,抬手刚想去碰一下自己疼痛的脸颊,碧霜连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好姑娘,快别碰,碰了更疼,我现在赶紧去对面屋子里叫个太医过来瞧瞧,给姑娘要些药来。” 那碧霜说话便要出门,安妘;连忙唤住她:“别,别叫宋大人来。” 碧霜回头看着她笑了一下,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可谁知碧霜再回来的时候,来的人却正是宋思。 安妘一见是宋思,连忙转过了身,背对着碧霜:“不是让你别叫宋大人来吗?” 宋思听了,笑得温和:“可我还是来了,现在你也不能将我撵出去吧?” 碧霜眼睛一转,看了一下门外的四个宫女,便福身道:“既然姑娘不想让旁的人瞧见脸上的伤,不如移步内室看病?” 安妘蹙眉,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宋思走到了她的身侧,低头看了一眼安妘,安妘转身又想躲着他,谁知宋思宽袖下面的手碰了碰安妘的肩头。 安妘转头看了一下宋思。 宋思低头看着她,低声说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 安妘眨着眼睛别开了头,忽然又想起来宋思还见过这脸上满是疙瘩的时候,现在也不算什么,便站了起来,朝内室中走去。 两个人到了内室当中,甫一坐下,安妘便伸手拉住了宋思的袖子。 宋思愣了一下,瞧见她满脸委屈,心中柔软万分,只叹道:“好好的,怎么会挨打呢?” 她松开了宋思的袖子,晃着脚:“这个地方不讲道理,还总有人看我不顺眼,找我麻烦。” 宋思听着她说的话,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圆圆的小瓷瓶,打开后,递向了安妘:“这是我按着仙缘岛的方子配的凝露膏,比太医院里配的好些。” 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药膏,又看向了他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眼波流转,声音轻柔:“你不帮我擦吗?” 第六十五章 永夜抛人 被安妘这样一问,宋思先是一愣,后又笑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帮你。” 安妘本想说不介意,但转念一想,宋思本身是个受礼教熏陶长成的君子,倘若她这么主动的话,未必不会在宋思心里留下很随便的印象,便垂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思看着她略有羞赧的样子,眼中竟越发温柔了起来,伸手蘸取了一些冰凉的药膏轻轻触碰着安妘的脸颊。 安妘感受到宋思在自己脸颊上微微摩挲的手指,竟是心都要跳了出来,她微微张着嘴,直视着前方,眼前却是模糊的一片。 宋思的手指间触碰到她的唇角时,药膏甫一碰到伤患,安妘就感觉到一丝刺痛,倒吸了口气。 只听他在她耳边轻柔的叹息道:“既然知道疼,下次就该再小心一些才是,宫里危机四伏,权贵倾轧,你一定要格外小心。” 安妘听了,微微转头看向宋思,恰好对上他那双清澈的双眸。 宋思眉间微蹙,轻轻抬手碰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转正了过来,伸手再蘸取了一些药膏,将那半张脸也涂上了药膏。 她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宋思专注的神情,他面上既无悸动,也没有羞赧,竟是专心致志的在帮她涂药。 一时,安妘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只觉得自己真是捞到了一个好人。 她心中一动,缓缓伸手碰了一下宋思的下巴。 女子的手指滑且凉,宋思帮安妘涂药的手一顿,转眼看向安妘。 安妘的手指滑向宋思的唇,轻轻一点,宋思眼神躲闪,一瞬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而下一刻,她做的就更过分了一些,见宋思不躲不闪,眼中更是有情动之意,她嘴唇微微弯起,身子前倾,轻轻柔柔的亲了一下他的双唇。 这一碰触后,宋思的手指微颤,心中却如打鼓一样躁动了起来。 他低头凝视着她那双带着笑意的双眸,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我一定,一定娶你。” 安妘听后,笑了,伸手也将宋思抱住。 内室门口的碧霜本想进来说时间不早了,谁知一转身却看到这样一幕。 碧霜一惊,转头又从内室当中走了出来,心中已经有了算计。 那内室当中的宋思将安妘蹭在自己衣衫上的药膏擦净后,又细细的给安妘的脸上涂好了药膏才算罢了。 安妘又拿着一个瓶子去问宋思这上面飘着的油花是什么,宋思拿着瓶子看了看,又在鼻尖下闻了闻,只道:“这是巴豆油,若是冷不防的碰到皮肤上,有些体质弱的人,很可能会起风疹。” 安妘蹙眉,想了一下,风疹不就是常说的过敏吗? 宫里的娘娘和京城的贵妇人娇小姐们,自然身体不会强壮到哪里,若冷不防碰到一个过敏的,她在这宫里面,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看着安妘面色沉重,宋思温声问道:“怎么?” 安妘摇摇头,和宋思笑了笑说没事,便让碧霜送宋思离开了屋子。 宋思离开屋中后,碧霜平复了神色,进到屋中:“姑娘,今天晚上,您是要留在太医院中做一些擦脸的汁子,对不对?” 安妘听后,点头。 碧霜暗暗叹了口气:“那,奴婢先去福宁宫那边说一声,今天晚上就先不去给太后娘娘做脸了。” 安妘笑了笑:“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那就劳烦你去了。” 碧霜应了一声,便转身从屋中走出,碧霜一路去了福宁宫回话后,却没有直接回太医院,反而是去了贞妃的宜春宫中。 当时,贞妃正在东暖阁里逗着四岁的慕瑾元说话,一听是碧霜来了,便让乳母抱着慕瑾元从屋中走了出去。 那碧霜一进来,一脸忧愁之色,贞妃瞧见,便和惜言惜诺使了个眼色,二人带着屋中的宫女出了门,将正殿的门一关,只留下碧霜在屋中。 屋中碧霜跪在贞妃面前,眼眶微红:“娘娘,奴婢不敢瞒你,只是三姑娘的终身大事和名节是大,这眼看着四姑娘都已经出了阁,三姑娘的婚事几经波折都没个着落,奴婢心里……” 贞妃有些不耐的皱了皱眉毛:“三妹妹的婚事,又不是没有人操心,左右皇上之前刚说这一两年里还是不要提婚嫁一事的好,叫人怎么给她张罗。” 碧霜摇头:“不,娘娘,若真是能没什么旁的,安安生生的在闺中待嫁,也就罢了,怕就怕在,那太医院中,不是还有个宋思,是前些日子娘娘你不让进来再单独相见的那个。” 贞妃听后,沉吟着没有说话。 碧霜又道:“今儿,姑娘在长平宫里挨了打,原本我是想叫一个太医给姑娘瞧瞧,那宋太医便直接跟了过来,我若直接说不行,恐怕有人多想,但,偏偏二人,到底是有了私定终身之意。” 贞妃蹙眉:“当真?” 碧霜点头,眼神诚恳。 贞妃眼神飘忽,手指缠着绢子,摇头:“这可不行,之前二弟弟去找皇上求情,让宋悠去南方救公爷和大哥儿脱困时,本宫将二弟弟叫来宫中叙话,二弟弟说宋悠对三妹妹是有意的,为着三妹妹的缘故,也会将公爷和大哥儿平安带回。现今,那宋悠刚刚离了京,皇上的意思是宋悠立功回来随便什么事情都能许给他。” 碧霜看着贞妃点了点头。 贞妃叹气:“其实,本宫琢磨着那宋悠应该也是对妘丫头有意,只是之前可能和妘丫头闹别扭,所以在这宜春宫里说了这样的话,要是宋悠回来请了旨要娶妘丫头,这宋思的事,可是个祸根啊。” 碧霜连忙点头:“是啊,本来这婚姻之事并非自己能说了算,可偏生自己有了主意,那就是惹了祸了。之前,在公府里,碧果就常常和姑娘说些那宋家五哥儿十分的好,奴婢便知,这话万万不能让姑娘记在心里,故而,四姑娘有意要除掉碧果时,奴婢也是为了姑娘的好,才没有多加阻拦,但现在看来,这祸根终究是埋下了。” 贞妃蹙眉点头:“妘丫头有你这样为她思前想后的人,也是她的造化,那,这事你是如何想的?” 碧霜跪行两步,凑近了贞妃,低声道:“说句不当说的,姑娘的名声是和娘娘连在一起的,若是,能有人给姑娘早早的定下了大事,这事情也就好办了。” 贞妃听了,起身将碧霜扶了起来:“好丫头,你说得对,保全妘丫头的名声,就是保全公府的,保全了公府的,就是保全了本宫的,想着妡丫头的婚事也该定了,等合适的时候,本宫问了圣上意思,再和太后娘娘说说,把这二人的婚事都定下了才好。” 碧霜连忙福身一拜:“奴婢代姑娘谢过娘娘。” 贞妃连忙拉住了碧霜,摇了摇手:“快去吧,仔细的看好你家姑娘平安嫁人,这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那碧霜从宜春宫离了以后,便匆匆回了太医院中。 屋中安妘正将瓶中的擦脸膏子一瓶一瓶的倒干净,一一清洗。 碧霜一进来,安妘笑着朝她招了招手:“你来,咱们一起弄干净了,再扣起来晾在太阳地里,晾干了好再用。” 听见安妘召唤,碧霜便点头走了过来。 两个人一直忙活到了酉时,太医院中今晚不值夜的太医也一一的走了,守着屋子的四个宫女也回去了两个。 御膳房给太医院送过来些吃食,碧霜取了些回来,安妘吃了,躺在长椅上歇了会儿,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安妘看了一眼趴在自己旁边还睡着的碧霜,轻轻推了一下:“起来吧,咱们去药房那里取一些积雪草,先给文乐公主做一些擦脸汁子出来。” 碧霜睁眼打了个哈欠,和安妘从屋中出来,去到了太医院正堂的后面。 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懒得动弹,坐在屋门前歇着没动。 安妘刚一到后堂,天空中便炸开了一朵烟花,紧接着又有许多。 她抬头朝天上看去,喃喃问道:“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会有人放烟花呢?” “据说是皇上的新宠,安昭仪今天过生辰。” 这温润的声音,是宋思。 安妘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长身玉立的佳公子。 宋思负手看她,面上带着笑容:“想必你需要一些积雪草?” 安妘眼睛一转:“我不仅需要积雪草,我还需要别的呢。” 宋思微笑,手从后背放到了面前,手上有一个纸包:“那你再告诉我还需要什么,我去药房里面帮你寻。” 安妘笑着点头,带着碧霜朝制药堂走去,一入屋中,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儿,但屋中陈列的工具倒也齐全,所需用的都能找见。 宋思踱步在院中,看着烟花下面的安妘,眸中含笑。 而此时此刻,安昭仪正伴着圣驾在广兰宫中,看着烟花绽放。 贞妃正坐在步撵上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花,正朝着太后的福宁宫而去。 离京的宋悠正骑着快马飞奔在官道之上,恰好路过一片桃花林时,只觉得月光洒落在还未开放的桃花树上,生出一种荒凉孤寂之感。 他看见这样的景象,拉了一下缰绳,将马慢了下来。 多情的白衣公子从怀中掏出来了一个赤金的钿花,钿花上面少了点缀的宝石,正是安妘的那个钿花。 宋悠拿着的钿花还有他怀中的温度,他将钿花在手上颠了颠,笑了:“桃花债里桃花劫,若要不负桃花情,还得做个多情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安妘,五弟,愿你二人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眷侣。” 说完,宋悠扬手将手中的钿花抛了出去。 第六十六章 静玉生香 而宫中的夜晚,还很热闹。 太医院的制药堂中,安妘拿着碱水淋在积雪草上,放到火上慢慢的在蒸。 碧霜坐在门前的石阶上,仰头看着烟花一脸愁色。 宋思也在屋中。 安妘轻轻的推开了窗子,透过那一点缝隙看着窗外盛开在夜空中的烟花。 宋思在桌旁,将蛋黄花、水飞蓟和睡莲分别放到了三个铜盘当中,只待等会儿将这些花放到蒸屉当中。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宋思,笑道:“没想到宋大人这么心细?” 宋思摇头:“做大夫的,若要粗心,可是要不得的。” 安妘将窗子关上:“医者仁心。” 宋思抬眼看了一下安妘:“我记得你欠我两个人情,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是不是?” 她蹙眉,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只听宋思温声说道:“宫中是个人多口杂的地方,所以很少有太医会做许多成药放着,大多都是需要的时候再做,知道为什么吗?” 安妘听了此话,缓缓说道:“怕有人拿做好的药动手脚吧?” 宋思点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所以,你今天未必一定要做很多擦脸膏子出来,以后也是一样,用时再做,不至于让别人钻了空子。” 安妘心中一热,朝宋思走近了两步:“这就是你要我还的人情?” 他细细端详着她的脸:“是啊,不然下次还得帮你涂药。” 安妘面上一红,没再说话。 大内中的福宁宫门前,贞妃已经缓步走了出来,从新坐到了步撵之上。 她能说的,已经全部和太后说了,至于到底怎么成全,还得看太后和上天的意思了。 天上的烟花终于停了下来,广兰宫安昭仪今日的风光却未结束,明日这后宫当中又是一番风景了。 第二天,早朝时又言官进言,说昨日皇上为昭仪过生日的场面,实在太大,于礼不合,皇上对此沉默不言,只问了还有没有别的事。 安琮说,宋悠连夜快马加鞭的赶路,已经到了山匪横行的南州一带,现已住在南州的知府衙门里。 这一消息被安妘听到时,安妘不知为何愣了一下:宋悠竟如此拼命的赶了过去。 在估摸着各宫娘娘们给皇后请完安后,安妘便去了皇后的凤仪宫中。 一为给文乐公主治脸,二是请一道旨意。 文乐公主的脸上的痘痘现在基本不起,就是脸上还有些痕迹,从来都是痘痘好去,痘印难去,安妘琢磨着除了保湿补水以外,还得给文乐公主用一些美白的东西。 从文乐公主的寝殿当中退出来后,安妘便直奔正殿而去。 入了正殿,安妘也不多话,直接跪了下来:“求皇后娘娘一个恩典。” 皇后当时手中正拿着帕子在擦手指尖,见安妘这没头没脑的一跪,不由将手中的帕子拉直了:“怎么?” 安妘蹙眉:“小女知道,宫中多是富贵人,而后宫中的宫女也是圣上的人,圣上只要喜欢,没准能从宫女变成主子,所以,各宫的宫女也是十分金贵的。” 皇后听了这话,不由失笑出声:“纵然有,又能有几个?既然现在是奴才,就不该异想天开的要做主子。” 她说到后面时,声音都高了两分。 本来皇后就是皇帝明媒正娶的妻子,对后宫的嫔妃都未必能真心宽和以对,要是再知道后宫的宫女也不安分,心中必然生气。 安妘看到皇后有些着恼的样子,心中偷笑了一声,又继续为难的说道:“是啊,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小女在宫中不敢行差踏错,不敢得罪人,更不敢……随意指派身边的宫女。” 皇后垂眸看着安妘:“宫女都不敢随意指派?本宫可没闲工夫在这里听你打哑谜,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安妘抿唇:“皇后娘娘,因为太后娘娘赏了几个丫头给我使,但奈何小女是个没有身份的,压不住人,又不好直接和太后娘娘去说,只能来请皇后娘娘旨意。” 皇后眉梢微动:“你是让本宫在母后头上动土不成?” 安妘连忙叩头:“绝不是,小女是想……想请教皇后娘娘如何御下,毕竟,昨儿要不是她们几个没有守好门,也不会有人在小女做的擦脸汁子当中动手脚,偏偏还是公主殿下要用的,若是小女一不小心给殿下用了,小女挨打受罚甚至丢了性命是小,但殿下……” 一听事关自己女儿,皇后登时坐直了身子:“混账,连个门都守不好,还能放人进来捣乱,是谁进你屋里动的手脚,捆了那几个丫头来好好拷问。” 安妘蹙眉,连忙道:“昨儿小女问过了,进出我那屋子的人有好几个,也说不清是谁动了手脚,但毕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还是不要得罪太后娘娘为好啊。” 皇后眉心微皱:“这倒不假,但也不能让别人有害文乐的机会,这样……” 安妘点头,十分期待的看着皇后。 皇后忽然眼眸一转,盯着安妘的双眼,不由笑了一声:“你真是个满腹诡计的人啊。” 安妘垂下头:“小女不懂皇后娘娘在说什么。” 皇后笑着摇头道:“你虽然被母后一手提拔到了太医院中,但到底没有身份地位指使那些高阶的宫女,你来本宫这里诉苦,难道不是让本宫给你身份和地位吗?” 安妘头更低了一些,没有说话。 皇后的手摩挲着柔滑的绢子:“本宫不是不能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安妘抬头,眼睛一转:“什么条件?” 皇后慢悠悠的说道:“若他日本宫需要你时,你要为本宫做事,倘若不依,这身份本宫如何给你的,便能如何收回。” 跪在地上的安妘没有说话,心突突的直跳。 从凤仪宫中出来时,安妘的身份地位并没有任何改变,但她心中却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皇后轻易不能招惹,这个没有儿子的后宫女人,已经在思考一些危险的事情了,若招惹了皇后,日后麻烦无穷。 但,太后赏的那四个丫头,却必须得想办法拾掇拾掇。 如此,安妘这几日按着宋思说的,每日在制药堂当中做一些当日需用的擦脸膏子。 每日两瓶用葡萄籽和孔雀石粉做成抗衰老的擦脸膏子,一瓶给凤仪宫中的皇后,一瓶晚上给福宁宫的太后,每日用碱水蒸了蛋黄花,收取汁液给文乐公主使用,再每日用碱水蒸了积雪草,收取汁液,给赵贵妃使用。 如此一来,她每日在太医院制药堂的时间约有两个时辰,而太后赏的秋蘅四个丫头在小屋那里没有主子侍奉,倒是乐得自在。 转眼,便到了三月底,正是太后的生辰将至,皇帝命人开始筹备。 安妘在制药堂正在收取积雪草的汁子,听到消息后,便转头问了一句碧霜:“咱们手上有多少银子?” 碧霜想了一下:“还有二百多两银子。” 安妘仰头算了算:“十两银子能换一两金子,碧霜,换二两金子吧。” 碧霜一愣:“姑娘要做什么?” 安妘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太后过生辰,当然要做贺礼啊。” 碧霜蹙眉不语。 安妘瞧了她一眼,笑道:“月见草,玫瑰花,加上金粉,可以做成擦脸膏子的,能延缓衰老,抹平细纹,比孔雀石粉还好用。” 碧霜眼睛一亮:“这可真是太高级了一些,这东西……” 安妘笑了笑:“我记得,这套,叫臻时,但现在……该叫臻时玉容膏更合情合景。” 碧霜点头。 安妘握了一下碧霜的手:“你去吧,换上些金子,交给宫中造办堂的人,将金子打成细细的粉再拿回来,记得,一定是你亲自盯着。” 碧霜听后,连忙应了,按着安妘的吩咐换了金子去打粉。 宫中的日月虽然波折,但不是后妃的安妘,到底日子是安静美好的。 宫外的宋悠大败南州山匪后,不出意外的救出了辅国公和安珏。 然而,出了南州的地界儿后,在宋悠架着马车携辅国公和安珏回京的路上,却并不那么太平。 出了城,走在官道上,虽然安全,但也极其容易被人盯上。 当午后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的时候,宋悠不由眯了一下眼睛,一股困乏之感正在身体四处蔓延,然而,下一瞬他便从车上跳起拔剑而出。 一把长剑在阳光下闪出最耀眼的光芒打在宋悠的脸上,正如同黄泉引路之灯。 宋悠出剑与那人长剑碰撞,两把剑,同时嗡鸣出声,而剑的主人分别都稳稳落于地上。 站稳后,宋悠看着来人,不由轻叹出声:“你是谁派来的杀手?” 来人一袭黑衣,带着黑色的斗笠遮住了脸。 黑衣剑客森寒一笑:“这重要吗?” 宋悠语气倒是轻快:“那你总该告诉我,你要取谁的性命吧?” 车中安珏掀开帘子瞧了一眼,痛心问道:“难不成是安琮?” 黑衣剑客又笑了一声:“非也。” 宋悠蹙眉:“看你刚才招式,我似乎在前两天见过,难道是山匪中的一个?可山寨主人不是答应了朝廷的条件?” 黑一剑客抬手出剑,直朝着马车而去:“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宋悠见状,冷眉一腾,旋身出剑朝那人刺去。 黑衣剑客鬼笑一声,猛然改变路数,跳在马车之上,一掌震碎马车,车上辅国公和安珏齐齐摔出。 剑客手中长剑此时朝宋悠刺去,而朝着那剑客冲去的宋悠避无可避,对方竟一剑没入他的肚腹! 第六十七章 猩红点点 那碧霜做事的速度倒是不慢,安妘交代的事情,不到一天,已经将打好的金粉给安妘送到了太医院的制药堂中。 安妘收了金粉,便去药房当中找人取了一些月见草和玫瑰花。 玫瑰花是新鲜的,月见草却是干的。 安妘将碱水淋了玫瑰花后,上火蒸上,又泡上了干的月见草后,忽然想到既是给太后的贺礼,便该寻一个好的容器来装臻时玉容膏。 见安妘绕着蒸锅转了一圈,碧霜蹙眉问道:“姑娘,怎么了?” 安妘叹了口气:“碧霜,你说找造办堂的宫人们帮咱们做一个流光溢彩的瓶子,需要多少钱?” 碧霜蹙眉想了想:“什么样的瓶子?” 安妘比了比,:“五六寸吧,精巧一点,别致一点,能装下咱们给太后娘娘的寿辰贺礼就行。” 碧霜点头,边想边说道:“其实材料,倒是没有多少钱,但难在是让造办堂的师傅们做,多少得让师傅们捞着一些油水,油水越多,做得越好。” 听后,安妘垂眸,缓缓点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碧霜,一百两够吗?最好明日就做出来。” 碧霜连忙道:“够了!” 安妘看着蒸锅上面已经有水汽上腾,脸上不由笑了一下:“那,就去做吧,什么样子全凭师傅喜好就行,但你要和师傅说清楚这擦脸膏子的名——臻时玉容膏,好让师傅有想法。” 碧霜福身点头,转身便又走出了制药堂。 干的月见草在水中渐渐舒展了身子,安妘低头看了看,满意的笑着,将泡着月见草的水也倒了出来。 将月见草上淋上碱水后,便也开始上锅蒸了,而蒸着玫瑰花的笼屉里已经散发出玫瑰花的香气。 安妘凑到跟前去闻了闻,满心喜悦。 她拿着软布垫在手上轻轻的打开笼屉上的盖子,盖子上能瞧见星星点点的红色汁液。 而此时此刻,在官道的某一处上,也有这样的红。 只是,那是血。 是宋悠的血! 血渗透衣衫,顺着剑流下,掉在土地上。 宋悠退后,用内力将没入身体的剑弹了出去,点了身上几大穴道,让血液不至于从伤患之处喷涌而出。 他咬牙看着那黑衣剑客:“你是单来杀我的!” 那黑衣剑客话不多说,抬手挥剑,脚下步法变化,朝宋悠刺去。 宋悠格挡,朝安珏喊道:“带着公爷跑啊!” 安珏从地上爬起,扶起辅国公犹豫片刻,宋悠将对方的剑打开,喊道:“走啊!别拖累我!” 听见宋悠这一声喊话,安珏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拉着父亲顺着官道一路跑远。 黑衣剑客,只管纠缠宋悠,招招尽现杀意。 宋悠不敢大意,凝眸盯着对方的出剑:“你的目标果然是我!你是谁的人!” 黑衣剑客的脸躲在斗笠下面,声音越发听着森寒无比:“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杀你的,就可以了。” 话毕,剑客的剑尖又朝宋悠刺去,宋悠的剑尖朝剑客的手腕而去,剑客将手一躲,撤了一步。 两人互相对立,无人再动一步,却都保持警惕。 那剑客冷笑:“果然如传闻所言,宋悠不杀人,但却有一手好剑法能断人手筋脚筋。” 宋悠抬手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笑得格外开心:“你倒是对我格外了解,你叫什么名字?” 剑客闻言,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双冰冷幽深的眸子,以及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宋悠咳了一声,口中腥甜,他没有将血吐出,反而咽了回去,脸上依然笑着:“原来是水上流痕刀率客,杀手组织聆音宫的七杀之首,被你盯上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活过一个月的,能买动你来杀我,这个人可真是给我面子啊。” 刀率客似乎是笑了一下,周身起风,内力上提:“没有人告诉过你,受伤之后说话太多会损伤真气吗?” 话甫落,刀率客已经又提剑朝宋悠冲去。 官道中,双剑相碰,又嗡鸣出声。 而安妘手中,刚将蒸着玫瑰花笼屉的盖子拿起,下一刻却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晃动着发出声响。 红色的玫瑰花汁子散落在地上,斑驳一片。 制药堂里帮忙的小太监闻声跑过来,连忙问道:“姑娘,您这是……” 安妘愣了一下,笑道:“我手一时没拿稳,还得劳烦公公收拾了。” 小太监笑道:“无妨,无妨,姑娘您没事就行,左右就是个笼屉掉在了地上,没出大事就行。” 安妘点头,随后去到了药房当中去取玫瑰花。 制药堂中的小太监已经又生好了火,安妘一进门,就将安妘手中的玫瑰花接了过来。 小太监帮忙打理后,安妘忙淋上碱水,扣上了盖子。 一旁小太监瞧着,笑了笑:“奴才瞧着姑娘这两日忙忙活活的,是在为太后娘娘做寿礼吗?” 安妘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太监笑道:“其实也不必太着急,反正后天才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姑娘明日做好也是一样的。” 安妘看着一旁蒸着月见草的笼屉开始有水汽上腾,悠悠的说道:“能提前准备好就提前备好,万一明天有新的活要做可怎么办呢?” 说话时,安妘便拿着软布上手去将笼屉的盖子拿下,小太监连忙拿过来安妘手上的软布:“姑娘您还是让奴才来吧,奴才在这里当差,若这里总有摔打的声音传出,奴才恐怕要被师父骂。” 安妘微愣,便笑了一下:“我这不小心摔了个盖子,还摔出来个帮手来。” 小太监将盖子平平稳稳的放到一旁:“诚如姑娘所讲,明天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其实下一刻发生些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安妘听后,边笑边垫着软布拿起盖子收取上面的月见草汁子:“虽然下一刻要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下一步我却知道要做什么,下一步该把月见草捣碎成汁了。” 官道上的宋悠,也是如此想,下一刻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却十分清楚。 刀率客动用内力与他纠缠不下百招。 两人体力都有些下降。 这一场战斗已到了最后不得不收尾的时候。 刀率客是惯常杀人的,故而将剑朝宋悠的胸前刺去。 宋悠此次倒是不躲不闪,待剑进入胸前一寸时,他已经将内力汇在掌中,朝刀率客打去,刀率客始料不及,抬掌一对。 两人深厚内力相拼,周围几棵四人合抱之树竟东倒西歪,响声惊天动地。 刀率客弹飞出去,一口血喷了出来。 宋悠也被内力所创,口中腥甜越甚,再也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但身未倒下,提剑缓步走向刀率客。 冰凉的剑尖抵在刀率客的胸前,宋悠笑了一下,猩红的嘴唇微动:“聆音宫的七杀,实力不过尔尔。” 刀率客眼神冰冷而又恶毒:“你中我一掌,剑伤伤及肺腑,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宋悠眼神一变,也是冰冷的,他手中长剑缓缓下移,不见手中如何变化,只将刀率客的两只手的手筋全部挑断。 刀率客咬牙没有叫出声,却有冷汗不断从额上冒出来。 宋悠拿剑撑在地上:“断你手筋,看你以后还怎么杀人。” 刀率客双手缓缓抬起放到眼前,眼中竟有泪水流出。 宋悠没有再看他,只将剑收了回去,之前封住的穴道随着内力的运转全被冲开,鲜血从肚腹的伤患处涌出,将身上的白衣染成了绯红。 他脚下踉跄,却是坚定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宫中的安妘正将捣好的月见草汁子收起来。 碧霜从造办堂回来后,面上带着些惆怅。 安妘见后,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碧霜叹气:“这银子花了这么多,姑娘这里可真剩不下什么了。” 安妘看着小罐子里的汁液,拿起来在碧霜眼前晃了晃:“这就是咱们的生财之本,你怕什么?” 碧霜笑着摇头:“话是这么说,姑娘现在在太医院拿的钱到底是比在公府里做姑娘时拿的月例银子多,可若每个月都这么个花法,是不行的。” 安妘撇嘴:“你说的意思,我知道,宫里的主子们到底不是每个人都会赏东西,可我当时承诺了想容堂的老板娘不在民间做脂粉生意,不抢她的生意,所以,若这次能哄了太后娘娘开心,要是能让宫女们买我做的擦脸膏子,这钱啊,能多到你数不清。” 方才帮安妘的小太监听后,不由笑道:“姑娘真是蕙质兰心。” 安妘笑着摇头,将软布丢给了碧霜:“去把玫瑰花的盖子拿下来吧,帮我把玫瑰的汁子取好,届时两样花汁和金粉一对,拿回咱们房里静静的待一天,在去掉些杂质,明儿就可以把送给太后娘娘贺礼做出来了。” 碧霜笑着应道:“是,太后娘娘一定欢喜,想着没白疼姑娘一场。” 安妘听了,看着瓶中的东西在笑,最好能哄得太后亲自教训秋蘅那四个宫女一顿,好让那四个宫女在这屋门前尽职。 其实,总体来说,太医院中,安妘那间小屋前的门倒是太平。 而距离京城不远的一处城门外,倒并不那么太平。 宋悠不知何时已经昏厥过去,他身边的土地上有一片干涸的血迹,那是他的血。 两个小孩子朝他走了过来,小的那个上前要去摸宋悠的腰间钱袋,宋悠睁眼抬手锁住了那小孩的喉咙,发现对方是个稚子时,他松开了手 大一些的那个盯着宋悠的双眼:“你,你是谁? 宋悠皱眉:“你们又是谁?” 刚刚被宋悠锁喉的小孩说:“我们以为你死了,见你身上有钱袋,所以想拿你的钱买些吃的,我们没有恶意的。” 宋悠恢复了些意识,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洗得看不出了颜色,补丁是一块接着一块,他们的手上和裸露的皮肤上竟还有没好全的冻疮。 大一些的那个孩子见宋悠没有说话,便略显失望的说:“走吧,小弟,我们把刚才捡到金花去当了,换些钱。” 宋悠蹙眉,抬眼却见不远处竟有一片正欲盛开的桃花林,一时心动,慌忙坐起,肚子上的伤口裂开,血又汩汩流出。 然而他却已顾不得伤患之处,只抓住了那孩子的手:“金花?什么金花?” 第六十八章 以命换你 略小一点的孩子,见宋悠拉住了自己的哥哥不让走,上手狠狠的打了一下宋悠:“你放开我满哥!” 宋悠刚想说话,却觉五脏六腑中一阵痛感,他话未能说,呕出一口鲜血,不得不松开了对方。 那被称为满哥的孩子叫阿满,弟弟叫阿齐。 阿满见宋悠涂了好大一口血,不由慌了神,颤颤巍巍的说道:“就是一个金色的花。” 这孩子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只姑娘们头上戴的钿花,金灿灿的,在阳光下面反着微弱的光芒。 这一枚熟悉的钿花就放在阿满那双沾满泥土的手上。 宋悠看着阿满手上的钿花,眼眶竟微微红了,他嘴唇微动,似乎是笑了一下,却露出了沾满鲜血的牙齿:“好孩子,我钱袋子里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还有三十两的现银,你们都拿去,把钿花给我,好不好。” 阿满十分困惑的将钿花交到了宋悠的手上,阿齐在一旁将宋悠挂在腰间的钱袋子一把拽了下来。 还不待阿齐打开钱袋子一看,阿满劈手将钱袋子从阿齐手中夺了回来:“但是大哥哥你,好像快死了,没有钱,你要怎么看大夫呢?” 宋悠只觉体内真气紊乱,气血上涌,慌忙又封住了周身几大穴道,他摇头轻笑:“我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城里找大夫了。” 阿满低头看着地上宋悠的那一滩血,吞了口口水:“我们要了这一百两,给你请大夫来救你的命,这样还比较公平。” 宋悠听后,抬手想要摸摸那孩子的头,却抬手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血迹,便又放了下来,只轻声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大哥哥多谢你了。” 阿齐拉了拉阿满的衣角,嗫嚅道:“他在这里,有风,好冷的。” 阿满眨了眨眼睛:“你要不要去我们家?” 宋悠没有拒绝,在阿满和阿齐的帮助下去到了他们的家中。 其实,当宋悠到的时候,发现这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家,那幢房子里,只有一张空荡的床板,上面用草覆盖的房顶有多处缝隙,若要下雨,这屋子都得被浇透了。 宋悠不想让自己血弄脏了这两个孩子的床板,便坐到了地上,等着阿满和阿齐请大夫回来。 他那双沾着自己鲜血的手缓缓摊开,看着手中的钿花,心中一时感慨万分,这个他丢出去的东西,竟又在他准备等死的时候回到了他的手里。 倘若可以,真想现在回去见见这钿花的主人。 哪怕最后一面也好。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阿满和阿齐还未回来,他握着钿花的手越发无力了起来,只苦笑着想着,这两个小鬼该不会拿着他的钱袋子跑了吧? 也罢,不暴尸荒野,已经很好了。 太后生辰在即,陆续有各地的官员从官道上经过,快马加鞭的将送给太后的贺礼送到京城。 由官道入宫中,各处都在忙活太后的生辰。 而这一日,也终于到来。 安妘将做给太后的臻时玉容膏装进了一个金色的瓶子里,那瓶子底部是四方的,越往上面线条越圆润,瓶身绘有白孔雀,富贵清雅,相得益彰,彼此融合成为一体,当真是好看。 她穿着浅碧色的盛装,带上了一只八宝和合垂玉的步摇,收拾妥当后,将臻时玉容膏放到了一个檀香木的木盒当中,便带着碧霜一起到了祥和殿中,一同为太后庆生。 祥和殿中,虽无文武百官,但各宫嫔妃,宗室贵胄们却都已到位。 安妘因着太后荣宠才有机会坐在这里,但也只能坐在末位上。 前面各宫嫔妃和宗室之人献完寿礼后,安妘便亲自捧着木盒走了上去:“小女恭贺太后娘娘千秋,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侍立在太后身边的太监下了台阶,接过了安妘手中的贺礼。 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后笑问道:“你准备了什么给哀家啊?” 安妘笑着叩头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别无长物,只能给太后娘娘做了一瓶珍贵又特殊的擦脸膏子以表庆贺。” 太后笑着抬手,让安妘站起来回话:“哦?你倒是说说有何特殊?” 安妘福身:“这个,叫臻时玉容膏,用了月见草和玫瑰花调制,其中还加了一样十分稀罕的物件儿。” 太后转头去看,太监将木盒当中的臻时玉容膏取出,轻轻打开瓶口奉到太后的眼前。 太后低头闻了一下,笑道:“好香啊。” 说完,太后朝瓶中看了一眼,却见瓶中有鳞光闪闪不由奇道:“这是何物?” 安妘扬声笑道:“太后娘娘容禀,这是金粉,它能延缓皮肤衰老,十分珍贵而又特殊。” 太后拿着瓶子端详了一下,点头微笑,递给了旁边的皇帝。 皇帝略看了看,笑道:“母后欢喜就好。” 太后将瓶子交给旁边的太监,起身缓步朝安妘走去:“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你们安家更在逆王作乱时立了大功,你们家的孩子个个都好,难为你费心给哀家做这个臻时玉容膏。” 此时在下面坐着的贞妃听了这话,笑着端起了一杯酒,慢慢饮了。 安妘一心只想着心中目标,自然顾不上其他人,何况今天的人那样多,便福身笑道:“小女心里敬爱太后娘娘,早就将太后娘娘视作比亲祖母还亲的人了,所以,做这一瓶臻时玉容膏也谈不上费心。” 太后垂眸:“那哀家不如让皇上认你做义女,你做哀家的孙女?” 安妘还未回话,太后又道:“当然了,你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最高兴的应该不是做哀家这老婆子的孙女,该是做意中人的新娘子。” 安妘一听这话,心中不由一凛,她看着太后,张嘴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而太后便扬声笑道:“就依哀家的意思,辅国公的二姐儿安妡赐婚五皇子慕瑾林为皇妃,辅国公家的三姐儿赐婚宋威大将军的宋悠为妻,今年之内择个好日子把婚事办了。” 席中慕瑾林一愣,起身看着太后看了一会儿。 安妘面对面看着太后,一时竟像是被抽了魂儿一般站在原地。 太后淡淡的看了一眼安妘,又看了一眼席间的五皇子,转身往回走去。 慕瑾林最先回过神来,上前叩谢道:“多谢皇祖母恩典。” 而席中贞妃见安妘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便从席间走出,到了安妘身侧,拉着安妘跪下,扬声叩谢道:“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再抬头,安妘只觉得世界都变了一个颜色。 她挣开了贞妃的手,跪行几步,刚要说些什么,贞妃便一把拉住了安妘的手。 安妘回头看向贞妃,贞妃朝她缓缓摇头,低声说道:“你不要命,整个公府也不要命了吗?” 太后回身,看着安妘笑了笑:“怎么,对哀家的旨意不满吗?” 安妘闭紧双眼,一时许多事情涌入胸口,吸了口凉气后,只叩头谢道:“太后娘娘赐婚,小女满心……欢喜,谢过,太后娘娘。” 席间,隆和郡主终于还是甩开了周王钳制自己的手,冲上前去跪下道:“太后娘娘,不可啊,这安妘朝三暮四,不能给哲远哥哥做妻子的。” 太后眉梢微挑:“哦?” 隆和郡主回头瞪了一眼安妘:“太后娘娘,这安妘与太医院的宋思勾搭成奸,行为不端,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安妘一听宋思之名,不由冷道:“隆和郡主休要胡说,怎么朝我一个人泼脏水还不够,还要平白无故的将一个清白君子拉下水吗?” 此时若真的将宋思拿住,宋思会被怎么样?安妘真是不敢想。 隆和郡主见到安妘此种模样,不由冷笑:“这么维护,还不是勾搭成奸?” 安妘还未说话,殿外周念白忽然进来,跪倒在地:“皇上——臣……臣有急事要奏。” 皇帝眉头深锁,叹气:“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母后生辰过完再说?” 周念白眼眶一红,堂堂七尺男儿竟险些掉出泪来:“皇上……” 皇帝见状,不由起身:“究竟何事?” 周念白抱拳,痛心道:“皇上,宋悠,死了!” 一句话后,周念白竟泣不成声。 五皇子慕瑾林听了这话,起身揪住了周念白的领子:“你说什么?” 安妘看着周念白,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皇帝两步下了台阶,到了周念白面前:“什么?死了?前两天不是传来捷报说他已将山匪剿灭,安全救出了辅国公吗?” 一时席间议论纷纷,有人低声说着——辅国公家的这个三姐儿命硬啊,刚赐了婚,未婚夫就被她给克死了。 那隆和郡主听闻宋悠已死的消息,满脸泪痕,颤抖着手指着安妘:“你既然要嫁给宋悠,不如,去给宋悠陪葬,在阴间好好陪她!” 贞妃没有料到事情会有如此发展,跪在地上只觉手心都热了起来。 隆和郡主上前抱住了皇上的腿:“皇上,皇叔!宋悠是您看重的啊,他死了,该让安妘给他陪葬,好成全宋悠!” 安妘回神,闭上了双眼听着隆和郡主的哭声,只觉得皇上铁定不会听了这丫头的胡言乱语。 谁知皇上平静的看向安妘:“安妘,你愿意去阴间作陪吗?” 第六十九章 困顿死局 安妘愣了一下,抬眼看着皇帝,不知该如何作答。 慕瑾林蹙眉看向安妘,松开了周念白的领子,抱拳道:“父皇,这么做,是不是……” 皇帝没有听慕瑾林说什么,只又问了安妘一遍:“你愿意吗?” 安妘低头,苦笑了一声,她忘了,宋悠是皇帝近臣,是皇帝的心腹,而辅国公是皇帝的一颗弃子。 弃子活着回来,心腹却死了,皇帝心中焉能没有气? 她的手微微蜷缩,声音低沉:“皇上,小女想见一下父兄,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允准小女。” 皇帝负在身后的手抬起:“准。” 殿中连忙有人走出,将外面的辅国公和安珏领了进来。 安妘转头看向辅国公和安珏的身影,这二人跪下和皇帝太后行礼后,均未起身,面容沉痛,似为宋悠之死悲痛不已。 皇帝一只手端于腹前,看着辅国公问道:“宋悠怎么死的?” 辅国公抱拳,眼中竟有混浊泪水淌下:“回皇上的话,臣三人从官道上回京,路上忽有刺客来袭,宋悠为保护臣父子二人与那人缠斗。” 皇帝上前一步:“宋悠身手不凡,岂是刺客能杀?” 辅国公摇头叹息:“臣和儿子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在时间过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未见宋悠追上来,便出城寻找,只见那官道上全是血迹。” 皇帝蹙眉:“那宋悠的尸身呢?” 安珏抱拳回道:“圣上容禀,我和父亲二人寻宋悠不见,只见血迹,便询问了周边村庄的居民,那些居民说,周围时有饿狼潜伏,若寻不见尸身,大概……” 话未说完,但殿上之人都已明白。 隆和郡主跪行道皇上身侧,一把拉住了皇上的衣袍:“皇上,宋悠是为了安妘的父兄才会死的,皇上,安妘一定要去阴间作陪,才能告诫亡魂啊。” 太后在一旁听着,朝皇帝走近了一步,想为安妘说情,谁知皇帝却先开了口。 皇帝目光幽深,看着辅国公:“太后娘娘刚将你家的三姐儿指给宋悠,公爷,你瞧这桩婚事可怎么办才好呢?” 辅国公被问的愣住,抬头看着皇帝,张嘴竟是无声。 太后叹了口气,心知皇帝是早就恼了辅国公的,便打消了说情的念头,转身又走了回去。 隆和郡主朝辅国公扬声说道:“公爷,堂堂七尺男儿,圣上近臣,少年儿郎为救你性命而亡,你竟然连知恩图报的心都没有吗?” 安珏眼神微寒,皱眉,从身旁周念白的腰间抽出长剑。 众人皆是一愣,太监连忙护在皇帝身前。 安妘张大双眼,只觉安珏恐怕要自裁,高声一喊:“不可!” 安珏看了一眼安妘,又看了一眼长剑,缓缓抬剑放到自己的脖子上:“若说救命之恩,我是直接受恩者,我该……” 辅国公连忙按住了安珏的手,将安珏手中之剑夺下扔在地上。 堂堂公爷毫无形象,跪行到皇上身前,俯伏在地:“皇上,宋悠是大好儿郎,丧命着实可惜,何况还是尚未娶妻生子之人,臣……臣愿意将三姐儿献上,为宋悠陪葬!” 皇上垂眸:“那依照公爷所说,三日之后,为死去的宋悠和安妘举办婚事,婚事一完,追辅国公家三姐儿安妘为三等淑人。” 其实皇帝说话的声音不大,却震得安妘心口疼。 贞妃在安妘身侧,看着安妘的样子,只想到自己前些日子在太后宫中求的婚事,便觉得自己害了胞妹性命,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三妹妹,三妹妹……” 安妘的手心冰凉,她眼中有泪无声掉下,不能言语。 宋悠已死和安妘嫁与宋悠为妻去阴间相陪的消息,是一同传进宋府的。 宋威和周夫人尚处在沉痛之中。 大哥儿宋念更是悲愤不已,伸手重重拍在桌上:“可恨!三弟一生光明磊落,竟被刺客杀死。” 周夫人伏在桌上失声痛哭。 一家人还没有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便有宫中太监传旨,说让宋家准备一下迎接安妘入府的仪式,随后,便将一包鸩毒交到了宋威手中。 那宫中太监刚一离开,宋念眼中含泪:“这是什么荒唐之事,难道要让咱们直接毒死一个女孩儿给三弟陪葬吗?圣上对辅国公有气,却让咱们家办这样的荒唐事!真是死了也不让三弟安宁。” 宋威指着宋念:“你少说两句,仔细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参你一本。” 宋念拂袖:“真是荒唐!” 周夫人哭得双眼红肿,摇头叹道:“如今,还有什么荒唐不荒唐,哲远那孩子到底还是没了,我当时和你说不要让哲远学武,就像他前头两个哥哥一般,读书写字的多好,偏你非说哲远的根骨好,还将他送到玲珑书院拜武修一脉,现在好了!” 宋威咬着牙关,却有泪淌下,抬手拿起茶杯便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了屋中。 此时,宫中的安妘躺在春熙堂的榻上,听着碧霜收拾东西的声音,听着太后宫里的宫婢们将太后赏下来的嫁衣、首饰一样样的放在房中,听着皇后宫中的人来询问碧霜擦脸汁子的配方到底是什么。 那些声音十分杂乱。 安妘听在耳中,脸上却渐渐有了一抹笑容。 她忽然发现,自从来到这里便好像进到了一个死局里面,要么被人瞧不起的过,要么爬得高高的好像终于能扬眉吐气,其实,高位上仍有高位,就好比皇上说要她死,她便不能拒绝,连着太后其实也束手无策,只能多给她一些颜面,让婚礼更隆重一些、 何必呢,左右要死了,还要做这样的事情。 外面逐渐没有了人过来,逐渐安静了下来。 安妘缓缓闭上了双眼,平复呼吸。 正当她正沉浸在此刻的安静时,却有人温声说道:“若是就此放弃了,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安梦文了。” 安妘睁眼,坐了起来,看着缓步朝自己走来的宋思。 这一次,碧霜倒是没有心情再顾念旁的,心里只想着安妘马上就要赴死,便退出屋子,只留了宋思和安妘独处。 安妘抱着膝盖:“我没有放弃,只是在想办法。” 宋思坐到了她的旁边,沉声问她:“那你可想到办法了?” 安妘将抱着膝盖的手松开,侧身看着宋思:“我总要知道皇上想让我怎么死,才能想出办法来活啊。” 宋思转头,看着她笑了一下,有些悲伤的意味,他伸手将她耳边的碎发理了理:“我来,就是告诉你皇上想要你怎么死的。” 她蹙眉不语,只看着他。 宋思垂眸:“皇上让人去太医院取了一包鸩毒,那包鸩毒是跟着去我家传旨的太监一起走的,所以……” 安妘轻声说道:“所以,皇上是想毒死我。” 他颔首:“是啊,而且,因为我三哥……已经没了,大概会让你在拜了我父母之后,赐下毒酒。” 安妘盯着宋思的脸:“你,很难过。” 宋思似乎笑了一下:“如何不难过呢,只是,难过并不能做任何事,反而会耽误很多事,譬如救你,譬如……查出是谁派的刺客杀了我三哥。三妹妹——” 他忽然抬头,声音坚定的看着她:“我帮你逃过此劫,你愿不愿意与我共赴江湖之中,一同查清我三哥死因,害死我三哥的歹人,不能就此放过!” 安妘轻轻握住宋思的手,想起那白衣少年的音容相貌,只觉心中一痛,道:“自然!” 宋思将一粒丸药放到了安妘的手中:“这是还阳丹,你在喝下鸩毒前,一定服下此丹,或许身体有痛苦,但应该可保你性命,届时你只需假装死去,待棺木被运出京城,我会设法将你救出。” 安妘将丹药收起来:“我还以为你会给我一颗假死药。” 宋思摇头:“这世上哪里来的假死药?人的气息心跳停止,就是停止了,大夫并不是神仙,不能随意操控人的生命。” 她点头,面上却有忧色。 宋思看着她的样子,蹙眉道:“你别怕,我会救你出来,也会给我三哥查明真相!” 安妘抬眼看着他,点头:“我相信你。” 宋思走后,安妘和碧霜也将宫中的东西收拾妥当,一同从宫中回到了辅国公府中待嫁。 时间一晃,就到了宋府迎亲的日子。 在皇上的旨意里,宋悠的小厮剑琴抱着宋悠的牌位到了公府门前,迎安妘出阁。 安妘一早起来在碧霜的哭声里穿好了嫁衣,梳好了头,带上凤冠,盖上盖头走出了辅国公府的大门。 门口迎亲的队伍排得很长,太后、贞妃、辅国公为她备得嫁妆也排了很长,在皇帝的旨意下,这一场婚礼,果真盛大,果真讽刺。 安妘走出辅国公的大门,看着远处剑琴手中抱着的排位,不由愣了一下。 碧霜眼泪一直没断,她拉着安妘的手,低声说道:“姑娘,我们该上轿了。” 安妘握紧了手中丹药,吸了口气,抬脚朝花轿走去。 可下一瞬,却有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冲出,一把揽住安妘的腰身,将安妘从众人面前带走。 这突然出现的男子身形极快,还不待众人反应,安妘和他,已经全然不见了人影。 第七十章 竹舍微醺 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带走,安妘心中惊慌,挣扎捶打起来。 那人低声呼痛,只道:“别动!” 安妘听到熟悉的声音,手轻轻掀开那人的斗笠,看到了斗笠下隐藏的那张面容。 一时也不知是高兴还是庆幸,眼中竟有泪:“你……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原来这将安妘从公府掳走的,竟是宋悠。 那宋悠带着安妘一路到了京城外面的一幢竹屋前,才将安妘放了下来。 他摘下斗笠,眉心微蹙,额上有一层薄汗:“我当然得活着,不活着怎么救你脱离苦海呢。” 说完,宋悠看着她笑了起来。 安妘身上还穿着嫁衣,她自己将盖头摘下,看着他:“哈,苦海?” 宋悠点头笑道:“是啊,我瞧迎亲的人不是我五弟,万一你要是嫁给一个纨绔可怎么好呢?” 安妘撇嘴,眼睛看向一边:“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的?你又是何时回的京城?” 宋悠额上的汗不知为何越来越多了一些,唇边倒是一直噙着笑意:“我今儿刚到京城,谁知一到公府附近,听说你要嫁人的消息,却发现你嫁的不是自己心上人,便只能出手相助了。” 安妘转眼看向宋悠:“你……一到京城便去了公府附近?”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眨眼笑道:“只是,路线是那么个路线,路过而已。” 路过,也不知是哪门子的路过,公府在西,宋府在东,究竟如何路过。 说话时,只见宋悠踉跄一步,手捂肚腹,额上有汗掉落下来,安妘一惊,慌忙上前扶住了宋悠,却冷不防触及到一片湿热。 安妘慌神,缓缓抬手,竟看到手上沾满了宋悠的血。 难怪今日宋悠穿着一身黑衣,竟是想要掩藏伤口吗? 她扶着宋悠往竹屋中走去:“你受伤了?是当时为了救我父亲和大哥受的伤吗?” 宋悠低头笑了一声:“我当然是受伤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还要问我呢?” 安妘没有理他,推门将他搀扶进屋中的榻上后,忙问道:“这里有药吗?” 宋悠笑着摇头:“药在我身上,我自己来吧。” 她转头看着宋悠,见他面如金纸,唇无血色,额上一直发着冷汗,不由叹气:“你伤成了这样,还是我帮你上药吧。” 他看着她,愣了一下。 安妘伸手将他的衣襟拉开:“把药拿出来。” 宋悠连忙抓住了安妘的手,摇头:“这不合适吧?” 她瞪了一眼宋悠:“不合适,那你就等死吧!” 不待宋悠拿药,安妘直接伸手从宋悠的胸前摸出一瓶药来,将宋悠的衣襟解了,露出来了他的肌肤。 微弱声响,不知何物掉在了榻上,宋悠撇头,却见原来是安妘的那枚钿花。 他面上一红,伸手将钿花藏了起来,没有让安妘瞧见。 宋悠的肌肉紧实,身上没有一丝赘肉,到底是常年练武的人,腹部上包扎的白布已经被血浸透,现在还有血流出,想来,是刚才带着安妘从公府门口离开时,扯到了伤口。 安妘没有将他身上的白布解开,转头看了一眼四周,想着就算撕了内裙给他缠伤口,也是不太干净,要么开水,要么用酒,得消个毒。 可现在的宋悠,怎么等得起开水呢? 她抬眼:“你这里有酒吗?” 宋悠蹙眉:“啊?你要喝酒?” 安妘哭笑不得:“有没有啊?” 宋悠颔首,指了一下对面的暖阁:“那里有酒。” 安妘起身去对面屋中抱着酒和碗走了过来,打开酒坛将酒倒入碗中,从内裙上撕了两条布下来,用其中一条蘸满了酒,便要给宋悠去擦伤口。 宋悠瞧着她的动作,只觉眼前一黑,连忙握住了安妘的手:“不行!直接上药吧,上酒会疼死的。” 她犹豫片刻,只见宋悠伤患处有血在留,想了想,便依了宋悠。 将血擦得差不多后,安妘便将药瓶中的药粉倒在了宋悠的伤患处,给他包上了伤口。 一个过程下来,宋悠并未喊过一声,身上却是出了很多的汗。 然而,宋悠本不宜动用真气,之前却因为带走安妘运功,现在体内真气紊乱,一口腥甜涌出口中。 安妘连忙用绢子擦了他嘴边的血:“你……你这是……” 他靠在榻边,看着安妘笑了笑,有些虚弱:“给我口酒喝吧。” 她当然不会给他酒喝,只叹道:“既然有这么重的伤,何苦来还要去公府那里将我带走,你直接回家不好吗?京城里传你死了,你父母不知道得多伤心。” 宋悠眼露迷茫,随即又点头笑道:“想来,我也确实是死了一遭。” 安妘没有再说话,只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了下来,松了松肩膀。 他看着她这一身繁复华丽的嫁衣,眼神黯了下来:“你……不是嫁我五弟,你是嫁给谁呢?” 安妘被他这样一问,不由愣了一下,看着他的双眼。 宋悠那双眼睛似乎是无力全部挣开了一样,有气无力的看着她。 安妘坐到了榻边,将宋悠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好。 他握住了她的手,眼中焦急:“究竟是谁?” 安妘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一个死人!” 宋悠喘了口气:“死人?” 她欲将手抽出来,却不料宋悠握得那样紧。 安妘抿唇:“对啊,太后娘娘赐婚时,他还没有死,可赐完婚,他便忽然死了,但皇上说,即便死了,我也得嫁,还得给他陪葬。” 宋悠毕竟是个聪明人,看着安妘愣了一下,眼神微动:“你要嫁的人,是我?” 安妘垂眸,没有说话。 他还握着她的手,喃喃道:“我竟然劫走了自己的新娘?” 安妘声音微冷:“你松开我的手。” 谁知宋悠没有松开安妘,反而头一晕,靠在了安妘的肩上。 安妘侧头看了一眼宋悠,见他昏迷着,又十分虚弱,便叹了口气没有推开他:“也不知道倒了什么霉。” 他微微动了一下,低声呢喃的说道:“你身上好香啊。” 她将手到底是抽了出来,缓缓将宋悠的头放到了枕头上,自己坐到了桌子旁边。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及至安妘昏沉睡去,及至宋悠悠悠转醒,已经是日暮时分。 赤红的阳光洒落在竹屋之中,洒落在安妘的嫁衣上,宋悠睁眼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他精神好了一些,却还需顾及身上的伤口,缓缓下了榻,坐到了安妘的身侧。 在光的照射下,安妘脸上细白的汗毛他都可以看得见,他的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发上,心中柔软:“你既肯为我穿上嫁衣,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尚处在睡梦中的安妘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云之。” 听到这两个字,宋悠收手,没有再看安妘,他伸手拿起来了酒坛倒了一碗酒。 醇酒入喉烧灼出一腔火热,心却被无情世间击打得薄凉。 安妘已经醒了,看着正在喝酒的宋悠。 她蹙眉看着他:“你不要命了?” 宋悠看着她笑了一下:“太后娘娘赐婚,你我皆不能违抗旨意,我若是早些死了,你不是能早日改嫁吗?” 安妘满脸不悦:“那你也别现在死,免得我给你陪葬。” 他凑近她,笑道:“你是怕给我陪葬,还是舍不得啊?” 安妘白了他一眼,宋悠将酒碗送到了唇边,她劈手夺了过来,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酒很辣,灼烧着她的胸口和肺腑,她长长的舒了口气才觉得舒畅了些。 瞬时,她脸上微红,起身道:“回京城,你治病去。” 宋悠看着空了的酒碗,叹了一声:“我这酒买回来藏在这里,是专门招待朋友的。” 她蹙眉:“那你刚刚还自己喝?” 他摸了摸下巴:“我的意思是,这酒很烈的,是我喝过最烈的酒,所以,我一般只和男人喝这酒。” 安妘觉得头有些晕眩,不得不坐了下来:“确实有些烈。” 宋悠眸中含笑:“这算是交杯酒吗?” 她低头笑了一声:“在你们这儿,没有拜完天地,能直接喝交杯酒?” 宋悠愣了一下,摇头起身,将安妘一把拉了起来。 她脚下不稳,伏在他怀中,宋悠伸手抱了她一下,似乎是叹了口气,便将安妘打横抱了起来:“走,我们回去。” 当宋悠带着安妘回到宋府的时候,守在宋府的皇宫侍卫看见后,具是一愣,连忙上前:“宋大人,你……你还活着?” 宋悠从马上跳下时,将安妘也抱了下来,眉头微蹙:“皇上让你们在我家门口守着做什么呢?” 那侍卫连忙道:“今儿,那安姑娘被人劫走,皇上说可能是和刺杀你的是一拨人,便命我们来宋府这里盯着情况。” 宋悠只觉伤口又有些裂开,便点了点头,抱着安妘进到了府中。 宋府守门的瞧见是宋悠回来,连忙差了小厮去通报给宋威和周夫人。 那宋悠一入府门,便问宋思在不在府上,得知宋思在后,既没有去找父母请安,也没有回自己的安玉堂中,直奔着宋思的竹安堂而去。 一入竹安堂,宋悠便将安妘放到了偏房当中,咬牙往宋思屋中走去。 才入屋,宋悠便仰头吐了口血,倒在地上。 原来,宋悠之前阿满和阿齐的帮助下看了大夫,但大夫对宋悠的内伤束手无策,只能是暂且保住宋悠性命,原本宋悠连忙赶回京城来找宋思医病或可将内伤治好,然,他一到京城便想去公府那边瞧瞧,继而有了劫走新娘一事。 这一来一回,内伤加重,体中真气游走对抗着刀率客的那一掌众创,现真气几乎耗尽,伤及心脉。 别说功夫,恐怕生命都难以保住。 屋中宋思冲过去将宋悠扶起,封住他几大穴道后,手立时按在了宋悠的腕子上。 只见宋思面露惊色,双眼含泪,沉痛道:“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七十一章 鱼目而已 宋思房中的依烟刚和小丫鬟们去厨房拿了饭回来,便看到屋门口宋思扶着宋悠。 依烟快步走了过来:“我的哥儿,这是怎么了?” 宋思没有回答,只交代依烟说:“先把你三哥儿扶到榻上。” 依烟也不再多问,连忙和宋思扶着人到了榻上。 宋思坐在榻边,手搭在宋悠的腕子上,眉头越皱越深。 只取来了针盒,施针暂且缓住宋悠体内真气游走。 此时,周夫人和宋威二人一起来到了竹安堂中。 周夫人看着躺在榻上的宋悠,踉跄一下,宋思伸手扶住周夫人:“母亲。” 不忍再看榻上少年那张惨白的脸,周夫人别开了头,眼中含泪:“你哥哥他……” 宋思见母亲模样,不忍将实情相告,只说出了医治方法:“用参汤送还阳丹入口,再找一个内力深厚之人,将三哥体内与之相抗的真气逼出就可以了。” 宋威一听,上前一步:“那你去制药,我给哲远运功。” 然而,宋思抬手摇头:“不可啊,父亲,三哥像是受了聆音宫的掌法,聆音宫的内功修为以诡闻名,父亲和三哥都是灵珑书院武修一脉,内功至阳,恐怕不能克制,还需至阴内功者才可。” 周夫人:“那,那如何是好。” 宋思蹙眉,叹气:“儿子也正在想,眼下京城当中有此内功者,只有灵珑书院的唯一女当家,霍冰洁,霍前辈虽在书院教学,却师承巧云台,修得正是至阴内功。可听说霍前辈上了年纪后,因嫌自己容貌不如以前,就没有再见过外人。而三哥在灵珑书院时,又是时常惹祸的那一个,霍前辈对三哥多有意见,不知……” 宋威叹气,转身要往外走:“你们放心,我就是拖也把人拖过来。” 可宋威没有出门。 因为门口有一少女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了进来:“我想试一试,若那前辈是为了容貌烦恼,我或许有应对之策。” 屋中人都是一惊,抬眼看见了安妘穿着一身嫁衣走了进来。 宋思呆了一瞬,随即错开双眼叹了口气。 周夫人朝安妘走去:“好孩子,你真有办法?” 安妘看了一眼宋思,叹气:“我听五哥儿的意思,若霍前辈只为容貌愁烦,我大概能行。” 宋威皱眉:“那你就去,若实在不行,还有我!” 安妘点头,转身要走,屋中宋思扬声道:“我一起去,家师与霍前辈有过几面之缘,或许胜算更大。” 周夫人连忙点头:“那快去吧。” 如此,宋思便同着安妘一同策马往灵珑书院而去。 路上,宋思忍不住问道:“你何时来的?” 安妘叹气:“你三哥将我放到了你院子里的偏屋里,我恍惚听见你说糟了,便醒了过来。宋悠他……有的救吗?” 宋思沉默了一瞬:“还阳丹制作麻烦,少则半月,多则三月,我出仙缘岛时,师父为防危险,赠我一颗,然而三哥的身体,恐怕脱不了太久。“ 灵珑书院已到。 安妘从马上下来后,看着宋思笑了一下:“你三哥肯定没事。” 宋思蹙眉:“什么?” 安妘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了还阳丹,递到了宋思的手上:“我没有吃啊。” 拿到还阳丹,宋思一直阴霾的脸上露出了惯有的笑容。 安妘看着他,也不由笑了起来,二人转身朝灵珑书院大门走去,由宋思在前,进到书院中后,一同朝西南方向的皓月楼而去。 一入皓月楼的院中,便看到一条长有百米的甬道,甬道两旁种着大片琼花树,走完甬道后便看到了高有四层的皓月楼。 楼前守门的小弟子开了中门迎二人进入堂中坐下,上楼通传后又下来说:“霍先生说今儿晚了,不想见任何人。” 安妘起身,也不多话直接朝楼上走去,守门的小弟子见状,;连忙拉住安妘的胳膊,安妘挣脱将人推开,继续上楼。 宋思也起身上前拉住那小弟子:“你让那姑娘上去吧,说不定可以让你家先生心情大好呢。” 小弟子愁眉苦脸的说道:“宋五哥儿何苦如此害我。” 且说那安妘一路上到了四楼上面,寻到了一间亮着灯的房间,在长廊上跪了下来,扬声道:“霍先生,我是太后娘娘钦点的女太医,专门医治女子的皮肤问题,听闻霍先生受困于此,安妘特来医治。” 屋中人没有出来,但屋中人的声音却清晰可闻:“滚下去。” 安妘愣了一下,忍住心中怒火,没有动弹,依然跪在地上。 宋悠是为着辅国公和安珏才受了伤,生命垂危,她怎可弃宋悠不管呢? 她盯着房中的亮光:“霍先生,请让我医治。” 屋中人不仅没有说话,还将灯熄了。 安妘还跪在外面,没有动弹:“霍先生,一个女人最悲哀的事情不是变老,而是变老之后不能优雅的活着,心思变得狭隘,性情变得古怪,逐渐变得比鱼眼珠子还不如了,纵然被人称为先生,称为高人,也不过是个可怜虫!” 门砰的一声从屋中推开,一股强风吹拂在安妘脸上,安妘双眼猛地一闭。 然门虽然开了,门口却没有人,只听屋中人声音冰冷:“滚进来。” 安妘笑了一下,连忙起身走进屋中,在屋中寻得点灯的东西后,又将屋中的灯点燃了。 灯一点燃,安妘便看到了坐在屏风后面的妇人。 那妇人身穿浅蓝色衣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而那双原本大而明亮眼睛周围却已经爬上了皱纹,眼角微微下垂了。 这样的双眼,在年轻时,一定是又大又亮的。 眼睛越大,眼周围越容易出现皱纹,而容貌上的落差也会越大,难怪这位霍冰洁不想见人。 霍冰洁上下打量了一下安妘,微微蹙眉:“你今日出嫁,怎么不和夫君洞房,跑到我这老太婆的屋门前叫嚣?” 安妘眨了眨眼睛,福身道:“回先生的话,小女是太后娘娘钦点的女太医,特来帮先生恢复容貌。” 又听了一遍安妘的自报家门,霍冰洁笑了一声:“原来是今天该去地府给宋悠作伴的可怜虫。” 听着自己说给霍冰洁的话又被还了回来,安妘眉毛一颤,看着霍冰洁挤出来了一抹和善的微笑。 安妘心平气和的说道:“小女夫君没有死,所以小女不用去地府做可怜虫了,如果先生愿意让小女一试,不如随小女去宋府小住一阵,小女定能帮助前辈抚平眼部细纹。” 霍冰洁缓缓阖上双眼:“无缘无故的献殷勤,一定是有事找我帮忙。” 安妘低头:“实不相瞒,宋悠生命垂危,需像前辈这样的高人为他运功疗伤。” 霍冰洁也不知想起什么,竟冷笑一声:“你回去告诉你夫君,之前他说自己一定死在老身后面,现而今的情况,叫现世报,别妄想老身会出山救他。” 说完,霍冰洁竟然侧身要躺在榻上睡觉。 安妘心中气恼宋悠竟然说过这样的话,登时脱口道:“宋悠这张嘴,合该给他撕了。” 听到对方如此一说,霍冰洁竟又坐了起来,看着安妘笑道:“对,合该撕了他那张嘴。” 安妘微怔:“前辈,不如随我去宋府吧。” 霍冰洁蹙眉:“不去,我这副模样去宋府做什么,让别人笑话我吗?宋悠那小子一定会笑老身一脚踏进了棺材里。” 安妘咬唇,道:“不知像前辈这样的高人,听不听旁人说的闲话。” 霍冰洁:“什么闲话?” 安妘盯着霍冰洁的双眼:“关于我的,辅国公家三姐儿因脸生红疮被退婚的闲话。” 坐在榻上的霍冰洁缓缓起身,走向安妘,细细的瞧了瞧:“你当真起过红疮?” 安妘微笑颔首:“是啊,前辈,但现在前辈一定不敢置信,对不对?” 霍冰洁抬手缓缓摩挲着自己的脸庞,喃喃出声:“那不知,我的脸要多久……” 安妘跪在地上:“前辈只要随我回宋府一试,哪怕小住一阵,感受一下,每日用我调配的擦脸膏子,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一定可以改善,但前辈一定要救宋悠性命!” 霍冰洁伸手,将安妘拉了起来:“你起来,我随你去就是。” 安妘连忙笑道:“好!” 当安妘领着带着白色斗笠的霍冰洁走下楼时,宋思眼睛一亮,抱拳道:“多谢霍前辈救命之恩。” 霍冰洁没有说话,只沉默着向外走去。 宋思连忙跟上,转头低声和安妘笑道:“也多谢你。” 安妘笑了一下,摇头:“说句比较自私的话,我只是不想给宋悠陪葬而已。” 此话说完,宋思双眼竟忽然被安妘身上的嫁衣刺痛,他别头向一旁看去。 安妘自然发觉了不妥之处,紧紧攥着衣摆,没有说话。 三人一同从灵珑书院中出来,在去宋府的路上竟是一路无话。 进入宋府后,三人自然是匆忙回到了宋思的竹安堂中。 周夫人和宋威将霍冰洁迎了进去,宋思也要进屋,安妘犹豫间,没有进去。 宋思的脚步停在门前,转头看向安妘。 安妘笑了笑:“你进去吧,我在院子里面待会儿。” 宋思垂眸转身要进去,却在下一瞬又走了出来。 他盯着她,紧蹙眉头。 温润又豁达的公子脸上,甚少出现这样的表情,安妘一时愣了。 宋思吸了口气:“这些话,我非说不可!” 第七十二章 有意抗旨 安妘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退后了一步,垂头:“你别……说。” 宋思上前,又退后一步:“三哥他,虽然对男女之事儿戏了一些,但他是个很好的人,做事有分寸和底线,你还欠我一个人情,这次也要听我的。” 她摇摇头:“你别说了。” 可宋思却没有停下来:“天家赐婚,我知道你不能违抗,所以,请三姑娘日后能忘了宋思,平安、喜乐的度过余生。” 安妘咬着嘴唇,泪从眼中流出,她没有说话,转过了身。 屋门前,他看着她的背影,亦转过了身。 安妘没有进到屋中,她坐在廊上感受着夜风。 刚四月的风还有些凉意,她坐在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竹安堂中已经发了绿芽的嫩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其实,什么也没有活着重要,安妘心中自然清楚,但由宋思说出,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她不是不挂心宋悠的生死,却还做不到在那屋中面对一切。 不知何时,安妘已经靠着廊上的柱子浅眠了起来。 期间,大公子宋念,二公子宋愈,四公子宋志均都来过一次。 安妘睡得不沉,却不愿意起来。 直到有人给她轻轻柔柔的盖上了一件衣裳,安妘才幽幽转醒,却见一个高挑瘦削的女孩子站在她的面前。 这人,是宋思房中的大丫鬟依烟。 依烟将衣裳给安妘往上拢了拢:“三奶奶不必忧心,哥儿他医术很好的,必然能将三哥儿治好。” 安妘嘴唇嗫嚅,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依烟忽然笑了一下:“等三哥儿和三奶奶圆了房,生了孩子以后,就该称三爷了,这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安妘坐直身子,将依烟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拿了下来,看着这暖黄色的衣袍,安妘微微蹙眉:“这是……” 依烟笑道:“这是五哥儿的旧衣裳。” 安妘抬手将衣服还到了依烟手上,神色如常:“五哥儿是个好的,他屋子里的丫鬟也挺好。” 依烟点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妘起身,朝屋中看了一眼:“三哥儿现在情况怎么样?” 依烟侧头:“只听着说好了些,三奶奶何不自己进去瞧瞧呢?” 安妘垂头,抿了一下嘴唇,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依烟伸手动了动安妘的胳膊:“三奶奶。” 安妘眼神飘忽不定,最后点头:“嗯,我是该进去看一下的。” 声落,她便抬腿走进了屋中。 只见东暖阁里,霍冰洁正给宋悠运功,宋悠脸色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她进来后,站在了东暖阁的门前,周夫人坐在门前正焦急的看着,感受到安妘来了,竟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好孩子,会没事的。” 安妘颔首应了一声,只瞧着宋悠呕出一口黑血,霍冰洁收掌,宋思连忙扶着宋悠躺下,又取针给宋悠施针。 随后,宋思将手搭在宋悠腕上,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父亲,母亲,三哥已经没有了什么危险,只是功力恢复还需调养些时日才行。” 周夫人闻言,站了起来,用绢子擦着眼泪道:“能活下去就好,功力能不能恢复,都无所谓。” 宋威皱眉,啧了一声:“那怎么能行,还是云之给哲远好好调养,早日恢复功力才好。” 安妘看着周夫人和宋威二人的样子,不由笑了一下。 一旁宋思笑道:“时候不早了,眼下已经过了子时,三哥现在不宜动弹,今儿先在我这里歇着,父亲母亲也回去休息吧。” 宋威颔首,拉着周夫人便往外走去。 安妘也要离去,却被周夫人拉住了:“你和我一起去梦安苑,三哥儿的安玉堂是要做新房的,今儿本来是好日子,但礼也没成,等改日在家里礼成了,再回安玉堂去比较妥当。” 屋中侍女听后,都低头笑了一声。 安妘清了清嗓子,只能点头应了周夫人。 而霍冰洁便被安排到了宋府的客房粹英阁内。 因安妘还没有和宋悠礼成,便算作了半个客人,故而第二天早起,周夫人也没有让人叫安妘一大早起来和妯娌见面,只让人将早饭给安妘送了过去。 用过早饭后,安妘正想着总不能穿着嫁衣出门时,有一个丫鬟敲门走了进来。 那丫鬟长得很是标致,腰肢细软,柔柔的朝安妘一拜,笑得甜甜的:“三奶奶,这是三哥儿差人送来的衣裳。” 安妘愣了一下:“三哥儿醒了?” 丫鬟笑道:“是啊,三哥儿一醒,便让人到了安玉堂给我传话,让人给奶奶备一套衣裳送来,我们不敢怠慢,只是匆忙寻了一套,不如奶奶在家时穿得好,奶奶还别怪我们才好。” 安妘微笑:“你们匆忙寻来,自然是拿着自己的新衣裳送来的,我该多谢你们才是,姐姐叫什么?” 丫鬟将衣衫放到了一边,扶着安妘起身,开始伺候安妘穿衣:“回奶奶的话,我叫心漪,三哥儿房里的许多杂事都是心漪来安排的,奶奶届时有什么吩咐,来寻我就是了。” 心漪送来的这套衣裳是杏红色的,衬得安妘皮肤更加白皙了一些,安妘的衣裳大多都是碧色、绿色的多一些,今日穿了这样的颜色,竟忽然觉得也挺好看。 门口施施然走进了一个人,是周夫人。 周夫人看着安妘笑道:“哲远这孩子一醒来就让人给你送来衣裳,可见心里对你喜欢,我也就安心了。” 安妘闻声,转头福身拜道:“本该是我寻太太请安,反倒太太来寻我。” 周夫人扶起安妘,细细的看着安妘:“你是个苦命的孩子,若不是老天爷开眼,昨儿,你是要和我家哲远一同奔赴黄泉了。” 安妘没有说话,只无力的笑了笑。 周夫人叹气,拉着安妘坐了下来:“哲远这孩子,平日里混账惯了,但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其实,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就是不知怎么的,做了两年那五殿下的伴读,竟成了这样油嘴滑舌的性子。” 安妘微微蹙眉,不对啊,慕瑾林看着比宋悠正经多了。 周夫人继续说道:“日后啊,他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可以寻我,不过我想,男儿娶了妻,也就收心了,你说是不是?” 安妘自然知道周夫人说的是宋悠平日在外拈花惹草的名声,便点头笑了笑:“太太放心,我都明白。” 周夫人点头,起身道:“那你去吧,去看看三哥儿。” 安妘也起身,福身拜了周夫人,看着周夫人出了门,便和心漪一同去了,那是东边甬道上往北数的第二个院子——安玉堂。 一入安玉堂中,便看到了院中左侧的草亭,草亭中正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年。 心漪在亭子下面喊了一声宋悠,宋悠转头一看,便看到了亭外的安妘。 少女穿着杏红色的衣裳,面庞白皙,眼睛黝黑明亮,头发顺滑的垂下,他缓缓起身,有些恍惚之感。 心漪看着宋悠的样子,抿唇笑了一下,转身走到了一边,躲在墙边的几个丫鬟瞧见心漪走过来,连忙拉着心漪问道:“三奶奶人好看吗?脾气好不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兴致勃勃,心漪捂嘴笑着,拉着几个丫鬟走到了一边:“诶呦,走远点再说,仔细扰了咱们这位哥儿。” 其中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衫的丫鬟瞥下嘴:“再漂亮,还能比天仙吗?有什么可稀罕的。 说完,这丫鬟便转身走了。 拉着心漪手的心雨,看着离开的人皱了下鼻子:“哼,玲珑不就仗着是之前老太太还活着的时候赏给三哥儿的吗?这么些年天天想着当姨娘,眼睛都快长到天上了。我看,咱们哥儿从外面买回来的那位欢娘都比她有希望。” 心漪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诶呀我的姑奶奶,你少说两句,这位才进门,万一是个火爆脾气,听见你这样的话,拿你试问可怎么办才好。” 心雨连忙点头,朝草亭那边看去。 宋悠看着安妘有些发呆,风一吹过,他便咳嗽了起来。 安妘提着裙子走到了亭子里面:“你要不要回屋里坐着?” 宋悠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丫鬟的衣裳没有外袍,但见你露出细软的腰肢,也是别有一番风情啊。” 她眼神淡淡的看了一眼宋悠:“那真是不巧了,估计下午公府那边将嫁妆送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风情给你看了。” 他刚刚抬起的手又缓缓落下,眼睛转了转,依然笑着:“三姑娘似乎不太高兴啊。” 安妘听了,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却见门口有小厮跑了进来:“宫里来人传旨了,直朝着哥儿的院子里来了。” 亭中宋悠愣了一下,便和安妘一同出了亭子跪在地上等着听旨。 来传旨的太监进来,宣了太后的旨意,意思是安妘还是太医院的女太医,三等淑人照常册封,昨日和宋悠婚礼虽未成,但婚约不可作废,选了好日子在宋府行礼要紧。 而传皇上旨意则是,宋悠身体不适,务必在家中养好身体再回宫中。 旨意宣完,跪在地上的宋悠却迟迟不伸手接旨。 他转头看着安妘,神色复杂。 第七十三章 如愿以偿 安妘亦回头看向宋悠,神色虽不复杂,却有疑问。 拿着圣旨的太监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清了清嗓子:“接旨吧?” 宋悠没有动,看着安妘。 她转头没有再看宋悠,抬起双手接过了圣旨,叩谢了皇恩。 待那传旨的小太监离开,二人站起,宋悠不由问道:“你为什么要接旨?” 安妘将圣旨交到了宋悠的手上,眼神平静:“自然是不想死。” 他用力攥住圣旨:“就为这个?” 安妘双手端于腹前:“不然呢?宋三哥儿也是有爹有娘的人,难道没想过自己抗旨不遵家中人会怎么遭殃吗?” 宋悠侧头笑了一声,语气轻松的说道:“你可真是能认得清现状啊,天底下的人要是都能像三姑娘一样认得清现状,这世上将会少了多少伤心人啊。” 安妘看着宋悠的笑脸,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宋悠抱着手臂撇了下嘴:“你说呢?” 他没有等她回话,转身径自朝屋中走去。 她站在院中,既没有恼,也没有急,转身朝院门走去:“看到三公子身上无碍,我就放心了。” 话说完,人已走。 可宋悠还没有走进屋中,他站在屋门前回头看着安妘离开的方向,眼神涣散。 离开的安妘并未回到周夫人的梦安苑中,而是去了宋府的厨房,去时差人去找今日休息在家的宋思,是为了取一些母菊花和金缕梅来。 毕竟承诺给霍冰洁的事情是需要兑现的。 一入厨房当中,安妘就取了一根黄瓜用铁丝蹭掉了绿色的皮,切成块后放在研钵里面捣碎,做起来护肤品。 那安妘的行动被去厨房的心雨瞧见后,转眼就回去告诉了宋悠。 当时宋悠正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听见这话,不由蹙眉:“她这是做什么?” 心漪在屋里正给宋悠熨衣裳,笑了笑:“听五哥儿房里的依烟说,那给你运功疗伤的霍前辈因嫌自己的容貌衰老,是不肯出门让人见面的。” 宋悠伸手从床边的矮桌上拿起一粒花生米丢在嘴里,撇嘴道:“那老姑婆,从早上道晚上都在生气,容貌不会老才奇怪。” 心漪抿唇笑道:“是啊,那霍前辈为什么会出山给哥儿你治病呢?” 他眨了眨眼睛,坐起身来:“那老姑婆不会让安妘给她治脸吧?” 心漪点头,没有说话。 宋悠咬了一下嘴唇,又笑了一下,低声道:“看不出来,那丫头还是挺在乎我死活的。” 并未听清宋悠说了什么,心雨和心漪同时看向了宋悠。 宋悠被看得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起身:“我去厨房那边看看她。” 他说完便朝屋外走去,到了门口时,正遇见玲珑。 玲珑一把拉住了宋悠:“诶呀我的哥儿,昨儿病得那么严重,今儿刚醒,有了些精神,怎么出门连外袍也不穿了呢?” 说到这里,玲珑朝屋中喊了一声:“心雨,赶紧拿件外袍出来啊。” 那心雨愣了一下,皱了下鼻子和心漪低声说道:“还不是姨娘呢,就敢这么指派我了。” 心漪指着心雨笑了一下,摇头没有说话,自己转身拿上外袍走了出去。 刚一到宋悠身侧,那玲·珑就将外袍拿了过来,要伺候着宋悠穿上。 谁承想宋悠将外袍自己拿了过来:“我自己来吧,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 玲·珑本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宋悠脚步飞快,早已走出了院子。 心漪朝玲·珑笑了一下,转身走进了东暖阁里,继续熨衣裳。 厨房中,安妘将黄瓜捣碎成汁液后,便将研钵中的汁液倒在了搌布上滤了一遍,放到了一边儿。 可巧宋思差依烟拿着母菊·花和金缕梅刚好来了,安妘接了过来,只笑着说:“姐姐来得及时,我正好该用了。” 依烟福身和安妘笑道:“哥儿说,本来该自己前来送了,只是想到不便之处,便还是让我来送了,哥儿还说,三奶奶有什么需要用的,便差人来说,哥儿那里不是稀罕的物件儿都有。” 安妘拿着药包,眼神闪避,想到了宋思昨晚的话,心中不免一恸。 依烟见安妘神色有异,上前一步:“三奶奶,怎么了?” 她吸气又吐了口气:“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累了吧。” 依烟点头:“三奶奶可千万好生保重身子,这几日哥儿还要给三哥儿稳住病体,若三奶奶也病了,我们家哥儿可就忙不过来了。” 安妘微笑:“你倒是体贴你家公子。” 依烟笑了笑,没有说别的,只道:“那我就先回了。” 安妘点头,目送着依烟离开了。 她刚要拿着东西去厨房里面,谁知眼光一转,便瞧见了站在厨房院门外的宋悠。 宋悠微微蹙着眉头,朝她走了过来:“你,究竟为什么要让霍冰洁出山救我呢?” 安妘一听这话,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着宋悠。 他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你怕皇上让你给我陪葬?” 她吃痛,看了一眼四周捂嘴偷笑的人,低声道:“你先松开我,你身上刚好了些,还是先回屋歇着吧。” 宋悠果然依她,松开了,想起刚才她和依烟说话的神色,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舍不得他,你只要听到他,就觉得难过。” 他的声音很低,但毕竟这说话的地方,不是内室当中,安妘蹙眉,伸手轻轻推着着他往厨房院门走去:“你先回吧。” 宋悠抿了一下还有些苍白的唇,忽然笑了一下:“安梦文,恭喜你如愿以偿嫁进了宋府。” 她的手垂下,盯着他的双眼。 忽然想到在宜春宫中,他和自己说,希望在宋府早日见到自己,五弟妹。 而现在,他和自己说,恭喜她如愿以偿的嫁进了宋府。 安妘眨了眨眼睛,没让眼泪流出来,她看着他笑了笑:“那也恭喜你,宋哲远,你能娶到我是上天对你最大的恩赐。” 他看着她那双不服输的眼睛,不由笑出了声音。 只是,他却没有再说话,便转身走了。 安妘站在原地看着这少年人的背影,鼻头有些发酸,垂下泪来,咬牙低声骂道:“可恶!混蛋!色·鬼!流·氓!” 她骂完,平静了片刻后,便拿着金缕梅和母菊·花淋上碱水上锅蒸了起来。 一会儿后,便打开笼屉上的盖子取了汁子放在一边,又将两样东西分别捣碎取出汁子和黄瓜的汁子混在一起才算罢了。 混完后,安妘便将东西放到了一旁静置。 如此忙活下来,便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安妘吩咐厨房做了些拿手菜送到霍冰洁的粹英阁去,饭菜做好,她就拿着做好的护肤品一起去了。 安妘在粹英阁,陪霍冰洁一起用了午饭后,命人去打盆水来,谁知吩咐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来。 霍冰洁不由打趣她说道:“看来府里的人,不太听你这个新媳妇儿的话啊。” 安妘笑了笑:“那我自己去。” 她起身,刚走出门,便愣住了。 一个熟悉的人正端着水走进来,是碧霜。 碧霜端着水走到了门前,福身笑道:“姑娘。” 安妘经过这些事情的折腾,如今再听碧霜喊了自己一生姑娘,抿唇忍住了眼泪,哽咽道:“碧霜,我……你快进去吧。” 碧霜亦是眼中有泪,只点头走了进去。 安妘擦了擦眼泪,也走了进去。 屋中碧霜看着她笑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碧霜这一辈子都是要跟在姑娘身边的了。” 安妘笑着摇摇头,将软布放在盆中过了一遍水,看了一眼霍冰洁:“老前辈在这里,怎么说话这么口无遮拦,你既然来了,想必我那些嫁妆也送来了,你去宋悠的安玉堂里,取一瓶孔雀石粉和葡·萄籽油做的擦脸膏子来。” 碧霜点头应了,转身出了门。 霍冰洁微微蹙眉:“你现在拿的这个不够吗?” 安妘挑眉笑道:“现在这里面,是金缕梅,黄瓜和母菊·花,能舒缓皮肤问题,补充皮肤水分,缓解眼部疲劳,但若想要恢复年轻,还须得加上抗衰老的孔雀石粉和葡·萄籽才行。” 霍冰洁听后,蹙眉缓缓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你这东西做出来,给我几瓶,我回去自己用,总不好一直待在宋府,毕竟书院那边我还是要顾的。” 安妘想了想:“那我告诉前辈擦脸的手法,和按摩脸的顺序,前辈可不能和别人讲啊。” 霍冰洁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我闲着没事和别人讲那些做什么。” 安妘听后,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刻碧霜已经去到了安玉堂中。 安妘的嫁妆正被人一箱一箱的抬进院里。 碧霜走到屋中的西暖阁里,和正在吃饭的宋悠福身笑道:“姑爷。” 因着刚和安妘生了气,宋悠瞧见碧霜也是没什么好脸的,只淡淡点头没有开口。 碧霜虽心中狐疑,但不敢询问,便只说明了来意,宋悠听后,随手指派了玲·珑去给碧霜拿东西去。 玲·珑应了,带着碧霜进到了放置物品的西偏室中。 碧霜因看着箱子都是一样的,一时忘了那擦脸膏子究竟是放在哪里的,便挨个查看着,谁知刚刚打开了两个,那玲·珑便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要偷东西不成?” 瞧了一眼玲·珑的样子,碧霜眨眨眼睛,柔声道:“姐姐何必动气呢,我不过是忘了放在哪,还请姐姐容我看看。” 玲·珑因瞧着宋悠对安妘的态度不咸不淡,心中便生出轻蔑,冷哼一声,扯着碧霜便往外走去:“既然忘了,就先别拿了,不如让你主子自己过来拿吧!” 第七十四章 誓不纳妾 碧霜听后,不怒反笑:“怎么,难道我家姑娘不是你的主子?” 玲·珑皱眉:“此时此刻,自然还不能算是。” 碧霜看着玲·珑的样子,焉能忍下这扣恶气,一把拉住了玲·珑的手腕:“走,和我见你家公子去!” 二人刚刚转身,便被快步走来的心漪拦了下来:“我的那两个姑奶奶,怎么才见面,就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吵起来了呢?哥儿身上才好了些,可不能再为旁的事劳心啊。” 碧霜眼眶微红,一把甩开了玲·珑的手:“你自己问她!我家姑娘才来,就这么给人脸色瞧,恨不得这屋子里是她做主一般。” 心漪瞧了一眼玲·珑,双手端于腹前:“咱们哥儿虽然对下人宽松了些,但是这屋里是不能出以下犯上的事,既然是奶奶要碧霜来寻东西,你这样给人下面子,传进奶奶耳朵里,改明儿是要让奶奶扒了你的皮不成?” 玲·珑啐了一口:“就你会充贤良,不知道在后面嚼了我多少舌根,还打量别人不知道吗?不就是想装着贤良的样子,好让人抬举你做姨娘吗?” 心漪一听,也气得厉害:“你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啊?” 玲·珑哼了一声:“咱们这安玉堂里,我就不信除了我和欢娘,再没人想做姨娘。” 碧霜手扶着门框,掉出泪来:“今儿我也算见识了,真真是个好人家!” 她说完,便要走出院子,那玲·珑在她身后冷笑一声:“指不定这位碧霜,将来也能被奶奶送去做姨娘呢,心漪,你防得过来吗?” 碧霜是一路哭着出的安玉堂的门,再没去听院里面那些话儿,直到了粹英阁门口,才将泪擦干了进去。 一入屋中,正瞧着安妘在教霍冰洁按摩脸的手法。 安妘看见碧霜走进来,笑问道:“东西拿来了没有。” 碧霜垂头,笑道:“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想是姑娘记错了?” 安妘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毛,走到碧霜面前:“怎么会记错呢?那天晚上你还问我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带走,我说带不带的都可以,左右都是要死的人了,但你当时哭着还是将东西收了进去,你忘了?” 碧霜咬了一下嘴唇,抬头看了一眼安妘,又慌忙低头。 瞧见碧霜眼睛红红的,安妘声音平静:“你为什么哭了?” 碧霜听见安妘如此一问,当下便又掉出泪来,自知不能隐瞒安妘,便将在安玉堂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安妘听了,坐了下来,笑道:“宋悠这屋子里的丫鬟们,可个个都是不简单的啊。” 碧霜略微担忧的看着安妘。 安妘拿起放在一边的绢子:“早就想到了这样一幅景象,没想到来得这样快,碧霜你别哭了,我过些时候自己过去拿。” 说完,安妘又起身和霍冰洁福身笑道:“那劳烦霍前辈多在这儿做两天客了。” 霍冰洁倒是笑着摇头:“你似乎不太喜欢宋悠。” 安妘垂眸:“很多地方,并不能认同。” 霍冰洁像是想到什么,微微颔首:“这孩子确实是个混账的性格,但,日久见人心,三姑娘还需得耐心以对。” 闻言,安妘微愣,没有说旁的,只点了点头。 如此,安妘在霍冰洁这里又待了会儿后,便回到了梦安苑中。 而竹安堂中,宋思听底下人议论着说碧霜从安玉堂出来时,一脸的泪,不由叹了口气。 宋思在屋中转了两圈后,最终还是去到了安玉堂中。 到的时候,安玉堂中的宋悠正在东暖阁里打坐调息。 宋思在西暖阁中喝了两盏茶后,宋悠才披着衣衫走了过来。 瞧见宋悠气色,宋思不由笑了一下:“三哥瞧着好了很多,果然内伤问题不大了,就好得快了。” 宋悠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得多亏云之医术精湛,救我脱离生命危险。” 宋思颔首微笑,没有说话。 宋悠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眼睛转了转,笑问道:“五弟早晨才为我施针,现在寻我,总不会是又施针吧?” 宋思抬眼看了一眼宋悠,还有些犹豫。 宋悠抬起右手的食指转了转,语气轻快:“来看我按时喝药没有?” 宋思听后,叹气一笑,只能摇头。 宋悠见宋思一直没有说话,心中对宋思所说之事猜出了五六分,便转头让屋中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宋思见状,方才知道,宋悠心中原是对安妘和自己的事情早已了然。 他垂眸,低声道:“三哥,我本不该来和你说这话,但出于自己的私心,却又不得不说。” 宋悠看着茶杯中的茶汤,微微一笑:“什么话?” 宋思声音更低了一些:“三姑娘,我是说安妘,她心里是很柔·软的,如果可以的话,三哥可以考虑少纳几个妾室,也免了许多后院之争的麻烦。” 宋悠没有抬头,只笑道:“你怎么不干脆和我说,你别纳妾,要对人家一心一意呢。” 宋思的手缓缓蜷缩了起来,笑容逐渐显出苦涩:“三哥自己的人生,又凭什么被他人置喙呢,我只怕……” 宋悠眉心微皱,他知道,宋思只怕安妘过得不好。 他抬头,看向宋思,笑得爽朗:“后院之争一向麻烦,就拿咱们父亲来说,虽然只纳了一个妾室,但也委实让母亲伤心,争执不断,我就依五弟之劝告,一个妾室也不纳!” 宋思微愣:“三哥?” 宋悠抱起了手臂,笑道:“那,大丈夫一言九鼎啊,我会遵守诺言的。” 宋思缓缓点头,心中一时也说不清是高兴多一些,还是苦涩多一些。 宋悠又拍了一下宋思的肩膀:“来,兄弟,和哥哥干了这碗茶,日后你若有心仪之女子,切忌带回来让三哥看看啊。” 宋思低头笑了一下,端起茶碗和宋悠以茶代酒的干了。 最难得的,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听了宋悠的承诺,宋思也别无他话,又交代了几句宋悠每日打坐调息不要超过两个时辰,多休息之类,便离开了安玉堂中。 而安玉堂中的宋悠,却想着如果身体可以的话,真想抱着一坛酒痛饮一番。 宋府这两日里,一方面宋思给宋悠调理身体,另一方面也准备起了婚事,虽然一切从简,不过是从一个院儿到另一个院儿,但该有的步骤却是一个都没少,婚宴也设的十分体面。 成婚的当日,公府因着颜面问题,便让安珏和康夫人去了。 安珏在安妘的屋门前问了安妘好,又和安妘说着感谢的话,一时看着安妘从屋中走出时,竟还哽咽了起来。 安妘听着安珏的一言一语,便知道自己费心思救回的大哥,到底也是值得的。 大堂之上,安妘和宋悠礼成之后,宫中太后、皇上、皇后和贞妃的赏赐一一也送了进来。 安妘被送入了安玉堂的正室中坐下后,只剩下了喜娘和碧霜在屋中。 碧霜趁着喜娘不注意,拿了些吃的给她,安妘刚吃了两口,便被喜娘劈手夺了下来。 安妘听着碧霜在一旁的笑声,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之感。 后来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着门被人推开,宋悠说话的声音响起,安妘竟又清醒了过来。 一双红色的靴子映入安妘眼帘,她盖着盖头看不到宋悠此刻的模样,但看着这双脚时,心口不由一跳。 宋悠坐到了安妘身侧,伸手将安妘的盖头揭起,让她重新看到了这个红彤彤的世界。 但最先看到的,毕竟是宋悠那张英俊的脸。 他面色微红,不知是红色的婚服映得,还是他喝过了酒。 喜娘笑嘻嘻的将两杯酒交到了安妘和宋悠的手上。 安妘端着酒杯看着宋悠,宋悠伸手穿过安妘的手臂中间的空隙,仰头一饮而尽。 碧霜和喜娘一同将酒杯收了,才关上门退出了屋子。 而宋悠和安妘,还一直未说话。 两个人静静的坐着,过了许久,宋悠才转头看向安妘:“你紧张啊?” 他说话时,耸了一下肩膀,抿着嘴唇。 安妘不明所以的看向宋悠,恰好对上他那双眼睛。 宋悠眼睛一转,看向了别处,又问道:“我是问,你一直不说话,是不是紧张,毕竟你是第一次嫁人啊。” 安妘听后,失笑:“难道你是第二次娶妻吗?” 宋悠飞快的眨了眨眼睛,仔细品了品安妘的这句话:“嗯……好像是。” 安妘微愣,忽然觉得自己和宋悠说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她转头看向宋悠,将凤冠摘下:“你说的,是行房?” 他指尖微颤了一下,转头看向安妘。 她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错开了宋悠的眼神。 宋悠的眼神却滑向了安妘的双唇,他其实,曾想过无数次这双唇是是什么样的销魂滋味,如今,就在眼前,就在他的洞房之中。 这样的认知,让宋悠有些心猿意马,他缓缓抬手,轻轻的触碰着安妘的脸颊。 安妘嘴唇微张,头却低了下来,没敢去看宋悠。 他的手指缓缓滑在她圆·润小巧的下巴上,微微抬起她的脸,与她四目相对。 安妘躲在宽大袖子下的手微微蜷缩在一起,身体僵直。 宋悠低头,靠近安妘,他的鼻息轻轻的抓挠着她的脸颊。 只听他轻声问了她一个问题:“可以吗?” 第七十五章 洞房花烛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侧目看向他。 要怎么说才合适? 但无论宋悠说什么,做什么,似乎也都是天经地义? 宋悠的手指离开了她的下巴,伸手放在她的腰间,鼻息离她越来越近。 她眉心微蹙,身体越发觉得僵硬。 他的唇快要贴上她的双唇时,安妘还是不由自主的躲开了。 宋悠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攥紧了她的衣衫,将头放在了安妘的肩上。 她看着满屋的喜庆,阖上了双眼。 他们二人久久未动,也为说话。 直到安妘转了下眼睛,再睁眼问道:“你……怎么了?” 宋悠似乎轻笑了一声,他的手松开了安妘的衣襟,转身躺在了榻上。 她转身看着躺在榻上发笑的宋悠。 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腹部,眼中含笑:“伤口似乎有点裂开了。” 安妘愣了一下,伸手拉住宋悠的衣襟:“我看看。” 谁知宋悠却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调笑着说道:“我的好娘子,大喜的日子,见血不太好,别看了。” 安妘蹙眉:“但你的伤。” 她想起他腹部的伤口,心中一紧。 宋悠神色有那么一瞬是没了笑容的,他握着安妘的手紧了一分。 若世间的所有人,都只有爱与不爱,至亲和陌生,没有恩情,不掺其他,这世间的感情岂不是更简单一些? 可偏偏,不是。 他松开了安妘的手,又坐了起来,走到了桌前:“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不饿?我刚才在酒席上喝了一肚子的白水,现在倒有些饿了。” 说话间,他已经将盖在盘子上的盖子拿了下来,用筷子翻动了两下:“都凉了啊。” 安妘也走了过来坐下,看着宋悠的脸庞:“你真的无事?” 宋悠将筷子放下,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拿起一杯转了转:“非但无事,还能饮酒呢。” 她皱眉,将宋悠手中的酒拿了下来,没任由宋悠将酒送进口中。 谁知,下一刻,宋悠却送了一勺香甜的糖蒸酥酪到了她的口中。 安妘愣住,那口糖蒸酥酪在她口中将要化开时才咽了下去:“看来你是真没事。” 宋悠又拿了一个勺子,吃了一口糖蒸酥酪,细细品后:“虽然凉了,但味道还不错。” 他又将其他几个盘子上的盖子拿开,随手一指:“吃吧,饿了一天,想必凉的菜你也会觉得可口。” 安妘将从宋悠手中夺过的酒一口喝了,拿起一双筷子吃了起来。 二人都未曾想过,新婚之夜不是红烛高照,旖旎万千,而是坐在新房当中吃喝。 她和宋悠聊了很多,天南地北,天上地下,海阔天空,忘了何时躺在了榻上,宋悠将被子帮她掖好后,自己也就转头睡了。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像是做梦,像是真实。 只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安妘在东暖阁的床榻上却并未见到身侧人的影子。 要不是屋中还是一片喜气,身上还穿着嫁衣,她真要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心漪和碧霜推门走了进来,和安妘问了好后,便开始伺候着安妘梳洗穿衣,准备去梦安苑中请安问好。 梳妆镜前,碧霜给安妘梳着头发,安妘侧头看向了正在准备衣裳的心漪,笑了笑:“夫君呢?” 心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看安妘:“哥儿他等奶奶收拾好了,就会和奶奶一起去梦安苑的,奶奶不必费心。” 安妘缓缓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 碧霜面色如常的将安妘的头发一点点绾了起来,安妘抬手握住了碧霜的手,碧霜一愣,低头看着安妘。 安妘抬头看向碧霜,一动未动。 碧霜抿唇,似乎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心漪,附耳道:“姑爷在院后面的廊上喝酒呢,那个玲·珑和欢娘在旁,还有两个小丫头正陪着呢。” 安妘松开了碧霜的手,无声的笑了一下,眼神却很是凌厉。 成婚第二天就闹这样的幺蛾子,反了宋悠不成? 心漪拿着一套银红色的衣裙过来,帮安妘穿上后,福身道:“奶奶,先去梦安苑吧。” 安妘看着心漪笑了一下:“你家哥儿呢?” 心漪眼神闪躲:“哥儿他,一会儿就和奶奶去了。” 安妘脸上笑容更大了一些,走至心漪旁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有这么忠心护主的丫头,是宋悠的造化。” 说完,安妘也不待心漪回话,径自大步走出了屋子。 后面心漪拉着碧霜跟出,惊慌道:“你不是说不说吗?” 碧霜将手撤了回来,看了一眼安妘,又看了一眼心漪,只叹道:“你,你也知道,我自然向着姑娘的,姑爷成婚第二天和院里的丫头们窝在一处喝酒,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传出去,我家姑娘脸上无光,难道姑爷脸上就有光吗?还是……还是及时解决了好。” 心漪无奈的叹了口气,和碧霜急匆匆的跟着安妘走了过去。 前面安妘已经到了后院的廊上,只见宋悠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坐在一棵槐树下面,他手中抱着一坛酒,仰头看着蓝天,一副惬意的模样。 宋悠身边有一个长着桃花眼,眼角下有一颗泪痣的娇俏美人,这人就是欢娘。 而宋悠身侧还站着一个丫鬟,是前几天给碧霜下面子的玲·珑。 而碧霜说的另外两个小丫鬟,正站在玲·珑身侧,似乎再和玲·珑说这些什么。 安妘活动了一下手指,上前一把抓住了欢娘的领子,抬手,干脆利落的打了一巴掌。 宋悠还抱着酒坛,看着安妘眨了眨眼睛。 只见安妘指着被打得一脸懵的欢娘喝道:“你知不知道三哥儿前些日子才从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儿,他要喝酒,你们做下人的不会劝着吗?” 在宋悠身侧的玲·珑吓了一跳,退后两步,低头不言。 宋悠将酒坛放到了一边,抿唇看着安妘,眼眸含笑。 安妘低头恰好对上宋悠这双含笑的双眼,她瞥了一眼宋悠,转身便走了、 宋悠抱着手臂跟了上去,拉了一下安妘的手臂,安妘不着痕迹的将人推开,继续向前走去:“该去梦安苑找父母请安了。” 他点头笑了笑:“我知道。” 安妘面色冰冷,没有说话。 宋悠又凑了上去:“你生气啊?” 安妘眼睛一转看到了宋悠依然满面春风的脸,没有说话,继续向前走去。 二人已经到了前院,安妘的不言不语多少让宋悠有些着急。 宋悠摸了摸下巴,一把拉住了安妘的手,让她不得不停了下来,低头耳语道:“你吃醋了?” 安妘面色平静,微笑着推开了宋悠的手:“我这人有个毛病。” 他眉梢微动,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毛病?” 安妘微笑:“但凡是记在我名字里的,不能被别人染指。” 宋悠站直,恍然:“那就还是吃醋。”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碧霜和心漪,扭头朝院外走去。 他伸手再次拉住了她,她脚下不稳,差点摔倒,他便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 安妘有些别扭,想要推开宋悠,谁知宋悠却没让安妘推开,倒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不怪我啊,我就是想喝口酒,谁知道她们全都凑了过来,一个问我要不要吃点下酒菜,一个说在风口里喝酒不太好,不如去屋里喝,她们一直都这样的,我也没办法啊。” 她微微躲开了一些宋悠,僵直的点了点头。 宋悠看着她笑了一下:“你不信啊?” 安妘抿唇,没有说话。 他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怎么办才好呢?让人把我院子里的丫鬟全部谴走,换成小厮?这于礼不合啊,后院里面家丁不能随便出入的。” 安妘沉声:“你先松开我。”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为什么?” 她瞪了一眼宋悠:“这青天白日的,合适吗?” 宋悠松开了安妘,神色正经:“也是,不过就算大晚上关起门来,也有人知道些什么,就好像昨天你我并未圆房,父母一定知道。” 安妘面上一红,转头又瞪了一眼宋悠:“你!” 他眉毛微挑,面上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子,我们去梦安苑请安吧。” 安妘心中气恼非常,跺了下脚,没再理会宋悠,朝前走去。 宋悠在后面,摸着鼻子笑得开心,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后面碧霜也连忙跟着,心漪却一动未动。 碧霜转头看着动也未动的心漪,不由疑道:“心漪?怎么了?” 心漪神色有些不自然,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奶奶……” 碧霜蹙眉,想着该是安妘刚才打欢娘的那一巴掌,吓到了心漪,便拉住了心漪的手朝前走去,柔声劝慰着:“我家姑娘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但对下人们是很宽和的。“ 心漪连忙点头笑道:“是,我听说过,奶奶是个极好的人,所以哥儿才会对她好。” 她在宋悠身边那么多年,从未见过宋悠竟能对一个女孩子这样的谨慎小意,大概是越放在心里的人,越得谨慎待之吧。 心漪看着前面宋悠和安妘的背影,心里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恨不能将安妘一把扯开才算。 第七十六章 请安问好 心漪的脚步一直慢于碧霜。 碧霜回头看了一眼心漪,叹气,拉着心漪的手一同向前走去。 一行人到了周夫人的梦安苑后,周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含冬给安妘和宋悠放了软垫,二人跪下,向坐在上面的宋威与周夫人一同行了叩拜大礼后,安妘又端着茶奉到了周夫人面前,周夫人饮了,就给安妘带了一根金步摇才算将礼数都走完了一遍。 周夫人拉着安妘的手朝坐在左侧第一个人拜了,这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女人,穿着藕荷色的衣裳,一双眼睛柔得能沁出水来,正是大哥儿宋念的夫人王氏,宋府的大奶奶。 大奶奶伸手拉着安妘笑道:“三妹妹不是容易的,嫁进来,偏逢三弟遇到了这样的事,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以后可要好生的过日子啊。” 周夫人摇头笑了:“你这孩子,提这样的伤心事做什么。” 安妘低头浅笑:“大嫂子说的话,我记得了。” 大奶奶点头,也坐下,周夫人带着安妘到了下一个人的面前,这女子一双眼睛又圆又大,天庭饱满,穿着正红色的衣裳,英气逼人,正是二哥儿宋愈的夫人赵氏,宋府的二奶奶。 二奶奶嫁的宋愈毕竟不是周夫人所生,故而小意谨慎一些,只笑道:“三妹妹生的真好。” 安妘点头含笑,没有说话。 周夫人没有再说其他,只让安妘坐到了宋悠身侧,自己回到了正坐上坐下:“我们宋家,除了大哥儿是个读书人,剩下和三哥儿他爹一样,都是些粗人,规矩呢,应该是没有你们公府多的,但长幼尊卑和祖宗家法还是守的。” 安妘起身,笑道:“是。” 周夫人摇手,又让安妘坐了下来。 而后,周夫人又和安妘宋悠交代了几句,便让二人离开了,只是离开时,周夫人让屋子里的赵妈妈和安妘说了一下要尽快圆房的话,安妘听了,只点头,也没有多话。 从梦安苑出来,宋悠侧目看她:“赵妈妈和你说了什么?” 安妘垂眸,没有看他,也未说话。 宋悠靠近了一些安妘,笑道:“是不是和你说,尽快圆房啊?” 她转头看了一眼宋悠:“你既然知道,还问我?” 他摸了摸下巴:“听你说和我知道是两码事,不一样的。” 安妘懒得理他,只向前走去,却瞧见迎面走过来的宋思。 宋思看着依然温和,走过来时,面上带着微笑,从她身侧路过,和宋悠问了一声好,便朝梦安苑走去。 他一切如常,她也该一切如常。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头都没有回一下。 宋悠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伸手握住了安妘的手。 她怔忪片刻,抬头看他。 宋悠眼睛明亮,笑得开心:“既然我都成婚了,也是时候另开府门了。” 她蹙眉:“什么?” 宋府眼睛一转:“跟着我父亲母亲,多少有些不便,我想做些什么也受阻碍。” 安妘撇了一下嘴:“你不是还得靠你五弟治病吗?” 说话间,安妘将手从他手中撤了出来。 他不自觉的收拢了一下空荡荡的手心,声音轻快:“反正也没什么大毛病了,大夫十天半个月的来复诊一次不就好了,何况,我相信你这么会盘算,一定可以将一个府邸管的好好的。” 安妘眨了眨眼睛:“你大哥二哥都已经成了婚,又没有另辟府门,你这么做合适吗?” 宋悠头微微扬起:“合适啊。” 他说完,像是生气了一样,走路的步子都快了一些。 安妘在身后,干脆没有动,静静的看着宋悠——娘的,和老娘闲的没事闹脾气,你疯了吧! 见安妘没有跟上来,宋悠皱了一下眉毛,转身看着她。 但见安妘眼神平静,笑容温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却没由来的看得宋悠心里发毛。 她的双手端于腹前,看着他依旧在笑,甚至还歪了一下头——既然这是她的人了,就该被调教的好好的。 宋悠抿唇看向了安妘身后的碧霜和心漪,这二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宋悠神色越发不妥了起来。 碧霜拉着心漪齐齐低下头去,没有再看。 此时,宋悠才又走了回去,走回了安妘面前:“娘子?” 安妘脸上笑容消失,抬手轻轻拉住了宋悠的手。 轻轻握着安妘这只柔若无骨的手,宋悠只觉心中柔软万分,可谁知下一刻安妘却捏着他手背上的肉狠狠的拧了一下。 要不是在甬道上,还有两个下人,宋悠险些喊出声来。 宋悠咬牙捂着手背,不明所以的看着安妘。 安妘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宋悠轻声说道:“我告诉你,我最讨厌莫名其妙生气的人,你下次有什么话就直说。” 她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折了回来,一把拉住了宋悠的袖子往前走去。 宋悠是被安妘拉回安玉堂的,二人回去的时候,院子里面正绣花的欢娘看见,不由瞥了一下嘴。 到了屋门前,安妘松开了宋悠的袖子,转身带着碧霜去西屋里寻孔雀石粉的擦脸膏子。 宋悠没有进屋,跟在安妘身后,看着安妘拿着两个白瓷瓶要往外走,便问道:“你这是去哪啊?” 安妘道:“去粹英阁找霍前辈。” 他挑眉:“哦,给那个老姑婆送擦脸膏子啊。” 听到这样的称呼,安妘不由笑了:“你和人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他抱起手臂,靠着墙上:“过节,也没什么过节,以前在书院修习时,和同窗好友比赛从书院的东北角用轻功飞到那老姑婆的皓月楼,并折下一枝琼花算赢,谁知我刚到老姑婆的院子里,花没有折,倒是被那在琼花林中练功的老姑婆打了一掌。” 安妘眼中充满好奇,坐到了廊上:“那后来呢?” 宋悠抿唇:“后来,我非但没有从那老姑婆口里听到一句抱歉,反而被老姑婆抓到了师父那里抄写门规。” 她听后,缓缓点头:“作为一个孩子来讲,的确会很讨厌这样的长辈,可你现在都这么大了。” 宋悠挑眉:“你比我小吧。” 安妘懒得和他争辩,起身往院外走去。 宋悠站直身子,也跟了上去。 她转头看他:“你跟来做什么?” 宋悠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去求那老姑婆的,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安妘不屑的笑了一声:“你是怕我在去的路上碰见什么人,然后说了什么话,让你脸上不好看吧。” 宋悠脱口否认:“没有。” 她没有再说,二人便一同去到了粹英阁中。 霍冰洁见了宋悠以后,直接将门关了起来,宋悠站在门外笑出了声:“这老姑婆变得这么老了啊。” 安妘看着宋悠的样子,一时哭笑不得。 话一说完,门又被打开,霍冰洁笑道:“你信不信我再让你躺倒病榻上起不来?” 宋悠负手而立,没有再说话,安妘伸手扶着霍冰洁走进了屋中,便将拿来的擦脸膏子拿了出来,继而给霍冰洁做了脸,又教了霍冰洁一些揉脸的技巧。 一切结束时,宋悠已经靠着一旁的长椅上浅眠了起来。 霍冰洁看着宋悠叹了口气:“功体几乎全失,现而今不过几天,就已经恢复了四成左右,可见每日打坐调息的时间比两个时辰要多。” 安妘看着睡容安详的宋悠,疑道:“他……” 霍冰洁轻笑:“怎么也得好好养上两个月才能好的彻底,功体恢复需要些时日,你还劝劝他别太着急,欲速则不达,说不好还会走火入魔。” 安妘缓缓点头,上前轻轻的推了一下宋悠,宋悠醒来,看见安妘的脸,半梦半醒的抬手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想到还有霍冰洁在,安妘轻轻打开了宋悠的手,饶是如此,霍冰洁还是笑了起来。 宋悠听到霍冰洁的笑声,便也清醒了过来,和安妘一起说了拜别后一同退出了屋子。 如此一来,午饭刚过,霍冰洁便带着安妘给自己的护肤品从宋府离开了。 而午饭过后,除了霍冰洁离开宋府的消息传到了安玉堂外,碧霜也带来了一个消息,是辅国公府正准备二姑娘安妡的婚事。 安妘听了点头,碧霜又耳语道:“姑娘,听说林家那边,林子棠和四姑娘吵架时,竟说还不如娶姑娘为妻,这话要是传开,姑娘的名声……” 知道碧霜的担心,安妘微笑了一下:“没事,你不必担忧,何况你都是听说了,这话已经传开了。” 碧霜原还想说什么,只见宋悠进到了东暖阁里,便没有再说其他,转身将前儿婚礼上宫里赏下的东西一一摆在了架子上。 宋悠坐到了安妘对面,拄着下巴看着安妘。 安妘被他这样看着有些不自在,皱眉:“干嘛?” 他摇摇头,叹道:“你说,当时林子棠得多没眼光才能把和你的婚事给退了啊?” 碧霜回头看了一眼宋悠。 安妘抿唇笑道:“这不是方便你捡漏吗?你不是说,将来必有更好姻缘等着我吗?” 宋悠思及听到的传闻,本还想再说什么,谁知却听见门口心雨大喊了一声。 安妘和宋悠具是一惊。 宋悠站起,伸手推开了窗户,纵身跳了出去,只见一道森寒剑光直逼他而来。 第七十七章 公府相邀 宋悠将手一抬,双掌翻动间将周身天地浩然正气化为掌力。 只听轰然一声,执剑刺杀者未料到宋悠重伤之后还有此等能力,退后两步,腥甜涌出。 屋中安妘看着窗外一切,攥紧了手不敢出声。 而在院中的心雨和欢娘已经在角落里抱做了一团。 宋悠负手而立,自有一种潇洒之意:“较七杀之首,你之功力,实在相差太多。” 对面的执剑者将斗笠扯下扔在地上,露出了脖子上的深蓝云纹,眼神阴鸷:“纵然你能侥幸逃过我这一剑,但以你重伤之体,可未必能躲过我下一剑。” 声甫落,执剑者已身形飞快的朝宋悠奔去。 但见宋悠面容含笑,微微摇头,两根手指缓缓捋了一下鬓边头发。 剑离宋悠还有三寸之远时,宋悠脚步微动,翻手握住了对方拿剑的手。 执剑者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悠。 宋悠握着那人的手,耍了两招好看的剑花,转头和那人笑道:“我以为七杀之首刀率客杀我失败后,聆音宫会派出更高一级的五幽,害我这一阵不敢松懈,恨不得一夕将功体全然恢复,那老姑婆一走,你们果然有了行动,谁知——” 他的话没有说完,而这执剑者却被宋悠激怒,左手抬起便要给宋悠一掌。 宋悠笑着叹了口气,手上微微用力,动作飞快,将那人手中的剑易于自己手中,猛然转身后,剑已架在对方颈上。 没有剑的执剑者只能绝望的看着宋悠。 宋悠笑道:“小看宋哲远,是你们犯下的致命错误,是谁要杀我——” 熟料,对方口中鲜血流出,已倒地身亡。 安妘已经推门而出,急忙到了宋悠面前:“你没事吧?伤口如何?” 宋悠一眼望进她的双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无事,只是……” 她蹙眉,有些疑惑。 他低头笑了一笑,抬眼看着安妘:“过两日回门后,要不要在公府住一段时间再回来?我想要搬出宋府,等一切安置好了,你再回来吧。” 屋中碧霜和心漪也走了出来。 心漪听到宋悠这样的话,连忙劝道:“三奶奶刚刚嫁过来,就回娘家住着,不知道,还以为你们两个闹矛盾呢,这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宋悠没有理会心漪的话,安妘也没有回答。 心漪看着宋悠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别处。 安妘看着宋悠笑了一下:“你怕刺客再来,连累父母,连累与我。”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刺客,松开了安妘的手。 安妘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叹息一般:“傻子。” 宋悠没有反驳,只抬头笑了一下,转头和心漪交代说:“去前院找个小厮把尸体收了吧,告诉父亲母亲,务必将今天的事情瞒下来,不要传出去。” 心漪应了,连忙出了安玉堂中。 当晚,安妘躺在榻上睡了好一会儿后,宋悠才自西暖阁中回到内室。 他刚一躺下,安妘便醒了,却没有说话,只又闭上了眼睛从新睡去。 翌日清晨,安妘依然没有在榻上看到宋悠的身影,这一次,她没有去问宋悠在哪里,只用了早膳收拾妥当后去了厨房。 安妘让碧霜去拿着宫里赏下来的金手镯打了三两金粉回来,自己又差人去找宋思讨了一些月见草和玫瑰花,还有一些水飞蓟和睡莲。 厨房里的妈妈们见是安妘来了,也都稀罕安妘今天要做些什么。 安妘一边解释着,一边让众人帮着自己用碱水淋在这些植物上面,分了四个蒸笼上火去蒸。 待水汽上腾,闻见花香的时候,安妘便让人将蒸笼盖子取下,再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捣碎取汁。 如此一来,不消一个时辰,已经将这些植物的汁液收集了起来。 碧霜也恰好拿着金粉和几个白瓷小瓶回到了厨房当中。 将金粉交给安妘的时候,碧霜不由疑道:“姑娘,明儿回门,你做这些是?” 安妘将金粉兑在月见草和玫瑰花的汁子里面,缓缓说道:“四妹妹和林子棠成婚第二天便去宫里谢了恩,宫里是念着宋悠刚刚元气大伤才给了恩典,不用一成婚就去谢恩。所以,明儿回门之前,势必要去宫里的。” 碧霜点头:“所以姑娘是要做些东西给宫中的女眷?” 安妘点头,又将水飞蓟和睡莲的汁子一点点灌进了白瓷瓶中:“给太后、皇后、贞妃娘娘各一瓶臻时玉容膏,还有给文乐公主做的补水的,都得送到,缺一不可,至于皇上嘛……那是宋悠该操心的事情,和咱们关系不大。” 碧霜看了看臻时玉容膏的分量,皱眉道:“可我看这分量还多了一瓶。” 安妘笑了一下:“就你聪明,这是给二姐姐的新婚贺礼,愿她青春永驻,夫唱妇随吧。” 提起公府的人,碧霜不由低下了声音:“姑爷说,让姑娘你先回公府一段日子,姑娘作何打算?” 安妘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护肤品汁液,没有说话。 碧霜见状,没有再多言,只默默的帮安妘忙了起来。 那天,安妘拿着东西回到安玉堂后,也并没有见到宋悠的人影。 安妘也没有问安玉堂的丫鬟们宋悠去了哪里,只自己吃饭后便就寝了。 夜里,宋悠回来后,守在门外的心漪问了一句这一天是去哪了,宋悠只笑了笑没有说话,便轻手轻脚的进到了屋中。 他躺下时,发现一片昏暗中,安妘正睁着眼睛盯着自己。 宋悠一时慌了神,想翻过身,却被安妘一把拉住了衣领。 毕竟是个嘴上功夫了得的人,宋悠当下笑问道:“娘子,你迫不及待啊?” 安妘松开了手,声音平淡:“去哪了?” 他躺平,双手交叠放在头下,声音轻快:“去了醉月楼。” 安妘轻声应了一下,没有说话,便要翻过身去,谁知宋悠转身将她一把抱住了。 她一愣,却听宋悠在她头顶轻笑道:“我去偷了个东西。” 不待安妘询问,宋悠便从袖中掏出来一个钿花,钿花上面缀着一颗玉石坠儿,只可惜在昏暗之中不能看清。 宋悠松开了安妘,伸手理了理安妘的头发,将钿花轻轻的戴在了安妘的发间:“这是我从母亲房里偷出来的,它原本是个玉牌,我见它终日被放在架子上荒废,不忍美玉无用,便将它交给师傅们做成了坠子,配上你的钿花。” 她伸手将钿花从发上拿了下来,看着他:“你今天没去醉月楼。” 他眼睛转了转:“重要吗?” 安妘不由笑了一声:“你还留着这东西啊?” 宋悠轻声应了一下。 她不由叹道:“说实话,我都要忘了,你怎么还记得呢?” 宋悠翻身背对着安妘:“睡吧,不早了。” 她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钿花,也阖上双眼陷入了睡眠。 第二日晨起,宋悠倒是没有失踪。 和安妘一同传了盛装先去了宫中谢恩,太后交代安妘在家中再陪宋悠几日,便回到宫中之类,安妘一一应下,随后就和宋悠一起去了公府之中。 公府中在院子里设了宴,席上安妘和宋悠一同听了长辈训诲,倒是没有旁的事生出来。 直到宴席撤了,一群人到了前厅,隔了屏风,男眷和女眷分开说话时,安妡和身边的丫头不知说了几句什么,那丫头就从前厅出去了,安妘瞧在眼里,也让碧霜跟了出去。 不消片刻,碧霜便又回到了前厅里,附耳和安妘说道:“二姑娘让人给姑爷身边的剑琴送信。” 安妘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安妡,点头,起身和周围长辈说了一声出去更衣,便拉着碧霜一同出了前厅。 出来后,碧霜便把信交到了安妘的手上:“姑娘,你看,这还是我拦着府里的小丫头,说左右是交给三姑爷的,交到我手上也是可以的,不然……” 安妘也未多说,将信件打开,扫了一遍,不由叹气:“果然,我之前就觉得二姐姐心里喜欢宋悠,还真是这样。” 碧霜疑道:“姑娘,那?” 安妘将信叠起来,塞到了碧霜的手上:“烧了吧,二姐姐想着让宋悠和她幽会被人发现,好悔婚,届时再来一个娥皇女英。” 碧霜蹙眉:“这是天家赐婚,哪有这么容易?” 安妘把玩着绢子,笑道:“虽然不容易,但心里有想法,就想一试啊,这是人之常情。可惜,她能接受娥皇女英,怎么不问我能不能接受。” 古代人真是麻烦,一男一女的过日子不好吗? 碧霜见安妘到底是对宋悠有心的,心中也踏实了不少,这以后的日子应该会少许多旁枝末节的麻烦了。 安妘抿了一下嘴唇:“走,去怀南亭下面等二姐姐去。” 而此刻,宋悠也从前厅离去。 隔着屏风看到宋悠离开的安妡,捏着衣裙也和长辈们告退离了前厅,只是和宋悠走的是两条道路。 宋悠和身旁的剑琴走在公府的路上,回头看了一眼,未见安妘,心中不由叹息一声,便又转头走了。 剑琴跟在宋悠身边多年,多少能揣摩一些宋悠心事,便问道:“哥儿,真的让三奶奶留在公府?” 宋悠负手,低头笑了一下:“当然啊,我不过一提,她也当了真,当真就当真吧,留下来也是碍事,没了她,我还能自在点。” 剑琴看着宋悠的样子,犹豫开口:“那……什么时候接三奶奶回来啊?” 宋悠踢开了脚下的石子,语气轻松:“接什么接,人家乐意在家,就在家住着呗。” 第七十八章 娥皇女英 辅国公府的怀南亭下面,安妘已经等到了安妡。 安妡掩藏了眼中的诧异,坐到了安妘的对面,没有说话。 安妘撑着下巴看向下面,忽然想起头一次遇见宋悠时的情景,她喟叹一声:“我在家时,和二姐姐相处的时间不多。” 安妡拿着绢子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还是沉默。 对面安妘转头看向安妡笑了笑:“但二姐姐行动坐卧,莫不透着贵女风姿,到底是养在夫人屋里的嫡女才有的样子,和四妹妹是全然不同的。” 安妡正襟危坐,看着前方:“你有什么话,不如直说。” 安妘听见安妡如此一说,便敛去了笑容:“二姐姐,你疯了不成?” 知道安妘在问何事,安妡垂眸:“这事情赌一把就还有转机。” 安妘一瞬不瞬的盯着安妡,平静问道:“二姐姐和宋悠说娥皇女英,怎么不问问我要不要娥皇女英?” 安妡抬眼,看向安妘:“这世上,只要男人同意,就可以了。” 安妘起身:“不行!在我这里,就要问过我。” 安妡也站了起来:“我与你是本家姊妹,我去宋府,只会帮你助你,如果你不喜欢那么多女人分享丈夫,我们可以联手对外啊。” 她说的,是诚恳的实话,这些,安妘知道。 安妘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姐,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闪了一下,随后笑出了声音。 此刻的宋悠,并不知道辅国公府中的事情,他已经到了公府的门前,上了马车。 然而他上了马车,却蹲在车口,掀起帘子看着公府的大门,像是这样看着,那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 剑琴已经坐到了他的脚边,手中拿着鞭子,侧头看向宋悠:“哥儿?咱们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宋悠讪讪的将帘子放了下来,眼睛转了转,打了个哈欠,退到车中:“好困啊。” 剑琴拿着马鞭,看了一眼天,无奈的摇了摇头——有媳妇儿的男人真难伺候。 何止是剑琴心里觉得麻烦,安妘心里也觉得麻烦。 怀南亭中,安妡见安妘没有回答自己,便又低头补充道:“我可以不做正房,只做个贵妾。” 安妘低头,笑着摇头:“婚姻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是一男一女,一夫一妻,一生一世,彼此忠贞吗?” 安妡微愣:“你说了胡话。” 安妘下巴微昂:“我不管是谁,哪怕是跟在我身边的碧霜也不行,绝没有第二个人分享我丈夫的道理,不管是贵妾还是通房,都不可能有!除非……我死了!” 话至此,安妘也不再多留,转身便要走出亭中。 身后安妡轻声道:“可你嫁给的是宋悠,他那样的人,现在新婚燕尔,自然对你百依百顺,如同世间珍宝一般,但时间一长,恐怕很难做到只有你一个人吧。” 安妘脚步微顿,没有回头:“那就要看我本事了。” 安妡朝她走了两步,又问道:“你爱宋悠吗?” 这个问题一出,安妘竟不由愣了片刻,她低头:“他已经是我丈夫了。” 这一次,安妘已经带着碧霜从怀南亭中离开,快步走回了前厅,却见前厅当中已经没了宋悠的身影。 碧霜想了片刻,拉住安妘的衣袖:“姑娘,姑爷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想起宋悠的话,安妘不能否认有这样的可能,忍住了心中怒气,拉着碧霜便往公府大门走去。 一路飞快走出公府的大门,却见门口来时坐得那辆马车上,已经又剑琴坐在了外面,安妘直气得牙根疼。 他和她说了那么一句不如留在公府,于是便准备这样悄无声息撇开自己走了吗? 剑琴瞧见安妘从门口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和里面正在浅眠的宋悠说一声,就被率先走过来的碧霜打了一下手。 很是无辜的剑琴搓了搓被打的手背,连忙让开了身子,让碧霜扶着安妘进到了车里。 宋悠在车中早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但看见安妘进来的时候,还是没能将笑容收敛一分。 他伸手要去握安妘的手,谁知安妘却将他的手一把给打开了。 宋悠皱了皱眉毛,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安妘坐到了他的对面,抿唇没有说话。 宋悠抱着手臂坐到了安妘身边,伸手揽住了安妘的腰身:“你在气我走的时候没和你说一声?其实我也很苦恼啊,我想让你留下来,但又想让你和我一起走,我是一个既自私又混账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她转头看了一眼宋悠,感慨一样说道:“怪不得女人都喜欢你。” 他将安妘揽得更紧了一些,眼中带着些期待:“你讨厌别人喜欢我?” 安妘笑而不语。 宋悠有些为难的点点头,将安妘的手拉了起来,细细把玩:“那我,以后做个正人君子,绝不拈花惹草,此生此心维系安妘、安梦文一人,如何?” 安妘没有回答他,伸手轻轻的碰着宋悠的下巴。 她的手指温润细腻,轻轻一点,便已让他心中一荡。 而女子的双眼半嗔半恼,含情又无情,盯着他的双眼,朱唇翕动:“你嘴上功夫真是了得,宋悠,你最擅长的就是哄人开心吗?” 马车微微晃动,也晃得宋悠心神荡漾,他轻轻握住了安妘放在自己下巴旁的手,声音柔和:“其实,我在很多方面都是高手,如果有空一试,娘子一定会知道我是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件件稀松的能人。” 他说话间,越来越靠近她,鼻尖轻轻碰着她柔嫩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在你面前大展身手呢?” 并未如宋悠所想,安妘面上不红,更无含羞之意,她十分不屑的笑了一声:“如此这般,你竟和我说自己从未行过房?” 宋悠被问得直接松开了安妘柔软的腰肢,他将头转向了一边,有些苦恼的摸了摸鼻子。 她睨了一眼宋悠,竟不自觉笑出了声。 还不待宋悠说话,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二人从马车上下来,进到宋府之中,一路朝安玉堂而去。 路上却听有下人议论说道:“五哥儿在太医院好容易才见些起色,怎么好端端的,辞了官说过些日子回仙缘岛呢?” 与之对话的人叹道:“这谁知道呢,说仙缘岛岛主的女儿貌美,与咱们五哥儿自小就定了情,现在回去,该是提亲去了吧。” 一时,安妘和宋悠二人听到,心中都各有一番滋味。 宋悠负手,不由挑眉笑道:“我去了仙缘岛四五趟,也没见到仙缘岛主的女儿在哪,这些人可真能编。” 安妘垂眸:“自古以来,但凡传谣言,就一定传男女情事,总不能说你五弟不喜富贵,游历江湖吧。” 他转头看了一眼安妘,抿唇,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安妘叹道:“五哥儿去江湖倒好,有时候,我觉得你也该是纵情江湖的性子,这片天空底下,太多束缚和不堪了。” 宋悠想起宋思和自己说的话,他伸手拉住了安妘。 安妘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双眸情绪翻涌,最终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她又片刻的恍神,却还是轻声道:“又不是在你院子里,还是先松开再说吧。” 他没有松开她,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屋子外边,是极为不妥的,任谁看了都觉得失了礼数。 故而当晚安妘被周夫人叫到了梦安苑中训话,无非是要多劝着宋悠不要乱来,虽然不是什么清贵书香门第之家,但该守得规矩还是要守的,多和两位嫂子学习学习之类。 她回安玉堂时,宋悠刚刚打坐调息完,正在屋中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 一入正屋之中,便看到了散落在门口的盒子。 屋中的心雨抱怨道:“我的祖宗啊,这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要将七八年前圣上赏的东西找出来,这谁能找得着啊?” 心漪在一旁劝道:“你快少说两句吧,还不帮着哥儿找?” 心雨哼了一声:“满屋子就你最向着他,由着他发疯,等会儿三奶奶回来了,定有好戏了。” 门口碧霜皱眉,拉了一下安妘的袖子:“这屋子里……” 安妘笑了一下,低声笑道:“我若是这些人,也会有这样的心思,因为宋悠瞧着就像是能让自己翻身的人啊。” 说完,她将绢子收到了袖子里,走进了屋中。 心雨抬头看见安妘,皱眉:“我的好奶奶,你可算回来了,这个人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 安妘眼波微转,看向了沉默帮忙的心漪,朝宋悠走去:“别抱怨了,你看心漪,干活多仔细啊。” 宋悠从箱底拿出来一个锦盒,转头看向安妘,笑得开心:“心漪一向妥帖沉稳,倒是和你的碧霜相似,。你瞧——” 只见宋悠打开了锦盒,里面放着一串紫色的珍珠手串,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拿出来,将锦盒丢在了一旁:“我记得这是五殿下从书房大考完之后,皇上赏给我这个伴读的,当时觉得没什么好的,今儿忽然想起来,觉得这紫珍珠的手串你带着应该是很好看的。” 紫珍珠贴在安妘细白的手腕上,自然好看。 安妘心中温热,看着宋悠,又看了看这屋中的杂乱,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见门外有人笑着,语气中竟有股拈酸之意:“我现在来的不是时候,不太方便啊。” 第七十九章 公子追欢 宋悠回头看去,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眉梢微动,脸上便有了笑容:“这么晚了,你去哪家,也不合适。你说你这个时辰来,难道是让我父母也起来迎接你不成?” 安妘转头看去,原来是五皇子慕瑾林来了。 慕瑾林看了一眼屋中散落在地上大大小小的盒子,拿着手中的折扇敲了敲手心,语气轻快:“想必,我现在进去定为不妥。” 宋悠摸着鼻子笑了笑,抬腿向外面走去:“我们去亭中说话。” 安妘连忙交代道:“快,把屋子赶紧收拾了,碧霜,随我去厨房那边拿点面果点心来。” 碧霜点头,随着安妘一起出了院子。 到了亭子里的两个男人看着安妘走出院子后,慕瑾林先开了口:“这位三姑娘嫁给你之后的样子,和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宋悠坐了下来,手指摩挲着自己眉心:“哦?” 慕瑾林想起当日在大殿上安妘听到赐婚时的表情,又转头看了一眼宋悠,想着自己议论人家夫妻二人生活极为不妥,便将折扇在手中转了一圈放到了凉亭的桌子上:“我今天是专门来看你的,想不到你重伤刚愈,又大婚,脸上气色这么好啊。” 宋悠不由皱了下眉头,摇头笑道:“我脸上气色好不好,和我大婚不大婚无关,你要想来看我,怎么不白日来,偏偏是晚了才来。” 慕瑾林摇头轻叹:“我如果不是查到些什么,断然不会这么晚了来你家寻你。” 宋悠想起死在院中的刺客,抿了一下嘴唇:“嗯,你查到了什么?” 慕瑾林低声道:“派刺客杀你的人。” 宋悠抬眼看着慕瑾林,没有说话。 慕瑾林搓了一下手指:“瑾善和皇后。” 宋悠神色如常,只分析道:“七殿下与你一样,都是没有母妃之人,但自己没什么主意,的确是容易被皇后拉拢的。” 慕瑾林叹气:“是啊,没想到他们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身边的人除尽。” 宋悠垂眸,笑了一下:“可不是,我现在手无实权,就这么迫不及待。” 慕瑾林手拍了一下宋悠的肩膀,语气诚恳:“我想了想,与其被人步步紧逼,不如先将权利拿过来一些,过些日子,我去向父皇请旨推荐,让你去做禁卫军的副统领,如何?” 宋悠抱起了手臂:“我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担此重任,未免太早些了吧,你确定皇上能同意?” 慕瑾林笑道:“你忘了你这位夫人的二哥哥十五岁斩了逆王头颅吗?” 安妘端着一盘面果子和茶水走到了亭中,笑道:“我二哥哥的事迹还有人念叨呢?” 宋悠捏起来一个面果子咬了一口:“二哥哥的事迹,再过四五年,也照样有人念叨。” 她将托盘放到了桌上,笑了一下:“那承蒙祝福了。” 放下东西后,安妘并未多做停留,只转身走了。 亭中慕瑾林和宋悠又聊了一会儿后,留下来了几颗人参说是给宋悠养身,便离开了。 宋悠再回到屋中时,已经又是干净整洁的了,然而他的眉毛却拧成了一团,似是不悦。 安妘坐在镜子前面正将头上的钗环一一卸去,透过镜子看着宋悠的表情,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手臂在她身后踱步走了两圈:“我还是觉得,皇后让人杀我,得不到任何好处,她没道理这样做。” 宋悠的声音不大,但屋中人听见“杀”字,具是一愣,安妘给碧霜使了个眼神,碧霜连忙带着屋中的人全都走了出去。 门一关,她就站了起来,蹙眉问道:“你说谁要杀你。” 宋悠抿唇:“你不是听见了吗?” 安妘沉吟片刻:“可……可皇后杀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他坐到了榻上,眼睛转了转:“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她走到了他的面前:“你是听谁说的,慕瑾林?” 宋悠抬眼看了一下安妘,点头。 她侧头:“他会不会在骗你?” 坐在榻上的宋悠愣了一下,随后起身,他似乎是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只喃喃道:“不会,他不应该会是骗我的那一个,具体的原委,我还是得自己去查清楚才行。” 安妘见他如此,也未多说,便转身走到了一边。 谁知宋悠伸手拽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带着这紫珍珠的手串真是好看。” 安妘不知宋悠怎么会如此一说,甩了一下宋悠的手,却未甩开,他从身后抱住了她,轻声道:“那天,太后赐婚的时候,你是不是哭了?” 她垂眸,没有说话。 宋悠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我知道,你肯定哭了。” 听见宋悠如此一说,安妘鼻子有些酸涩,她抬眼转了一圈,嗫嚅道:“宋悠,你……” 他没有松开她,声音还是轻柔的:“你放心,以后你一定会经常笑的。” 安妘嫌弃的反手推了推宋悠:“我现在就想哭。” 宋悠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想哭啊?” 安妘应了一声。 他却笑的开心,手指灵·活得在她腰间抓起痒来:“这样呢,笑了吗?” 安妘被他挠得痒得不行,急欲逃开,谁知宋悠另一只手死死的控制着她的腰·身,让她逃无可逃。 她侧过身来想要去推开宋悠,但腰间痒得厉害,笑得她几乎快要流出了眼泪:“宋悠,你……你松开!” 宋悠瞧着她的样子,并未松开,还在继续,也笑出了声。 院子里面的欢娘端着洗脸的水走到了门口,心漪连忙站了起来拦住了欢娘:“你也不听听屋里的动静,这个时候还端来洗脸水做什么?“ 欢娘瞧了一眼映在窗子上的人影,跺了下脚,放下了水盆转身就走了。 碧霜坐在廊上,只和心漪心雨说:“今儿轮到我守夜了,你们去休息吧。” 那心雨听了,抬腿就要走,心漪看了一眼屋里,也不知在犹豫什么,并未动弹。 心雨转身看了一眼心漪:“心漪?” 心漪收回了眼神,朝心雨笑了笑,和心雨一起便去了。 碧霜看着这二人的身影,不由摇了摇头,满屋子的人,几乎个个都有想法,看来这宋家的三哥儿平日里该是很纵着这些人的。 而屋内,不知何时笑声已经停了。 那宋悠见安妘笑得面上发红,再无力抵抗,只双手捏着他的衣袖靠在了他身上时,他才停了手。 安妘轻轻喘了口气,抬眼看向宋悠,眼中有薄怒,面上微红,散落的头发有几根贴在脸颊上,倒真是别有一番风韵。 她伸手推了一下宋悠:“你这个人。” 却未曾想,这一推,却将自己和宋悠推得更紧密了一些。 是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宋悠一手攥着她细软的腰肢,一手轻轻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低头朝安妘的双唇凑了过去。 安妘知道,这样的时候是避无可避,总有一天会发生的,心中却还是有一丝紧张。 她微微张口:“宋悠……” 谁知宋悠轻笑一声:“是我。” 说完话后,他便封住了她的双唇。 唇舌相碰,柔和却有力量。 从细雨连绵到狂风暴雨,不过一瞬之间。 不知何时,他的手掌已她身上游走开来,又不知何时,他已带着她跌在了软和的榻上。 安妘双唇湿·润红肿,一眼看到了在上方的宋悠。 也不知为何,她缓缓闭上了双眼,没有说话。 很多心事,隐秘,却又明显。 一切竟忽然静止了下来,她身上忽然一轻。 宋悠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侧,将灯熄了,只抱着她低声道:“睡吧。” 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身上,枕着他的手臂,一切没有发生,只是他们的距离又近了一些。 第二日晨起,进来侍奉的是欢娘和碧霜。 那欢娘直进到了东暖阁里,给刚刚起身的安妘和宋悠福身笑道:“恭喜三哥儿三奶奶,大喜啊这是。” 安妘蹙眉,将头转到一边,看向了碧霜:“洗脸水打来了吗?” 宋悠却不由清了清嗓子,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欢娘见二人神色有异,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上前将榻上收拾干净,却见榻上什么痕迹也未留下,一瞬间有些窃喜了起来。 碧霜将软布在水里涮了一下,拧干给安妘递了过来,遂拿出澡豆面给安妘备上,准备洗脸。 另一旁,那欢娘,将挂在架子上宋悠的衣袍取了过来,伺候宋悠穿衣时,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眼角下那颗泪痣都看着魅色些许。 宋悠瞧着欢娘的样子,不由蹙眉,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洗脸的安妘,遂伸手将欢娘手中的腰带拿住,要自己带上,谁知那欢娘并未宋悠,朝自己的方向拉了回去。 见状,宋悠也没发火,只笑道:“不过一条腰带,我自己来吧?” 欢娘嗔怪一声:“诶呦,你自打买我回来,哪次早上起来,不是连袖口都让我理好了才出的门,怎么现在倒不行了呢?” 将脸擦净的安妘,扭头看了一眼宋悠和欢娘。 宋悠恰好对上安妘看过来的视线,心里没有来得一慌,抿着嘴唇,苦恼的摸了摸鼻子,拿着腰带的手是松也不是,拿过来也不是。 一时,这屋中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 第八十章 心有灵犀 就在宋悠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安妘已经朝这个方向了走了过来。 她走到了宋悠身侧,轻轻的将欢娘手中的腰带抽去:“以前呢,你们三哥儿尚未娶妻,现而今已经是有妻室的人了,自然与之前不同。” 欢娘垂眸,看起来倒是谨慎小意:“是啊,从今往后啊,欢娘除了三哥儿,也会尽心伺候奶奶的。” 宋悠抿唇笑了笑,饶有兴味的看着安妘。 安妘眼波一转,看向了碧霜,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那真是不巧了,我这个人一向是很利索的,有碧霜一个人尽心侍奉就够了,你要是真的那么忠心,不如在院中的 《药妆娘子》第八十章心有灵犀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紫珠落地 虽然心中得意,但宋悠走到她的跟前,略微忐忑的问了出来:“你,不问问——” 他没有说完,安妘抢先说道:“我是问你,你如何了?” 宋悠满足的笑了笑:“自然是很好,只是,五弟说我今日来打坐调息内功恢复太快,但正因太快,恐怕不适合圆房,未免伤身。” 碧霜在一旁连忙看向了一边。 安妘眨了眨眼睛,清了清嗓子,没说别的。 宋悠凑了过来:“娘子有没有觉得很可惜?” 安妘不再理他,拉着碧霜的手朝厨房的屋里走去:“走吧,干活去。” 宋悠没有跟过去,待安妘进去后,他便转身又回到了安玉堂中。 而安妘当日下午,就将三瓶护肤品一一做了出来,一瓶孔雀石粉和葡萄籽油调和的送到了梦安苑中给周夫人,另外两瓶分别给了宋悠的两位嫂子。 将宋府的几位重要女眷打点妥当后,安妘也终于在第二日重返宫中的太医院了。 安妘早上出门前,吩咐了碧霜在安玉堂里和心漪、心雨打点事情,实则是为了观察这院子里的人在没有她的时候都做些什么,那碧霜自然也能会意,便只说安妘自己在宫中万事小心之类。 安妘一到太医院中,长平宫中的小夏子便来请安妘过去回话。 她应了,想着该去给皇后和文乐公主送擦脸膏子了,但转念一想这看门的四个宫女不是个可靠的,就打消了念头,只先跟着小夏子去了长平宫。 长平宫的赵贵妃端坐在正位上,脸上经过安妘之前的一番调理后,已经无须再涂抹厚重的胭脂。 赵贵妃见安妘进来,着身边的小宫女扶着安妘坐到了一旁。 安妘刚一落座,赵贵妃便笑道:“如今你也是三等淑人了,比宫里面那些个低阶的宫妃们地位都高了些许,还得和你说句恭喜了。” 坐在下面的安妘客气的回了一句:“饶是如此,贵妃娘娘仍是金枝玉叶,在臣妇之上。” 赵贵妃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之前虽打了你,但你还是尽心帮本宫调理,本宫还未多谢你呢。” 安妘听后,只是一笑:“臣妇是被太后娘娘提拔放到太医院里面当差的,当差的自该尽心竭力的做好差事。“ 赵贵妃伸手端起茶杯,缓缓说道:“那不知,让宋淑人帮本宫做一件不算分内的差事,可以不可以呢?” 安妘抬眼看着赵贵妃,眨了眨眼睛:“臣妇总要知道是什么,才好说可以不可以。” 赵贵妃微微颔首:“过两个月就是圣上的生辰了,本宫想着在御前献舞,为皇上的寿宴讨个好彩头。” 安妘依然看着赵贵妃,只等着对方继续说道:“但本宫想着光献舞定然没意思,想让你帮忙做上些臻时玉容膏,就是你之前做给太后娘娘的。届时与本宫与一起献舞的舞姬拿着你的臻时玉容膏分给席上的嫔妃,既亲和,又不至于让外人看着本宫太出风头,你觉得呢?” 对方说完,安妘低头笑了笑:“贵妃娘娘真是心思巧妙,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得出来,其实臣妇倒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只是,做臻时玉容膏需要金粉,臣妇恐怕没有这么多金子。” 赵贵妃眉梢微动,轻轻拍了下手,内室当中又一小宫女走出来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这里是五百两银子,想来换上五十两金子,四五十瓶的东西应该也能做得来。你且拿着这些钱去使,用来装臻时玉容膏的瓶子本宫也着造办堂的人去做了,这样安排的可算周到?” 安妘见状,想到这满打满算的用,自己还能剩下两百多两银子,便连忙福身谢道:“贵妃娘娘的安排甚是周到,多谢贵妃娘娘抬举了。” 赵贵妃拿着绢子轻轻摇了摇手:“你不必谢我,这事情办得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日子。” 安妘闻言,又福身谢了一次,方才拿着赵贵妃的银子退出了长平宫中。 从长平宫回太医院的路上,安妘路过御花园时,碰到了一个非常不想碰到的人——隆和郡主。 她以为隆和郡主又会发疯时,谁知那隆和郡主只是和她温和的互相行礼:“你真是福大命大,还能活着。” 安妘端着赵贵妃的银子,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那得感谢上苍让宋悠还活着。” 隆和郡主面上有些不悦,垂眸没有再看她,却下一瞬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你手上这紫珍珠的手串挺好看的啊。” 安妘看了一眼隆和郡主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便连忙道:“我要回太医院了,郡主请自便。” 隆和郡主抬手挡住了安妘的去路:“我夸一句你的手串好看,你跑什么?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懦弱了?难道是因为在鬼门关前面转悠了一遭,胆小了?” 安妘面色平和,转到了隆和郡主的另一侧:“勇敢并不等于鲁莽。” 然而,安妘没有走成,隆和郡主再次伸手拦住了她。 安妘有点恼了:“郡主这是做什么?前几次的亏没吃够吗?” 隆和郡主瞪了一眼安妘,下一瞬却又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是不是知道这手串背后的故事啊?” 安妘端着银子的手臂有些累了,她抬脚又要走:“我还忙着呢。” 隆和郡主没等安妘走,便伸手从怀中掏出来一串紫珍珠的手串:“你看,这个是宋悠给我的呢。” 紫色的珍珠在阳光下面反着微弱的光芒,安妘看着这一串紫珍珠,愣了一下:“给就给吧。” 隆和郡主蹙眉,却站到了安妘的对面,又笑了起来:“当时圣上赐给了宋悠两条紫珍珠的手串,他说好看,特地给了我一串,说是当做聘礼呢。” 安妘目光微冷,唇边却带着笑容:“不知他和郡主说这话的时候,几岁啊?” 隆和郡主没有回答她,只是面露可惜之情:“但现在宋悠娶了你,这东西也就作废了,你说对不对?” 安妘看向了一边,沉默以对。 隆和郡主笑了一声:“东西作废了,情却真啊,安妘,宋悠迟早有一天是我的。” 说完,这隆和郡主伸手用力一扯,将紫珍珠的手串的线扯断,珠子散落一地,恰如当时齐王府摆寿宴时,她在安妘面前扯断了一串玛瑙手串一样。 故技重施,身份不同,心境不同,安妘的心中所想也是尽然不同。 这次,隆和郡主没有拦住安妘的去向,自己倒脚步轻快的走了:“再会了,宋淑人。” 有一颗紫珍珠滚落在安妘的脚边,她垂眸看着地上,想起来宋悠给自己带上紫珍珠手串时的神情,不由咬牙道:“渣男!” 她没有走,她蹲了下来,将银子放到了一边,在地上将一颗颗圆润美丽的紫珍珠捡了起来。 那天,她忘了要用淑人的身份给太医院中守门的四个宫女立规矩,也没有着急去将银子换金子打粉,却坐在屋中将紫色的珍珠又串成了一条。 若不是皇后的凤仪宫差人来取擦脸汁子,安妘真的能坐在那位置上一天不动。 待手串穿好,紫珍珠还是一样美丽,只是线已变成了普通的线,不负原来模样。 看着穿好的手串,安妘咬牙忍住了想要大喊的冲动,将手腕上带着的手串摘下,揣到了怀里。 那天晚上回到宋府时,安妘便将隆和郡主扯坏的手串挂到了梳妆镜旁,好日夜提醒自己宋悠到底是什么人,以免日后上当动情,撕心裂肺。 安妘卸了钗环,洗完脸后,宋悠也打坐调息完了,进到了内室当中。 他一入内室,先看了一眼安妘,自然也看到了梳妆镜旁的紫色珍珠手串,便走了过去,拿起手串看了看:“这是坏了吗?想不到放了这么多年,它变得这么脆弱啊?” 抬眼看了一眼宋悠的脸,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悠眨了眨眼睛,笑问道:“你笑什么?” 安妘将手中的梳子撂在一边儿,道:“我笑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宋悠蹙眉:“这珍珠手串坏了也不至于这样吧?坏就坏了,带别的怎么样?” 说话间,他便要将手串丢掉,安妘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就放这里!” 宋悠本还想说什么,门口有欢娘端着水走了进来:“哥儿,先洗脸吧。” 安妘抿唇,没有说话,向榻边走去,却听见欢娘柔媚笑道:“哥儿,你这样袖子不就沾上水了吗?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听到这些,安妘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欢娘半个身子钻到了宋悠的手臂中间,两只手正给宋悠免袖口。 宋悠退后一步:“我自个儿来,你先退下吧。” 欢娘神色有些忧愁了起来,道:“哥儿,你不让奴婢伺候您,可是嫌弃奴婢了?奴婢就想好好伺候你和奶奶,这也是奴婢的本分,无论您和奶奶让奴婢做什么,奴婢也做得,就是别把奴婢当废人。” 宋悠头皮一紧,叹了口气,正想着要怎么劝欢娘别想不该想的时候,安妘已经又走了过来,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你是说,只要不当废人就行?” 欢娘怯怯的抬眼看了一下安妘,往后缩了缩,小意的抓住了宋悠的袖子:“哥儿,我……” 第八十二章 唯你一人 宋悠瞧着安妘的神色,竟忽然生出窃喜之情,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不知娘子想要欢娘做什么呢?” 安妘扫了一眼欢娘拉着宋悠袖子的手:“那你想得呢?” 宋悠抿唇,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很是为难。 此刻,欢娘低头说道:“哥儿和奶奶才成婚不足一月,其实倒不必现在就……欢娘可以等的。” 安妘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垂眸:“等不得。” 宋悠没有说话,那欢娘听了,自是喜不自胜,以为自己多年殷切盼望终于能成真,便抬头看着安妘:“奶奶,我以后一定尽心竭力的伺候奶奶,要是有半点不忠,就天打五雷轰。” 安妘抬眼,缓缓点头,脸上浮起一抹笑容,朝前走了两步:“听说姐姐是夫君从南边带回来的歌姬,想必是色艺双全吧?” 欢娘的手松开了宋悠的袖子,低头含笑:“这倒不敢说是,奴家不过是有些傍身的技艺,在人手底下讨份生活而已,自从三年前哥儿从那里将我赎回来后,奴家就再也没有碰过那些东西,免得招人嫌弃。” 安妘轻叹一声,侧头看了一眼宋悠:“你去南边,千里迢迢买回的歌姬,可真是好啊。” 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宋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笑道:“不过是替圣上查案时见她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很是辛苦,所以才将人带了回来,至于好不好,我也说不清,总要经历过什么才知道啊。” 安妘微微颔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话说得倒是有理,所以我想着……不如让欢娘为你我解决一桩麻烦?” 他低头想笑,却忍了下来,轻咳一声:“娘子说的是什么麻烦?” 安妘扫了一眼宋悠:“你不知吗?” 宋悠装模作样的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眉梢微动,眼睛一转:“娘子这想法甚妙啊。” 欢娘听着这二人的对话,不由紧张了起来,双手搓起来了裙边:“哥儿,奶奶,有什么事……” 安妘为难的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一步,摇头:“有些话由我来说,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太好,不如还是夫君来说吧?” 他伸手指了一下欢娘,又将手收回负在身后,仰头叹道:“你也知道,你家奶奶之前遭遇的一些事情,现在那个讨人厌的东西还在纠·缠不清,虽然我已多日不出门了,但偶尔听到那些闲言碎语,难免还是觉得面上无光。” 欢娘眨了眨眼睛,似乎要哭了出来:“哥儿说的,莫非是林小公子林子棠的事情?可,可奴婢又能做什么啊?” 听着欢娘又换回了自称,安妘侧头,笑了一下。 旁边,宋悠叹了口气:“是啊,这个人真是让人心烦,前日里竟还有谣言说,他早晚会借皇后势力扳倒宋家,然后将你家奶奶夺走呢!你说可气不可气?” 欢娘低头:“可,可这不一定是真的啊。” 他点头:“对啊,的确不一定是真的,但传谣言的人,却并不会去想是真是假,嚼舌根只图一时痛快,可不会管当事人是死是活!” 安妘清了一下嗓子:“那,夫君究想要何为啊?” 宋悠摸了摸下巴,眼睛微动,看着欢娘笑了笑,伸手揽住了欢娘的肩膀:“倘若能把欢娘送到四妹妹旁边辅佐,再告诉外面,林小公子看上的是我房里的一个丫鬟,而不是你,这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欢娘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伸手拉住了安妘的裙子:“奶奶,奴婢知错了,我不该起了不该有的主意,奶奶别把我赶出去,奶奶——” 安妘向后撤了一步:“你既然有心要做姨娘这样的半个主子,去哪里做不是做呢?” 欢娘摇头:“不一样啊,哥儿是买我将我从那腌臜之地带出来的人,我要伺候哥儿一辈子的,即使以后没有名分,我就是能随了哥儿,也是没有怨言的。” 安妘唇角微动,叹了口气:“不可能!” 欢娘瘫坐在地上,泪水掉了下来,摇头道:“奶奶,你不能这样,即使林小公子的谣言破了,但势必会有人说奶奶你容不下人,是个善妒之人,哪有富家公子是只有一个女人的呢?就算没有欢娘,也会有旁的,欢娘绝不和奶奶你争,奶奶,你发发善心留下我吧。” 安妘在袖子下面的手攥紧成拳:“你不用拿着这样的话来逼我,不会有你,更不能有旁的人!我不接受,决不能接受!或者,你就在府里好好呆着,届时我让夫君为你选择佳婿。” 欢娘抽噎起来:“我只想伺候哥儿。” 站在欢娘身侧的宋悠看着安妘已经愣了,他未曾想过,安妘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他厮守一生的,如今听了安妘说出这样的话,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热了起来,心中更是一片温热,口中似乎又千言万语,却又怕这是一场梦。 安妘嫁给他的那一天,他就想着,即使安妘一直不喜欢他也可以,只要安妘心里真心实意的愿意做他妻子,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没成想,他这个想法,真的被满足了。 宋悠看着安妘,眼中柔情似水,却和欢娘说道:“我和你奶奶一样。” 欢娘抬头看着宋悠,伸手抓着宋悠的衣摆:“哥儿,奴婢,在你买下奴婢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你的了。” 宋悠的双眼依然看着安妘,声音坚定:“我只要她,旁的不要。” 看着宋悠坚定认真的神色,她心跳快了几分。 任何一个女子,在面对这样一个面容清朗,长身玉立的公子表白时,都会动心。 安妘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着大俗之心,自然也不能避免这片刻的恍神和沉·沦。 而下一瞬,当她看到梳妆镜旁那串紫珍珠的时候,所有的悸动,都又恢复了平静。 欢娘自知无法再用言语和哭泣将宋悠的心软化一丝一毫,便又跪直,向宋悠与安妘行了大礼:“谢哥儿和奶·奶的仁厚,欢娘,去林家。” 谢过恩后,欢娘便从屋中退了出去。 安妘看着宋悠炙·热的眼神,别开了头:“多谢。” 必然要谢,能搅得安婉的生活不得安宁,是她必须做的计划之一,说来,如果不是林子棠传出这样的谣言又碰上宋悠的合作,她未必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宋悠轻叹一声,他走到了她的面前:“你恨林子棠和安婉。” 安妘笑了一下:“林子棠还不值得。” 他蹙眉,沉静片刻:“你刚才所说之话,几分真,几分假?” 安妘愣了,疑道:“什么话?” 宋悠看向他处,叹了口气,朝床榻走去:“睡觉吧。” 安妘心觉奇怪,但并未说旁的,便熄灯也躺下睡了。 翌日,安妘照例请安后就去了宫中的太医院。 而宋悠在宋府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终于要出一次家门了,但原因好笑,是因为后院之事。 待安妘走后,他就着剑琴去给慕瑾林、周念白、林子棠、安琮这几人送拜帖,说照旧例今晚去仙居楼小聚一场。 剑琴依着宋悠的意思照办,将请帖一一送到了各人的府上或小厮手中。 而在宫中的安妘,先去了一趟太后宫中,为太后先做了一次脸,才回太医院着手去做赵贵妃所托之事。 但在做事之前,安妘先办了一下门口的四个宫女。 安妘从赵贵妃给自己的五百两银子里拿出了一百两银子,招呼了一下站在门口的秋蘅:“帮我把这一百两银子换成十两金子,然后打成粉,拿回来的时候,但凡金粉比十两少一点,就拿你是问!” 她说话时,故意加重了语气,故而其他三个听见秋蘅被如此对待,不由都撇了下嘴。 而那秋蘅虽没有什么过分的表现,却不由笑了一声:“宋淑人未免太较真了,这打粉肯定会有损耗,奴才只敢保证大体上差不多,可不敢保证不差分毫,若是淑人疑心奴才有贪污之意,为了省心,倒不如自己去一趟?” 安妘也没有生气,拿着绢子在手中玩着,声音轻飘飘的:“跪下!” 与秋蘅一同站在屋子里面的,唤作春韵。 那春韵拉住了正要下跪的秋蘅:“宋淑人这是做什么呢?不过是口角争执,这样也要罚跪吗?” 安妘眼神一凛,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叫我什么?难道我一个三等淑人,连一个无品无阶的宫女都命令不得了?什么叫口角冲突?这偌大一个皇宫,竟然还有奴才和主子有口角而不受罚的道理?我倒要问问,宫里有没有这样一个规矩,是允许奴才和主子顶嘴的?” 秋蘅自知状况不好,毕竟安妘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无品无阶的小庶女了,便拉着春韵一同跪了下来。 谁知那春韵冷哼一声,甩开秋蘅的手站了起来,一脸的不屑:“宋淑人虽是淑人,但到底也是皇家的奴才,大家同为奴才,就别提哪个更高贵了。我们说到底是太后娘娘赏给宋淑人帮忙的,来这儿之前,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来这儿可不是任由他人刁难的,若不服,大可去太后娘娘面前评理!看太后娘娘会不会觉得淑人打了她老人家的脸?” 第八十三章 好友赠妾 安妘听了春韵这么些个话,只笑了笑,她起身:“是啊,去找太后娘娘的话,肯定会让太后娘娘左右为难,所以,我想着不如找人去寻了圣上身边的周总管,相信,周总管一定能和圣上一样杀伐决断、秉公执法!毕竟,你们只是在福宁宫有几分脸面,却不是在皇上面前有脸面吧。” 春韵听了,也笑了:“我看你是不敢去太后娘娘面前吧,何况,皇上本身是让淑人给那宋大人陪葬的,如今没死,倒还又胆子在这里叫嚣!” 安妘没有多言,抬脚要走出屋中寻人传话。 秋蘅见了,连忙拉住了安妘,在安妘身侧跪了下来:“春韵她不懂事,还请淑人勿怪,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才刚刚开始,何必我们这几个人置气呢?以后淑人有什么吩咐,只管找我们做就好。” 那春韵在一旁还想说什么,却被秋蘅使了个眼色,就忍了下来。 安妘笑得温和,将秋蘅搀扶起来,扭头朝春韵问道:“知道为什么秋蘅让我不去吗?” 春韵硬着颈项,没有说话。 安妘双眉一挑,叹气:“若是每个人都是秋蘅这样聪明识大体的人,那这世上岂不是能少了许多麻烦吗?” 春韵不由看了一眼秋蘅。 安妘微笑:“圣上当时赐死我,是因为迁怒导致。圣上乃难得一见的明君,是极为宽厚的,试问,这样一位明君难道不会为一位无辜女子的性命而产生恻隐之心吗?会啊!所以才会和太后商量,三等淑人照封不误,为的就是略作补偿。也是该好好谢谢圣上的,因他一时的恻隐之心,我年纪轻轻就得了诰命。” 话到此处,安妘低头笑了一声,又抬头看向春韵,眼神柔和:“那么,你说,咱们俩到了皇上面前分辨,皇上会不会帮我?” 春韵看着对面秋蘅的神色,不由低下了头,没再多说。 安妘自然也知道春韵是看着秋蘅的神色才会如此,不由心生一计,她转头,从拿出来了五十两银子给倒了秋蘅的手上:“你是个好姑娘,办事稳妥又有耐心,这些银子是给你赏钱,日后差事办得好,我还会给你的。” 秋蘅接了过来,旁边春韵看着秋蘅,眼中不由有了怒意。 安妘扫了一眼二人,又将准备换金子的一百两银子给了秋蘅:“你带着春韵一起去吧,也让她长长见识,别一天到晚在我这屋子里呆着了。” 秋蘅接过,只能福身应了。 二人出门时关上了房门,安妘连忙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前,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 那春韵一出门便忍不住怨道:“真真是好人全让你当了,我为你出头打抱不平,反而一点好处都没落到,你早就知道此刻的安妘是该恭敬伺候的,为何还要引着我和她作对。” 秋蘅手上拿着银子,蹙眉为难道:“谁引着你和她做对了,我何时引了?诶,我这些赏银要了也是一桩罪过,不如给你吧?” 春韵将秋蘅的手一把打开,嫌恶至极:“算了吧!你稳妥会办事,这些赏银是你该得的。” 一直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女叹气,其中一个道:“春韵姐姐,别气了,今儿的事情我们瞧在眼里,秋蘅姐姐确实没有引着你和宋淑人作对,是姐姐你浮躁了些。” 秋蘅连忙轻声训斥:“春韵是你们能评断的吗?还不到一边守着?” 春韵瞪了一眼秋蘅,也未多言,哼了一声便走了。 屋中的安妘有些得意的坐到了一旁,心情好了不少,将银子收好之后,就推门出去到药房当中取了些月见草和玫瑰花,准备去做臻时玉容膏。 宫内,安妘算是初步摆了这四个宫女一道,让领头的两个宫女互相闹了矛盾,以后只要多加重用秋蘅,待到合适的时机褒奖春韵做事利落再敲打一下秋蘅,这两个人必然会分心,只要分心,就能为她所用。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让员工互相竞争,而不是齐心协力来对付领导,方为用人之道。 而宫外,宋悠已经组好了局。 京城的仙居楼一共五层,前院是食客们吃饭的地方,后院便是住宿的地方,院中还有伶人歌女轻歌曼舞,风雅无限。 仙居楼的菜品是上好的,也是贵的,寻常三个人来吃喝一顿,就要花上二两银子,能够普通农户吃喝一年,而像宋悠今夜组的局,在五楼开了雅间,推开窗户,还欣赏到院中舞女的绝妙舞姿,点的菜品也是珍馐美味,少说也要三五十两。 其实请朋友吃喝一场倒不算什么,只是烦在还有个林子棠,若不是碍于面子,宋悠真是想把这林子棠给打一顿解气,现在为了解决麻烦,还得请他吃喝。 正是酉时末刻,夕阳西下,日暮映在宋悠的白衣之上,给他染了一层橙红的光。 周念白最先到的,推门而入,掷开折扇,轻轻扇了扇:“天变得有些热了啊。” 宋悠瞥了一眼周念白,给自己倒了口茶:“还未到五月,你拿着扇子算哪般啊。” 周念白笑吟吟的坐了下来,给宋悠扇了两下:“今儿我本来是要陪千雪的,千雪有了身孕,再过四个月差不多要临盆了,你这个时候把我叫出来,挺不人道的。” 宋悠捏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还有四个月,又不是一个月,你至于吗?” 周念白拿着将折扇一收:“等到你家那位有了身孕,你再说这样的话,诶,今儿都有谁啊。" 窗外又歌女的吟唱的声音传来,宋悠随着音乐晃了晃头:“五殿下,安琮、还有林子棠。” 周念白张大了眼睛,想起什么:“你听到那些谣言,还能把他叫来吃饭,你不腻歪的慌啊?” 宋悠伸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笑道:“有人上来了,小心背后议论人被听到啊。” 话音刚落,门已被人推开。 进来的,正是林子棠、慕瑾林和安琮三个人。 三个人齐齐入座,小二探进来脑袋,笑嘻嘻的问道:“宋公子,这菜现在上吗?” 宋悠颔首,笑道:“上,也记得把我安排的节目在适当的时候献上,让各位公子开眼。” 小二连连点头,从屋中退了下去。 慕瑾林眉梢微动,有些惊喜:“节目,什么节目?” 宋悠眼睛一转,笑得开心,看向了林子棠:“专门给我这四妹夫准备的节目,这节目可是把我房里的宝贝都请出来了,当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宝贝。” 林子棠微愣,似乎是叹了口气:“宋三公子成了亲,就该收敛一些往日秉性,你这样不叫三姑娘伤心吗?” 宋悠摸了摸鼻子,只想发火,但却还是笑道:“那你这样,不叫四妹妹伤心吗?” 林子棠闻言,没有说话,这次倒是真的叹了口气。 慕瑾林在一旁看着热闹。 安琮一惊给自己倒了杯茶,面无表情。 周念白拿着折扇抵在脑门上,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一脸的为难。 这样的尴尬,直等到有人推门上菜才算缓和。 几个贵公子高谈阔论,品尝着仙居楼的美味佳肴,待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之后,窗外忽闻宾客欢呼之声。 宋悠眼睛一亮,朝窗外一指:“几位快看,我说的宝贝已经上场了。” 当真如宋悠所言,是个宝贝,只见一名女子身着银红色的曼妙舞衣,露着纤细的腰肢,手抓红绫从楼上盘旋而下,身姿轻盈曼妙,说不出的动人。 女子落在院中后,静了一瞬后,随即张开双臂,缓慢舞动着身体,遂有迷人歌喉响起。 林子棠就坐在窗口,一时看着这女子,竟是愣住了,直叹道:“果然是只应天上有啊。” 宋悠起身,踱步到林子棠身侧:“林小公子,这舞姿可还能够入眼?” 林子棠缓缓起身:“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的舞者。” 宋悠笑得眉眼弯弯,忽扬起声音:“诸位,这舞女是宋某从南方带回,早已脱了贱籍,林子棠与我是至交好友,一直央我将舞姬赠给他,现,我就将这色艺双全的舞姬赠与好友林子棠为良妾!” 他内力已恢复七八,虽不稳定,但却中气十足,仙居楼中的众人,全部听到了宋悠所言,刚才沉迷于歌舞的宾客,都又欢呼了起来,大部人都说林子棠真是有福气。 林子棠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宋悠:“宋三公子,你……” 宋悠回头看向林子棠,故作为难:“啊,你不用给我钱了,我当时可是花了两百两银子才将人买回来的,又在我家学了好长时间的规矩,这些吃穿用度也不用你再弥补给我,你安心带走就好。” 还不待林子棠再多言什么,这屋门口已经有人带着楼下跳舞的舞姬走了上来。 推门入内,那舞姬眼角下的泪痣竟显得风情万种,我见犹怜了起来,这人不是欢娘又是谁呢? 欢娘入屋中,到了林子棠面前,盈盈一拜。 宋悠指着欢娘笑了笑:“你今后,可要好生做人家的姨娘,别让我这个媒人丢脸啊。” 欢娘点头,应了一声。 林子棠虽然觉得有些吃瘪,但看着面前美人可怜可爱,便也没有多言什么。 宋悠见事情妥当,便转身回到坐上,谁知对着门口而坐的慕瑾林忽然站起,一把扯开了宋悠:“小心——” 话一说完,一把剑已经没入了慕瑾林的肩头。 第八十四章 连番遇刺 众人具是一惊。 周念白折扇打开扔出,在那执剑之人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后又飞了回来。 执剑刺杀之人手腕吃痛,手中长剑掉在地上。 宋悠从慕瑾林身后跃出,直冲对方而去。 面对宋悠和周念白的左右夹攻,执剑之人却朝窗口而去,朝林子棠的方向窜去。 慕瑾林大喝一声不好,捡起地上长剑飞掷而出,一剑穿透了刺客的身体。 林子棠和欢娘扶在一起,身体颤抖。 鲜血从刺客身上溅出,宋悠一愣,转头看向慕瑾林:“你杀他作甚?” 慕瑾林咬着牙关,手捂肩头的伤处,咬牙走到了宋悠身侧:“总不能看着歹人伤害林小公子和安琮啊。” 宋悠本还想说什么,却见鲜血染红了慕瑾林的手,便也只能叹了声气:“这事情非同小可,屋子里有个皇子竟还有刺客来犯,很可能是有大动作在后面,必须带着五殿下禀报圣上。” 安琮负手,摇头:“不可,刺客已死,要想查出幕后黑手是谁,简直难如登天,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不想办法找出敌人,下次再遇这种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 周念白急道:“那你说要如何?” 安琮抿了一下唇:“若真是背后有大动作,想来可能是夺嫡之争,若五殿下此时回宫,就是告诉幕后黑手计划失败了,届时对方肯定会有所戒备,但如果五殿下没有回宫,我们任意一个人匆忙而归,事情的结果就大不一样,至少,我们能知道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是谁。” 众人一愣,看向了安琮。 安琮沉吟片刻:“而且,要回宫的人,得是周公子,宋三公子与五殿下交好,若五殿下骤然身亡,定然沉痛不已,几乎欲死,是不能去宫中报消息的。” 宋悠想了一下:“你说的不错,但具体能不能比吊出幕后黑手获取更多利益,还得看念白的了。” 安琮抬眼看向周念白:“是这样,但周公子切忌,到了仁和殿中,一定要先放声哭泣,惹得殿中之人都能听见,圣上问你,千万别立即说出,定要呜咽不成声音,届时圣上会将房门紧闭,你再说出实情就可,否则——” 宋悠看了一眼还好好活着的慕瑾林,不由笑出了声:“否则,你和圣上说五殿下没了,那就是欺君罔上了。” 周念白和慕瑾林对视一眼,相互一笑,那周念白转身出门:“诸位放心吧!” 屋内众人除林子棠外,都目送周念白而去。 宋悠其实只看了一眼周念白的背影,其实,更让他介意的是慕瑾林竟然一剑杀了这个刺客。 慕瑾林转头瞧见宋悠神色,问道:“怎么?” 宋悠凝眉,神色沉重:“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刚成婚不久,家中也有刺客进入,也是聆音宫的人。然而,这次这个刺客的功夫,似乎更低了一些,似乎只为虚晃一下。” 安琮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看向了窗外:“我下去让掌柜的不要放一个宾客离开,否则刚才所说一切打算都会沦为泡影。” 慕瑾林和宋悠二人知道安琮有意避开,便点头应了。 安琮一走,慕瑾林便蹙眉:“这是何意?” 宋悠叹了口气,他的双手在袖子底下握紧成拳。 慕瑾林叹气:“说不定,那些人只是想着刺杀我这样一个功夫不好的皇子,用不着派什么高手吧。” 宋悠双眉微不可见的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宫中的安妘,在制药堂中等来了秋蘅送来的金粉,也等来了一桩消息。 秋蘅将打好的金粉给安妘的时候,安妘正将月见草放在研钵里面捣碎。 粉色的月见草在研钵里面已经被安妘捣得不成样子,失了美感,但安妘却怎么看怎么欢喜。 想想赵贵妃给的那些赏银,想到将来在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女来买自己做的护肤品,有数不清的银子赚,简直是比吃了蜜还要开心。 秋蘅进来时,福身和安妘请安后,便笑道:“淑人真是勤勉。” 安妘抬头,微笑着伸出了手:“那是因为你们更勤勉,为了不落后于你们,我才会如此的。” 秋蘅将两个瓶子交给了安妘:“这是金粉。” 安妘颔首,道了声谢,便未说其他。 秋蘅并未退去,看着正捣着草药的安妘:“淑人,听说五殿下今日赴宋大人的邀约,在宴上出了事,现在皇上恼了,正让人去拿宋大人呢。” 安妘抬头,看着秋蘅:“出事了?出的是什么事?” 秋蘅见安妘已经站了起来,忙退后了一步:“奴才身份低微,并不能知道事情原委,所以……” 安妘的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嘴唇,她垂眸:“不至于,宋悠他刚刚遇刺,险些连命都没了,这是圣上知道的事……” 话未说完,人已出去。 她是径直朝着仁和殿过去的。 到了仁和殿的大门前,侍卫将她拦住,安妘索性跪下:“求皇上准臣妇进殿!” 这话说完,回应她的不是殿内人的匆匆而至,而是皇后身着素服缓缓而来,到了她的旁边。 安妘仰头看去,皇后两颊上有清泪落下:“本宫听说了五皇子的事,心情沉痛,特来求见皇上。” 侍卫将门打开,皇后提着裙子缓步走入,安妘也顾不上其他,愣是跟着皇后一同走了进去。 进到院中,发现仁和殿的殿门也是紧闭的,安妘转头问道:“皇后娘娘,不知五殿下是出了何事?” 皇后轻蹙眉头:“那,就要问你的夫君了。” 安妘本还想再问什么,大殿紧闭的门被人打开,周年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皇后时,似乎有些惊讶,随即走向皇后:“皇后娘娘,您一身素服来仁和殿是为何事?” 皇后垂泪:“你出去听听,宫里的人正说着皇上后继无人,再难有明君治理天下,这样动摇国本的话,怎可纵容,势必要回禀皇上,早做打算才是。” 周念白颔首:“那么多娘娘都不在乎,太后娘娘也未现身,倒是皇后娘娘一心为皇上分忧啊。” 皇后叹气:“我身为一国之母,职责所在,怎可如同后宫嫔妃一般,只知儿女情爱呢?” 周念白点头:“不知太后娘娘知不知道此事。” 皇后没再和周念白说话,径自朝大殿走去,却在台阶下面停了脚步。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是皇上。 皇帝负手立在殿内,脸藏在阴暗之处:“皇后真是朕的贴心人啊。” 皇后福身一拜:“皇上。” 皇帝深吸一口气:“你知道念白进殿中和朕说什么吗?” 皇后微微一愣,那皇帝向前一步:“周念白和朕说,此番刺杀瑾林的人,定然会坐不住来朕的仁和殿里,因为朕最属意的皇子死了,便可以将凶手中意的皇子推上宝座!” 台阶下面的皇后向后退了两步,摇头:“皇上,不是……” 安妘在一旁听得震惊,不由脱口问道:“那,那之前要杀宋悠的人,也是皇后吗?” 皇帝凝眸看着皇后:“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后眼中竟全是不解:“不是啊,皇上,臣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臣妾忧心太子之位不假,但臣妾从未派过刺客,若皇上不信,大可将凤仪宫中一干人等拷问查考一遍,便知臣妾所说是真是假!” 安妘脑子过电一般忽然想起了宋悠的话:皇后杀我,没有好处啊。 思及此,安妘上前道:“皇上,不如就依皇后娘娘所言,查证清楚,若证实皇后娘娘所言,也可以就此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毕竟,我和夫君在前几日已经遭遇过一次暗杀,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实在不是人过的。” 皇帝听后,沉吟片刻,扭头和周游人道:“就依皇后所言,凤仪宫中每一个宫人都不能放过,他们接触过的每一个人也都别放过,还有——先将皇后关在母后偏殿之中,命重兵看守,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探视。” 周游人应了,带着皇后离开了仁和殿中。 皇后刚刚离开,便有人通传说宋悠带着慕瑾林回到了宫中,皇帝连忙挥手让人将慕瑾林送来仁和殿。 安妘没有离去,只等着宋悠扶着木进来到了仁和殿后,便跟着去到了偏殿当中。 那慕瑾林面色苍白,嘴唇犯紫,见到安妘后,却依然不忘笑着和宋悠道:“你这位小娘子可真是妙啊,这个时候在这里守着你呢。” 宋悠回头看了一眼安妘,将慕瑾林扶进了屋中:“你省省吧,说这么多话,等会儿太医来了,小心救不了你。” 安妘并未进到内室,在厅中等候。 那宋悠安置好慕瑾林后便走了出来,他手上是血,身上是血,见到安妘后想张开手抱她一下,却又缩回了手。 安妘见他的动作,不由笑了一下,上前抱了一下宋悠:“你没事吧?” 宋悠低头含笑,正想着说点什么合适的时候,屋内慕瑾林喊了一声。 安妘和宋悠二人连忙走进内室。 慕瑾林面色痛苦,站起了身,慌乱之中竟是一把拉住了安妘的手腕:“剑上有毒。” 宋悠眸色暗沉的看一眼慕瑾林抓着安妘的手,又抬头看向了慕瑾林,也不知为何,竟抬手一掌打向了慕瑾林。 第八十五章 谋害公主 那慕瑾林仰头一口黑血吐出。 然,宋悠打这一掌委实不轻,慕瑾林倒退两步,跌在榻上。 皇帝进入屋中,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冷喝一声:“宋悠,你这是做什么!” 安妘连忙跪下请了安。 宋悠也回身跪了下来:“皇上,臣,是为五殿下逼毒。” 皇帝冷眉一腾,并未说别的,只挥手让身后的太医上前去诊断。 太医连忙上前,为慕瑾林切过脉后,回头看了一眼怀着怒气的皇帝,又看了看宋悠,跪下说道:“皇上,宋大人的确是为五殿下逼毒不假,只是方式略微不妥。” 宋悠余光看了一眼太医,低头无声的笑了。 他的这个笑容,安妘看在眼中,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帝似乎是叹了口气,他抬手让宋悠起身:“起来吧,你之前被刺客刺杀,险些丧命,也不知现在身体好些没有,等会儿让太医瞧瞧吧。” 宋悠抱拳福身,携着安妘从屋中退了出去。 甫一进到对面的西暖阁中,安妘便抓住了宋悠的袖子,声音虽低,但却急切:“你刚刚那样,若是一不小心打死了五殿下可怎么好?难道你想死吗?” 宋悠抱起了手臂,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反正我现在也不是那么平安,处处潜藏危机,早一天面临死亡早一天解脱。” 安妘垂眸:“你是不是知道了谁是派刺客杀你的人了?” 宋悠将袖子从安妘的手中抽走,伸手想去碰一下安妘的脸颊,却看到自己手中的鲜血,只能将手收回:“我的好娘子,你有空在这里问我这样的问题,不如帮我去寻件干净的衣服回来?” 说完,他便转过了身,准备脱下沾了血污的衣服。 安妘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宋悠,转身朝屋外走去,走时似乎叹息一般说道:“宋悠,夫妻即使不相爱也得互相信任,彼此扶持着过日子啊。” 宋悠听到这样的话,正解衣裳的手忽然一顿,他闭上了双眼,也叹了一声:“不是的。” 只是安妘这一出去,宋悠并未想到,她竟会遇到难以解决的麻烦。 出了仁和殿,还未走出长长的宫道,安妘便遇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此人熟悉,是因为她曾在宫中与此人同宿一间屋舍,此人陌生,是因此人穿着与身份不符的衣裳。 堂堂一国公主,皇上的唯一嫡女,竟穿着宫女的衣服到了她的面前。 文乐公主的脸没有完全好,她脸上大的红疮已经全消了,但还有小的红点陆陆续续的长着,饶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她一般也是绝不出门的。 现在,她穿着宫女的衣服,站在安妘的面前,让安妘心口一跳。 文乐公主那双眼睛很是透亮:“安妘,我好长时间没有见你了。” 安妘拉着她的手往宫道的隐秘处走去:“殿下怎么会出来了?” 文乐公主眉心微蹙:“父皇将母亲扣起来了,是因为五哥的关系。” 安妘颔首,没有说话。 文乐公主抿紧嘴唇,紧紧握住了安妘的手:“你的夫君是五哥的伴读,你让他求求五哥,五哥只要和父皇求情,母后一定会被放出来的。” 一瞬间,安妘是动了恻隐之心的,可想起慕瑾林受伤的样子和皇帝恼怒的神情,她只能叹气:“殿下,你莫要担心,皇后娘娘一定没事,皇上只是说要查清事实,皇后娘娘她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皇上的事情,不会被怎么样的。” 文乐甩开了安妘的手,有些急切:“你帮我去求求情,那么难吗?” 安妘皱眉,摇头:“这不是求情就能解决的事情,我安家在……我安家纵使做错过什么,也未逃脱皇权的制裁,皇上要查,又有谁能左右。” 文乐公主倒退两步,眼中有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你帮帮我母后吧,她不能死,我只有这一个母亲,你帮帮我吧,没有母后我也就死了。” 安妘伸手去拉文乐公主,却没能拉起:“你起来,皇后娘娘没有派人杀过宋悠和五殿下,她不会有事的。” 文乐公主听了这话,摇头直哭:“不是,不是,一定会有事,一定会有。” 面对这样的无理取闹,安妘的恻隐之心也被闹没了,便抬脚要走:“殿下,我只能和你说皇上只是说要查案,并不是要让皇后娘娘去死,言尽于此,我也该走了。” 文乐公主站了起来,拉住了安妘的手臂,紧盯着安妘的双眼:“你当真不帮我?” 安妘忍了怒火,将文乐公主的手一把甩开:“殿下请便。” 文乐公主双手端于腹前,忽然扬声说道:“大胆罪妇,难道你害本公主容貌被毁,还能有假?” 安妘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文乐公主,嘴唇嗫嚅,一时间竟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 文乐公主继续扬声说道:“伤害公主,折损皇室脸面,你有几条命够死!” 娇声呵斥下,有侍卫聚到了安妘和文乐公主身侧。 安妘拦着文乐公主的脸,垂眸笑出了声。 文乐公主眉梢微挑:“你这个时候还能笑?“ 安妘抬眼看着她:“为何不笑?皇后娘娘一片苦心要保全公主脸面,如今全被公主作废,脸面全毁。” 文乐公主冷眉以对:“你休要提我母后,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安妘垂手站在文乐公主面前,一言不发。 文乐公主冷笑:“很好——你们,将这罪妇交给大理寺!这罪妇害本公主容貌损毁,包藏祸心,不把这罪妇杀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那些侍卫朝安妘而去,安妘冷道:“我看谁敢对我无礼!伤害三等淑人,你们一个也别想过好!先不说辅国公,就是宋家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毕竟宋悠是这些侍卫的顶头上司,一时间,这些侍卫都为难了起来,其中一个退后两步,想要去仁和殿找宋悠汇报,谁知文乐公主眼尖,冷道:“本公主看你们谁敢去找宋悠!就算是淑人,也是父皇赏的荣誉,我堂堂皇室嫡女,父皇自小疼我如掌上明珠,如今这罪妇害我容貌被毁,父皇还能宽和以对吗?” 其中一个侍卫抱拳应了文乐公主所言,上前要去抓住安妘。 安妘冷喝一声:“公主殿下固然是金枝玉叶,伤害不得,但我也是皇上封的淑人,朝廷官眷,事情还未查清之前,你们这样对我无礼,事后追责,你们谁能担得起?” 这一干侍卫听后,又陷入两难境地,正在僵持不决之时,有人扬声道:“天家再怎么宠幸一个人,这个人也是天家的奴才,奴才不能和主子叫嚣,这样的道理,宋淑人不知吗? 这声音—— 安妘一愣,转头看去,是太后缓步朝这里走来。 见到是太后,安妘连忙福身叩拜:“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文乐公主朝太后小跑了两步,抓着太后的衣裙跪了下来:“皇祖母——我的脸,我的脸。” 太后看着文乐公主身上穿的衣服,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在公主抬起脸是,太后“嘶”了一声,扭头看向安妘:“这脸,你有法子治吗?” 文乐公主并未给安妘开口的机会,连忙开口道:“皇祖母,孙女的脸就是这人所害,还请皇祖母为孙女做主啊!皇祖母,我堂堂公主竟遭受如此羞辱,咱们整个皇室都要蒙羞,外面的人还指不定怎么说呢,这祸事全是由安妘所起啊!” 安妘脊背挺得很直:“公主殿下,臣妇奉劝你说话留些余地,不要血口喷人!” 文乐公主也不管其他,紧紧抓着太后的衣裙,哭喊道:“皇祖母!” 太后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文乐公主:“那你要让祖母怎么办啊?你母后说你病了,这一年多也并未见过一次,而今这一相见,竟是求着哀家帮你除害。” 文乐公主没有再说话,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太后手中拿着绢子擦了擦嘴边,不由叹道:“这样吧,先把宋淑人带去福宁宫的暗室关起来,再做打算,现在瑾林的事要紧,文乐,你起来,随哀家去看看你哥哥。” 听到太后如此安排,安妘方知自己还有机会翻身,便庆幸自己之前找对了巴结的对象,连忙叩头谢道:“谢太后娘娘。” 她声音高昂,却带着些颤抖。 太后听在耳中,都能感受到其中委屈,便叹了口气,拉起了文乐公主,带着人一起朝仁和殿走去。 这边安妘也被人带着朝福宁宫而去,有一个侍卫眼睛一转,抬脚朝仁和殿跑,将这事告知了宋悠。 当时宋悠只穿着里衣,正等着人来送干净的衣裳,听见有人这样说,心中一急,便要到对面的暖阁中去求皇上。 宋悠连忙披上了衣裳,刚踏出屋门,便听到了门外太监的通传声。 太后一进门,便看到了衣衫凌乱的宋悠和宋悠身后的侍卫,心中已明白七八,声音不咸不淡的问道:“宋悠,这是要做什么去啊?” 宋悠垂眸,连忙行礼道:“回太后娘娘,臣欲去对面屋中,看一下五殿下的情况。” 太后看了一眼屋中:“你是为了去为安妘求情吧,哀家告诉你,不用去了,去了也没用。” 第八十六章 别无他路 宋悠闻言,抬头看着太后。 太后轻轻将身边的小宫女往前一推,却原来是文乐公主:“你瞧,这是你媳妇干得好事。” 宋悠看着那小宫女瞧了片刻,才猛然想起来这是文乐公主,他摇头:“不是的,太后娘娘,她……” 宋悠没能再说下去,因为皇帝已经从屋中走出:“母后既然来了,怎么一直外面站着?” 太后也不再理会宋悠,转身和皇帝进到了内室。 文乐公主并未着急进去,等众人都进去了,她还在外面,她走到了宋悠面前:“你是梦文姐姐的夫君?” 宋悠跪在地上,听着文乐公主对安妘的称呼,只觉心中怒气更甚,索性将视线转开,看向了一边。 文乐公主看着宋悠的样子,轻声笑了一下:“我母后能活,梦文姐姐就能活,我母后死,我就把你的妻子杀死!” 宋悠转头,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文乐公主,心中纵有诸多不满,也是不能说出一二。 文乐公主神色倒是平静:“看来宋大人是知道这样的交换条件了,那宋大人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五哥吧。” 宋悠抱拳:“多谢公主殿下相邀了,臣想起来这样的事情,该去和贞妃娘娘商议才是。” 文乐公主听后,笑得开心:“那宋大人快去吧,我会和父皇和祖母说清楚的。” 宋悠并未说话,只转身走出了门。 那宋悠到了宜春·宫门口时,宜春·宫的宫门紧闭,门外的小太监笑嘻嘻的说道:“宋大人,娘娘说她想着宋大人会来这里找她,其实皇宫虽大,但每天谁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也都知道,宋大人不必太过忧心,安家的姊妹兄弟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娘会设法周旋的,宋淑人稍微吃点苦头并没有什么大碍。” 宋悠听了这些话,负手笑了一声:“是啊,反正吃苦头又不是你家娘娘。” 说完,宋悠转身即走,那小太监皱眉想回说什么,那宋悠早已走远。 被带进太后暗室的安妘,正如贞妃所料,不会太好受,但也不太难过。 几个眼高于顶的宫女见是安妘被送来关着,心中便生出了轻贱之意,一打开暗室的门,便伸手推了安妘一把,安妘脚下踉跄,摔倒在地,扭头瞪了一眼那几个宫女。 其中一个哼了一声:“呸!不过是公府的小小庶女,一时得意了,竟然在太医院里连秋蘅和春韵两个姐姐都拿捏了起来,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出身,竟然敢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宠爱才能当上诰命,还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 安妘揉着自己的脚踝,不怒反笑。 对方见她笑了,知道自己的言语讽刺对安妘无用,便生起气来:“你笑什么?” 安妘低头还揉着脚踝,神色从容,动作轻柔得体,仿佛这不是暗室,而是舒适的暖阁:“我当然是笑你们蠢啊。” 那人上前一步,指着安妘骂道:“你才蠢,你这个下贱的庶女。” 安妘笑道:“这就是你们蠢得不可救药了,我虽为庶女,但好歹也是公府的女儿,跟宗室贵胄不能比,但跟你们比,我自然是金枝玉叶,所以,我在你们前面,自然是天生高人一等喽。” 被安妘讽刺的宫女抬手就要去打安妘,旁边有另外的宫女伸手拉住了她:“别这样,别这样,这有了明伤,可不好向太后娘娘交代。” 这要打安妘的宫女被劝住,只退出屋子,将门锁了,朝屋子里的安妘哼了一声:“纵然你天生高贵,但你别忘了,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话一说完,也不待安妘回敬,便从屋门前走了。 安妘皱着眉毛,不知是脚踝疼,还是被那人的话气的心烦。 这一天过得特别漫长,到了戌时末刻,慕瑾林才在仁和殿中悠然转醒,皇后的宫人们已被带去刑部拷问。 而太后也才从仁和殿中回到福宁宫。 太后想起福宁宫的偏殿和暗室当中分别关着皇后和安妘,不由叹了口气,服侍太后的常嬷嬷在一旁笑道:“太后娘娘真是操不完的心,今儿心里记挂着五殿下,连晚饭都没吃,现在不如去传饭吧。” 太后靠在了长椅上,点点头:“给偏殿和暗室那边也送些过去,都是娇养着的人,吃不得苦。” 常嬷嬷点头,传了个小宫女过来,嘱咐后便回到了太后身侧,给太后揉起了肩膀。 而这福宁宫中,现在是片刻得不到安生的,有人通传说贞妃求见。 太后睁开眼,笑了笑:“你瞧见了吧,这些人,是一刻也不放过哀家。” 常嬷嬷叹了口气:“要不,奴才让贞妃先回去吧?” 太后摇头,坐了起来:“叫进来吧,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了大事,皇后又被扣了起来,再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又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常嬷嬷应了,让人将贞妃领了进来。 贞妃一进内室,便朝太后跪了下来。 太后眉心微蹙:“哀家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个事情,根不在哀家这儿,你知道吗?” 贞妃连忙摇头:“不不,臣妾不敢叫太后娘娘做为难的事情,毕竟公主千金之体,是谁也伤害不得的,但……” 太后颔首:“你,但说无妨。” 贞妃连忙道:“臣妾家的三妹妹她对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颇有些研究,她一时失误导致公主受损自然是罪不可恕,但公主的脸不能这样下去,毕竟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颜面是大,不如让臣妾的妹妹将功补过,治好了公主的脸,再说处罚的事情,可好?” 太后看着贞妃笑了笑,和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常嬷嬷点头,走过去将贞妃扶了起来。 贞妃一脸委屈的看着太后,太后摇头:“这事情的根由,连哀家这老婆子都能看得出来,你年纪轻轻的竟然丝毫看不出吗?” 被太后如此一说,贞妃只能低头不言。 太后起身:“都知道宋悠和五皇子交好,文乐她是救母心切,所以才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你说孩子想救母亲,能有什么错呢?” 贞妃抬眼:“无错。” 太后颔首:“是啊,但这涉及到危害皇子性命,何况还是皇帝寄予厚望的皇子,能不能放了皇后,是哀家说了算吗?” 贞妃再次低头。 太后将贞妃的手轻轻握住:“平常百姓家讲究出嫁从夫,你既入了皇家,做了一宫主位,就不仅仅是辅国公府的嫡女,更是皇帝的妃子,孰轻孰重要拎的清,贞妃。” 贞妃惶恐,声音越发怯弱:“自然、自然是皇家颜面重要。” 太后眉梢微动:“皇后若是安分,文乐那孩子也就不会抓着安妘威胁宋悠他们,但戕害皇子的罪名,那是小的吗?这事情要是被闹出来,皇后母家还不得反了天去,届时,稍有不慎就是朝野动荡,哪里还有你安家的荣华富贵?” 贞妃蹙眉:“可臣妾,纵然能看得明白,却也是无能为力啊。” 太后将贞妃的手放了下来,沉声道:“权利是皇帝给的,皇帝也可以收回去,你若无能为力,就自请离宫去尼姑庵为皇帝祈福去吧!” 贞妃面露为难:“那臣妾,就劝皇上念在和皇后娘娘的多年夫妻情分上,无论如何也要留些颜面才好。” 太后颔首:“那你去吧。” 贞妃应了,只能照太后所说,求皇帝无论如何,都对皇后通融一二。 这边贞妃刚刚离了福宁宫中,御膳房便将晚饭给福宁宫送了过来。 膳食一一摆在桌上后,常嬷嬷扶着太后到了桌前,太后甫一坐下,便道:“等用完膳了,你就去把安妘和宋悠给哀家传来。” 此时,暗室中的安妘也被人送来了饭菜。 她本冷的打哆嗦,却打开食盒看到了一碗热汤,心中一暖,也便觉得不那么冷了。 肚腹空空的安妘暂时也放下了许多思考,只安心的用了饭。 本是等着人来讲食盒收走,却有人告诉她太后传召,安妘点头,起身跟着那人走了,去的路上想了许多事情,却在明亮的宫室中看到宋悠的那一刹那,脑子白了一瞬,思路断了,忘了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 太后坐在正堂当中,看见站在门口的年轻夫妇,笑道:“你们平日里天天见面,难道还差这么一会子不成?” 安妘连忙错开了眼,进到了屋中。 宋悠也走了进来,二人齐齐和太后行了大礼,太后便使了眼色,屋中一干宫女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太后叹息道:“看你们二人的样子,哀家就知道这桩婚没有指错。” 安妘和宋悠二人又齐声谢了,太后摇摇手:“行了,哀家知道你们现在有千头万绪,但事情分着轻重缓急,你们说是不是?” 宋悠颔首:“是。” 太后点点头:“所以,现在最要紧的是,究竟是谁刺杀了五皇子,宋悠,你有想法吗?” 宋悠低头敛眉,没有言语。 安妘微微侧目,看着宋悠。 见宋悠不说话,太后笑道:“你不说,哀家也能猜出了一二,要么,真是皇后,要么,是党派斗争,要么,是某个皇子。当然,最坏的一众可能,就是他自己设的计。” 安妘听到最后,心中一惊,不由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宋悠抬头愣了一下,竟慌忙跪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暗潮汹涌 只听宋悠扬声说道:“太后娘娘明鉴,五殿下他心思纯良,绝非能行如此奸恶歹毒之事的人!” 太后坐在高位上看着宋悠静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你起来,现在究竟是谁干的,一时半刻是查不清的。” 宋悠没有起身。 太后叹道:“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凶手,告诉皇帝、告诉天下这事是谁干的!皇后若因为谋害皇子被废,你知道朝野上下会起什么样的动·乱吗?那个时候,夺嫡之争就会由暗地变到明面上,这样的话,死去的朝廷栋梁,可就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 宋悠颔首,笑了一声:“太后娘娘说的是。” 太后起身,走了下来:“你笑什么?” 宋悠感叹道:“太后娘娘这样说,未免太瞧不起皇上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也能想得到,所以,皇上才没有当下就判皇后娘娘有罪,表面是为没有证据不能治罪,实际上也是在想如果是真的,那要该如何是好。” 安妘抬头看了一眼太后,不由陷入了沉思。 太后眸光微动:“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可要好好劝劝五皇子了。” 他抱拳:“太后娘娘之意,臣明白,臣唯一不放心的是……” 话到此处,宋悠朝安妘看了一眼。 太后笑道:“你放心,哀家定然会将你们宋家的媳妇儿保护的妥妥帖帖,你来领人的时候,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如此,太后才让宋悠拿着令牌出宫。 而宋悠并未直接出宫,他出宫前去看了慕瑾林。 慕瑾林转醒后,被人送到了六合殿中,远离皇上的仁和殿,倒也自在一些,宋悠和慕瑾林谈了约有三刻才从出的宫,但这三刻当中所谈内容,除了二人却无第三人知晓。 安妘在宋悠走后,再度被送入了暗室。 大概在暗室当中待了又两日时间,安妘被人从新带了出来。 当她进了福宁宫旁边的春熙堂时,是秋蘅来送的衣服,见到认识的人,安妘不由问道:“五皇子遇害一事,有何进展?” 秋蘅手捧宫装,朝安妘微微福身:“淑人,请换衣。” 安妘看了一眼秋蘅后边的几个小宫女:“你们出去,我换衣服不习惯有这么多人看着。” 几个小宫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安妘眸色一沉:“我说让你们出去!难道皇上已经废了我这个淑人的封号不成?连个低阶宫女都能不听我的指派了?” 小宫女们连忙退了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安妘踱步道秋蘅面前:“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秋蘅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衣服:“听说是林家的一个门客,那门客侵占民田,被五殿下抓到了痛脚。” 安妘沉吟片刻,她的手轻轻的刮着自己的脸颊——林家的门客,不如说是林家派的,如果是林家派的,皇后虽然不一定参与,但一定知情,怪不得文乐公主一定咬牙说一定会有事。 但,慕瑾林抓住了林家门客侵占民田的证据,为什么会被对方知道?他竟是这般不小心之人吗? 秋蘅抬眼看了一下正在沉思的安妘,道:“宋淑人,您换好衣服,还要去给文乐公主治脸呢,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让您将功折罪,您可别耽误了时间。” 安妘回神,和秋蘅道了声谢:“不知,文乐公主现在在哪里?” 秋蘅心知安妘要问什么,便笑答道:“回淑人的话,文乐公主现住在昭阳宫,皇后娘娘因生了重病需要静养,按照皇上的意思,已经将凤仪宫中的人全部遣了出去,只留下一两个贴身伺候的奴婢太监。” 安妘将衣服拿了过来,走到了屏风后面,听后应了一声:“那凤仪宫中的老人都去哪了呢?” 秋蘅低声笑了一下:“宋淑人糊涂了,那些个人不受宫中规矩,不是被皇上发落了吗?” 安妘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也就是说,皇后确实知道这一次刺杀行为,那林家呢? 皇上因着没有证据制裁林家和皇后,但皇后被软禁,林家想必不会好过到哪里去,那要让安婉为碧果的死付出代价,岂不是稍稍设局就能成功? 想到这些,安妘已经飞快的穿好了衣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走,去昭阳宫找文乐公主去。” 可话已说完,人刚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见到的却不是秋蘅,而是慕瑾林。 安妘愣了一下,眼神微动:“怎么五殿下来了,静悄悄的,也不听人通报一声呢?” 慕瑾林咳嗽了两声,面色微白,似乎是前两天的伤患还未好全:“哦,无妨,我是听说你被放出来了,故而来看看。” 安妘微微颔首,抬脚朝紧闭的房门走去:“看来,五殿下的身子还未好,如此记挂我的消息,想必是宋悠让你来的。” 慕瑾林倒是没有否认,也未说是,只道:“你这是要在宫里住下了,文乐那边需要你日夜陪伴,治好才算罢的。” 他说话,朝她靠近了一步,偏偏挡住了门口。 她抬眼看着慕瑾林,微笑:“对啊,这是太后娘娘给我将功折罪的机会,做得好了,就能出人头地,做得不好了,可能被人丢出宫去,狼狈得很。” 慕瑾林声音淡淡的:“你若有困难,可以寻我帮助。” 安妘轻声笑了一下:“这又是为了夫君吗?” 慕瑾林似乎也笑了一下:“你未与他成亲前,我也帮过你,你记性不好吗?” 想起那日她和贞妃被皇上关在密室的事情,安妘垂眸冷静了一下,随后笑道:“我怎么知道,那是二哥哥的突然醒悟,还是五殿下你的功劳呢?改日见了二哥哥,我细细问问,若真是五殿下的功劳,我叫上夫君一起去给五殿下谢恩。” 她点头笑了一下,绕过了慕瑾林,轻轻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的秋蘅看了一眼安妘,慌忙垂下了头。 慕瑾林眨了下眼睛:“宋淑人还是忙完文乐公主的事情,再说和宋悠到我这里谢恩的事吧,别两桩事情搅在一起,让你忙昏了头,再出了乱子。” 安妘垂眸笑道:“可不是,人活着不是这个事儿就是那个事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个头,忙活完一茬是一茬,总要一件一件的来,一件一件的理清楚了才行。要不然,就昏了头,犯下了不可逆转的大错。” 慕瑾林负手:“宋淑人活得真是通透,我先去了。” 安妘听后,脚步微移,给慕瑾林闪开了一条道儿,慕瑾林经过她时,朝她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转眼便走了。 站在屋门口的安妘这才抬眼看向慕瑾林的背影,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子凉意。 待那慕瑾林从春熙堂的院中离开后,安妘这才转头看向了秋蘅:“秋蘅姐姐,你在宫里当了几年的差了?” 秋蘅垂头:“我大小在宫里长大,算下来,有个十来年了。” 安妘微笑:“那你觉得,五殿下刚才进来时,合时宜吗?” 秋蘅并未说话。 安妘侧头,缓步走到了秋蘅面前:“毕竟,咱们女孩儿和男人不一样,很多时候,人家不会说男人怎么样,只会说女子不守妇道,你说是不是?” 秋蘅抬眼看着安妘。 安妘依然笑着:“我算是厚待你了,自问没有做过什么亏待你的事情,但你若不能好好办差事,我只能想办法让你体会体会被人戳脊梁骨是什么滋味儿了。” 秋蘅慌忙跪了下来:“宋淑人明鉴,奴才不是有意而为,您知道他是皇子,我不过小小一个宫女,我……” 说话间,秋蘅竟呜咽了起来。 安妘见对方哭了起来,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拉了起来:“不要这样,我前儿刚倒了霉,需要分外小心,你既然被太后娘娘指派过来帮我的忙,将来我也是要重用你的,将你当成心腹,日后宫里人知道你在我这儿的地位了,就该知道现在你和我是利益相关的,我倒霉的时候,难道你会被择出来干干净净的吗?” 秋蘅眉心微蹙:“淑人说的我都懂。” 安妘放心的点点头:“你既然懂,那许多话就不必我再多余交代了,你和那个春韵不一样,毛毛躁躁的,我看你就是个稳妥能担重任的人,将来还想着请了太后的旨意将你讨出宫来帮我管家呢,到时候再配个好人家,一辈子也算是富贵有余了,但我若倒了大霉,这些事情可怎么能成呢?” 秋蘅抬头看着安妘的眼睛,似乎真诚,似乎哄人,不知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其中深意她却是知道的,只能道:“我以后,一定对淑人尽忠职守。” 安妘眉毛微动,应了一声:“嗯,但愿你我以后,能相互扶持着,在这刀剑相逼的宫中安稳的走下去。” 情义至此,她伸手握住了秋蘅的手。 秋蘅看着她,也算是认可了这一段主仆之谊。 二人也不再耽搁,一同去了昭阳宫中。 其实,安妘是有后怕的,刚才慕瑾林在屋中之时,若有人突然造访,她这辈子,在这样一个时代里面,可就算是完了。 这宫中,可真是防不胜防。 第八十八章 仔细守身 宫外宋悠听闻安妘已经被放了出来,便急忙递了进宫的请安帖子。 那皇帝批了,宋悠方才进宫来,一入宫,按着规矩宋悠先去了仁和殿见了皇帝。 仁和殿内,皇帝知是宋悠来了,便将奏折放到了一边,与他问话道:“瑾林前两日和我说,你既成了婚,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再适合继续做御前侍卫了,该换个地方当差,你觉得呢?” 宋悠毕竟心思也多,只跪下拜道:“臣听皇上的,皇上才是正经的主子,皇上说让臣去哪,臣就去哪。” 皇上垂眸,点了点头:“那,按着瑾林的推荐,你就任禁卫军副统领吧,届时给你从京城的西面选处宅子,也算是体面了。” 跪在下面的宋悠愣了,点头:“多谢皇上。” 皇上轻声应了一下:“林家交出门客,是为大义灭亲,朕很担心皇后娘家的安危,你切记要保护好林家,除此之外,做好分内之事,再过几日,就去上任吧。” 宋悠颔首,恭敬应下,便从殿中退了出去。 一出仁和殿,宋悠随意问了个小太监,知道了安妘现在该是去了昭阳宫中,想着那里是后宫,犹豫片刻,刚要开口让小太监去通传一声,却瞧见慕瑾林走了过来。 二人抱拳,相互一笑。 慕瑾林先开口:“想必哲远是来看宋淑人的。” 宋悠指着他笑了笑:“正是这样。” 说完,他也不待慕瑾林说什么,只伸手推了一下刚才问话的小太监:“走,去帮我通传一声。” 慕瑾林倒也没有多留,只转头看了一眼宋悠的背影,笑了一下。 且说安妘本刚走到昭阳宫门口,就见到了在仁和殿当差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的朝她走了过来。 小太监和她福身笑道:“宋淑人,宋大人进宫了,正等着见您呢。” 安妘颔首,看了一眼昭阳宫的大门,转头和秋蘅说道:“劳烦姐姐进去和殿下说一声,让她别急,我去去就来。” 秋蘅福身应了,先去到了昭阳宫中。 安妘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到了侍卫处那里,远远就瞧见了一个公子正背着手,百无聊赖的踢着脚底下的石子,她见了,笑了笑。 小太监快走了两步,上前和宋悠说了一声,宋悠抬头,看到了安妘,也笑了起来。 那小太监就此告退,去到了别处。 安妘走到了宋悠的跟前:“你在宫外,可听说了林家的情况?” 宋悠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关心林子棠吗?” 安妘蹙眉:“谁问他啊,我是想问……” 他低声笑着,伸手拽着她的衣袖到了侍卫处的偏殿当中坐下:“宫外哪有什么事情,想来宫里纵然翻了天,也不能让宫外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发生。” 正说着话,宋悠去屋中拿出来了一个食盒:“碧霜说你平日在家,是一定要吃些时令水果和干果的,这两日太后娘娘虽然不会让你饿着,但这些东西一定是没让你吃,我今儿拿了好些过来,你快吃。” 他边说边将食盒打开了,里面放着当下时令的水果和各样干果,安妘垂眸看着这些东西:“难为碧霜这样记挂我。” 宋悠瞧着她的神色,也未说其他,只捏起来一个果仁递到了她的唇边:“你吃啊。” 安妘没有张口吃下,伸手拿了过来,自己放到了嘴边:“这门大敞着,又是在宫里,虽然成了夫妻,但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吧?” 宋悠摸了摸鼻子,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见他这样认同,安妘倒有些不太习惯,只见宋悠起身走过去将门一关,又走了回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唇边笑意越来越大,伸手将人一把拉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被人拽起来,安妘整个人扑在了他的怀里,她有些失措,伸手推了一下,要推开宋悠,谁知宋悠却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肢,没有松手。 安妘蹙眉看他,没有说话。 宋悠笑得还是开心:“你不是说开着门不好吗?我关上门还不能为所欲为了?” 她有些无奈,并不服输,抬手轻轻拽了一下宋悠的耳垂:“你还能怎么为所欲为啊?” 那句“快松开我”还未说出,她却瞧见宋悠敛了笑容,声音沉了下来:“你觉得呢?还能怎么为所欲为?” 安妘眉毛微动:“我倒是无所谓啊,就怕让人定你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 他面有不悦,伸手捂住了安妘的嘴:“别这样说,你又不是皇上的女人,更不是哪位宗室的妻子,就算真的被人撞见,顶多说我白日宣yin,这区别可大了。” 见宋悠如此反常,安妘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你怎么了?如此反常?” 宋悠紧皱着眉毛,像是遇到了什么苦恼的事情:“你在宫中为文乐公主治脸,怎么也要七八天或者更长,你千万,离慕瑾林远一些。” 没待安妘说话,他便又补充道:“不,你离所有皇子都远一点。” 能被一个风·流的人如此记挂,小意对待,安妘多少是会得意的,轻轻推开了宋悠:“我早就嫁为人妇,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了,还至于防着那么多人吗?” 宋悠从她身后抱住她,轻轻掐了一下安妘的腰间,安妘笑着嗔道:“你干嘛?” 他略带惩罚的又掐了她一下:“你说我干嘛?是不是黄花大闺女,你自己不清楚?” 安妘被他闹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转身欲骂,门口有个侍卫推门走进了进来,见到安妘和宋悠二人,慌忙退了出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什么也没看见。” 她斜了宋悠一眼,推了一把宋悠:“看你。” 宋悠恋恋不舍将安妘松开了些,朝桌旁走了两步,捏了个果仁转身又送到了安妘的口中。 安妘囫囵吞下,他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你快些治好文乐公主,我在家里等你……睡觉。” 也不待安妘伸手推他,宋悠自己转身又到了桌旁,将食盒的盖子盖上,递给了安妘:“你去吧。” 安妘伸手拿过食盒,转身欲走,却眼睛一转,伸手拉住了宋悠的衣领:“那你可好好等着我,要是敢动你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一根头发,你可就再也等不回我了。” 宋悠沉痛的闭上双眼:“你应该祈祷她们不会动我,我肯定一根头发也不动。” 安妘笑道:“你放心,我的心思意念常常在那屋子里,究竟是谁动了谁,我到时候肯定一清二楚,铁定不会冤枉了你。” 话至此,她也不再多说,转身走到了门口,却听见屋中的宋悠笑道:“反正我已经是个娶了妻的人了,还至于防着这么多人吗?” 听到自己的话被回敬了回来,安妘倒是没恼,转身看了一眼宋悠。 只见宋悠抱着手臂朝她眨了下眼睛。 安妘没再理他,这次是真的转身走了。 而昭阳宫中,和文乐公主回完话的秋蘅还跪在地上,宫人们在两侧站着没人敢说话,大家心知肚明,在安妘来之前,秋蘅是不会起来了。 故而当安妘入了昭阳宫的院中,将食盒递给了小宫女拿着,再进到昭阳宫正殿的时候,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秋蘅,还有双目无神端坐在正位上的文乐公主。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朝文乐公主走近,到了跟前后,才福身拜了:“殿下千秋。” 文乐公主回神,看向了安妘:“你说,母后这样一个人在凤仪宫中坐着,一定难过死了吧。” 安妘垂眸微笑:“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文乐公主不能认同:“难道你没听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安妘福身:“殿下,我是来给你治脸的,不是来给你宽心的。” 她说完,朝文乐公主走了过去,细细瞧着文乐公主的脸,上面起的小白粒比之前稍微多了一些,但大的痘印却浅了很多。 安妘不由叹了口气,一时又动了恻隐之心:“人情绪不好,多思多虑的时候,脸上也会起一些东西,殿下还是不要过度烦扰的好。” 文乐公主看着她,咬了一下嘴唇:“梦文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去看看母后?” 安妘垂头,没有说话,这样的请求,她就算应了,也没有办法达成啊。 更何况,这个文乐公主还阴过自己。 思虑再三,安妘抿唇:“殿下,我去太医院给您配擦脸膏子。” 文乐公主闻言,眼中淌下泪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妘!” 安妘没有回答,福身一拜,朝下面走去,将秋蘅拉了起来,走出了正殿。 另一方面,那宋悠在宫中看过安妘后心中欢喜,故而回到安玉堂中,对一干下人也更和颜悦色了一些。 屋中正给宋悠熨衣裳的玲·珑看着宋悠一脸喜色,心中未免也起了些想法。 正是酉时,碧霜去了梦安苑中给周夫人回话,心漪带着小丫鬟们去到了厨房吩咐饭菜,心雨正在院子里面修剪花草。 玲·珑贝齿轻咬朱唇,轻手轻脚的将房门关了起来,去到了宋悠旁边。 那宋悠正靠在榻上看着闲书,专心致志,似乎并未发现有人靠近。 她手上拿着刚刚熨好的衣裳,轻声唤了一下宋悠,宋悠抬眼:“怎了?” 玲·珑眼中含情,如春风拂过大地:“哥儿,衣裳刚熨好,试试?” 宋悠眉毛轻挑,坐了起来,笑道:“又不是新衣裳,不用了。” 那玲·珑蹲了下来,伸手轻轻抓住了宋悠的衣摆,手又轻轻顺着宋悠的膝盖滑了上去:“还是,试试吧?” 第八十九章 另有蹊跷 宋悠没有说话,看着她笑了。 玲·珑那双眼睛含着情意,温柔得能沁出水来:“哥儿,我伺候您试试?” 宋悠似乎是叹了口气:“我,还是喜欢自己亲力亲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我的喜好吗?” 玲·珑微愣,重复了一遍:“亲力亲为?”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神色认真的点了点头。 玲·珑面上一红,含羞带怯的笑了一下,应了一声,手慢慢滑下放到他的膝盖上,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玲玲手中的衣服:“那你把衣服给我吧。” 玲·珑有抬头看他,眼中疑惑万分。 宋悠也未多说,将衣服从玲·珑手中抽走放到了榻上,又从新靠了回去:“去吧,我自己等会儿试。” 瞧着宋悠的样子,玲·珑心中有些急了,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口有人推门走了进来:“这晚饭还没吃,怎么先把门关上了呢?” 回来的人,是碧霜。 玲·珑回头,看见是碧霜回来,转身往外面走去:“刚给哥儿熨好了衣裳,说让哥儿穿上试试呢?” 碧霜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在你们家,熨好的衣裳还得试试啊?我可算长了见识了。” 宋悠掏了掏耳朵,翻了个身:“这难道就不是你和你姑娘的家了?” 碧霜没有言语,只看着玲·珑笑了一声:“前儿欢娘刚给送了出去,也没问姑爷和姑娘是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干嘛送给林家啊?” 宋悠将手中闲书撂在了一旁,笑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你家姑娘的牙尖嘴利你是一点也没少学。” 玲·珑臊得脸上通红,跺了下脚,从屋中走了出去。 宋悠瞧见,不由叹了口气。 碧霜从榻上将衣服拿了回去,从新挂了起来。 宋悠抱着手臂躺了下来,心里闷闷的:也不知道安妘什么时候能回来,明明之前只是白天留在宫中,这下晚上也得留在宫里面,那文乐公主又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需要她,就这么将一对儿新婚夫妇给拆开,真是一点人伦都不讲了。 宫中的安妘倒是没像宋悠这么无聊,她从文乐公主的昭阳宫离开后,径自去了太医院里,想着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平日里洗脸的澡豆面中,加上黑珍珠和盐角草,好洗脸的时候就做到提亮和补水的效果。 面膜则用孔雀石和葡·萄皮来做,面膜洗去后,则需要用水飞蓟、柳珊瑚和亚麻籽做的护肤品擦脸。 安妘掐指算了算钱,太医院中并非什么都有,有些原料还得托宫里人出去采买,人家跑一趟还得给点跑腿费,少说做上一个疗程的也得需要用上五十两银子,本来想着赵贵妃的那五百两银子能剩下个两百多两,如今赏了秋蘅五十两,换了十两的金粉,现在又要花上些钱。 这些可好,钱到最后能剩下个一百来两就撑死了。 还是当时卖想容堂配方的时候,钱来得痛快。 当真是后悔承诺老板娘,不在市井里面做生意。 安妘心里虽然犯嘀咕,但还是托了人去外面买些柳珊瑚和亚麻籽回来,自己更是去到了御膳房那里拿回来了一串鲜葡·萄。 那天下午,安妘也没有干别的,坐在位置上将葡·萄的皮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扒下来,然后把里面的肉吃了。 秋蘅为安妘端来晚膳的时候,有些疑惑:“淑人这是做什么?” 安妘伸手招呼着秋蘅坐了下来:“把葡·萄皮留下,铺得整整齐齐的放在竹垫子上面,和我一起来吃葡·萄。” 守在门口的春韵听了,想到这么长时间安妘也没叫自己过去吃一颗葡·萄,偏秋蘅一回来,就叫了过去,就哼了一声,也没说话。 安妘当然听到了春韵不满的声音,捏着一个刚刚剥下皮来的葡·萄站了起来。 春韵的一双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颗葡·萄,真是晶莹剔透,圆·润可爱。 安妘笑道:“来,张嘴。” 春韵别开了头。 安妘眉毛一挑,将葡·萄丢给了自己:“这可是你自己不吃的,别回头又和秋蘅吵架啊。” 她转身要走回去,春韵终于忍不出道:“淑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淑人怎么不想想,当时我们几个要是没有秋蘅的主意在,谁敢反抗一个淑人啊!” 秋蘅刚刚剥好的葡·萄皮放到了竹垫子上,转过头去说:“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这么长时间,竟然完全不懂淑人的意思,淑人不过是想让咱们两个好好帮忙而已。” 春韵气得又哼了一声,嘟囔道:“满屋子就你懂事!” 安妘听了这话,窃喜的笑了一下:手下知道争宠,就是好现象。 秋蘅没再理会春韵,自己也将葡·萄丢进了嘴里,只是嚼也没嚼一下,囫囵个的给咽下去了。 安妘坐到了秋蘅对面,轻声问道:“不知道从哪能弄些黑珍珠粉来呢?” 秋蘅蹙眉:“白珍珠粉不行吗?” 安妘摇头:“白珍珠的美白效果不如黑珍珠好,我给公主治脸,这次得见效快些。” 秋蘅颔首:“这恐怕又得差人采买才行了,太医院里有些珍珠粉,都是白的,没有黑的。” 安妘撇了撇嘴:“大概需用多少银钱?” 秋蘅仰着下巴想了想:“怎么也得五六两银子了。” 安妘颔首:“明儿我给你十两,剩下的,你和春韵一起买点葡·萄啊、点心啊,回来吃。” 她说话时,特地强调了“春韵”两个字。 站在门口的春韵咬了一下嘴唇,没有看里面坐着的两个人。 安妘看了一眼春韵,笑得开心:“春韵,把门口那两个也叫进来一起吃葡·萄,我饿了,要用膳了,你们好好吃!” 说完,安妘便端着食盒朝里屋走了进去。 春韵没那么高兴,只觉得是安妘吃得不想吃了才想起来有她这么一个人,便闷闷的召唤了一声。 是因着文乐公主才在宫里留下的安妘,晚上自然是回到了昭阳宫中。 在昭阳宫的偏殿里面,宫女伺候着她梳洗了,安妘便也没多想,躺到了榻上。 谁知她刚刚躺下,文乐公主身上穿着红衣黑灯瞎火的就摸了进来。 安妘听见门响的时候就已经睁开了眼,等文乐公主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坐了起来。 文乐公主搓了一下手:“梦文姐姐,你想得如何了?” 安妘抿唇:“什么我想的如何,从始至终,我都一直是懵的,但连皇后都给软禁了,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事,皇上这样生气,我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随意触怒皇上啊。” 文乐公主摇头,将手覆在了安妘的手上,声音轻轻的:“不是什么大事,真的。” 安妘将手抽了回来:“不是什么大事,你那天还扣了我,可见,五殿下被刺杀这事情,和皇后脱不了干系。” 文乐公主听了这话,委屈的掉了眼泪:“我那天,是害怕,我害怕那些宫人在严刑拷打下,瞎说。” 安妘翻身下了榻:“就算是瞎说,也得瞎说的根据。” 文乐公主也站了起来,哽咽道:“因为,因为林家那天来人,和母后说话时,说恨不得杀五哥泄愤,我……我当时听见这话,害怕极了,想着若是让别人听到了,那我母后就完了。” 安妘眨了眨眼睛,捕捉到一个令人愉悦的消息:所以,林家真的有胆子刺杀皇子?那她寻寻渐进的诱导文乐公主交代出证据,是不是能让林家倒霉呢? 她点头,回了文乐公主一句:“皇上既然将皇后娘娘软禁了起来,说明,真的有人听见了啊,说不定,以后还会杀了皇后娘娘呢。” 文乐公主摇头:“不可以,这事情和我母后无关,当时我母后就说林尚书疯了,刺杀皇子怎么敢做,可林尚书不依不饶,说五哥抓住了他手下一众门客私占民田的证据,还上门威胁与他,他实在无奈,只能出此下策了,我母后还劝了他好半天,结果还是出事了。” 幸好屋子里黑,不然安妘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文乐公主所说,只能支支吾吾说了一个极为关键的想法:“五殿下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人啊,怎么会上门威胁人呢?这不是找着被人杀吗?” 文乐公主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连连点头:“对啊,就是这样,怎么会呢,五哥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安妘将手再度抽了回来,她忽然想起宋悠,如果宋悠在的话,他听到这些事情会怎么说? 他大概会笑着和她说:可他偏偏就那么做了啊。 安妘平复了自己的思绪,轻轻揽着文乐公主的肩走到了榻旁:“殿下不要太过挂心,皇后娘娘和皇上夫妻多年,不会怎么样的,今儿晚了,咱们先歇着吧。” 文乐公主在安妘的安抚下躺了下来,和安妘一起睡了一觉。 第二天早上,安妘起得早些,收拾妥当便直奔太医院而去。 谁知去的路上偏碰上了贞妃宫里的惜诺。 安妘见是惜诺,不由笑问道:“看来,惜诺姐姐是特地在这条道上等我呢。” 惜诺颔首,脸上不见笑脸,只叹了口气:“三姑娘,四姑娘今儿进宫了,正在娘娘屋里闹呢,这回,娘娘可是生姑娘的气了。” 第九十章 情愫暗涌 安妘垂眸笑问道:“姐姐能否告诉我,四妹妹为着什么来闹的?” 惜诺沉默了一下,道:“三姑娘,你不知道吗?还不是三姑娘夫君做的好事,娘娘听了,生气得不行。” 安妘听后,只点了点头,没有言语什么,像是正在想着怎么和贞妃做解释。 惜诺瞧着安妘的样子,只叹了口气,轻轻拉着安妘的手朝宜春·宫走去:“三姑娘也不必太过害怕,只是莫不要有下次才好,娘娘的意思是,大家都是自家姐妹,哪有自家的姐妹给彼此的丈夫送妾添堵的呢?这样,不是让外人笑话吗?” 一路去到宜春··宫的路上,惜诺一边安抚一边劝,安妘只默默应着,及至到了宜春·宫院中,要进到正殿前,那惜诺又劝道:“三姑娘可千万别和四姑娘吵闹,论起这事,多少还是三姑娘没理的。” 安妘颔首,未说其他,只和惜诺走进到了正殿当中。 贞妃在西内室里,安妘进到内室,看到了哭得眼睛泛红的安婉,却不做停留,和贞妃福身一拜。 而安妘福身拜过后,贞妃面上不太好看,声音淡淡的:“跪下。” 安妘依言跪了下来,微微垂头。 还不待贞妃再说什么,安婉已经走到了安妘身侧:“三姐姐,要不要改日我也给宋悠送个妾室过去?” 安妘捏着绢子,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这事情也怨不得我啊,你们大概也听说过我夫君的那个性子,他要这么做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贞妃将手中的绢子轻轻摔在了旁边矮桌上:“这么说,你是一点也不知情,竟拿着那宋悠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安妘头低得更低了些,嘴唇嗫嚅。 安婉咬牙,朝贞妃走了两步:“娘娘,你莫忘了,当时三姐姐刚出了公府的大门,有人将她掳走,后来也才知道那人就是宋悠,想来宋悠定是不知道三姐姐嫁的人正是自己,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其中原因,定然是为一个‘情’字,三姐姐拿宋悠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不待贞妃说话,安妘已开口辩驳了起来:“四妹妹说的正是,为了一个‘情’字,那四妹妹就应该知道,夫君听说那些传言,气得差点连我都打了,那些谣言对于四妹妹可能没什么,但对于夫君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他若不想想办法破了这谣言,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呢?” 贞妃蹙眉:“什么谣言?” 安婉正待开口,安妘连忙开口说道:“娘娘,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自然不会传进宫里,京城里前一阵子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林子棠要扳倒宋家将我……” 安妘没再说下去。 安婉急道:“娘娘莫要听三姐姐浑说,那些谣言都是莫须有的,再说,三姐姐明知道是谣言,怎么不劝劝宋悠别去理会?反而在这里说起这些没必要的事呢?” 贞妃伸手拍了一下桌子:“三妹妹,那林子棠说要怎么样?” 安妘掐了一把自己的腿,哽咽道:“那些话着实听不得更说不得,娘娘还是不知道的为妙,反正夫君听了,是恨不得提剑找林小公子算账,要不是我多加阻拦,都不知道会出些什么事情,妹妹当然知道谣言不可信,但无风不起浪,若是没个根由,哪里会传出这样的话呢?” 安婉哭喊起来,伸手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若是三姐姐没有在我大婚之日送过去那些信件,夫君他焉能说出那些让人多想的话,三姐姐——这事情的根源难道不是出于你吗?” 安妘低头,拿着绢子捂着自己的脸:“我怎么会知如此,当时,我是看着原本是我的未婚夫娶了他人,我不过是要做个决断而已,四妹妹,你……” 屋中惜诺拉着惜言走了出去,将正殿的门关了起来。 贞妃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了!你们两个,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从小到大吵不完的嘴,现在各自都做正房夫人了,竟还能隔着那么老远斗法,本宫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们!真是越大越登不上台面!” 安婉咬着嘴唇,满脸是泪,跪到了贞妃面前,手扶着贞妃的膝盖:“娘娘,求你了,求你让三姐姐把那欢娘领回去吧,现在在夫君夜夜在她房里,每日到了子时还不睡去,林家刚刚被牵扯进了大事,现在夫君又是这样,迟早会出事的,左右宋悠是个风流的人,不如领回去吧。” 安妘冷眼瞧了一下安婉,又将绢子捂着自己的脸,假意哭着:“夫君是在仙居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将那欢娘送了出去,现在又领回去,指不定又得传出来什么样的话儿呢!” 贞妃看了一眼就在眼前的安婉,又看了一眼安妘,叹了口气:“四妹妹,要是那个贱婢真的这么魅惑男人,那或早或晚的找个借口将人发卖了出去,就别说领回去这样的话了,只是……” 安妘将绢子拿开,怯怯的看着贞妃。 贞妃目光微寒:“三妹妹,你千万要劝好宋悠,别因为送的妾室被发卖了去找林家的不痛快才好。” 安妘规规矩矩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太便宜安婉了。 贞妃说完话,将手扶着在额上,也没再看二人,轻轻摆了一下手:“你们下去吧,以后千万别再出这样的荒唐事了。” 安婉和安妘二人从正殿中退了出去,到了院中,才越过花池,安婉便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腕,抬手就要去打安妘。 安妘眼疾手快的攥住了安婉,将安婉推了出去:“我警告你,现在我是三等的诰命,你不过是个普通官眷,你打我是要承担后果的!” 安婉愤恨的看着她:“三姐姐!我就不信这送妾给夫君的事,你就一点也没参与。” 听到安婉这样说,安妘掸了掸袖子,双手端于腹前,笑了笑,靠近安婉,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对啊,我有参与,全称都是我出谋划策,你满意了吗?” 安婉听后,抬手又要去打安妘,安妘一把打开了安婉的手:“我说了,你现在打我,是要承担后果的,怎么做姐姐的教给你的东西,你转眼就能忘呢?哦,对了,你在我做的擦脸膏子里动手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下次再想整我,换个方法吧,这样重复用一个办法,真让人觉得没劲。” 说罢,安妘转身便走,后面安婉咬牙哭道:“三姐姐,你不会永远这么幸运!” 安妘顿住了脚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没关系,我只要比你幸运,你就会一直难受,这就挺好的。” 没再等安婉说话,安妘已经出了宜春·宫的大门。 从宜春·宫出去后,安妘不敢耽搁,直接到了太医院中将昨天晾晒的葡萄皮端了出来,用碱水洗一遍准备捣碎。 而秋蘅,也带着春韵一同去找采买的人去买黑珍珠粉。 安妘一个人留在制药堂中,拿着昨儿晚上宫人采买回来的亚麻籽和柳珊瑚一同放到了药碾子里面,将东西压碎后,安妘又筛了一遍,检出还没有完全碾碎的,再放到药碾子当中碾,反复几次后,终于将两样东西全部打碎了。 粉末放到一旁,安妘让制药堂门口侍奉的小太监去太医院的药房当中取一些水飞蓟、玫瑰花和干水藻。 等着小太监来的时候,安妘坐在一旁,自己捏起来了肩膀。 虽然活不是重活,但是用的力气却不小。 安妘忙活这一通之后,肩膀着实有些酸了。 正松动的时候,忽然有人将手覆在了她的肩上,轻轻的捏了起来。 安妘愣了一下,正要转头去看是谁:“太医院的人真是贴心,不仅帮忙拿药材,还会帮人捏肩。” 然而,她没能将头转过去,那帮她按肩的人竟然将她的头拨了回去。 安妘心中一惊,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警觉地站了起来。 这一转身,安妘看到了慕瑾林。 不能说是不诧异的,安妘眨了眨眼睛,吞了口口水:“五殿下,可是身体不适?太医院前院就能请到太医。” 慕瑾林没有回答她的话,坐到了她刚刚坐的地方:“我不是来看太医的,我的身体也很好。” 安妘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那真是恭喜殿下了。” 慕瑾林昂头,看着她笑了一下:“你这么站着回话,我仰头看着你怪累的。” 她垂眸:“五殿下可以选择不看我。” 慕瑾林颔首:“你这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什么话都说的理直气壮。” 安妘轻声笑了一下:“只要有理,就能理直气壮。” 慕瑾林语气淡淡的:“你坐下。” 她非但没坐,还向后撤了一步:“五殿下是主子,我是臣,我不能和五殿下同起同坐,还是站着比较得体。” 慕瑾林:“我说,我仰头看着你很累,为了主子着想,你是不是应该坐下。” 安妘微不可见的撇了下嘴,他明明人高马大,即使坐着也差不多能平视自己,还非得说自己仰着头累。 她略微福身:“五殿下,我必须提醒你,我是一个成婚的女子,先不说你我有没有必要在这里说话,单论现在之景况,就已经非常不美了。” 慕瑾林不怒反笑:“对你来说,这些重要吗?我记得你未出阁的时候,能在众目睽睽的之下拉住一个男子的手。” 安妘愣了一下,才想到,慕瑾林说得原是她故意纵火引人前来的那次,可是,她抓的是慕瑾林的手吗? 她怎么不记得抓的是手? 第九十一章 不怀好意 慕瑾林抬头看着沉默的安妘,轻声笑了一下:“看来,我无论怎么说,你都不准备坐下了?” 安妘回了神,看着慕瑾林,没再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抓过对方的手。 他似乎是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朝她走近了一步,相对的,安妘也随之退后了一步。 慕瑾林负手站在原地,眉心似乎皱了一下,双眼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安妘:“我记得,你当时在殿上听到皇祖母的指婚,是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安妘双手端于腹前:“是吗?我不记得了,大概是猛然听见他的死讯,痛不欲生吧。” 慕瑾林眉梢微挑:“不是,在听见他的死讯之前,你就是那副表情了,我记得非常清楚。” 安妘抬头,看着慕瑾林笑了一下:“五殿下,就算你记得清楚,也和你没关系。” 他的手指蹭了蹭自己的嘴唇,摇头:“所以,你现在为什么会看起来——这么心甘情愿了?” 她垂眸,转身欲走,慕瑾林脚步向旁边一撤,抬手拦住了安妘的脚步。 此刻,那帮安妘拿药材的小太监已经回到了制药堂中,见到这样一幕,不知该避还是该进。 那小太监正欲离开的时候,安妘扬声笑道:“李公公,多谢你将药材拿回来。” 被安妘谢了的小太监尴尬的笑了一下,没有离开。 安妘绕过慕瑾林的拦阻,朝小太监走了过去,路过慕瑾林的时候,只听慕瑾林低声道:“我知道你当时一定是不愿嫁给他的。” 懒得再和慕瑾林纠缠什么,安妘从那小太监手中拿过了药材后,安妘就将药材放到了几个托盘当中。 慕瑾林负手瞧着安妘忙碌的背影,无声的笑了一下,踱步到了安妘身侧,从托盘当中捏住了一个晒干的玫瑰花,玫瑰花在他手指尖转了一圈,几片干燥的花瓣掉落下来,红色的碎屑散落了一桌子。 安妘分着药材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看向慕瑾林。 旁边慕瑾林将那朵可怜的玫瑰花丢了回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回见。” 她将玫瑰花直接放到了蒸锅上面,淋上了碱水,扬声笑道:“五殿下为人真是有趣,这种琐事也要关心一下,难怪宋悠会说五殿下乃是他此生的至交好友,原来真是如此。” 慕瑾林这次没有说话,无声的笑了一下,走开了。 他从屋中走出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的小太监,小太监低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那小太监见慕瑾林走出不见人影后,才连忙到了安妘身侧:“宋淑人,我,我……” 安妘淡淡的看了一眼对方,笑道:“李公公,五殿下他是个热心肠的人,生怕好友的妻子在宫中吃苦受罪,在太医院被人欺负,这才来看看。” 对面的小李子笑得有些为难和忐忑,点头:“可,好像刚才,五殿下好似在为难淑人,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五殿下他,会不会为难我啊?” 安妘听见小李子这样说,抬眼看着他惶恐的神色,心中不由叹了口气:“五殿下没有为难我,你只要记得我刚才所说的就好了,李公公,你这么好心肠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李子愣了一下,笑得很是憨厚:“但愿吧,我就想着能在太医院这里安安生生的当差,这里事少,太医们也都随和,比其他地方好多了。” 安妘听后,颔首笑了笑。 没有多余话语,安妘将小李子拿过来的药材一一上锅蒸了,收集了汁子,做了擦脸的东西。 中午用膳时,小李子帮忙从御膳房拿回了膳食,安妘与他一同用了,秋蘅也将黑珍珠粉拿了过来。 拿到黑珍珠粉后,安妘拿着宫中给各人的份例澡豆面和黑珍珠粉混在了一起,又用玫瑰花的汁子混着昔日磨好的孔雀石粉和上午做好的葡萄皮的碎屑调成了面膜,最后将收集好的擦脸汁子装到了瓶中。 这一番下来,给文乐公主治脸的一套才算做完了。 安妘做完之后,匆匆吃了两口饭,便赶往了昭阳宫。 安妘到的时候,文乐公主也刚用完膳,安妘便着宫人们打了盆水,伺候在一边,给文乐公主用加了黑珍珠的澡豆面洗了脸后,果然是将肤色提亮了些,细细擦干脸上的水渍,安妘又将孔雀石粉的面膜涂在了文乐公主的脸上。 时间大约过了一盏茶后,安妘又让宫人换了盆水进来,安妘将软布濡湿,轻轻擦了脸上的面膜后,文乐公主脸上的痕迹看着也竟是真的淡了许多,安妘看着效果,心中也轻松不少,手指轻巧的帮文乐公主擦上了一些护肤品后,才算圆满做成了。 宫人将镜子取到了文乐公主跟前,笑道:“殿下,果然好了不少。” 文乐公主淡淡的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颔首:“我知道一定会有效果,梦文姐姐一定是有办法的。” 安妘知道文乐公主现在心系皇后,纵然脸在一天之内就能好了,也未必真的能开心,她只能假装不懂的样子,福身拜了:“殿下,那我明日继续前来,早晚切记让人服侍你擦好了补水的擦脸汁子,一定会好得很快的。” 文乐公主看着安妘,眉心微蹙,似乎有请求之言,安妘敛了神色,没有多言,只转身退下了。 从昭阳宫出去的安妘,本想着直接去太医院中做赵贵妃之前所托的臻时玉容膏,但忽然想到一事,便掉转了方向,去到了侍卫处寻周念白。 周念白听说是安妘寻自己,连忙出来,到院中和安妘说话。 一见面,周念白也未多言,只问道:“可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宋悠?” 安妘微愣,随即笑着点头:“是啊,我……我有些想他,但知道他要这几日要准备去禁卫军那里报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再来宫中,所以……” 周念白听后,点头笑道:“你放心,我今儿晚上一出宫门,先去宋府告诉他,让他来宫中寻你一趟,你们本是刚刚成婚便要分开,自然分外想念。” 安妘也未多说其他,只和周念白说了声谢,便从侍卫处离开了。 从侍卫处离开的时候,安妘心中是有些不太平静的,她想告诉宋悠,慕瑾林有些奇怪,让宋悠多加小心。 但,也不知道宋悠在好友和新婚妻子中间,会选择信谁,虽然宋悠上次来的时候,与她说离慕瑾林远一些,可究竟是无意一说还是早有原因,她也尚未可知。 不知不觉间,安妘已经走回了太医院中。 去太医院的药房当中讨要了一些玫瑰花和月见草后,安妘又去到了制药堂中,只是下午干活的效率比上午的时候慢了许多。 一是因为目前赵贵妃所要的臻时玉容膏并不着急,二是她心里着实有些烦乱。 所有的猜想和焦虑,只能等着明天宋悠来了,才能询问,才能平复,安妘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偏偏还是生了出来,这让她略微有些不爽。 烦乱之感,安妘今日刚刚体会,却不知宋悠在府中这两日每天都很烦乱。 酉时三刻,周念白来寻他时,宋悠正靠在院里的亭子里看闲书。 当然了,除了闲书,还有一壶酒。 周念白到他身边坐下,宋悠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着宋悠的样子,周念白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声:“看你这百无聊赖的样子,让我想起一首诗: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宋悠将闲书一合,撂在了桌上:“你来找我做什么?不用回家陪你的夫人了?” 周念白拿着酒壶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人家看书都喝茶,你看书喝酒啊?” 说罢,他扫了一眼宋悠看的书名——《闲话平生》。 周念白看见这书,摇头叹道:“你不是说这种满篇胡言乱语的话本,最是无聊吗?” 宋悠也倒了一杯酒:“什么时候你也和我一样,在家歇着,身边却无人相伴,也就知道看这些闲书也挺又意思。” 周念白颔首:“那我给你找点事做?” 宋悠眼睛一亮,看着对方。 周念白笑道:“你相思的那位,说想死你了,看你什么时候再进宫一趟看看她。” 宋悠的眼睛更亮了一些,只是闪躲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周念白:“我骗你做什么?不管了,我话带到了,你爱信不信,我要走了。” 宋悠看着周念白起身往亭外走去,不由起身问道:“你说的,是当真的吗?” 周念白回头看着他笑了笑:“当真!” 说罢,周念白便已快步走出了院子。 心漪走过来,将酒壶和撂在石桌上的闲书收走,蹙眉道:“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呢?什么相思不相思,当真不当真的,这么大的人,说话越发没个谱了。” 宋悠也并未解释,只笑道:“明天我要去宫里。” 心漪收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笑问道:“前儿刚去了,明儿又去?可是为了什么正事?” 宋悠抿唇:“去宫里看你们奶奶啊。” 心漪点头:“这不太好吧?哥儿以前是御前侍卫,过两天就要去禁卫军那里了,若没有正经事,总是为了旁的去宫里,万一被别人说哥儿不懂礼数怎么办?” 宋悠挑眉,看着心漪笑了笑:“你这丫头,懂得倒是挺多啊?” 心漪看着宋悠清亮的眸子,心中一痛,没有说话,转身要走。 背后宋悠垂眸:“心漪,你打小服侍我,这样的情谊别人替代不了,但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 第九十二章 静室交心 心漪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看着这院中的景象,忽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 宋悠看着心漪微微耸·动的肩头,错开了眼神:“心漪,我很看重你,但真的也不能给你更多了,你和别人毕竟不同,所以我不想你做傻事。” 她没有回头看自己的伺候了十来年的人,眼眶微红,只笑道:“哥儿说什么呢?我还没让小丫头们去打水呢,先走了。” 宋悠侧头看着心漪走掉的方向,不由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又不能每个都安慰一下,言尽于此,就这样吧。” 那天晚上,屋中虽然没有安妘,但宋悠依然让心漪在门口守夜,并不在屋中守夜。 第二日早起,宋悠匆忙收拾一番,就直奔去了宫中,他此时还未正式上任禁卫军副统领,倒是还能清闲两日,不用上朝,故而在宫门口下车时,遇见每日早朝都早来两盏茶的安琮后,安琮看着他不由愣了。 宋悠和安琮打了个照面,就要往宫里走去,安琮笑问道:“宋大人身上未穿官服,怎么这么急匆匆的就来了?” 听到这样一问,宋悠指着安琮笑了笑:“你既看到我没穿官服,就该知道我还没正式上任,还能再清闲两天,何必又问我来做什么?左右不是来听早朝的就对了。” 安琮负手笑了:“三妹妹倒是好福气的人,能得你这样的夫君。” 宋悠听后,只笑了笑,就朝着侍卫处走去。 彼时正在屋中酣睡的安妘,自然不知道宋悠已经来了。 故而当有宫人轻手轻脚的在她旁边推她,告诉她宋悠来了的时候,安妘还以为自己尚在睡梦当中。忍着困意,安妘梳洗之后,就去了侍卫处。 一入侍卫处的院中,安妘便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宋悠。 宋悠朝安妘挥了挥手:“我听周念白说,你想死我了,我就赶紧来了。” 安妘脚步顿住,张大眼睛看着宋悠,又看了看院中其他面容尴尬的几个侍卫。 她轻咳一声,朝宋悠走去,拉着宋悠的衣袖,让他站了起来:“屋里谈话,这里谈话太引人注目了。” 他点头,只去到了偏殿当中。 二人刚刚入座,安妘便打了个哈欠,沁出眼泪。 宋悠瞧见,伸手轻轻擦了擦安妘的眼角:“怎么就能这么困呢?” 她手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摇了摇手:“还不是你那位奇奇怪怪的好朋友。” 宋悠蹙眉:“周念白?他怎么了?” 安妘瞧着他笑了一下:“是五殿下,这个人,心思有些不纯,接二连三的做一些奇怪的事。” 宋悠一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到了她的面前,将手往自己手里一攥:“他怎么你了?你离他远一点,这个人……” 话至此,宋悠没能再说下去,他低头,沉声道:“总之,你离他远一点。” 安妘未料及宋悠是这样的反应,她伸手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宋悠?” 女子的指尖清凉滑润,宋悠抬头,又将安妘的另一只手攥住,回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你老早之前就觉得五殿下有些不对劲,是不是?” 宋悠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事情复杂,你不必管这些,你嫁给我,又不是要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的。” 这样的话,哄不住安妘,她将手抽了回来:“你知道文乐公主和我说什么吗?” 他眉心微蹙,没有言语。 安妘叹气:“文乐公主,和我说五殿下拿着林家门客侵占民田的证据,上门和林尚书对峙,这……” 他脊背挺直,伸手抱住了安妘:“好了别说了,这些事情你什么也不要管,宫里有人为难你,你只管让周念白去给我送信,我一定设法帮你。” 她从椅子上蹭了下来,也蹲下,手伏在他的肩头:“我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不管,有些事情即便我找周念白与你一说,你身在宫外又能怎么帮我,我还不如去找贞妃娘娘,你啊——” 宋悠看着她,有些疑惑,谁知对面安妘却嗔道:“真是个傻子!” 他盯着她的双眼,凑了过来。 仿佛要察觉他要做什么一样,安妘缩了一下,躲开了宋悠。 宋悠眉毛一挑:“这屋子关着门,又没人看见,我亲一下又能怎样?” 她眼睛转了一圈,看着宋悠的神色,似乎是有点生气? 宋悠嘴一撇,站了起来,也没管安妘。 安妘仰头看着宋悠的样子,又想起了宋府安玉堂里的那些丫鬟们,咬了一下嘴唇,也站了起来。 他将头别开,没有看她:“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我,把我框来就为说这些事,你知不知道,满京城,不,满天下的女人,只要我……” 宋悠的话没能再说下去,安妘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垫脚吻了他。 蜻蜓点水,只那一瞬,柔软清凉的红唇,就堵住了宋悠的满腔不满。 他抿了一下嘴唇,似乎还在回想刚才,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没出息一般,便看向了安妘,只瞧见了安妘那双含笑的眼睛。 年轻的公子,脸一瞬竟红了起来,连同耳根都是红的,与身上穿的白衣很是相称。 瞧见宋悠的样子,安妘知道自己这算是撩成功了,低头满意的笑了一下:“你先回吧,我还没吃早饭呢。” 她刚刚要转身,浅绿色的裙边微微漾起,如同被拨弄的,宋悠的心。 他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又带回了自己的怀里。 安妘感受到腰间的桎梏,只觉自己的呼吸好像急促了些,宋悠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个坏丫头!” 她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手,宋悠却低头含住了她双唇。 唇舌之间的触碰,温柔而又细密,像是春天细雨悄无声息的落在了绵软的土地上。 一番纠缠后,宋悠终于放过了安妘,低头轻声说道:“这要是在安玉堂,我一定把你就地正法,竟有你这么挑衅我的人!” 安妘抿唇笑了一下,推开了宋悠,转身踱步到了门前,出门前回头看着宋悠笑了笑:“你吧,也就嘴上功夫,说说而已。” 说完,她就赶忙将门拉开走了出去,只留下宋悠还在屋中。 宋悠站在屋中看着安妘的远去的身影,脸上带着笑容,手指竟轻轻摩挲起了双唇,似乎是在回想刚才的温存甜蜜。 安妘没有回昭阳宫,径自去了太医院,准备为文乐公主做今日所需的面膜。 谁知,刚一入太医院的门,便有个眼生的小宫女拦住了她的路。 安妘看着对方笑道:“不知姐姐来寻我何事啊?” 那小宫女长着一张圆脸,一笑,两只眼睛就成了月牙儿,好看极了:“宋淑人,奴才是薛才人身边的采荷,昨儿听说淑人在昭阳宫中帮文乐公主洗完脸后,公主的脸立时就比原来白了,我家才人也想试试这样好的澡豆面。” 采荷笑着朝安妘走近了一些,将一块碎银子交给了安妘:“不知道宋淑人,能不能做一些出来?” 安妘的手握着那块碎银子,盯着采荷的双眼笑道:“薛才人要用,怎么不来太医院宣我呢?虽然我现在首要的差事,是为文乐公主治脸,但也是在太医院当差啊。” 采荷看着她眨了眨眼睛,低下了头,支支吾吾的:“奴才,奴才……” 安妘也未等着对方说话,只缓缓的朝制药堂的方向走去,那采荷跟了上来:“宋淑人,奴才就想买点那些澡豆面,奴才不干什么坏事的。” 听到对方如此一说,安妘颔首:“那你怎么刚刚不说实话?” 采荷嘿嘿笑了两声:“奴才怕淑人嫌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低微,不愿意搭理,所以……这才谎称是薛才人要用。” 安妘点头:“看来,你也不是薛才人的奴婢。” 采荷低头,捏起了自己的手指。 安妘侧头看了一眼对方:“别是连名字也是瞎编的吧?” 采荷连忙摇头:“这不是的,奴才确实叫采荷,只不过平时在御花园修剪些花草而已,是低阶的宫女,奴才真的是怕淑人不搭理。” 安妘见这个采荷还算坦诚,便颔首:“我给你一些澡豆面,你回头也可以让你的好友也试试,我这个人呢,和善的很,只要给钱,就给你们东西。” 采荷连忙点头,却听安妘说道:“但有一点,我每卖一瓶澡豆面或者擦脸膏子,就要记录一瓶,买的人也要过来在我这里按手印,以保证这东西不会被心怀歹毒的人拿去做什么不妥的事情。” 说到此处,安妘和采荷已经到了制药堂的门口。 安妘看着制药堂门口侍立的小李子笑道:“李公公,劳烦你去找秋蘅,让她准备一个册子和一支笔送过来。” 小李子点头,便去到了前面。 秋蘅拿着小册子到制药堂的时候,采荷正侍立在安妘身侧,和走过来的秋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采荷如此,秋蘅心中疑惑,走到安妘身侧一看,便心下了然,低头笑了起来。 第九十三章 所谓好友 原来,安妘竟支着下巴昏昏沉沉的睡了。 秋蘅笑了两声连忙收敛了:“你在旁边看着淑人睡了,怎么也不叫一声?” 说完,秋蘅将册子放到了一旁,弯腰轻轻推了一下安妘,将安妘叫了起来。 安妘转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着秋蘅和采荷笑了一下:”昨儿歇得晚,今儿又起得太早,我实在是困。” 秋蘅将册子推到了安妘眼前儿:“我早上听了两耳朵,说宋大人来得比那些上早朝的大人们还早,就为了来看淑人,这样的好姻缘,真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听了这话,安妘想起自己和秋蘅许过的承诺,拿起毛笔来笑道:“你放心吧,早晚有你能遇到的。” 秋蘅自然知道安妘诚心允诺自己,遂将之前的小恩小怨都一并抛开了,从今只想着能辅佐安妘,给自己好好的铺路子。 安妘这边在册子上写了字,交由采荷,让对方按了手印后,才将昨儿做的一些澡豆面给了对方。 又按着昨天的方子,让秋蘅去取了一些孔雀石粉和玫瑰花来,秋蘅应了,一出门却先和小李子说:“淑人想必还没有用早膳,公公要是方便,不如去御膳房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早膳,也好让淑人用了,再忙活这些。” 小李子点头应了,就去到了御膳房中。 如此,安妘先等来的不是做护肤品的原料,而是热气腾腾的粳米粥和两样可口小菜,外加一叠精致点心。 安妘和小李子与秋蘅道了谢后,痛痛快快的吃了,转身去忙时,却见小李子已经帮忙将玫瑰花淋了碱水上锅去蒸了。 瞧见小李子动作娴熟,安妘不由笑道:“这可好,平日里我一天来这屋子里八回,一不小心还培养出一个徒弟。” 小李子挠了挠头,害羞的笑了:“奴才本来就是在这里当差帮忙的,平日里大人们的药童煎上药了,也总是让奴才帮忙看火,淑人随和,没指派过奴才干活,奴才心里感激,今儿见淑人精神不大爽利,就想着能帮点什么就帮点什么,只希望没给淑人添乱。” 安妘走了过去,摇头:“哪能呢?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一边说着,蒸锅上已经有水汽上腾,安妘连忙拿着软布将盖子打开,转头和小李子笑道:“既然李公公热心要帮我,我也就不矫情推辞了,李公公帮我将这些玫瑰花捣烂吧。” 小李子点头应了,安妘转头将盖子上的玫瑰花露一点点的收集了起来。 将花汁收好,再配上孔雀石粉后,安妘就拿着一套给文乐公主用的东西去了昭阳宫中。 昭阳宫中,正殿大门敞着,宫人依次站立,文乐公主此刻不在正殿的堂上,而在西暖阁中的长椅上躺着。 安妘转到到西暖阁门口时,有宫人低声提醒道:“淑人,殿下她正伤心,屋里五殿下正劝呢。” 听说是慕瑾林来了,安妘的脚步停了下来,思虑片刻后,和那宫人说:“谢谢姐姐提醒,既然两位殿下有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过会儿再来吧。” 说罢,她正要转身,却有人已经站到了门口。 此人一身玄色衣袍,精神饱满,一副贵公子模样,不是英姿勃发的慕瑾林又是谁? 慕瑾林面上温和有礼,声音中却含着不容反驳的情绪:“既然淑人已经来了,就直接进来吧,我和文乐也没有什么秘密要说,不影响淑人医治。” 她低头,此刻若再说推拒之话,倒叫旁人多想,只能福身笑道:“是,五殿下。” 福身行礼后,安妘转头和旁边的宫人交代了一句,打盆水来。 宫人应了,安妘方才进去。 一入内室,安妘便看到了双眼微红的文乐公主,在有些昏暗的房间里面,文乐公主越发显得消沉了一些。 瞧见这些,安妘暗暗叹了口气。 安妘将挂在窗前的帘子轻轻收了起来,光芒照进来后,她上前看了看文乐公主的脸:“殿下,没有新的小红点长出来,只要坚持下去,很快就能好了。” 文乐公主皱眉:“今天,宋大人到宫中寻你了,你有没有和他说我母后的事情?” 安妘微愣,正想着如何开口,慕瑾林在轻笑了一声,语气温柔:“文乐,哲远是我的好兄弟,他近日里对我遇刺一事愤懑不平,想必宋淑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宋悠愤懑不平?安妘暗暗咬牙,没有说话。 文乐公主又哽咽起来:“可我求五哥你,你也不帮,我还能求谁呢?” 安妘声音不咸不淡,目光平静:“殿下,这事情只有五殿下才能帮,五殿下是直接受害者,若直接受害者不帮你求情,不原谅皇后娘娘的无心之失,还能有谁能帮你呢?难道寄托于皇上念旧情吗?” 此时,宫人已经水端了进来,似乎感受到屋中的紧张气氛,慌忙退了出去,连同殿中的几个侍女也叫了出去。 文乐公主喃喃说道:“你们不知道,小周儿那天都被带走了,再也没回来,父皇他不会念旧情了。” 安妘用沾上水的软布轻轻擦了文乐公主的脸,又将孔雀石粉调配的面膜轻轻涂在了她的脸上。 慕瑾林在一旁叹气道:“文乐,父皇气还没消,等父皇消了气,我就去帮你求父皇,好不好?” 安妘低头,嘴上一抹冷笑,这一副表情,却被慕瑾林看在眼中。 文乐公主心里苦闷,眼中噙着眼泪,低声说道:“你们出去!” 安妘福身,悄悄的退出了西暖阁中。 慕瑾林也走了出去,将西暖阁的门轻轻关上。 安妘知道慕瑾林紧随自己其后,连忙快走两步要打开正殿的大门,却被身后慕瑾林抓住了手臂,拦住了路。 看着慕瑾林抓着自己的手,她眉心紧皱,一把将他的手甩开了:“五殿下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慕瑾林踱步到了她的面前:“那你这么着急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安妘向后退了一步:“公主殿下有令,让我出去,我自然要遵守命令出去。” 慕瑾林笑了笑:“你是这么听话的人?” 安妘垂眸:“那是自然。” 慕瑾林朝她靠近了一些,安妘撤后一些,来回几次,安妘已经靠在了东暖阁的门框上。 对面慕瑾林的脚步停了下来。 安妘也没再退后,她若退到了内室当中,面前这人又不知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稍有不慎,迎接她的就是万丈悬崖。 此刻各怀心思的两人,却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起,慕瑾林看着她笑了起来,但那笑容里面,却有着让人恶寒的情绪。 慕瑾林眼睛看着东暖阁中的陈设,眼睛微微眯起,轻声道:“其实,你可以再往后退一退,退进内室当中,届时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安妘听了这话,心头怒气,再也忍不住恶狠狠的踹了慕瑾林一脚:“滚开!” 慕瑾林吃痛皱眉,瞪着安妘,干脆放弃了之前的含蓄,伸手捏住了安妘的下巴:“你不是说你是个听话的人吗?” 安妘眼神一凛,抬手弯曲,用手肘顶开了慕瑾林捏着自己的下巴的手:“我只听人的话!不听畜生的话!” 慕瑾林捂着自己的手臂,低声笑道:“安妘,你这个样子,不怕我让人进来抓你,说你谋害皇子吗?” 她拍了拍自己的衣袖,神色平静:“叫吧,也好让人们看看五皇子究竟是怎么凌辱臣妻的。” 慕瑾林低头笑了两声,摇头:“你这样一个人,落在宋悠那里,可惜了。” 安妘微微侧头,唇边勾勒出一抹舒坦的微笑:“宋悠的好处,别人又怎么知道。” 慕瑾林知道她有意在口舌上压过自己,也没有非要赢回来,只叹息道:“真可惜,我娶的是你二姐。” 她眉梢微动:“二姐姐端庄大方,是旁的人比不来的。” 他笑了笑,朝门口走去,手轻轻放在门上,声音低沉:“三姑娘安梦文,一身反骨,实在有趣,旁的人也比不来,这种征服的乐趣,只有在你这里才能体会得了。” 安妘厌恶的别开了眼,没有去看他:“这样的话,若我待嫁闺中,可能会有些心动,可现在听来,真叫人作呕!何况……五殿下对外还与我的夫君称兄道弟。” 慕瑾林不在意的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殿外的一众宫人见慕瑾林从里面走了出来,便一个个的又走了进来,领头的宫女连忙问道:“宋淑人,不知道五殿下有没有劝好文乐殿下啊?” 安妘张口,就想骂慕瑾林,只沉默的笑了笑。 看到安妘连忙牵强的笑容,领头的宫人叹了口气,转身将西暖阁的门推开了。 谁知,那宫人却惶恐的说道:“殿下,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安妘听见这话,连忙走了过去去看,只见安妘用软布使劲蹭着自己的脸,不仅将脸上的面膜蹭掉了,更是将那些闭口全给蹭破了。 文乐公主的脸上现在有许多血痕,也有些许脓液,当真可怖。 第九十四章 一同筹谋 安妘倒吸了一口凉气,冲过去按住了文乐公主的手:“殿下这是做什么?” 文乐公主往后缩了一下:“如果我的脸一直不好,你就一直离不开王宫,到时候,宋大人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出宫的!” 安妘愣住,看着文乐公主的双眼,忽然意识到,自己竟一不小心进到了一个死局里。 文乐公主拉住了安妘的手:“你不要恨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了。” 安妘抽出了手,没有说话,将文乐公主手边的软布拿了过来,轻轻的擦干净了她的脸,将带过来的护肤品倒出了些许,轻柔的涂在了她的脸上。 文乐公主抬手要阻止安妘,安妘却先克制住了文乐公主的动作:“殿下,不想被治好是你的事情,但治不治却是我的事情,你可以选择我涂完你再擦掉,但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这么干。” 她的语气坚定,文乐公主知道她的决心,没有再拦,只是安妘做完这些事后,文乐公主看着安妘收拾东西的身影,轻声问道:“何必呢?” 安妘将盒子扣好,拎着东西要往外走,也轻声问了一句:“是啊,何必呢?殿下?” 换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安妘眼睛转了转,笑道:“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总觉得自己除了这么做别无他法,我身份较之殿下,更有许多的不得已,殿下何必这么为难我。” 文乐公主低下头去,没有再看安妘。 知道文乐公主不会回答自己,安妘叹了口气,从昭阳宫走了出去。 其实,对于安妘来说,在宫里的麻烦倒是不大,毕竟之前也在宫中住着,但现在一是慕瑾林不知何时还会纠缠,二是宋悠院子里的那些个丫头们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本来新妇进门,下人们多少都会有些不尊敬,现在可好,安妘还来不及管,就被调离了战场。 宋悠那个人虽然大的方面错不了,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丑事来,但这个人心软又多情,谁知道会不会被那些丫头们勾走了魂呢? 想到这些,安妘回到太医院时,放东西的力气都大了一些,真是恨不得冲到宋府里面,把宋悠打一顿。 自从文乐公主拒绝治疗后,安妘也就放弃了给文乐公主调配面膜。 每日,只早晨晚上盯着文乐公主用了自己的澡豆面和护肤品才走,虽然她一走,对方就擦掉,可总比不用好一些。 如此一来,安妘用空下来的时间,做起了赵贵妃要的臻时玉容膏,偶尔有小宫女要洗脸擦脸的东西,安妘让人在上面签了字,按了手印,也现做一些。 做这些事情,也好让自己在太医院里面不那么闲。 连着七八日过后,她听闻宫外的宋悠也正式上任了,今儿早上刚上了早朝,这会儿下了朝去仁和殿里正谢恩呢。 安妘听到的时候,在太医院里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秋蘅,劳烦你让仁和殿门口的小太监和宋悠说一声,我在侍卫处那里等他。” 秋蘅应了,转身去帮安妘传了个话。 谁知,秋蘅刚一出门,便又折了回来。 安妘蹙眉看着站在门口的秋蘅:“怎么,没去吗?” 秋蘅低头笑了一下:“我恐怕是不用去了。” 还不待安妘反应,门口有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说道:“我还正想着一从仁和殿出来就去找你,谁知你竟要差人来找我了,真是叫人欢喜。” 宋悠转头,轻轻推了一把身边的秋蘅:“来来,你们两个,快出去吧,别打扰我和娘子说话。” 春韵撇了一下嘴,被秋蘅拉了出去。 门已关上,宋悠便大步走了过来,将安妘拉起来一把抱住:“做梦都梦见你好几回了,今儿才见着!” 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看了一眼门口:“你等会儿,我这屋子小的很,体己话还是别让外面的人听了比较好,咱们进去说。” 说罢,安妘就将宋悠拉进了内室当中。 宋悠进屋看着内室当中的瓶瓶罐罐,问道:“怎么样,文乐公主的脸快好了吧?你快回来了吧?” 提起文乐公主,安妘不由叹了口气:“她的脸好不了了?” 宋悠眉梢一动:“什么?” 她抿唇:“文乐公主说,她的脸好不了,我就出不了宫,你要是想让我出宫,就得想办法。” 宋悠啐道:“又是因为皇后!” 安妘连忙捂住了宋悠的嘴:“你小点声,仔细让人听见了说你大不敬!” 宋悠看着安妘的双眼笑了笑,将安妘捂着自己嘴的手轻轻拿开:“我与你说个主意,太医院的李太医,和宋思是忘年交,你若是装病,他能帮你离宫。” 她蹙眉:“那宫里觉得我病快好了呢?或者不让我出宫呢?我总不能一直装病吧。” 他摸了摸鼻子:“你自然不能一直装病,但你先从宫里出来,我才好放手去干。” 安妘眼睛一亮,凑近了一些:“你有办法解这个局?” 他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笑嘻嘻的说道:“我自然是有,只是……” 安妘连忙询问:“如何?” 宋悠盯着她的双眼:“只是,这法子慢些,而且你又在宫里,我怕生变,所以也放不开手脚。” 她缓缓点头:“所以,我装病离宫,让你没了后顾之忧,你就可以放手一搏了?” 宋悠抱起了手臂笑道:“这是自然,我现在是禁卫军的副统领,能调用一些兵力,现在林家的大门前就放着十来个好手,每天轮番盯梢,总有端倪,即使没有端倪,也能设法制造一些端倪引蛇出洞。” 看着宋悠有些得意的样子,安妘很是配合的点头笑道:“看不出来,宋家三哥儿这么运筹帷幄啊?” 宋悠摩挲着手指,期待的看着安妘:“所以,你是不是应该配合配合我?” 她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笑得甜蜜:“你不怕我回去以后,打扰你那几个丫头吗?” 宋悠哪里肯在嘴上落了下风,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安妘的脸:“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真的怕被打扰了。” 她微微挑眉:“哦,那还是算了吧。” 说这话,她将手抽了回去。 宋悠眉心一皱,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两人的身体忽然紧紧贴住,她的手不得不扶在他的胸口,宋悠的心跳就隔着衣衫传到了她的手掌中。 宋悠低头凑了过来,安妘没有动作,却说:“你小心着点,万一有人进来,咱们这样合适吗?” 对方轻轻的的碰了一下她的眼角,咬牙恨恨的说:“合适!没什么不合适!把一对儿新婚夫妇拆散两地,宫里的人都不嫌不合适,我怕什么不合适?我在宫里一没调戏宫妃,二没轻薄宫女,我亲自己媳妇儿还得问过别人?” 他说着话,安妘不由笑了起来,下一瞬,宋悠却将安妘的笑全都堵了回去。 双唇接触,不比上次轻柔,纠缠时的狂躁和热烈,连着一份气恼的思念也传递了过去。 当她连气也喘不上来的时候,宋悠终于放过了她。 她涂在唇上的胭脂已经被他全部吞进了腹中,却越发的潋滟艳丽。 宋悠用手指轻轻滑过了这一双唇,低头又一下一下的触碰着:“这要是在家里就好了。” 两人身体贴着,安妘自然能察觉他的不一样,笑道:“真可惜不是,你快回吧,我等会还得去昭阳宫找文乐公主呢。” 宋悠没有松开她,笑得开心:“你这样让我回去,不怕我被被人勾走?” 安妘听后,眉梢微动,将人推到了一边:“你看着办吧,大不了我就一直在宫里留着,我近期看了看情况,除了文乐公主,应该还有人一直想让我留在宫里。” 他一听这话,自然知道安妘所说是谁,无奈的看向了安妘,将安妘又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宋悠声音沉着,面上也没了笑容:“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要是让别人知道,非得将你的皮给扒下来,让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安妘面上丝毫不惧,嗔道:“原是你激我,难道还不能让我激你吗?左右我也不在乎这些话被传出去,你要是觉得不丢人,你自己传出去呗!” 看着她这幅样子,宋悠无奈的笑了一下,又亲了亲她的脸颊:“你记得我说的法子,尽快脱身回来,知道吗?” 他说完,终于将她放开,安妘没有起身,面色平静,在他转身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道:“宋悠,我这个人不开玩笑的,你要是有半点对不起我,我就加倍还给你。” 宋悠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她异常平静的面容,心中一时有数不清的问题想问,最终却还是笑道:“我知道,毕竟打我一开始认识你,你就是这么个人。” 此刻,安妘脸上才有了些笑容:“那你,就格外小心点。” 宋悠负手,笑着往门口走去,叹道:“带刺的玫瑰不好拿,我会小心的。” 听见宋悠开门走出去声音,安妘脸上也收敛了笑容,宋悠这一次升官,连带着赏下一处宅子,开府布置,立家规等事,当家主母也需要多做准备,的确不能在宫里拖得时间太长。 第九十五章 两处愁烦 且说宋悠和安妘说了装病脱困后,已经过了两天,却迟迟没听到宫里的动静,晚上从兵营回到家中,心中闷闷的在院子的凉亭里坐着。 只是,宋悠哪里晓得,安妘正想着装什么病好,普通风寒,宫里未必会让她出去,得说个宫里人都避讳的病症才妥当,故而这两天里一直也没有动静。 宋悠靠在凉亭的栏杆上,仰头长长舒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回到屋中,却有一个窈窕美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不是玲·珑,又是谁? 玲·珑今日穿了件藕粉色的衣衫,发上带着一朵别致的珠花,眼角也细细的画了,手中拿着折扇递向了宋悠。 宋悠原本舒展搭在栏杆上的手收了回来,面上带着笑容,却并未说话。 她见宋悠没有接过扇子,便低头笑了一下,坐到了宋悠身侧,将扇子打开轻轻给宋悠扇着:“哥儿,天有些热了,外面蚊虫也多,得好生注意着呢。” 宋悠笑着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点头:“你还真是细心啊。” 玲·珑含羞带怯的咬了一下嘴唇:“照顾好哥儿,是我们的本分。” 宋悠听了,只点头。 安玉堂门口有小丫鬟走了进来,扬声问道:“有人没有啊,太太有东西送来。” 宋悠眉梢微动,看着玲·珑,对方却还沉浸在自己的羞怯之意中,并未动弹,屋中碧霜走了出来,扬声回道:“来了,也不知太太送了些什么过来?” 那小丫鬟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交到了碧霜手中:“太太说,三哥儿前些日子身子不妥,现好了些就被叫去上任了,送来了滋补的白参,让小厨房平日里加些进去。” 碧霜笑道:“那劳烦你回去和太太说,姑爷谢过了。” 小丫鬟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碧霜拿着锦盒看了一眼亭子里坐着的玲·珑,撇嘴道:“我当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呢,没想到在这里做这个巧宗,改明儿是不是还要再近一步做些别的妙事呢?” 宋悠听见碧霜如此一说,笑的开心。 玲·珑面上有些红,委屈的看着宋悠:“哥儿,我……” 他伸手将扇子从玲·珑手里拿了过来,道:“去,快去屋里帮碧霜做事情吧,免得再被人挑不是。” 见自己营造的气氛被人破坏,玲·珑心里自然是有气的,却不能发作出来,只能福身应了,去到了屋子里。 屋中心漪正收拾衣裳,碧霜刚将那盒白参片放起来,拿起了绣绷子,见到玲·珑进来,啐道:“你来屋里做什么,心雨正在小厨房炖汤呢,你不去帮帮她?还是说,扰了你的好事,你心里难受啊?” 玲·珑听了这话,面上多少是挂不住的,冷然道:“碧霜姑娘今儿可真是好大的脾气,本来你也来这屋子里没多久,正经的主子现在也不在屋里,怎么不知收敛呢?” 碧霜放下了绣绷子,站了起来,刚要骂人,心漪放下了手中的活,皱眉道:“玲·珑,你这是做什么?碧霜是奶奶·的陪嫁丫鬟,本就与咱们不同些,你好歹尊重些啊。” 玲·珑眼睛一翻,哼了一声:“奶奶·的陪嫁,在公府撑死也不过是个二等的丫鬟,我原是老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是老太太生前指给哥儿的,难道还有二等指派一等的道理吗?” 心漪咬了下嘴唇,扭身回去要忙自己手里的活:“算了,也是我多嘴,我也是个二等的丫鬟,和你是没得比的,真是白白认识你了这么些年。” 碧霜又从新拿起了绣绷子,没有说话。 玲·珑在屋子里越发觉得闷了,跺脚走了出去。 碧霜拿着针迟迟刺不下去,她心里乱成了一团,也不知安妘究竟何时才能回来。 只是碧霜不知,宫中的安妘也心烦。 原本应该在制药堂做护肤品的安妘,却缩到了太医院的一角翻起了医书,查着哪些病可以让自己出宫。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酉时,秋蘅从御膳房领了晚膳回来寻安妘。 安妘正躲在太医院的正厅中的书架后面,跪坐在地上。 秋蘅拿着食盒进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皱着一张脸翻医书,她本比安妘长了几岁,瞧见这样的安妘,捂嘴笑了一下:“淑人,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不如去问问太医?” 安妘将书合上,摇了摇头,只叹了口气:“不必了。” 她站了起来,将书放回,带着秋蘅往屋外走去:“早上才见了文乐殿下,她心里难受的厉害,这样的情绪,脸上肯定好不快了,我愁这个,问太医,太医也只能和我说心病难医啊。” 听到安妘如此说完,秋蘅蹙眉点头:“恐怕,文乐殿下现在更难过了。” 安妘脚步顿住,转头看向秋蘅:“为何如此一说?” 秋蘅叹气:“听说,在凤仪宫中伺候皇后娘娘的小太监刚才去找了皇上,说皇后娘娘在凤仪宫中辱骂皇上,现在皇上正大发雷霆,五殿下也去了仁和殿里劝皇上呢。”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两手握拳,转身要朝太医院外面走。 秋蘅在身后拉住了安妘:“淑人这是要做什么?” 安妘愣了一下,回头道:“我不做什么,我就去找一个人问些事情,你和春韵她们将晚膳吃了吧,不必管我了!” 说完,也不待秋蘅反应,安妘已经匆匆走了出去。 她是往仁和殿的方向去的,却并未靠近仁和殿,而是等在了某一处。 故而当慕瑾林从仁和殿出来,要返回六合殿时,就看到了安妘。 天黑的比原来晚了一些,赤红色的光照在安妘浅碧色的裙子上,鲜艳非常。 慕瑾林负手笑道:“宋淑人像是专门来等我的?” 她双手端于腹前,笑容得体:“是。” 慕瑾林微微侧身,没有看安妘,眼中却含着笑意:“你来求我?求我和父皇说情,让母后早日脱离困境,然后你好早日回到宋府?” 安妘听后,将双手垂下,笑出了声。 慕瑾林回头看向安妘:“你笑什么?” 她眉毛微挑:“真叫殿下失望,我不是来求殿下的,我是来问并且警告殿下的。” 慕瑾林面上平静,眼中却深沉。 安妘声音冷淡:“是你让那小太监去告状的?” 他眼看向了一边:“可以算是我,也可以不算是我。” 安妘颔首:“我知道,在宫里面办事情,并不需要本人亲自动手,只需要殿下你给足够的银子,自然有无数人帮殿下做这件事情。” 慕瑾林听后,像是笑了一下:“那你就不用问了吧,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警告我?你要知道,现在是我不让你出宫,你也没法逃开这里。你,有资格警告我?” 她拿着绢子擦了差手指尖,微笑不语。 慕瑾林笑出了声:“难道你要像之前一样,踢我一脚?安梦文,那和调·情有什么区别。” 安妘脸上一冷:“五殿下,警告不必用言语,更不必拳脚相向,很多时候,警告都是沉默的,你见上天要惩罚一个人之前,会和这个人说要怎么惩罚他吗?” 慕瑾林负手笑着摇头,朝安妘靠近了一步:“你的意思,是上天要惩罚我了?” 安妘没有回答,只福身笑了:“五殿下,臣妇告退。” 她甫一转身,慕瑾林便冷道:“那你试试,看看上天能不能罚得了我。” 安妘没有停,也没有回头,自顾自的往前走,好像没有听到慕瑾林的话。 可事实上,她已经被气得牙抖,要是允许,真恨不得拿着刀劈死慕瑾林这个人渣。 这天晚上,安妘被气得没有吃饭,只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在宋府,也有人被气得如此,不是宋悠,不是碧霜,却是玲·珑。 今晚本是玲·珑值夜,等着众人都回到了房中,玲·珑轻轻的推开门,进到了内室当中,正看着宋悠坐在榻上调息运功,她便坐到了一边。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蜡烛已经燃到了底儿的时候,宋悠才睁眼道:“玲·珑,出去帮我倒杯茶吧。” 玲·珑本以为这一杯茶倒来,好事能成,却端着茶在往内室走时,内室的门已经被关了起来。 一时气闷,玲·珑只能端着茶杯又回到了对面的屋子里,闷闷的喝起了茶。 屋门口有人隔着窗子问她,今儿还要不要打洗脸水了,那是玲·珑手底下的一个小丫头,是叫月儿的。 玲·珑心情正差,也没有理会,又喝了一杯茶。 那月儿见屋中没人回答,便只能小心翼翼的推门朝里面瞧着,只见卧房的门关着,玲·珑坐在另一间屋子里也蔫蔫的。 月儿轻声唤了一声:“玲·珑姐姐。” 玲·珑没有理会。 月儿眼睛一转,走了进来,蹑手蹑脚的,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一样,直朝着正堂中的桌前走去,那桌旁有一包顶好的冻顶乌龙茶,是前儿宋悠上任时别人送来的,可惜宋悠不爱喝这样的茶,便一直丢在一旁,左右主子不爱喝,她拿去一些或卖或分给旁人,都是可以的。 偷偷包了一些后,月儿笑着喘了口气,却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手一抖,腿一软,是茶也掉了,也跪在地上不知该说什么了。 原来,月儿一转身,便看到了玲·珑。 玲·珑伸手扯着月儿的耳朵就往屋子外面拖,等拖到屋外后,才低声咒骂道:“好你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还敢在屋里偷起东西了?” 第九十六章 仆婢偷窃 月儿抽泣着:“玲·珑姐姐,我错了。” 那玲·珑心中分明有气,又见到手底下的人偷东西,焉能这么容易放过,抬手打了月儿一巴掌:“你错了,你当然是错了,你这下作的东西,手里干不得活,偏生拿主子东西能拿得。” 说话间,玲·珑将发间的簪子拔了下来,在月儿身上乱扎起来:“你犯下了这样的事,还留着这手做什么?等哪一天做了更大的事,让我和你一同撵出府去吗?” 月儿受不得疼,哭喊了出来。 屋中宋悠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走到了窗边,扬声问道:“这样晚了,你们吵嚷什么呢?” 听到宋悠在问,月儿连忙哭着跪了下来,拉着玲·珑的衣裙,低声哭道:“姐姐,姐姐救救我,我……” 玲·珑将月儿的手甩开,扭头和宋悠说道:“没什么,月儿打碎了个茶杯,我正说她呢。” 宋悠听后,应了一声,没再说旁的,却狐疑的摸了摸鼻子:他怎么没听见有茶杯打碎的声音。 如此想完,便轻轻的将窗子推开了个缝隙,只看到玲·珑拉着月儿的领子朝院子的角落走去,离着屋子越来越远了些。 宋悠叹了口气:“也罢,丫头们的事情,我也是管不过来,小偷小摸固然可恨,只要别犯大事就行。” 而拽着月儿走远的玲·珑已到了凉亭后面。 那月儿满脸是泪:“好姐姐,你别将我交出去,我是被府里买进来的丫头,打一开始就跟着姐姐,姐姐就和我的娘一样,姐姐千万别把我交给哥儿啊。” 玲·珑听了这些话,心再硬也软了下来,撇嘴道:“我又不是主子,现在哥儿也娶了奶奶,这事情怎么也得让奶奶·的丫头知道吧。” 月儿听后,又哭了起来。 提起碧霜,玲·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咬了一下嘴唇:“你也不用这么求我,你只要做件事情,我保你不会被发卖出去。” 月儿抽了抽鼻子:“真的?” 玲·珑看了一眼正屋,眼睛一转:“这是自然。” 这一晚上,月儿偷窃的事情到底没有被闹出来。 然而第二天早上,宋悠收拾好去了早朝后,安玉堂里就闹了起来。 原来,是从碧霜的床底下翻出了一包冻顶乌龙茶和一包白参片,是偷窃来的东西。 东西被玲·珑扔在面前,碧霜蹙眉道“昨儿晚上我是和心漪心雨一起回的房间,哪里有机会做下这样的事情,倒是玲·珑姐姐最晚回来,趁我们睡着做些什么也未可知。” 玲·珑并未理会碧霜,只转头和心漪说道:“这屋里一直是你领头,你倒说说,碧霜该怎么办才好?” 心漪面露为难:“这……” 碧霜冷哼了一声:“这样的把戏,在公府就见过,只要稍微查证,就知道究竟是谁偷的了。” 玲·珑闻言,冷笑一声:“原来你们辅国公府里这么乱糟糟的?” 心漪皱眉看着玲·珑:“你少说两句吧。” 玲·珑哪能少说,只和心漪又道:“你倒是说说,究竟该怎么办?是不是得交给太太发落?总不能,因为是奶奶·的陪嫁丫鬟就轻飘飘的放过吧。” 心漪摇头:“奶奶又才来府上没多久,你这样,不是打奶奶·的脸吗?” 玲·珑哼了一声,拉开门吵嚷道:“奶奶·的脸是脸,咱们宋府的规矩就能坏了吗?” 碧霜早被气得眼眶通红:“你也不用这样,左右你是嫌我碍你的好事了,今儿你吵嚷着将整个府里的人都引了过来,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人,好勾搭姑爷了!” 玲·珑咬牙,抬手就要去打,心漪连忙拉住了玲·珑,转头和院里面战战兢兢的小丫头们说:“你们都是木头了不成,还不赶紧去找大奶奶和二·奶奶来,难不成看着这两位闹到太太跟前吗?” 这话刚说完,便听见有人扬声问道:“闹到我这里来会怎么样?” 几个人都是一愣,连忙跪了下来:“太太。” 周夫人皱眉看着碧霜几个人,叹了口气:“一大早上,家里的爷们上朝的上朝,上学的上学,各个房里都安安生生的,等爷们回来吃早饭,就你们院里闹了个天翻地覆,要不是王妈妈跑过来和我说,你们还不得闹翻了天去!” 玲·珑捂着脸哭了起来:“太太,我在这府里生,在这里府里长,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跋扈的,公府里出来的又怎样,难道就可以肆意妄为,偷窃主子财物了吗?” 周夫人没有理会玲·珑,只道:“我来这儿之前,已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事情也不用麻烦,只将你们几个都拖进柴房里挨个拷问,一个个的就全说了。” 心漪连忙道:“太太不可啊,我们几个倒是无所谓,只是碧霜毕竟是公府那边的陪嫁丫鬟,现在三奶奶是被留在宫里,不能主持这事,但这样办了,恐怕伤了三奶奶和公府的脸面。” 玲·珑瞪了一眼心漪,刚要说什么,周夫人却扬手道:“罢,这屋子里左右也该有个拿主意的人,我今儿就在安玉堂里等着三哥儿下朝回来,看看他怎么发落你们,左右不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为难人,也谈不上什么脸面了。” 碧霜听了这话,方喘了口气。 因着周夫人在安玉堂中坐着,安玉堂的一众丫头们都没几个人敢随意说话的,心漪、碧霜、玲·珑和心雨四个人就跪在正堂里面,一个个也是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宋悠回来。 大概跪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宋悠才下朝回来。 他一入屋中,就看见跪了一屋子的丫鬟,还有自己面色不太好看的娘。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将官帽摘下放到了一旁:“母亲今儿怎么在我这里?早饭吃了没有?我这院子里的小厨房不怎么用,小丫头们去厨房取早饭了吗?” 周夫人面色依然不太好看,挥了一下绢子:“你坐下,我慢慢的和你说。” 宋悠皱眉,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几个人,有点头疼,坐了下来,嘿嘿然看着周夫人:“母亲请讲。” 周夫人抬手指了一下碧霜:“玲·珑说碧霜偷了你的东西,一包冻顶乌龙茶,一包昨天我给你的白参片。” 宋悠眉毛一挑,笑道:“那碧霜必然说没有,心漪会在一旁劝说,继而这几个丫头们就吵嚷起来,惊动了母亲。” 周夫人听后,脸上和缓了不少:“你这猢狲,倒是聪明。” 他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母亲定然想要挨个拷问,但又觉得不能伤了梦文和公府的脸面,毕竟,碧霜的身份着实特殊些。” 周夫人颔首:“是啊,你说如何是好?” 宋悠看了一眼碧霜,刚想说那东西都是自己赏的了结此事,却又想到安妘答应自己装病回家,现在还没去做,便有一计涌上心头。 他起身,正色道“母亲,万万不能纵容下人偷窃,先将碧霜关到柴房里反省几天,再说别的。” 周夫人抬头看着他:“当真?” 宋悠面上愉悦,语气也是轻松:“自然,这事有什么可作假?” 碧霜仰头看向宋悠:“姑爷,我……” 宋悠没有让碧霜说完,只抬手道:“还不将人带走?” 有两个小丫头连忙走了进来,将碧霜从地上拉了起来。 周夫人拿着绢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叹道:“罢了,左右是你的决定,再怎么样,也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公府那边再如何,也不能说我苛待儿媳。” 说罢,周夫人从上位上站起,旁边丫鬟将人扶着,出了屋门。 这边周夫人一出安玉堂,屋中几人便起了身。 玲·珑脸上有掩藏不住的喜悦,朝宋悠走过来:“哥儿,你……” 谁知宋悠却朝前走了一步,道:“心漪,快,去让人找剑琴备马,我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得去宫中见皇上一趟。” 心漪听后,疑惑道:“哥儿,不是才下朝吗?怎么又要去宫里呢?” 玲·珑站在宋悠身后,一脸的不高兴,却又别无他法。 宋悠含糊道:“就是忽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大事你们又不懂,快去吧!” 心漪只能应了,去通传剑琴。 宋悠将官帽从旁边的桌上拿起戴上,快步出了安玉堂。 然而,说要去宫中见皇帝说正事的宋悠,只是去仁和殿里兜了一圈,和皇帝问了个安。 皇帝被宋悠此举气得将奏折扔了出去,直打在宋悠身上,让他滚出去。 那宋悠一出仁和殿,皇帝就找人去问文乐公主的脸到底好没好,宋悠什么时候才能别三天两头的往宫里跑,周游人应了,将皇帝的问话传给了下面的人。 被皇帝骂了的宋悠并没有失落,相反,他很是高兴,本没有吃早饭却比吃了早饭的人更有精气神。 出了仁和殿,他是直奔太医院而去。 太医院安妘的那间小屋子里,有小宫女刚朝安妘定了一瓶抗衰老的擦脸膏子刚刚离开。 安妘记录在案,差了秋蘅去御膳房讨一串葡·萄回来,准备做新的擦脸膏子。 谁知那秋蘅刚一推门出去,便有另外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抬头去看,正是几日不见的宋悠。 宋悠神色焦急,语气也是急躁,和她说道:“我和你讲,碧霜快死了!” 安妘一时没反应过来,坐直了身子:“什么?” 第九十七章 牺牲小卒 宋悠沉痛的叹了口气,坐到了安妘身侧:“碧霜被人抓住偷窃府中财物,带到了我母亲面前,当场就发落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人就要被打死了。” 她咬了一下嘴唇:“那你没有管管吗?” 他双眉微挑,张口又叹了口气:“若我当时在,我一定会帮你照看好那丫头的,可她们是在我上朝的时候抓的人,我根本没机会帮碧霜辩白啊。” 安妘冷静了一些,分析道:“定然是你屋里那几个打着小算盘的丫头做的,碧霜犯不着去偷东西,可太太看着像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应该不会当场就发落,怎么也得想办法审审吧?” 被安妘这样一说,宋悠一只手抱着胸,一只手摸着鼻子,看着十分苦恼:“是啊,母亲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啊,定然是有人蒙骗母亲,手段这么恶毒高深,非得你回府才能解决了。” 她双眼微微张大:“高深?这种栽赃人的小把戏,也叫高深?宋悠,几日不见,你的聪明才智被女色吞了吗?” 宋悠撇嘴,想要反驳安妘,却又想到最终目的乃是让安妘赶紧装病回府,便清了清嗓子:“主要,你们内宅的那些门道,我一概不知,这才束手无策到宫里找你的,总不能看着你的陪嫁丫鬟头一年就死在我家吧?” 安妘低头,双手轻轻交握,眉毛也拧了起来。 宋悠瞧见,伸手揽住了安妘的肩膀,往自己怀里送了送:“你别慌啊,我这两天在家里一定设法稳住局势,等你回来再让母亲做打算,肯定不会让碧霜有事的。” 她沉吟片刻:“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得设法出宫,我连宫门都出不去,要怎么回府。” 宋悠低头看着安妘,急忙说道:“不是说,装病吗?” 安妘摇头:“李太医虽然是你五弟的忘年交,或可帮忙,但按照现在的境况,我让李太医诊完脉后,肯定还会有别的太医来诊脉确认,一个太医能串通,但一个太医院很难串通。” 他听后,连忙道:“最直接的病是让自己身体发热,装成肺痨,宫里肯定不留,你在太医来之前,在身上放几个汤婆子烫一下,肯定很像。” 安妘有些不屑:“肺痨会咳血的,我从哪咳血?” 宋悠嘿嘿笑了两声,从袖口摸出一个小药瓶,递到了安妘手上:“这是柔洛丹,是我之前从仙缘岛主手上讨过来的小玩意儿,你含在口里,甜滋滋的像吃糖,但将唾液吐出却像是血一样,我拿着这个骗过不少人,现在给你,你可要好好发挥啊。” 安妘接了过来,将药瓶打开,细细闻了一下,只觉有些甜甜的:“真想不到,还能有这样的小玩意。” 他笑道:“你早说你不知道装什么病啊,我上次就能给你。” 安妘瞧着宋悠一脸喜色,心里有些不太好的想法,沉声问道:“碧霜的事情,该不会是你故意的吧?” 宋悠愣了一下,随即将人一把抱了起来:“碧霜是你珍惜的婢女,我也珍惜得很,见到她就像见到你,睹物思人都不够,哪还能任由人作践啊。” 她一下将宋悠推到了一边,没有再说其他,只低头道:“碧霜是个人,被冤枉后,心中一定难受,而且她现在处境一定不好,身心都受折磨,又是个女孩子……” 宋悠张口:“那个……” 安妘摇摇头,先说道:“还请你,在府上多疏通安排,别让她受尽折磨才好。” 他看着安妘的样子,心中有一瞬间的愧疚,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沉默的点了点头。 安妘握着他给的柔洛丹,面容平静,沉声道:“你快回去吧,我尽快从宫里脱身。” 宋悠应了一声,从屋中走了出去。 安妘在他出门的那一刹那才抬头又看了一眼,眼底尽是凄楚之意,心中一时竟有千头万绪涌了出来,不可收拾。 屋中已经没有人了。 她怔怔的看着前方:“云之,如果是你的话,大概是狠不下心来利用碧霜的吧。” 视线落在宋悠赠与的柔洛丹上,却又有另一番滋味:“可是宋悠,怎么那么想让我回去呢?是怕慕瑾林夺妻?” 她将柔洛丹放到了桌上,手指尖轻轻的戳了一下它的瓶身:“你现在的热情,能持续多少时间呢?一年?两年?还是再遇见一个特别之人,就将现在全部都忘了呢?” 瓶子毕竟不能回答她什么,只能安静以对,在这一瞬间,其实,她心里是柔软的。 只是,下一瞬,她想起来被隆和郡主扯断的珍珠手串,心中的一切柔情又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了一声叹息:“都说女子最害怕的是色衰而爱驰,其实,最害怕的应该是遇见只看重美色之人吧。” 安妘心中的烦乱也算是被排解了出来,而宋悠心中的烦乱却是无法排解。 他隐约察觉到,安妘是发现自己的目的了,明明只是利用了个丫鬟来框安妘早些回家而已,怎么一下子,心中这样不安呢? 明明,不过是个丫鬟而已,在安妘心里,他连个丫鬟都不如吗? 宋悠走到宫门口时,剑琴便瞧见了一脸沉闷的主子,连忙走了过来:“哥儿,可是遇见什么烦心事了?其实,朝堂上的事情没必要特别在意,我常听伺候老爷的人说,朝堂起伏,很正常,放平心态最重要。“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剑琴:“剑琴,你说主仆之谊是什么?” 剑琴愣了一下,抓了抓头发:“主仆之谊啊,就是我为哥儿死了也是应该的,哥儿要是哪天嫌弃我了,把我发卖了出去,只要能记得剑琴这么个人就行了。” 说到最后,剑琴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这是一个相当标准的答案,宋悠想。 但,宋悠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负手回头看了一眼宫门,笑了笑:“是啊,仆人听主人的,天经地义,虽然有时候主子要做混账事,仆人只能跟着做,但并不意味着仆人也是混账的人,仆人也是人啊。” 剑琴张大眼睛,疑了一声,随后连忙说道:“哥儿,我没觉得你做过什么混账事,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宋悠伸手拍了一下剑琴的肩膀:“我拿着人家的亲近之人利用,人家不高兴了,这就是我做的混账事。” 听完这些,剑琴更懵了,只觉得自己可能快要被宋悠卖出去了。 这一日宋悠和安妘夫妻二人见后,宋悠回到家中,让剑琴回去多照顾一些被关在柴房的碧霜。 而安妘在太医院的制药堂中制作护肤品一直到了酉时,酉时过后,天色渐黑,她还未走。 安妘将蒸过的水飞蓟放在了研钵当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若是不知道的人,铁定认为她心中有事,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拖延时间。 时间越拖越晚,一直到了亥时初刻,太医院中除了值夜的太医和太监都已经走了。 秋蘅见安妘还未结束,便又推门走了进来,道:“淑人,若今儿忙不完,不如让我和春韵帮帮忙,淑人也好早些休息。” 安妘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今儿晚上就能忙完了,只是想到一个好的方子,在文乐公主不配合的情况下也能治好脸,就想在今天就做出来而已。” 秋蘅点头:“那淑人可要快些做好,别熬得太晚了。” 安妘回了她的一个微笑,让她赶紧回去休息吧,秋蘅也未在多说,也就带着小屋门前的三个宫女回了。 制药堂门前的李公公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打盹,安妘四处张望后,轻手轻脚的走到了门口,将门关了。 关门后,她走到了制药堂中的水缸前,长长的舒了口气——宋悠说准备汤婆子未免引起怀疑,就算身上真的发热,很可能还会出汗,装病装得不像,最妥当的办法,还是真的得了风寒比较好。 安妘伸手撩了一下缸中清凉的水,叹了口气,将身上的衣衫一一解去,只留下了里衣。 她将一瓢水淋到了自己的身上,倒吸了口凉气,只觉这水凉到了心里,然而,还是不够的。 安妘咬咬牙,又将一瓢水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反复十几次之后,安妘身上的里衣已经全部湿透,地上也聚了一滩水,她打着哆嗦,咬着牙用软布将地上的水一点点的擦干净,最后拿着衣服往制药堂的里面走去,准备缩在一个角落里吹吹夜风,好让自己一定能得了风寒。 然而,她还没有走到角落里,只听门外李公公说道:“五殿下?您来是要请太医吗?” 安妘闻声一愣,慌忙将衣服套上,然而衣衫宽大,穿着繁琐,怎么可能一下就套好,故而,慕瑾林推门进来的时候,安妘也不过刚将衣衫套好,并未系上带子。 她背对着来人,门一打开,风吹进来,安妘打了个哆嗦,手是更不稳了。 慕瑾林看着背对自己的安妘,笑问道:“宋淑人,这样晚了还没歇下,听说是在研究治疗文乐的特效药,我特来看看,怎么一直背对着我呢?” 第九十八章 百般拦阻 安妘这么个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双手哆哆嗦嗦的系着衣裳的带子,又在想怎么才能让这个慕瑾林别走过来,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听着慕瑾林的脚步声离着自己越来越近。 有阴影投在安妘的脚边,那是慕瑾林的影子,她抿唇,中衣的带子才系好,外袍的衣服还敞着。 慕瑾林又靠近了一些,安妘无声的喘了口气,连忙道:“五殿下!” 被突然叫了一声,慕瑾林确实脚步一顿,不明所以的看着还背着自己的安妘。 他狐疑道:“你在做什么呢?” 安妘连忙将衣服的带子系上,缓慢的说道:“我……我正看夫君的信,一时心中难受,哭花了妆,不宜见人,还请……还请五殿下不要接近我。” 慕瑾林听到这些话,眉头深锁,大步朝前一步,抓住了安妘的手臂,将她转了过来。 她还差最后一个带子没有系上,被慕瑾林一扯,外袍衣襟滑下,露出了锁骨周围的一小片肌肤,因她将自己用水淋透了,那上面还带着些水渍。 小李子在门口站着,为难的咬了一下嘴唇,弯着腰道:“殿下,这……这于礼不合,殿下,淑人她……” 慕瑾林根本没有听小李子的话,拉着安妘手臂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欣赏着安妘因疼痛露出的表情。 他冷笑一声:“不知淑人为何满身水渍?” 安妘用力一挣,没有挣开,将头一瞥:“哭的。” 慕瑾林听后,笑出了声:“那你可真是泪流成河啊。” 她没有看他,只梗着脖子没有说话。 慕瑾林蹙眉:“安妘,你不是主子,这样被我为难,不该求我吗?” 安妘面色平静,风吹过来,打了个哆嗦,语气却刚硬:“五殿下过几日就要大婚了,届时是要搬出宫里的,我倒要看看一个在宫外的皇子还能怎么为难我,除非,你能让圣上在这几日册封你为太子,永留宫中。” 慕瑾林松开了安妘:“你说的不错,我只有在宫里,才能一直为难你。” 安妘听他这样说完,以为这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谁知,慕瑾林却不咸不淡的说道:“宋淑人出言不逊,妄测圣意,该到外面跪着。” 她看了一眼对方:“一个无品无级的皇子,竟能罚一个命妇吗?” 慕瑾林笑了一声:“你说的不错,但我来找你之前,父皇已经传了旨意,让礼部准备典礼,在我大婚之日封我为洛亲王。” 安妘听后,也笑了:“原来,你是找我来炫耀的。” 他看着她脸上嘲讽的笑容,越发觉得生气,冷道:“去外面跪着吧!” 安妘垂眸,福身道:“谨遵王爷之命。” 她转身,出门前将衣服的带子系好了。 门口小李子嗫嚅道:“淑人……” 安妘和对方笑了笑,跪到了制药堂的门口。 她的脊背挺直,目光毫无畏惧悔改之意,在看到慕瑾林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眸中讽刺之意也越来越深。 慕瑾林站到了她的面前,微微蹙眉:“我真搞不懂,你在成婚之前,明明留情与我,为何现在竟能如此专心对宋悠那样的浪子呢?” 安妘眉毛微挑:这个慕瑾林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见安妘没有言语,慕瑾林只叹气道:“真叫人生气,你跪着吧。” 说罢,慕瑾林抬脚离开了这里。 风吹过来,安妘又不由打了个哆嗦,觉得地上的凉意也直往身体里钻,难受得不得了。 小李子站在制药堂的门口,整个脸皱在一起,倒像是他跪在地上一般。 时间不知过了多长,安妘只觉得眼中口中像有一团火要涌出来时,她的头也觉得有些晕眩了。 安妘抬手,两只手搓了搓,发现自己的手心也热了起来。 至此,她想要的目的,也达成了,在泼凉水、吹风和跪在风口之后,成功得了风寒,说起来,能这么顺利达成目的,还得多谢慕瑾林的帮助。 时间再缓慢的推移,夜越深,风越凉。 安妘只觉自己眼前一黑,身子一软,整个人晕了过去。 小李子见到安妘晕倒,连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背到身上,急匆匆的去前院寻太医。 安妘虽然晕了过去,但意识模糊中,和小李子喃喃道:“李太医……李太医,不要张院判。” 小李子听得模糊,心中虽疑,但还是照着安妘所说,叫了李太医诊治。 安妘被小李子一路背着去到了昭阳宫的偏殿之中,将人放到榻上后,那李太医刚一将手覆在安妘腕子上,便被安妘抓住了袖子。 李太医一愣,看向安妘。 安妘努力张开双眼,声音又低又轻:“肺痨,肺痨……” 李太医正犹豫之际,安妘从袖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又道:“这是,柔洛丹,宋思,宋悠,宋府……我要回家。” 听了安妘这些话,李太医转头看了一眼屋中的太监和两个宫女,将安妘手中的柔洛丹拿了过来,倒了一粒出来,放到了安妘口中,扬声道:“淑人这病来势汹汹,着实难办,老夫不才,恐怕淑人是患了肺痨啊。” 小李子一听,激动道:“肺痨?不应当啊,淑人她应该是风寒,怎么能是肺痨呢?肺痨的话,恐怕……” 李太医叹了口气:“天气渐暖,淑人又穿得厚实,从哪里得风寒?这是肺痨。” 小李子听后,只觉得这李太医分明胡扯,但又不知哪里不对,只能嗫嚅道:“要是肺痨的话,淑人会被赶出宫的,出了宫还不知道被怎么对待呢。” 李太医忍着笑:“淑人出了宫,有宋家和辅国公府照应,这有什么,只是淑人患了肺痨,再留在宫里,恐怕对各宫主子不利啊。” 正说话间,屋外有文乐公主走了进来:“太医,梦文姐姐是什么病?” 李太医叹气:“淑人患了肺痨。” 文乐公主还未来得及说话,门口又有人走了进来,那人扬声道:“好好的,怎么会得肺痨,你们还不赶紧再请太医前来诊治!” 躺在榻上的安妘听见这人的声音,既知是慕瑾林来了,心中烦乱起来,索性闭上了双眼,假意咳嗽着。 绢子捂在嘴边,她往外吐了些唾液,绢子瞬间被染红了。 李太医倒是也配合,惊恐道:“诶呀,淑人,淑人吐血了,五殿下,文乐殿下,还请你们退后些,万一染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文乐公主愣住,没有再上前,慕瑾林却没有听,直接走到了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妘。 李太医起身,转头和小李子说道:“快,去告诉太后娘娘,赶紧让宋淑人出宫,这病可不能留在宫里。” 小李子转身欲走,慕瑾林却皱眉道:“到底是不是肺痨还尚未可知,还是请其他太医来了确认一下再说吧,若不是肺痨,还能有什么地方比在宫里养病更舒服吗?” 安妘拿着绢子又咳了两声,抬手艰难的伸向了李太医,李太医见状,连忙上前。 只听安妘张嘴无声说着:夫君…… 李太医会意,转身和慕瑾林说道:“五殿下说的是,咱们的确不能做这样不仁义的事情。” 说罢,李太医转身凑近小李子说快去请太医,而在小李子转身要走时,他拉着小李子耳语了两个字:“宋悠。” 小李子会意,转身从偏殿出去了。 且说宋悠那边,在安玉堂中刚刚谴走了在林府外面安插的探子,准备歇下,宫里便有人急匆匆的传话来,说安妘得罪了五殿下慕瑾林,罚跪了一晚上,现在生命垂危。 宋悠听了,只觉得这个和之前说好的有些不一样,连忙写了帖子要进宫中。 心漪一干人等也被惊动,心雨忙给宋悠穿衣裳。 见到宋悠这等匆忙模样,心漪只担忧的说道:“这样晚了,哥儿进宫未必能进得去,不如明儿再去吧。” 宋悠眉心一皱,将心雨手中的腰带一把抽了过来,自己围上:“什么明儿不明儿的,今儿就去!气死我了,还不如当个侍卫方便,现在天天不在宫里,她有什么麻烦,我连管都管不了。” 说完,人已经从屋中走了出去。 心雨连忙追出将外袍递到了宋悠手上,心漪跟在后面,站到了心雨的旁边,叹息一声:“你听这话,哥儿还没成亲的时候,原来在宫里,就总是护着奶奶了。” 听了心漪的话,心雨倒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笑道:“奶奶是有福气的女子,能得夫君这样挂心。” 心漪呆呆的看着院门口:“哥儿在宫里和外面的事情,咱们真是一无所知。” 心雨点头:“可不是,毕竟咱们只在后宅伺候啊。” 宋悠急匆匆的从宋府出去后,直接自己骑马去到了宫门口,将帖子递进去又等了一会儿,皇帝仁和殿里的小太监才一脸为难的将宋悠迎了进来:“诶呦,宋大人,皇上发了好大的火儿,说什么也得将宋淑人送出宫去,免得你天天的往宫里跑,扰了皇上的好梦。” 听见有这样的话,宋悠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倒是缓和些许:“那正好,赶紧放娘子出来才好。” 说罢,宋悠由太监引路,往昭阳宫而去。 及至去到了昭阳宫的偏殿,宋悠便瞧见了慕瑾林。 慕瑾林站在安妘的榻前,见宋悠到了,垂眸敛了神色,不知在想什么。 宋悠抿唇,到了慕瑾林身侧,沉默片刻问道:“听说娘子得罪与殿下,才有了生命危险,不知是因何事得罪?” 第九十九章 知己交心 慕瑾林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安妘,又看了一眼宋悠,笑道:“这事情还是咱们单独一说,比较好。” 宋悠有些不耐,转身往门外走去,慕瑾林负手跟了上去,脸上带着笑容。 二人到了昭阳宫后院的廊上,此刻这里安静非常,除了二人,周围再无第三个人。 宋悠靠着廊上的柱子上,抱着手臂:“想来五殿下要单独说的事情,一定重大。” 慕瑾林摇头:“不是啊,我只是想说你的夫人时如何得罪我的,当众说出,只会让人看你笑话,作为好友,我怎可让这样的发生呢?” 宋悠站直身子,蹙眉看着对方。 慕瑾林叹了口气,似乎是痛心疾首:“在太医院的制药堂中,她解了自己的外袍,衣衫不整,委实不成体统,此等妇人,当然要罚!” 他说完话,耳边一阵强风呼啸而过,却是宋悠的拳头从他耳边打过。 慕瑾林身后的柱子轰然一声,对面站着的宋悠面色铁青,与他从容的面庞一瞬间成了两个极端。 宋悠咬牙道:“五殿下罚的不错!” 慕瑾林眨了一下眼睛,轻声笑道:“你甚少这样生气,或者说,你甚少这样在乎一个女人。” 宋悠将拳收了回来,并未言语。 慕瑾林看着转身欲走的宋悠,叹道:“你和我,渐渐越来越不能同心了。” 宋悠听到这样的话,笑了一声,缓道:“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母妃刚刚离世,我也刚成为你的伴读,你见别的皇子都有母妃送来吃食,你嫌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不如别人的好吃,让我去朝娘娘们讨要。” 一瞬间,慕瑾林有些动容,他脸上没有了笑,只颔首说道:“记得,也正是如此,才练得宋家三哥儿有一张讨好女人的巧嘴。” 宋悠朝前走了一步,背对着慕瑾林,笑得有些无力:“你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和我说什么吗?你说咱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将来无论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永远不会是敌人。” 慕瑾林在宽袖下面的手渐渐握紧,叹道:“宋悠,是你先不与我站在一起的。” 宋悠抬眼看向前方,冷道:“我只是不想帮你杀人而已。” 他说完,没再与慕瑾林多言,从这一片黑暗的廊上离开了。 宋悠一直记得,那个时候,他和父母将重病的宋思送到了仙缘岛上,身边年纪相当的四弟又是一个醉心山水画的小呆子,和他完全玩不到一起,一个男孩子最爱玩的年纪里,每天都在问母亲,五弟什么时候能回家。 后来,父亲带着他去到了宫中,他见到了站在皇帝身侧的慕瑾林,父亲和他说要陪着慕瑾林读书,要和这位皇子做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他分明都做到了,可到现在,却还是没能做成真的兄弟。 后殿的灯光照在宋悠的脸上,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满屋的人。 安妘,一个他从水里捞出来的变数,一个比知己更了解他的女人,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一个……他爱的,却到现在也不敢当面告诉的女人。 一种无力的孤独感,忽然涌上心头,宋悠吸了口气,朝内室走去。 他疾步走到榻前,看向安妘,转头正要问旁边的太医情况如何,却见躺在榻上的安妘睁着双眼看着他好似笑了笑。 围在榻边的太医给宋悠留了位置,宋悠连忙弯腰俯身过去,只听见安妘轻声在他耳边说道:“甜的。” 她是在说,柔洛丹,是甜的。 宋悠一时间,竟不知心里是什么情绪,心里却清楚的有一句话一闪而过:太好了,原来她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这样一想,他的鼻头却不知为何一酸,眼眶都红了起来。 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觉得有些丢人的宋悠连忙起身,转身去到了一边。 躺在榻上的安妘一直看着他,在看到宋悠那微红的眼眶时,不知为何,她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 宋悠已没再看她,转身站到了一旁,背对着所有人,安妘看着宋悠那一身白衣,想笑,却因为高烧,只能无力的扯了一下嘴角。 入夜后,宫里的太医除了李太医就只剩下了一个妇科圣手王太医。 两位太医就安妘究竟是不是肺痨一事,把脉再把脉,来回耽延了有半个时辰,昭阳宫的掌事姑姑见此种状况,只好去福宁宫请了太后娘娘,毕竟肺痨一病,着实不能留在宫中。 故而,这宋悠刚到昭阳宫没一会儿,太后也到了昭阳宫,甫一坐下后,后院中的慕瑾林也回到了屋中,和太后请安后便连忙说道:“皇祖母,宋淑人毕竟是在宫中患病,究竟是不是肺痨,还得查证清楚,否则将人撵出,岂非叫人说皇室无情?” 宋悠也早从自己的情绪当中回了神,道:“宋某不敢让妻子在宫中添乱,还是出宫为好,否则在宫中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们,那就是大罪过了。” 太后蹙眉,转头去问李太医和王太医道:“你们两个,可断定安妘这孩子得的就是肺痨?” 两位太医站着微微弯腰,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犹豫。 太后随意指了一下李太医:“李太医,你是擅长医治这些伤寒杂病的,这到底是不是肺痨?” 李太医抱拳:“的确是肺痨无疑。” 王太医蹙眉:“回太后娘娘,淑人病症确实像肺痨,但脉象……” 慕瑾林皱眉:“皇祖母,不如再传召几位太医进宫诊治,也好断定。” 宋悠一听,连忙跪下叩首道:“万万不可,贱内并非金枝玉叶,这样大动周章,未免让人诟病和不满,明日朝堂上又不知有多少言官会说我们宋家恃宠生娇。” 慕瑾林还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是周游人。 周游人见到太后,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安,小的是奉圣上之令来这里传话的。” 太后闻言,起身笑道:“既然皇帝有主意,那就省了哀家这老婆子的事了。” 周游人颔首笑着,转头面向了宋悠,脸色阴沉:“传圣上旨意,将宋淑人遣出宫去治病,万不能留患了肺痨之人污·秽宫廷。” 宋悠忍了笑意,叩首谢恩:“谢圣上恩典。” 榻上烧得有些模糊的安妘,不由松了口气,安妡的阖上了双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屋中所有人都出去,宋悠去榻上抱起安妘的一刹那,本想低声和她说你不用继续演戏了,却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她滚烫的身体。 宋悠低头,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沉声道:“我们回家。” 没让宫人帮忙,是宋悠抱着安妘一路出了宫。 当周游人和皇帝说宋悠带着安妘出宫的时候,皇帝躺在龙榻上长长的舒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安生了。 而宋悠目的达成,自然心中放下一块大石。 只是,宋悠骑马将安妘带回宋府时,门口有周夫人和宋威将他拦了下来。 宋悠双手抱着安妘,看到父母,也是不由一愣。 只听周夫人说道:“听说这孩子得了肺痨,府中人多,还有几个没长成的孩子,可不能……” 宋悠蹙眉:“母亲,这……” 话停了下来,他未将话说完,想到在这里说话恐怕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了,便沉默着带着安妘一路走向安玉堂。 周夫人在后面焦急万分,宋威也叹了口气,只拉着周夫人的手说:“别急啊,夫人,别急。” 说罢,宋威连忙追了上去:“宋悠!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肺痨是什么病,我和你母亲知道安妘这孩子命苦,又不是不让她治病,只是你不能拿着全府的命来开玩笑啊,你大哥和二哥的儿子女儿最大也不过六岁,要是孩子们染了病,那可是要命的!” 宋悠站在了原地,转头和宋威笑了一下:“诶呀,父亲,没事儿,死不了人。” 宋威有些急了:“什么死不了人!” 宋悠见已经进到了自己家中,周围又没旁的人,便低声道:“不是肺痨,骗人的。” 听见儿子如此一说,宋威皱眉:“什么?” 宋悠嘿嘿笑了两声。 宋威也压低了声音:“你这不是胡闹吗!这要是被人知道,还不得说你欺君罔上!你有几条命够死!” 宋悠倒是不太当回事儿:“父亲,你看圣上早就烦了我一天两天的去宫里找人了,今儿还是圣上的意思,才能将人带回来,不会有事儿的。” 听罢,宋威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宋悠见父亲走了,才又抱着安妘大步走向安玉堂。 此刻安玉堂中,几个丫鬟还未睡觉,都在院子里焦急的等着宋悠回来,及至见了宋悠抱着安妘到了门口,心漪最先冲了过去:“诶呀我的天啊,听说三奶奶是得了肺痨,哥儿怎么带着人就回来了?” 宋悠脚步未停,只往屋里走:“就是得了时疫,我也得把人给带回来!” 安妘迷迷糊糊间已经醒了,她伸手抓了一下宋悠的衣襟。 宋悠脚步一顿,头微微低下,认真问道:“怎么?” 安妘嘴唇干裂,眼睛只能睁开一道缝隙,喃喃的说道:“碧霜,碧霜。” 第一百章 若能遗忘 宋悠转头和心漪说道:“快,去把碧霜带回来。” 说罢,也未管其他事情,宋悠已经抱着安妘进到了内室当中。 他扶着安妘靠在榻上的时候,心漪也过了帮了一手,宋悠微愣,转头问道:“不是让你去把碧霜叫过来吗?” 心漪为难的咬了一下嘴唇,摇头叹道:“哥儿,虽然于人情上的确该把碧霜叫回来伺候奶奶,但碧霜偷窃一事尚未查清楚,这样贸然将人带回来,未免会给底下人留下一个主子近侍可以随意偷窃而不被罚的印象,现在哥儿升了官,圣上又赐了府邸,将来奶奶是要做主母管理后宅的人,这宋府的一些老人也会跟着去,若是留下这么一个诟病,将来……” 宋悠听后,想到之前自己所做之事,不由心生愧疚,转头看向安妘。 安妘伸手拉住了宋悠的手,滚烫的手心灼烧着宋悠的皮肤。 只听她低声说道:“罢了,先请人好生照看碧霜,今儿……先算了。” 说罢,安妘看向了心漪。 心漪被安妘看得心口一跳,连忙福身道:“奶奶且先养病,这事情过两天再查清也是可以的。” 安妘听后,心中终于放心,往里面歪了歪头,宋悠伸手摸了一下安妘的额头,声音闷闷的:“那些人只顾着给你瞧病,一定没给你吃药。” 她扯了一下嘴角:“那是给我吃治风寒的药好,还是治肺痨的药好呢?” 宋悠叹了口气,转头和心漪等人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个丫鬟听了,从屋中退了出去。 此时,宋悠才道:“你等等,我去找找之前五弟留给我的药,看看有没有能治风寒的丹药,你先吃了,咱们再睡。” 他说话的语气,轻柔的像哄孩子,安妘一路靠着他温暖的膀臂回到了宋府,此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一暖,也不知道是病里心中格外易感还是怎么,眼眶竟然红了起来。 那白衣的公子再回到内室的时候,扬声笑道:“倒是找到一个,是防风通圣丸,你先服了。” 他说完,坐到了榻前,看见安妘微红的眼眶,轻声笑着:“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呢?” 安妘将头一转,没有再看宋悠:“我才没哭,倒是你之前在宫里,怎么哭了呢?” 他愣了一下,将药丸倒在手上:“你先吃了药吧。” 说话间,已经将安妘扶了起来。 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的手,艰难的说道:“我不吃,我之前借阅医书的时候,好像看到过,应该不是对症的,明儿请了大夫来,再说旁的。” 宋悠看着手中的黑药丸笑了一下,将它又送回了瓶中:“我忘了,药又不能混吃,你是从哪借阅的医书,每日伺候那些娘娘们还不够,还要去看医书吗?” 安妘摇头,脑子昏沉的厉害,要往下躺去:“之前在公府时,和宋思借的。” 她话一说完,不由也愣了一下。 对面宋悠抿唇,手中药瓶丢到了一边,将安妘捞了回来,一只手扣着她的腰身,一只手轻轻的拂过她微烫的脸颊:“其实,我本不该在意你和他的过去的,但听到的时候还是会不能面对。” 安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却听宋悠叹了一声:“别说。” 叹息声结束,双唇已经覆在她的唇上,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别开头:“过了病气给你,如何是好?” 谁知宋悠又重重的吻了过来:“那就过。” 口中的肆虐越凌厉,扣着她腰肢的手就越紧。 二人紧紧贴在一起,她逐渐忘了自己究竟是因生病而晕眩,还是因亲吻而晕眩,逐渐忘了自己的身体的温度,因为他的身体也那样的烫。 安妘喘息出声,宋悠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她,却没将人放开。 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带,两个人都倒在了榻上。 宋悠低声在她耳边问道:“你说,可以吗?” 安妘只觉得晕得眼睛都模糊了:“我在生病啊,你……” 宋悠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双唇:“我就问你,现在可以不可以?” 她盯着宋悠的双眼,放在身侧的手轻轻一颤,终于缓缓点了一下头。 宋悠见后,笑了一声,轻轻吻了她的脸颊:“你还生病,还是好生歇着比较好。” 说罢,这人已经转身将灯熄了。 他躺在安妘身侧时,安妘不由缩了一下肩膀。 宋悠伸手扯了被子过来,将二人覆上,轻声笑问道:“你好像还挺失望?” 安妘翻身:“我头晕。” 他“哦”了一声,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笑着说道:“真暖和。” 安妘本不想理他,但又忍不住嗔道:“都快过夏了,你不热啊?” 宋悠蹭了蹭她的脖颈:“我之前,感觉心里冷得跟冰窖一样,今天才暖和了起来。” 她没再言语,闭上了双眼。 宋悠知道她精神不好,手覆在了她的背后,有温热的气流涌进了安妘的身内,只听他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舒服,希望我给你渡些真气过去能好受些。” 安妘本想开口和他说不用,却又昏昏沉沉的,一下便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午时。 看着屋中刺眼的阳光,安妘想着时辰一定是不早了。 内室中盯着伺候的心雨见安妘醒了,连忙倒了杯水过去:“奶奶,您可醒了,今儿哥儿连早朝都没去上,军营也没去,就等着你醒过来呢。” 安妘被心雨扶了起来,接过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干疼的嗓子才好受了许多。 一杯热茶下去,安妘身上微微发了些汗,精神也好了些。 心雨将茶杯放到了一旁,转身推开了内室的门:“哥儿,奶奶醒了!” 只听宋悠笑道:“快,去找人去叫李太医过来诊治。” 声音刚落,人已走到了内室当中。 安妘抬头看去,只见宋悠端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你定是饿了,早上我让厨房给你备了粥和几样精致小菜,在小厨房里热了好几次,希望味道没变。” 见对方如此殷勤,安妘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抿唇笑了笑:“确实胃里空空的。” 宋悠笑了,将托盘放到了桌上,端着粥坐到了安妘身侧。 她伸手欲接过粥来,对方却将手一躲。 安妘靠在榻上,蹙眉:“这是做什么?” 宋悠拿着勺子吹了吹,将勺子送到了安妘唇边:“我喂你啊。” 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心雨,又看向了宋悠:“你别闹了,我又不是没手。” 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笑了,没有将碗给安妘。 安妘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只能张嘴喝了那一勺温热的粥。 宋悠挑眉笑道:“甜不甜啊?” 她蹙眉:“粥哪里有甜不甜一说,你在里面放糖了?” 宋悠又送了一勺过去:“我,是问你心里觉得甜不甜。” 门口心雨笑了一声,正往内室当中走的心漪愣了一下,转头问道:“你笑什么呢?” 心雨捂着嘴轻声说道:“你看就知道了。” 安妘自然能听到心雨刚才的笑声,蹙眉看着宋悠:“你一大早干什么呢?” 宋悠也没说话,将粥送到了自己口中,俯身贴着安妘的双唇,将粥送到了她的口中,耳语道:“你这样,是不是会完全忘了五弟?” 她一愣,扭头看向宋悠。 这人眉眼含笑,不见恼怒,不见醋意。 似乎是知道安妘心中的不解,宋悠低声道:“总有一天,你心里会全是我,没有别人。” 他的声音是柔和的,语气和眼神却是坚定的。 安妘一时愣了,她想起来隆和郡主扯坏的紫珍珠的手串,想起来慕瑾林说,三姑娘的一身反骨,征服下来才有乐趣。 宋悠是什么样的心境,才做了这样的事,说了这样的话? 她转头看向宋悠,眉心微蹙,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听见门外有人扬声说着李太医来了。 于是,一肚子的疑问和想说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安妘看见李太医的那一刻,只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事情那么多,宋悠究竟是何想法,过些日子再问也是可以的,什么时候不是这么千头万绪的了,再问也不迟。 李太医来后,宋悠将内室的门关了起来。 那李太医仔细把脉后,开了药方,千叮万嘱道:“千万不要让有心人知道药方是什么,否则被人查出只是治愈风寒的药方,二位和老朽都是说不清的。” 宋悠颔首,将李太医送了出去,再回到院中时,看着躺在榻上的安妘,笑问道:“不知道三姑娘喜欢吃什么?” 安妘抬眼看他:“什么?” 他坐了下来:“我准备亲自拿着药方到京城中仙缘岛的医馆去拿药,也保险一些,顺便给娘子带回来一些吃食,你在病里,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一定要吃到才行。” 安妘本想说不必了。 但转念一想,反正他已经提了出来,不如就让他去做,男人嘛,对一个女人付出的越多,越觉得自己对那个女人一往情深,到了最后,就会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想要对方的回报。 安妘想,她得说个宋悠不易买到的东西,才能让宋悠体会出这样的感觉。 第一百零一章 暂时收拢 于是,安妘眼睛转了一圈:“我想吃点,甜的,但又不能太甜,而且要松软,最好再有点咸味儿。” 其实,安妘有那么一点想吃咸蛋黄的蛋糕了,但能不能在古代找到这样的口感,还得看宋悠的本事了。 宋悠听了想了一下,笑道:“好,那我去去就回来。” 安妘看着他点头笑了一下,宋悠没再多言,已从屋中走了出去。 心雨和心漪忙走了进来,心雨笑道:“哥儿对奶奶真是上心。” 安妘笑了一下:“对了,把碧霜带来,我要审审她。” 心漪倒茶的手顿了片刻,随后捧着茶杯到了安妘旁边:“奶奶,您还在病中,多少还是省些心力吧,把病养好了再将人带来审问,岂不好吗?” 安妘揉了揉额头,接过了茶杯:“不妨事,我虽尚在病中,但也是清醒的,既然我带来的丫头在宋府犯了事儿,就该早早的审问清楚,也好早做打算。” 心漪应了,转身出去和小丫头说了一声,让人把碧霜带过来。 碧霜被人带到安妘榻前时,安妘靠在榻上,身上披着一件碧色的外袍散着头发,越发显得脸上苍白如金纸一般。 安妘也看了眼碧霜,人比她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一圈儿,头发乱蓬蓬的,脸上也沾了灰尘。 碧霜咬着嘴唇,抽泣起来:“姑娘!” 安妘心中一急,咳嗽了起来,心漪连忙端着茶奉了过来,安妘喝了一口,平复了下心情,问道:“他们说你偷了东西,是什么东西?” 碧霜擦了擦眼泪:“门客送给姑爷的冻顶乌龙茶,还有太太给哥儿的白参片。” 安妘听后,继续问道:“门客送了夫君多少,当日搜出来的有多少,太太给夫君的又多少,当日被搜出来的又有多少?” 心漪在一旁算了算,道:“回奶奶,门客给哥儿的茶一共是八两六钱,当日搜出来的茶一共是四两七钱,而那白参片,太太给的是十两,当日搜出来的就是十两。” 安妘听后,竟不由笑了一下:“看来夫君是喝了挺多冻顶乌龙了?” 一旁的心雨摇头:“不不,哥儿从来不喝,早之前就有老爷给过哥儿这样的茶,哥儿说受不了这茶的味儿,从来不喝,都撂坏了好几包了。” 安妘听到这些,看了一眼碧霜,又笑了一下:“那碧霜,你给夫君留着剩下的那三两多,是做什么呢?” 这话一说完,心漪在一旁诶呀了一声。 安妘瞧了一眼心漪,转头道:“心雨,你先把碧霜带回去吧,给她梳洗了,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让她,好好的吃点饭。” 心雨应了,带着碧霜走了出去。 心漪本来也想跟着走出去。 安妘却开口道:“你等等,关上门,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心漪垂头,似是为难,只能将门关上,又站到了安妘身侧。 安妘抬眼看了一眼心漪,虚弱的笑了笑:“昨儿晚上我听见你和夫君说的那些话了,方才知道,原来你是个极其稳重又可靠的人,到底是比我年长几岁,又是伺候在夫君这样一个万事不操心的人身边,比我们这些人都想的要深远。” 心漪连忙摇头道:“心漪不过是做自己本分的事情罢了,本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是为着主子筹划,主子过得不好,我们这些人也是过不好的,主子好了,我们才能好啊。” 安妘抬起手,轻轻握住了心漪的手:“我来这府里的时间短,也不敢轻易的相信谁,但昨儿听你说完话后,的确觉得你是个可用的。” 心漪依然低着头,脸上却浮现了一抹微笑。 安妘叹道:“你细心,想必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吧,现在这屋里还有多少冻顶乌龙茶?” 心漪蹙眉,也叹了口气:“当时的情况,也是一团乱,后来我也就忘了这回事儿,现在这屋里,就只有从碧霜那里搜来的四两七钱,因为哥儿平时也不喝这个,所以,一直也没留意。” 安妘松开了心漪的手,用绢子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心漪在一旁为安妘顺着气:“奶奶别急,我现在就命人去查。” 安妘摇头:“别!别是现在,得辛苦碧霜再关两天了,心漪,这屋子里的人将来都是要跟着我和夫君去新宅那边的,说不准,将来是要帮着我操持家业的,那个时候,新宅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景象,还得由这屋子里的人说了才算。” 心漪眼波微动,只应了一声。 安妘抬头:“所以,这不仅仅是关乎碧霜的清白,更关乎你的未来,你说呢?” 心漪看着安妘的双眼,点头应是。 安妘又道:“那不知,你这两天能不能帮我盯着点?” 心漪蹙眉:“奶奶做什么打算?” 安妘缓道:“我让心雨带着碧霜梳洗吃饭,院子里的人多少是会多想的,肯定会有人问你,我把你留下说什么了。” 心漪点头,没有言语。 安妘叹了口气,道:“只能是先委屈碧霜了,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有意将碧霜发卖了,因为她的确偷了东西,然后,你就帮我好好盯着各人的行动就行。” 心漪也未多问之后要怎么做,只福身道:“奶奶放心,我一定帮奶奶盯好。” 安妘看着她笑了笑,本想再说些什么,门口却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宋悠拎着一个纸包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你说的那东西,我找见了。” 心漪看见宋悠走进来的那一刹那,有片刻的失神,片刻后,便又默默退了出去。 安妘扫了一眼心漪的神色,没有开口说话。 宋悠并未注意到这些事情,只双眉一挑,笑道:“药我已经让小厨房煎上了,你要的东西,我也帮你带了回来,你不给我点回报?” 她看了一眼宋悠手上的纸包,抿了一下嘴唇:“到底是不是我想吃的,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他指着她笑了笑,将纸包打开,露出了一块又一块黄白相间的松软糕点,甜香扑鼻。 安妘愣了一下,咬了下嘴唇,伸手拿起来了一块。 对面宋悠看着她的样子,很是期待的看着她,笑道:“你快吃啊,看看是不是?” 安妘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连忙低头,将松软的糕点放到口中咬了一口,味道果然甜中带了一点咸口,而这咸,竟然还是安妘想的咸蛋黄的咸,重点是,真的松软。 除了没有奶油,剩下的,都很完美。 她眼中掩藏不住欣喜,又咬了一大口,嘴里鼓鼓囊囊的,看着娇憨非常,与往日尽不相同。 宋悠双手捧着糕点没有离开,只看着安妘吃完了一块之后,又捏起来了一块,嘴里吃的鼓鼓囊囊的,眼睛亮晶晶的,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他笑着,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这不就是蛋黄千层糕吗?怎么?公府的厨子没做过这个?” 安妘愣了一下,含含糊糊的重复了一句宋悠的说的名字。 话没说清,宋悠却清清楚楚的笑了起来,摇头叹道:“辅国公得多虐·待你,连蛋黄千层糕都不给你吃?” 安妘将口中食物咽了下去,她又不是一直在这里长大的,怎会知道还有这样好吃的糕点。 看着安妘面有窘态,宋悠却依然笑着,拿着一块蛋黄千层糕送到了安妘嘴边:“你放心,将来这个东西,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你夫君我一定不虐·待你。” 安妘皱眉哼了一声,往后面缩了缩,却没有忘了将宋悠手中的糕点拿走。 宋悠难得一见这样的安妘,索性将糕点放到了一旁,坐到了安妘的身侧,揽着安妘也靠在了榻上。 被他这样一揽,安妘一瞬间有些没心情吃糕点了,将头转向一边:“诶呀,你离我远一点。” 宋悠没有离她远一点,倒是揽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我离你远一点,那就得离别人近一点了。” 这话一说完,安妘哼了一声,眼睛一转:“去吧,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两个的都等着你呢!” 宋悠忍着笑意,伸手将安妘手中的糕点拿了过来,皱眉闻了闻:“这里面没放醋啊,怎么这么酸呢?” 她没有说话,伸手要去拿宋悠手中的糕点。 宋悠却抬手躲开:“你还要吃啊?” 安妘将手撤回,撇嘴:“我不吃了。” 这种小孩子才玩的把戏,谁要跟宋悠一起玩?安妘不屑的想着。 宋悠见对方不甚在意,叹道:“你既然不想吃,我就把这些糕点赏给院里的丫头们了昂。” 安妘没有说话,只又往里面缩了缩。 一旁宋悠笑得开心:“这糕点里面果然是放醋了。” 说罢,他袖长的手指将糕点掰开,一半丢进了嘴里。 他细细的品尝着糕点的滋味,一边又饶有兴致的看着安妘。 安妘将头一瞥,闭上了眼,宋悠伸手将人捞到了自己的怀里,安妘去推他,没有推开,来回折腾下,出了些薄汗,眼睛一白:“你无聊死了!” 宋悠却满不在意,细嚼慢咽的吃着剩下的一半糕点,只觉得这糕点确实香甜无比:“能见到你为我吃醋,比什么都开心一些。” 第一百零二章 好友离间 安妘没再理他,一是因为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够和宋悠对抗,另外就是已经有丫头们端着药走了进来。 喝完药后,安妘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发了很多汗,晚上起来用饭前,又不得不换了一套衣裳。 宋悠用饭时,也是为安妘殷勤布菜,忙前忙后的讨好着安妘。 她见宋悠如此用心,心中不免会有感动,一时间忘了之前的许多顾虑,若能将宋悠身边的女性一一撇清,他的确是一个可托付身心之人。 在这里,她本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 那天晚上两人歇下后,安妘朝宋悠凑了过来,偎在这人的身侧,宋悠轻笑了一声,手轻轻的揽住了她。 第二日,宋悠老早起来,穿了官服收拾妥当后,出门前低声交代着心漪要让安妘按时喝药才走的。 早朝结束,他本是匆忙要离开的,谁知刚出祥和殿的大门,慕瑾林便朝他走了过来。 宋悠负手,努力想对这昔日好友笑一下,却只能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那慕瑾林脸上倒是有笑容:“见昨儿你没上朝,想来是因为要照顾妻子,外面都说你是个浪子,不可能对女人太过上心,如今一看,倒像是动了真情。” 二人缓慢朝下面走着,宋悠脸上也有了笑容:“你与我一同厮混长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 慕瑾林颔首笑道:“我倒希望我不清楚,如此,才会不这么担忧。”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哦?” 慕瑾林低声叹道:“辅国公家的三姑娘,尚未婚配的时候,在宫中次次见我,都是处处留情,现在成婚,能让你这样一个人对她一心一意,心机不可谓不深啊。” 处处留情? 若说安妘的过往,宋悠原本是十分清楚的,他知道安妘的确处处留情,不过,是留给宋思的。 何时留给面前这位了?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真的也有过什么样的事发生呢? 人最怕的是自己触摸不到的空白之处,会想到很多让自己不愿接受的事情,而慕瑾林,偏偏给了宋悠一个暗示。 其实,他如何能不知道,慕瑾林这番话原是故意的。 见宋悠沉默了一会儿,慕瑾林又叹道:“虽然你我二人因一些事情闹得不太愉快,但怎么说,那十几年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我也不希望你过不了情关。” 宋悠眼睛转了转,笑得开心:“宋哲远这里,从没有情关二字,只是心里眼里,见不得女孩吃苦,尤其是,漂亮的女孩。” 说罢,他抱拳道:“昨日未去兵营,今儿得赶紧去看看,五殿下,请。” 慕瑾林颔首:“请。” 宋悠也颔首,加快脚步朝宫门而去。 他的确是去了兵营,其实,他原本想着,是先回一趟家的。 可是他没想好要用什么模样出现在安妘面前,所以,他坐在兵营里,想了一天要用什么模样面对安妘。 什么模样才比较能让安妘更喜欢自己。 然而,他却没能想到,更没能做到让安妘更喜欢自己。 宋悠从兵营回到宋府后,照例先去了梦安苑中请安,而后回到了安玉堂中。 到了屋门前,他站在那里,没再走进去,只听屋中安妘柔声和心雨说道:“你去拿着这两瓶擦脸膏子给大嫂子和二嫂子送去,全当是感谢二位嫂嫂今日探病送来的滋补药品了。” 心雨应了,转身出门见到宋悠后,讶异的叫了一声:“哥儿!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去啊?” 安妘转头看向门口,见到了宋悠。 宋悠垂眸,负着手走了进来,将官帽摘下递给了心漪,心漪将官帽放到一旁,跟着宋悠进到内室当中,伺候着他换了便服。 安妘在厅中不由皱起了眉头,宋悠怎么有些怪怪的。 正想着时,宋悠已经换上了一袭浅蓝色的衣衫走了出来,转头和屋中的心漪道:“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你们奶奶说几句体己话。” 心漪微愣,点头带着两个小丫头从屋中走出,将房门关了起来。 安妘抬头,看着他:“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悠垂眸,走到了她的面前,沉默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不那么热了,你今儿好些了吧。” 也不知为何,安妘竟有些鼻酸,轻轻点了点头:“嗯,好多了。” 宋悠伸手将安妘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将人抱在了怀里,蹭了蹭她的脸:“你这个坏丫头。” 被宋悠这样一说,她着实有些懵了,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你这是怎么了?” 宋悠坐了下来,顺势一带,也让安妘坐到了自己的怀里,抱着人晃了晃。 她有些想笑,疑惑却更甚:“你到底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那个慕瑾林又和你说了什么?” 他微微抬头看着她,蹙眉问道:“你觉得云之好,还是慕瑾林好,还是我好?” 安妘伸手去推了一下宋悠,没有推开,只能继续坐在他怀里:“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突然问这些。” 宋悠揽着安妘的手紧了一些,他抿了一下嘴唇:“我之前问过我和云之谁更好,你说是云之,那我和慕瑾林谁更好?” 她也皱起了眉毛:“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问这些做什么?” 宋悠没有再看安妘,将头放到了安妘的肩上,很是无力的叹了口气。 他再抬头时,又问道:“那你心里有没有我?” 安妘没有回答他。 时间在这个时候,对于宋悠有些漫长,偏偏安妘却一直沉默。 终于,她开口说了话,却让宋悠心中郁结更甚:“那你呢,喜不喜欢我?是否将我当成你的唯一?” 宋悠这一瞬间,是有些气的,盯着她的双眼,暗暗咬紧了牙。 也不知为何,她看到了宋悠眼中的怒气,微微往后缩了一下,却被宋悠紧紧扣住了腰身,对方另一只手用力托住了她的头,将她的双唇贴在了他的双唇之上。 与之前的很多次亲吻都不一样。 甚至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吻,就像是掠夺一般。 安妘心中,是有些被吓到的,拼命的想要挣开宋悠,但却越挣越紧。 她逐渐喘不过气来,逐渐觉得头脑发昏,眼前事物都模糊了起来,却发觉衣衫已经被人扯开,凉意侵染,安妘才有了清醒的意识。 宋悠的手掌覆了过来,引动她身上最微妙的感受。 他轻声喟叹道:“安妘,你既嫁了我,就是我的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为何,一种屈辱感和恐慌感由心底发出,她用力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宋悠吃痛,松开了安妘。 他的双唇被鲜血染红,眼眸清亮带这些侵略感,安妘抬手颤颤巍巍的将衣领拢好。 宋悠用手指轻轻擦掉了那一点血渍,皱眉问她:“你上回不是说可以吗?” 安妘双眼微红:“那怎么能一样!” 他将头别开,将安妘放开,扶着她一同站了起来,转身走到了房门口。 安妘声音有些发颤:“等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什么区别,你再和我说话吧!” 宋悠咬牙,转头想和安妘说些什么,却又赌气一样闭上了嘴,转头推门走了出去。 安妘看着宋悠的背影,咬了一下嘴唇,跺脚走进了内室。 她看着内室当中的布置,想到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不协调,想到了当初努力劝说自己做出妥协嫁给宋悠,心中一时间委屈万分,抬手拿起来一个茶杯摔在地上。 茶杯碎裂的那一刹那,她也低声抽泣了起来。 到了院中的宋悠,听见茶杯摔碎的声音,转头看向了屋中,他快步走了两步到了窗前,刚想要说什么,却听见了屋中安妘抽泣的声音,又想要回到屋中安慰一下对方,却在转身的那一刻想到了刚才安妘的话,气得负着手左转右转了好几次。 院中心漪自然能听到屋中的茶杯摔碎的声音,连忙走到了宋悠身侧:“哥儿,奶奶她……” 宋悠转头看了一眼窗户,扬声道:“心漪,去把东暖阁收拾一下,以后我在那边睡!” 屋中安妘听见,愣了一下,抬脚踹了一下墙壁。 心漪抬眼看着宋悠脸上有气,只能低头应了。 此时院门口走进来一个老妈妈,那老妈妈扬声问道:“屋里这是怎么了?可是三哥儿和三奶奶吵嘴了?” 心漪转头一看,那老妈妈正是周夫人院里的,连忙笑道:“没事儿,就是小丫头们不稳当,摔了茶杯,哥儿和奶奶正生气呢。” 那老妈妈听了,转身离了。 那老妈妈一走,心漪便劝道:“哥儿,奶奶她……” 宋悠拂袖就往外面走去:“她好得很!” 说罢,人已经走出了院子。 屋中安妘哭了一会儿,才昏昏沉沉的睡了下来。 等到再醒过来时,心漪已经去了厨房叫饭,心雨正在小厨房里的煎药,屋中只有玲珑在伺候。 玲珑倒是也规矩,给安妘倒了杯茶过来,笑道:“哥儿让我们将东暖阁那边收拾出来,现已经收拾好了,奶奶去看看?” 安妘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让对方放了回去:“不了,左右你们心里都疼他,也不能让他亏了。” 玲珑眼中带着羞怯之意,看着安妘又笑问道:“那奶奶,晚上守夜,是不是也得有人单独过去那边呢?” 第一百零三章 恶人拦路 见对方神色,安妘焉能不知玲·珑所说守夜的真正目的。 这要不是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里,她真恨不得一巴掌打上去,但现在,却只能忍下。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主子卧房旁边上夜的丫头,从来就是一晚上一个,这是各府都有的惯例,两个丫头守夜,那也是不够轮值的,还是照旧例每晚一个守在门外就好,两个守夜……” 安妘笑了一声,继续道:“传出去,万一让人说我刻薄下人怎么办?” 玲·珑微愣,看着安妘的笑脸,竟是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那笑脸当中分明有怒气。 毕竟是主子,玲·珑低头笑道:“奶奶说的是,是玲·珑想得太简单了。” 安妘摸了摸自己的指甲:“你下去忙吧,我眯会儿。” 玲·珑应下,转身从内室离开,过了片刻,又折回来,面色为难的看着安妘。 安妘瞧着她的样子,不由蹙眉问道:“怎么?” 玲·珑叹道:“剑琴说,哥儿和周念白还有奶奶·的二哥哥,一起去醉月楼喝花酒了。” 安妘的手渐渐收紧,只淡淡应了一声,没说旁的。 玲·珑见安妘全不在意,没再多说旁的,只默默的又退了出去。 屋中已经没有一人,安妘目光空洞,看着前方:“可恶!” 内室门前的帘子又被人掀起,安妘蹙眉看向来人:“又有何事?” 再次返回的玲·珑,将头低得很低,回道:“奶奶,有人送来了帖子过来,说再过四天,是辅国公的二姑娘和五皇子大婚的日子,让哥儿前去赴宴呢。” 安妘眼神向下一看,看到了玲·珑手中的喜帖,叹了一声:“给我吧。” 说罢,她伸手将玲·珑手中的喜帖拿过,放到了一边。 玲·珑在一旁福身道:“奶奶,那送帖的人说,一定要让奶奶和哥儿看了帖子再去。” 安妘听后,眼睛再次看向了烫金的喜帖,想了片刻后:“好了,你下去吧,我拆开看看。” 这次,玲·珑没有再去而复返。 安妘将喜帖拿了起来,拆开了封好的喜帖后,细细读了上面的字句: 问三姑娘梦文安,身体康否?愿在大婚之日,见夫妇二人身影共赴。 看完后,安妘低声咒骂出声! 慕瑾林这斯,这不是公然挑拨离间吗。 她想得没有错,慕瑾林确实是在公然挑拨,故而慕瑾林正在宫里等着宋悠和安妘翻脸的消息。 六合殿中,慕瑾林正在试宫里太监送过来的婚服。 一身正红色的长袍,赤金腰带,赤金发冠,面容清隽。 太监微微弯腰,笑道:“洛亲王真是一表人才,加封和娶亲前后脚的来,洛亲王将来一定是前途无量啊。” 慕瑾林笑了一下,转头和一直伺候在自己身边的人说:“带着公公下去领赏。” 那太监喜不自胜,连忙叩头道了谢才下去。 这二人刚刚退去,便有一个侍卫从屋外走了进来:“殿下……啊,不,王爷,小的已经让人把喜帖给宋府送过去了。” 慕瑾林的手轻轻滑过婚服的衣襟,轻声问道:“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侍卫愣了一下:“什么动静?” 慕瑾林眉毛微动,换了个说法:“我是说,宋悠那边没什么表示?” 那侍卫听后,连忙点头:“回王爷的话,喜帖送过去的时候,宋大人已经和周大人他们去了醉月楼,想来是得等回来以后才能看到王爷亲自派人送的喜帖了。” 慕瑾林垂眸,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颔首:“嗯,你下去吧。” 对方应了,从屋中退出。 慕瑾林喃喃道:“没想到几句话,就能让你们闹翻,还白白让我多送了张喜帖。” 他在宽袖下的双手微微握紧,忽然冷道:“一个不肯帮我,一个勾·引我在先,却一个个的好似受害之人,真是,罪不可恕。” 那封藏着慕瑾林阴毒之心的喜帖,安妘思虑再三后,将信烧了个干净。 在烧的时候,她想了很多种回答宋悠疑问的方式,但那天晚上,她没能等回来宋悠。 所以,第二天早上,她等来了面带愁容的周夫人。 厅中周夫人坐在高位,安妘在心漪的搀扶下和周夫人拜了一下。 周夫人抬手叹道:“孩子,你坐下吧,身上有病未好,先别站着了。” 安妘颔首,应了。 她甫一坐下,周夫人便开口说道:“昨儿哲远这孩子和别人去了醉月楼,一夜未归啊。” 安妘忍下心中对宋悠的怒气,颔首:“是。” 周夫人叹了口气:“其实,哲远娶了你以后,也算是收心不少,以前更荒唐的时候,能在那地方住上十天半个月,我这做母亲的,骂也骂过,打也打过,实在是管不好,最后,还是老爷和我说,左右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儿子,只要别惹出天大的麻烦来,就算了。” 安妘只低头笑道:“婆母费心了。” 周夫人摇头,皱眉道:“不,我的意思是,你要比我更费心才是,他是你丈夫,儿子可以有许多,丈夫却只能有一个,他是生是死,品行如何,事关你二人之前途,你不晓得吗?” 坐上长者语气虽不佳,但却是真情实意,竟说的安妘心中一动,连忙起身拜道:“是,婆母说的是,我之前,没想过这些,我……” 周夫人见安妘将话听了进去,起身走到了安妘面前,将她的手握住:“我看的出来,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将来分出府了,往后的日子总不能靠着我和你们父亲一直照应,你成全了哲远,就是成全了你自个儿啊!” 安妘听着这话,点头应了一声。 周夫人说完,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我先去了,你将我说的话好好想想。” 说罢,周夫人已经从屋中离开。 安妘站在原地,也陷入了沉思。 周夫人的一番话真是字字扎在她的心上,让宋悠收心,不仅仅只是在感情上她容不下,更重要的是,防范以后。 心漪看着呆呆站在前厅当中的安妘,低声道:“奶奶,哥儿等会下朝回来,奶奶可以好好将太太的话说给哥儿听,哥儿是个明白人,一定知道该如何去做。” 安妘垂眸,忽然笑了一声:“心漪,帮我备马车吧。” 心漪眼睛张大:“什么?” 安妘眼睛一转,叹了口气:“诶,我本来就得了肺痨这样让人忌讳的病,现在连夫君也不待见我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自请去城外宋家的家庙当中清修祈福,也好让宋家的列祖列宗护我一世周全啊。” 心漪心中虽有疑问,但却没敢将疑惑问出,只能应了。 安妘转身,抬手指了一下心漪:“啊,对了,我的陪嫁丫鬟也犯了事情,该和我这个主子一起去家庙的,你让人把她带上。” 心漪这次终于忍不住问道:“那,这屋子里……” 安妘知道她要问什么,眼睛四处看了一圈,最后定在了对面的心漪身上:“这屋子,暂时就先交给你了,切忌将我交代给你的事情一一做好!” 心漪会意,福身:“是,奶奶。” 且说安妘这一番动作下来,也让人去周夫人的梦安苑中传了话,说自己患了肺痨,不宜侵染婆母住处,便不来辞别了。 当时这话传过去后,周夫人正和屋里的王妈妈绣花。 待传话之人离去,王妈妈不由蹙眉道:“太太,不是说,三奶奶·的肺痨是假的吗?” 周夫人没有回答王妈妈的话,只笑着摇了摇头:“这丫头也是个聪明人。” 王妈妈皱眉:“怎么讲?” 周夫人将绣绷子放到了一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如果今天三哥儿不去接她回来,公府那边多少会有些意见,宫里面又有太后会让三哥儿将人带回来,届时她或装可怜,或撒泼使诈,都能治得了我那多情的儿子,如果今儿三哥儿听了消息便出面阻止将人带回,那就更能治得了我那儿子了。” 王妈妈听后,笑着点头:“太太才是那高手呢。” 周夫人叹了口气,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造了哪门子的孽,能生出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账来,只盼着哪一天能将这孽障的一身孽根给除尽了,我这一辈子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一番剖析,正是安妘所思所想。 安妘在得到周夫人准许后,便带着碧霜上了马车,一路朝京外宋家的家庙而去。 估摸着早朝结束的时候,安妘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安妘便让碧霜交代车夫慢一点,好让宋悠能在回到家中一听消息就赶来找到自己。 只是谁知,碧霜掀开帘子交代车夫慢些之后,车不是慢了下来,而是停了下来。 安妘坐在车中,不由皱起了眉毛,心中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她弯腰过去,到了车门前,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到了骑在马上的慕瑾林。 慕瑾林骑在马上,一身玄色衣袍,华贵逼人,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三姑娘,宋悠就这样让你伤心?恨不得直接离开京城,再不相见?” 第一百零四章 割袍断义 安妘看着骑在马上的慕瑾林,心沉了下来。 慕瑾林想要让她和宋悠离心的渴望,比她想得要强烈许多。可,为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王爷,这说到底,这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儿。” 说罢,安妘转头和车夫说道:“继续赶车。” 然而,车夫并不能听安妘指挥,对面慕瑾林抽出来一柄长剑,剑光一闪,将车夫斩于安妘面前。 车夫的鲜血溅出,身体从马上掉下来的那一瞬间,安妘双腿一软,跌坐在车上。 碧霜颤抖着抓住了安妘的手:“姑娘,姑娘。” 安妘看着倒在地上的车夫还在流血,原本因病就有些晕的头,在现在更晕了。 她咬了一下牙,抑制住了颤抖,仰头看着慕瑾林:“你想怎么样。” 慕瑾林的剑尖指向了碧霜,笑的温和:“我一直想什么时候有能力将你从宋府带走,藏起来,现而今你自己从宋府离开,还出了京城,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错过?” 安妘伸手将慕瑾林指向碧霜的剑挪开:“你别杀她,我和你走就是了。” 慕瑾林的剑尖轻轻挑起了安妘的下巴,迫使她对视着自己:“她会说漏嘴。” 安妘眉心微蹙:“不会,碧霜能怎么说?和宋府或者国公府的人说,我被洛亲王带走了?她不能拿我的名声冒险,碧霜一向是个稳重的丫头。” 碧霜转头看向安妘:“可是姑娘,姑爷……” 安妘握了一下碧霜的手。 慕瑾林将剑缓缓收了回去。 见对方听进了自己的话,安妘也暗暗舒了口气,转头抱住了碧霜,耳语道:“你告诉宋悠,如果他愿意今后只守着我一个人过,那就来救我,如果不愿意,且当我死了吧。” 碧霜听后,愣在原处,看着安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时,才又喊道:“姑娘!” 安妘回头,看着碧霜:“无论我的结果如何,你要活着。” 碧霜垂头,一瞬间泪水涌出,泣不成声。 慕瑾林倒是十分满意:“上马。” 他说话时,已经朝安妘伸出了手。 安妘有些厌恶的别开了眼,朝前方走着:“我不喜欢和别人共骑一马。” 慕瑾林将马头调转了方向,赶上了安妘的脚步,伸手一捞,将安妘从地上捞到了马背上。 安妘惊呼一声,下一瞬竟抽出发簪狠狠的扎向了慕瑾林。 她是冲着慕瑾林心口去扎的,却没能扎深,在她去扎慕瑾林的时候,慕瑾林也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互相僵持,安妘先开了口,声音轻柔:“要不是你给我机会,我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的伤害皇子。” 慕瑾林轻笑了一声,握着安妘的手也缓缓松开,转而轻轻拂过她的面颊:“真可惜,你没能杀死我,带刺的玫瑰虽不好拿,但总有一天能将刺一根一根的拔出。” 不待安妘回答,慕瑾林双手从安妘腰旁穿过,握紧了缰绳,用力一掷,马已飞奔向前。 安妘冷道:“王爷,若我夫君找你要人,你要如何说?” 耳旁风呼啸而过,慕瑾林的声音却十分清晰的在安妘耳畔响起:“等他找到你再说吧。” 安妘捶打着慕瑾林的手臂:“王爷若是对我有心,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夫君死了,皇上让我跟着去陪葬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止?为何不来救我?” 不知为何,安妘这样问完后,慕瑾林桎梏着她的手竟有些松动。 安妘也顾不得多想,只挣开了慕瑾林的双手,纵身就往下跳。 慕瑾林眼眸睁大,下意识伸手去捞安妘,没能捞到,他咒骂一声,竟随着安妘一起跳下了马。 他跳下马时却仍记得将安妘拉扯过来,二人几乎同时从飞奔的快马上跳下,都是站不稳的,慕瑾林便抱着安妘齐齐摔滚在地上。 平静过后,慕瑾林吃痛皱眉捏着自己的的手臂:“安梦文,你不要命了?” 安妘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的掌心都被磨破,沁出血来,她看着慕瑾林没有说话,只想站起来去到河边洗一下手。 却未曾想,刚起身就跌倒在地,原来,是刚刚跳下来的时候震到了腿。 慕瑾林看着安妘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去:“你现在求求我,我可以帮你处理手上的伤口。” 她将头一瞥:“我就是死了,也不求你。” 他伸手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着安妘正视自己:“刚刚要不是我,你现在就是废人一个,现在竟然还在这里我和犟?宋悠有什么好?昨天和你吵了两句,扭身就去了醉月楼,这样的人,也值得你死心塌地?” 安妘垂眸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知道宋悠昨天和我吵了架,这么说来,是你挑拨离间了?” 慕瑾林握住了安妘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里一扯,冷笑道:“是我,但现在他没来,是我来了,你也在我怀里,你还能怎么样?” 她心中气恼,想到发间还有一根步摇,便抬手要去拔下再扎对方一下,这一次一定要朝着脖子去扎。 却未曾想到,她刚一抬手,慕瑾林便松开了她的下巴,将她发间的步摇拔了下来。 一时青丝散落,眼神慌张,眉心微蹙,倒是另有一番风情。 慕瑾林把玩着安妘的步摇:“怎么,你还想用这样伤不了人的东西伤我?” 安妘见自己最后的武器被人夺走,心中着实慌乱起来,恐惧感从心底生发,喃喃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见她嘴唇翕动,却未听清她口中名字,低下头去,细细聆听。 然而—— 有人拽住了他的领子,迫使他站了起来,他还未看清对方是谁,只觉脸颊沉痛非常。 有人给了他一拳。 慕瑾林脚下一歪,倒在地上。 安妘仰头看向突然出现之人,眼眶一湿,叫了来人姓名:“宋悠——” 跌在地上的慕瑾林抬头看去,只见宋悠身着白衣,手中长剑在阳光下反着寒光,而刚才,宋悠没有用剑。 慕瑾林擦了一下嘴角的血,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宋悠的剑却指向了他。 宋悠咬牙冷道:“我的剑不从人背后刺去,你拔剑吧。” 慕瑾林的手慢慢放到了剑柄上,却又松开:“我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宋悠喝道:“你拔剑啊!” 慕瑾林盯着宋悠的双眼:“你确定要和我拔剑相向吗?” 宋悠手中的剑有些颤抖,声音却坚定:“我现在不是就在做吗?” 慕瑾林垂眸,向后撤了一步:“很好,但你我之战场不在这里,你在这里杀了我,你宋家会被诛九族的,届时,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哲远,你做不出来!” 宋悠手中的剑缓缓放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安妘。 安妘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却在宋悠回头的刹那,泪水涌了出来,有说不出的委屈。 他看着安妘的双眼,握剑的手又颤了起来。 心念一动,宋悠冷眉一腾,杀气顿现,却并未出剑,只将身上的外袍扯下。 宋悠拿着外袍,转头看向了慕瑾林,咬牙道:“洛亲王,我的确不是一个能牺牲所有人姓命来陪葬的人,你我的战场也不是在这儿。” 话到此处,宋悠将手中的袍子向天上一抛,手中长剑挥洒,剑光闪烁间,那件袍子已经被他削成了碎片。 只听宋悠沉声道:“从今往后,你我二人,再不是朋友!” 慕瑾林抬眼,看着从空中慢慢落下的白色碎片,没有言语。 十几年的兄弟,一夕之间,不见血光,竟就如此割袍断义。 慕瑾林无话,宋悠也无话,待最后的碎片落在地上时,这一段友情也终于是无声的终结了。 宋悠已经将剑收了回去,弯腰从地上将安妘抱起。 她伸手攀着宋悠的肩,将头靠在了宋悠的肩上。 他紧紧抱着安妘,语气轻柔:“走,我带你回家。” 宋悠抱着安妘一步步朝着京城的城门走了过去。 安妘平静了一下心情,止住了眼泪,看着宋悠:“你既然来了,想必是做好了准备。” 他低头看她:“什么准备?” 安妘蹙眉:“你没碰见碧霜吗?” 他叹了口气:“我碰见了,但一看见车夫的尸首,就没顾上和她说话。” 听了答案,安妘心中不由有些失落起来,却也有些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道:“谢谢你能来。” 宋悠蹙眉:“就你小心眼儿,和我吵两句就要走,走还不往公府里走,还往城外走,你走也就走了,府上那么多练家子,你带上一个,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她原本感动的心情,一下全无:“你这是在怪我吗?” 他将抱着安妘的手臂收紧了一些:“是啊,我恨不得把你的脑袋剖开,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妘推了一把宋悠,用力一挣,从宋悠怀里跳下,又跌在地上。 宋悠未料到她会如此,连忙蹲下:“你这是做什么?你本就受了伤,现在肯定伤得更重了。” 安妘伸手又推了一把宋悠,忍不住喝道:“谁让你去醉月楼的!” 宋悠虽被推得跌坐在地,却听到安妘的话后,心中高兴起来,原本阴郁万分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你是为了我去醉月楼,所以才离开的?” 安妘将头一转,没有看他,只道:“我都想好了,你以后要是再敢去那样的地方,我就……我就跑出去找云之,再也不回来了。” 宋悠忍着笑,又凑了过去,和安妘一脸正色的说道:“你想得倒是美,你既已经嫁给了我,云之那样的君子遇到你,肯定会把你再带回来给我。” 第一百零五章 心念微动 安妘心中气恼,咬牙道:“我赖着他不走!” 知道安妘心中因何生气,宋悠倒是放松不少,也没再与安妘争辩什么,将人再次抱起来向前走去:“你赖着他啊,我赖着你,反正这辈子你也跑不了了。” 安妘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宋悠的肩膀:“你以后还去不去醉月楼了?” 宋悠低声笑道:“不去了不去了,安玉堂的丫头们比醉月楼的姑娘们品相好多了,醉月楼挺没意思的。” 她知宋悠故意气自己,却还是被惹到了,伸手又打了一下宋悠的肩膀。 宋悠脚步停住,低头轻轻亲了下安妘的额头,随后抵着她的额头道:“你放心,我不去了。折腾一上午,你一定又累又饿,咱们回城里,先让大夫看看你的腿,再换套衣裳去仙居楼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虽然低,却一点点的渗到了她的心中,安妘面上微热,将头别开,靠在了宋悠的肩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宋悠没再说其他,便抱着怀里的人一路朝前走去。 二人到了京城,宋悠带着安妘去了仙缘岛开的医馆当中。 医馆中有一头发花白的老者,仔细询问了安妘的病症,又把了脉后,只道是从马上坠下,小腿有些拉伤,有人帮忙按一按就好,只是安妘是女子,不便上手诊治,还需教了宋悠,让宋悠亲自来做。 那宋悠听了,便和老者学了捏按手法。 不消两盏茶的时间,宋悠就笑吟吟的回到了安妘面前。 安妘被安置在医馆后院的西厢房中,宋悠进来时顺手将房门关起。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罐药油放到了桌上,蹲在榻前,二话不说,伸手就要将安妘贴·身穿的裤子褪下。 安妘一惊,按住了宋悠的手:“做什么?” 宋悠蹙眉:“大夫说,一定要将药油涂在腿上,直接按才有效果。” 与现代人不同,毕竟这裤子退下,里面就再没别的衣衫遮蔽,安妘心口一跳,面上绯红:“我……我们不如回府后,让丫头们帮我按吧。” 宋悠袖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抬头笑道:“你羞怯什么呢?” 安妘没说话,双腿微微收拢,有些抗拒的意味。 宋悠却不觉有何不妥,坐到了榻边的矮凳上,将安妘的脚抬起,先退下了她脚上的鞋袜,莹白的脚露出,她不由向后缩,却被宋悠按住,随后裤子也退了下来。 安妘坐在榻上,感觉这屋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他转身将药油拿了过来,倒在掌心上一些,在手上搓了搓,直到热乎了才将她的双脚搭在自己身上,温热的双掌也覆在了她的腿上。 安妘的双手扶着榻边,看着宋悠垂头认真捏按自己双腿的样子,脸上不由有了笑容:“宋悠,嫁给你,到还不算吃亏。”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也笑了起来:“你现在才觉得?” 安妘低下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说话。 宋悠倒也没有说其他,手掌向上移动,到了膝盖之上,他双掌上因常年练剑而生出的薄茧让她有种奇异的感觉。 她咬了下嘴唇,抬眼又扫了下宋悠垂头专注的样子,竟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宋悠的手越来越靠上,安妘不由想要收拢起双腿,却被对方又分开了。 最可恨的是,宋悠还问了一下:“舒服些没有?” 安妘已没有再看宋悠,将头转向了一边,只看着医馆中素净的摆件。 没听到安妘的回答,宋悠才抬头看向了她,只见安妘头发散落在脸庞,却没有挡住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红晕。 他摸了摸鼻子,察觉到了什么,笑了一下,只又按起了安妘的另一条腿。 双腿都捏按完后,宋悠没有就此放开安妘,他低头亲了一下她膝盖之上细白的皮肤,笑道:“娘子,你的腿很好看。” 嘴唇温柔的触碰让安妘的指尖一颤,抬眼看向了宋悠,抿了一下嘴唇:“你这个……” 宋悠抬头看她:“我这个什么?” 安妘没再理他,将裤子拿起利落的穿上了,忍着腿上还残余的不适站了起来。 那之后,宋悠搀着她买了一套成衣和一套首饰,收拾妥当才去了仙居楼。 安妘自来以后,头一次去酒楼吃饭,这日倒是格外松快,只是从仙居楼出来时遇到了个宋悠在禁卫军的同僚,那同僚问了宋悠两句旁边所站之女子是尊夫人不是,随后又客套了两句,宋悠与那人攀谈之后,才带着安妘一同朝宋府而去。 自遇见了那同僚后,安妘心中便有了计较,及至二人回到府中,才问道:“你的那位同僚见我不像是得病的样子,会不会……” 宋悠摇头:“应该不会,圣上早烦了我闲着没事儿就往宫里跑,就算有人和圣上说你的病早就好了,也不会这么快让你回宫的。” 说罢,宋悠忽然叹了口气:“不过也是我疏忽了,估计慕瑾林大婚那日,宴请宾客,你身为官眷,又是命妇,是避不了前去的了。” 安妘拖着还有些疼痛的双腿走在路上,想了一下:“我腿疼啊。” 听了安妘如此一说,宋悠不由轻笑出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真有你的,那我到时候就和别人说,你因我去醉月楼的事情生气,要去宋家家庙,在路上摔了一跤?” 安妘排开了宋悠的手,皱眉:“婆母说了,你的德行关乎你我二人之前途,本来你去醉月楼一事就让婆母心中不悦,现在还要和别人说这些话,到时候我又得被叫去梦安苑里问话。” 他眉毛挑起,讪讪的点了点头。 安妘瞧了一眼宋悠的样子,伸手戳了一下宋悠的腰眼,宋悠叫了一声,退后两步,一脸委屈不解的看着她。 她哼了一声:“如何?昨儿是哪位姑娘陪三哥儿过的夜啊?” 宋悠笑了笑,朝她走了过去,附耳笑道:“周念白。” 这一次,还不待安妘抬手打人,宋悠已经伸手点了她的穴道,他又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走吧,回屋里好好歇歇。” 宋悠将安妘带回安玉堂后,心漪和心雨一齐迎了上来。 心漪见了宋悠,忙不迭的凑上前去:“碧霜前脚刚刚回来,说是奶奶在路上出了事,我们几个心惊胆战,太太那边也一直等着消息,只等着门房那边说哥儿带着奶奶早到了城里,二人都是安然无恙的才松了口气,好好的,是遇见什么歹人了吗?” 宋悠将安妘放到了椅子上,笑着将安妘的穴道解开,叹了口气:“碧霜没将详情告诉你们?” 心雨蹙眉:“碧霜只说是出了事,太太问她,她只管哭,急得人心里发慌。” 宋悠缓缓点头:“无事,不过是车夫早上起来吃了些酒,车没驾稳,他自己从马上掉了下来,也摔了你们奶奶。” 安妘听了这些话,看着宋悠的双眼没有说话。 心雨“呀”了一声,忙问道:“奶奶没事吧?”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无妨,夫君他带着我看过了大夫,不是什么大事。” 宋悠也点点头,叹口气和心漪说道:“你去拿二百两银子给车夫的家人,让他们别难过。” 心漪蹙眉:“可是,处理一个下人的后事,哪里需要这么多钱呢?” 安妘算了算宋悠和自己每个月的俸禄和庄子上的收支,也叹道:“听你们哥儿的,就拿这么多钱过去吧,不算多,是我今儿和夫君闹不愉快非要去家庙才闹出的事儿,就是再多上一百两也是可以的。” 心漪应了,只能是去房里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 然而,心漪还未走出房门,又被安妘叫住了。 宋悠不由愣住,有些狐疑的看着安妘。 安妘挥了一下手:“心雨,先把门关上,我和心漪再交代两句。” 心雨点头,将门关起,安妘这才道:“这二百两只有这屋里的四个人知道,剩下的,也就是那车夫的家人了。心漪,这府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我和你们哥儿是心善体谅人,但就怕旁的人以为这个数就是给下人的例子,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将来的麻烦也就多了。” 心漪听了,福身笑道:“奶奶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和那一家子说,定然不会让哥儿和奶奶日后为难不好办的。” 安妘听后,才放心点头:“那你去吧。” 交代完了,安妘这才放心漪离开。 心漪一走,宋悠坐到了安妘旁边的位置:“这内宅里面,学问倒是不少。” 安妘抿唇笑了一下:“其实不过是些做人的道理,和你们在朝堂上的事情也差不太多。” 宋悠没再说旁的,只让心雨去传了剑琴,说是要问些事情,交代完,人便去了院子里等着。 而心雨和宋悠刚刚离开房中,安妘也起身走了出去。 她只站到了门外,抬头看了眼天空,天空湛蓝,云卷云舒,是个顶好的天。 安妘舒口气:“等心漪回来,就将你们拿住,才不负今儿的好天气。” 今儿出了乱子,那群陷害碧霜的人肯定会放松下来,将偷窃之物拿出来享用的。 第一百零六章 小型抄查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只见剑琴来到了院中,弯腰和宋悠说了些什么,宋悠起身欲走,却转头见安妘也出了屋子,愣了。 安妘自然瞧见宋悠正往她这边看着,便扬声笑道:“三哥儿快去吧,今儿天气不错,是个抓鸟扑蝶的好时候。” 听完安妘这样的话,宋悠心中大约能猜出安妘早上非要出门的目的了,低声笑了一下:“一箭双雕,真有你的。” 剑琴蹙眉:“哥儿说什么呢?我怎么没懂。” 宋悠负手笑着朝院外走去:“不懂就别问了。” 这边,宋悠前脚刚出院子,后脚心漪便已回了。 她见到安妘就站在屋门前,脚步微顿,而后提着裙子走了过去:“奶奶,钱已经给过去了。” 安妘颔首,面上带着微笑:“想必我今儿上午不在府上,这院子里肯定是有动静吧?” 她声音很低,心漪再远一些,就听不清了。 心漪头低着,很是恭顺:“是,有动静,小丫头们跑出去玩儿的时候,拿着些东西去的,若这些都要算的话,可不仅仅是安玉堂的丫头们了。” 安妘垂眸,她沉吟片刻:“你可知道都有哪几个院子的丫头?” 心漪看了一眼四围,朝安妘又靠近了一步:“五哥儿竹安堂和四哥儿惠英轩的丫头。” 安妘听后,了然的笑了笑:“二位嫂嫂管家严厉,大哥和二哥的院子里倒是没参与。” 心漪点头应是。 安妘将手中的绢子绞在了一起:“心漪,把这院里丫头们的屋子,上上下下的给我翻一遍,每个角落里仔仔细细的搜,你和你手下的小丫头去翻!” 心漪福身领命,转身行动起来。 安妘将绢子放下,转身进到屋中。 走进东暖阁中,她已经听到了从院中有丫鬟们争吵的声音传过来。 安妘坐在书案前,听着耳边的嘈杂,拿出纸笔,不慌不忙的写下了几个擦脸膏子的方子。 嘈杂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心漪终于到了厅中扬声问道:“奶奶,已经搜查出来了。” 安妘将写下来的方子收起,起身走到厅中,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三个小丫头。 心漪指着三个小丫头道:“奶奶,不搜不知道,一搜可真是吓一跳,这院子里头可真是藏污纳垢得厉害。” 安妘眉毛微挑,坐到了上位上:“怎么说?” 心漪指着最左侧的说道:“这个月儿,房里除了有哥儿的冻顶乌龙茶,还有前些年旁人送给哥儿的剑穗子和玉佩,都是哥儿平日里不用的。” 安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月儿,声音平淡:“冻顶乌龙茶她那里有多少?” 心漪将东西从一旁拿了过来:“有三钱。” 安妘笑了一声:“哦,真是胆大包天,还自己享用了不少。那个呢?” 心漪看了一眼安妘指着的丫头,是中间跪着的媛儿,面色难看了起来:“回奶奶的话,我从她房里找出来了这些。” 说话间,心漪将一个小册子找出来送到了安妘的手上。 安妘接了过来,低头扫了一眼,却没曾想到上面竟画着男女交·媾的图像,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翻开看了两眼。 心漪见安妘面上没有那么平静了,连忙将那本册子拿了回来:“奶奶,还不止这些,她那里还有许多金叶子,是……是外面的姑娘们从恩客手里才能得着的,这丫头……” 安妘眼睛又扫了一眼心漪手中的册子,心中不由感叹着:这册子画得还是挺好的。“ 心漪见安妘又扫了一眼,没有说话,只当安妘心中气恼万分,便连忙将册子放到了一边:“是我的不妥,竟将这样的脏东西拿给奶奶看。” 安妘听后,微愣,清了清嗓子:“哦,无事,将这册子先收到房里去吧,不过这个媛儿吗……” 犹豫没有说出,安妘上下打量了一下媛儿,看着也不过十三四的样子,叹道:“你从谁那儿得着的金叶子?若是夫君的话,你是在这院子里早就开了脸的,大可不必遮遮掩掩,看来你跟着的人,并不是夫君。” 媛儿被安妘这样一问,哭了起来,跪行向前,拉住了安妘的裙子:“奶奶,奶奶,我……” 安妘蹙眉,俯身看着她:“你别哭,你只管告诉我是谁,万一你是被逼的,我也好替你做主不是?” 心漪愣了一下,连忙上前一步:“奶奶,此等人不能留,得乱棍打死啊!” 安妘看着平时温柔贤淑的心漪,也是不由愣了一下,只缓缓说道:“媛儿看着不大,万一是被人所逼呢?这么小的姑娘没名没分的被人糟践了又不敢去说,留着那么些个金叶子显然也是不敢花,可见也不能全然怪她啊。” 心漪摇头:“可这样的事被人传扬出去,哥儿和奶奶,甚至连宋府的门风,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听了这些话,安妘这才想起自己待得是个什么地方,便只能叹息一声,又低头问道媛儿:“你还不肯说出是谁吗?” 媛儿哭得更委屈了些:“奶奶,我不是自愿的,是四哥儿,四哥儿已经不止一次强迫与我了。” 心漪上前扇了媛儿一巴掌,喝道:“你在说什么呢?四哥儿明年就要科举,你说的这些事情被传扬出去,四哥儿还怎么考科举?到时候被人诟病私德不佳,你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安妘站了起来,挡在了心漪前面:“好了,媛儿的事等会儿再说,先说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心漪蹙眉:“小锦她,也是偷了哥儿的东西,是年初宫里赏下来的金镯子。” 安妘颔首:“偷盗东西的,要怎么做?” 心漪垂眸:“回奶奶·的话,偷盗东西的丫头,连着这些丫头的上级也要被撵出府去。” 安妘点了点头:“小锦和月儿都是谁的丫头?” 心漪福身:“这三个人,都是玲·珑手底下的丫头。”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心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心漪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叹了口气:“玲·珑毕竟是宋府的家生奴才,这两个偷窃的丫头先交给太太去审吧。” 心漪应了,门口便有人冲了进来:“奶奶,切莫只听一家之言啊!” 来者正是玲·珑。 那玲·珑衣衫凌乱,珠钗也没有戴正,像是与人打架所致:“心漪你这贱人,以为让人制住了我,就能在奶奶这里满嘴胡吣了吗?” 心漪蹙眉:“若不是你行的不端正,别人也不用让人将你制住。” 玲·珑哼了一声,跪在地上:“奶奶,心漪的两个小丫头们也喝了月儿偷的茶,也享用了主子的东西,也是明知故犯,难道那两个小丫头不是偷?若要我和我的丫头撵出去,不如连心漪一并撵出去!” 心漪明显有些急了,也跪了下来:“奶奶明鉴,若要我的两个丫头都算作偷盗,那四哥儿和五哥儿院子里的几个大丫鬟也是保不住了,难道奶奶要将其他两个院子里的人也得罪个干净吗?” 玲·珑剜了一眼心漪,张口刚要说话,却被安妘一声喝住:“都给我停嘴!我现在查的不是谁人一起享用过赃物,而是谁偷了!” 说罢,安妘睨了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抬脚走到了门前:“心雨——” 心雨听见喊声,连忙走到了跟前。“ 安妘冷道:“这屋子里目前也就你没有被搅进去,你是个好的,所以,你和我一起将这些人带到太太跟前,顺便差人将碧霜也带去梦安苑,咱们这院子里是时候该清清场了!” 心雨也是头一次见到安妘如此生气,连忙福身应了安妘的吩咐。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媛儿,声音和缓下来:“心雨,让你手底下的粗使丫头看好媛儿,别让她乱跑,等夫君回来再做打算。” 心雨颔首:“是。” 交代完后,安妘便拂袖朝门外走去。 玲·珑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心漪啐道:“你倒是会卖乖,想着借用奶奶对碧霜的关心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好以后做这院子里头一个开脸的姨娘,没想到那位根本没有偏颇你的想法,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心漪垂眸,也站了起来,冷笑道:“咱们谁也别说谁,但我原比你行得正,自然不用害怕奶奶不偏我。” 站在屋门前的心雨皱了下眉毛:“我的二位祖宗,快跟着我去吧,府里也不是没有出过小丫头们偷东西的惯例,说是上级的大丫鬟也要跟着受罚,但到底跟着受罚的时候少,咱们这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是一块睡,一块吃这么长大的,哪里就有这么大的仇了。” 心漪冷哼一声,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朝屋外走了出去。 玲·珑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也跟着走了出去。 且说安妘已经走到了梦安苑门前,她没有进去,只让小丫头先通传了一声王妈妈。 王妈妈听是安妘前来,连忙走了出来:“三奶奶想必是为了自己的陪嫁丫鬟而来?” 安妘听后,不由一愣,随后笑道:“太太不愧是宋府的当家主母,我们这些人的心思,瞒都瞒不过。” 王妈妈点头,伸手将安妘扶到了院中:“三奶奶快带着那些孽·障进来吧,太太今儿早就听见了安玉堂那边的动静,一直没派人去问,也是在想这事情的两全之法。” 第一百零七章 早晚纳妾 安妘正想要问王妈妈,周夫人所说两全之法是什么,却眼看已经走到了屋门口,也就没问,心里暗暗盘算了起来。 她进到屋中,福身拜了周夫人。 周夫人只抬手让安妘坐下,门口又陆续进来安玉堂的几个大丫鬟和小丫头们,碧霜也被人带进屋中。 正位上的周夫人见人到全了,便扭头和安妘道:“安玉堂虽然离着我不是很近,但那边发生了什么,我倒是一清二楚。” 安妘眼波微动,起身道:“婆母,既然您已知晓,想必也该知道玲·珑手底下的丫头偷窃财物的不少,而这次冻顶乌龙茶一事就更明显了,她手底下的月儿偷主子的东西,倒栽赃给我的碧霜,这样的用心着实让人害怕。” 月儿跪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着,不敢说话。 玲·珑向前跪行两步:“太太,奶奶,月儿这丫头和我告状说看见碧霜偷窃,我只想着主子的东西不能偷,却没成想这丫头是骗我的。” 月儿摇头哭道:“不是的,是玲·珑姐姐告诉我……” 玲·珑连忙叩头,抢先说道:“我自己手底下的丫头没有管好,都是我的错,太太和奶奶打我吧!” 安妘冷笑一声:“一个粗使丫头,为什么要栽赃碧霜,碧霜被构陷撵出府去,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碧霜缓缓叩头:“回太太和奶奶·的话,玲·珑她多次想要……” 周夫人抬手,声音不高不低,却很有威严:“住口!” 一时屋中安静了下来,月儿更是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那周夫人叹了口气,手中的绢子被握在一起:“这事啊,怎么能算个事呢。一个小丫头偷了东西怕被人发现后撵出去,才栽赃给了主子的近侍,大概是想着主子不会随便惩罚近侍,左右自己能在府上继续待着就行。” 安妘听后,心中只觉不好:“太太,这……” 周夫人抬手,让安妘莫在说话,缓缓说道:“这事情其实挺好办的,只是你年轻,不懂这个。” 话到此处,周夫人转头和王妈妈说道:“王妈妈,先把这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小丫头发卖了,碧霜这丫头被冤枉的厉害,以后就算做是一等的丫头,其他的……除了老三媳妇和玲·珑,都先出去吧。” 安妘一时愣在原处,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屋中人一一退去,门也被人关了起来。 周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玲·珑叹了口气:“老太太生前,你在老太太跟前是丫头里第一等得意的人。” 玲·珑垂头应了一声:“不敢,奴婢不过是得老太太一些恩惠罢了。” 周夫人眉梢微挑:“是啊,这一点恩惠就足够让你得意,让别的丫头眼红了,毕竟你是老太太给三哥儿的,是将来某一天要做姨娘的,要成为这府里半个主子的。” 玲·珑头更低了一些:“太太。” 周夫人看了一眼面色不太平静的安妘,又看向玲·珑:“你还真当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不知道碧霜的事情怎么一回事儿吗?我不过是想给老太太的人留些体面,三哥儿是你主子,老三媳妇也是你主子,碧霜再不济,也是陪嫁丫鬟,身份和你们自然不能相同,你动新妇的陪嫁丫鬟,是要让我们宋府被人暗地里骂苛待新妇的,你知不知道?” 玲·珑也掉下了眼泪,啜泣道:“太太,太太,奴婢知错了,太太。” 周夫人见玲·珑如此,也只叹了口气,转头和安妘说道:“老三媳妇,她毕竟是老太太赏给三哥儿的,你怎么也得给离世的老太太留几分颜面,是不是?” 安妘愣住,看着周夫人沉吟片刻,只得点头:“婆母说的是,一番话说下来,就是让我听得,我听在耳朵里,也听在心里,也知晓婆母是个明白人,婆母说这次先放了,就先放了吧。” 玲·珑连忙跪行至安妘身侧,朝她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奶奶,多谢奶奶。” 周夫人见安妘倒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挥手道:“玲·珑,你先下去,我再和你奶奶说两句体己话,这次之后,可要尽心侍奉啊。” 玲·珑转过身,又和周夫人磕了个响头:“是,太太。” 那玲·珑退出屋中,周夫人看着安妘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和你一样的,世间很多女子都和你一样的。” 安妘诧异抬头,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握了一下安妘的手,笑得温和:“我刚嫁给三哥儿他父亲时,也是想着怎么能让这个男人只属于自己,不要纳妾,然而,时间久了,婆母生出意见,连外面的人都会说你善妒,背地里戳着你的脊梁骨骂。” 安妘垂眸,她宽袖下垂着的手却颤了颤。 周夫人将她的手松开,也起身说道:“你是个受教的孩子,不会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男人嘛,早晚都会纳妾的,何况,老三的性子你管得了一时,你能管得了一世吗?届时物极必反,万一出现宠妾灭妻的情况,那就更不好了。” 安妘的指甲嵌入手心的皮肉之中,面上镇定笑着:“那婆母,玲·珑她?” 周夫人笑得温和,很满意安妘的受教:“不只是玲·珑,心漪那孩子,也是很稳妥的人,你没嫁进来之前,帮着我劝了三哥儿好多好话,是个好孩子,圣上赏给三哥儿的那个宅子也快拾掇好了,到时你们搬过去,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两个人让三哥儿都纳了,岂不美吗?” 听到这些话,安妘实在是笑不出来,只能颔首应了一声。 周夫人起身,手轻轻拉着安妘的手臂,往门口走去:“贴·身侍奉的丫鬟,我到时候再挑几个好的,给你们送过去,你年纪轻,好歹有这么两个人帮着你管偌大一个宅子,你也松快些。” 门,已被周夫人推开,微风轻轻吹在安妘脸上,眼睛竟有些酸了。 安妘无声的吸了口气,转身和周夫人行礼道:“婆母莫送了,我自个儿出去吧。” 周夫人颔首微笑:“你去吧,且好生记得我说的话啊。” 安妘未在说旁的,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又应了一声,脚下匆匆的从梦安苑中走了出去。 出了梦安苑的门,一直等在门口的碧霜连忙唤道:“姑娘!” 安妘没有心情与碧霜叙旧,朝前面快步走着,碧霜不明所以,连忙追了上去。 那安妘直到走过了梦安苑门前的甬道才停下。 碧霜也终于追上了安妘的脚步,只见安妘手扶在墙上,面上带着愠怒,她见此,心中焦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安妘咬牙,白嫩的手重重打在了墙上,瞬间红·肿起来,碧霜见此,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了安妘的手:“姑娘若是心中有气,不如打我,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这一双手日日娇养着,怎么能冲着墙打呢?” 然而,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也未和碧霜说话,只咬牙道:“可恶!” 碧霜见此,心中焦急:“姑娘,太太到底和你什么了?” 安妘抬眼看着碧霜,摇摇头:“我们先回去吧。” 听到安妘如此一说,碧霜便知安妘是不会和自己说明情况了,只能跟着安妘回到了安玉堂中。 安玉堂中,一切还如旧,只是安妘一回到屋中,见到玲·珑正跪在厅里,见到她时,连忙叩头:“奶奶,奶奶请打我吧,我犯了该死的罪!” 安妘脚步缓了下来,踱步到了玲·珑面前,低头看着玲·珑求饶于自己的样子,心里既觉讽刺又觉欣喜,一时五味杂陈,连自己都快要认不得自己。 难怪,没人喜欢当奴才。 玲·珑想成为半个主子,不就是想让别人也这么跪在自己脚边求饶吗? 一时间,安妘竟还有那么两分同情起来对方。 然而,她毕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 安妘朝正位上走去,坐了下来,低头看着绢子上的绣花,懒洋洋的说道:“你当然是该死了,但太太说要给老太太留几分薄面,死者为大,我自然不会让你去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个道理,你懂吗?” 玲·珑微微抬头,不敢说话。 安妘朝西暖阁和东暖阁看了一眼,扬声道:“心漪,心雨,你们先出去吧。” 屋中二人听了,连忙从屋中退出。 一时,这屋中只有碧霜在一旁侍立。 安妘长长舒了口气,蹙眉看了一眼自己隐隐作痛的手,原来这手已经有些肿了。 她蹙眉道:“碧霜,你替我掌嘴,至于打多少下,全看你心情而定吧。” 碧霜一愣,转头看向安妘:“姑娘,这……” 玲·珑一起没有再俯伏于地,只摇着头哭道:“奶奶,奶奶……” 安妘双眉一挑,笑了一下:“啊!我忘了,打人不打脸,是吧!啧,碧霜,你进屋取戒尺,拿戒尺打吧。” 碧霜应了一声,转身进屋将戒尺取了出来。 安妘婉转一笑:“玲·珑,你的确对不起我,因为你差点害死了我的陪嫁丫鬟,然而你要知道,你更对不起的,是碧霜。” 玲·珑咬了一下嘴唇,哭喊道:“奶奶如此生气,怕不是因为碧霜的事情,而是太太和奶奶说将我和心漪抬成姨娘的事情生气吧!” 第一百零八章 厨房大事 安妘听后,不怒反笑:“你倒是挺会揣度的吗?倒将太太的用心揣测的明白。” 地上跪着的玲·珑听见安妘如此一说,不由瑟缩了一下。 安妘脸上收敛了笑容,继续道:“那你怎么不想想,我愿不愿意让你做姨娘呢?换句话说,我今儿就是拿你撒气,你又能把我怎么办呢?” 玲·珑垂头,低声道:“奶奶是主子,即使我现在成了姨娘,也是任奶奶打骂的。” 安妘双眉一挑:“嗯,是啊,所以你费尽心机做那半个主子,到头来不还是得任人打,任人骂?” 这话一问完,玲·珑在这一瞬间,是迟疑的。 安妘继续叹道:“若你寻个普通的富户做个正头娘子,那时,不就是正经的主子了吗?哪里还用得着跟一个丫鬟斗来斗去?” 玲·珑蹙眉,却又想起近日听闻的传言,是关于被送到林小公子房里的欢娘的,那样的风光无限,一时连正房娘子都压了过去,这样富贵如主子一般的生活,谁不艳羡? 她在宋府随时丫头,但自小就高人一等,如何就不能享受主子一样的待遇? 安妘见玲·珑半天无话,只当劝通了,便道:“碧霜,你带着她下去领十个戒尺,也算是让安玉堂的人看看犯错之人的下场。” 碧霜颔首应了,将人从地上拉起带出屋中。 屋中无人之后,安妘又长长舒了口气,固然制度可恨,但能将身边的制度一一化解开,也算是一种幸运。 安玉堂偷盗一事被解决后,安妘也终于能暂时先放下其他,着手打发了碧霜买了玫瑰花后,便自个儿前去厨房中磨起了孔雀石。 赵贵妃交代要做的臻时玉容膏还是要继续做的。 天气逐渐热起来,安妘推着磨盘不消一盏茶的功夫,身上已出了一层薄汗,微微喘起气来。 安妘坐到一边后,厨房的老妈妈连忙端着水走了出来,帮安妘推起了磨盘。 她道了声谢,看着老妈妈忙碌的身影,不由叹气,想当年,她也是个每天要在健身房练上一个小时的人,现在竟然退化到推几圈磨盘就不行了。 被人伺候了大半年,安妘感觉自己确实有些退化了。 不忍再让自己陷入这样消极的情绪,安妘起身交代了那妈妈几句,就去到了厨房当中,将干玫瑰花泡到了凉水里面。 碧霜刚将安玉堂里的事情忙完,也到了厨房这里,见到安妘这样忙碌,虽也上手帮着,但又不能不劝道:“姑娘身上才康健些,该好好再歇两天,这眼下也没什么人要用这些,何苦现在就忙活?” 安妘将玫瑰花放到蒸笼上面,摇头道:“可不能如此,离着皇上的生辰不到两个月了,而宫中大·大小小的宫妃有十九个,这些人有不同的肤质和年龄,臻时玉容膏做好后,还得再添点别的东西进去,好对症给人啊。” 碧霜蹙眉:“可我记得姑娘说,贵妃娘娘只交代了做臻时玉容膏,没说要对症给人啊。” 安妘将一切收拾好后,和旁边歇着的老妈妈笑道:“辛苦妈妈把火生上了。” 那老妈妈连忙笑着走了过去,将一筐灶炭抱了过去,拿出两个作为火引子点了,扔到了柴火堆里。 烟一冒出,碧霜忙拉着安妘往后退两步。 安妘又和碧霜笑道:“虽然贵妃娘娘没交代,但我这做东西的人,却不能不想到,毕竟东西给出去,就是将我的招牌给出去,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回头客,第一次给客人做服务,必须要把服务做到位才行。” 碧霜颔首:“可东西现在做了,眼瞧着天马上热了,万一那擦脸的东西放坏了可怎么好?” 安妘听后,只叹了口气,碧霜果然是千金小姐的近侍,到底不是粗使的丫头:“当然是塞上木塞,放到地窖里啊,太医院后院那儿那么大个地窖,放得全是那些太医们泡的药酒和制成成品的药丸,你当那里面干什么用的?” 在灶台旁看着火的老妈妈听后,笑着回头道:“三奶奶真是个行的,寻常千金,哪里能想得到地窖这回事儿,怕是主子身边的丫鬟们,都没见过地窖是啥样。” 安妘自知说了与身份不相符的话,便笑了一下:“不过是在太医院中和太医院的小太监们聊天时知道的,也涨了些见识而已。” 老妈妈笑道:“三奶奶说笑了,这哪里是什么见识,这些事情,都是轮不着主子烦心的事儿。” 碧霜倒是有些忧愁起来,只道:“姑娘一个人在宫里面,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安妘听后,笑了,没说话,只看着蒸笼上有水汽上腾,玫瑰花的香气飘散出来,上前两步:“妈妈,把笼屉端下来吧。” 那老妈妈笑着应了,将笼屉端下。 安妘揭开盖子,交到了碧霜手上:“你还照着老样子,将汁子收起来。” 旁边老妈妈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道:“三奶奶这些本事,要是能教教我们这些老婆子就好了,可惜过一阵子三奶奶就得搬出去了,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那个福分能再见三奶奶做这些。” 正准备捣玫瑰花的安妘听了这些话,心里思索片刻,笑道:“妈妈叫什么,是谁家的,若妈妈愿意,等我和夫君搬府时,和太太讨你过去?不知妈妈可愿意?” 对方听后,连忙将安妘手中的活儿接到了自己的手上,慢慢捣着玫瑰花:“老奴嫁的人姓柳,来了宋府有个七八年了,一直是给人打下手的,平时不过帮忙做些丫头们的吃食,但也从来不敢有半点马虎。” 安妘上下看了一眼柳妈妈,点头笑道:“柳妈妈看着就不是个马虎的人,我和三哥倒是不怎么挑嘴的人,但也不能太不挑,要不今儿晚上,你去我们院里的小厨房送趟饭?” 那柳妈妈听后,当下会意,连忙点头:“三奶奶仁厚,我今儿晚上一定去。” 安妘看着玫瑰花已经捣烂,只笑道:“好了,这就行了,我出去看看孔雀石粉怎么样了,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就是你们厨房开火烧饭的时候了,我也不好多留。” 柳妈妈连忙笑着,将玫瑰花泥送到了安妘手边:“我去帮三奶奶将孔雀石粉拿过来。” 这柳妈妈一出去,收汁子的碧霜便抬头低声道:“姑娘,能行吗?一个给丫头们烧饭的老婆子,能伺候得好你和姑爷?” 安妘朝院里看了一眼,将绢子拿出擦了擦手:“给谁做饭的不打紧,将来那府上管厨房的人,得是咱们信得过的,否则每日采买和消耗的食材,都得没了边,指不定从里面捞多少银子,到时候把整个府都捞空了我都不知道从哪哭去。” 碧霜听了,只道:“还不至于吧,虽然厨房采买这一项,一直是个肥差,也不至于捞空吧。” 安妘伸手点了一下碧霜的头:“傻丫头,以后你跟着我,要一起管一个府,这些事你留点心,我在宫里待的这段日子,每每想到自己将来得去管一个府,便时不时和人攀谈一些闲话,你知道御膳房能捞多少银子吗?” 碧霜眨了眨眼睛:“多少?” 安妘叹道:“御膳房啊,每年要花两万两银子,那里面一个鸡蛋就要十两,可市集上一个鸡蛋不过三文钱,这天差地别的数,能贪出寻常人家半年的吃喝。” 碧霜听后,不由惊得“呀”了一声,只将手中笼屉的盖子也放了下来:“姑娘,这以前在公府的时候,能跟着太太看账本的,只有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位嫡出的姑娘,连带着两位姑娘身边的丫头也能学到一些,这些事情啊,咱们想知道也没地方知道,今儿要不是姑娘说了,我竟不知这里面能差出这么些银子。” 安妘一只手拄着下巴,一只手玩着绢子:“所以你啊,可千万多在这些事情上留点意,咱们以后得自己忧心这些,再不能像以前那么优哉游哉了。” 碧霜颔首,笑道:“姑娘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的学。” 安妘看着她点了点头,碧霜便又说道:“姑娘,你之后若还要去宫中待着,不如将我放到太太屋里去,我也好跟着太太学学,日后好帮姑娘分忧。” 安妘听后,笑得开心:“行了,我现在还不想回宫里伺候娘娘们呢,我在府里这段日子,你好好的听我讲讲就行。” 话刚说完,那柳妈妈已将孔雀石粉拿了进来。 安妘从柳妈妈手中收下,道了声谢,便将孔雀石粉和玫瑰花的汁子混到了一起,放在盒中静置了起来。 一切做好后,安妘和碧霜也未多停留,回到了安玉堂中。 安玉堂里,本该在军营的宋悠却出现在了院里。 故而,安妘一踏入院中,便看到了倚在凉亭中喝酒的宋悠。 她脚步微顿,交代碧霜先回屋里,自己走了过去,坐到了宋悠身侧。 宋悠抬眼看了一眼安妘,没有说话。 安妘也没问他为什么喝酒,只将宋悠手中的酒坛轻轻拿了过来,低头闻了闻,笑道:“这酒倒是不烈。” 说罢,抱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口。 第一百零九章 今非昔比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好喝吗?刚从仙居楼买回来的茶花酒,醇香柔和,一定好喝极了。” 安妘听着酒在坛中碰撞的声音,笑问道:“所以你大白天的没在军营,跑回家里喝酒,只是因为酒瘾犯了?” 宋悠抿了一下嘴唇,仔细的想了想:“我这个人虽然爱喝酒,但我没有酒瘾。” 安妘点头笑道:“听起来,倒是很好。” 他将安妘手中的酒坛拿到了自己手中:“这样坐着和你聊天,也不知为何,想到了辅国公家的三姑娘。” 安妘微愣,方才知道宋悠在说什么,遂笑问道:“那个三姑娘,是个美人吧!” 宋悠眉梢微挑,看着安妘眼中的笑意和微微弯起的嘴角,他低声笑了一下:“不好看,没我娘子好看。” 她听了这样的答案,笑了起来:“那这么美的我坐在你旁边,你还难过什么呢?我听说宋家的三哥儿最喜欢的就是美人了。” 宋悠将酒坛放到了一旁:“我没有难过啊。” 安妘颔首:“那就是心烦?” 他脸上没有了笑容,沉声道:“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抓到了些线索,却不知该不该顺藤摸瓜的将背后之人拽出来。” 安妘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她垂头:“你是在为洛亲王的事情愁?” 宋悠应了一声。 安妘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你忘了吗?你已与他割袍断义,他可曾念过与你的情义?” 他声音坚定:“我没忘记,我与他再不可能是朋友。” 宋悠这话说完,有人抽泣的声音传来,却是压抑的,像是怕被人听见,安妘和宋悠循着声音转头瞧去,却是心漪。 心漪站在凉亭外面,看着亭中的二人连忙低下头去。 想来,她是听到了安妘和宋悠的对话。 宋悠瞧见心漪的样子,不由笑问道:“你哭什么?” 心漪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安妘声音轻柔:“你说吧,你们哥儿想听,你不说,他会心烦的。” 宋悠朝安妘看了一眼,心中只觉有暖阳照下。 心漪微微抬眼,低声道:“心漪想起哥儿和王爷曾是至交好友,如今也不知为何要形同陌路,心漪心里替哥儿难受。” 听完心漪的话,安妘倒有些不自在了,宋悠能和慕瑾林走到如此境地,要说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那是说不过去的。 一时间,安妘竟不知该要摆出个什么表情好,虚情假意的告诉宋悠其实自己也难过? 这怎么可能,她心里对慕瑾林恨得牙痒痒。 宋悠轻声笑了一下,挥了下手:“心漪,有些事情你是操心不来的,去忙吧,我和你们奶奶再说几句体己话。” 安妘的视线随着心漪的身影动了动,又转回来看着桌上的酒坛。 她伸手将酒坛拿过来,又喝了一口:“对不住了,我实在觉得你应该和慕瑾林那种阴险小人保持距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安妘,凑到了安妘的耳边说道:“不高兴了?” 安妘眼睛一转:“什么?” 他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自从遇见你,一直以来都是这种心情啊?” 安妘转头看向宋悠,神色带着探究,带着欣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宋悠双眉一挑,将酒坛拿了回来,也喝了一口酒,酒坛离口,面上带着他惯有的笑容。 她瞧着他的样子,盘算着也是时候该朝宋悠迈进些了,便低头道:“明儿慕瑾林大婚,我和你一起去吧。” 宋悠一愣,有些意外,喃喃道:“其实你不是肺痨一事,如今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不过你肯定不想见洛亲王,不如……” 安妘叹了口气,打断了宋悠的话:“我虽然不想见洛亲王,但我怕别人想见你啊。” 他皱眉:“谁啊?” 安妘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是谁,你那么多红颜知己,我往女宾的席上一坐,好歹防着别人勾搭你,而且,出嫁的还是我二姐姐,说什么,也该送一送的。” 也不知为何,她似乎什么也没有说到,他偏偏觉得很是欢喜。 当日,二人倒还算过了一个平静的日子。 第二日安妘和宋悠早早收拾了妥当,先去了辅国公府中为二姑娘安妡送嫁,又一同去到了洛亲王府中参加婚宴。 一入王府大门,安妘四处看了一眼王府里中规中矩的亭台院落,便拽了下宋悠的袖子,低声道:“咱们今儿要不要去一趟皇上赏的宅子那儿去看看?” 宋悠抱着手臂:“也好,那园子不小,现在虽多处还在修葺,但也该想想每间院子的名儿叫什么,也看看你想在里面添点什么。” 听到宋悠如此一说,安妘略微低头,莞尔笑了。 王府中的仆人走来,接引宋悠和安妘分别去了男宾和女宾两处。 一入女宾席上,安妘抬眼便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隆和郡主。 隆和郡主看着安妘笑了一声:“真是难得呀,以前在这样靠前的位置可看不见你,如今嫁给了宋大人,也能坐在前面了呢。” 周围的官眷听了,有笑的,有面色尴尬的,有斟杯酒自己喝的。 安妘面上平静,回敬道:“郡主这就说差了,以前我并不是不能坐这么靠前,而是家中嫡母管得甚严,除了长姐,我们几个都是要坐后面去的,一是为了给更体面的长辈留位置,二也是闺阁女孩该守的礼数,怎么,郡主不晓得这些吗?” 瞧着隆和郡主脸上表情逐渐不平静后,安妘又连忙“呀”了一声,抱歉的笑了笑:“我一时忘了,郡主是宗室贵女,有些事情自然不用知道也能活得很好,都是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说罢,安妘端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口,笑看着隆和郡主。 席间,有一个肤色胜雪的年轻妇人看着安妘笑了一下:“早就听闻宋淑人是个极有趣的妙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安妘面色有些疑惑,朝对方看去,再三看了,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那年轻妇人又笑道:“我尚有孕在身,就以茶代酒敬宋淑人了。” 安妘只能颔首,看着对方笑了笑,心中疑惑却更甚。 隆和郡主见安妘得意,努了一下嘴,没说其他。 那妇人扶着腰站起朝安妘走去,安妘连忙站起扶在那妇人身侧。 对方和安妘笑道:“左右现在菜品还未上来,不如你我二人先去池塘那边看会儿鱼吧?” 安妘点头微笑:“也好。” 二人朝池塘旁走去时,安妘压不住心中疑惑,问道:“不知姐姐是谁?” 听了安妘问完,对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我的夫君姓周,名念白,听说当日,你曾劝通夫君不要杀宋大人。” 安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是那位千雪姑娘。” 李千雪颔首微笑:“是我。” 围在池塘旁的人有些多,虽说都是女人,但李千雪大腹便便,多少有些不方便,安妘便拉着李千雪没有向前,坐在了一旁的廊上。 安妘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笑道:“想必姐姐叫我到这儿,是有事要讲。” 李千雪笑着点头:“是啊,那个隆和郡主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你何必和她斗嘴呢?” 早在宋悠口中,安妘便听到过这些事,那隆和郡主得罪了不少京城贵女,但因着身份高贵,却无人敢对她怎么办,想来对面这位李千雪也曾吃过亏。 安妘了然的笑了笑:“姐姐的话,我会记得的,只是安妘并非可以忍气吞声的人,实在忍不下这口恶气。” 那李千雪还想说什么,安妘轻轻扬了扬下巴,笑道:“姐姐你看,菜品上来了。” 却见二十多个仆婢端着菜品往这里走了过来,有群仙炙、炙子骨头,索粉,水饭,各样肉品和四五样素菜。 安妘瞧后,笑了一下:“都说洛亲王最体恤皇上的仁政,吃穿用度从不奢张浪费,比京城中的贵公子们都节省,倒还真是。” 李千雪听后,有些不解:“什么?” 安妘未再说旁的,只将李千雪又扶了起来:“姐姐,我扶你回去吧,不过是些感慨罢了,姐姐莫往心里去。” 听安妘这样说,李千雪也没有问其他的。 二人再入座后,安妘瞧着对面隆和郡主招呼了贴身的丫鬟说了什么,心中不由有了些计较。 安妘稳着心绪吃着菜,又时不时的要抬头看一眼对面的隆和郡主。 终于在隆和郡主起身离席时,安妘也起身跟着离了席。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刚走出设摆女宾席的院子,隆和郡主便转头和安妘笑了笑:“你这是,防着我呢?” 安妘丝毫不做掩饰,走到了隆和郡主身侧:“是啊,我就是在防着你呢。” 隆和郡主眉梢微挑:“不就是儿时送了一条珍珠手串嘛!看给你紧张的。” 安妘蹙眉:“你打的什么主意?” 隆和郡主拿着绢子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没什么?” 安妘冷眉一凝,转身就朝前走去,要追上隆和郡主的那名侍女。 隆和郡主连忙伸手拉住安妘的手臂:“你要去做什么?不和我聊聊?” 安妘挣开隆和郡主的手:“谁要和你聊!” 第一百一十章 当众为难 安妘甩开隆和郡主后,便大步朝着男宾席的方向走去,而隆和郡主一直跟在她身后。 知道隆和郡主在自己身后,安妘越发觉得肯定有蹊跷,一路小跑了起来。 终于在快到男宾席的路上,竟听见了有女子哭喊的声音。 只见一个瘦高的女子哭着朝安妘和隆和郡主这边跑了过来。 那女子身着浅碧色的衣裙,领口凌乱被人拉开,到了隆和郡主面前跪了下来:“郡主,郡主为我做主啊。” 安妘脚步停下,侧头看着这跑过来的女子,真是好一副模样,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小巧精致的鼻子,那双唇如一点胭脂,真是七分妩媚,三分纯情。 隆和郡主叹了口气,偷偷瞧了一眼安妘:“你起来,我会为你做主的,总不能让人白白欺负我的丫头。” 安妘垂眸,细细打量着这个相貌出众的丫头,冷道:“这个丫头倒是从未见郡主带出来过?” 隆和郡主抬眼看向安妘,蹙眉道:“王府上下那么多的丫头们,在我屋里伺候的二等丫头就有五六个,我总不能每个都带出来让你瞧瞧吧。” 安妘上前刚要说些什么,却听男宾席那边一片哄笑之声,七八个男人说笑着朝这边走来。 只听其中有人说道:“诶呀,刚才那丫头真是好看得紧,若不是你先下了手,我都想要纳到自己房里来,左右你现在还未纳妾,就纳过来又何妨?” 又有人笑道:“可不是,那丫头模样瞧着的确不错,倒是比市面上一等的扬州瘦马看着还妙。” 安妘听着这些人的话语,咬着下唇,蹙眉看着那些男人中间簇拥之人。 隆和郡主朝安妘靠近一步,在她耳边扬声笑道:“诶呀,是宋大人!” 是! 确实是宋悠,那一身白衣的青年,此刻脸上带着些尴尬的笑容。 安妘面色登时一冷,没有再咬着嘴唇。 宋悠还未看见安妘,只蹙眉叹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在酒席上面,我又不是色中饿鬼,断然不能当众对一个姑娘做那样的事啊!” 然而,看热闹的人并不会接受宋悠如此说法,只道:“我们当然知道,但看上一个貌美多情的姑娘,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宋悠也未再解释,这一群人说笑推搡间已经走到了安妘和隆和郡主跟前,看到安妘的瞬间,宋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语塞不得开口。 众人见是安妘,各人面上有些尴尬,却偏有一位年轻公子上前:“宋淑人,这丫头不如让你夫君纳到房里来,也能分担你一些啊。” 那说话之人,已经面上通红,带着几分醉意。 这人刚刚说完话,便被宋悠推到了一边,只听宋悠冷道:“张公子醉了,在对宋某妻子满口胡沁什么呢!” 又有人将那张公子拉开,言语倒是温和,只劝道:“虽是醉话,但也有一番实意在,这女子是隆和郡主的侍女,堂堂郡主的侍女在外被人亲近,最稳妥的解决办法就是将这丫头纳为妾室,否则要让别人说你私德不佳的。” 安妘在一旁听了,无声冷笑。 隆和郡主睨了一眼安妘,为难的说道:“这可不巧了,我看宋淑人的意思,是不让宋大人纳妾呢,就连宋大人早些年从南边买回来的舞姬也被送到了自己妹夫家里,啧啧,我的丫头只能是白白让人笑话了。” 那丫头听了,放声哭起来:“那这样,还不如让茶韵死了算了。” 那茶韵说话间,转向了宋悠,拉扯着宋悠的衣袍,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怜惜非常,在场之男子见了,皆是心中一痛,恨不得代宋悠将人纳走。 茶韵跪在地上,呜咽道:“宋大人,你是金尊玉贵的人,一时看上了奴,怎么就不能给奴一个容身之处呢,奴是被污了的人,这样跟着郡主回王府去,岂不是要让奴去死吗?宋大人,你救救奴吧。” 宋悠蹙眉,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干脆笑了一下:“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 茶韵见宋悠如此,便转头跪行到安妘面前:“宋淑人,宋淑人!” 有男子在一旁忍不住说道:“宋淑人怎么如此善妒?宋大人合该递一道折子,将这妒妇休了。” 安妘一听这话,刚要开口说什么,宋悠却抢先说道:“并非是娘子善妒,而是我的确不喜……”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安妘在一旁道:“我这不是得看这丫头有几分诚意吗?诸位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安妘停了停,拉了一下宋悠的袖子:“咱们先把人领回去再说吧。” 至此,这一众人才觉得皆大欢喜了起来,一时也都一一散了。 宋悠倒是愣在了原地,不解的看着安妘。 而那隆和郡主瞧着安妘脸上的平静,忍不住咬牙问道:“安妘!你到底喜不喜欢宋悠,你怎么能这么平静的就答应了呢!” 安妘眸中有怒火,声音却平静:“不然呢?要让你看我被人诟病为妒妇,好让我回辅国公府吗?” 宋悠在一旁急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开你的。” 安妘愣了,回头看了眼宋悠。 隆和郡主气得牙根痒痒,冷哼一声便走了。 茶韵还跪在地上,朝宋悠和安妘各磕了一个响头。 宋悠凝视安妘,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安妘有些慌乱的错开了他的双眼:“咱们把人带回去,慢慢解决……” 这一次,是她的话没能说完,只听宋悠冷道:“你既然能接受我纳妾,为什么不能接受欢娘,这两个人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平顺,和我无关!” 安妘抬头,眼眶微红,有些委屈:“你这是想欢娘了?那你去找林子棠把人给要回来啊!” 他怎么也没想过安妘会如此一说,心中失望更甚,转身便要走,却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这一回头,只见安妘也正瞧着自己,只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遂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茶韵道:“你起来,跟我回府!” 茶韵连忙起身,跟着宋悠走了过去。 安妘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心中憋闷非常,好似有团火一般。 也不知站了多久,有一个年轻妇人摇摇摆摆的朝安妘走了过来,安妘蹙眉,这来的人是安婉。 安婉面带微笑,看着安妘笑了笑:“我在女宾席那边,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三姐姐,这滋味儿好受吗?” 安妘调整了一下心绪,挑眉道:“我得问问妹妹好受不好受了,听说四妹妹一直在找机会将那欢娘撵出去,现在还没能撵出去,反倒让林小公子宠妾灭妻了起来,这滋味一定不好吧?” 安婉眨了眨眼睛,笑得一派天真的样子:“有的时候,放纵对方,就是最好的进攻武器啊。” 安妘笑了笑:“看来我为四妹妹多虑了,那就先祝四妹妹早日达成心愿吧。” 安婉听后,微微蹙眉,有些可惜的看着安妘:“你确定吗?我的心愿是要让你过不好,但你现在过得太好了,如果我早日实现心愿,你会不会恨我?” 安妘听了这话,没有说话,心里却想着:巧了,我的心愿也是让你过不好,一生不得安宁,最好能给碧果偿命。 然而,安妘没有将话说出来,只瞪了一眼安婉:“四妹妹在这儿感慨吧,既然我夫君已经离开了,那我也就不奉陪了! 安妘说完没再多留,她走出洛亲王府时,想着过宋悠极有可能已经走了——却没想到,他是真的走了。 而且,他还将碧霜撂在了王府门前。 碧霜一见到安妘,连忙问道:“姑娘,你和姑爷这是怎么了?姑爷一出来身边跟着个丫头,带着剑琴就走,还跟我说,你和你家姑娘回公府去吧!” 安妘咬牙,冷道:“他和你这么说的?” 碧霜点头:“是啊,姑爷是这么说的。” 安妘吸了口气,一瞬间想要回公府罢了,但却想到宋悠身边跟着的茶韵,心中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卑微了起来,何况,公府那里哪里就好过了? 碧霜见安妘不说话,担忧的唤了一声安妘。 安妘有些想垂泪:“回宋府吧。” 碧霜:“那……马车。” 安妘朝前走去:“走着!” 碧霜也未再多说其他,只跟着安妘而去。 本以为会这样走回宋府,却没想到,安妘刚行过王府门前的巷子,眼前便出现了一双白靴拦路。 安妘抬眼看去,却见是满脸不悦的宋悠。 碧霜倒是有些惊喜:“姑爷,你还没走呢。” 宋悠哼了一声,往马车那边走去:“我自然没走,我这样把你家姑娘丢下,回去又得被母亲念叨,我图什么!” 心知宋悠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虽然有些好笑,但却没能让安妘心中的怒气消解:“那我回去得谢谢婆母了。” 宋悠蹙眉,看着还是十分的不悦,自己上了马车。 安妘也到了马车旁边,又见到了茶韵,上下打量了一遍后,柔声劝道:“夫君院子里还有个老太太赏下来的人,现在还没扶成姨娘,只等着搬到新府那边再说你们的事儿,懂了吗?” 茶韵眼波流转,几分柔媚,几分委屈,看得连安妘都觉得酥了:“是,奶奶。” 安妘未再说其他,也上了马车。 见安妘进来,只坐到了自己对面,他看着安妘眼睛转了又转,最终抿了一下嘴唇,坐到了她身侧:“咱们,还要不要去皇上赏的宅子那边看看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早做打算 茶韵和宋悠具是一愣,宋悠朝安妘凑近,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安妘没有回答宋悠的话,直勾勾的看着茶韵。 茶韵垂眸,显得恭敬柔顺:“回奶奶话,奴从未听过这首曲子,故而……” 安妘不咸不淡的说道:“连这个都没听过,还好意思说所有曲子都会弹?” 茶韵从琴旁起身,抬眼朝安妘和宋悠看着,眼神柔顺带着两三分委屈:“不过是哥儿的谬赞,让奶奶笑话了。” 听到这样的话,安妘起身要走,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起身,茶韵又上前一步:“想必奶奶博学广记,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不知能否指导茶韵一二?” 宋悠听后,倒是饶有兴趣的看了眼安妘。 那边茶韵说话时,手微微抬起,恰好触碰了下胸前的酥·软,又柔柔的看向了宋悠和安妘。 安妘瞧着茶韵这副模样,心里不由疑惑起来,难道王府的一个丫头是按着高门贵女的方式教养的?这个茶韵怎么看怎么也不能是个婢女的样子。 思考间,安妘捏着帕子,为难的抿了下嘴唇,看向了宋悠,眼神中也带了两三分委屈:“我是博学广记的,但琴棋书画并没有无一不通,茶韵说的请求,可真叫人为难啊。” 难得碰到安妘如此,宋悠心中好似春水流过,伸手握住了安妘柔若无骨的手,在手心中摩挲了两下:“那就算了,反正娘子什么也不会,单在这里坐着也是让人欢喜的。” 茶韵垂头很是勉强的笑了一下,眼中竟好似有泪沁出,声音更柔了几分:“都怪奴,奶奶是千金之体,怎么能应奴这样的人的请求呢,还请哥儿和奶奶勿怪。” 此时,坐在屋门前的廊上绣花的玲·珑和心漪瞧着凉亭中的茶韵,手上的针线久久不能动弹。 心漪敛了目光,没再看,起身就要回屋。 那玲·珑瞧见心漪的样子,不由冷笑一声:“你倒是乖觉,想靠着奶奶将我撵出去,将来好做这院里的第一个姨娘,现在可好了,来了个比你模样还好,比你还柔顺的,又会唱又会弹又会书画又知礼仪的,除了身份不好,都能跟高门显户里的千金一样了,看你还挣个什么。” 心漪闻言,回头瞪了一眼对方:“你休要胡吣,这样的蠢话也好拿出来乱讲,这位可是隆和郡主送给哥儿和奶奶·的,其身份自然不是你我能比,劝你一句,还是收敛些吧!” 话说完,心漪也不再多留,拿着绣绷子已经进到屋中。 还坐在廊上的玲·珑朝屋里啐道:“谁不知你那心思呢,这个茶韵任谁都能瞧得出来,是扬州瘦马,专门来引哥儿的,她要是立起来,别说你我,就连奶奶也没有容身的地儿了,还在这里装清高!” 而凉亭里面,宋悠已经打发茶韵坐会了琴旁,随口道:“你继续弹吧,心雨,去吩咐人买些蛋黄千层糕来,再去厨房那边拿些时令的果子来给你奶奶吃。” 心雨在凉亭外面应了,转身便走了。 碧霜怕心雨一个人忙不过来,也跟着去了。 凉亭中,琴声悠扬响起,安妘瞥了一眼宋悠,没有说话。 宋悠哪能瞧不见安妘的模样,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你要是不想听的话,咱们进房里做些事情。” 她听着这话,无奈的看着宋悠认真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废料。” 还是加颜色的,安妘心中腹诽。 宋悠脑子倒是也灵光,很能明白安妘在说什么,将手又放在自己手中摩挲了两下:“换了人,我脑袋里可没有这些废料。” 叮咚如泉水作响,空谷鸟鸣的琴声自茶韵指尖下流泻而出,她的双眼却时不时在瞧着宋悠与安妘二人。 宋悠这位主子,现在只当她是个玩意儿,是供他和安妘消遣的,那又能如何,早晚有一天她不会当玩意儿的。 那出门取吃食的碧霜和心雨已经回到了院中,将吃食摆好放到了宋悠和安妘面前。 宋悠将一块黄白相间的蛋黄千层糕拿起来,掰了一块喂到安妘口中,笑道:“你平日里要么去宫里忙,要么去厨房忙着给人做那些瓶瓶罐罐的,肯定甚少享受这样悠哉的时候,现在好容易有个偷懒的时候,不好好放松下来,还等什么?” 碧霜瞧见这些,在旁边笑道:“姑爷说的是,姑娘平时不得闲,今儿好好歇歇。” 安妘嗔怪的瞧了一眼宋悠,将他手中的糕点拿过来,笑了一下:“能记得让人拿这个,倒是很会安排。” 他听后,将一粒剥好的干果递了过来,笑问道:“有没有比在国公府还惬意?” 安妘张口,衔入口中,没有说话,唇边却有了笑意。 大多女子都会觉得在家做姑娘时自在些,不用伺候任何人,只需要每日和长辈请安,大小事宜都是家里的媳妇儿们在管,嫁人之后自然不如做姑娘自在。 可安妘此刻,却觉得幸运了起来,宋悠还是将她当成未嫁的姑娘一般对待的。 安妘没有说话,宋悠又问道:“有没有?” 她转头,刚要回答宋悠,抚琴的茶韵柔声笑道:“瞧着哥儿和奶奶琴瑟和谐,奴倒是想起一首曲子来。” 宋悠微微回头看去,那茶韵眼中几分情意,几分可怜,指下去掉变换,口中缓缓吟唱:“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安妘蹙眉,扬声道:“停!这诗不好,前面虽然写了新婚夫妇感情甚笃,一片美好,后面却又写了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你这不是要我和夫君日后两地分居吗?” 茶韵连忙跪倒在地,磕头道:“奶奶别气,茶韵不过一个婢女,没读过几本书,诗中涵义也不甚明了,奶奶千万别气。” 宋悠也站了起来,挥手道:“好了,别弹了,以后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让你做的你就别做多余的,听明白了吗?” 茶韵抬头,怯怯的看着面色微冷的宋悠,抿唇点了点头,又垂下了头。 宋悠又坐到了安妘身侧:“抱着琴下去吧。” 茶韵应了一声,按着宋悠所说退出了凉亭。 看着茶韵柔弱的背影,安妘揶揄问道:“怎么,一向怜惜女人的三哥儿,也会发火啊?” 宋悠抬手刚要说些什么,院门口传来了剑琴的声音:“三哥儿,三哥儿,那边有消息了!” 听见喊声,宋悠眉心一蹙,起身就往凉亭外面走去,走时不忘说道:“我今儿要是回来晚了,你就先歇吧,不必等我睡了,未免相思成疾!” 碧霜和心雨听见,都低头笑出了声音,安妘有些尴尬的拿起了一块糕点,实在不知该做什么好。 那宋悠一到院门口,剑琴便附耳过去说道:“哥儿,咱们的人发现,林家平日里采买的那个小厮林文走街串巷的,认识的人最多,身上有两下子,怕就是哥儿说的那个联络人。” 宋悠眨了眨眼睛,只朝前走去:“出去见了探子们再详说吧。” 院子里面安妘平复了心情,转头和碧霜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茶韵很是奇怪?” 碧霜沉吟片刻,颔首应是。 安妘掰了一点糕点送入口中:“她举止谈吐虽然谨慎小意,但通身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个丫头,倒像是某家的千金,要是有人将什么罪臣之女塞到宋府,这家里就危险了。” 心雨也在一旁听着,心中虽然担忧,却摇头道:“奶奶恐怕多虑,若是罪臣之女,隆和郡主那么光明正大的将人送到宋府上,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安妘细细品着糕点的味道,缓道:“嗯,你说的不错,那恐怕是我多虑了。” 心雨垂眸,向安妘靠近了些:“奶奶,我记得之前听哥儿讲过,杨州的盐商会养一些漂亮的女孩,从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教习琴棋书画,礼仪礼数,还会将一些房中之术教给女孩们,这些女孩不破·瓜还好,若是破·瓜,那真是能将浑身解数使在男人身上,让这些男人们终日就想着那样的事。” 安妘将糕点放下,不由想着,没有破·瓜,要怎么教那样的事啊? 只听心雨又继续说道:“原来那位欢娘,是哥儿在是杨州那边买回来的,欢娘就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员,只不过哥儿买回来时,年岁也小,男女之事倒不很通。” 碧霜在旁低声惊呼道:“我知道了,是杨洲瘦马!” 心雨看着碧霜,又看向安妘:“对,就是杨州瘦马,是盐商们专门用来讨好权贵的,像这个茶韵,至少得一千两呢。” 安妘听后,垂眸看向了身旁放在精致容器中的蛋黄千层糕。 碧霜蹲下,拽了一下安妘的袖子:“姑娘,郡主之前就和您有些过节,现在送这样一个人来,那不是让对方安安生生做妾的,是用来……” 安妘伸出手指轻轻放在碧霜唇边,轻声笑到:“我知道,分明是用来让我这个正头娘子尝尝夫君宠妾灭妻是什么滋味的,更甚者,是用来置我于死地的。” 碧霜蹙眉:“姑娘还是早做打算啊。” 安妘颔首:“的确该如此,碧霜,今儿茶韵弹琴辛苦了,将这一盒干果赏给她吃吧,我只留下这些糕点就可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点慰藉 且说安妘当日晚上看亥时三刻宋悠还未回来,就梳洗睡了。 第二日早起一睁眼就看见躺在身旁的宋悠时,倒还愣了一下。 宋悠之前是在江湖上行走过的,故而睡着了也比别人睡得浅些,听见安妘醒了,也便睁开了眼,将安妘的手轻轻握住。 安妘有些诧异的看向宋悠,笑问道:“我吵到你了?” 他摇摇头:“也该起了,还得去去早朝呢。” 安妘看了眼外面刚刚亮起的天儿,转头笑了一声:“你的脾气确实比旁人都好些。” 宋悠坐了起来:“怎么说?” 她抿唇笑了:“要是我被人吵醒,会很生气的。” 宋悠蹙眉,略微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平时脾气就没多好啊。” 安妘刚要发作,宋悠却伸手指了一下安妘:“诶!你小心啊,这样就生气,可不就证明我说的是实情了吗?” 被宋悠这样将了军,安妘也是犹豫了一下,却下一刻伸手拧了宋悠的手背一下:“我就是脾气不好,你要是嫌弃我不如另娶啊!” 宋悠吃痛叫了一声,也未说其他,只伸手将人抱住:“那是不行的了,咱们二人是天家赐婚,一般情况下是谁也别想摆脱谁了。” 屋门前的丫鬟听见了里面的动静,也都打水走了进来。 守门的碧霜进来后,宋悠和安妘也消停了些,二人梳洗一番,先吃了些简单的点心,宋悠便穿着朝服出了门。 这人一走,碧霜就连忙将房门关了起来:“姑娘,那个茶韵昨天晚上一直站在院门口等着姑爷回来才去睡的呢。” 安妘听后,正在梳头的手一顿:“等在院门口?” 碧霜颔首:“可不是,还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裙等着,姑爷一到院子里,只当在那儿站着的是姑娘。” 安妘听后,笑了一声:“这么喜欢穿?将我屋里所有碧色和浅绿色的衣裳全赏给她吧。” 碧霜听后,连忙劝道:“这不好吧,姑娘一直很喜欢碧色和浅绿色的衣裳,何况那些衣裳都是主子们才能穿的。” 安妘将梳子放到了一边儿:“她来这儿不就是想做主子的吗?既然这么想,那就让她先穿穿主子的衣裳得意一下。其实我也没多喜欢碧色,不过是不想再劳烦大家再做新的来。” 碧霜听了安妘如此一说,方知安妘心中有自己的算计,只得点头应了:“那,我去找个裁缝过来给姑娘量量尺寸,从新做几套衣裳?” 安妘瞅着碧霜笑得开心:“好丫头,就是会做事。你去吧,顺便将前儿太太赏下来的那匹碧色的云锦也给茶韵。你在先去告诉她,过会儿我去请安时再让小丫头们送过去,别让她觉得这赏赐太正式,也好让她心里有点忌讳。” 碧霜听后,颔首应下,照着安妘所说去办了。 碧霜推门出去后,院里的其他丫头也都起来了。 那心漪走进来,看着安妘还穿着寝衣,便开了橱子去取衣裳。 安妘瞧见心漪的动作,扬声交代道:“拿那套白色底子绣红枫叶的吧。” 心漪依着安妘的话将衣裳取了出来,走到了安妘身侧:“奶奶平日里都穿碧色的衣裳,今儿怎么想换了呢?” 安妘对着镜子笑了笑,将瓶中的护肤品倒在脸上擦了擦:“碧色的穿腻了,要全部赏给茶韵穿,以后我换换样子,不好吗?” 心漪将话听在心里,只当安妘有意将茶韵扶上来,咬着嘴唇,手不由轻颤起来,一时站在原地竟呆了没有动作。 安妘擦好了脸,透过镜子看着心漪的表情,心中叹气:“你们若是也喜欢,可以分一分,那个茶韵看着是温和好说话的主,肯定不会拒绝你们的。” 心漪心中疼痛更甚:“奶奶赏的东西,岂能随意赠送呢?况且,也不是谁都有茶韵姑娘的好福气。” 安妘站了起来,将心漪手中的衣裳接了过来:“你是个很好的姑娘,既稳妥又有见识,将来就是去做当家主母也是使得的,何必要搅这一滩浑水呢?” 听着自己心事被主子说破,心漪顿时有些慌了,连忙摇头:“奶奶误会了,我,我就只是想伺候在您和哥儿的身边,我别无他想的,我也不奢求嫁人,哪怕能一辈子在这儿伺候你们,也心甘情愿的。” 安妘蹙眉:“你糊涂了,谁还能当一辈子的丫头?就是碧霜,我将来也是要给她找个好人家许出去的,做个陪房就好,哪里能让她一辈子伺候我呢?” 心漪咬了一下嘴唇,眼眶微红,声音也有些闷:“奶奶,我伺候您把衣裳穿了。” 安妘还想要说什么,却瞥见了心漪眼中噙着的泪,便也打消了念头——再这么说下去,弄得自己好像个恶人一样。 心漪伺候安妘穿好衣裳,梳好了头后,安妘喝了口茶就携着碧霜往梦安苑中去请安。 周夫人和三个儿媳与几个孙儿说完话后,单独留下了安妘。 如安妘所想,周夫人问起了那个茶韵的事。 周夫人缓缓道:“你是个受教的孩子,只是那隆和郡主送过来的的那丫头,我昨儿也让人帮我去相看了一下,据说长得一副狐狸样儿,那眼中多情,能将一个男人的魂儿都给勾了去,三哥儿本就不是个安生的人,要是再受这样的妾室蛊惑,这后宅肯定不宁。” 安妘听后,浅笑道:“婆母说的是,只是郡主给的人,我也不好亏待,只能是多劝着点,多盯着点了。” 周夫人颔首,又不放心的说道:“这样,就还是依我之前和你说的,等分了府,就将该当姨娘的人扶上去,既然这个茶韵不能推辞,那就将玲珑和心漪也扶上去,也好过一人独大,不是吗?” 安妘只点头微笑:“我这个人蠢笨,婆母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了。” 周夫人叹气:“你平日里在宫里,那些娘娘们的手段比我高明多了,你也该学一两手,这后宅的人要是不安生,容易让人说爷们私德不修。再者,他一心若全在后宅的琐事上,这个家也就走不动了。” 安妘内心腹诽:那就不能将后宅的人全部谴走吗?这样岂不省事? 虽然如此想,但安妘却不能和周夫人说,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是,婆母。” 见安妘乖顺听话,周夫人又交代了自己说完的事,便让王妈妈将小厨房做好的豆腐皮鲜笋陷的包子拿了一叠,让送到安玉堂给安妘当早饭吃。 安妘出门前道了谢,方才回安玉堂中。 路上,碧霜担忧的看着安妘的脸色:“姑娘,太太和您说什么了?” 安妘叹了口气,心里愁烦的厉害,恰好正走到宋府的花园中,看着前面的小桥流水和花圃中正欲盛开的鲜花,摇摇头:“你陪我在这儿坐会儿吧。” 碧霜没再多问,只得和安妘坐到了池塘边上的假山旁。 主仆二人静静坐着,清晨的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有些刺眼。 安妘眯眼看着水面,脸上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瞧见安妘,拎着食盒朝这边走了过来,笑着喊道:“三奶奶,这大早上在这水边坐着做什么呢?” 安妘闻声抬头,却见是宋思院子里的依烟,笑了一下:“你倒是挺忙,这么大早起来去厨房叫饭。” 依烟摇头笑了一下:“三奶奶说笑了,我们竹安堂里没有主子要伺候,每日顾好自己就行了,哪里会忙呢?” 安妘起身:“能照顾好自己就很好了。” 依烟连忙伸手搀了下安妘,不由关切问道:“奶奶似乎有心事?” 安妘微愣,否认道:“哪有什么心事,不过是发会儿呆,忙里偷闲罢了。” 依烟蹙眉:“三奶奶,哥儿走之前和我交代了两句话,我想着,这时候正是告诉三奶奶的时候。” 碧霜在一旁听着,脸色一白:“依烟,你……” 安妘扬手,让碧霜不要阻拦,只看向依烟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 依烟垂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奴婢是愚钝的人,哥儿说的话不能全部理解,但还是要遵照哥儿说的,一五一十的和三奶奶讲。” 说话间,依烟看了眼安妘,缓缓说道:“哥儿说,每个人生下来,都一定有那么个瞬间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到最后阴差阳错有的能实现,有的却实现不了,三哥儿虽平日里荒唐,但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夫妻二人不出意外都是要过一辈子的,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只要用诚心待对方,虽然到最后不一定一切如愿,但总能在不如愿中获得一丝慰藉。” 安妘喃喃:“在不如愿中获得一丝慰藉。” 依烟点了点头。 安妘垂头笑了一下:“多谢你们哥儿的话了,你快回去忙吧。” 说罢,安妘已经转身离了这里。 碧霜跟在安妘身侧,见安妘依旧不言不语,担忧问道:“姑娘,你……” 安妘知道碧霜要问什么,摇头笑道:“我没事,咱们赶紧回去让人去厨房叫饭吧。”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安玉堂门口。 还未进到院中,忽然有人从被后一把抱住了安妘,笑道:“你今日打扮得甚是特别,娘子你穿这样的衣裳也甚是好看。” 安妘自然知道这人是宋悠,伸手轻轻将人推开,朝院中走了进去。 此时院中只有茶韵和心雨。 茶韵就站在院门口,朝进来的安妘和宋悠福身拜了一拜:“哥儿,奶奶。” 宋悠转眼看去,不由蹙眉:“你怎么穿着主子的衣裳?谁准你穿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该遇见 茶韵果如安妘所想,面露委屈,双眼湿·漉漉的瞧着宋悠:“哥儿,这是奶奶赏奴的,奴以为这是要让奴更用心的侍奉的意思。” 宋悠听了,很是不解的看向安妘张口。 他刚要说话,却被安妘捂住了嘴。 只听安妘也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说起了话:“夫君不要这样可惜,这丫头之前跟着郡主,在王府里吃喝用度没准比咱们都好,现刚来了一天,就大晚上的在门口等了你一宿,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着她刚来没有衣裳穿,偏又喜欢碧色,就只能……” 见安妘边说话边和自己使眼色,宋悠多少也明晓了几分,将手一抬,握住了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不过几件衣服而已,没什么可惜,改明儿叫鬓香阁的师傅们给娘子量了尺寸,做两件鲜亮些的。” 茶韵见此情况,也只能向后退了两步,依然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动也未动。 宋悠只管拉着安妘朝屋中走去,边走边低声说道:“我听说今日鬓香阁那里有些云纱的料子,清透可见肌肤,你该做两件晚上穿,夏天燥热,这样清凉。” 安妘听了,一股奇怪的感觉袭上心头,想了一下那画面,不由撇嘴道:“那你也该做上一套,一定姿态甚美。” 宋悠的两条眉毛动了动,他略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其实我知道女子也会有燥·热难耐之时,没想到娘子也是如此,既然娘子想看,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穿一穿。” 她没能再接下去,只随着宋悠进到了屋中。 两人坐于桌前,此时去厨房取饭食的丫头们也已经回来了,将食盒打开,把粥和几样小菜,几样精致的面果子摆上后也退了出去。 除了粥,今儿厨房还打了些鲜豆浆,碧霜在一旁盛了两碗放在二人面前。 安妘捏着勺子尝了一口,看着桌上的吃食,喃喃:“倒是应该有焦圈儿。” 宋悠听后,眉梢微挑,索性放下了勺子:“你想吃焦圈儿?” 她未料到宋悠耳力竟如此之好,只能笑道:“嗯,是很想吃。” 宋悠起身,将安妘手中的勺子撂在了一旁:“府里之前炸过,没外边儿的好吃,你带上白帏帽,我带你出去。” 安妘一时怔住:“现在?” 他笑着将人拉起来:“自然是现在,过了现在,中午又没人卖。” 眼看着安妘已经被宋悠拉扯起来,碧霜连忙劝道:“姑爷,不妥啊,这什么缘由也没有就出了门,要是让太太知道了,说不定又得把姑娘叫过去问话。” 宋悠指了一下碧霜:“这个就能难住你了?左右母亲也知道我什么样儿,在她心里,这世上就没有降得住我的人,左右梦安苑那边问话,往我身上一推就成了。” 说话时,人已经被他拖到了门口。 安妘挣了一下宋悠的手,没有挣开:“诶呀,你疯了,碧霜说的是那么个理儿,就算往你身上推,难道婆母就不问话了?” 宋悠蹙眉,想了一下:“那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 她还是将手抽了回来,心里做了下斗争,最终咬了下嘴唇:“不想。” 宋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什么样子吗?” 安妘将头一别:“不知道。” 宋悠眉毛一挑,再次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扭头和站在一旁不知该拦还是该放人的心漪说道:“快,取个白帏帽来。” 心漪应了,转身进到了屋中去取。 碧霜在一旁跺脚道:“这多胡闹!你也不劝劝你们哥儿!“ 心雨捂嘴笑了声:“能劝早就劝好了,你刚才劝,那不是不管用吗?” 碧霜蹙眉又道:“姑爷,现在差人去买不好吗?买回来岂不省事?” 宋悠听后,笑着反问道:“差人去买又要惊动一些人劳动,届时抱怨声一起,岂不是比直接出门更容易让人说三道四?” 心漪已将白帏帽取了出来,帮安妘戴在了头上,抬眼温声和宋悠道:“不如带个近身的丫头去?也好有人在一旁帮衬着。” 宋悠没有理会心漪所讲,只拉着安妘就往外走。 院子里,正看着小丫头们洗扫的玲·珑和在亭中拿着绣绷子绣花的茶韵看见这二人出去,各怀心思的眼神一变。 而宋悠骑马带着安妘去了京城安水巷上,此刻有摊主正吆喝着生意,炸着喷香的焦圈儿,每个人给十文钱就能吃一碗豆花或一碗鲜豆浆,还有两个焦圈儿。 宋悠停下了马,抱着安妘从马上跳了下来,伸手朝老板扔了块碎银子。 老板喜不自胜,带着二人入座,将已经用得乌黑反光的桌子仔仔细细的擦了擦:“两位贵人别嫌弃我们,我们虽简单些,但手艺都很好的。” 宋悠笑道:“老头你忘了我了?我以前经常来的?” 那老板抬头仔细看了眼宋悠,连忙点头笑道:“是是是,哥儿现在穿着官服,一时竟不敢认了。” 宋悠倒也未说其他,只说道:“照老样子来,不过今天豆花和鲜豆浆各来一份,让我娘子尝尝。” 老板应下,按着宋悠说的,将吃食摆了上来。 安妘将白帏帽打开些,拿着勺子要给豆花中加些料。 宋悠看着她笑着:“你知道该加什么好吃吗?” 她焉能不知宋悠有意在她跟前展示,挑眉问道:“我要是加的料出的味道比你以往吃的好吃,你该怎么说?” 宋悠蹙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安妘不由笑了,将焦圈儿咬了一口,递到了宋悠唇边。 宋悠抬眼笑了,咬了一口:“怎么,你现在不怕人看见说你行为不妥了?” 她眼睛一转:“左右都跟着你出来了,已经这么荒唐了,还怕这怕那的做给谁看呢?” 宋悠见安妘的手要缩回去,手上前一握,将她的手腕攥住,又咬了一口安妘手上的焦圈儿,细细品着这酥脆的口感:“你本身不是个喜欢循规蹈矩的人,我给你机会出来荒唐,竟然还推三阻四的,真是没趣。” 听到这种评价,安妘将手抽回,自己也吃了口焦圈儿,眼睛一翻:“你觉得谁有趣,你就寻谁去,犯不着在这里激我。” 宋悠摸着鼻子笑了:“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听不出我的话呢?” 安妘低头,专心吃着饭食:“听出什么?” 他拄着下巴,笑道:“你怎么听不出我说你没趣,就是说你有趣?难道你的聪明才智都被醋淹了吗?” 安妘抬头,从宋悠面前拿过了勺子,铲了一勺鲜红的辣椒油放到了豆花里面,又将勺子放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飘着辣椒油的豆花,挑眉笑道:“娘子贴心,我其实很爱吃辣,只是与你成婚之后,已经甚少吃辣,早就想得不行了。” 本是准备欣赏对面安妘有趣的表情的,却未曾想身后有人唤了一声宋悠的名字:“哲远真是好兴致,大清早的怎么带着夫人到这样的地方来吃喝?” 宋悠蹙眉,不想回头应对,安妘却抬头冷道:“这是什么样的地方?这是京城,天子脚下,顶顶金贵的地方,就算不是京城,也是天子之土地,人民生存之根本,王爷素来得意于圣上,难道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吗?” 难得见安妘语气如此冰冷,还是为了自己的缘故,宋悠不由欣喜,抬头看着安妘笑得开心。 而在宋悠身后的慕瑾林,从马背上走了下来,扬声和身后马车旁的婢女道:“将王妃也叫出来吧,这百姓喜欢的,本王确实该尝一下,也好和父皇谈论一番。” 宋悠脸上没了笑容,抬头看了眼慕瑾林:“这不妥吧,若说我和王爷是故交到不在意这些虚礼,但我和王妃娘娘毕竟男女有别,实在不好同桌吃喝。” 那安妡已经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的声音从白帏帽后面传出:“宋大人说笑了,我和三妹妹是一处长大的亲姐妹,你现在也算是我的亲戚,都是一家子的骨肉怎生这样疏远?况且,这里还有空位,我和三妹妹一桌,宋大人和王爷一桌不就妥了吗?” 那慕瑾林已经坐到了宋悠他们这一桌上,安妘登时起身,朝安妡福身笑道:“王妃娘娘说的是,也该恭贺王妃娘娘新婚之喜。” 安妡听到安妘的话,双手不由握紧成拳,贝齿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 摊主的雇工连忙又收拾出一张桌子。 安妘和安妡二人对面而坐。 安妡也将帏帽拉开了一些,看着对面吃得怡然自得的安妘,冷笑道:“以前倒不觉得什么,今儿才发现,庶女就是庶女,这样的东西不干不净的也能下咽。” 安妘有些好笑的看向对方:“这些东西,在公府里也曾吃过,味道还没有这里做得好,如何二姐姐就说这里的东西是难以下咽了?二姐姐之前是极为稳重宽和的人,今日怎么尽学些庶女之态,挖苦讽刺起旁人了?” 安妡面色一变,只想起先前如同羞辱一般的种种,冷道:“我今日为何此种态度对你,你自己问问自己,就该知道!” 安妘没有再看她,低头喝了一勺豆花,声音不咸不淡:“我这个人糊涂又愚笨,听不懂二姐姐在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日之后 安妡冷笑一声:“你当日拒绝我的提议时,倒是很果断,但郡主给你塞个人,你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安妘垂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声道:“二姐姐就算再不高兴,那个被送到我们家的女孩儿,现在也是日夜和夫君在一处,就如同我和夫君一般,而二姐姐现在也是罗敷有夫,何必再说这些呢?” 听到这话,安妡眼眶竟一红,看向别处:“我看三妹妹身体康健,也该回禀文乐公主才是。” 安妘喝了一口豆花,平静的说道:“二姐姐何必管我的事?” 安妡抿唇,转回头又看向她:“我今儿是进宫去谢恩的,你看我管不管得了。” 还不待安妘回什么,安妡已起身站起,朝马车那边走去。 不远处慕瑾林瞧见,起身要朝安妘那边走去:“王妃她急着要去宫中,还望宋淑人不要见怪。” 然,慕瑾林没有走过去,宋悠已经起身拦住了他:“夫人她一向大度随和,不会计较的。” 慕瑾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抱拳笑道:“如此,本王就先和王妃同去了。” 宋悠亦抱拳回敬。 慕瑾林夫妇二人走后,宋悠也坐到了安妘身侧,笑道:“你的碧霜说得对,还是让人将吃食买回府中比较妥当。” 安妘将勺子放了下来,抬头和宋悠笑了笑。 也不知为何,看见安妘这样平静而柔和的笑容,宋悠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瞬消失了。 安妘声音轻轻柔柔的:“我应该明天,就又要被传回宫中为文乐公主治脸了。” 宋悠蹙眉:“为何?” 安妘未再看他:“本来今天没有遇到二姐姐,我也会再想办法在二姐姐回门时,去辅国公见她的,为的就是让二姐姐在怒气正盛的时候去宫中说项,让人再把我召回。” 他未再多言,起身道:“我送你回府,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去军营了。” 也不待安妘说什么,人已经解了马往宋府走去,安妘蹙眉快步跟了上去。 宋悠自小习武,有心不听安妘说话,便没有等候安妘,牵马快步走在前面,也不管后面安妘能不能跟得上。 安妘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宋悠!你倒是听我说完啊!” 前面走着的宋悠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还是快步走着。 安妘咬牙,停了下来,弯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朝宋悠就丢了过去。 好在她丢得够准,正中宋悠的脑袋。 宋悠吃痛,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她。 安妘见人终于停了下来,心中却蓦然生出一股怒气,快步上前到了宋悠身侧,手轻轻放在他的小臂上。 本是柔情的,本来也准备好好听她说话的宋悠,却在下一刻脸色白了几分。 安妘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拧完宋悠的安妘,又朝宋悠靠近了一步,隔着白帏帽宋悠看不见安妘模样,又被安妘踢了一下小腿。 宋悠知道大街上和内人闹矛盾并不好看,只沉声咬牙道:“你做什么!” 安妘松开了宋悠的手臂:“谁让你不听我说完!” 宋悠将头一偏,向下看了眼安妘:“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又要回宫?” 她抿唇:“你以为我想回去!还不是你的烂桃花逼得我。” 宋悠听了,连忙拽住了安妘的手臂:“你放心,我不可能要那个茶韵的,我明儿就把人撵出去!” 安妘看了一眼四周,拉着宋悠慢悠悠的朝宋府的方向走去:“隆和郡主才是你的那朵烂桃花,她心中对你有执念,想要的,可从来不是塞个妾膈应我,而是让我从你们宋府消失。” 她说话时,也透过帏帽上的白纱观察着宋悠的神色。 宋悠只皱了下眉毛:“那个茶韵大致会将你根本没得过肺痨的事情传扬出去,届时闹到圣上跟前,说你欺君,如果要株连九族,宋家的人说不定为了自保,让我递折子上去与你合离。” 而安妡去说,一定只会说安妘病已经好了,并不会说安妘欺君罔上。 安妘眼睛一转,索性当了一回挑拨离间的人:“那可不一定,按照郡主的脾性,让你休了我才比较解气,那次京城里以为你离世了,还是郡主撺掇着圣上让我嫁给你陪葬的呢!” 听到这些,宋悠皱起了眉毛,未说其他,只握住了安妘的手。 见宋悠没有对隆和郡主的事情予以任何评价,安妘心中那叫一个气闷,默默的将手从宋悠手中抽了出来! 她心中不由骂道:花心!多情!渣男! 宋悠自然不会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只将安妘送回宋府后,柔声交代道:“你这两天在府里也别多想什么,那些让人心烦的事交给我就好了,我一定尽快将事情解决,皇后娘娘只要能解除紧闭,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虽说知道宋悠这一阵子为了调查慕瑾林的事心烦意乱,但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安妘心中还是有些失望的。 宋悠转身,眼看就要离了安玉堂,安妘看了眼院中的几个丫鬟们,心中一时更烦躁了些,索性将白帏帽摘了下来,快走两步,拉住了宋悠的手臂。 他微怔转身,低头看着安妘。 安妘却双手攀在他的肩上,垫脚吻了一下宋悠的双唇。 宋悠面色一红,转头看了眼院中的人,又实在藏不住心中喜悦,双手轻轻握着她的腰肢,只听安妘轻声道:“宋悠,我这个人很小气的,我接受不来男人有三妻四妾!” 他一时被喜悦充满,一时忘了其他,只点头应了一声,又回抱了一下安妘才从安玉堂中离开。 宋悠走后,安妘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去梦安苑找周夫人请个罪或去厨房做些护肤品都可以,却在一眼瞥见梳妆镜旁挂着的紫色珍珠手串时,她心中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种介意,已不是对于一夫一妻的向往而有的了,因为她原本就知道,隆和郡主不可能嫁给他人做续弦或妾室,她分明在意宋悠心里是不是有隆和郡主。 安妘伸手拿起了手串,微凉的珠子她手中轻轻碰撞出声,她有些无力的坐了下来。 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一直认为宋悠那样多情的人,并非良配。 可到底…… 她没再让自己想下去,将手串放到了妆奁最下面一层,起身叫了碧霜去了梦安苑中请罪,请自己早上跟着宋悠一起荒唐出府的罪。 周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和安妘又念叨了一下正房娘子该持有的体统,断不能和妾室一般同着夫君放纵享乐。 一番话下来,便放安妘离了梦安苑。 被周夫人温和的说教了一番后,安妘也冷静下来,用过午饭后,本想着下午去厨房当中边做护肤品边等宫里的消息,谁知还未去厨房,宫里已经有文乐公主的近侍到了宋府。 公主的近侍已非小周儿,却和之前的小周儿一样体面,来宋府时,很受礼遇。 来的人是昭阳宫的掌事宫女墨文。 墨文坐在梦安苑中的正堂上,虽说没有坐在正位,但对于一个宫中女官来说,也是很体面的了。 那墨文见安妘进到了屋中,很是客气的笑道:“听说宋淑人的病好了,殿下很是欣慰,问过太后娘娘和圣上的意思后,便差了小人来问宋淑人何时能回宫。” 安妘福身拜道:“劳烦殿下惦记,臣再修养两天就回宫为殿下医脸。” 周夫人在一旁笑道:“你们也知道,圣上赏了我们三哥儿新宅子,正是需要这正头娘子忙的时候,让这孩子先安顿好这里,再回宫去也不迟啊。” 墨文听了,倒也没有为难,只道:“那如此,我也好和殿下回话。” 说罢,人已起身离去。 安妘还未离去,周夫人叹了口气:“你和三哥儿的是非不断,到底还是和夫君一样,靠近军权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事。” 见周夫人能这样理解她和宋悠的难处,安妘心中感念,福身道:“婆母忧心了。” 周夫人起身摇头,将人往外送道:“我忧不忧心有什么要紧,你只要时常提醒着点三哥儿,别让他做那些危险的事就好。” 安妘未再多说其他,只乖顺的点了点头。 才出梦安苑的门,碧霜不由蹙眉:“姑娘为何说再等两天?是要做些什么吗?” 安妘抬头看了眼宋府上面的蓝天,轻声道:“那个茶韵,多留无益,你回到院中后,就和小丫头们多说笑些,告诉她们茶韵这个人早晚是要被谴去庄子上的。” 碧霜心中虽疑,但并未多问,只点头应了下来。 主仆二人还未回到安玉堂,路过园子的时候,却听到了欢笑之声。 碧霜比安妘先往那边看了一眼,“呀”了一声,连忙将安妘往另一个方向轻轻推去:“姑娘快别看这些,以免污了姑娘的眼。” 安妘蹙眉:“还能是什么脏东西?难不成还能有人在这青天白日的苟合行不妥之事吗?” 碧霜抿唇摇头。 安妘转头朝那边看去,却见到了一个少年人正和一个丫头模样的人搂在一处,二人坐在花圃当中嬉笑着说话,此时府中大部分人都还未从午睡中起来,这二人倒是很会挑时间。 只是这丫头却很是让人意想不到,竟是前两天被宋悠送走的媛儿。 安妘微愣,眉梢微动:“这个丫头装得倒是挺可怜,转眼给人家当通房丫头当得这样开心。” 碧霜没再往那边看过一眼,连忙拉着安妘要走:“姑娘,快走吧!” 这二人脚步还未动,媛儿和那少年却已察觉有人路过,那少年语气不大好,冷然问道:“谁在那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有意讨好 安妘和碧霜站在原地未动,更未说话。 那少年从花圃当中爬起来后,看到了妇人打扮的安妘,一时也明白了面前所站何人,连忙理了理衣领,作揖笑道:“原来是三嫂,真是不好意思了。” 安妘下巴微扬,浅笑说道:“四哥儿是主子,也该知道些礼义廉耻,许多事情还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做比较方便,虽此时府中的主子们大多在午睡,但保不齐有像我这样的闲人乱逛,不是吗?” 这少年正是宋家的老四宋志,那宋志身后的媛儿也连忙站了起来,将衣裳理好,连忙朝安妘行礼道:“三奶奶。” 宋志看着安妘转身要走,不由扬声道:“今儿多亏是嫂子发现了我,要是太太,我这层皮都得没了,嫂子没有就此声张起来,我心里感激嫂子,定会日日念着嫂子的好的。” 安妘没有再看宋志,声音不咸不淡的:“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想让别人说起来,是你三哥给你的丫头引着你不学好,那时候夫君脸上也挂不住啊。” 媛儿听了这话,连忙朝安妘再次福身道:“媛儿知错,下次一定劝着点儿四哥儿。” 安妘没再理会,径自往安玉堂走去。 刚到安玉堂中,玲·珑忙不迭的去到了安妘跟前儿:“奶奶,那个茶韵今儿又跟着出去采买了,以往咱们院里采买的事情都是轮值来着,现在可倒好,她回回都揽这么个巧宗!” 安妘面上毫无意外的神色,淡淡说道:“人家也是有本事讨这个巧宗,就让她去吧。” 玲·珑见安妘毫不在意,看着安妘朝屋中走去,抬脚又要追上去,却被心漪拉住了。 被心漪拉住,玲·珑是很不乐意的低声啐道:“你怎么还有心思装这样的好人!” 心漪撇嘴,拿着浇花的壶走到了花圃旁边:“咱们这位奶奶,心思沉着呢,你这是多虑了!” 安妘心思虽如心漪所讲,很是沉着,但这个茶韵却还是让她心烦了起来。 她做到内室当中,抿紧了嘴唇,碧霜在一旁斟了杯茶递过来:“姑娘,那个茶韵要是这三天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你这一去宫中可就是给对方留空子了!” 安妘垂眸,看着茶杯当中浅绿色的茶汤:“我如何不知,只是隆和郡主要她做的,估计是让我在宋府不能再待下去,但现在看来,恐怕这个茶韵还有旁的心思。” 碧霜叹气,坐到了安妘身旁:“我跟着姑娘会过几次郡主,那个郡主可不是能容得了别人在宋悠身侧获得宠爱的人。”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这可保不齐,郡主心性骄傲,可能未必稀罕和自己的丫头去争什么。” 碧霜看着安妘脸上略显讽刺的笑容,蹙眉道:“姑娘且要放宽心些啊。” 安妘似乎没有听到碧霜的话,只摇头道:“我就不如隆和郡主了,只要是个女人,我都介意。” 那日大概还差三刻到酉时,宋府采买的人已经回到府中。 跟着去的茶韵也回到了府中,却没有回到安玉堂,反而去到了梦安苑,她手中捧着从采昌斋买回来的荷花酥。 这个消息被传入安玉堂的时候,安妘写护肤方子的手顿了一下,毛笔尖无意识的滑下来,在洁白的纸上染黑了一片。 安妘将笔放到了笔架上:“是我小瞧这个人了。” 碧霜蹙眉,接着往下说道:“姑娘别急,太太根本没有让人进去,只是收下了东西。” 安妘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将纸一团,扔到一旁:“最怕的,是她日日都买了东西去送往梦安苑,太太一日不让她进还能日日不让进吗?” 碧霜将纸团收到了一旁:“那姑娘今日不如先治一治她?” 安妘挑眉笑道:“治她做什么?太太没有见人,但却还是收了东西,东西收了就会念一些情分,太太要是听见我转眼就将人罚了一通,还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碧霜刚想开口说什么,安妘却开口道:“我听闻太太素日里喜欢喝些玫瑰花露,咱们往日蒸的那些玫瑰花汁子收集起来后,调上一点蜂蜜,每日请安时送过去些,既新鲜又比外面买的强些。只是,我眼看就要去到宫中,恐怕又不大方便了。” 安妘说到此处,正思索着要如何是好,碧霜却开口道:“姑娘别愁,大不了我辛苦一阵,每日早起一会子,跟着姑爷上朝的时辰一起去宫门那里等姑娘将玫瑰花露送出来。” 听见碧霜如此一说,安妘抬眼瞧着她笑了一下:“你真是个好人儿,我一半的愁烦都是你帮着解决的。” 安妘心中刚刚缓和一些,却听见拿着食盒回来的心雨道:“奶奶,那个扬州瘦马,说是跪在太太的梦安苑门口,现在还没起来,一直说就想和太太请个安。” 碧霜转头疑道:“什么?” 安妘起身,蹙眉道:“心雨,夫君回来候,先伺候着夫君用饭吧,我今儿晚上去和太太吃。” 说罢,人已经朝门外走去。 碧霜连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安妘匆匆到了梦安苑旁时,只见茶韵正跪在梦安苑前面的甬道上,手正揉着发酸的膝盖。 看到了茶韵,安妘脚步放缓,走到了院门前,微微低头作势要搀起茶韵:“你是郡主身边的丫头,身份特别,怎么能跪在这里这么长时间,快起来吧! 那茶韵低头笑了一下:“奶奶说差了,茶韵是郡主送给哥儿和奶奶·的,更是伺候太太的,奶奶您赏给茶韵这样的衣裳穿,茶韵虽然欢喜,但却知道不能昏了头,这事情啊,还得太太说准了才行。” 安妘站直身子:“的确是这样,那我先进屋里见见太太。” 不再多留,安妘已朝院中走去,小丫头们引着安妘到了后院中。 此时还未到五月,天气正好,周夫人命人将饭食摆到了院中的桂花树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安妘到了周夫人身侧,行礼问安后,拿起长筷在一旁伺候着布菜。 周夫人头也未抬,轻声问道:“这外头来的,是不是不如家里的省心啊?” 安妘夹菜的手微微一颤,将筷子放下,登时跪在地上:“婆母,是我的失策。” 周夫人侧头看向安妘,笑了一下,伸手将人轻轻拉了起来:“其实那个孩子也算是有心了,我原想着郡主身边的丫头多少是自持有些身份的,今儿也算是将礼数做够了,你觉得呢?” 又听对方如此一说,安妘竟一时间摸不清楚周夫人心中想法,奈何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低首不言。 周夫人轻声道:“我想着你又被宫中召回去,又得有些日子不能管府中之事,虽说不是你的过错,但到底该想想这屋中究竟要怎么办才好,茶韵这孩子既然乖觉,倒是可以做做摆设,让那几个大丫头协着她将事情办妥,下面的人也不好说三道四不听服从,也算是分你的忧了。” 安妘心下一沉,眨了眨眼睛,应了声没说话。 周夫人抬手:“你坐下,一起吃吧。” 安妘闻言,默默坐下。 周夫人又抬头和碧霜道:“你回安玉堂看看三哥儿回来了没有,若是回了,就将人叫到这儿来,来了后也将门口那个传过来吧。” 碧霜颔首,走时瞧了安妘一眼,只不放心的走了出去。 此时,宋悠的确已经回到了安玉堂。 碧霜一入院中,便看到了已换上了便衣的宋悠,也未说话,眼中一红,跪在了宋悠面前。 宋悠一愣,心中急切起来:“这是怎么了?我听心雨说你家姑娘去了母亲那里,可是被为难了?” 碧霜摇头:“太太是个宽和仁厚的,不会为难姑娘,只是今儿恐怕是得让姑爷将那个茶韵纳了才算罢。” 宋悠蹙眉:“怎么回事?” 碧霜呜呜咽咽的将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拉住了宋悠的衣摆:“姑爷,你知道姑娘的心思的,她……” 宋悠没有再听下去,已大步走出了院子。 碧霜也连忙起身要追过去,却被玲·珑一把拉住:“太太是什么意思?要将那个茶韵扶上来?” 看了眼玲·珑急切的眼神,碧霜只为难的咬了下嘴唇,也未说话便走了。 院中的玲·珑心中更是着急,心雨努嘴,哼了一声:“连我都看得出来,那是个扬州瘦马,太太那样一个讲究规矩体统的人,断然不能容得下一个这样的来伺候哥儿。” 玲·珑急得垂泪:“那怎么能说得准呢,这样一个人,长得又标致,通身的气派又和闺秀无二,谁不喜欢。” 心雨见玲·珑并未听进去自己说的话,只得作罢,拉着心漪的手往屋里走去。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跪在梦安苑门前的茶韵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脸上却还要保持得体的微笑。 而在昏暗当中的宋悠,那一身白衣却依然扎眼。 他走过来时,茶韵柔柔的问了声安,宋悠脚步微顿,笑着打量了一下她:“郡主那样一个火爆脾气,倒调·教出来你这样一个温婉佳人。” 茶韵听到夸赞,刚要说些什么,却抬眼见到宋悠竟进到了院中。 宋悠到了后院看见母亲和安妘时,也未问安,只道:“母亲,这个茶韵是断然不能被纳做妾室的!谁纳她谁都得倒霉!” 第一百一十八章 商议行刺 听到这样戏谑的语气,安妘微微抬头,看向了宋悠。 周夫人将筷子放下:“怎么讲?” 宋悠朝周夫人旁边走了过去,有丫鬟连忙摆了一张椅子放在宋悠身后。 年轻的公子坐下,温声笑道:“母亲,那个茶韵您叫进来一看便知,这人是扬州瘦马,郡主将人给我和娘子二人时,连奴籍和身契都没给,分明是留着后手,只等着人成了我的妾室,好让人参我一本私德不修。” 安妘听后,也将筷子放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对面的周夫人。 她怎么忘了,妾有贵妾、良妾和贱妾之分的,虽纳妾不如娶妻那么讲究,但很多为官的家庭当中,是很忌讳纳贱籍的女子为妾的,毕竟说不准就有事儿多的政敌要在朝堂上说三道四。 欢娘被送给林子棠之前,宋悠还好心好意的将欢娘的贱籍给消了,只留奴籍。 一时院中,陷入了沉默。 周夫人面色不是很好,绷着脸:“既是这样的身份,为何你和你媳妇儿竟之前无人和我说明!这府里可不单单是你们,若是老二和老四见到这样的人,被勾了魂去,纳到了自己房里,那宋家就不会有事吗?” 安妘刚要说话,宽袖下却有宋悠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只听宋悠沉声:“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待朝堂的事解决了,再将人设法送还给郡主,一时忘了还有旁的需要忌讳之事。” 周夫人扫了一眼安妘:“你不是思虑不周,而是不晓得后宅难管。” 未再多说其他,周夫人转头交代丫头们将门口跪着的茶韵将人带进来。 不消片刻,那茶韵已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天已黑了下来,院中昏黄灯光下,女子身姿袅娜,眉目如画,看人时永远有几分情意。 那茶韵走到周夫人面前,盈盈一拜,声音娇软,体态大方,着实如闺秀一般。 周夫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果然是个齐整的好孩子,又出落的这么漂亮,给我这混账的儿子做妾可真是有些委屈你了。” 茶韵微微侧头,低首轻声道:“就是不做妾,一辈子伺候在主子们身侧,也是茶韵的福气。” 周夫人未再多言,淡淡抬眼看向了安妘。 安妘心下会意,起身道:“刚刚我和婆母还有夫君商量了一下,想着不如先让你去庄子上住一阵,等我和夫君搬了府,再说旁的。” 茶韵听后,面色不改,只又盈盈一拜:“是,奶奶。” 旁边有丫鬟连忙将茶韵带了下去。 周夫人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宋悠突然好像想到什么,连忙起身:“母亲,我手中还有要事处理,先去了。” 说罢,周夫人刚刚应声,宋悠已出了后院。 安妘还未得到周夫人的准话可以离开,便只能忍着好奇之心拿起筷子,继续陪周夫人用饭。 而离开的宋悠,却直接追上了正往外走的茶韵。 带着茶韵要离开的丫鬟见是宋悠,笑道:“三哥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要和人家再说两句体己话?” 宋悠抱起手臂,笑着挑眉:“母亲身边的丫鬟就是伶俐,相处多日,茶韵姑娘温婉体贴,貌美动人,我心中说不喜欢那自然是假,现在眼看就要离别,自然想再多相处片刻啊。” 茶韵未料及宋悠会如此一说,心中一动,面上绽放出笑容,只觉这几日努力也终于是没有白费,没有辜负郡主的期待。 那丫鬟听见宋悠这样说,打趣道:“刚才我在院里瞧着,还以为三哥儿心里眼里只有三奶奶呢,还琢磨着我们这位最爱在女人堆里下功夫的哥儿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这样死性不改。” 宋悠那双漂亮的眼中含着笑意,听见丫鬟如此打趣自己,便朝着茶韵瞧了两眼,又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死性不改,那就通融一二,左右你们三奶奶正和太太用饭暂且顾不上我,我趁着此时,也好带着茶韵回一趟安玉堂再做些愉快之事。” 听见如此轻薄之话,丫鬟已羞红了脸,跺脚看着宋悠将人领走了。 梦安苑中的安妘心不在焉,只顾着给周夫人布菜,自己一口都还未吃。 周夫人瞧着安妘的样子,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那个茶韵十分的好看?” 安妘一愣,只点头笑道:“这样的人,大多都是好看的。” 周夫人颔首:“是,所以更要知道,男人多看两眼好看的姑娘是很正常的,你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与其让他去看那些会给家里招来祸患的人,不如让他看些规矩的人。” 安妘抿唇,没有说话。 周夫人用筷子指了一下面前的火腿炖笋:“你喝一碗这个汤,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你吃完就快回去吧,” 安妘道了声谢,旁边丫鬟帮忙盛了一碗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这次倒是吃得快了,饮完汤后,便福身退去。 安妘自然不信宋悠所说的有要事处理,只脚下飞快的朝安玉堂而去。 而安玉堂的院中,众人已乱做了一团。 宋悠回来时,身后跟着茶韵,二人一回来,直接进到了内室当中。 当时内饰中,心漪正在熨衣裳,宋悠一进来,就让心漪从屋中走了出去。 心漪出门时,默默将门轻轻关上,脸色面白如纸。 院中玲·珑等人见心漪从屋中·出来,心中也都各有所想。 屋中原本该是旖旎万千之状,谁知门一被关上,宋悠就从内室中的一个匣子里拿出了一把森寒的短剑:“你怕死吗?“ 此刻宋悠脸上已没有了笑容,茶韵心中吓了一跳,到退一步:“哥儿在说什么?” 宋悠将那短剑放到了桌上,人坐到了桌前,两指夹着耳边的一缕长发轻轻滑下,眸中又有盈盈笑意浮现出来:“人们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我不这么想,死了哪里还能风·流,死了就只能是臭了。” 茶韵朝前走了一步,手放在宋悠肩上:“哥儿这么说,证明哥儿是个明白人,为了美色不要命的,都是蠢人。” 宋悠侧头看了眼茶韵放在自己肩上的手:“那你觉得我蠢吗?” 茶韵盯着宋悠的双眼:“这个……可不好说,毕竟我并不了解哥儿。” 宋悠撇嘴:“但我却了解你主子,人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和你主子都不了解我,却敢派你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贱籍瘦马来害我娘子!” 茶韵的手从宋悠肩上放下,眼神落在了那柄短剑上,没有说话。 宋悠也看向了短剑,修长的手指将短剑拿起,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隆和郡主我自幼认识,她的脾性,我大概还能摸得透。” 说到此处,宋悠顿了顿:“你来这里,要想着办法将娘子从宋府赶出去,今儿本来是要让我母亲点头同意你能成为姨娘,谁知计划还没开始便落了空,那我估计,你就只能依着隆和郡主所交代给你的最坏的办法去做了吧。” 茶韵面上已经没有了笑容:“最坏的,是什么?” 宋悠抬头看向了茶韵:“还有什么比死更坏的办法吗?你在去庄子的路上自杀身亡不要紧,却要让娘子背上苛待并逼死婢女的名声,届时你的主子稍微添油加醋说一下,事态结果,肯定糟糕透顶。” 茶韵向后又退了一步:“我,我不过是被人买来的一个玩意儿,哥儿你既然看穿了一切,何不放茶韵一条生路。” 宋悠如此听了,笑道:“好,那我给你两条路,要么被我一剑杀死,要么将我刺伤,我再把你送进官府,但这条路我保你活命。” 茶韵垂眸:“这两种结果,都能对郡主构成威胁,因为她买了一个扬州瘦马送给了朝廷官员,还是为了杀人。” 宋悠笑了一下,却敛了笑容,负手走到了窗前朝外面看了一眼,又笑了起来,柔声如情·人低语一般说道:“你没时间考虑了,娘子回来了,她和我不一样,她可能会直接杀了你的。” 宋悠说的不错,安妘的确是很想杀人,院中的丫头们七嘴八舌的和安妘说了一通情况,她想到了宋悠在梦安苑时那副和自己统一战线的样子,只觉得怒上心头,推开众人,朝屋门前走去。 屋中宋悠隔着窗子瞧着外面安妘的表情,脸上带着笑容,手伸到了茶韵眼前:“三、二、一……” 茶韵咬牙,最终是拿起短剑朝宋悠后心刺去。 而门外安妘推门而入,转头看向了内室。 宋悠后心有鲜血沁出,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还有血从短剑上流到了茶韵的手上。 安妘愣在原地,竟没想过一推门竟然看到了这幅景象。 宋悠转头看向了她,唇边漾着一抹好看的笑容,还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安梦文,你怎么来得这么是时候,可真是救了我一命啊!” 安妘大步朝二人走去,抬手朝茶韵脸上掴去,怒斥道:“你为什么杀他!” 院中人听见如此喊声,赶忙朝屋中奔去,一时屋中乱成一团,茶韵被人拖走,有人连忙去找小厮去请个太医来。 安妘看着宋悠坐到了床边,瞪着他冷哼道:“你这作死的,她怎么没把你一剑捅死。” 宋悠笑了,本想说什么,却在抬头看见安妘那双微红的眼眶时,被塞住了口。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些躁动 为什么要哭呢? 他看着安妘的双眼,本想这样去问,却开口说了其他:“我死了,你就要守寡,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又这样好看,是非肯定多得你头大。” 安妘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啐道:“看来这一剑刺得并不深,还能让你有心情想到这些。” 宋悠见她转身要走,抬手就将她的手抓住了,柔声道:“我一颗心都要碎了,你却只在这儿说这些。” 她垂头看了眼宋悠抓着自己的手:“是啊!本来应红绡帐里卧鸳鸯的,现在却被人捅了一剑,你自然心碎!“ 眼见人要走,宋悠只得更用力的抓住安妘的手,却一使劲扯痛了伤口,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妘立即转身回来,宋悠却向上些,一把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我是故意让她刺了我这一剑,若是不这么做,你就要死了!” 他说完这些,安妘满心的怒火也消了一半,本想开口问其中缘由,门口却有宋悠的父母和兄长进来。 一屋子的人进来,各自询问了情况,最后只齐齐看向了宋悠。 宋悠摸了摸鼻子,笑道:“那个丫头着实可怜,不过是出身差些,我这个人心软,便将人带到了房里,本想着暂且收了再送到庄子上避避风头,只等周亲王带着隆和郡主回西北之后,就将人从庄子上接回来,谁知那丫头竟是隆和郡主派过来杀我的。” 周夫人登时脸就黑了:“不是说了,这样的人断不能留在身边吗?” 宋悠挑眉,看向周夫人,又瞥到站在一旁安妘探究的神色,笑道:“我怕这丫头一时想不开,在去庄子的路上自裁,到那时候咱们宋府更是有理说不清的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先稳住再说。” 听到宋悠这样的话,安妘心中倒是缓和不少,只是却还是有些介意——他就不能提前和自己说一声吗?还是说,是真的有将人收入房中的打算? 宋威蹙眉,只问道:“那以现在之结果,你要如何?” 宋悠微微动了下·身子,后背上的伤让他有吸了口冷气:“自然是让隆和郡主吃些苦头了。” 此时大哥儿宋念却道:“三弟,虽说这事的确是那隆和郡主做得不妥,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安妘在一旁听着,不由蹙了眉头。 宋悠沉吟片刻:“周亲王的封地正是西北,牵扯甚多,的确不宜将事情闹大。” 安妘看向众人:“明儿我就该按旨意回宫了,不如我将人带去宫中,让太后娘娘拿个主意出来,也好过我们这样将人送还,让外头不明所以的人妄自揣测看咱们的笑话。” 周夫人低头想了想:“如此也好。” 安妘听到后,连忙转身出去,让府里各处都守好门,从现在起到明儿早上爷们上朝出门,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吩咐完后,院门口已有太医进来。 正是李太医,那李太医给宋悠查看诊治后和周夫人说了大致情况。 因要为宋悠宽衣疗伤,又知道宋悠身上的伤并无大碍,一屋子的人也就陆陆续续的散了。 那李太医让药童将宋悠后背上插得短剑拔出后,细细上了药。 安妘一直在一旁守着,待李太医出去,安妘才冲了过去,一把拉住了宋悠的衣襟。 他微愣,转而笑道:“娘子,你这是要在为夫虚弱之时做什么啊?” 安妘并未理他,只将衣襟扯开,看着宋悠前面腹部上的疤痕:“怎么这里还没好全?” 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伤疤,他摇头笑道:“那一剑差点穿透了我的肚子,现在只是留个伤口,算不得什么。” 安妘垂眸,看着宋悠腹上的伤痕,想起他当日在竹屋中的一切,心中一时什么也不再计较。 女子微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条伤疤,喃喃:“我这个人不喜欢的事情很多。” 他眼眸微动:“譬如?” 安妘低声:“譬如,我不喜欢做寡·妇。” 宋悠心中一动,想伸手抱住眼前之人,安妘却转身到了一旁给他拿寝衣去了。 他抬起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好,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安妘拿着寝衣转过身时看着宋悠抬着手不上不下的样子,蹙眉问道:“你怎么了?” 他耸了一下肩膀,伤处疼痛,眉心一皱。 安妘皱眉,连忙问道:“很疼吗?” 宋悠她一脸关切,抿着嘴唇忍住了笑意,点了点头:“是啊,我疼得很。” 她想要叹气,却又想板着脸,可这样的表情却又十分动人,宋悠瞧在眼里,一时竟有酒后微醺之感。 门外有碧霜扬声问道:“姑娘,今儿还打洗脸水过来吗?” 安妘正想时,宋悠却扬声道:“不必了,屋里没有旁的事,你们都不必进来了。” 碧霜应了,再无他话。 安妘蹙眉:“你干嘛不叫人进来,要我伺候你吗?” 宋悠眸中含笑:“我为了你受的伤,难道你不该照顾照顾我?” 安妘嗔道:“这都赖你自己。” 说话间,安妘帮着宋悠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寝衣,又扶着人慢慢躺到了榻上,放下了纱帐后自己才去到了屏风后面去换寝衣。 内室中的屏风是白缎绘牡丹的样式,在烛火的印照下,她曼妙的身影其实是能一览无遗的。 往日房中都有丫鬟们伺候着,倒是少了这样安静的独处的美妙,宋悠焉能错过这般机会,轻轻撩开了手边的纱帐,微微转头便看向了屏风那边的风景,他看着的时候,手指慢慢悠悠的摩挲着。 宋悠的心跳和呼吸都快了几分,但这细微的变化,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安妘已将寝衣换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宋悠手急忙放下,纱帐无风自动。 她脚步停顿,看着微微浮动的纱帐,心中明了一切,眉梢微挑:“好看吗?” 宋悠躺在榻上,抿着嘴唇想了一下,最后异常诚实的说道:“特别好看。” 她向前一步:“有多好看啊?” 宋悠眼珠子一转,微微侧头看向了纱帐外面朦朦胧胧的身影,竟忽然觉得有些燥·热起来:“若能形容出来,便不算好看了。” 安妘低头笑了一声,再向前一步,又问道:“那,比你之前见过的呢?” 他躺在榻上,被这个问题问的噎住了,却更燥·热了一些,索性坐了起来,撩开纱帐抬手扯向了安妘的手臂。 安妘警觉退后一步,摇着手指头笑了笑,看着比平时更娇媚一些:“哥儿现在刚受了伤,恐怕状态不好,毕竟这圆房一事,还得完全齐备才算完美,否则在女人堆里叱咤风云的宋悠偏偏在自己结发妻子这里马失前蹄,岂非让人笑话?” 见对方这样妩媚,又唤了称呼,他心中好似被轻轻抓挠,非常不适。 宋悠一时又好笑,又生气,抱起手臂,上下看了一遍安妘:”你一个公府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说出这样不端庄的话来?仔细让辅国公知道,家法伺候。” 她没理会宋悠所说,只朝东暖阁走去:“哥儿前些日子让人收拾出来东暖阁,说要和我分房而睡,现在哥儿睡在这里,我该去那边才对。” 宋悠没有去拦安妘的脚步,女人嘛,以退为进,要是这么就满足了安妘的计谋,未免显得他也太沉不住气了。 这么想完,宋悠那双好看的眉毛却拧了起来。 身体的燥·热和渴望是骗不了人的,他确实是有些沉不住气。 转念又一想,食色性也,管他什么沉不沉的住气呢。 宋悠从榻上起身,朝东暖阁走去,却见那门被已人关了起来。 他在厅中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朝东暖阁中扬声道:“喂!安梦文,你这样有意思吗?” 安妘已经坐在了矮榻上,看着门外笑道:“夫君怎么还不休息?” 他撇嘴,转身欲回西暖阁中,却没能迈出脚步,只朝屋中道:“安梦文,你勾·引人,怎么还不许人亲近你呢?” 安妘听后,捂着嘴笑了起来:“你真想知道?” 宋悠没有说话,只等着安妘的说法。 安妘走到门前,笑道:“明儿我就又要回宫了,这次一去,又不知道得多少天见不到夫君,我怕我今夜过后,太过想念你。” 听了这话,宋悠还能说什么。 宋悠缓缓走回了西暖阁中,不由叹了口气——他从来不喜欢勉强,可要是对安妘的话…… 他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勉强一下的! 这样想完,宋悠有那么一瞬间倒有些想破门而入了。 苦恼几番后,看着东暖阁那边已经熄了灯,他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翌日起来,安妘收拾妥当,穿了命妇的朝服,和宋悠坐着马车押着茶韵一起去到了宫中。 茶韵被带下来的一瞬间,安妘眼尖,一眼瞥见了周亲王,下意识的挡在了茶韵身前。 宋悠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和她笑道:“无妨,周亲王并不一定知道。” 说罢,宋悠已朝周亲王走了过去,和对方问好后,二人一起朝里面走去。 安妘松了口气,带着茶韵往太后的福宁宫而去。 然,那茶韵跟着安妘走了两步后,却转身顺着宋悠和周亲王所去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宋家三哥儿仗势欺人,见色起意,玷污与我!” 安妘一惊,连忙提裙追了过去。 那茶韵边喊边跑,已经引动宫中侍卫,一时许多朝廷大员都朝宋悠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宋悠蹙眉摇头,心中十分委屈,白白挨了一剑! 第一百二十章 当众验伤 众人正低首低语讨论之际,又见安妘追了上来:“你这行刺杀人的贱蹄子,满嘴胡吣些什么!” 宋悠眼瞧着安妘这样喊叫跑来,且云鬓散乱,衣袖破裂,心下一瞬就明白了安妘之策,便指着那些赶过来的侍卫道:“快快快,将这行刺于我的刁民拿下!千万不要让她伤及陛下!” 那些惜命的朝廷官员们听到“行刺”二字,莫不惊慌退后,生怕伤到自己。 侍卫们齐齐上来拿住茶韵后,茶韵挣扎喊道:“你们莫要听这对儿草菅人命的夫妇胡言乱语,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然而任凭她如何喊叫,也断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为她说话,有几个年轻还未婚配的皇子已经走到了祥和殿前,看见这一幕,好笑的看着宋悠:“怎么,这是你惹的桃花债不成?” 宋悠没有否认,撇嘴点头:“会吃人的桃花债啊!” 祥和殿的大门已被人打开,太监宣旨后,众大臣依次进到了殿中。 安妘走到了压制着茶韵的侍卫旁边,笑道:“劳烦几位帮忙了。” 侍卫笑道:“无事无事。” 安妘正欲跪在殿前,已有太监拿来了软垫放到了安妘面前,和对方道谢后,她随即跪在上面。 茶韵也是云鬓散乱,眼神却不如安妘平和。 安妘打量了一下茶韵,抬头和押着茶韵的侍卫说道:“你们松开她吧。“ 侍卫犹豫片刻,没有松开茶韵。 安妘笑道:“料想这位姑娘现在已不敢造次,你们可以离得远些盯着她。” 两个侍卫彼此对视一眼,将茶韵松开,退后了几步。 茶韵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没有说话。 安妘侧头和茶韵笑了一下:“你之前一直是很柔顺的样子,是因为你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只能委曲求全吧?” 茶韵唇边有一抹冷笑:“听闻奶奶是庶女出身,甚至未婚夫要更改婚约都是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的人,这样的委曲求全怎么还问我呢?” 安妘探究的盯着茶韵的双眼:“如此说来,你之前在宋府的确是这样在生存,那就奇怪了。” 茶韵抿唇,没有看安妘:“如何奇怪。” 安妘也没有再去看茶韵,看向了巍峨的祥和殿:“在一个宋府你要谨小慎微,要委曲求全,而今日到了宫中去见太后娘娘,你却敢豁命一搏,这不奇怪吗?” 茶韵蹙眉:“我刺杀朝廷命官,自然是死罪难逃,当然要如此为自己搏命了。” 安妘摇头,否认了她的话:“不对,按照夫君的性子和不凡的伸手,如果不是他和你商议好了什么决策,你断然没有机会近他的身。” 茶韵垂眸笑道:“是又如何?你既然这么了解自己的夫君,为何还会疑心他会将我纳入房中?” 安妘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道:“还请茶韵姑娘告诉我,为何在宫里反倒如此了呢?莫非是在这宫中有可依傍之人?” 茶韵将视线换了位置,眼中有泪,泫然欲泣:“当然,是郡主。” 安妘果断道:“绝不是郡主!” 对方没有言语,已不可能从她口中套出任何讯息。 安妘眼睛转了转:“太后娘娘和皇上不会这么无聊插手一个大臣的家事,贞妃娘娘是我长姐,她的愿望是弟妹都能顺遂安定,更不会是她。虽然我在宫中做女太医,但从未得罪任何贵人,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文乐公主和洛亲王。” 说到此处,安妘侧头看向了茶韵的脸庞,她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依然没有说话。 安妘又转过头看向了大殿:“文乐公主为自己母后虽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她没必要这么做,因为,这对救皇后娘娘出来并无益处。所以,这个人,是洛亲王?” 茶韵唇畔有一抹笑容,竟透露着些苦涩。 安妘心底一凉,原来隆和郡主和慕瑾林已经联手了吗? 祥和殿的大门还紧紧关着,她听不见也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情,心底蓦然有些慌了起来。 慕瑾林会不会在里面为难宋悠? 殿门被人打开,有太监朝安妘和茶韵说道:“圣上传你二人进殿回话。” 安妘朝里面望了一眼,只见殿中宋悠微微弯腰站在中央。 那太监见安妘并未动弹,又唤了一声安妘,安妘这才起身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一入殿中,安妘先跪了下来,哭了起来,用小儿女撒娇的口气怨道:“臣妇要见太后娘娘,当日太后娘娘赐婚,我只当这是良配,谁知嫁过去后,隆和郡主百般为难,还派过来个女杀手要杀了我和夫君才算作罢,这算什么,又不是我一定要同她抢人。” 殿中一时纷乱起来,甚至有人说起来除夕夜宴上隆和郡主和现今的洛王妃争抢宋悠一事。 宋悠低头偷偷瞟了一眼安妘,一脸又无奈又想笑的表情。 皇帝坐在宝座上皱眉冷道:“那你是在怪太后了?” 听见皇帝的声音,众人又都安静下来。 安妘拿出来了绢子捂在脸上:“臣妇不敢,臣妇只是觉自己实在命苦,在闺阁时就遭遇各种艰难,现出了阁也还要被人算计性命!” 周亲王已听不下去,上前一步:“皇上明鉴啊,小女虽然顽劣,但绝做不出这样阴损的事,杀害朝廷命官和命妇这样大的罪名小女可担待不起,更不能平白受人污蔑!” 安妘跪行几步,到了宋悠身侧,抓住了宋悠的衣襟,继续哭道:“你们若不信,大可将夫君的衣裳脱了查看,昨儿刚被捅了一剑,就在后心,若不是夫君警觉,早就死了。” 宋悠拿着玉牌的手微微一颤! 脱·衣服查看可以,但不能在这儿! 皇帝被安妘哭得有些烦,抬手:“住口,朕要听这丫头如何说。“ 一直跪在地上的茶韵被点了名儿,刚要开口,安妘又抢先道:“这丫头,就是那日在洛亲王婚礼上被郡主强行塞过来的,当时在场的人说我若不同意这丫头进宋府的门,宋悠就要休了臣妇,臣妇心中慌乱,才收了下来。” 茶韵抢白道:“不是啊!是小宋大人见了奴才,非要让奴才伺候他,还欺辱奴才,当时在场的诸位都能作证的。” 宋悠撇嘴挑眉,恭敬说道:“皇上明鉴,若真如这姑娘所说,臣当时所行一定会被人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但这也就出现了问题——因为当时在场之人,只知道这女子忽然衣衫凌乱的大喊着说,宋大人别这样!但之前的事情一概没有见到,又如何能说所有人都能作证我欺辱了她呢?” 听见宋悠如此描述画面,一些年老者不由闭上了双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直沉默的慕瑾林走了出来:“父皇,在儿臣的婚宴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是儿臣的疏忽,儿臣甘愿受罚。” 宋悠转头看向慕瑾林:“洛亲王不必如此,根本没有出事,你不必替我敛责任。” 七皇子慕瑾善抱拳道:“父皇,这事很好查,只叫来当时坐在宋悠身边的人来问问,就一清二楚了。” 皇帝很是不耐:“当时谁坐在宋悠身旁?” 宋悠挑眉:“回皇上,当时臣正要去更衣,刚到男宾席院的门口,这女子就冲了过来,恐怕当时只有洛亲王府的家丁能为我作证了。” 终于有老臣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皇上,这祥和殿中,是众臣和皇上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岂是讨论这等不堪入耳之事之地?” 安妘抬头看了眼这老头,又转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那依周相所言,要如何呢?” 周相颔首:“这女子不管是谁送给小宋大人的,又不管这女子究竟是为何送给小宋大人的,只要查验小宋大人的伤口,能确定这女子就是刺杀了朝廷命官,就可直接定罪。” 茶韵未曾想过会有如此一说,抬头求助的看向了慕瑾林,谁知慕瑾林只是扫了她一眼,便未再看她。 茶韵心下一凉,咬住嘴唇忍住了哭泣。 安妘心中断然不能接受此举,道:“周相所言,未免太过荒谬,这要杀我夫君的女子背后若无人指使,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难道她不知道刺杀朝廷命官就活不成了吗?” 茶韵忽然扬声说道:“奴才当然知道,所以小宋大人……” 宋悠打断了茶韵所说:“皇上,今日臣同意让内人将茶韵带来,无非是想让内人求了太后娘娘的懿旨,将这姑娘回到周王府中,并非一定要让她付出生命,谁知她却反咬一口跑出来说臣侮辱与她。周相说得极对,这祥和殿的确不是议论这事的地方,不如先让内人和这姑娘去福宁宫中回话,是非对错一定能在太后娘娘那里论个清楚。“ 慕瑾林抱拳道:“小宋大人所言,儿臣也甚为认同。” 皇帝听了这些,连忙挥手让身边的周游人将安妘和茶韵带出了祥和殿。 一出了祥和殿的大门,安妘便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想让他护你保你,却被他当成了弃子,全程竟没有为你说过一句话。” 茶韵被安妘的笑声刺痛了心,眼中落下泪来,想起初遇时的场景,想起慕瑾林对她礼遇有加,却没曾想道,最后竟然是用来拆散安妘和宋悠这一对儿夫妻的工具。 短短时日,不足两月,茶韵却觉好像是自己的一生。 原本她一直把自己当成玩意儿,终于在慕瑾林那里不被当玩意儿的时候,却兜兜转转又被当成了玩意儿一样去用。 既然是玩意儿,那还是做个有用的玩意儿比较好。 安妘见茶韵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对方,却在一瞬间见金光一闪。 竟是茶韵手中捏着一根金簪朝她刺了过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变之态 安妘向后一退,却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向下倒去,而那茶韵朝安妘扑了上来,金簪直朝胸口刺去。 引路的太监见这样的情况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朝远处跑了两步,见那金簪一惊刺进了安妘的胸前溅出血来,才清醒过来,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这一下刺得并不很深。 那茶韵不死心,原本这簪子是朝着安妘的脖子上刺得,遂又拔下簪子再次刺去。 安妘眼疾手快劈手夺过来茶韵手中的簪子,将人从自己身上一把推开。 但饶是如此,却还是在手臂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口,血珠在簪子从尖上缓缓滴在了地上。 已经有侍卫朝这里跑来再次将茶韵擒住。 安妘将金簪丢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伤处,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在宫里行刺命妇,是必死无疑得了。“ 茶韵看着她笑了一声:“早知道你这么不好杀,我就应该将你的脸划破,这样也能达成些目的。” 安妘站了起来,只觉再没必要和这人说些什么,和押着茶韵的侍卫道:“劳烦两位将人捆好,带到福宁宫去,免得误伤了太后娘娘。” 然,她话音刚落,却有人轻声笑道:“我看这就不用了吧,将人直接拖出去乱杖打死就是了,在宫里光天化日的刺杀命妇,还有什么可审的吗?” 安妘闻声看去,却见是一身大红衣裳的隆和郡主走了过来。 也难怪,宫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人去通知她,只是安妘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隆和郡主走到了安妘跟前,笑着行礼:“看来是我送的丫头不懂事,伤了宋淑人,还望宋淑人不要怪我。” 她说着话,朝安妘靠了过去,将安妘散落在耳边的头发理了理,笑得很是和善。 安妘一把将隆和郡主的手打开了,冷道:“茶韵行刺于我,一定是有人指使,你要杀?我偏要审!” 隆和郡主咬了下嘴唇,叹了口气,转身怜悯的看向了茶韵:“茶韵,你知道宫里怎么审问人吗?被审问的人只要进去就得丢了半条命,宋淑人这是恨你入骨,让你死前受尽折磨啊!” 茶韵垂头,似是想到什么,又抬头和安妘道:“宋淑人,我不过是给哥儿弹首曲子,被哥儿夸了两句,你为什么要如此记恨我?难道宋淑人就这么不容人吗?” 安妘蹙眉,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你不必多给我加这一笔妒妇的名声,左右到了现在,我在别人眼中,也确实是个妒妇了。” 隆和郡主摇头叹息:“啧啧,宋淑人和一个丫头磨叽什么。” 似是嫌恶一般,隆和郡主和两个侍卫说道:“还不将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两个侍卫看了眼安妘,有些犹豫。 安妘被划伤的手臂有血滴答掉在地上,她朝茶韵走过去:“你为了两个视你性命如草芥的人去死,值得吗?” 茶韵仰头朝天看去,那双漂亮妩媚的眼中有泪水淌了下来,轻声道:“情之一字,叫人生,叫人死。” 她将头缓缓垂下,继续说道:“左右奴才犯下大错之前,淑人就容不下奴才,奴才犯下了这样的大错,淑人就更是不能容得下奴才伺候在哥儿身侧了,奴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隆和郡主在一旁轻笑出声。 而那茶韵在此时竟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头,登时歪了下去。 安妘上前一步,看见血从茶韵口中流出后,又退后一步。 隆和郡主也愣了片刻,一时想起慕瑾林将人带到自己面前时的样子,她没再忍心看下去,十分不满的说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人都已经没了,还让她在这里碍眼,不怕等会儿诸位贵人下朝之后觉得晦气吗?” 两个侍卫也甚是为难,将茶韵的尸体拖拽了出去。 安妘看着茶韵被拖拽出去的样子,愣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后来,她被太监引到了春熙堂中上了药,换了衣裳。 她换衣裳时,还未能从茶韵的死中反过味来。 直到听见祥和殿那边已经下朝,安妘才提着裙子从春熙堂中跑了出去,让小太监告诉宋悠自己在侍卫处等他。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宋悠下朝后哪里也没有去,直朝着侍卫处而去,想让人告诉安妘在侍卫处一见。 已经是四月底的天,侍卫处院里的那棵海棠树已经开了花。 她一入院中,看到了宋悠站在海棠树下时,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朝宋悠奔去,冲进了他的怀中。 宋悠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冲昏了头,一时间手都不知该放哪里好。 院中其他几个曾经的下属见状,都纷纷转了个方向,假装没有看到这两个人。 宋悠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一出来就听说了,那个茶韵自裁了。” 安妘在宋悠怀中蹭了蹭:“是慕瑾林和隆和逼死她的,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去死!” 她声音不大,宋悠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本想提醒安妘注意称谓不要让有心人听到,却又再感受到安妘的不安后,放弃了。 他柔声道:“你别怕,他现在已不再宫中长住了,我这两天内就将事情处理妥当,届时你也就不用再在宫里长住了。” 安妘松开了宋悠:“我不害怕,我只是觉得……怎么会有人非选择去死不可呢。” 宋悠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头将安妘被划伤的手轻轻端了起来:“听说你受了伤,上了药吗?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柔得像是春水缓缓流过指尖一般,将她心中所有的不解、愤怒都缓缓带走了。 柔得就像在哪里、在谁身上听到过的话语。 其实,宋悠可能,也说不定是个君子。 安妘心中平静下来,抬头看着宋悠的眼睛。 他蹙眉,抬手轻轻碰了碰安妘的面颊,担忧问道:“是很疼吗?” 她没有说疼或不疼,却问道:“那你还疼不疼?” 宋悠听到她的问题,笑着摇摇头:“你若不说,我都忘了,咱们两个现在都是受了伤的人。” 安妘蹙眉:“你还笑得出来?” 宋悠挑眉,继续笑道:“当然要笑,这是多么有缘的事情,说明你和我生命相连,密不可分,你好时我也好,你难受时我也得相陪啊!” 她皱了下鼻子:“看来,你是不疼!” 他抬头看了眼院中的日晷,又看了看安妘,不知在想什么。 安妘轻轻握住宋悠的手:“你快回吧,这次的事情没有累及宋家,也是万幸,以后行事,还得更小心才行。” 宋悠撇嘴:“真烦,我又得独守空房了。” 安妘笑了一声,未说其他,轻轻拽着宋悠的手朝院外走去。 二人走出院子,该是相反方向而去,却又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才走了。 安妘是朝着昭阳宫的方向去的,她刚才换衣服时已和太后请了安,现在,直接先去昭阳宫见文乐公主看看对方现在如何了才是要紧。 而宋悠一路出宫后,便让剑琴去叫来在林家门前守着的探子问话。 宋悠没有回宋府,就在一处小酒馆里停了下来,那在林家的探子路过酒馆时,瞧见了一身官服的宋悠卷起了窗前的竹帘子,手中正捏着一个包子,便在酒馆门口停下了马。 见人已到了,宋悠伸手将竹帘子又放了下来。 对方进到屋中,寻到宋悠坐下,笑道:“没想到宋大人这样尊贵的人也会到这样的地方来,还能让小人偶遇到,真是荣幸。” 宋悠看了眼探子,摸着下巴笑了笑:“我原本之前做侍卫时,就替皇上东奔西走,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比这还逼仄的店家我也去过。” 探子靠近了些,谄媚笑道:“这酒馆不大,也没什么上好的菜,但好在便宜,小人不如请大人吃这一顿早饭?” 说罢,探子又低声道:“林家那边今儿要给老太太做寿,那个采买的林文今儿早上跟着出去了,要给林家老太太去买中午用的鲜鱼回来。” 宋悠咬了口包子,细嚼慢咽着:“可还有发现什么不对?” 探子又道:“那个林文去了趟风雪馆,刚刚洛亲王的人也去了,两人前后脚的出来了。” 宋悠眯着眼睛笑了笑,扬声道:“还是我请你吧,我常来这家酒馆吃包子,他们家的包子皮薄馅大,比他们家的酒卖得还好些。” 探子有些不解,压低声音道:“宋大人,怎么如此高兴?” 宋悠将包子推到了对方面前:“我与风雪馆的主人是朋友,风雪馆是最保密的地方,又是最不保密的地方,洛亲王自己知道这个理儿,他底下的人却不知道这个理儿,真是可惜。” 那探子听后,受教点头,也扬声笑道:“那就多谢宋大人了!” 宋悠起身,将一块碎银子放到了桌上,朝外面走去:“不谢,吃好了下次记得再给店家捧场就行。” 而尚不知又被卷进纷争的林家还在各自忙着准备着老太太的寿宴。 林府之中,也有自己的纷争要处理。 安婉收拾稳妥后,身旁的芳草将人搀扶了起来,轻声道:“姑娘,东边屋里那位,现在正给姑爷唱曲儿呢,要不要告诉姑爷,该去和老太太拜寿去了?” 听了这话,安婉冷笑一声:“真是个不知体统的贱蹄子!这样的日子还敢勾着爷们不放!”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变之态 安妘向后一退,却踩住了自己的裙摆,向下倒去,而那茶韵朝安妘扑了上来,金簪直朝胸口刺去。 引路的太监见这样的情况也是一惊,下意识的朝远处跑了两步,见那金簪一惊刺进了安妘的胸前溅出血来,才清醒过来,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这一下刺得并不很深。 那茶韵不死心,原本这簪子是朝着安妘的脖子上刺得,遂又拔下簪子再次刺去。 安妘眼疾手快劈手夺过来茶韵手中的簪子,将人从自己身上一把推开。 但饶是如此,却还是在手臂上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口,血珠在簪子从尖上缓缓滴在了地上。 已经有侍卫朝这里跑来再次将茶韵擒住。 安妘将金簪丢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伤处,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在宫里行刺命妇,是必死无疑得了。“ 茶韵看着她笑了一声:“早知道你这么不好杀,我就应该将你的脸划破,这样也能达成些目的。” 安妘站了起来,只觉再没必要和这人说些什么,和押着茶韵的侍卫道:“劳烦两位将人捆好,带到福宁宫去,免得误伤了太后娘娘。” 然,她话音刚落,却有人轻声笑道:“我看这就不用了吧,将人直接拖出去乱杖打死就是了,在宫里光天化日的刺杀命妇,还有什么可审的吗?” 安妘闻声看去,却见是一身大红衣裳的隆和郡主走了过来。 也难怪,宫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有人去通知她,只是安妘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隆和郡主走到了安妘跟前,笑着行礼:“看来是我送的丫头不懂事,伤了宋淑人,还望宋淑人不要怪我。” 她说着话,朝安妘靠了过去,将安妘散落在耳边的头发理了理,笑得很是和善。 安妘一把将隆和郡主的手打开了,冷道:“茶韵行刺于我,一定是有人指使,你要杀?我偏要审!” 隆和郡主咬了下嘴唇,叹了口气,转身怜悯的看向了茶韵:“茶韵,你知道宫里怎么审问人吗?被审问的人只要进去就得丢了半条命,宋淑人这是恨你入骨,让你死前受尽折磨啊!” 茶韵垂头,似是想到什么,又抬头和安妘道:“宋淑人,我不过是给哥儿弹首曲子,被哥儿夸了两句,你为什么要如此记恨我?难道宋淑人就这么不容人吗?” 安妘蹙眉,面上露出几分厌恶:“你不必多给我加这一笔妒妇的名声,左右到了现在,我在别人眼中,也确实是个妒妇了。” 隆和郡主摇头叹息:“啧啧,宋淑人和一个丫头磨叽什么。” 似是嫌恶一般,隆和郡主和两个侍卫说道:“还不将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两个侍卫看了眼安妘,有些犹豫。 安妘被划伤的手臂有血滴答掉在地上,她朝茶韵走过去:“你为了两个视你性命如草芥的人去死,值得吗?” 茶韵仰头朝天看去,那双漂亮妩媚的眼中有泪水淌了下来,轻声道:“情之一字,叫人生,叫人死。” 她将头缓缓垂下,继续说道:“左右奴才犯下大错之前,淑人就容不下奴才,奴才犯下了这样的大错,淑人就更是不能容得下奴才伺候在哥儿身侧了,奴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隆和郡主在一旁轻笑出声。 而那茶韵在此时竟狠狠的咬了自己的舌头,登时歪了下去。 安妘上前一步,看见血从茶韵口中流出后,又退后一步。 隆和郡主也愣了片刻,一时想起慕瑾林将人带到自己面前时的样子,她没再忍心看下去,十分不满的说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人都已经没了,还让她在这里碍眼,不怕等会儿诸位贵人下朝之后觉得晦气吗?” 两个侍卫也甚是为难,将茶韵的尸体拖拽了出去。 安妘看着茶韵被拖拽出去的样子,愣了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后来,她被太监引到了春熙堂中上了药,换了衣裳。 她换衣裳时,还未能从茶韵的死中反过味来。 直到听见祥和殿那边已经下朝,安妘才提着裙子从春熙堂中跑了出去,让小太监告诉宋悠自己在侍卫处等他。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宋悠下朝后哪里也没有去,直朝着侍卫处而去,想让人告诉安妘在侍卫处一见。 已经是四月底的天,侍卫处院里的那棵海棠树已经开了花。 她一入院中,看到了宋悠站在海棠树下时,一时也顾不得其他,朝宋悠奔去,冲进了他的怀中。 宋悠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冲昏了头,一时间手都不知该放哪里好。 院中其他几个曾经的下属见状,都纷纷转了个方向,假装没有看到这两个人。 宋悠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一出来就听说了,那个茶韵自裁了。” 安妘在宋悠怀中蹭了蹭:“是慕瑾林和隆和逼死她的,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去死!” 她声音不大,宋悠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本想提醒安妘注意称谓不要让有心人听到,却又再感受到安妘的不安后,放弃了。 他柔声道:“你别怕,他现在已不再宫中长住了,我这两天内就将事情处理妥当,届时你也就不用再在宫里长住了。” 安妘松开了宋悠:“我不害怕,我只是觉得……怎么会有人非选择去死不可呢。” 宋悠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头将安妘被划伤的手轻轻端了起来:“听说你受了伤,上了药吗?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柔得像是春水缓缓流过指尖一般,将她心中所有的不解、愤怒都缓缓带走了。 柔得就像在哪里、在谁身上听到过的话语。 其实,宋悠可能,也说不定是个君子。 安妘心中平静下来,抬头看着宋悠的眼睛。 他蹙眉,抬手轻轻碰了碰安妘的面颊,担忧问道:“是很疼吗?” 她没有说疼或不疼,却问道:“那你还疼不疼?” 宋悠听到她的问题,笑着摇摇头:“你若不说,我都忘了,咱们两个现在都是受了伤的人。” 安妘蹙眉:“你还笑得出来?” 宋悠挑眉,继续笑道:“当然要笑,这是多么有缘的事情,说明你和我生命相连,密不可分,你好时我也好,你难受时我也得相陪啊!” 她皱了下鼻子:“看来,你是不疼!” 他抬头看了眼院中的日晷,又看了看安妘,不知在想什么。 安妘轻轻握住宋悠的手:“你快回吧,这次的事情没有累及宋家,也是万幸,以后行事,还得更小心才行。” 宋悠撇嘴:“真烦,我又得独守空房了。” 安妘笑了一声,未说其他,轻轻拽着宋悠的手朝院外走去。 二人走出院子,该是相反方向而去,却又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才走了。 安妘是朝着昭阳宫的方向去的,她刚才换衣服时已和太后请了安,现在,直接先去昭阳宫见文乐公主看看对方现在如何了才是要紧。 而宋悠一路出宫后,便让剑琴去叫来在林家门前守着的探子问话。 宋悠没有回宋府,就在一处小酒馆里停了下来,那在林家的探子路过酒馆时,瞧见了一身官服的宋悠卷起了窗前的竹帘子,手中正捏着一个包子,便在酒馆门口停下了马。 见人已到了,宋悠伸手将竹帘子又放了下来。 对方进到屋中,寻到宋悠坐下,笑道:“没想到宋大人这样尊贵的人也会到这样的地方来,还能让小人偶遇到,真是荣幸。” 宋悠看了眼探子,摸着下巴笑了笑:“我原本之前做侍卫时,就替皇上东奔西走,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比这还逼仄的店家我也去过。” 探子靠近了些,谄媚笑道:“这酒馆不大,也没什么上好的菜,但好在便宜,小人不如请大人吃这一顿早饭?” 说罢,探子又低声道:“林家那边今儿要给老太太做寿,那个采买的林文今儿早上跟着出去了,要给林家老太太去买中午用的鲜鱼回来。” 宋悠咬了口包子,细嚼慢咽着:“可还有发现什么不对?” 探子又道:“那个林文去了趟风雪馆,刚刚洛亲王的人也去了,两人前后脚的出来了。” 宋悠眯着眼睛笑了笑,扬声道:“还是我请你吧,我常来这家酒馆吃包子,他们家的包子皮薄馅大,比他们家的酒卖得还好些。” 探子有些不解,压低声音道:“宋大人,怎么如此高兴?” 宋悠将包子推到了对方面前:“我与风雪馆的主人是朋友,风雪馆是最保密的地方,又是最不保密的地方,洛亲王自己知道这个理儿,他底下的人却不知道这个理儿,真是可惜。” 那探子听后,受教点头,也扬声笑道:“那就多谢宋大人了!” 宋悠起身,将一块碎银子放到了桌上,朝外面走去:“不谢,吃好了下次记得再给店家捧场就行。” 而尚不知又被卷进纷争的林家还在各自忙着准备着老太太的寿宴。 林府之中,也有自己的纷争要处理。 安婉收拾稳妥后,身旁的芳草将人搀扶了起来,轻声道:“姑娘,东边屋里那位,现在正给姑爷唱曲儿呢,要不要告诉姑爷,该去和老太太拜寿去了?” 听了这话,安婉冷笑一声:“真是个不知体统的贱蹄子!这样的日子还敢勾着爷们不放!”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总有对策 千芳尊眉梢微动:“这是有什么新鲜的事,能让宋大人乐成这样?” 宋悠也没理千芳尊说什么,只转头和那来报消息的探子耳语了两句,又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千芳尊和坐在宋悠身旁的美人使了个眼神,那美人乖乖的从屋中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三分柔媚七分慵懒的声音线条自千芳尊口中·出来:“你上次这样跑到我这儿来喝酒,给我这风雪馆带来了不少麻烦,这次别又是什么麻烦吧?” 宋悠摇头:“我这次是帮你解决麻烦的。” 千芳尊将手中团扇放到了一旁:“怎么讲?” 他也将酒杯放下:“毕竟,有人在风雪馆中和聆音宫的杀手谈过买卖,这样的事情被传扬出去的话,恐怕风雪馆中将有数不清的麻烦接踵而至吧?” 千芳尊朱唇轻抿,指尖轻轻抚摸着团扇的玉制手柄:“聆音宫这个刺客组织就像是一颗毒瘤,是江湖中人人想拔·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出的,若风雪馆容他们在这里做成了买卖,风雪馆也将会被那些自诩正派的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宋悠拿起来了空酒杯,手指轻轻一弹,发出了悦耳的声音,他眯着眼睛调皮的笑了起来:“是啊,那可如何是好呢!” 千芳尊垂眸,站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外面那三个探子,都是你的人?” 宋悠眉毛微挑:“的确是!” 千芳尊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宋悠,笑问道:“你刚才在笑什么?” 他想了一下,缓缓叙述:“刚刚听说,林家那边把我送给林子棠的小妾捆了起来要发卖了,而今天,还是林家老太太的六十大寿,嫡系幺孙在祖母过寿的日子和妾室白日宣淫,荒唐至极,难道不可笑?” 千芳尊蹙眉:“林家的人和聆音宫在这里碰的面?” 宋悠摇头:“林家,没那么大本事,他们也被人盯着呢。更好笑的是,他们自己个儿家生的奴才是因为一千两银子成了那个刺客的眼线。” 千芳尊踱步到了宋悠身侧,亲自给宋悠斟了杯酒:“那让这个家生奴才变成眼线的,是谁?聆音宫的杀手吗?” 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一般。 宋悠缓缓吐出几个字:“慕瑾林。” 千芳尊将酒壶放了下来,沉吟着。 他将酒饮下:“这些日子以来,洛亲王的下属是不是经常约人到你这里小坐?那个人不是下属,是聆音宫的刺客!” 千芳尊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宋悠起身,抱起了手臂:“你就说风雪馆中近日来了聆音宫的刺客,这两日不开张就好。” 千芳尊低首一笑:“你空口白牙的这么一说,就让我亏损两日?何况有聆音宫的人在我这里谈生意你又没证据,即便你拿这个威胁我,我也不怕啊。” 宋悠眨了眨眼睛:“千芳尊你糊涂了,既然宋悠来这里和你一谈,就表明我已经抓到了证据,现在林家的那个奴才和聆音宫的刺客都在我的营帐!” 千芳尊冷哼一声:“你既然抓到了人,为什么还不将人直接送到皇上面前?而且你这样告诉我,不怕我去劫人?” 宋悠挑眉笑了一下:“这种和官府作对没好下场的事,不是你这种精明的买卖人会做的,而且,这事之后,慕瑾林肯定会抬着银子到你面前说,本王用人不慎,竟用了聆音宫的刺客,连累千芳尊生意亏损。” 千芳尊瞧着转身就要出门的宋悠,笑道:“看来,你是有意给慕瑾林应对的机会?” 宋悠没有说话,伸手推开了门。 千芳尊将团扇从桌上拿了起来,悠悠道:“既然决定对立,就不要想着再让对方有机会活着,你想让他及时归正,可人家却未必会这么念着你的好。” 走出屋子的人像是没听到一般,已经快步下了楼。 现在的宋悠,满脑子想得都是宫里的安妘至多两日,晚上就又能回到宋府了。 宫中的安妘自然不会知道宋悠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故而只能是以平常心等待消息。 毕竟现在宫中已无慕瑾林长住,麻烦肯定是比较之前少了很多,而宋悠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现在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倒是可以在宫里好好的忙活一下赵贵妃所托之事了。 故而给赵贵妃请安后,她想了想,先去太医院后院中的地窖里取了些积雪草的擦脸汁子出来,也不太多,够给四五个人涂的。 积雪草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无论什么样的肤质,补个水都是可行的,这样她去拿着东西到各个宫中拜访那些身处高位的主子们时,闲聊两句,再试用一下这个擦脸汁子,就可以知道这些主子们的各自肤质是如何的。 一一记录下来,就可再给每个人的臻时玉容膏里添加各人需用的,让每个人体验完产品后都能觉得好。 早就打定主意的安妘,拎着盒子先去东六宫的各宫室中登门拜访了一圈后,即刻回到了太医院中寻了些水飞蓟、睡莲和蛋黄花以及蜂蜜,进入了制作程序。 小李子见到安妘拿着一堆东西朝制药堂走来,连忙迎上去将东西拿在自己手上:“淑人病体可大好了?怎么去拿药不叫小的帮忙,还自己劳动呢?这回又要长住宫中吗?” 一连串几个问题问下来,安妘不知该先回答哪个,却也知道小李子的一番关切之心,笑道:“我很好,劳烦你还记挂我,今儿来时,没见到秋蘅她们。” 小李子和安妘已进到屋中,他将东西帮安妘放在桌上,笑道:“秋蘅和春韵姐姐她们这些日子因不需要在太医院中给淑人帮忙,就又回了太后娘娘的福宁宫,今儿淑人去福宁宫里请安时,没见到人吗?” 安妘想了想,当时自己正想着茶韵的死,自然是没能注意到,苦笑一下,没有说话。 小李子倒没注意安妘的微妙神色,笑道:“这人不经念叨,淑人才念叨,人就来了。” 安妘诧异抬头,见到了笑着走进来的秋蘅。 秋蘅想安妘行礼问好后,也未多说,只将碱面掺入水中轻轻搅拌匀了:“这么些日子没见淑人,今儿一瞧见,只觉淑人更光彩照人了些,看来还是在自己家里更养人些。” 安妘知道这是打趣之语,并未多言,将蛋黄花中的不太好的挑拣了出来,放到了蒸笼上面,认真干起活来。 只将水飞蓟和睡莲也挑拣出来后,安妘长舒口气,转头和小李子道:“劳烦你在这里帮我看着火,我带秋蘅去地窖里面将之前做的东西取出来。” 小李子点头笑了,只让安妘放心而去。 安妘带着秋蘅去到了地窖中,声音轻柔问道:“这些日子我不在,你有没有让人好好看着之前做得东西,这些东西毕竟是要给宫里的贵人用的,不能出纰漏,要是有一点纰漏,你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秋蘅抿唇笑了一下:“淑人且放心吧,奴才心里也是想着淑人所想,故而就算人不在这儿,心也在这儿,每天晚上都在这里瞧瞧,也都交代好了看着地窖的掌事公公,之前淑人的东西在那小屋里被人动了手脚,也是因为那里只放着淑人自己个儿的东西,那些药啊,丹丸啊也不在其中,故而大家也都松懈,现在淑人的东西和太医们的东西放在一处,自然不会随便有人去动。” 安妘听了,微微颔首,二人到了放着护肤品的架子前面,秋蘅将东西取下来,打开盖子给安妘一一瞧了,才放心拿了出去。 再入制药堂时,安妘和秋蘅瞧见小李子正手忙脚乱的将蒸笼往下端着,秋蘅笑了一声上前帮忙:“平日里淑人说你帮了她不少,怎么一个人看着的时候,就这样慌张了起来呢?” 安妘笑道:“李公公没一个人照看过,手忙脚乱也是可以理解的,秋蘅快别打趣了。” 三个蒸笼被取下后,安妘将盖子一一打开,坐下来细细的收拢起了盖子上的汁子。 这一日在宫中过得倒是平和。 而宫外的洛亲王府和林家却早已因着各样的事情忙成了一团。 入夜之前,安妘磨好了黑珍珠粉掺进了澡豆面里,又取了些孔雀石粉和玫瑰花调成的面膜才回到昭阳宫中。 文乐公主知道安妘回来,只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便快步到了正殿门前去迎安妘。 安妘见文乐公主心情好了许多,便知道这次医治文乐公主的脸应该是很快的事情,心里也跟着开心了不少。 二人进到殿中,宫女伺候在一旁帮着安妘给文乐公主做脸。 文乐公主躺在长椅上,看着安妘的脸庞滴溜溜的转了起来:“你听说了吗?” 安妘微微蹙眉:“听说什么?” 文乐公主抿了一下嘴唇:“看来你是没有听说,林家今儿将你夫君送过去的丫头捆了起来,在京城里闹了好大的动静,下午的时候还带着人去了趟军营问你夫君还要不要将人留下。” 安妘在文乐公主脸上打圈的手慢了下来:“哦,夫君说什么?” 文乐公主眼睛张大了些,带着好奇:“你希望他说什么?” 安妘将正对着文乐公主的眼神错开:“最后那个欢娘没被留下吧?” 文乐公主头微微动了动:“看来你很是紧张,你心里已经不喜欢……你心里已经很喜欢那个名声不好的浪子了吗?” 安妘没有回答,转身将手浸在水盆当中,轻轻搓揉。 文乐公主脸上已经被涂上了厚厚一层面膜,眼睛却是灵动:“那,我等母后出来,等脸上好了以后,就去和父皇请旨,嫁给宋思!”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雨下一面 本以为会看见那张脸会如同打碎的镜子一般,瞬时失去平静。 文乐公主如此想。 谁知安妘只轻声笑了一下,低头认真看着文乐公主的双眼:“殿下眉目如画,只要脸上的皮肤治好,定然能让人过目不忘,届时宋思见到光彩照人的殿下,会万分欣喜。” 文乐公主紧紧盯着安妘的双眼,轻咬了下嘴唇:“那我就告诉你,宋悠是怎么说的。” 安妘眉心微蹙,静静等着文乐公主的话。 只听她语气轻缓:“听闻,宋悠和林家的人说,人我既已当众送给了林子棠小公子,断然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但若可行,不如我出一百五十两将欢娘的奴籍销了,让这人出去自生自灭。” 安妘抿唇,似是轻叹一声,却又藏着笑意:“他一向是个心软的人。” 宋悠的确心软,所以他今天故意拖延了从军营出来的时间,又将身边的剑雨遣回了宋府,自己一个人抱着长剑在京城的街道上慢慢溜达。 微凉的夜风吹拂在他身上,白衣被吹起,有轻微的摩擦声发出来。 已经很晚了,又是走在偏僻的街道上,周遭除了衣摆的摩擦声和银灰的月光再无其他陪在他的身侧。 不知是不是因为孤独,他停了下来。 宋悠将剑握在手中,面上带着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才在这里等着你。” 从一个阴暗的拐角中走出来一个一身华服的年轻人,他手上拎着一坛酒,在看见宋悠时,脚步停下,没有再走上去。 这个人,正是慕瑾林。 慕瑾林笑道:“你也太不谨慎了,若我今天晚上带着聆音宫的杀手来寻你,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挑眉道:“你之前已经让两个聆音宫的杀手折损在我的手上,这第三个人也在我的军帐当中扣着,按照聆音宫事不过三的规矩,不会再给你第四个杀手了。” 两个人相隔十步之遥,彼此均为再靠近一步。 慕瑾林的脸上已没有了笑容:“你为何给我留余地?” 宋悠肩膀耸了一下:“自然不是因为顾念昔日友情。” 慕瑾林将酒坛拎到了自己的眼前,朝宋悠抛过去:“所以你要和我谈条件!” 宋悠脚步微动,抬手将酒坛稳稳接住,笑道:“你这个人虽然没了良心,但脑子还不算太笨。” 说罢,宋悠毫无畏惧戒备的将酒坛打开仰头喝了一口酒,他畅快的舒了口气,继续道:“我知道京城当中由你开始的夺嫡之争已经开始,不是你也会有别人非要让我出力,换一个人这么逼我,我可能还做不到这么知己知彼。” 慕瑾林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所以,你又想和我做朋友了?” 宋悠将酒坛子扔了回去,语气和眼神中辨不出情绪:“你觊觎梦文,我不可能再和你做朋友!但世界上除了朋友和敌人,却还有另外的选项。” 慕瑾林将酒坛接了过来,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假意在明面上还做洛亲王一派,但却绝不参与夺嫡之争?” 宋悠的大拇指轻轻推了一下剑柄,剑被推出来一些,又落回剑鞘。 几声响动后,宋悠笑着点头:“对!这一次我之所以给你留余地,就是想告诉你,只要宋哲远想,就没人能赢!那么,究竟是为敌,还是为同盟,就是你的选择了。” 慕瑾林沉吟片刻,酒坛在手中晃了晃,轻声道:“那我答应你的条件后,是不是首先要做的,是为了皇后向父皇求情。” 宋悠挑眉:“不错!毕竟,她这样被扣在宫里,我心里十分不安,出于不安情绪下的宋哲远可不知道会做什么。” 慕瑾林笑了一声,将酒坛扔向了宋悠,转身便走:“成交!” 宋悠看着转身而去的慕瑾林,仰头笑了一下,喃喃道:“安妘,以后你就不用胆战心惊了。” 这一声轻轻的低语,虽淹没于风,却能传进对方心中。 正坐在昭阳宫侧殿中卸发上钗环的安妘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一愣,无端想起了宋悠。 第二日清晨起来,安妘先伺候着文乐公主梳洗用饭后,就往太医院而去。 出门时,天色阴沉,空中飘洒着小雨,安妘忽然想起这个时辰正是朝臣们上朝的时候。 安妘拿着手中油纸伞轻轻转了一圈,有雨水被甩了下来,她看着水滴掉在地面上,喃喃道:“也不知他带伞没有。” 心动行动,安妘朝太医院的方向走了两步后,当即转身朝祥和殿的方向而去。 虽然贸然去祥和殿门前定是不妥,但她站在旁边看一眼宋悠从里面出来总是可以的。 安妘快步走去,脚下冷不防踩到一个水坑,水溅起,打湿了她的藕荷色的裙边,却不由还是笑了起来。 宫中的甬道虽然平坦,但也有不少水坑,她大大小小的踩了不知道多少个之后,才到了祥和殿的旁边,从宽大的宫墙旁过去,就可以在宋悠下朝时看到他的身影了。 安妘这样想着,脸上笑容变大,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低头轻笑出声,快步向前走去,却冷不防撞到了人。 对方伸手扶住了安妘的手臂。 安妘连忙后退一步,手中的伞微微抬高,头也抬起想要和对方道谢。 画着牡丹花开的油纸伞轻轻挪开一些,露出了对方的面容,让安妘心中一凉。 竟是慕瑾林。 安妘向后又退一步,微微福身:“原来是洛亲王,还请见谅。” 慕瑾林手上没有伞,雨滴不大,却很紧,他的肩头有些湿。 他就负手站在她的对面,不咸不淡的问道:“你要去见宋悠?” 安妘轻声应了一下,朝前继续走去,既然在这里看到了慕瑾林,那说明朝会已经散了。 慕瑾林没有拦安妘的去路,只沉声道:“你这个时辰去祥和殿附近,必然会撞见许多朝臣,礼数上说不过去吧。” 安妘脚步微顿,忍不住说道:“王爷说的是这个道理,但王爷却也没有什么身份来干预臣妇。” 说罢,就要再往前走去。 慕瑾林搓了一下手,笑道:“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安妘没有理会,只朝前走了几步,停在了高高的宫墙后面,探着头朝外面看去。 慕瑾林负手站在原地,回头看向了安妘,他才又继续朝宫内走去。 他虽然暂时答应了宋悠不在大事上与他为难,却没答应他不动安妘。 安妘撑着伞在宫墙后面站了一会儿,祥和殿中陆陆续续有朝臣走出,有老者,有青年。 在数了七八个人后,安妘才看到了负手从殿中走出来的宋悠。 他身上穿着官服,一出来雨点打在身上,他脚步停了一瞬,抬手接了几滴雨后,才快步朝下走去。 有几个年轻人跟到宋悠身侧,笑着说了两句什么,宋悠也笑着回了两句。 安妘脚步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走出了宫墙的遮掩。 不知是自知行为不妥而紧张,还是诧异于自己对宋悠的跟随。 她心跳快了几分,连忙转身往回走去。 走到了台阶下面的宋悠忽然一愣,转头朝远处看去,那正是刚刚安妘站着的地方。 他身旁有人笑道:“小宋大人这是看什么呢?” 宋悠回神,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恍神了。” 说罢,和那人说笑谈论着朝宫外走去了。 安妘手轻轻捂着胸口,还能感受到刚才的悸动,面上也有了红晕。 回时比来时的脚步缓了不少,从后宫的甬道上穿梭,安妘这才朝太医院而去。 在快到太医院时,却见到了贞妃身边惜诺。 惜诺远远瞧见了安妘,迎面走了过去:“三姑娘,娘娘有请。” 安妘颔首,同着惜诺朝宜春·宫而去,问道:“不知娘娘有何事?还是……” 仿佛知道安妘要问什么,惜诺笑着点头:“是,四姑娘今儿来了,说是之前为了那个欢娘的事情和三姑娘你争吵,伤了姐妹情分,一直也不好登门拜访,今儿厚着脸皮到了宫里来让娘娘做主,做个见证,和三姑娘你和好了才算呢。” 安妘垂眸不语,只笑了一下,暗自琢磨着安婉究竟要做些什么。 同惜诺到了宜春·宫后,安妘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正殿门廊下等着自己的安婉。 安妘走过去,将伞收了起来,递给了旁边的宫女:“我来的路上听了惜诺姐姐的话,四妹妹真是客气了,咱们姐妹什么时候生分过?” 嗯,也没热络过。 安婉亲切的拉住了安妘的手,带着安妘往殿内走去:“三姐姐说差了,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姊妹,也有闹脾气生分的时候,何况咱们是从小闹到大的,妹妹就怕三姐姐因着一点小事就忘了昔日姐妹情谊啊。” 安妘扫了一眼大殿,竟无一个宫女在,内室中的贞妃听见安婉的声音,叹了口气:“你和三妹妹直说吧。” 安婉垂眸,这才紧紧握着安妘的手说:“昨儿我们带着欢娘去找三姐夫时,三姐夫和我们悄悄的说,林家有个家生的奴才林文是勾结刺客的人,就在他的营帐里扣着,若林家敢轻举妄动,就要我们全家倒霉呢。” 说罢,安婉已是泪流满面:“三姐姐,姐夫他视你若珍宝,你能不能向姐夫说个情,让他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第一百二十五章 愿意一跪 安妘低首,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又问道:“那个奴才,是和刺杀什么人的刺客联系在一处的?” 安婉蹙眉,仔细想了想,才道:“是……是洛亲王,姐夫和洛亲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若姐夫去求洛亲王,洛亲王一定不会追究的。” 安妘抬眼看向了贞妃,此刻的贞妃眼神失焦,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吟片刻,安妘上前一步:“娘娘如何想?” 贞妃抬头,又低头长叹一声:“于公,本宫和你都不该让宋大人搅和这趟浑水,但于私……” 对方没有再说下去,安妘却也心知肚明。 其实,于公来说,林家从头彻尾不过是被慕瑾林摆布的棋子,这个林家的小厮很可能是慕瑾林收买过来监视林家的,林家还是受害的那一方,但于私吗,她倒是很想让林家直接去背了这口黑锅,这样安婉就不能在自己跟前蹦跶了,也能报了碧果的仇。 可,林家背锅,就意味着慕瑾林这厮能继续逍遥法外。 安婉和慕瑾林对她和宋悠的威胁,那简直是没有可比性,还是慕瑾林更让她觉得防不胜防。 见贞妃说完,安妘依然是长久的沉默,安婉有些急了:“三姐姐,我纵然和你有过节,但好歹也是一处长大的姊妹,你就那么忍心看着我倒霉吗?何况刺杀皇子不是小罪,若圣上大怒追究,株连九族,你就真的能丝毫不受影响?” 安妘蹙眉,低声呵斥道:“四妹妹再大声些,干脆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你们林家派人刺杀过洛亲王!” 被这样一说,安婉又只能低下头哭了起来。 贞妃长叹一声,和安婉道:“你三姐姐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刚刚也去让人传你二姐姐进宫一谈,这刺杀皇子不是小事,咱们女人在这里商量完了,也要想想回去怎么劝劝自己的爷们,不是吗?” 安婉抿着嘴唇,颔首无语。 安妘听闻安妡也要进宫,便抬眼看向贞妃,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嫡母来不来?” 贞妃摇头叹气:“本宫原想着和母亲商量,但后来想了想,父亲手上并无实权,能在这权力倾轧的京城当中保住爵位已非易事,二弟弟是很有出息,但到底官位不高,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咱们几个虽是女儿,但上天宽宥,都算是嫁了不错的人家,能靠夫家帮衬的,还是靠夫家帮衬一二吧。” 安妘垂眸,心道:这个长姐倒是很会算计。 不过嘛,她也是一个鬼滑头啊:“娘娘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只是……” 贞妃蹙眉:“只是?” 安妘沉沉的叹了口气:“只是夫君虽和洛亲王交好,但毕竟是洛亲王遇刺,洛亲王才是那个受害的人,这症结,还是在洛亲王身上,若是洛亲王不同意宽宥以对,夫君这样贸贸然的决定放过林家,和洛亲王闹了个不欢而散,那宋家和辅国公府岂不是就失去了洛亲王这么棵大树吗?” 安婉闻言,连忙摇头跪下:“长姐,我们……” 贞妃手微微抬起,颔首道:“三妹妹说的没错,确实该从长计议。”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道:“那如此,不如小妹先去了,要不等会儿二姐姐来了,届时让洛亲王知道是咱们姊妹几个一起劝他的王妃为外人求情,显得不太好看。” 贞妃蹙眉,正在思索。 安婉哭道:“三姐姐分明只是想明哲保身,你是怕二姐姐想起之前和宋悠有过议婚……” 安妘还未带开口,贞妃就已张口呵斥道:“四妹妹说的是什么话?” 安婉自知说错,只能低头认错道:“娘娘莫气,我一时心急,也就口不择言了。” 贞妃阖上了眼:“三妹妹,你去吧。” 安妘福身拜了,从正殿当中走出,抬头看了眼越下越大的雨,忽然想起来刚刚在祥和殿附近看到的慕瑾林。 他是朝后宫方向而去的,一开始她想这个人该是去给皇帝和太后请安,但按现在的形势来看,会不会是去找皇上为皇后娘娘求情的? 可是……宋悠抓住了慕瑾林的痛脚,会告诉慕瑾林吗? 还是,慕瑾林透过林家的那个奴才知道的? 一时有许多想不通的事情,安妘不觉站在宜春·宫正殿的门口发起了愣。 旁边惜诺拿着伞到了安妘身侧,低声唤道:“三姑娘?” 安妘回神,回头和惜诺道了声谢,拿着伞朝宫门外走去。 人一走出宜春·宫,安妘脚步加快了一些,她想,该去找个宫女问一下慕瑾林在何处。 远远瞧见有两个捧着檀木托盘撑着伞的小宫女走过来,安妘快步迎了上去,笑问道:“两位姐姐今儿下着雨,要去做什么啊?” 两个小丫头看打扮是低阶的宫女,被安妘这样一个主子打扮的人问好,一时也都一愣,连忙回道:“我们要去给冯才人送衣裳,不知姑娘要去哪里?” 安妘缓缓点头,面露忧色:“我是侍奉在文乐公主身侧的,殿下她时常忧心皇后娘娘的事,我心里也跟着急,想来,要是能去找洛亲王说说情就好了。啊!听说洛亲王今儿进了宫,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寻人。” 两个宫女听了,彼此对视一眼,想了想:“我们刚过来的时候,听人说洛亲王去了仁和殿那边。” 安妘缓缓点头,遂笑道:“多谢两位姐姐了。” 那二人只摇头说不必谢,便快步走了。 安妘也抬脚要去往仁和殿的方向,谁知还未离开,偏抬头碰见了安妡。 安妡挽着飞天髻,头戴赤金垂红珠的步摇,眉间画了胭脂,身上穿着暗红色的王妃朝服,华贵逼人,美艳非常。 安妘正欲上前行礼问安,对方却先上前一步看着她:“你可真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啊。” 听了这话,安妘一愣,看了一眼安妡身后跟着的随从,想问,却一时间不知该问什么。 安妡将伞从丫鬟手中拿了过来,又朝安妘靠近一步,低声道:“要不是因为亲族姊妹名声不好会连累于我,我真想现在就撕了你,你有宋悠不够,还要去招惹我的丈夫吗?” 这话说完,安妘蹙眉,想了片刻,才道:“二姐姐说的什么?我,我问洛亲王的事情,是因为文乐公主她……” 安妡咬了一下嘴唇,想起了新婚之夜的羞辱,刚刚又见安妘旁敲侧击的询问宫人自己丈夫的行踪,只当面前之人心中藏奸已久,在宫中时就常和慕瑾林牵扯不清,扬手一巴掌打在了安妘脸上。 安妘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有点蒙,手中伞微晃,雨水淋在肩头,她皱眉,半怒半疑道:“王妃娘娘,我自问并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这一巴掌我只当你心中有气无处可发,做妹妹的体谅你一次,但下次,我绝不会站着任你打骂!” 瞧着对方丝毫没有抱歉之意,安妡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自小就有的矜傲让安妡做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 只听安妡冷道:“虽然你是我的妹妹,但上下尊卑却要分得清楚,遇见王妃不行礼还口出狂言,是该罚的,你就在这宫道上跪上一个时辰反省吧!” 安妘听后,失笑出声。 安妡抿唇:“你笑什么?” 安妘垂首,还在笑:“二姐姐是嫁给了一个身份尊贵又受宠的皇子,但现在是在大内,并不是在洛亲王府,二姐姐虽是明媒正娶的王妃,但更是皇家的儿媳,二姐姐是有那个身份来罚我,但究竟合适不合适,二姐姐心里难道不清楚?” 这一番话下来,安妡拿着伞的手微微一颤,倘若安妘因为自己的话在这里真的跪了一个时辰,事后那些朝臣和皇帝听说了,必然会说洛亲王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届时一切尊荣和地位都可能会在一夕之间被收回。 安妡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去拉安妘,安妘却退后一步。 对面安妘侧头笑了一下:“但是王妃娘娘金口玉言不能随便收回,否则威信全无,我为了保全娘娘的威信,愿意一跪。” 说罢,安妘将伞收了起来,整个人置身在大雨之中,跪了下来。 安妡气得嘴唇发颤,只说出一句话:“你故意的!” 安妘耳边的碎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她抬头看了眼安妡,笑了一下:“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会知道二姐姐会拿出王妃娘娘的架势来罚我呢!” 安妡皱眉:“你!” 说完这个字后,安妡便再没有了其他能说,转身欲走,却在转身的那一刻又回头道:“你这样伤了我和王爷的名声,对你们宋府又有什么好处?要知道宋大人可曾是王爷的伴读啊。” 安妘跪在雨中,膝盖上有冷气往身体里钻,雨水也已经淋透了身上的衣衫,但心里却是愉快的不得了。 听着安妡这么问完之后,安妘想起来那天在京外宋悠挥剑与慕瑾林割袍断义的那一幕,心中一时为了宋悠高兴,又为了宋悠难过。 脸上的表情也随着心中所想变得复杂了起来,安妘低声笑道:“是没有好处,但是对我这样斤斤计较的小女子来说,好处多得都数不清了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前来和解 安妡从未见过这样胡搅蛮缠的,但因想到了这事确实是由自己一时鲁莽而起,只能弯腰柔声道:“三妹妹你自幼爱玩笑,可这在宫里,又不是公府里,还是不要这么胡闹了吧?” 雨水已将安妘头发尽数淋湿,她目视前方,并未再说别的。 见安妘并不领回自己的好意,安妡再也没了耐性,咬牙转身:“你爱跪就跪着吧!” 说罢,人已抬脚离去,身后跟着的丫鬟们也都从安妘面前走去。 末了有一个模样轻佻,穿着不同其他人的丫头停在了安妘面前,。 安妘微微仰头,见这丫鬟三分轻浮,七分矫情,手中的伞轻轻一转,有水甩到了安妘的脸上。 对方媚笑起来,却又在安妘森寒的目光当中止住了笑容,没趣儿的走开了。 安妘心中虽然劝自己要开心些,这一跪完,慕瑾林不失大势,也会被政敌诟病嚣张跋扈,可饶是如此,心中却仍是有种不甘心的情绪在里面游动着,她知道自己这样的矛盾甚为可笑,但却又无法平静。 初夏的雨不是冰凉的,但淋久了却也觉得冷。 安妘冷得打哆嗦的时候,从她面前已经过去了十来个宫人,这些宫人看到自己都会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在安妘彻底没有心情数人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走了过来。 是穿着一身宫装的秋蘅。 秋蘅到了安妘身侧,在安妘头上撑起了伞:“淑人,奴才听说您和洛王妃起了冲突,被罚跪此处,本想直接去寻太后娘娘求情,但又怕是说不清的事情,故而就先来这里瞧瞧淑人。” 安妘笑了一下,嘴唇略微有些苍白,眼睛却还是那么明亮:“不必了。” 也不知为何,看见熟人的那一刹那,安妘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 秋蘅为难道:“可这下着大雨,前些日子淑人才生了场大病,想必还未好全,现在就又跪在雨地里,伤了根本可怎么好呢?” 安妘刚要开口宽慰一下这个姑娘,却见有太监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是朝着凤仪宫的方向去的。 凤仪宫…… 安妘身子挺直,喊道:“公公,公公,你们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那领头的人回头朝安妘看去,安妘看见对方也是一愣,这人不是仁和殿里当差的小太监吗? 小太监连忙笑道:“宋淑人怎么在这里跪着,哦……我们奉了圣上旨意,要传旨去解了皇后娘娘的禁闭呢!” 听闻这样的消息,安妘愣了一瞬,随即笑道:“那我就不耽搁公公了。” 那些传旨的人本来也没有想着再和安妘说些什么,只朝着凤仪宫匆匆而去。 这些人前脚刚走,安妘便长叹了一声:“文乐公主日日夜夜想的,竟这么快就办成了。” 秋蘅蹙眉:“可淑人你。” 安妘抬头看了眼站在雨地里的秋蘅,又瞅了瞅自己被雨水打湿的衣裳:“你帮我个忙吧,去昭阳宫中告诉文乐公主,让她收拾妥当去见准备见她的母亲吧。” 秋蘅十分不解:“淑人,你不如告诉奴才您和洛王妃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奴才好去求情啊。” 安妘摇摇头:“无妨,这罚跪罚得值,你去昭阳宫吧,不必管我了。” 秋蘅只得点头听从安妘所言,转身而去。 有人去凤仪宫传信,也自然有人会去宜春·宫中传信。 而现在,安妘已经跪在雨地里有了半个时辰,基本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她仰头看着连绵不断的雨水,心里正琢磨着究竟是先有人叫自己不必再跪还是先有人去宜春·宫中传信? 如果是有人叫自己起来别跪了,那究竟是贞妃的人,还是太后的人?还是皇上呢? 正当她这样琢磨的时候,雨中有一个温和知礼的声音传了过来:“宋淑人,抱歉。” 安妘听到了这个声音,没有回头,没有动一下眼睛,嘴角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她不是没想过最先来的人是慕瑾林,只是她觉得慕瑾林没那么好的心态第一个跑过来和她说话,毕竟慕瑾林肯去求皇上放了皇后娘娘,背后一定有宋悠推波助澜。 这已经是让他吃亏的事了,估计一时半会儿调整不来吧。 慕瑾林撑着伞走到了安妘的面前,仰着头的安妘恰好对上了他深邃的双眸。 他将伞微微向前,撑在了安妘的头上,自己也在伞下。 一时,两个人身侧都没有了雨滴落下,眼光在这伞下纠缠。 是慕瑾林先开口说了话:“你和宋悠,连番将军啊。” 他说完,薄唇上有了一抹笑容,但却看不出喜怒。 安妘垂眸,没再看他:“我呢,不过是想到什么合适就去做什么,但夫君他应该是筹谋已久。不过我想王爷能安然站在这里,夫君一定没有把你将死在棋盘上。” 慕瑾林眉心微皱,声音冷了下来:“你知道他会对我手下留情?可按照你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不该希望我即刻去死吗?他这样做,岂非是不顾你的感受?” 安妘将自己宽大的袖子从地上捞了起来,拧了两把,有水溅起打湿了慕瑾林的衣袍。 她满不在乎的说道:“宋悠这个人多情,也心软,我希望你即刻就死,那是我和你毫无过往,但你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若是能一下就对你痛下杀手,那就不是他了!” 慕瑾林一时有些愣了:“你和我毫无过往?” 被这样一问,安妘也有些愣了,她蹙眉抬头看向了慕瑾林,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是之前的安妘和慕瑾林有什么过往吗? 于是,她问了一个让慕瑾林更加抑郁的问题:“我们儿时见过?” 慕瑾林登时转身欲走:“左右你已经在这里跪了这么长时间,想必明天朝野上下都会说本王恃宠而骄,跋扈非常,你就索性跪满一个时辰吧!” 他说完后,朝宜春·宫走去,想必是要去寻安妡的。 脑袋顶上又有雨落下来,安妘心中有些好笑,喃喃道:“二姐姐和他真实相配!” 还未感叹完,有人扬声道:“宋淑人,快起来吧!” 安妘循声看去,正是皇帝身边的常嬷嬷,常嬷嬷笑嘻嘻的撑着伞走了过来,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也连忙上前扶起了安妘。 还未来得及道谢,常嬷嬷便先笑道:“太后娘娘听宫人们说了事情经过,想着宋淑人才大病初愈,不好这么一直跪在雨地里,万一伤了根本,细算起来,倒是因为皇室教子不严所起的。” 安妘福身谢道:“王妃娘娘是皇家的媳妇儿,也是我们这些人的主子,主子生气要罚,我们也只能受着。” 常嬷嬷温声:“淑人话说差了,只要没坐上那个座位,就不能算是什么正经的主子,而京城里的很多奴才原比一些主子还要有身份。” 安妘眨了眨眼睛,微笑没有说话。 常嬷嬷未再和安妘说其他,只将人送到了昭阳宫中,太后又差人送了套干净的衣裳。 安妘在屋中换衣裳时,听着外面院中的动静,不由蹙起了眉头。 她抬手让伺候自己的宫人退后一些,自己附耳到窗前听着。 有安妡的声音传来:“常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见识不少,今儿是我和自家妹妹发生了些口角,现在想到自己的行径,十分不妥,特来和我那妹妹说声抱歉。” 常嬷嬷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王妃娘娘既然来了这里来寻宋淑人,想必是去了太后娘娘那里没进去门吧?” 安妡没有说话。 常嬷嬷又道:“想来,还是洛亲王和王妃娘娘说赶紧去请罪,王妃娘娘才来请的罪吧?” 安妡又没有说话。 常嬷嬷笑道:“我是从福宁宫后门出来的,王妃娘娘没有去宫道上将人扶起来当面赔不是,先去了太后娘娘宫里,本是想先去告一状的,可太后娘娘说她一把老骨头了,不适合再给年轻人去断是非了,那些太耗费精神,就让我避着王妃娘娘去将人带走,如此一来,王妃娘娘也好有个僻静的地方和自家妹妹一谈。” 安妘拢了拢衣襟,将带子缓缓系上,只听外面安妡说道:“但这样的话,王爷他……” 常嬷嬷又笑道:“是,王妃娘娘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儿去给宋淑人赔罪,这洛亲王嚣张跋扈的说法是破不了了,外面人的闲话是堵不上了,但太后娘娘说,这也是你们这小两口该吃的苦头,洛亲王是太后娘娘很看重的孙辈,断然不能因为媳妇儿连累到他,王妃娘娘这次过后可得好好想想太后娘娘的话了。” 安妡沉默了一下,才道:“是!” 常嬷嬷这才笑道:“那王妃娘娘有什么要和自家妹妹说的,就去说吧。” 安妘连忙将外袍穿上,正想着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即将要走进屋中的安妡时,却又听院中有人喊道:“宋大人,洛亲王。” 原本正兴致勃勃往外走的安妘脚步停了下来,倒吸了口气,这想见的不想见的都来了,她得再想想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三个人了! 他们这四个人关一个屋里喝茶聊天,虽然不至于一言不合打起来,但气氛肯定会十分的尴尬。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麻将,要不搓一桌麻将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第一百二十七章 雨中取乐 正想着的时候,门已被人推开。 最先走进来的是安妡。 安妘低首垂眸,在厅中坐了下来,和旁边丫头说:“劳烦姐姐帮我们上些茶来。” 慕瑾林和宋悠是一起走进来的。 先开口说话的,是慕瑾林:“见到宋淑人并无大碍,本王夫妻二人也就放心了。” 宋悠朝安妘走过来:“文乐公主在哪?她的脸好没好?你何时能回家?” 他这样问完,屋中安妡和慕瑾林面上都有一瞬间是挂不住的。 安妘本想和宋悠说等会儿再说不迟,但转念一想,能把这两个人给怄走了也是美事一桩,便伸手拉住了宋悠的手,声音轻柔:“你别急啊,文乐公主的脸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估计过两天太后娘娘就能准我每日回家了。” 安妡宽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她鼻子有些发酸,下意识的又朝慕瑾林瞧了一眼,慕瑾林面上不知什么情绪,只扫了一眼安妘和宋悠,也未言语。 下一瞬,慕瑾林却上前一步,道:“今日之事,是王妃一时冲动,还望宋淑人不要介怀,若改日哲远能和宋淑人一起去到府上小聚一番,定然会让他人知道本王和你们是同心一体的好友,不会因任何事生分。” 宋悠回头本想说什么,安妘却快了一步道:“是呢,夫君和王爷那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旁人是比不了的,自然不会因为我和二姐姐的事情生分,若是因为今儿的事情特意小聚一番,定会让人觉得小题大做,明白的是王爷珍视朋友,不明白的还以为王爷和夫君本就不熟络呢。“ 她说话时,有意无意的会瞥一眼宋悠。 说完时,宋悠无声的笑了一下。 慕瑾林脸上并不愉快,安妡脸上也并不愉快。 安妡眼眸流转,努力挤出来了一抹微笑:“三妹妹说得正是这个道理,自家姐妹的事情该是在闺阁里解决,今儿正好四妹妹还在贞妃娘娘那边,不如三妹妹和我再一起过去,咱们四个人好好谈一谈,将这事情化解了?” 提到安婉,安妘眉梢不自觉的挑了起来,她想起了安婉今日是因保林家才来宫中求贞妃的,现而今慕瑾林从仁和殿出来,皇后娘娘就被放了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林家已经背锅了? 安妘抬手,紧紧攥住了宋悠的袖子,微微低头。 宋悠感受到了她此刻的不安,虽不知缘由,却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安妘抬头扫了一眼慕瑾林,又看向了安妡,笑了一下又敛了笑意:“是啊,提起四妹妹,我倒是想起四妹妹今儿原是为了……” 话说到这里听了下来,只盯着安妡的双眼看了起来。 慕瑾林不自觉退后一步,轻轻碰了一下安妡的手臂。 安妡一时不解,但也会意没有说话。 只听慕瑾林笑道:“林家听闻母后被解了禁足,想必现在正欢喜收拾着进宫探望呢。” 安妘看了眼宋悠:慕瑾林竟然谁也没动,只求皇上放了皇后吗?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头和慕瑾林笑道:“王爷真是仁心,全不计较皇后曾对你动过杀心。” 慕瑾林温和笑道:“本就是证据不足的事情,何况母后对本王也有养育之恩,做儿子的理应为母后求情。” 宋悠依然笑着:“依照臣的意思,王爷现在是不是该去凤仪宫中看看皇后娘娘。” 慕瑾林也还笑着,颔首:“哲远的提议甚好,本王与王妃的确该去凤仪宫中请安。” 说罢,慕瑾林转身便走,只是才走出一步,又回头看向了宋悠和安妘:“改日,还请二位不要推拒本王邀请,一定来府中一叙。” 宋悠没有言语,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只抱拳颔首,目送着慕瑾林离开了屋中。 安妡是随着慕瑾林离开的,安妘紧紧盯着安妡的身影,人不见了才喃喃道:“本来就是来这里装装样子,还摆出一副受害人的样子。” 她话还未说完,宋悠抬手轻轻打了一下安妘的额头:“胡闹!” 安妘蹙眉:“干什么!” 他不悦道:“这么大的雨,她说让你跪你就跪吗?你平时伶牙俐齿的怎么不和她辩呢?”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但是我这一跪,不是让慕瑾林名声受损,威望下降吗?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他那副吃亏还不能把人怎么办的表情吗?” 宋悠被安妘这么一晃,有些飘了,看着安妘笑道:“诶?你以后说话之前,能不能一直这样,先晃晃我袖子?” 她将宋悠的白袖子松开来,撇嘴道:“看心情吧。” 宋悠听后,伸手就要去闹安妘门口却有宫女端着茶要走进来。 那宫女见到亲昵的二人站在门前,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悠眼睛一转,朝门前走去,将那宫女手中的托盘拿了过来,伸手关上了门。 茶放到一旁,宋悠还未走过来,安妘便朝门前走去:“你这是做什么,我得去太后娘娘那儿谢恩,要不是太后娘娘,我现在还在雨地里跪着呢。” 安妘还未抬手开门,宋悠已经一把将人捞了过来:“去什么!” 挣扎了两下,没能从这人的怀里挣出来,安妘只抬头看向宋悠:“为什么不去!” 他将人从地上捞了起来,抱着进到了内室中:“皇后被放出来,肯定有不少人进宫凑热闹,没准那个隆和郡主也会进宫,她一进宫碰上你说不好又是一通为难,这个时候你还是别遇见她为好。” 安妘被宋悠放到了矮榻上,面色微冷。 宋悠坐到了安妘身侧,轻轻推开了窗户,登时有一株翠绿的芭蕉闯到了二人的视线里。 那株芭蕉在雨中抖动着自己的叶子,和着今天的雨形成了一副很具观赏性的画。 他伸手揽住了安妘的肩头,柔声道:“今儿你就在屋里歇着,旁人来问,就说病了不舒服,明儿过了风头再去闲逛。” 安妘盯着窗外的雨景,没有说话。 宋悠低头瞧了一眼安妘认真的模样,笑了一声,手轻轻在安妘的后背上蹭着:“咱们在新宅里也种上芭蕉,这样的雨天里你也可以在这里看着,我还能和你在矮榻上……取乐。” 他说完,喉结动了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燥热难耐的事,脸上竟有些红晕。 安妘没有注意也没去看宋悠,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害怕我遇见隆和郡主啊?” 宋悠疑惑的皱了下眉毛:“不是害怕,是最好不要遇见。” 女人一旦注意起某个问题的时候,是有些钻牛角尖的。 例如现在的安妘,她转头看向宋悠:“那不是就是害怕?” 宋悠是一个在江湖上行走过的人,也算是阅人无数,想要抽丝剥茧的去分析安妘话中之意,却发现此时此刻有些困难了起来,他苦恼的摸了摸鼻子:“这和害不害怕有什么关系?若真要说害怕……” 他下巴微微抬起,仔细想了想,才又低头:“我倒是很害怕你遇见隆和郡主吃亏啊。” 安妘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在她身上吃过亏?” 宋悠实话实说道:“你之前刚到宫中的时候,御花园里不是被太后罚跪,还被她为难过吗?” 听完这些,安妘蹙眉开始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啊! 安妘有些不满的问道:“可我记得当时你刚问完我是不是……总之那个时候你还在宜春·宫的院子里羞辱我毫无乐趣,又怎么可能会关注御花园的事情!” 他皱眉想了想:“不是啊,我当时是问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五弟,你说你喜欢五弟,我……” 安妘追问:“你什么?” 宋悠快速眨了眨眼睛:“当时皇上有意赐婚,但我觉得直接告诉皇上你不愿意嫁给我,一个是丢人,一个是皇上可能会逼你就犯,我才在贞妃娘娘的宫里说了那些话,难道你不觉得这样事很妥当的做法吗?” 她咬了一下嘴唇,冷道:“可你在除夕宴上,却说二姐姐和隆和郡主可以同时娶。” 宋悠有些懵了:“这和咱们之前说得有什么联系吗?” 安妘被问完,自觉的有些无理取闹了,身子向下一滑,躺在了榻上。 他坐在一旁,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安妘,只叹了口气,手轻轻的摸了摸安妘的头发:“想来你今儿跪在雨里肯定是委屈的,所以我说你今儿就在屋里好好呆着,哪也别去,既能逃懒又能免了纷争,多好。” 安妘声音闷闷的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不用宋悠说,安妘也能想得到现在宫里,一定很是“热闹”。 皇后的凤仪宫是最热闹的地方,文乐公主是最先过去,也是待得时间最久的,皇帝也来和皇后闲聊了两句。 慕瑾林携着安妡刚刚到凤仪宫中,刚行礼还未坐下,便又有人通传了一声:隆和郡主在外面候着呢。 这三个人无非和皇后闲聊了两句,也是各怀心思。 待到听到林家的人来了以后,慕瑾林、安妡和隆和郡主才从凤仪宫的正殿中退了出去。 安妡要再去贞妃处看一眼,便只留下了慕瑾林和隆和郡主在宫道上溜达。 隆和郡主双手端于腹前,面上带着微笑:“王爷倒是个宽和的人,还能到凤仪宫里看这个对你曾起了杀心的嫡母,虽说今儿安妘那丫头的事情会让人诟病王爷嚣张跋扈,但总体来说,今儿发生的一切,还是利大于弊吧?” 慕瑾林面色平静,负手走着:“郡主不如有话直说。” 隆和郡主侧头看着他笑了笑:“王爷是隆和敬重的兄长,上次咱们也达成了些共识,只是你给过来的那个丫头实在不中用,什么作用也没起到,王爷心中真能甘心?” 慕瑾林挑眉:“嗯?” 隆和郡主眼波流转:“我可和父亲经常聊起王爷呢,王爷是个英雄一样的人,一个英雄当真能看着自己喜欢的长伴他人身侧?”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月下静谧 慕瑾林似乎是笑了一下:“既然隆和说本王是英雄,那本王也就接受了这个评价。” 隆和郡主听了这样的话,低头娇笑出声。 慕瑾林又道:“但既然是英雄,也就不必太在乎一个女人,何况还是个并非完璧的女人。” 隆和郡主脸上已经没了笑容,转而冷道:“难道你不在乎我父亲在西北的势力?” 年轻的皇子听了眉梢微挑:“王叔只是代为戍守,现父皇将王叔召回京中大半年还未放王叔回去,其中利害关系,想必隆和郡主心中也能猜到一二,大家同为宗室之人,本是一家,若要本王直言相告你周王府早非前些年那么炙手可热了,你的面子当真能挂得住?” 隆和郡主被噎得脸面通红,一时再也说不出其他。 慕瑾林余光看到隆和郡主的表情,温声笑道:“本王把人给你,你没有好好利用,反而怪本王的人不中用,郡主可真是可笑至极,本王不是有那么闲情雅致和郡主在儿女私情上瞎耗功夫的人,还望郡主能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次,慕瑾林并未再等她说什么,只向前大步走去,甩开了隆和郡主。 隆和郡主也是气得甩袖而去。 当隆和郡主走到宫门口时,恰好看到了也要出宫的安婉。 安婉撑着伞见到隆和郡主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问了安。 隆和郡主因心中对安妘有气,也不管其他,伸手推了一把安婉,安婉身边的芳草连忙扶住安婉,本想发作,但看到是隆和郡主后又只能忍下心中怒火,转头安慰起了自家主子。 安婉并未生气,凑了上去,轻轻拍了拍隆和郡主的衣袖,那是蜀锦的料子,沾了水也不会瞬间湿的,她轻轻一拍,水珠子便掉了下来。 隆和郡主见安婉小意对待自己,很是受用,冷哼一声:“你倒是比你那位姐姐要懂事许多。” 安婉眼睛一转,笑得很是温和:“想必郡主是生臣妇那位三姐的气,臣妇那位三姐之前在公府时,仗着自己的姨娘受宠,就很是跋扈,是个不懂规矩的,郡主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隆和郡主转头,正眼看着面前的安婉,勾了一下手:“再凑过来些说话。” 安婉应了,走到了隆和郡主身侧,为隆和郡主撑着伞。 二人的丫鬟都向后退了一步,郡主的丫头将伞递给了芳草,芳草撇了一下嘴,却还是接了过来给对方撑着。 前面隆和郡主侧头睨着安婉:“你那位三姐姐,别的本事没有,牙尖嘴利长了一副好模样,会调些擦脸的玩意儿,这些小本事倒是很能在长辈堆里吃得开。” 安婉垂首,赔笑点头:“谁说不是呢,况且三姐姐的模样也不算好,不比郡主您仪态大方,雍容华贵。” 隆和郡主听后,轻笑一声:“我听说她之前是满脸起脓包的,怎么就忽然好了呢?” 安婉答道:“好像是借了太医的几本医书看了看,自己鼓捣了些擦脸的东西调好的,都是登不上台面的东西,郡主问这些做什么?” 隆和郡主挑眉,轻蔑笑道:“难怪你是安家最窝囊的那个女孩儿,这点子事情都想不到,她既然是凭着这个治好了自己,哄得那些贵人们开心,你倒是也想想办法如法炮制一下,别让她再这么得意了!” 安婉听后,肩膀微动,平复了下心情后,笑道:“郡主聪慧,臣妇可想不到这些。” 隆和郡主很是不屑的说道:“告诉你,你也未必能做得好,宫里的那些宫女们不是有从她那里买擦脸膏子的吗?你去搞过来两瓶自己瞧瞧啊。” 安婉福身:“是,郡主放心。” 隆和郡主未再说其他,只朝着马车走去,安婉跟着她走过去,扶着人上了马车后才撑着伞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芳草连忙跟了过去,很是不服气:“这个隆和郡主……” 安婉眼神凌厉,瞪了一眼芳草,芳草站在雨下,又被安婉瞪了这么一眼,整个人一凛,打了个哆嗦没敢说话。 隆和郡主的马车已经朝前方走去,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宫门前的街道上回响着,混着雨声,竟让人觉得森寒无比。 安婉咬牙冷道:“瞧不起我的,都该死!” 芳草听到安婉这些话,不由想起了安婉从小到大的遭遇,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姑娘,对姑娘不好的人都是坏的。” 安婉也怔怔落下泪来:“我挣到今天这位置,可不是为了让人瞧不起的。” 芳草:“那,那个郡主……” 安婉抬手轻轻擦了一下眼泪:“郡主身处高位,打着她的旗号做事当然比我自己方便,反正她也瞧不上那个人。” 她说话时,将手中的伞交到了芳草手中,转身上到马车上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透着野心和希冀。 那天,京城的雨一直下到了晚上。 雨停的时候,安妘还在宫中,而宋悠已经回到了宋府。 文乐公主再回到昭阳宫时,直接到了偏殿中去寻安妘。 她推门进来时,扬声笑道:“梦文姐姐,治好脸还需要多少日子,我现在能不能求父皇降旨,将宋思召回京城了呢?” 安妘当时正在梳头,听见文乐公主这么一句话,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心中本疑惑文乐何时惦记上了宋思,却想起来文乐公主头一次见完宋思后的惊艳,心中也便明了了几分。 跟在文乐公主身侧的墨文皱眉劝道:“殿下,不能这么口无遮拦的说话,要是被传扬出去,这婚事又没坐稳的话,会让别人笑的。” 文乐公主根本没有理会墨文,到了安妘的身后,从她身后抱住了安妘:“到底还有多长时间?我脸上这些小白点没了以后,是不是就能和梦文姐姐一般漂亮了?” 安妘抬手,轻轻握住了文乐公主的手,缓缓起身行礼:“殿下这脸上已经问题不大,我调好面膜和擦脸的东西,殿下早晚各用一次,再好生调养好身子,不出一月,就能好的。” 听到这话,文乐公主张大眼睛,咬了一下嘴唇,害羞的笑了一下:“那我到时候,要穿上之前母后让人给我做的那套绣芍药花的大红裙子,还要带上那串从东瀛送来的白珍珠的长珠串,漂漂亮亮的去见宋思,让他就像我头一次见他时一样,对我念念不忘。” 安妘看着文乐公主的笑脸和希冀:“嗯,殿下一定会让男子念念不忘的。” 文乐公主抬头看向安妘:“那我明日带你去见皇祖母,让她准你以后照常回府。” 安妘听后,福身笑道:“我代夫君谢殿下体恤。” 文乐公主走后,屋中安静了下来,安妘不由也想到了自己头一次见到宋思的场景,也不知,这个现在正在江湖中行走的翩翩佳公子听到皇命召自己回京时会是什么心情,大概会想到宋府里温柔慈祥的周夫人和许久未见的兄弟,心中欣喜万分吧。 未让自己陷入沉思,安妘从架子上取下了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碗,里面对着蜂蜜的淡黄汁液已渐渐的融合到了一起,明天早上给文乐公主装进好看的瓶子里,能够使上半个多月的。 半月之后,正好换成珍珠粉和盐角草调的擦脸膏子,美白嫩肤,定能让文乐公主光彩照人。 京城中的一切纷争,对于安妘和宋悠来说,暂时获得了一些平静。 而远在胶东一带的宋思,却是一直都在某种奇特的平静当中度过。 胶东海边的仙缘岛上,宋思刚从后院中煎好药,端着药往前面走去。 穿过一个种着杏花的院落往右一拐,宋思来到一个小院中,将药放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面前。 这是宋思近期结识的一个好友,一个原本奄奄一息又被他救活的人。 这个人有个好名字,叫风元婴。 风元婴见穿着一身暖黄色袍子的宋思端着药走了过来,将手中玉柄折扇放了下来:“宋大夫,我们能不能商量件事情?” 宋思将药放到了风元婴面前:“何事?” 风元婴看着这人温润的眼神:“你每次走进这道院门时,我就能闻到苦涩的药味,你能不能在药里面放两块糖啊?” 宋思笑了笑:“风兄能好得这么利索,都亏了这些苦药,你得喜欢它们才行。” 风元婴叹了口气:“你师姐出仙缘岛的时候和我说,你受了情伤,近些日子给病人开药,都是苦的。云之你是大夫,可不能拿我们这些病人泄愤。” 宋思手指轻轻敲了敲碗边:“快喝药吧,药都是按着方子配的,苦不苦和我可真是没太大关系,师姐她爱开玩笑,你莫要听她的玩笑话。” 风元婴撇了下嘴,端起药碗放到唇边没有喝,打量了一下宋思:“老实讲啊,我在中原认识不少家境清白又貌美的女子,只要你们家同意,想嫁给你这样翩翩佳公子的人,肯定有一堆,可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大好未来啊。” 宋思摇头轻笑,无奈道:“你快喝药吧!” 风元婴仰头一口气将苦药喝尽,皱眉摇头:“不是我说啊,你们宋家在朝堂的地位我也略有耳闻,你这样的身份若是不尽早定下婚事,可没准会被哪个权贵盯上,若是对方貌美也罢,万一是个貌丑的河东狮,你都没地儿哭!” 宋思听后,只是淡笑一声:“老实讲,我不一定能娶亲。” 第一百二十九章 快马出城 听了这话,风元婴抬手放在宋思的肩头上蹭了两下,眼中有探究之意:“云之何出此言,难道是身上有什么隐疾?若是有隐疾,云之身为大夫莫非医治不了吗?据说上代仙缘岛主还研制过奇药,男人吃了,金戈不倒,能酣战一夜呢!” 宋思被他的手蹭的有些别扭,将肩膀一躲,淡笑摇头:“并非你想的那样。” 风元婴颔首,看着宋思起身要走,忍不住又问道:“难道真是因为那位姑娘的缘故,已经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吗?” 宋思无奈一笑,将空了的药碗拿了起来:“风兄还需多打坐调养,我就不在此扰你了。” 说罢,他将宽袖从风元婴手中抽了回去,缓步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宋思经过隔壁院子的杏花林时,抬头看向了师尊的院落,眼波流转间,又看向了京城的方向,低声叹道:“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一面。” 夜,可以过得很长,也可以很短。 对于在仙缘岛心如止水的宋思来说,夜是平常的休息时间。 但对于身在京城等着第二天安妘回家的宋悠来讲,却是漫长的。 宫中的夜晚,对不同的人就更有不同了。 夜晚结束后,宿在昭阳宫的安妘连忙起身梳洗妥当,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瓶子,将已经混好静置好的擦脸膏子一点点的送进了瓶中。 而此时正殿中的文乐公主也刚刚起身,有侍女端着水盆挨个进去,伺候着她梳洗穿衣。 安妘也连忙进去,顺手将软布浸在了水中,拧了一下,去到了文乐公主的身侧。 文乐公主正坐在铜镜前,身后有宫女在帮她梳头,安妘近前后宫女退后两步,却依然轻柔的在帮文乐公主梳着。 安妘弯腰帮文乐公主擦干净了脸。 享受着安妘轻柔对待的文乐公主,忽然轻笑了一声:“梦文姐姐以后,就不能每日早上帮我做这些事了。” 安妘抿唇微笑,将袖中的瓶子取出,打开塞子在手背上轻轻磕出来了一些,淡黄色透明粘·稠的汁液在手上有黄豆大小。 她抬手在文乐公主鼻尖下轻轻过了一下,文乐公主双眉微挑:“好清香啊!” 安妘满意的笑道:“这是用蛋黄花和蜂蜜做的,我为殿下特意配的,我以后虽不能每日在殿下身侧伺候,但这东西却要日日陪着殿下,所以这东西也要叫到妥帖的人手里才行。” 说话时,安妘将汁液在文乐公主脸上点了五个点,用手指轻轻打圈按摩:“殿下这几日也切忌千万别用脂粉一类的东西,脸上还生疮的时候用这些,会越长越多的。” 文乐公主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你和我说过。” 安妘微笑颔首:“那殿下觉得这东西交给谁放心?” 文乐公主想了想,回头看了眼墨文:“就墨文吧!我信得过她。” 墨文忙走过来,从安妘手上接过了瓶子。 安妘又道:“我前儿给殿下做了好些个掺着黑珍珠粉的澡豆面,殿下切记每天要用,还有那些孔雀石粉配的面膜,还能使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每天敷一次,至于这瓶擦脸的,早晚各用一次。” 墨文听后,连连点头:“宋淑人交代的,奴才记下了。” 文乐公主身后的宫女已为她簪上了一个玉梳和一朵粉中带黄蕊的绒花,这才将人收拾利索了。 正殿门口有宫女领着两个小太监去到了东暖阁中,将从御膳房带回来的膳食一一放到了桌上。 文乐公主瞧见领头的宫女,扬声问道:“今儿有没有给梦文姐姐备上鸡油卷?” 那宫女回身拜道:“备上了,昨儿殿下交代了,我们怎么能忘?” 说罢,文乐公主起身就拉住了安妘的手往东暖阁走去:“走,咱们吃去。” 安妘将手抽了回来:“还是等殿下吃完,让人送到偏殿里,我自个儿吃吧,和殿下同桌吃毕竟于礼不合。” 文乐公主又将她的手拉了起来,拽着她一同坐下:“又不是在父皇的仁和殿,哪里就有那么的规矩要讲,你只管坐这儿,咱们一起吃完去找皇祖母请安,你也能早些回家,这样岂不美?” 安妘一听这话,低头不语笑了一下,拿筷子为文乐公主布起了菜。 二人一同用完早膳便去了福宁宫中请安,太后与文乐和安妘寒暄几句,也应了安妘每日回宋府的事,与诸位太医一般,想起皇上赏给宋悠的那处宅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又许了安妘五六天的时间,意思是要安顿好宋府的事后再回宫伺候。 安妘谢了太后的恩典,算算时间,离着皇帝的生辰还有一个月,赵贵妃所托也忙活的差不多了,时间很是妥当。 一路琢磨着手头上的事项,人也到了宫门口。 这日天气放晴,有些水洼却还没有干涸,她根本不必抬头,就能看到映在水洼中的脸。 看见的时候,便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人,连朝服都没有脱,就一直在宫门前等着自己。 安妘咬着嘴唇,脚步慢了下来,朝前方看了一眼,正看到穿着朝服负手而立的宋悠。 女人最动人的表情是什么? 宋悠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今儿也终于有了答案。 就是她瞧着你想笑却没有笑,眼中又有情意流转的时候最动人。 他微微侧了下头,抬脚走过去,到了安妘面前,将她的手一把攥住:“娘子,以后你就不用再和为夫两地分隔了。” 安妘一双眼睛转了转,抿着嘴唇没有笑,眼睛却弯弯的,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宋悠牵着她向前走去,到了马车旁时,安妘本想上车,宋悠却将拽着安妘的手没让她上去。 她一愣,转头看他:“这是做什么!” 宋悠眨了眨眼睛:“我听下人说,新宅已经收拾的差不错了,估计明儿咱们就能搬过去了。” 安妘眼睛一亮:“那个宅子,皇上提了匾额,是……” 他笑道:“是熙园。” 安妘点头笑道:“你是想让我今儿和你去看看?” 宋悠眉心一皱,不甚在意:“去那儿看做什么,今儿你和我去营地,后面有条河,又能骑马,不比去那儿自在?” 她眉心一蹙:“我和你去军营?” 宋悠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安妘撇嘴:“你快别闹了,若说去熙园那边看看倒还有的说,我这样和你跑去军营,就算让宫里的人知道了不说什么,今儿晚上回去你母亲肯定又得拿我说项了,我虽然不怕婆母说我,但也不能总是没事找事啊。” 宋悠指着她笑了一下:“管她呢,过了明儿,咱们自己出了府,我是爷,你是太太,谁还能说你,你在园子里就是老大,老大还能怕这个?” 这次还不待安妘说什么,宋悠已经揽过来安妘的腰身骑上了马奔驰而去。 安妘挣了两下,嗔怪道:“你这个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既然过了明儿你是爷,我才是太太,那好歹过了明儿再这么疯啊!” 宋悠的下巴蹭了一下她的发顶,在她头顶上低声笑着:“那还有什么乐趣!” 她听后,真是气不得,笑不得,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宋悠带着她骑在马上飞驰,一路从京城的西城门出去,外面一片郁郁葱葱的,护城河旁有渔女正站在船上唱歌,更有三三两两结伴而游的人在河边游玩,倒是有别于京城的热闹繁华,别有一番情趣。 一时在蓝天下奔驰而过,倒是心旷神怡。 安妘脸上也才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 宋悠低头看见了安妘的神情,笑问道:“不快活吗?” 她不能否认的笑道:“快活!” 看着眼前景色略过,宋悠带着安妘才到了军营这边。 有人见宋悠的马飞驰过来,连忙跑了过来。 宋悠抓紧缰绳用力一拉,抬手用宽袖遮住了安妘的脸,低头和那人笑问道:“今儿如何啊?” 那人看着宋悠怀中的人愣了一下,一时忘了回答。 宋悠无奈笑着摇头:“霍云,我问你今儿营帐里如何,你却看着本将军的妻子发呆,该当何罪啊?” 听见宋悠如此一问,那霍云脸上绯红,连忙低头:“不是,因为头一次见宋大人带着女人过来,小的一时……” 宋悠打断了对方:“好了,说正事!” 霍云忙道:“今儿兄弟们正练着大人前儿教过的拳法,一刻也未偷懒。” 宋悠笑道:“一刻也未偷懒,人就要累死了,该偷懒的时候,还是偷会儿懒,你今儿去我营帐里取些银子给之前当探子的那几位赏下去,让他们好好痛快的耍两天!” 霍云听了,抱拳应了。 宋悠遮着安妘的手还未放下,又笑道:“今儿我也要去痛快的耍一下,你帮我备上些新鲜的鹿肉送到后面去。” 说完,也不待人回话,宋悠已经又扬鞭带着安妘往前奔去。 安妘忽然想起什么,“诶呀”一声:“既然明儿要搬府,今儿咱们不收拾要搬的东西,怎么能行!” 宋悠抱在安妘腰间的手紧了一些:“一屋子的丫头,要是还得再让你费心,不如全撵出去吧!” 听了这话,安妘眼睛一转,有意试探着说道:“可是,屋里的丫头好撵出去,心里的人却不容易撵出去,最怕到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名声和恩情并毁吧。” 第一百三十章 暗藏心事 意有所指,却又没有说明,一时间,互相各有心事,心也冷静了下来。 宋悠蹙眉没有说话,将马停了下来,翻身·下去。 安妘微微低头,看着站在下面的宋悠:“怎么?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吗?” 他没有说话,沉默的转身拉起了缰绳牵着马朝前走去。 安妘很是不满意现在宋悠的态度,抬手想去拽一下宋悠的头发,没有够到,就只能伏在马背上去够,偏偏只能动到他的头发丝儿。 被人动了一下头发丝儿的宋悠,脚步停下,回头看了眼安妘,依旧不语。 安妘直起身子,心里更是气恼。 她又抬起脚来,这次是怎么也碰不到宋悠一分了。 牵着马的宋悠索性转过了身,手轻轻扶在马背上,抬头看着安妘道:“你能不能安生会儿。” 安妘觉得又委屈又生气:“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宋悠转头看向一边,声音沉闷:“这话你意有所指,恐怕是旧情难忘,你要我说什么?” 她微愣,也将头转开,不再说话。 军营后面的河道旁有一小片石榴树,现在正是开花的时候,安妘盯着那一片红彤彤的石榴花,闷声道:“那你心里就没有所想吗?” 宋悠这才转头看她:“我心里想着谁啊!你说得倒是很了解我,我心里想什么你都晓得吗?” 安妘听着对方语气不对,被激到了,转头和宋悠张嘴就想争论,却有霍云领着两个小兵架着一个铁架子抱着一捆柴和一大块带骨的鹿肉小跑着过来了。 那霍云倒是知趣,停在了安妘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只能看到安妘的后背。 停下脚步后,霍云朝宋悠笑道:“大人,您要的我都找来了,不知放到何处?” 宋悠转头,没有说话。 安妘哼了一声,远处河道旁的大石旁一指:“放那儿去。” 宋悠这才顺着安妘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蹙眉:“那儿离着河边太近,多危险!” 听到这话,安妘低头看着宋悠挑眉笑了一下,自己抓着缰绳,将马头轻轻换了个方向,抽走放在了马背上的马鞭,轻轻一扬手,便骑着马朝那边奔了过去。 宋悠蹙眉看着飞奔出去的马和安妘,转头朝霍云说道:“别听她的,放到石头后面,离河边远些。” 交代完后,足尖轻点,整个人轻盈飘出,跃到石榴树的花冠上后,又一个换步,空中翻腾一下便稳稳落到了马背上,坐到了安妘的后面。 安妘一惊,没料到宋悠会这样就追上来。 他从她手臂下面穿过去,伸手抢过了马鞭,在她耳边问道:“喜欢骑快马,是吧?” 还不待安妘回答,宋悠已经狠狠抽了一下马背,耳边的风声忽然猎猎作响,吹得安妘脸颊生疼,速度快得厉害。 宋悠的声音在这样躁动的风声里却还是很清楚:“这马是我从徽州那里买来的,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可日行千里,咱们现在这么一路飞驰下去,晚上能到定州一带,你信吗?” 说罢,又抽了一下马鞭。 安妘头一次骑这么快得马! 这完全跟在马场里骑马是两个概念了。 她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宋悠手臂,微微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宋悠无非就是想让她服软,可她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服软! 安妘冷哼一声:“你若是能舍了马,人能飞这样快,我就抱着你脚叫两声好哥哥!” 见安妘这么嘴硬,宋悠将马鞭又放到了一边,紧紧揽住了安妘的腰,在她耳边道:“这可是你说的!” 安妘有种不好的预感,转身欲挣开宋悠的手,却没曾想宋悠的速度更快一些,不待她开始挣扎,已经带着人朝旁边的桦树上飞去。 一瞬间脱离地面后,安妘惊呼出声,紧紧将脸埋进了宋悠怀中。 下一瞬,耳边风声静止,她的心跳也一瞬间静止。 发觉两个人停了下来后,安妘才从宋悠的怀中退出了一些,低头便看见宋悠正站在树的枝丫上面,她低头看着离着自己很远的地面,脸色有些发白。 宋悠作势要松开她:“刚才的速度快不快?叫不叫好哥哥?” 安妘蹙眉,没有说话,手紧紧的抓着宋悠的手臂,原本柔滑官服也被安妘手心的汗浸湿·抓皱了。 宋悠瞧着安妘有些害怕的样子,将揽着安妘的手又紧了一些:“你不必抱着我了,叫两声好哥哥来听听。” 她心里忽然很是委屈:“这么突然,我快吓死了。” 本心中有气,却见安妘这样委屈的和自己说话,心里又柔·软了许多,微风吹过时,送来了些不远处石榴花的香气,就像是美人轻轻在耳边诉说,连人带心都温软了起来。 宋悠眉毛微挑,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安妘的眉间:“谁让你这么嘴硬,又这么……” 她抬眼,又有气,又有委屈,还有连三分情意,连声音都是软的:“那你也怄我了。” 一时间风大了许多,两人的衣衫被风吹得作响,纠·缠在一起。 树叶在二人脚下也沙沙的想着,几瓣有些斑驳的石榴花飘飞了过来。 宋悠想,若是此刻天地有情,该替他一问,或者一诉。 问她心中是否还念着离人,诉他心中一腔不知该如何传达的情意。 安妘眉心微蹙,看着眼前飞过的红色花瓣,视线最终落在了宋悠的眼底:“我……那串紫珍珠的手串……” 她没有能问完,对方已低头封住了她所有的话语,将她的声音尽数吞到了自己的口中。 一时安妘心中又喜又悲,却又无从谈起何处喜何处悲,在这呼吸和唇舌纠·缠的过程中却好似看到了被隆和郡主扯坏的那串手串,紫色炫目的珍珠洒落了一地,无人捡拾。 当两人宽大的衣袖被风卷起,在耳边飘飞滑过面庞的时候。 纠·缠的二人才相互松开。 宋悠转头一笑,看着安妘藕荷色的袖子和自己暗红色的官服搅在一起:“你瞧,像不像你我大婚时被系在一起的喜服?” 安妘看着这被风吹这搅在一起的衣袖,也不由笑了起来,垂首点头:“像,咱们好像又成了一次婚。” 听到安妘如此一说,宋悠心中一动,只揽着她的腰,沉声道:“我希望你是心甘情愿嫁的我,这样,好过你一直念着旁人,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不快活,因为那样,我看着你的不快活就会知道你心里一直不愿的。” 听宋悠这样没头没脑的说着这些,安妘蹙眉,微微摇头:“不是,我……” 宋悠没有再让她说下去,更没让自己听下去,他是怯了的,期待她说些自己喜欢听的,又怕她说的,不是自己喜欢听的,便揽着人往下一纵,轻盈的落在地上。 一落在地上,宋悠就牵着她的手朝前面走去:“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三妻四妾,我也不喜欢我的妻子……总之,你以后别总提醒我就好。” 安妘微微仰头看着宋悠的肩膀,轻咬了一下嘴唇,她想解释什么,但又意识到解释又没什么用处,毕竟,宋悠切实的见到了自己和宋思的过去,她能如何,能在宋悠面前否认吗? 不自觉握紧了宋悠的手,她快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宋悠侧头看向安妘。 安妘朝前面看着,轻轻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我还要在皇上赏你的熙园里做老大呢!” 听了这话,宋悠心中才放心了下来。 这一瞬间的放松和欢愉,于宋悠而言,只是暂时,此刻二人不在的京城中,已经又静悄悄的发生了许多的事情。 洛亲王府正厅旁的书房中,已经陆陆续续走出了四五个书生。 这四五个书生走完后,有洛亲王府的侍卫走进了书房之中。 那侍卫抱拳笑道:“王爷,这些玲·珑书院文修的学生,倒是乖觉,还未从书院中学成出山,便已经想着给王爷做门生了。” 慕瑾林听了这话,端起茶杯呷了口茶,细细品后,摇头叹道:“今年新上来的白茶并不好,味道过浅,还有些涩。” 侍卫愣了一下,慌忙低首,没有说话。 慕瑾林上下看了对方一遍,轻声笑道:“你是王府的侍卫,该要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切勿多劳,以免累坏了身子。” 侍卫点头应是,一时间额间又冷汗冒了出来,不知是紧张还是盔甲太厚。 慕瑾林起身,负手踱步:“所以,你负责的那些事情做得如何了?” 侍卫一愣,随即笑道:“小的有些糊涂,不知该如何说。” 慕瑾林挑眉,微笑:“你是觉得那些事都没什么用,是吗?” 侍卫头更低了一些,没敢说话。 慕瑾林转头看向了院中,微微皱眉,好似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了:“事情有没有用,是主子说了算的,你只需要告诉主子想知道的,就好。” 侍卫连忙说道:“今儿宋大人带着自己的夫人去了军营当中,咱们的探子一直远远的跟着,倒是没有被发现,也没有人拦着咱们的人,想来那位宋大人并不是个警觉的。只是王爷……您和宋大人不是……” 慕瑾林转头看向那侍卫:“去本王桌上拿上那张请帖,等宋大人从京城回到宋府时,你去给本王送过去。” 那侍卫更是不解其意,弯腰上前去拿请帖。 慕瑾林瞧着对方笑了笑,从宽袖中掏出来一包东西放到了茶杯当中,和朝门口走去的侍卫说道:“你今日盯梢辛苦,过来喝杯茶再去吧。” 侍卫连忙转身谢恩,从慕瑾林手中接过茶杯,感恩戴德的饮了下去,这才拿着请帖走出了门。 慕瑾林负手走到门口,看着一只雀鸟落在了阳光下的月季花上,笑道:“宋悠,这次我就让你知道敢玩人命的,你终究是斗不过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探熙园 宋悠带着安妘从军营回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入夏,连黄昏的时间都长了一些。 宋悠拥着安妘骑在马上慢慢的在京城的街道上行动着,他眼神扫了下四周,有一团白纸不知从何处朝他丢了过来。 他手指灵巧,将纸团展开看了一眼,神色一沉。 低声在安妘耳边轻声笑道:“我们今儿就去熙园吧!” 安妘微愣:“可是什么也没搬过去,也没有人,那里空荡荡的,咱们过去干嘛?” 他夹紧马肚,轻轻挥了了一下鞭子:“无妨,没人就没人,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已经吩咐过了,明儿就搬过来了。” 马的速度快了些,安妘又道:“那,咱们不用和婆母他们说一声吗?” 宋悠笑嘻嘻的:“不用不用!” 安妘又想起一些不妥:“但咱们府里要的侍从名单……” 宋悠这次根本就没听安妘说完:“不过是些奴才,你和母亲要谁,母亲都给。” 说罢,又挥了下鞭子,飞奔而去。 熙园在京城的东北角上,穿过一条热闹的街市后,到了清源巷上,熙园的围墙已映入眼帘。 清源巷上的独一户,气派又好看,安静又尊贵。 此刻天上仰头已看不见了太阳,但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安妘朝园子里望了望,隐约看到一些在黄昏下的景色,窥见了园中郁郁葱葱的盎然生机,不由叹道:“皇上对你可真是好啊,又没去边境立过战功,赏了你这么好一个园子。” 宋悠撇嘴,跳下了马,叹道:”这里比宋府离大内远多了,我以后每天要早起两盏茶的时间才行,园子是好看,但却没什么达官贵人真的愿意长住,不过呢,如果这圆子不是算在宗室产业里面,倒是有很多人愿意买下来当别院。“ 说话间,他伸手拽着安妘的手,将人从马上扶了下来。 熙园这里,现在只有宋悠之前安排的六个门子轮流看门,宋悠牵着马拉着安妘到正门前的时候,看门的二人具是一愣:“爷?现在就来了?” 宋悠挑眉笑道:“你爷我想今儿就过来住新修好的宅子,不行吗?” 那两个门子连忙赔笑着将门推开:“行,行,怎么不行!”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青灰色上刻双鹤的影壁映入眼帘。 影壁后面有两棵高大的松树已做参天之势,绕过影壁,则发现两个松树后面竟有刚高过人头的两个假山在一条蜿蜒小道上伫立,上面爬着一些藤蔓植被,以做装饰。 从蜿蜒道路左转又右转一下后,才到了一条宽阔甬道上,甬道不足十五米,正对着前厅的宽阔大门,而前厅两侧又有蜿蜒小路通往不同的地方,均有院墙隔着,朝院墙看去,只能瞧见些偷偷越过来的青葱绿色。 宋悠见安妘脸上有藏不住的欢喜,牵着她的手往左边走去:“我和你的院子在前厅后面,过了那片湖就是了。 从左面小路穿过院墙,便看到了一片碧色湖水,湖中央有两个亭子,皆有石桥相连。 安妘自来到这里,就一直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待着,现在进到了个山水交融的院子里,心情倒是放松不少:“这下可不妙了,我出了屋子想去寻你恐怕得迷路了。” 宋悠听后乐了:“怎么会迷路呢!再说了,我就将书房安排在咱们屋子旁边,你从那边院里抬脚出来就能见到我,何须迷路。” 二人边走边聊,转眼天已经黑了下来。 从湖旁的廊下经过,到了一处与前厅正对着的院子前面,宋悠才停了下来:“你瞧,这就是正厅。” 说罢,又拽着安妘往右侧就去花廊下穿过去,圆拱门上的匾额上提着三个字:鳒鲽院。 宋悠笑道:“这名字好听吗?书房和咱们的屋里都在里面,就一道门儿的事儿。” 天色黑了下来,安妘看着头一个字费尽了一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没好意思和宋悠讲自己没有看清,只道:“都怪你,你这样冒冒失失的拉我进来,连个点灯的人都没有,黑咕隆咚的今儿晚上要怎么过呢?” 宋悠想了一下,指了一下安妘,笑道:“这都是小事,你站在这儿等我一下。” 还不待安妘说什么,人已经跳进了院中,一时正好有风吹过,安妘转头看了一眼被风吹皱的湖面,看了眼四周黑乎乎的样子,心里竟有些发毛。 安妘背着手,轻轻踢了一下脚下的地面,哼了一声:“这个人真是讨厌!” 她刚刚说完,就听到了宋悠的笑声:“你说我讨厌呢?” 他正提着一只八角绘玉兔的灯笼,满脸带笑从院子里走了出来:“你怎么一时也离不了我?刚离开一会儿就骂人讨厌?” 安妘没理宋悠这样的打趣,倒是愣了一下,想起之前他提着灯笼,半醉半醒的坐在自己院子里的墙上。 她瞧着他,脸上不由有了笑容,宋悠看着她微微怔住,心中突突突的直跳,想了想,最后只抓着她的手往院里走去。 院中间铺着石子路,两侧种着许多花卉,待再穿过一道门,便有了一张刻着棋盘的石桌,左右两侧都有房屋,后面还有一间小厨房,倒是比在宋府和公府的那两个院子都别致些。 宋悠举着灯笼笑问道:“你喜欢邻水的这间,还是不邻水的这间?” 安妘想了想,看向了邻水的那间:“这间的话,偶尔下个雨什么的,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湖面上的景色了吧!” 他听后,笑着点头:“你果然是我的娘子,和我想得一样,所以一开始就让他们在这里放的床榻。” 说话时,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前,将房门一推,拽着安妘走了进去。 屋中还很空,除了一张收拾好的床榻和一张桌子外,剩下的什么也没有,风一吹进来,青色的纱帐翻飞起来,两个人的影子在清冷的月光和幽暗的烛火加持下,阴森森,凄冷冷得倒有些像闹鬼。 作为一个在电脑上看过无数怪力乱神作品的人,此刻安妘心中觉得十分不适,不能细想,已经打了个哆嗦。 宋悠有些怔住,将灯笼放下,从袖子里取了块打火石蹭了两下,两桌上的蜡烛点燃。 她看着宋悠点蜡烛的身影,别别扭扭的低声说道:“多谢。” 宋悠这时回头看她:“你怕鬼啊?” 安妘神情不是很自然,清了清嗓子:“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认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手却微微抬起,趁着安妘不注意隔空弹了两下,桌上的蜡烛瞬间熄灭。 安妘惊呼一声,跳进了宋悠怀里。 宋悠抱着安妘,笑得开心:“你既然这么怕,怎么还和我嘴硬呢!” 她气哼哼的打了一拳宋悠,转身要去拎桌上放着的灯笼:“我要回宋府去,这样怪没规矩的,荒荒唐唐的算什么!” 宋悠先一步拦住了安妘的脚步,将人揽到了自己怀里:“走什么,别走了,正所谓俯水枕石游鱼出听,临流枕石化蝶忘机,现在正是能体味此等乐趣的时候。” 安妘这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从你之前说要来熙园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你为何执意不回宋府?” 灯火昏暗,那双眼睛却是明亮的,像是能看到他内心的深处。 宋悠低头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情,事情不是全都过去了吗?” 其实,他说话时有些心虚,放在安妘腰间的手不自觉的轻轻敲了两下。 安妘被这样的举动弄得很是痒痒,瑟缩了一下脖子。 有人,也觉得很痒,却并不是宋悠,是站在宋府对面巷子上的一个男人。 这男人是今日下午在慕瑾林书房的那个侍卫,此时正穿着一身粗麻布的衣裳,带着包头巾,穿着黑靴子,像是一个走江湖的镖师一般,目光灼灼的盯着宋府的大门。 不知是因为时间长,还是夏天夜晚的风还有些凉,他瑟缩了一下。 脸色也白了起来,竟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喘气也困难了起来。 这在暗处盯梢的男人张着嘴艰难的喘着气,眼睛却还一瞬不瞬的看着宋府高悬灯笼的大门。 他正在等的两个人都还没有出现,而其中也有人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喘不上气的那个,是安妘。 宋悠收紧了手臂,他的胸怀紧紧贴着她的后心,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畔,此刻洒落在屋中的月光已不再清冷。 有风吹进屋中的时候,窗户“磕托”响了一声,也被风推开了。 外面的湖光反射着银白的月光照进屋中,明明清冷,却让安妘心中燥热而又紧张,连同微凉的夜风也热了起来。 她就在这样的热中,心往嗓子眼里直跳,张着嘴喘着气。 安妘抬手,手有些颤动,轻轻放在宋悠的手背上:“太,太紧了。” 宋悠闷哼一声,他的气息微微换了地方,唇轻轻贴在了安妘的耳畔。 痒,热,躁。 在安妘身体中流窜开来,也在身后之人流窜开来。 又起了风,将床榻上的青色纱帐吹得上下翻飞,狂舞起来。 纱帐轻轻拂过安妘的面颊,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而那个盯梢着宋府的侍卫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他口中尝到一股腥甜的滋味,苦笑一声:“王爷,奴才谢过那杯茶了!” 说完,这人拿着慕瑾林给他的请帖,一步一步艰难的朝宋府的大门走去,不过一条街宽的距离,他却走得艰难。 终于,在离着宋府大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仰首一倒,鲜血喷出,躺卧在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顶风作案 她一瞬被放倒在榻上的时候,只觉眼前天旋地转。 安妘知道,这一晚终于还是来了,没有抗拒,甚至当宋悠手再次拥住她时,她的心里是隐隐有些期待的。 宋悠那双眼睛在此时格外的明亮,他低头轻轻含·住她的下巴,一点点的向下,每一寸都用温热的呼吸和温软的双唇侵染过。 她被这样的触感刺激到了,伸手攥住了宋悠的衣领,没让他再往下延续下去。 然而此刻的宋悠怎么可能听安妘的呢,他反将安妘的手握住,放到唇边细细的亲了起来,另一只手向下移动,灵·活的探到了该探进的地方。 安妘吸了口凉气,口中有细小的声音倾泻出来。 她眼前宋悠那双眼睛正含笑看着她,安妘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宋悠这次俯身将唇贴在了她的眼睛上。 手中动作未停,一番摆弄后,安妘已溃不成军,无力招架,任由宋悠将身上一切负累都解了。 门和窗子都开着,羞怯和凉意一齐袭来,安妘面上微红,轻轻握住了宋悠解衣带的手。 宋悠笑问:“怎么,你要帮我解开?” 安妘眉心微蹙:“等等……” 身上衣衫滑落,乌发正从他紧实的胸前垂落,轻轻滑过了她胸口的皮肤。 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偏偏宋悠也伸手抓牢了她的双手放在了她的头上:“偏不等。” 他说完,瞧着她的双眼,低头将双唇贴在她最惹人注意的一点上面,辗转反侧,满足一吻后,仔细观察着微微喘息的她。 宋悠轻声笑道:“要不这样,我数三下,你要是不想,就告诉我。” 安妘眨了眨眼睛,身上都有些泛红,别开了眼睛没有再看他,到了现在这个模样,竟然又开始征求意见了,她怎么那么想把宋悠按在床·上摩擦呢? 正思索之际,却听着宋悠笑语:“一、二……” 三还未数,宋悠的手托着安妘的腰将人捞了起来:“不等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等了多长时间。” 安妘手轻轻推了一下宋悠,没能推开,却整个人都贴在他微烫的身上,连同某处。 她此时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我是三月成婚,不就是两个月吗!” 宋悠眉梢微挑,干脆将她的口封了起来,腰·身微动,探入中心。 安妘一时又惊又痛,转头躲开了宋悠的双唇,却见宋悠脸上有薄汗沁出,脖子上隐约有青筋露出来。 她一面疼,一面忍不住嗔道:“你不是和我说,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件件稀松吗?” 宋悠的手轻轻托着安妘的头,将安妘的视线又转了过来,有了更深一步的动作,却依然选择吻住了她的双唇,再彻底陷入纠·缠之前:“过了今晚就是了。” 这一日的风终于停了下来,只有静谧的月光和昏黄的烛光陪着这屋中的二人。 当烛光燃了一半时,青纱帐中的一片旖旎还未结束。 却听宋悠喘着气咬牙道:“我等了可不止两个月。” 安妘声音已经连不成了句子:“那是……什么时候,总不能……打你出生起吧。” 宋悠笑了一声:“这么算也可,算算我活了多少天,以后咱们就照这个数来。” 安妘不知是惊讶还是怎么的,呼了一声:“什么……什么数?” 宋悠没再说话,事实上,他此刻已经顾不上说话了。 他想,这个时候还能继续清醒说话的,肯定是六根清净的秃子。 别说安妘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天了,事实上,他此刻甚至连自己活了多少年都已经忘了。 但他又特别清楚,以后只要能活一天就这么和安妘逍遥一天。 一切终于回归平静后,安妘微微张嘴喘着气,她艰难的咽了一下口水,喃喃说道:“渴。” 宋悠眼神明亮,起身披上衣服往屋外走去:“我去院后面的井里取些水来。” 说罢,人已经拎着灯笼走出屋去。 安妘起身,轻轻抚着胸口,也披上了衣服,她踱步到了窗前,看着外面宁静的月色和湖面,脸上有一抹宁静的微笑露出。 现在想想,偌大一个院子,除了守门的六个人在前院那里,基本可以算是就只有她和宋悠两个人。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到还不算太坏。 宋悠端着一个竹做的杯子提着灯笼到房中时,愣了一瞬。 要如何形容面前所看到的的一切呢。 天上一弯银月映照下来,窗外正有平静的湖水静静注视着自己,而窗前月下,却有安妘穿着清透的衣裳站在那里。 她的身线苗条而又好看,宋悠的喉结动了动,他提着灯走进房中,将灯放到了桌上。 安妘回头看向宋悠,朝他笑了笑:“水。” 宋悠端着杯子朝她走了过去,笑着点头:“水。” 可是他没有将杯子给她,也没有说话。 他的双眼落在了她纤细的颈上,透过散落的乌发隐约能看到一块又一块的红痕。 安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自己身上隐约可见的红痕。 那些大大小小的,形状不一的,不都是刚才宋悠留下的吗。 一时间,两个人脸上都有些红晕,宋悠却低笑出声,伸手将人轻轻揽在怀中,杯子递到了安妘的唇边:“你喝。” 安妘张口刚要去喝,宋悠却垂眸将杯子拿走自己饮了一口。 还不待安妘说话,又吻了过去,将水喂进了安妘的口中。 清凉微甜的水顺着安妘的口中滑下,润了有些干哑的嗓子,也润了心。 宋悠松开她,盯着她的双眼,一时有说不出的满足之感。 安妘蹙眉,抬手要将宋悠手中的杯子拿过来,宋悠却将手举高躲开了。 只听他笑道:“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凉的很,你喝了对身体不好。” 她抬眼看着他,眼睛一转,手轻轻搭在了宋悠肩上,因为只轻轻系着衣带,领口开出了一个刁钻的角度,露出了一些让人联想不断的内容。 安妘就这样带着些风情的盯着宋悠,笑道:“可你刚才用·嘴喂给我也不是温的啊。” 看着这女子双眸中的情绪,宋悠端着水杯轻轻放到了安妘的唇边:“你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个未经人事的公府千金。” 安妘撇嘴:“今夜一过,我的确已不是未经人事。” 说完,她张口饮下了宋悠递过来的水。 饮完后,有水珠从她唇上落下,掉落在衣襟里。 她的双唇也沾着些水珠,显得更加好看了些:“爷却看着并非阅人无数。” 宋悠眉梢微挑:“你现在真是好看。” 安妘忍不住轻声笑道:“比你以往见过的人,都好看?” 他喟叹一声,眼睛看向了别处,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一般。 见宋悠的模样,安妘有些心满意足的笑了,宋悠之前到处撩人不要紧,留情也还好,没什么比真的没有什么阅人无数更让她觉得庆幸的了。 宋悠将杯中最后一口水喝了进去,手一松,那只从厨房拿过来的竹杯滚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悦耳又动听。 他伸手将人捞进了自己的怀里,手一瞬间拉开了安妘身上的衣裳,气息温热:“就算我见过西施昭君,也没你好看。” 一场纠缠又要开始,只是这次,就在这窗前,就在这静谧的湖前。 湖面上不知是什么点了过去,一圈圈的涟漪荡开,恰如此刻。 宋悠气息微喘,他忽然有些可惜了。 这么好看的院子,应该在晚上的时候让那些奴才们全都出去,就像今天一样这么肆无忌惮的才好,要不真是太碍事了。 然而,碍事的该来还得来。 就像第二天起来,宋悠精神饱满的穿了衣裳去上朝时,回头看了一眼还睡在榻上的安妘,很是关切的说道:“大概我下了朝那些奴才们才开始搬着东西往这边来,你再睡会儿就起来,我下朝后好带着你去出去吃些。” 安妘睡得迷迷糊糊,脑子里还一边想着周夫人会不会又隔着个府把自己叫过去念叨,一边想着今儿应该做些什么,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宋悠摸了摸鼻子,看着安妘的样子,蹙了下眉头,也忽然想起了昨儿的事情——但愿慕瑾林派过去盯着宋府的人因没等到自己无功而返。 他弯腰将锦被给安妘盖好,转身便走了。 屋中还迷糊睡着的安妘和出门的宋悠,此时尚不知虽躲开一次大·麻烦,却还是有小麻烦接踵而至的到了两人眼前。 宋悠一路到府中的马棚之中,将马牵了出来,缓步走到熙园门口。 刚到熙园门前,便有人朝宋悠小跑了过来:“诶呀我的哥儿,昨儿你怎么没回府啊!出大事了!” 宋悠蹙眉退后一步,看着慌慌张张的剑琴:“你以后给我说话,先说发什么了什么事,别一张嘴就是有麻烦了出大事了,给人制造慌张!” 剑琴被宋悠这样一念,一时情急,竟结巴了起来:“就,就昨儿,哥儿不是说让咱们自己的探子继续盯着吗!没想到在自己家门口出了大事,现在满京城的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老爷让我今儿早上一定在上朝之前告诉你!” 宋悠叹了口气,拍了一下剑琴的肩膀:“所以到底是怎么了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婆母来探 剑雨哭丧着脸,这才道:“昨儿洛亲王府送帖子的人在咱们宋府门口死了,当时手里还捏着洛亲王写给主子的请帖,后来仵作验了尸,是中毒死的。” 原本宋悠经过昨天半晚上的折腾,是一身轻松愉悦的出了熙园的大门,现在听剑雨说完,却张嘴打了个哈欠:“他倒地上丧命之前,咱们家的人近过身吗?” 剑雨见宋悠脸上轻松,声音慵懒还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没有人,但是老爷说,这下说不定你得进宗正寺待几天,毕竟那请帖上写着主子的大名,怎么也得被审审,因为外面都传言您和洛亲王掰了,您杀了洛亲王的侍卫!” 宋悠从腰间摸出来一锭银子:“你回去和我父亲说,我和他打个赌,这次顶多在宫里待几天,要是不对,那我就在一年之内让他和母亲抱上孙子!” 剑雨拿着银锭子,十分为难的看着宋悠:“不是……这话,小的哪敢和老爷说去呀?” 宋悠笑了一下,翻身上马:“你就去说吧,我去上朝了,实在不行,我到祥和殿门口直接和父亲说。诶,对了,你快回去催着点,让那些奴才们赶紧搬过来,要是我下了朝看见这边还没人在忙,唯你是问!” 剑雨愣了一下,扬声和远去的宋悠道:“不是,这个重点不在这儿!” 宋悠听见,脸上带着笑容,加紧了马肚,鞭子轻轻一挥,早没影了。 而现在熙园中的安妘感觉身上热的厉害,也渐渐醒了,一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被子严严实实的捂着自己。 安妘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摇头:“快要过夏天了,宋悠脑子轴吧,给我捂这么严实。” 用手蹭了蹭脸,安妘从床榻上下来,自己穿好了衣裳,眼光落在了凌乱的床榻上,看到了皱皱巴巴的褥子,面上有些红,手轻轻放在脖子上,眼睛也轻轻转了转:“倒也不是很吃亏。” 自己觉得有些荡漾了之后,安妘又用手搓了搓脖子,看着被凌乱丢在地上的簪子和珠花,手指搅着长发眉梢轻佻,来古代这么长时间,没有铜镜和别人帮忙,她好像连梳头都费尽。 宋悠说什么来着? 下朝后带着她出去? 恐怕,有些难以实现。 安妘想了想,从枕边拿起了缀着流苏的粉色发带,将自己的长发束了起来,还是在丫鬟和管事婆们来之前先把熙园转一遍瞧瞧罢。 人一出门,清晨的风从湖面上被吹过来,人也清醒了不少,思绪也不再那么迟钝。 昨儿宋悠带着自己过来,说看看园子,之后转到这间院子里来,就发生了那些事,宋悠别不是特意带着她到这儿来圆房的吧? 正在安妘边思索边转园子之际,眼光扫去,看到了一处土丘,土丘上面种着一片梨树,要是四月份来这儿,还能有梨花呢,但下面的植被就是观赏性的绿草。 安妘摸了摸下巴,这一片地,终点蛋黄花、玫瑰花什么的,到应该不错。 默默记在心里后,安妘又跳了一下,循着蜿蜒的道路继续向前走去,巡视这一片归自己管的底盘,从带着探究到仰头挺胸的沾沾自喜,安妘忽然又找到了当主管的乐趣。 不过现在,应该比当主管费心一些。 饶了大半圈儿东边的园子,安妘发现有的园子和亭子还没挂上匾额,除了正中心有一片湖水,东西两侧也有湖水流动,最后在园子最后又汇聚成了一片小湖,这湖中间只有一幢亭子,上面写着“别有洞天”。 安妘点头笑道:“在这儿种上点睡莲不错。” 说罢,人又往西走去,要从西面的道上返回主院。 安妘正往前走着,不觉时辰已经过了很长时间,眼见迎面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的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远远看见自己时,又提着裙子跑快了些,却在快到安妘跟前时脚一崴,趴在了地上。 看着对方有些惨,安妘眉梢一动,摇头走上前去将人扶了起来。 那小丫头先道了谢,又认了罪,声音还有些喘:“三奶奶……啊,不,太太,太太也过来了,让小丫头们找你呢。” 虽然这小丫头在称谓上说得云里雾里的,但安妘还是动了动脑子,领会了意思,颔首道:“你要是绕不过弯来叫什么,以后婆母在,你就叫我三奶奶就好了,省得你支吾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 那小丫头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引着安妘朝鳒鲽院走去:“熙园真是太大了,估计别处还有人正找三奶奶呢。” 越靠近鳒鲽院,离着人们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也就越近,可是和昨儿安静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及至到了鳒鲽院门前,安妘才看到了坐在院中指挥着仆人们行动的周夫人。 安妘想了想自己应该怎么说宋悠昨日和自己的荒唐行径,自己理了理逻辑,觉得能说得过去的时候,才进到了院中和周夫人福身请了安。 周夫人见她进来,笑着将人拉了起来,笑语吟吟:“快,我的好孩子,快进屋里歇歇,以后啊,这大早上的可千万别出去,早上起来内里凉,仔细寒气入体伤了身子。” 说话间,周夫人已经拉着安妘的手朝昨儿宋悠和自己荒唐过的那间屋中走去。 还未进屋,安妘便感觉到了一阵别扭。 进屋之后,往内室中瞧了一眼,只见屋中已经安放了好了桌椅和矮榻,床榻边上正有心漪在收拾。 周夫人带着安妘坐了下来,也不管外面的仆人们正在多么辛苦的搬着东西,只轻声笑着和心漪道:“好孩子,你先按我刚才说的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放错了地方。” 安妘眉梢微挑,正想着说话时,周夫人又亲切的拉着安妘的手笑道:“三哥儿是个混账的性子,这里也没人伺候,肯定多有不便,况且这事情结束之后,也该有嬷嬷教引告诉你该怎么留下东西,好能早些怀胎啊。” 瞧着周夫人的样子,安妘挑眉,不由佩服起了宋悠之前给自己说过的逻辑:荒不荒唐没什么要紧,我母亲更在乎你到底有没有和我圆房。 如今一看,倒真是如此。 可是,这熙园里并没有什么人啊,是谁能告诉周夫人她和宋悠有没有圆房的呢? 守门的门子? 安妘眨了眨眼睛:“婆母心中所虑安妘记下了,以后我……” 周夫人显然是很高兴能看着儿媳和儿子终于圆房了,又笑道:“今儿要不是剑琴那小子和我说……诶呀,三哥儿是个想啥做啥的人,虽然以后你们分了府自己出来过了,但还是得注意着点时辰和日子,这最重要的呢,是早日在正房娘子这里有了孩子。” 安妘这次干脆没有说话,点头笑了笑。 心里却毛了起来——宋悠自己个儿说的? 宋悠当然没说,但是剑琴将宋悠的话说给正要上朝出门的宋威听时,躲在屏风后面的周夫人听见后心里琢磨了一下,心念一动,便赶紧带着人往这里赶了过来。 周夫人又道:“我从宋府那边找了个还不差的厨子,本想着厨房管事的婆娘让你自己定,却又想到你到底是头一回管这么大一个家,厨房又是重中之重,其中花销的门道多得很,便给你也安排了一个,现在叫过来,让你认一认?” 安妘不是很意外的点了点头,道:“婆母真是费心了,不过我想……”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周夫人会意,颔首笑道:“我让他们将碧霜那孩子叫进来。” 说罢,回头和心漪吩咐了一句。 安妘看着周夫人,心中不由柔软了起来,其实这个周夫人除了很想让宋悠纳妾以为,其他的倒是都很好,比起公府里的那个康夫人对自己还好些。 也难怪,能生养出宋悠和宋思这两个本性都不算坏的儿子,周夫人的本性也不会太差,据说大哥儿宋念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当年到了婚配之龄时也是很抢手的人物。 安妘偷偷摸摸的打量了一眼周夫人,眼睛一转,动起了别的心思:其实如果方法妥当,也不是不能让周夫人断了让宋悠纳妾的心思。 那到底,应该是从周夫人这儿断呢,还是从这些丫头们身上断呢? 正想着时,碧霜已走了进来,带着安妘到了镜子前梳起了头。 周夫人起身往外面走去,有玲珑和心雨端着食盒到了周夫人面前:“太太,这边大厨房那里虽然收拾好了,但到底不如在这小厨房里面热一下吃食来得快,太太来时没用早饭,快先用些吧。” 点头朝院中石桌旁走去,周夫人朝屋里瞧了一眼,和心雨道:“快,你们去熬碗补汤过来,虽说这女子怀孕需要天时,但平时也得注意,尤其是第二天起来,可千万不能错失良机!” 玲珑面上一变,咬了一下嘴唇,想着宋悠和安妘终于圆了房,自己也终于要到了出头之日了。 那心雨面上一红,连忙应了,转身去准备补汤。 这边鳒鲽院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人们也就开始搬着东西进到了书房那里,院中进进出出的人也就少了起来。 本安静下来的院子里忽然跑进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 那小厮到了周夫人跟前,喘着粗气,连话也说不上来。 周夫人皱眉看他:“这是做什么呢?是爷们们下朝了吗?” 算算时间,离正常下朝的时间又已晚了半个时辰,但还算在可控制的范围之内,可此时见到这小厮模样,周夫人心里却不由咯噔一下。 那小厮又喘了两口气:“太太,原本没什么大事儿,但听说,三哥儿刚被人带着去仁和殿里问话,还没到仁和殿里呢,便传出来说……” 周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梳好头的安妘已经到了屋门前,冷道:“说什么?” 小厮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据说,三哥儿……侮辱了郡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殿中为难 安妘和周夫人具是一惊,安妘大步向前:“怎么好好的就又担上这样的罪名了?” 问完,也不待对方回答,安妘蹙眉道:“那郡主可是隆和郡主?” 小厮微微愣了一下,颔首:“是,正是隆和郡主。” 周夫人长叹一口气:“这孽障,又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安妘倒是冷静,蹙眉道:“夫君是有些时候荒唐了些,但就算心中念着郡主,也不至于在宫里……” 没有说完,连安妘自己都诧异了起来,她竟然在为宋悠——这个京城中最放荡的公子哥儿的人品辩解,并且还是和这个公子哥儿的母亲辩解。 周夫人颔首:“三哥儿自娶了你之后,也算是收敛不少,之前还只是些荒唐的传言,那些女孩们虽有闹的,但有的被父母管教起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我一日日悬着心,就怕他摊上这样的金枝玉叶,难以解决,现在可好,倒真是……” 话没再说下去,周夫人起身:“我回去让大哥儿进宫看一眼。” 安妘福身一拜:“儿媳将这里安置好,也去宫里瞧瞧。” 周夫人颔首,轻声道:“宋府那边和熙园这边都有传消息的人,你好好的在园子里忙,别宫里没什么事,咱们这些人乱了手脚,爷们回来了倒心里觉得更麻烦。” 安妘应了,暂且压下心中所有不安,低首微笑,没有再说别的,将周夫人送出了院子。 在折回院子里的时候,心雨端着一碗补汤到了院中:“太太,这是老太太吩咐下来,让你务必喝了。” 安妘颔首,也没接过来,只坐到了石桌旁边:“心雨,前儿和你说过的那位柳妈妈,你看看有没有来熙园这儿,要是没有,你去宋府那边求老太太的意思,让那位柳妈妈调拨过来,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你拣两个。” 心雨应了,要转身出去,心漪在一旁道:“今儿来的时候,厨房那边和采买负责的人,老太太都指了人了,太太再去要人,会不会唐突了些。” 安妘似是笑了一下,挥手和心雨说:“你去吧。” 心雨颔首,出了院门。 安妘也起了身,朝院外走去,看着人们正搬着东西走来走去,指派了片刻后,安妘抿紧了嘴唇登时转身和碧霜与心漪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看着,我去宫里一趟。” 碧霜看着安妘只是叹了口气,随即点头道:“那姑娘可千万小心。” 安妘轻声应道,朝前走去,又转身和碧霜说道:“你去叫人找二哥哥进宫。” 碧霜应了,这边安妘刚转身还没走出去两步,又有小丫头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太太,外面有个吴夫人,说要见太太。” 吴夫人? 想容堂? 安妘想了一下:“让那个吴夫人过了午时或者明儿再来。” 小丫头连忙点头,将要跑出去相告,安妘连忙快步走了上去:“算了,我去门口会一下她。” 这边安妘已经乱做了一团,而宫中的宋悠却四平八稳的躺在仁和殿偏殿的榻上喝酒。 酒壶放在他的胸前,酒壶中的酒跟自己长了腿一样从壶嘴里跑了出来,他张嘴接着,眯着眼享受其间。 其实,这一切,都是仗着他有深厚内力所致。 偏殿外面有四个侍卫守着,忽然有人到访。 宋悠听见外面的动静,已经是没心情再饮酒,抿着嘴唇长叹一声。 他这边长叹完,外面走进来的人也长叹一声,那人叹气后,却又忍不住笑道:“哲远,这一番较量,你还能和本王说,只要你想,没人能赢得了你吗?” 躺在榻上的宋悠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慕瑾林,你第一招让自己的下属服毒后给我送请帖,是想让我陷进杀你侍卫的案子里,但我躲开了,不过是下朝时被皇上问两句就能放过去。可你不甘心,竟让隆和郡主不惜用清白做赌注来诬陷我。” 慕瑾林坐到了桌旁:“你应该感谢本王,只是送了不重要的侍卫过去,要是个朝廷命官死在你家门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 宋悠鲤鱼打挺的坐了起来,将酒壶放到身侧,抱着手臂笑道:“要是朝廷命官,仵作和大理寺,一定会查这毒究竟是谁下的,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随意摆脱大理寺。” 无关紧要的侍卫,自然不如朝廷命官来得要紧,京城的这些人,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货色。 慕瑾林眉梢微动:“这可未必。” 宋悠懒得和慕瑾林扯皮,又躺了下来:“那就未必。” 慕瑾林起身,朝外面走去:“正殿当中,周亲王和郡主正与父皇商量,到底是杀了你,还是杀了安妘让郡主嫁给你呢!” 宋悠没有说话,眸色深沉。 慕瑾林没有听到宋悠的话,却转头笑了一下,很是诚实:“隆和郡主的事,本王只是提议了一下,却没成想会给你好友你造成如此大的困扰,本王会求圣上开恩,让安妘和你合离,而非被赐死。” 宋悠将酒壶的盖子拿了起来握在手心里,用力一捏,盖子碎裂,他抬手将一个碎片丢了出去。 那碎片如一道白光一般,从慕瑾林的脸颊旁飞过,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而后钉死在了门框上。 慕瑾林握紧双拳,转头瞪着宋悠。 宋悠声音不咸不淡:“宋哲远从不杀人,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无权决定他人生死,但若逼人太甚,宋哲远绝不会就此罢休!” 慕瑾林还未走出门,门外便有周游人走了进来,见到慕瑾林时,叹气道:“王爷虽和宋大人交好,但还是不要随意搅这趟浑水比较好。” 听罢,慕瑾林只是颔首便走出了门,而周游人进屋看到躺在榻上的宋悠时,不由摇头道:“宋大人,进殿回话吧!” 宋悠起身,戴上了官帽,拍了拍衣裳,掸了掸袖子:“不知晚辈能不能求周公公一件事?” 周游人听到此话,只问道:“不知宋大人有何事要交代老奴?” 宋悠退后一步,双手交叠,弯腰拜到:“周公公,哲远从小不懂事,在宫中做伴读时,若不是得公公提点,不知道能惹出多少祸事,公公的一片心,哲远现在想想,真是铭感五内。” 周游人连忙上前扶着宋悠的手臂,让他直起身子:“宋大人不必如此,且说是何事要交代老奴吧。” 宋悠长叹一声,双眼之中有哀伤情绪,道:“公公,内人也是个冲动的性子,想必公公在宫中看着,也能知晓一二,等会儿若是内人到了仁和殿门前,还烦请公公将人稳住,殿中的事情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告诉她,若……” 话顿了顿,他抬眼看了一下周游人担忧的神色,笑了一下,语气轻松:“若哲远一不小心折损在这儿,或是再无圣恩顾念,一朝沦为阶下囚,还请公公将这封信交给内人。” 手,微颤的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交了出去。 那是宋悠在这间屋中时,临时写的。 他想,如果这次真的那么倒霉,不如让安妘去江湖上寻宋思,好过在京城这里每日担忧不断。 周游人叹气,接过信来,领着宋悠从屋中走了出去。 宋悠站在仁和殿正殿门前时,不由苦笑一声:“我忽然发现圣上真是苦啊。” 周游人蹙眉,轻咳一声:“宋大人,还请慎言啊。”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这种大臣的琐事,还得处理,难道不苦吗?” 他说完,抬脚朝殿中走去。 这边进殿欲要分说,熙园门口安妘到了大门前,自然也见到了要和安妘分说的吴夫人。 吴夫人瞧见安妘时,笑着迎了上去,微笑道贺:“不到一年时间,现在你已是淑人,我该早些来道贺的。” 安妘只是微笑:“吴夫人不必客套了,有什么事情,还请直说吧。” 吴夫人垂眸,从宽袖中拿出个浅绿色的瓷瓶交到了安妘的手上:“还请淑人瞧瞧,这是什么?” 安妘眉心微蹙,将瓶塞打开,倒在了手上一些,蹙眉:“这是美白亮肤的擦脸膏子,我卖给夫人的方子。” 吴夫人笑道:“正是,难为淑人还记得,可这个,却是我在温玉阁里买到的,现在温玉阁里,这瓶焕肤膏卖得很是不错,淑人,这是为何啊?” 安妘拿着瓶子发了一下愣,细细琢磨着自己将这些东西送给过谁,或卖给过谁,然而一时心里想着宋悠的事情,脑子竟是一团乱麻一样,什么也理不清楚。 见到安妘面上略有愁色,吴夫人叹道:“不若这样,老身见淑人神色匆匆,想必有要紧的事去办,今儿下午,再过来和淑人讨教,如何?” 安妘听见这样的话,连忙颔首笑道:“也好,我会给吴夫人一个说法的。” 说罢,也不待吴夫人说话,人已经上了马车。 安妘心里很是不安,她一方面担心自己,一方面又担心宋悠。 后来,却全然是担心宋悠,他心里不管有没有隆和郡主,可能都会做些冲动的事情。 其实,宋悠并没有冲动,相反的,他很冷静。 宋悠跪在仁和殿内时,坐在榻上的皇帝喝了口茶。 只听皇帝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给你送请帖的侍卫,死在了你家门口,但当时并没有人接近他,这个事情可以将你关起来审两天,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此作罢,但隆和乃朕的侄女,金枝玉叶,你在宫里敢与她行那样的事,这要如何说?” 听完皇帝说完,宋悠扭头看了一眼低声啜泣的隆和郡主和面色冷峻的周亲王,将目光收回来后,却冷笑了一声:“是啊,当时郡主和引着臣来仁和殿的公公说,有话要与我讲,故而那个偏僻的宫苑中只剩下了臣和郡主,所以也没有人能证明臣和郡主是否行了那见不得人的事,既然臣的清白没法证明,臣提议,不如来找人给郡主验身,这样一切问题就能说明。”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剑恩仇 听了这话,周亲王脸色一变,冷道:“小宋大人可真是会做人,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儿被验身,无论是否还是清白之身都会被人诟病吧!” 隆和郡主盯着面色平静而又冷漠的宋悠,心中一瞬像是被人用刀子刺了一下,眼中怔怔的落下泪来。 见女儿受此大辱,周亲王怒从心中起,抱拳跪在地上:“皇兄,皇上,还请皇上做主,将这欺辱郡主的孽障一剑斩了,为皇室之女讨回颜面啊!” 皇帝的手慢慢的在桌上移动着,看向了宋悠,张口要说些什么,慕瑾林却在此时跪下:“父皇,一个是戍守西北多年的王爷,一个是骠骑大将军的爱子,西北方向一直有外来侵扰,百姓苦不堪言,正是用武将时刻,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伤了将士们的心啊。” 周亲王冷哼一声:“难道本王的女儿就该受此等羞辱?” 慕瑾林似乎是叹了口气:“隆和是本王爱惜的妹妹,又如何能见这样的事发生,不如还是按之前商议的来,让安妘从宋府离开,将隆和嫁过去,岂不是万事大吉?” 宋悠双拳握紧:“请恕臣不能接受,此错并不在臣内人身上,为何要让她去承担?” 皇帝轻声叹气,声音冰冷:“那,你想如何啊?” 巧的是,在太医院中的那间小屋里,安妘也听到了这样的问题。 是安琮在问她:“那,你想如何啊?”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叹息。 安妘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我想让我活,我也想让宋悠活,我还想,让隆和郡主和洛亲王活不了。” 安琮吸了口凉气,起身:“这有些难办,你要知道,欺辱郡主不是小罪!若要让宋悠活,很可能就要秘密处死你,若不秘密处死你,就得处死宋悠谢罪!” 她看着安琮摇了摇头,拉着安琮的袖子,让他坐了下来:“二哥哥,你脑子灵得很,不会只想到了这些,我之前听过,西北那边需要有人长期守着,但周亲王再守下去未免会造成在西北只认周亲王的局面,所以圣上才将周亲王召回了,不是吗?” 安琮蹙眉,放在桌上的手握成了拳:“是这样,可……你想让宋悠过去?宋悠现在在京城炙手可热,只要能在洛亲王身边一直辅佐,将来前途无量,若是去了西北,有劳无功,位极人臣是不能的了!” 安妘垂眸:“位极人臣是二哥哥你的愿望,却并不是宋悠的,他想的,从来不是涉足党争。一个郡主的清白固然重要,但能选好人去西北驻守,解决皇上的心头大患,皇上必然不会再为难于宋悠。” 听着自己的妹妹分析完,安琮沉吟片刻,又叹了口气:“这只是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而且你要知道,若宋悠真的去了西北那边,京城中空留你一个人,你一个女流之辈,虽有太后娘娘怜惜,恐也不太好过。” 安妘见安琮有所动摇,连忙笑道:“我,有国公府,有二哥哥啊!” 安琮抬眼看向安妘,微愣:“我知道你怕筹谋让宋悠去西北一事不成,特来找为兄过来一起说项,但听你此言,之后你也有所安排?” 安妘微笑,起身:“二哥哥,你现在去仁和殿帮我夫君说项,我现在去福宁宫寻太后娘娘,若有太后娘娘见二哥哥是如此识大体之人,定然会很高兴的,届时二哥哥想求得什么又能为自己求得什么,就全看二哥哥自己的了。” 听着安妘的话,安琮端起茶杯上下看了安妘一眼,眨了眼睛:“所以,我若也能加官进爵,必须要在之后护着你,保着你?” 安妘目光灼灼看着对方,点头应是。 安琮将茶杯放了下来,起身垂眸看着她:“你是我的妹妹,你即便不这样做,我也不会冷眼旁观的,你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她眼睛转了一下,笑道:“二哥哥忘了,那时在公府中,你为了明哲保身而选择将我和四妹妹在你院里争吵的事情告诉了父亲,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二哥哥和我是一样的人。” 安琮挑眉:“什么样的人?” 安妘微笑:“无利不起早的聪明人。” 安琮笑着摇头负手朝屋外走去:“三妹妹差了,我虽然是无利不早起的人,但也并非全然只看利益的人,当日我身为庶子,处处锋芒不能太过,日日仰人鼻息度日,不敢行差踏错,只求自保,虽然如今不过是个没什么权利的小官,但行走翰林,也并没有人能小瞧我,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我定然会帮自己姐妹兄弟的。” 安妘在他身后福身谢了一声,未再说其他,也朝太后的福宁宫而去。 仁和殿中,宋悠朝皇帝磕了三个响头:“皇上,臣是死不能答应休安妘,何况臣根本没有碰隆和郡主,若真要去背莫须有之罪名,不若让臣去背,千万不要为难臣之妻子。” 这边周亲王刚要替女儿辩驳,外面有人便喊着安琮求见。 皇帝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语气平淡,让人将安琮传了进来。 安琮进来时,看了看屋中的人,最后抱拳说道:“皇上,今儿臣听了个稀罕的事儿,非常想和皇上讲讲,故而就耐不住性子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扰了皇上。” 皇帝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朕每日坐在这儿,不就是任你们这些大臣来打扰的吗?” 安琮向前走了两步,笑道:“臣今日在路上看到两个抢夺糖葫芦的小孩,其中一个岁数稍大……” 久没说话隆和郡主打断了安琮的话,冷道:“小安大人的故事,大概是要意有所指,想讽刺挖苦与我吧?” 安琮没有言语,只低头不语。 皇帝淡淡扫了一眼安琮:“想必你是为宋悠和隆和的事情而来,那就不要拐弯抹角的了。” 安琮连忙跪下:“臣不才,臣只是想到西北那边也该有人戍守,不宜空缺时间太长,这小宋大人本是武将出身,之前又有过剿匪破案的经验,为何还不将人派过去戍守西北?但臣又怕皇上心中早有人选,才拐弯抹角了起来。” 皇帝听后,脸上表情也放松了下来。眼神落在了宋悠身上:“宋悠?” 宋悠面上和缓,扫了一眼安琮,面上神色复杂,竟无一丝喜色。 他沉吟片刻,叩头答道:“皇上,臣很是惶恐,西北虽一直没什么战事,但又是极为重要的地方,臣恐怕不能胜任,何况臣现在背着罪名,不如随意在别的地方当个小兵罢。” 隆和郡主冷道:“你当不当小兵,和你要不要休了安妘娶我为妻互不干扰!” 宋悠蹙眉:“皇上,臣可以起誓,臣没有碰过隆和郡主。” 这次,不待皇帝开口,安琮便又叩首说道:“皇上,臣有愚见!” 皇帝抬手:“讲。” 安琮抱拳:“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口舌之争就算是辩到天黑也是辩不清楚的,不如让隆和郡主验身以证详情。” 话至此,宋悠抿着嘴唇忍着笑。 而下一瞬,安琮却又说道:“但,郡主千金之躯,又事关皇家颜面,宋大人就算没有行过分之事,但可能亦有越矩之为,若郡主是清白之身,便让郡主刺宋悠一剑,算是报调戏之仇,再者皇上贬宋悠去西北戍守,也可让宋悠留着性命戴罪立功。” 隆和郡主和慕瑾林都愣了一下。 宋悠嘴微微张开,舌头舔了一下牙齿,心下倒吸一口凉气:万一隆和郡主因爱生恨捅死自己怎么办? 皇帝看向隆和郡主和周亲王,开口问道:“你们,看这样如何啊?” 然,周亲王和隆和郡主还未回答,殿前以有人扬声道:“哀家看,很是合理。” 一时,屋中之人纷纷转身和缓缓走来的太后行礼问安。 皇帝连忙从座上起来,迎了过去,将太后扶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宋悠和慕瑾林见到太后身边的安妘时,心中各是一惊,不过是一个愁,一个又愁又喜罢了。 隆和郡主抬头看向太后,很是委屈:“太后娘娘,虽说隆和没资格唤您一声皇祖母,但您依然是隆和名义上的皇祖母,为何祖母竟然偏疼外人,也不帮隆和?隆和这一次之后,无论是否清白之身,都会被人诟病的。” 慕瑾林沉声,蹙眉道:“宗室颜面要紧,宋淑人可以选择不死,也不必公然被宋大人休走,依儿臣之见,可以将宋淑人送出京城,保全性命,一生无忧。” 宋悠听到这话,心中登时怒了,但也不能就此发作:“如此做法,恐怕难敌流言和悠悠众口,皇上和太后娘娘必不能同意此种做法!” 太后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安妘,叹气道:“这个丫头不是普通民女,是公府的千金,现在,那位力保太祖登上皇位的辅国公的夫人——燕宁郡主还尚在人世,宗室就敢这样对待有功之臣的后人,这传扬出去,我们拿什么立足?” 皇上微微颔首:“母后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安妘暗暗舒了口气,忽然发现自己那个爹还是很管用的。 太后拿着绢子,看了一眼安琮:“就按他说的办。” 说罢,门口站着的宫人们纷纷走进屋中,朝隆和郡主靠近。 隆和郡主站了起来,满脸是泪,咬牙:“不用你们如此!” 话说完,便从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了森寒的长剑指向了宋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将心比心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长剑已朝宋悠刺去。 宋悠本可以避开,却动也未动,躲也未躲任那把长剑刺入了前胸。 鲜血从他身上嘀嗒嘀嗒的掉了下来,安妘想也未想朝宋悠走去,却在看到他紧闭的双目时,定在了原地。 隆和郡主满脸是泪,将剑拔了出来,鲜血四溅,有一滴血恰好落在了皇帝的茶杯中。 那明黄的绸缎上也被宋悠的血染得星星点点。 皇帝登时站了起来:“隆和!” 隆和郡主被皇帝一喝,手中的长剑登时掉落在地上,长剑摔在地上,殿中众人一时也回过了神,有公公尖细的声音嚷道:“传太医,传太医!” 一时,安琮也愣了半晌。 隆和郡主跪倒在地上,哭道:“太后娘娘,皇上,我不必验身,可我忍不下这口气,这一剑是你们允了的,难道我不能做吗?” 安妘只蹙眉看着宋悠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艰难跪行两步,在地上蹭出一跳血痕:“太后娘娘,皇上,这下,宋悠养好伤便去西北了!” 皇帝眼神复杂的看了眼宋悠,又看了眼周亲王和大哭的隆和郡主,手指在不断的摩挲着:“六弟……传朕旨意,为隆和郡主选婿吧。” 说罢,皇帝又朝外面扬声问道:“太医呢!” 宋悠叩首:“皇上,臣理应从殿中退下再让太医诊治,不好扰了皇上。” 说话间,人已经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安妘连忙上前两步要去搀扶宋悠,却又回头看了眼太后,太后蹙眉看着隆和,似是不悦,和安妘挥了一下绢子。 宋悠已经走到了内室门前,他的血还在流,每一步走完都有血迹斑驳在地上,人却挺直脊背。 若此时他还穿着一身白衣,该是将身上染了一片血红。 安妘抿唇跟了上去,到了宋悠身侧,轻轻扶住了宋悠。 他转头和她笑了一下,纯色发白,却还冲她笑了一下。 当二人踱步到殿门前,明亮的阳光照下,宋悠眯了一下眼睛,手轻轻抚在胸前:“梦文,你可真是我用命换回来的!” 安妘一时鼻酸:“你何苦非得受隆和郡主那一剑。” 宋悠笑着咳嗽了一声,唇边有血沁出来:“那不是我二舅哥的提议吗?” 若不是他脚下沉重,面色惨白,鲜血已经湿润了安妘的手掌,安妘真觉得宋悠这个人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只觉眼前的光也是红的,忍不住问道:“你又不欠她什么,干嘛非得让她捅·你一剑,你要是死了,我要如何?” 宋悠脚步顿住,停在仁和殿的院子里,他转头望着安妘的双眼:“我,我自然不欠她什么,我……” 话未说完,宋悠忽然身体一软将要倒下,安妘伸手去扶宋悠,一个踉跄,差点倒下,还是院子里的太监连忙扶住才稳住了宋悠和她。 此时有太医赶来:“快快,将人扶到偏殿里去。” 周游人此时也从殿内出来,指派着院里的小太监。 谁知宋悠抬手,艰难的和周游人说道:“还是让我回府吧,今日早晨的事想必在京城里有不少人知道,若此时还在宫中医治,享受皇恩,恐怕让人误会皇上不重兄弟之情,届时我去西北之处境……更是难上加难。” 周游人叹了口气,连忙和小太监们说:“还不赶紧拿春凳来将人抬走!” 小太监们纷纷行动起来,手忙脚乱的搬出了春凳将宋悠放到上面,往宫外而去。 安妘一路跟着,见闭着眼面色苍白的宋悠,心中既是不忍又是恼怒,难道为了让隆和郡主出气,就那么甘愿? 及至快到宫门口时,周游人才叫了一下安妘:“宋淑人,宋淑人,你且等一下。” 安妘蹙眉有些疑惑的看着周游人:“周公公有何事?” 周游人笑了一下,从胸前摸出一张信来:“这信,是宋大人交给老奴的,宋大人是怀着必死之心进的仁和殿,现在虽然不死,却也有生命危险,老奴想着,宋大人既然进殿前有所托付,定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宋淑人,故而究竟是吉是凶宋淑人都该知晓其中内容。” 安妘愣了一瞬,颔首,手接过周游人手中的信,福身道:“多谢公公。” 周游人笑着颔首:“淑人客气了,宋大人也算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更是皇上看重的后辈,老奴自该多多费心伺候。淑人,快去马车上吧,时间耽搁太长,恐怕真是凶相了。” 她连忙点头,提着裙子小跑过去,上了马车。 马车上宋悠躺在里面,喘着气,额上有了一层冷汗。 安妘见状,心中一疼,从怀中掏出了绢子,细细的给他擦着汗。 宋悠有些无力的睁开了双眼,看着安妘:“我之前就想问,你怎么……好像很是在意隆和郡主?” 她手上动作一顿,见他胸前被鲜血染的一片氤氲:“你少说两句话吧,这一剑刺得可不浅,万一真的出了事,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宋悠笑嘻嘻的抓住了她的手,洁白的牙齿上都站着鲜血,他却只顾着笑:“我不是死在你身上,就不算是风流鬼。” 安妘心中有气,将绢子摔在了他的身上:“你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开这样的玩笑,我若是愿意被云之捅上这么一剑,你会怎么想?” 听到这个名字,这样的语气,他看着她,一时愣住。 过了许久,只听他喃喃道:“云之,不会捅人。” 安妘转头,将绢子从宋悠身上拿了起来,那绢子已经被染的通红,她一时竟有些想哭。 宋悠也不知从哪来得精神和力气,竟是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隆和郡主究竟怎么你了,你为什么一提到她就这样怄我?” 她欲将手抽出来,却没有抽出来:“你在人家的豆蔻之年连定情信物都给了,还问我这些,你小心我改天急了,也这么捅·你一剑!” 这一次还不待宋悠说话,马车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安妘眼看着躺着的宋悠要被晃了下来,伸手就要去接住宋悠,却不料自己也是不稳,向后一仰,就要磕到脑袋。 不待安妘反应,宋悠已经伸手捞住了安妘,她被宋悠紧紧抱在怀里,脸上一片温热,那是宋悠的血。 剑琴连忙掀开帘子往里面说道:“爷没事儿吧?” 问完,剑琴看到车内一幕,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继续赶马。 车内两个人都没有回应剑琴的问题。 宋悠的手在安妘背后蹭了两下,声音又软了下来:“我整个人都快要死了,你却还在说我和别人有旧情,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安妘将宋悠推开,吃力将他从新趟回去:“你少说两句吧!” 他的手握着安妘的手:“那我现在少说两句,等太医走了再多说两句?” 安妘蹙眉瞪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生气还是该难过。 车终于停了下来。 安妘沉默着去扶宋悠,剑琴在外面接着人。 熙园门前也有人备上了春凳,忙将宋悠放了上去,抬着进到了园子里。 安妘看着宋悠被人一路小跑的往园子里抬,自己心下松了口气,却在进门时被门槛给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守门的门子“诶呀”了一声,赶忙将安妘搀扶了起来,安妘咬牙,推开了门子,自己一瘸一拐的朝前面走去。 熙园这里,因着宋悠的事情,忙成一团。 宋悠在内室,正被太医诊脉,安妘在厅中,有丫头正帮忙按着腿。 而此刻的宫中,虽然并没有这么忙乱,但一时知道隆和郡主和宋悠这件事的,也都有了各自的想法。 隆和郡主和周亲王出宫时,慕瑾林还没有出宫,他还在仁和殿中。 皇帝也没有放安琮离开。 安琮还跪在那里,跪在宋悠干涸的血迹旁。 太后搓了一下手中的绢子,没有言语。 皇帝却声音淡道:“虽说你及时出现,为了宋悠和隆和的事情出主意,让这件事有了个解决的方法,但……” 安琮知道皇帝想问什么,他低头舔了一下嘴唇,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见安琮沉默,慕瑾林一时一计生出,又跪在地上,抱拳刚要说些什么,却又听皇帝问道:“去西北一事,是宋悠和你们商量好的吗?” 慕瑾林一时一愣,竟未曾想过,皇帝这一问里面,竟还带上了自己,但转念一想才明白,在外人眼中,自己和宋悠还是极亲密的关系。 安琮抱拳叩头:“圣上容禀,臣不敢和旁人商量,但心中忧心舍妹被人抛弃,便不能不想出这样的方法。” 他说话时,深吸了口凉气,声音颤抖,竟似乎忍泣:“今日听太后娘娘提及祖父之事,一时才明白皇上和太后娘娘还念及祖父之劳苦,心中才知就算安琮不这样做,舍妹也不会被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被……” 安琮的话停在此处,他叩首在地上,只听到了低泣之声。 太后摇头叹气,转头和皇帝说道:“皇帝,辅国公毕竟封号为辅,现在他们家却可没有任何辅佐你的能人啊。” 慕瑾林眼微微抬起,偷偷看了一眼安琮,竟一时觉得心惊,遂又想起来他正是那最后斩了逆王头颅的少年,便又垂下了头,面色也回归平静。 皇帝挑眉,转头看了眼太后,又看向了安琮,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正面应对 安琮还跪在地上低声呜咽。 皇帝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收了回来:“朕记得你之前倒还为了父兄一事,求朕派宋悠前去剿匪。” 安琮头未抬,道:“是。” 皇帝颔首:“倒是个很有情义的孩子,辅国公能得你这样一个儿子,倒也是他的造化了。” 安琮跪在地上,没有言语,肩头微微颤动,似乎还在哭泣。 皇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你现在在内阁行走,其实再多任几年,倒是个很好的地方,只是恐怕委屈了你。” 安琮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臣,不在乎身居哪里,今日得知皇上和太后娘娘心里有我们一家便已知足。” 皇帝抬手笑了一声:“大部分有爵位的人家,都是要让嫡子继承的,但,朕看你们辅国公一脉倒是庶出一脉甚是优秀,等过两天也该和辅国公说一下,该让你继辅国公一脉。” 还不待安琮说话,皇帝便又缓缓说道:“朕记得,辅国公被定为世袭罔替的时候,当时还兼任吏部尚书吧?” 太后微笑点头:“是,那可是尚书之首啊。” 皇帝颔首:“过几天,朕让人将你调进吏部,就任吏部郎中,好好历练历练,也好发扬你祖父风姿啊。” 安琮声音依然哽咽,却扬声道:“谢主隆恩。” 慕瑾林一直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这个安琮倒是一直小觑了。 虽说内阁的前途更加光明,更能接近核心权力,但连升几级,且又是吏部,也是在核心权力中的人员,将来若是做大,真的能就任吏部尚书或是被调回内阁,辅国公一脉又将是炙手可热的新贵。 不过也好,毕竟安妡是安琮的二姐。 当慕瑾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时,熙园中刚被太医包扎好伤口的宋悠却很是担忧起来。 他同样觉得自己之前小觑了安琮,但却并不能庆幸。 太医走后,碧霜扶着安妘进到了内室当中,心漪正帮宋悠传衣裳,宋悠瞧见安妘进来,抬手和心漪道:“你们先出去吧。” 碧霜将安妘扶到了榻前坐下,便和心漪等人一同出了屋子。 宋悠手从胸口上放了下来,起身将安妘扶到了榻上:“你好好地怎么会摔了呢?刚才让太医瞧过了吗?” 他的手正好碰到肿胀的位置,安妘皱眉吸了口凉气:“看了看了。” 宋悠瞧着安妘的样子,叹气道:“你啊。” 说完,又不由问道:“今儿你二哥哥来之前,和你见过面吗?” 未曾想宋悠会如此一问,安妘不由愣了一下:“见过,是我求他过去到皇上面前说项,只是没想到……” 安妘停了下来:“二哥哥也是,竟让隆和捅·你一剑,气死人了。” 宋悠轻笑一声,将安妘耳边的碎发理了理:“那就是你提议叫二哥哥说让我去西北的了?” 安妘颔首:“是,我想着,现在周亲王从西北回来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那边却一直没有人去守,想来皇上正愁这个事情,你左右不喜欢和那些朝臣斗来斗去,又有意向建功立业,不如去西北解决皇上忧心之事,定能破隆和的这个困局。” 听完安妘如此一说,宋悠笑了一下,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那就好。” 隐约觉得宋悠有事情瞒着自己,她看着宋悠:“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只伸手将人抱住了:“你虽然很是在意隆和郡主,但没有因为吃醋而不管我,这就好了。” 安妘一时心中郁结,推开了宋悠:“你有事瞒我!” 宋悠笑问道:“有何事?” 她垂头:“你刚才,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宋悠笑了一下:“我的确担忧,你年轻又漂亮,我这一去西北,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惦记你。” 安妘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想到了周游人交给自己的那封信,摇头:“不是,你不是在担心这个,你刚才那么问我,分明是怕二哥哥害你,可去西北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眉梢微挑,自知瞒不了安妘,只道:“对我来说是好事,可对皇上来说,却并不一定,若我真的去了西北,皇上估计每天晚上睡觉都忘不了我们宋家了。” 安妘沉默了。 宋威是骠骑大将军,宋悠若去西北,王朝的一半兵权都落到了宋家手里,她要是皇上,估计每天晚上都得盘算着怎么弄死一个,而宋悠担心的,怕是安琮之用心。 可,万一是她的用心坏了呢?宋悠就那么相信自己不会害他? 见安妘低头的那一瞬间,宋悠不由又叹了口气:“这不是你当烦心的事情,你自从嫁给我,很是劳心劳力了,这样的事还是别想了。” 安妘抬头,挑眉笑道:“宋悠,是谁将机关图纸交到了我的手上,让我开始烦心这些事的?” 宋悠听后,想起了之前种种,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那……那你烦也没用啊,左右能破了隆和的这个困局已经是万幸了。” 说罢,宋悠低头将衣衫拢好,起身欲走。 安妘伸手拽住了宋悠的手,抬头看着宋悠:“隆和这样的女孩,你招惹过多少个?” 宋悠蹙眉:“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招惹过什么人。” 她松开了宋悠的手,将头一别,没有说话。 他咬了一下嘴唇,又坐了回去:“你不能不讲道理啊,像娘子你这样的相貌,如果能接触到什么人,随便朝对方笑一下,对方都得记上好长一段时间,心心念念的想上一阵子的。” 安妘回头,冷道:“我就算朝对方笑了,说了话了,也没有给人家定情信物!” 听完这些,宋悠就更不解了:“在车上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我什么时候给过隆和郡主定情信物了。“ 安妘听了这话,翻身·下榻就要去找那串被扯坏了的紫珍珠手串,却不争气的摔在地上。 天热了起来,腿上又疼的厉害,安妘额上一下就沁出了汗。 宋悠见了,连忙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跟我怄气也注意自己的身子啊,我养伤也不过一个来月的时候,过了这一个月无论是我作为主将去西北还是跟着别人去西北,都要分开好长时间,你怎么偏偏还要跟我怄气?” 安妘手轻轻扶着小腿上的伤,吸着凉气:“我没跟你怄气,谁知道你去西北,还会不会招惹别的人。” 他凑近了安妘,手拽着她衣裳的带子吗,一拉将她身上的衣裳拉开了:“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这话说完,也不待安妘说其他,便将人按在了下面,口舌纠·缠,也不管两人身上皆有伤痛,已开始了一场纠·缠。 经过第一次之后,宋悠已是食髓知味,找到了关键所在,二人都得其乐趣,一个身软化成水,一个坚·挺似火征伐在上, 几番下来,也就忘了究竟为何事争吵。 见宋悠胸前的伤已经氤出血来,安妘从榻边的桌上拿过了药来为宋悠换上。 他看着安妘松垮的领口,将视线又看向了她微肿的双唇,竟笑了起来:“你这样,倒真是别有一番风情。” 安妘抿嘴儿,刚要说些什么,门外有玲·珑推门进来:“太太,有位吴夫人找您呢。” 人一到内室的屏风旁,见到宋悠和安妘的样子,倒是愣了半晌,垂首不知该如何应对。 宋悠倒是伸手将安妘的领口拢了起来,细细的将带子系好后,和玲·珑扬声道:“那还不帮你们太太收拾妥了出去会客?” 玲·珑连忙抬头,脸上绯红一片,连忙过去伺候着安妘梳洗妥当才将人扶了出去。 安妘一从内室出去,在院中的心漪连忙进到了屋中,从屏风后面一闪进来,便看到了榻上的凌乱,心中也就明了刚才发生何事。 细腰高挑的大丫鬟走了过去,伺候着宋悠穿衣裳:“爷,也该为着身子着想,虽说是自己立了府门做了爷比在家时自在,但也不能这么放纵啊。” 宋悠垂眸,沉吟片刻,将外袍自己披了上去:“去前面看看吧,我这里没什么可忙的,想来今儿刚搬来,虽然这里布置好了,但其他地方肯定还有需要你们注意的。” 心漪听了宋悠这话,倒是没再说其他,只颔首应了,从屋中走出。 熙园正厅中,已经有丫头们引着吴夫人坐了下来。 安妘被玲珑和碧霜一左一右的扶着进到了屋中,坐在正位上:“这些下人们的手脚倒是快,要是今儿早上您来啊,我这屋里连给您落座的地方都没有。” 吴夫人低首瞧着屋中的陈列,笑道:“淑人今时不同往日,连说话都不一样了。” 安妘垂眸笑道:“吴夫人是见过安妘最狼狈的时候的,此次来这里,也就不必这样客气了,还是有话直说吧。” 吴夫人点头,看着安妘:“自然,是为了老身早上和淑人的说的事……” 安妘抱歉的笑了一下:“实不相瞒,我还未来得及去问,但我想到一个法子,却可以先行出来,以做咱们的第一步。” 吴夫人听后,沉吟片刻,笑问道:“那想必淑人已经有了好的主意,还请淑人细细说来。” 安妘身体微微前倾,朝吴夫人说道:“其实,我这第一步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方法,不过就是最直白的方式。” 吴夫人挑眉:“哦?” 安妘颔首微笑:“去报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奴仆之论 此话说完,吴夫人看着笑吟吟的安妘愣了一下,没有说话,面色一变。 屋中一时沉默了起来,但安妘还是要笑对吴夫人。 过了一会儿,吴夫人眼皮微抬,声音中带着笑意:“淑人莫不是在拿老身开玩笑?这样的事情官家会管?” 安妘眨了眨眼睛,依旧笑着:“官家管不管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夫人这样一告官,定然会闹得满城风雨,那个背后将方子偷走的人,不也就知道了吗?” 吴夫人沉吟片刻,缓缓点头:“若是个平头老百姓,这样闹一闹的确有几分作用,但若是个贵人呢?” 安妘的两只手将绢子搅在了起来,十分平静:“若是个贵人,夫人一个月后在圣上过生辰时去宫门前一闹。” 吴夫人当下脸色又是一变,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老身若去宫门前闹,让人将老身抓起来,那就得不偿失了。” 安妘微笑,摇头:“圣上是宽和仁爱的明君,有朝廷的达官显贵欺负吴夫人这样的平头百姓,断然不能坐视不理。” 此时,吴夫人才伸手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茶杯,她打开茶杯的盖子闻了一下,面庞上带着微笑,饮了一口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淑人的想法不能说不好,但,只单老身这样去闹一闹,可不一定就真的能抓到对方。” 安妘颔首笑了,没有否认吴夫人所讲:“是这样没错,故而,我也会去查这件事的,还请吴夫人放心。” 吴夫人手中拿着绢子蹭了蹭嘴角便将绢子放回了怀中,遂将桌上的团扇拿了起来,轻轻摇了两下后便站了起来:“那老身就不叨扰淑人了,淑人和老身,就静待彼此的好消息吧。” 安妘起身,碧霜连忙扶着人走过去,伴着吴夫人走到了门前:“吴夫人客气,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定要请吴夫人前来一坐。” 吴夫人转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这倒不必,等淑人和宋大人设开府宴的时候,能给老身一张请帖就很好了。” 安妘垂眸点头:“也好,吴夫人慢走。” 吴夫人亦颔首微笑,微微福身,转身便走了。 屋中玲·珑连忙上前:“太太,什么告官,可需与爷和老太太商议?” 碧霜愣了一下,刚要和玲·珑说什么,却见安妘看着玲·珑笑了一下:“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倒是可以和夫君说一下。” 她脸上虽是笑着,却看不出什么情绪,倒让玲·珑心中一凛,连忙低下了头。 紧接着,安妘又问道:“心雨回了吗?” 碧霜摇头:“还没,不过府上那边传了话来,说老太太倒很是疼太太和爷,又饶了几个堪用的过来。” 安妘愣了一瞬,眉心微蹙:“其实,倒是不用如此。” 玲·珑在一旁听着,眼中神色几经变化,轻轻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妘拿着绢子扬起手,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刺眼的阳光,蹙眉道:“玲·珑,去厨房走一趟吧,今儿中午和晚上做些补血养气的来,晚上最好熬上些汤,好给夫君补一下·身子。” 玲·珑应了,想起了刚才所见,宋悠在榻上轻轻拽着安妘的衣带,一脸餍足,与往日的清隽相比,又多了几分魅惑之色,想到这些,心里突突突的跳了起来,脸竟不由红了起来,还好此时已经朝厨房走去,没在安妘跟前。 而此时的安妘已经在碧霜的搀扶下朝鳒鲽院走去,一入院中,只见白衣的青年人正坐在院中的桂树下面正等着她。 安妘见到人:“你怎么不在屋里,不是才……” 宋悠却仰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起身将安妘从碧霜身边拽走,自己扶着人坐了下来:“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我刚刚又没死在你身上。” 这一句话落,安妘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以缓解心中尴尬,嗔怪的看着宋悠,低声:“还有人呢!” 宋悠满不在乎的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碧霜和在屋门前绣花的心漪:“都是丫鬟,有什么人。” 话一出,到让安妘有些愣了,宋悠虽是个心软和善的主儿,但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下人在他这里就是下人。 安妘盯着宋悠的双眼,竟忽然想到,若是自己是个丫头,宋悠会怎么待自己。 还不待安妘细细去想,宋悠已经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抬手一指:“你瞧,从这边墙上的镂空看过去,湖上景色倒是更显精妙了。” 安妘瞧了一眼,透过镂空五瓣花型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和湖上的石桥。 她眉梢微挑,眼中有几分惊喜神色:“确实精妙,但也不是很特别啊,犯得着你坐在这儿盯着看?身上的伤怎么办?” 本是哄安妘高兴的,见安妘并无十分惊喜,宋悠蹙眉,摸了摸下巴,起身往屋中走去:“你这个人真没趣儿。” 安妘撇嘴,欲起身跟过去,却因为小腿还肿着,不由吸了口凉气。 宋悠忙回头,手伸过安妘的膝弯,将人抄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碧霜和心漪具是一惊,连忙上前劝道:“爷,还是将太太放下吧,爷身上……” 宋悠眉梢微动,只道:“回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又看向宋悠,只得闪开道让宋悠抱着安妘往内室走去。 安妘抬眼看着宋悠:“哼,阴晴不定,一会儿一个样。” 宋悠将人放到了内室的矮榻上:“这么精细的景致在你这里就被这么放过去了,轻飘飘的,我要是能高兴才见了鬼。” 她眼睛转了转,抱着宋悠的手臂晃了晃:“那怎么办啊,我刚刚不是担心你身上的伤嘛。” 被安妘这样一晃,宋悠咳了一声,拉着安妘的手,低头笑了起来:“真的啊?” 他笑得格外开心,好似能被她这样记挂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安妘看着他的眼:“我干嘛要在这样的事上作假。” 宋悠摸了摸鼻子,倒有些得意了起来,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坐到了安妘身侧,想了想才问道:“刚才那个吴夫人找你何事?” 她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 宋悠见她模样:“难道是什么不好的事?” 安妘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只要不是婆母或者旁的来道府上给你送你女人,就都不算什么不好的事。” 宋悠挑眉,微愣了一下,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那要是我自己往回带女人呢?” 听到这话,安妘面上瞬间变冷:“你要是自己往回带,我就进宫里伺候太后,等太后薨了,我就去守灵。” 宋悠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该抓什么重点才好,看着安妘问道:“为什么不是出家,而是去宫里伺候太后?” 安妘听宋悠还能如此一问,根本没有要哄哄自己的意思,眉头一皱:“我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人,可过不了出家人的日子。” 宋悠听后,眼睛一转,手捏起了一个果仁递到了安妘唇边:“那你讨好讨好为夫我,我争取让你一直在熙园里吃喝玩乐,不是更好吗?” 她微微张口将果仁吃了,却见宋悠的手指没有离开,便张口又咬了一下宋悠的指尖:“要怎么讨好啊?” 咬他手指的力气并不大,甚至于她的舌·尖还碰了一下他的指尖,留下了酥酥·麻麻又很是温热的触感。 一时宋悠心中和手指尖一同痒了起来,他将手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笑了笑:“为夫看你很有慧根,跟着为夫每日研习一番,肯定能知道怎么讨好。” 安妘扫了他一眼,自然知道宋悠在说什么,只轻声笑道:“真可惜,下个月你就要去西北了。” 宋悠抿唇,算了算时间,摇头道:“我虽然养伤怎么也得一个来月,但下个月先是圣上的生辰,后是父亲的生辰,怎么也得一个半月。” 话到此处,宋悠本还想再说什么却摇头叹了一声,没再言语。 安妘瞧了一眼他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只道:“我明儿上午得将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看一遍,仔细安排一下,太后娘娘一共给了我五日时间,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就得设开府宴了,这宴席一事,我虽然知道一二,但到底不很通。” 见安妘神色忧愁,宋悠捏了个果仁往自己嘴里一抛:“愁什么,玲·珑是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清楚得很,你将大致安排妥了,剩下交给底下的人办,但凡有一丁点不好,事后找她们算账,或打或骂都是可行的,这些人不敢不办好。” 听宋悠如此一说,安妘蹙眉,侧头看着宋悠:“你倒是对你身边的丫头们挺心狠啊。” 宋悠撇嘴,摇头:“这不叫心狠,奴才本就是该为主子分忧的,我们宋家虽不是什么宗室贵族,但也是世代簪缨的清贵人家,能在这样的人家里当差,比京城里的百姓都过得好,既然要享这福,那就得有享这个福的能耐,若是没有这样的能耐,多的是人有这样的能耐,怎么,你们公府里难道主子的近侍都是废物不成?” 这番话讲完,安妘垂眸细细想了一番,方觉得之前自己亲力亲为的事果然是太多了。 但想完又觉不妥,可交给玲·珑去办,若是办好了,那周夫人在开府宴那天来了见到这样境况,难道不会安排玲·珑和心漪赶紧升为姨娘吗?可就算没有开府宴,也会被升为姨娘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正经主子 然而,玲·珑和心漪的事情毕竟也要等到开府宴结束后,才值得一说。 安妘想了想,只能先将这事暂且放下,倒是该想想在这鳒鲽院的后院那里放一个磨盘,平时带着丫头们做一些东西,倒是好过自己瞎忙,毕竟按宋悠的说法,当主子的撒手让别人全部代劳,能用这些丫头们给自己磨粉捣花汁,何苦还要自己来呢。 见安妘又不知在想什么,宋悠抬手在安妘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若是烦心,现在就将玲·珑叫过来,把事情交代清楚。” 安妘回神,转头看向宋悠:“倒是不用这么急,还可以再缓一天,现在就交代下去,岂非是在给玲·珑树立威信?” 宋悠挑眉:“树立树立呗,这人若要长久在这里管,当然要有威信。”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妘扫了一眼宋悠的神色,垂眸微微转身捏了一个果仁:看来,宋悠还是想纳妾的,之前种种玩笑一样的说法,莫非是在骗她不成? 安妘平复了一下内心,将果仁放到了口中,细细嚼着:“我去叫碧霜和心漪过来一下。” 眼看安妘就要起身,宋悠忙按住了安妘:“你腿上不便,喊一声让她们进来不就好了。” 安妘牵强的笑了一下,点头没有言语。 宋悠扬声将人喊了进来。 安妘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葡·萄,细细的剥着皮:“去差人在后院小厨房那里放个磨盘,再准备上那些碾粉捣泥儿的放到小厨房里,过几日我带着几个丫头们一起做些东西。” 碧霜想起原本公府里的样子,遂连忙点头笑道:“是,姑娘。” 心漪在旁边淡淡应了一声,还未来得及从屋中退出去,却见安妘将一个葡·萄的外衣扒开后,刚要往自己嘴里送,却被宋悠截胡。 他是伸着脖子直接从安妘手上吃掉的。 忽然想起,那些年少的日子,宋悠也曾和屋子里的丫头们这么闹过,不由笑了一下。 听见心漪的笑声,安妘讪讪的将手缩了回来,瞥了眼宋悠,嗔道:“连丫头都笑你呢。” 心漪连收了笑容,摇头道:“不,我怎么敢笑话爷呢,只是想起前些年的时候,爷也是这样,从丫头们的手上抢东西吃,现在身边有了奶奶,人也大了,却还是没改的。” 听后,宋悠指着心漪笑道:“你既然知道叫我一声爷,也该知道我也不是在父母膝下的哥儿了,怎么还拿那些陈年旧事来提。” 安妘的一双眼睛从宋悠身上又扫到了心漪身上,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只眉梢微挑:“夫君年少时,倒是在自己屋里过得颇有乐趣,可惜我不仅比夫君小了几年,更是没和夫君接触过,错过了好些好戏。” 被这样意有所指的一说,宋悠原想说什么,心漪却抿唇笑了一下:“是呢,太太来之前,爷大·大小小的,荒唐的不荒唐的事儿数都数不清了。” 心漪这样说完,安妘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宋悠抱起了手臂,摸起了自己的鼻子。 安妘余光看了一眼宋悠,又抬头和心漪笑道:“你不如坐下来和我聊聊,正好今儿有些空闲。” 正说话时,外面有玲·珑的声音传来,是玲·珑带着厨房的人拿着食盒走了进来。 玲·珑一进屋中,吩咐着人们去到了对面的暖阁中,将吃食摆上。 心漪正想着要不要坐下和安妘宋悠聊天时,玲·珑却走了过来:“爷,太太,可以用饭了,按着太太的吩咐,玲·珑擅作主张帮着厨房备上了一道鸽子汤,甚是补身,而且加了些爷平日里爱吃的笋子。” 安妘听后,抿唇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揪下来一颗葡·萄,细细剥着,转头和宋悠笑了一下,倒是有几分媚态:“之前没嫁与夫君之前,这几个丫头倒是多有费心,对夫君的睡卧吃喝很是注意,比常人亲昵许多。” 一直沉默的宋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丫头们尽的本分而已,想必碧霜比我更了解你。”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毛病,让人不能反驳。 可虽然话这么说,安妘心中却不能过去,这次将葡·萄递到了宋悠嘴旁:“倒还真是。” 宋悠哪里能不知安妘是在吃醋,只是见安妘如此在意,倒是能比自己之前在意五弟和她的事还甚,心中一时满足非常,虽说不能完全确定安妘的心思,但却觉得圆房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张口吃了安妘递过来的葡·萄,起身捞起来安妘,抱着人往对面走去:“不吃葡·萄了,还有些酸呢,咱们吃饭去。” 玲·珑和心漪站在原地,脸色皆是一变。 碧霜转身跟着宋悠和安妘而去:“我去侍奉二位主子用饭。” 玲·珑没动,心漪转身也跟了过去。 原本心漪跟出去的一刹那,玲·珑也很想跟出去,但想了想,却转身出了屋子。 玲·珑一出来道院中,院中的小丫头忙迎了上去:“玲·珑姐姐。” 见到下丫头讨好的样子,玲·珑眼睛一转,拉着那小丫头的手往后院走去:“太太说,要在这儿后院弄一个磨盘过来呢,说是要教咱们做擦脸膏子呢。” 那小丫头听后,笑嘻嘻地:“真的,那可真是造化了。” 玲·珑笑着点头:“那可不是吗,只是我想,过两天就要准备开府宴了,这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去府里问一句老太太的意思,咱们这府里可用的人又少,实在该去和老太太请示一二。” 小丫头听后,低首想了想,道:“玲·珑姐姐,我倒是有个主意,姐姐该去请老太太把姐姐的大事儿坐下,如此一来,姐姐好帮衬着太太啊。” 见对方一点就透,甚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玲·珑垂眸笑了一下,又连忙敛了神色:“那,今儿要不你去府里一趟,一方面和老太太提一下,一方面帮帮你心雨姐姐。” 小丫头听后,应了一声,转身刚迈出一步,却又转身看着玲·珑笑了:“姐姐,我叫艾梅,若姐姐心想事成,还望姐姐能记得艾梅。” 玲·珑眉梢微挑,朝前面走了两步,腰肢款摆,婀娜多姿,当真是美的,她轻声笑了一下:“我自然会记得你。” 那小丫头嘿嘿笑了两声,小跑着就出了院门。 玲·珑还未来得及得意,却听到有人冷道:“你在这儿打得什么鬼算盘,你没瞧出来太太是容不下人的那位吗?” 这声音玲·珑熟悉的很,她曾一度视这个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现在却又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了。 她回头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心漪,挑衅的笑了一声:“你刚刚不是和碧霜一起进屋伺候着用饭了吗?怎么又出来了?莫非是被赶出来了?” 心漪面上带着不悦,坐到了廊下的栏杆旁边:“爷和太太不用人伺候着也行。” 玲·珑侧头笑出了声,到了心漪旁边,低头看着她:“你瞧瞧你,从小就乖,现在也乖,现在在那位的辖制下,连爷的身都不敢近,可却一点好也捞不着,乖又有什么用,她确实是主子,但爷还是她的主子呢,主子新鲜的时候,自然得好,主子不新鲜了,她也不过就是个空架子,你怕她做什么?” 心漪抬眼瞧了一眼玲·珑,没有说话。 玲·珑又笑道:“依我说啊,趁着老太太还在,求了老太太的意思,早日得了爷的雨露,为宋家生上一儿半女,这主子也就当定了,那位就算再容不下妾室,还能将生养了的妾室给发卖了不成?” 心漪垂头:“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玲·珑抿唇笑了一下:“怎么算是不危险?先伺候了爷,怀了孩子再往上走,那样不危险?” 心漪斜了一眼玲·珑,带着些薄怒:“你说什么呢!” 玲·珑哼了一声,转头朝前院走去,声音悠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主意,爷现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全是那位,一时半会儿是过不了这新鲜劲儿了,你在这里巴巴的望着,没用的。” 一时玲·珑离开了后院,只有院里的一棵桂树陪着她,清风一吹过来了,树叶沙沙的作响,心漪抬头看着在风里面晃动的树叶,眼中竟怔怔的有泪淌了下来。 从小儿垂鬓,到少年英姿勃发,她未曾错过一刻,怎么这个人就不曾正眼瞧过自己呢。 鳒鲽院的正屋中,宋悠用饭打坐后,便卧在榻上睡了。 安妘本也想睡会儿,却被告知洛亲王妃到访,想到是安妡前来,安妘一方面有些意外,一方面有些抵触,但又不得不去见,只能是磨磨蹭蹭的去了鳒鲽院外院的正厅里。 碧霜扶着安妘过去的时候,安妡已经喝了两杯茶,吃了两个面果子。 见到安妘进来时,安妡迎上去假意扶了一下安妘。 安妘道了声谢,没有坐到上位,坐到了安妘的对面。 也没有客气什么:“不知道二姐姐今儿来是做什么啊?” 安妡垂眸笑道:“本来三妹妹和宋大人今儿才搬来,早上在宫里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好来打搅,但却因着王爷嘱咐,不得不来。” 第一百四十章 一心向上 然而,玲·珑和心漪的事情毕竟也要等到开府宴结束后,才值得一说。 安妘想了想,只能先将这事暂且放下,倒是该想想在这鳒鲽院的后院那里放一个磨盘,平时带着丫头们做一些东西,倒是好过自己瞎忙,毕竟按宋悠的说法,当主子的撒手让别人全部代劳,能用这些丫头们给自己磨粉捣花汁,何苦还要自己来呢。 见安妘又不知在想什么,宋悠抬手在安妘眼前打了个响指:“想什么呢?若是烦心,现在就将玲·珑叫过来,把事情交代清楚。” 安妘回神,转头看向宋悠:“倒是不用这么急,还可以再缓一天,现在就交代下去,岂非是在给玲·珑树立威信?” 宋悠挑眉:“树立树立呗,这人若要长久在这里管,当然要有威信。”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妘扫了一眼宋悠的神色,垂眸微微转身捏了一个果仁:看来,宋悠还是想纳妾的,之前种种玩笑一样的说法,莫非是在骗她不成? 安妘平复了一下内心,将果仁放到了口中,细细嚼着:“我去叫碧霜和心漪过来一下。” 眼看安妘就要起身,宋悠忙按住了安妘:“你腿上不便,喊一声让她们进来不就好了。” 安妘牵强的笑了一下,点头没有言语。 宋悠扬声将人喊了进来。 安妘伸手从果盘里拿了一颗葡·萄,细细的剥着皮:“去差人在后院小厨房那里放个磨盘,再准备上那些碾粉捣泥儿的放到小厨房里,过几日我带着几个丫头们一起做些东西。” 碧霜想起原本公府里的样子,遂连忙点头笑道:“是,姑娘。” 心漪在旁边淡淡应了一声,还未来得及从屋中退出去,却见安妘将一个葡·萄的外衣扒开后,刚要往自己嘴里送,却被宋悠截胡。 他是伸着脖子直接从安妘手上吃掉的。 忽然想起,那些年少的日子,宋悠也曾和屋子里的丫头们这么闹过,不由笑了一下。 听见心漪的笑声,安妘讪讪的将手缩了回来,瞥了眼宋悠,嗔道:“连丫头都笑你呢。” 心漪连收了笑容,摇头道:“不,我怎么敢笑话爷呢,只是想起前些年的时候,爷也是这样,从丫头们的手上抢东西吃,现在身边有了奶奶,人也大了,却还是没改的。” 听后,宋悠指着心漪笑道:“你既然知道叫我一声爷,也该知道我也不是在父母膝下的哥儿了,怎么还拿那些陈年旧事来提。” 安妘的一双眼睛从宋悠身上又扫到了心漪身上,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只眉梢微挑:“夫君年少时,倒是在自己屋里过得颇有乐趣,可惜我不仅比夫君小了几年,更是没和夫君接触过,错过了好些好戏。” 被这样意有所指的一说,宋悠原想说什么,心漪却抿唇笑了一下:“是呢,太太来之前,爷大·大小小的,荒唐的不荒唐的事儿数都数不清了。” 心漪这样说完,安妘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宋悠抱起了手臂,摸起了自己的鼻子。 安妘余光看了一眼宋悠,又抬头和心漪笑道:“你不如坐下来和我聊聊,正好今儿有些空闲。” 正说话时,外面有玲·珑的声音传来,是玲·珑带着厨房的人拿着食盒走了进来。 玲·珑一进屋中,吩咐着人们去到了对面的暖阁中,将吃食摆上。 心漪正想着要不要坐下和安妘宋悠聊天时,玲·珑却走了过来:“爷,太太,可以用饭了,按着太太的吩咐,玲·珑擅作主张帮着厨房备上了一道鸽子汤,甚是补身,而且加了些爷平日里爱吃的笋子。” 安妘听后,抿唇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揪下来一颗葡·萄,细细剥着,转头和宋悠笑了一下,倒是有几分媚态:“之前没嫁与夫君之前,这几个丫头倒是多有费心,对夫君的睡卧吃喝很是注意,比常人亲昵许多。” 一直沉默的宋悠,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不过是丫头们尽的本分而已,想必碧霜比我更了解你。”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毛病,让人不能反驳。 可虽然话这么说,安妘心中却不能过去,这次将葡·萄递到了宋悠嘴旁:“倒还真是。” 宋悠哪里能不知安妘是在吃醋,只是见安妘如此在意,倒是能比自己之前在意五弟和她的事还甚,心中一时满足非常,虽说不能完全确定安妘的心思,但却觉得圆房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他张口吃了安妘递过来的葡·萄,起身捞起来安妘,抱着人往对面走去:“不吃葡·萄了,还有些酸呢,咱们吃饭去。” 玲·珑和心漪站在原地,脸色皆是一变。 碧霜转身跟着宋悠和安妘而去:“我去侍奉二位主子用饭。” 玲·珑没动,心漪转身也跟了过去。 原本心漪跟出去的一刹那,玲·珑也很想跟出去,但想了想,却转身出了屋子。 玲·珑一出来道院中,院中的小丫头忙迎了上去:“玲·珑姐姐。” 见到下丫头讨好的样子,玲·珑眼睛一转,拉着那小丫头的手往后院走去:“太太说,要在这儿后院弄一个磨盘过来呢,说是要教咱们做擦脸膏子呢。” 那小丫头听后,笑嘻嘻地:“真的,那可真是造化了。” 玲·珑笑着点头:“那可不是吗,只是我想,过两天就要准备开府宴了,这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得去府里问一句老太太的意思,咱们这府里可用的人又少,实在该去和老太太请示一二。” 小丫头听后,低首想了想,道:“玲·珑姐姐,我倒是有个主意,姐姐该去请老太太把姐姐的大事儿坐下,如此一来,姐姐好帮衬着太太啊。” 见对方一点就透,甚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玲·珑垂眸笑了一下,又连忙敛了神色:“那,今儿要不你去府里一趟,一方面和老太太提一下,一方面帮帮你心雨姐姐。” 小丫头听后,应了一声,转身刚迈出一步,却又转身看着玲·珑笑了:“姐姐,我叫艾梅,若姐姐心想事成,还望姐姐能记得艾梅。” 玲·珑眉梢微挑,朝前面走了两步,腰肢款摆,婀娜多姿,当真是美的,她轻声笑了一下:“我自然会记得你。” 那小丫头嘿嘿笑了两声,小跑着就出了院门。 玲·珑还未来得及得意,却听到有人冷道:“你在这儿打得什么鬼算盘,你没瞧出来太太是容不下人的那位吗?” 这声音玲·珑熟悉的很,她曾一度视这个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现在却又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了。 她回头看着从屋中走出来的心漪,挑衅的笑了一声:“你刚刚不是和碧霜一起进屋伺候着用饭了吗?怎么又出来了?莫非是被赶出来了?” 心漪面上带着不悦,坐到了廊下的栏杆旁边:“爷和太太不用人伺候着也行。” 玲·珑侧头笑出了声,到了心漪旁边,低头看着她:“你瞧瞧你,从小就乖,现在也乖,现在在那位的辖制下,连爷的身都不敢近,可却一点好也捞不着,乖又有什么用,她确实是主子,但爷还是她的主子呢,主子新鲜的时候,自然得好,主子不新鲜了,她也不过就是个空架子,你怕她做什么?” 心漪抬眼瞧了一眼玲·珑,没有说话。 玲·珑又笑道:“依我说啊,趁着老太太还在,求了老太太的意思,早日得了爷的雨露,为宋家生上一儿半女,这主子也就当定了,那位就算再容不下妾室,还能将生养了的妾室给发卖了不成?” 心漪垂头:“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玲·珑抿唇笑了一下:“怎么算是不危险?先伺候了爷,怀了孩子再往上走,那样不危险?” 心漪斜了一眼玲·珑,带着些薄怒:“你说什么呢!” 玲·珑哼了一声,转头朝前院走去,声音悠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主意,爷现在眼里心里恨不得全是那位,一时半会儿是过不了这新鲜劲儿了,你在这里巴巴的望着,没用的。” 一时玲·珑离开了后院,只有院里的一棵桂树陪着她,清风一吹过来了,树叶沙沙的作响,心漪抬头看着在风里面晃动的树叶,眼中竟怔怔的有泪淌了下来。 从小儿垂鬓,到少年英姿勃发,她未曾错过一刻,怎么这个人就不曾正眼瞧过自己呢。 鳒鲽院的正屋中,宋悠用饭打坐后,便卧在榻上睡了。 安妘本也想睡会儿,却被告知洛亲王妃到访,想到是安妡前来,安妘一方面有些意外,一方面有些抵触,但又不得不去见,只能是磨磨蹭蹭的去了鳒鲽院外院的正厅里。 碧霜扶着安妘过去的时候,安妡已经喝了两杯茶,吃了两个面果子。 见到安妘进来时,安妡迎上去假意扶了一下安妘。 安妘道了声谢,没有坐到上位,坐到了安妘的对面。 也没有客气什么:“不知道二姐姐今儿来是做什么啊?” 安妡垂眸笑道:“本来三妹妹和宋大人今儿才搬来,早上在宫里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不好来打搅,但却因着王爷嘱咐,不得不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互为试探 心雨一听这话,急红了脸,眼睛也红了起来:“可做这样事的又不是我,玲·珑姑娘按着我作践什么!” 碧霜往屋里瞧了一眼,想到安妘和宋悠的那个气氛,连忙朝二人走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位祖宗,你们快别闹了,里面刚有个得意的,多了个主子,你们在柱子跟前吵嚷什么呢!” 玲·珑和心雨被碧霜推着走出了鳒鲽院的内院,玲·珑气得将碧霜的胳膊推到了一边儿:“哼,主子也不过是半个主子,究竟能不能立住脚,还得看个人本事呢。” 而内院中正屋里新添的主子,站在宋悠和安妘面前,很是局促。 安妘抬眼看了一下心漪,遂有了新的想法,若是只立了心漪出来,势必让心漪这个新得势的占尽风头,将来能和自己一搏,但若一下立起来两个,这两个人先彼此斗了起来,自己也能专心在宋悠身上。 她侧头看了一眼宋悠,轻声问道:“要不,把玲·珑也叫进来,安排一下?” 宋悠一听这话,气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伸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你随便!” 她一时愣了一下:“你这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啊,虽然是妾,但新纳进来,也算是又让你当了一回新郎,要是不情愿就别当了。” 宋悠没再看安妘,只笑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你这么贤惠,为夫为什么要拒绝啊。” 这一句话,可真是给安妘怄得不知该讲什么好,她的手用力捏着自己的绢子,忍住了情绪,抬头和心漪道:“去把玲·珑叫进来。” 听到这样一句话,宋悠气不打一处来,他就不信,若现在站这儿的是宋思,她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给宋思纳妾。 宋悠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却听安妘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你急什么,人不是马上就过来了吗?” 天还没有很热,宋悠身上又只穿了一件轻薄的里衣,此刻额头上竟有一层薄汗,他转头看着安妘。 安妘也正抬眼看着他。 宋悠将眼神一躲,伸手将安妘手中紧紧捏着的绢子抽了过来,给自己擦起了汗。 他将眼神躲开了,她却没有躲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带着些探究,带着些玩味,甚至托着下巴轻轻笑了起来。 宋悠一时意识有些模糊了,他的汗出得更多了一些,看着她喃喃的说道:“我热。” 还很气。 此时心漪,玲·珑和碧霜已经走了进来。 玲·珑娇软喜悦的声音响起来时,宋悠一下子气又变得多了一些。 那玲·珑俯身拜道:“心漪给奴说了,奴谢过爷和太太。” 安妘慵懒的将托着下巴的手拿了下来,看着喜不自胜的玲·珑,轻声笑道:“那你就住心漪旁边的院子吧,你们两自小一块长大,彼此相伴也好些。” 玲·珑颔首再次谢道:“谢太太。” 安妘转头看着宋悠笑了一下:“那夫君,这两个妹妹的院子上提什么字好啊?” 宋悠凉凉的抬了下眼睛,坐了下来:“你博闻强记,腹内藏书万卷,你取。” 听了这话,安妘蹙眉:“我那都是骗人的,我读的书还没夫君读得一半多。” 宋悠被安妘噎住了,只能咳嗽了一声,手抚着受伤的胸口。 只有天知道,安妘真的没有说谎,虽然古装剧没少看,但现在能背得下来高中生必背古诗词,她都是棒棒的了,还给院子提名? 还是不露怯了吧! 安妘见宋悠的样子,倒是很满意,忍住了笑:“算啦,院子什么名字也不太重要,等着四天后开府宴之前,把所有院子都提上了名,二位妹妹的院子也就有匾额了。” 心漪和玲·珑应了是,纷纷告退。 安妘转头和碧霜交代道:“今儿是心漪和玲·珑的好日子,你记得吩咐厨房那边做上一桌好菜送过去,再选几个伶俐的丫头送过去。” 宋悠瞥了一眼安妘,没有说话,只自己起身穿了衣裳就往外面走。 虽说看着宋悠面上并不是很喜悦玲·珑和心漪的事,但到底自己若没及时进来,拿心漪和宋悠早不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故而安妘也是怕宋悠现在一个冲动就去找其中一个,便扬声问道:“怎么,现在要去看看各个院子要提什么字吗?” 宋悠其实要出门这件事,本质上是漫无目的的,但经安妘这样一问,便转头和安妘道:“当然是去看看我今儿是睡在哪好啊!” 安妘没有理他这回事儿,只挑眉道:“还是去将各个院子里的匾额提上吧,别到时候开府宴让人瞧了笑话你腹内空空,只懂舞枪弄棒。” 她说完,软软的靠在了椅子背上,笑嘻嘻的看着他:“我虽然知道夫君腹内藏书万卷,比状元郎不差,可外人又不知道。” 宋悠转头看着安妘,笑问道:“这圆子又不是单我一个正经主子,怎么不是笑你而是笑我呢?” 安妘侧头,将桌子上宋悠擦了汗的绢子拿了起来。 只见她放到了鼻尖下面闻了闻,轻蹙了下眉头,又甩手扔了回去,那样子几分娇嗔,几分柔媚:“人家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不会有人笑我啊。” 宋悠被她勾得心里痒痒,又恨又怜,转头撇嘴:“我就不去,你能奈我何。” 说罢,人已经转身走了。 宋悠转身走后,安妘连忙拉着碧霜的袖子道:“快去,找你信得过的小丫头跟着他在一旁伺候着。” 碧霜连忙应了,出门交代了安妘说的。 转身在进屋的时候,碧霜见到自家主子正靠着椅子背上笑着。 她一时不解,问道:“姑娘一直不想姑爷纳妾,怎么今儿又松了口,还一下纳了两个?” 安妘又拿起来了宋悠刚才擦汗的绢子,笑吟吟的:“刚才我一进门见心漪和他的样子,心里凉了半截,想着宋悠这人也不过如此,但用心漪和玲·珑两个人试了试,方知他心里确实现在也不想纳妾。可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何况这两个丫头我劝她们寻好人家出嫁都不听,还这么执着的往上凑,那以后朝夕相处的,这样的时候一定很多,一个不小心,不纳也得纳。” 碧霜沉吟:“所以姑娘,是让这两个人别再这里碍您和姑爷的事儿?” 安妘挑眉点头,没有否认。 遂又喃喃道:“但见他心里确实有我,我心里也放心了些,碧霜,如果不能将宋悠的心全抓过来,我的功夫就全部白费了。” 但是在把他的心全抓过来之前,她自己却不能深陷其中。 将绢子从新放到了一旁,安妘动了动自己肿胀的小腿,忍着疼痛:“碧霜,你和心雨安排一下,明天上午将园子里的人清点一遍,下午的时候让庄子上的人来园子里也清点一遍。” 碧霜颔首:“我即刻传下去,让庄子上的人明天下午过来。” 安妘点头:“心雨要是回来了,让她进来给我回话吧。” 碧霜笑道:“早回来了,就是看心漪和玲·珑那两位给吓了一跳,现在正坐在院里怄气呢,刚还被两个人给挤兑了。” 安妘听后,不由一愣:“心雨经常被这样吗?” 碧霜想了一下,点头道:“我瞧着是,一开始以为心漪是那个最识大体的,后来我瞧着心雨倒是更懂事些,只是模样没有心漪和玲珑两个人那么出挑,故而一直也没有那么出头,后来玲·珑和心漪吵嘴吵得多了,倒是多半这个人当那个中间被数落的。” 听了碧霜的言语,安妘仔细想了想,遂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且说碧霜出去后,心雨被叫了进来,无非是和安妘报了一下从宋府新过来的奴才的名单和个人的出身和秉性。 安妘细细听着,又问了许多,时间不知不觉的过了很长。 而碧霜交代了安妘嘱咐的事后,在园子里四处走了走,与各房的人也都打了个照面,交代了一下明早儿要去正厅那边听安妘训话的事情。 往回走的时候,碧霜恰好看到了坐在湖中东面亭子里的宋悠。 宋悠双手张着,整个人倚在栏杆上,和跟在旁边的人说道:“这两个亭子,倒让我想起了辅国公府的怀南亭怀北亭,可惜直接用别人家里的匾额名,实在太丢人了些。” 旁边一个小丫头和剑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碧霜从石桥上走过去,到了亭子里和宋悠福身笑道:“爷,我看今儿一下午这各处院子就提得差不多了,尤其是心姨娘和玲姨娘的院子名儿提得好,一个叫玉心院,一个叫藏珑轩。” 宋悠坐直了身子,上下看了一眼碧霜:“你是你们家姑娘派来气我的?” 碧霜摇头笑了下:“这可不敢,我刚办完了姑娘交代的事儿,现在回去复命。” 剑琴和小丫头此时走到了亭子外面,剑琴摸着自己的下巴笑道:“爷,我有了,不如叫出南亭和出北亭吧!” 宋悠捏了一下眉心,只道:“咱们这是东西向,你消停会儿吧。” 碧霜垂头笑了一声,福身告退。 却在走时,从袖中掉出来了两张纸。 两张原本连接在一起的纸,那是安妘撕了让碧霜烧了的请帖,却一直因为有事而没处理。 碧霜和宋悠的目光都落在在地上的纸上,碧霜刚要蹲下来取捡,宋悠却已经从地上拿起了一张,轻声念了一行:“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宋悠蹙眉,手指捏着红色洒金的纸轻笑一声:“这个字,是洛亲王的,这信件,是给梦文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私情败露 碧霜愣了一下,沉思如何应答之际,却见宋悠将剩下的半张纸也捡了起来,手指轻轻将纸撕了个粉碎。 见宋悠面色平静,似乎毫无怒意,碧霜心中反而更忐忑了些。 她看了眼湖那边鳒鲽院的方向,又看向了宋悠,只见这白衣的清隽公子将手微微扬起,将红色的碎纸片尽数洒进了水中。 碧霜犹豫再三,终于大着胆子和宋悠说道:“这是下午洛王妃送过来的请帖,是请姑爷和姑娘去王府一叙的。” 宋悠抿着嘴唇,不知在想什么,轻轻应了一声:“你去吧。” 碧霜见对方情绪不对,想着不能就这样走开,登时跪到了地上:“姑爷请听我一言。” 站在亭外的剑琴见到如此一幕,只觉有大事发生,便拉着旁边的小丫头往后退了退。 宋悠蹙眉看着碧霜:“你讲。” 碧霜垂头,轻声道:“其实,太后娘娘当时能赐婚,都是碧霜擅作主张促成的,想着姑爷您既然心中有姑娘,又是圣上的宠臣,姑娘若是与不妥的人私定终身就要有数不尽的麻烦,不过女儿家的婚事自古都是由长辈或者高位的人做主的,故而姑娘自嫁了姑爷后,是一心一意,整个人都扑在您身上了啊。” 说到最后,碧霜抬头看向了宋悠:“今儿洛亲王的请贴上写着这些话,姑娘看时很是恼怒,姑娘说……” 话到此处,宋悠才明了原来碧霜是怕自己误会生气,便抬手:“啊,好了好了,这个事……” 碧霜没让宋悠说完,连忙叩头:“姑爷,姑娘绝没有做过对不起你,对不起宋家的事!” 他放在栏杆上的手指不断的敲着栏杆,摸了摸鼻子,听着碧霜的话,却不由想到了旁的事情,遂低头问道:“你刚才说,若是与不妥的人私定了终身就麻烦了,那不妥之人是谁啊?” 碧霜伏在地上,面上一白:“姑娘的模样,总会有些不妥的人缠上来的。” 其实宋悠能想得到,这个人是自己的五弟宋思,他知道安妘和宋思的那一段过去,却没想过两个人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一时心中分不清是嫉妒多一些,还是对宋思的抱歉多一些。 宋悠看着平静的湖面,似乎是长叹了一声。 碧霜还伏在地上,没有说话。 宋悠呆了片刻,遂转头和碧霜笑道:“你这样的自作主张,你们家姑娘不知道吧?” 碧霜抬头,微愣的看着宋悠:“不,不知道。” 宋悠眉梢微挑,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她竟很是满意的笑了笑:“那你以后要小心点了,我可没准哪天会和你家姑娘说露嘴。” 说罢,人站了起来就往亭外走。 碧霜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悠到了亭口,又转头指着碧霜笑道:“但你有个办法让我可以嘴严实一点。” 碧霜连忙转过身跪着:“还请姑爷明示。” 宋悠看向了鳒鲽院的方向:“你家姑娘的事,以后事无巨细的全部告诉我!” 碧霜明显有些犹豫。 宋悠撇嘴,转身即走:“不愿意算了,我这就告诉梦文去。” 见宋悠转身,碧霜连忙叩首道:“我会照着姑爷的意思做的。” 宋悠没有回头,只笑了两声。 再回到鳒鲽院时,宋悠见心雨正扶着安妘在屋中来回走着。 宋悠蹙眉:“既受了伤,干嘛还非得走呢,躺下别动了。” 心雨连忙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该继续扶着安妘走好,还是听宋悠的将人扶到榻上好。 安妘没有领受宋悠的关切,眼睛一转,打趣的问道:“不去玉心院和藏珑轩瞧瞧吗?” 他两根手指捋了一下垂在前面的头发:“不过刚刚提上名,这边就已经知道了,看来娘子很是关心我的一举一动啊。” 安妘盯着他,不置可否,笑得很是温柔:“这是自然,你是熙园的主子,满园子的人都是要围着你转的,我也是一样啊。” 宋悠挥手让心雨将人扶回去,笑道:“你舍得让我去吗?” 心雨将安妘扶到榻上坐下后,便福身道:“奴才去厨房传饭去。” 宋悠和安妘二人均为说话,心雨也不等他们说话,便已经走了出去。 心雨刚刚出去,宋悠便坐到了安妘的身侧,背靠着在榻上:“你到底是贤惠还是小心眼啊?” 被宋悠这样一问,安妘倒是一瞬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后来又想了想,转头瞧着对方笑了笑:“那你想呢?我究竟是贤惠还是小心眼,你喜欢贤惠的妻子还是小心眼的妻子?” 宋悠摸着下巴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 女子的手微凉,柔·软,光·滑,宋悠握着,来回摩挲,笑得意味深长:“我喜欢主动的。” 安妘挑眉,笑出了声:“原来男人也口是心非啊,你忘了你是个贱骨头的吗?贱骨头的人能喜欢主动的人?” 他松开了安妘的手,起身负手朝外面走了两步:“今儿是个好日子,娘子为我选了两个漂亮的丫头,我在娘子这里喝了喜酒,就去洞房。” 安妘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只听宋悠朝外面扬声道:“今儿晚上摆饭记得拿些酒来。” 他再回头时,安妘坐在榻上,正低头把玩着绢子,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这么一瞬间,宋悠是真的很认同安妘说的话的,他的确是个贱骨头。 当晚饭摆好后,有小丫头又过来报:“是心主子和玲主子过来了,说是伺候爷和太太用饭。” 宋悠当时正端着酒杯准备喝酒,听了这话,手一顿,眉一蹙,连酒杯也放了下来。 安妘也未曾想过这两个人竟然是这么积极,抬眼看了下宋悠,最终决定:“让她们回吧,今儿是好日子,不在房里候着爷做新人,还过来伺候我们做什么?” 站在内室外面的小丫头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做,一双眼睛看向了宋悠。 碧霜见状,转头和对方轻柔的笑了一下:“去吧,按太太说的去做。” 如此,那小丫头只能是照着这样的说法去行了。 小丫头刚刚走了,安妘便垂首笑了一声。 宋悠眼波微转:“你笑什么?” 安妘在笑,玲·珑和心漪是本着不想再做使唤丫头的心去做的姨娘,现在心愿得偿,却还要做丫鬟做的事,何苦来哉。 然而,这样想,却未必就能这样和宋悠说出来,她自己端过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酒很辣,烧得安妘心口一疼,情不自禁张开口舒了口气,脸也有些烧红。 宋悠似乎一向爱喝这样的烈酒。 她将酒杯放到桌上的时候,宋悠的一双眼睛还黏在安妘身上。 安妘这一次给两个人的酒杯都倒满了酒:“你说,洛亲王府的酒好喝吗?” 宋悠垂眸:“不知道,没去王府喝过。” 他只喝过五皇子慕瑾林的酒。 她又端起了酒杯:“那你要不要去喝?” 宋悠握住了她的手腕,遂又拿着筷子给安妘夹了一块茄子放到了她的面前:“不吃菜直接喝酒,很容易醉得。” 安妘张了张嘴,没有拿起筷子。 看着安妘一脸期待和那双明亮的眼睛,宋悠微愣后,忍着笑拿筷子夹起茄子喂到了安妘口中。 安妘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后,又问道:“那你要不要去喝?” 宋悠将茄子放了下来:“你不会想去的,我也不想去,但不去,又似乎不太合适。” 她垂眸,声音平静:“二姐姐下午给我送了请帖。” 宋悠眼睛一转,笑了起来:“提这些做什么,安妘,今儿这顿酒难道不是为了庆祝我的好日子吗?” 他说完,眨了两下眼睛,笑得开心。 安妘挑眉:“那我要是不让你去过好日子呢!” 宋悠脸上依然挂着笑,伸手揽住了安妘的腰,轻松一带,让人坐到了自己的怀里,手一拽,便将她身上的衣裳扯开了。 刚饮了烈酒的安妘胸口灼·热,觉得外面有些凉意,缩了一下脖子。 他在她身后紧紧的贴着她的后背,将她的裙子一点点的拉了上来,轻声在她耳边笑道:“那就赔我呗,爷我给谁当新郎官都可以!” 当屋中渐有喘息声时,外面的天也变昏了起来,银白的月亮爬到了天上,映着大地。 其实她不想让他去任何人的房里,就想这么困着他。 其实他心里也有许多的事,他多想问她是不是还记得那个人,却怎么也不敢问。 虽然胆怯,虽有苦毒的嫉妒,但宋悠又有些庆幸,现在能与她在这屋中,共享夫妻乐事的,是他。 当然,有人在这样的月光下可以拥抱温暖和欢快,自然就有人在这样的月光下只能拥抱孤独。 林府内,安婉便是如此,设计弄走了欢娘后,林子棠并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回到她的屋里,反而将一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带回了院里。 那个烧火丫头模样倒是长得很好,细看之下,那双眉眼还有些像安妘,不如说,像极了那抢了她母亲风头的柳姨娘。 安婉坐在屋前的廊上,听着西屋里的笑声,脸上也不由露出了笑,带着森森冷意。 芳草从院门外走进来,见到坐在廊下的安婉时,愣了一下,心疼问道:“姑爷今儿又……” 安婉放在栏杆上的手握成了拳,闭上眼睛吸了口气:“事儿办得如何了?” 芳草低声道:“妥了,温玉阁那边也一直以为是周亲王府的人在和他们联系。” 安婉睁开眼,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周亲王府,若没有郡主的授意,我怎么敢做这样的事,郡主千金之躯,被宋悠调·戏却不了了之,这样的事情皇上太后不管,还不许她自己报复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满门尊贵 当清晨刺眼的光照进屋中时,门外有碧霜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该起身了,今儿还要和各房的管事们说话呢。” 安妘觉得自己刚刚睡着便又要起,翻了个身,却恰好又翻进宋悠的怀里。 他倒是已经醒了,常年习武和行走江湖的习惯,让他早就习惯了浅眠和少睡,故而经历昨晚一夜酣战,只觉浑身舒爽,并无什么不妥。 但见到安妘眉心轻蹙紧闭双眼不愿意醒的样子,宋悠在她耳旁轻声道:“要不我和碧霜说一声,今儿别去见管事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天。” 听了这话,安妘顿时清醒了不少,赶紧拦下了宋悠,鲤鱼打挺一般的坐了起来,撩开纱帐时正好门口碧霜也推门走了进来。 安妘身上衣裳敞着,还未来得及系上带子,身上星星点点又全是宋悠留下的痕迹,知道现在安妘一定是慵懒妩媚的宋悠将人又捞回了榻上,将纱帐又垂了下来。 刚一进屋的碧霜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听宋悠扬声道:“这么不成体统的样子,哪里能让你们瞧。” 说话间,宋悠正帮安妘系上了衣裳的带子,这才将纱帐又撩开了。 碧霜这才明了这是何事,忍不住笑道:“爷真是有意思,我们近身伺候的奴才,从小和主子一处长,主子洗澡也是在旁边伺候的,哪里就有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了。” 宋悠已经披上了衣裳:“这就奇了,我洗澡时都是自己在洗。” 这话说完,宋悠看着已经坐到了梳妆镜前的安妘笑道:“这主意不错,下次你沐浴时倒是可以将碧霜谴走了。” 正屋的门开着,有丫头们端着水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 安妘从铜镜里看着宋悠的神情,眼皮都没动一下:“我觉得碧霜伺候的比你好些。” 碧霜垂眸没有说话。 心雨此时正拿了白色的软布走进来准备给宋悠换药,一眼瞥见碧霜脸上红红的,便转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碧霜抿唇,跺了一下脚,走到了安妘身后,帮安妘轻轻的梳着头:“他们两个,大早上起来拿着别人说笑。” 心雨听后,一时心中也明白了些,只低首偷笑了一下:“爷虽然是有些放浪,但太太是极稳妥的人,你可别瞎说啊。” 这边说话间,已经宋悠的药换了,宋悠再次披上了衣裳,穿上了外袍,扭头和心雨道:“今儿早上让厨房那边做上两碗酒酿赤豆元宵来。” 安妘见宋悠神采奕奕的样子,眼睛一转:“你今儿是要出去?” 宋悠朝安妘走进了一步,瞧了一眼首饰匣子,顺手拿出了一个金钿花,那正是他之前用命换回来的东西。 他转身交到了碧霜的手上:“用这个,这上面的宝石虽然是我从母亲房里拿出来的,但你也不用这么小心,以后每天都带这个,好看。” 说罢,又很是不放心的将钿花戴在了安妘的发中。 碧霜在一旁看着,一脸为难。 只听安妘哼了一声:“诶呀,这个位置难看死了。” 那钿花被宋悠戴在了安妘的左耳边上,他瞧了一眼,笑道:“我今儿要出门去风雪馆,那里面的姑娘正等着我帮忙带花,得先练练手了。” 安妘嘴角微抿,没有说话。 宋悠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耳垂,轻声道:“你放心。” 那是一句耳语,只有安妘自己能听见。 他说完,又站了起来,张手穿上了心雨拿着的外袍,浅蓝的外袍,刷白的衣裳,腰带中间有一个黄金扣子,倒真是一个一丝不苟的风·流公子。 安妘没再看他,其实也一直看着他,在铜镜当中看着他。 心雨伺候着宋悠穿好衣裳,梳好了头后,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去了厨房交代饭食。 一个早上忙忙的过完后,宋悠已经出了门,而安妘也已经坐到了正屋门前的廊上看着整整齐齐站在院中的各房管事和丫头奴才们。 安妘靠在宽大的椅子上,脑袋有些昏沉,便眯上了眼睛和心雨说道:“去将心漪和玲·珑叫来吧。” 心雨微愣,低声道:“太太,真要叫来?” 安妘轻声应了,没有多言。 心雨应下,转身出了鳒鲽院去寻那二位。 一时间,整个鳒鲽院中虽然聚了许多人,却因着安妘没有说话,都安安静静的。 也不知是心漪有意拖延还是玲·珑有意拖延,过了三盏茶的时间,这二人还未到。 而站在太阳底下的各房管事们却逐渐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碧霜刚要上前呵斥众人,却被闭眼养神的安妘拽住了袖子。 心中疑惑的看向了眼睛微微挣开的安妘,碧霜低声道:“这些人……” 安妘再次将眼睛闭上,摇摇头没有说话。 见无人管,坐在廊下的那位正经主子闭着眼只顾养神,除了管事的议论,一些年纪轻轻的丫头们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当议论之声越来越大的时候,心漪和玲·珑才到了鳒鲽院这里。 听见通报的声音,安妘才悠悠睁开了双眼,院中原本低声言语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安妘坐在椅子上瞧着心漪和玲·珑不由笑了起来。 两人身上已经换上了主子的衣裳。 心漪身量高挑,穿了一件丁香色的齐腰襦裙,腰带扎得紧紧的,披了一件绛紫色的外袍,这么看去胸前两团倒是格外引人注目,而头发松松的绾了起来,只斜插了一根步摇,不是什么出挑的打扮却很是漂亮。 再观玲·珑,画了粉·嫩的额间妆,挽着堕马髻,钿花金簪绒花一样不缺,身上是一套大红色的齐胸襦裙绣着黄澄澄的牡丹花,料子还是云锦的,想必该是之前周夫人赏下来的,很是出挑扎眼。 两个人到了安妘跟前,福身行礼。 心雨和碧霜二人搬了两个高凳放到了安妘身侧,让心漪和玲·珑二人一左一右的坐了下来。 安妘转了一下手腕上两个微凉的白玉镯,触碰之下发出了轻响,安妘垂眸笑道:“碧霜,刚刚心漪和玲·珑来之前,是哪几个人带头聊的天啊?” 碧霜愣了一下,遂指着下面道:“最左第二排的林妈妈和她旁边的赵妈妈,第四列第六排的秦妈妈、王妈妈和周妈妈,还有最右列第三排的文书和文墨。” 一时七个人都怔怔抬头看着安妘,不到中午,温度不高,脸上却已经有了层薄汗。 安妘双眉一挑,眼睛从左看到右:“你们七个站出来。” 这七个人垂着头站了出来。 玲·珑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领口。 安妘余光扫了一眼玲·珑,垂眸拿过廊上放得茶杯:“你们一个一个的和我说说,之前在宋府都是做什么的,是家生的,还是买来的,是有功的还是有苦的?” 院中一片死寂,并无人说话。 安妘抬头看着这七个人,朝最左面的林妈妈扬了一下下巴:“既然你之前站得最靠前,就从你先说吧。” 那林妈妈双手捏着裙摆:“奴才之前在宋府是给大哥儿宋念的二姐儿做嬷嬷的。” 话止住,没有再说下去。 安妘手指微动,往自己鼻尖下送了送茶香,轻声道:“继续啊,是家生的,还是买来的?” 林妈妈艰难道:“是,是家生的奴才,因外甥女是大哥儿的妾室,所以能去大哥儿院里当嬷嬷。”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转头看了眼低首的玲·珑:“怪道呢,原来也是玲·珑的姨妈,自然是比旁的体面些。” 说完,她将茶杯交到了玲·珑手上:“这茶赏你了,难为你们家世世代代的伺候宋家,还这么忠诚。” 玲·珑连忙起身,接过了安妘手上的茶:“多谢姐姐。” 她说完,抬头看见安妘眼神含笑的看着自己,却绝不是友好。 玲·珑手上端着茶,微微弯腰不敢动弹。 安妘斜倚在椅子上,轻笑道:“心雨,你来说说,我的姊妹们都有谁啊?” 心雨垂首道:“太太的长姐是圣上的贞妃娘娘,二姐是洛亲王的嫡王妃,四妹妹是兵部尚书的儿媳,表姐是首辅的儿媳。” 一一说完后,心雨又道:“太太的姊妹出身名门,都是极尊贵的身份,没有一个是做姨娘的。” 安妘听后,坐直身子,看着下面一干侍立的奴才,却对玲·珑说道:“玲·珑,听懂了吗?” 玲·珑还端着茶,只能垂首小意道:“奴才听懂了。” 安妘没有再理会玲·珑,只看着赵妈妈笑问道:“不知赵妈妈是什么身份呢?” 那位赵妈妈倒是比林妈妈看着难办些,脸上毫无畏惧之色,甚至有些不屑,上前走了一步:“奴才原是在爷的祖母院里伺候的,爷的祖母过身后,老身就一直负责宋府的脂粉头油采买。” 安妘点头笑道:“那赵妈妈之前,是贴·身伺候祖母的了?” 赵妈妈未曾想安妘会如此一问,眼神闪躲,道:“奴才是院里修剪花草的。” 听了这话,安妘笑得依然很温和:“伺候过祖母的人毕竟与众不同,想必赵妈妈修剪了一辈子的花草,这熙园里的花草修剪妈妈必然能做得得心应手吧?” 那赵妈妈本来是想继续在熙园负责采买脂粉和头油的,现听了安妘的安排,多少有些不能接受,便道:“太太还是再想想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各司其职 安妘被当众这么一问,脾气再好也是要气的。 她伸手拿起了放在廊上的团扇,轻轻给自己扇着风,笑问道:“想什么?” 那赵妈妈上前一步,和安妘笑道:“太太您是庶女出身,可能不太清楚这采买脂粉头油的事情多么麻烦,必须得是有经验的人才能做好,太太若让奴才修剪花草,恐怕头油脂粉这一项要出很多纰漏的。” 安妘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脸上也没了笑容。 心雨在一旁瞧着,凝眉上前一步,干脆利落的给了那赵妈妈一个耳光。 安妘和碧霜均是抬眼看了眼心雨。 只听心雨冷道:“什么庶女不庶女的,太太是公府的千金,公爵人家出身,是爷明媒正娶的正房娘子,岂容你在这里说这些放肆的话。” 安妘在碧霜的搀扶下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妈妈:“妈妈说的话,可真叫人匪夷所思,婆母是最周到妥帖的人,难道这阖府上下过来的奴才们,竟没有一个能强过你的吗?” 被安妘这样一问,赵妈妈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这脂粉头油采买的事项,就算今儿真的能揽下来,事后也会被一干人等排斥,要知道在主子看不见的地方,奴才们的倾轧手段是没有什么底线可言的。 那排排而站的众人,有的已经低声笑了起来。 赵妈妈好似处在烈日当中,额上有一层薄汗:“太太……玩笑了,老奴……” 心雨上手又是一巴掌打了上去:“哪个有心情与你这腌臜货玩笑。” 安妘在一旁瞧着,眉毛上挑,用扇子遮挡了半张脸。 下一瞬,安妘又将扇子放了下来:“下一个。” 那秦妈妈倒是很乖觉:“太太,奴才是管家爷弟弟的媳妇,原是在府上负责各门上钥匙的,今儿在这里实在不该带头议论主子们的事,这往这儿一站,几辈子的老脸已经丢了个干净,太太不论是打是骂,老奴绝不敢多说一句。” 安妘看着对方颔首笑了一下:“秦妈妈倒是很诚恳,我以后在园子里的空地上想种些东西,秦妈妈不如以后帮我盯梢着?” 王妈妈和周妈妈二人见状,连忙跪了下来:“太太,我们二人之前在厨房里采买东西的,太太之前去厨房见过我们,我们……” 安妘低头看着这二人笑道:“二位妈妈起来吧,我不是那么凶煞的人,只是我年轻不压人,今儿头一次见你们,心里慌,不留神吓到你们了到成了我的不是了。” 说完,她扭头看向文书和文墨二人,这是两个模样偏上打扮妥帖的丫头,一看就是跟在主子们身侧享福的人。 文书和文墨二人看见安妘正瞧自己,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神色各有不同,最终是文书上前道:“回太太的话,我们原也是在爷祖母院里当差的,不过是伺候茶水的小丫头,爷的祖母过身之后,我们在四哥儿的房里当差,伺候笔墨。” 四哥儿宋志。 安妘将手中的团扇转了一圈儿,那个和宋悠房里的丫头暗度陈仓的哥儿,从他房里出来的丫头也不知道还是不是雏儿,也不知道会不会和玲珑和心漪一般想要当姨娘。 想着的时候,安妘快速的扇了扇扇子,如果被宋志碰过了,莫名其妙的有了身孕可怎么办。 碧霜虽一直在身后,却看着文书和文墨两个人的模样,也想到了宋志的事情,心中也有了算计,便走过去和心雨耳语了两句。 心雨退后一些,耳语问着:“你怎么不说?” 碧霜央求道:“好姐姐,你刚才那么威风,不就是想到我是陪嫁过来的不压人,所以才替姑娘出头的吗,这样的事更该你出头啊。” 心雨听后,正犹豫之际,心漪却站了起来到安妘身侧,福身道:“太太,妾身有个想法,但……” 安妘转头看向心漪,心中明了,垂眸笑道:“你做就是了。” 既得了准许,心漪便转头和站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个穿着不俗的老妈妈说道:“郑嬷嬷,你是打小就跟着爷祖母身边的人,见识广,懂得多,还劳烦你给这两个丫头验一下·身吧。” 那郑嬷嬷应是,转头走向文书和文墨。 文墨嫌恶的退开一步,啐了一口:“哪有这样的,上来就要验身。” 心漪笑道:“二位也不用恼,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之前没有做姨娘的时候,从这边府里到别的府上,那也得验身查看的,毕竟咱们是奴才又不是主子,要是爷们想要什么,咱们也得伺候着,不是吗?” 那心漪说话时,温和又有理,倒真是稳重又稳妥。 安妘后退一步,忍着小腿上的疼痛,自己坐了下来,心漪这样的人,怎么就非得给宋悠做妾了? 文书和文墨二人又互相看了一眼,只能是点头应了心漪的话。 看着文书和文墨被带了下去。 安妘忽然想到个好主意,便转了下眼睛,笑道:“心漪和玲·珑身边,想必还没有稳妥的人吧?不如将文书和文墨二人给你们使唤吧。” 玲·珑手上还捧着安妘给自己的茶,连忙点头应了。 心漪回头看向了安妘,一时愣了半晌,倒是也应了下来。 安妘看着还站在前面林妈妈、赵妈妈等人,仰头和心雨道:“那位我特地交代给你的柳妈妈呢?” 心雨笑着应道:“那柳妈妈在。” 说完,心雨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柳妈妈便从后面走了出来到了前面。 柳妈妈直接跪在了地上,给安妘行了大礼,安妘笑着让心雨将人扶了起来,便道:“林妈妈毕竟是玲·珑的姨妈,又有几分体面在,林妈妈便和柳妈妈一起管厨房的采买等事,如何?” 林妈妈和柳妈妈听后,齐声谢了恩。 安妘又让碧霜拿了纸笔出来,一一安排了个人的地方和负责的事项,又一一记了下来。 这些人全都安排好了以后,已经过了午时。 安妘又交代着玲·珑和林妈妈柳妈妈一起将几天后的开府宴办好,这才放心的让人们散了。 这些人一散,心漪和玲·珑二人也从鳒鲽院中退了出去,心雨跟着二人客套一番后,就回到了院中。 安妘还坐在椅子上,见心雨回来,笑问道:“刚刚那二位可有什么话?” 心雨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回太太的话,玲主子很是得意,心主子就……” 安妘点头笑道:“心漪一定有些失落吧,毕竟她刚刚还帮我解决了个棘手的问题呢。” 心雨点头,语气很轻:“是啊,心主子很是失落,其实太太,比起玲主子来,心主子倒是真的想要伺候好爷和太太的。”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有些复杂:正是如此,心漪才是更麻烦的。她似乎不是为了高位,而是单为了宋悠。 宋悠那样多情的人,拒绝得了这样的深情吗? 碧霜知道安妘心中所想,想着让安妘少思虑一些,便道:“我去给姑娘传饭吧。” 安妘打了个哈欠,困得厉害,让碧霜扶着自己回到屋中眯觉去,不必传饭了。 而让她这么困的始作俑者却正在风雪馆中看腰肢柔·软的舞姬跳舞。 宋悠坐在风雪馆一楼的廊上喝着酒,看着玉石台上翩翩起舞的美人,举杯和身侧的人笑道:“周兄,这样的日子,我下个月就过不了了。” 周念白没有喝酒,反而将杯子放了下来:“我今儿是歇着,但不能和你在这儿喝一天的酒啊!你心里苦闷什么呢!” 宋悠哀叹一声,声音竟大了几分:“你我去过西北,那里虽然天高皇帝远,但一无美人,二无美景,很是无趣,我也不知遭了哪门子的殃,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竟让我去守西北!” 听到这样的言语,周念白登时捂住了宋悠的口,低声笑道:“你没醉吧!你不是千杯不醉的宋哲远吗?怎么喝了三杯就说胡话了!” 正是周念白心慌之际,宋悠却眨着眼睛和周念白笑了。 周念白见宋悠的样子,嫌弃的松开了手:“你又有搞什么鬼!” 宋悠给周念白倒了杯酒,低声问道:“能在西北建功立业,不再只是侍卫,要不要去?” 周念白一时心动,冷静了一下,喝了口酒声音更低了一些:“你也是心怀大志的人,怎么不去?难道是成了婚之后,只想着温柔乡了不成?” 宋悠抬眼看了眼风雪馆的四周,那么多间屋子,有的屋子的窗子是微微开着的,玉石台上舞姬的长腿白而细,纱裙半遮半掩,最令人着迷。 他喝了杯酒,低声道:“宋家已不再适合多一个掌大权的武将,除非我们想死。” 周念白看着宋悠的样子一愣:“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能这么牺牲大志的人。” 宋悠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脸上带着浅笑,眸中尽是真诚,语气也很是认真:“实不相瞒,好好活着便是宋某的大志。” 他将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扬声道:“去他的西北,老子根本没动过郡主,非把我送去西北做什么!” 周念白眼中又惊又喜,好似头一天认识自己的这位挚友,便低头笑了一声,与宋悠举杯共饮:“等过了这两天,兄弟我去求圣上免了你去西北的旨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设计夺宠 且说宋悠打风雪馆回来时,已经是酉时过了三刻,银白的月光已经找了下来。 当他从前厅中穿过,看到湖心时,也看到了提着灯笼等在前厅后面的心漪。 心漪就单单一个人站在那儿,她手上的灯笼泛着柔和的光,她的眉眼和神色也是柔和的。 宋悠眼中明亮,看着她笑了笑:“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好好在屋里歇着呢?” 听了宋悠这样的话,心漪垂首,默然不语,只拎着灯笼扶着宋悠进到了凉亭里面坐下,凉亭的石桌上有一只青瓷的碗静静放着。 心漪将灯笼放到了一边,端着碗送到了宋悠面前,轻声道:“妾身知道爷从外面回来,定然是饮了酒了,特地等着爷,让爷喝了这碗醒酒汤好舒舒服服的。” 这样温柔体贴的侍奉,如同之前在宋府一般,对于心漪来说,是换了个身份在服侍他,对于他来说,却连身份的差别都没有。 宋悠接过来了醒酒汤,笑了一下:“到底还是你稳妥些,办事细心。” 能得宋悠这样的夸赞,心漪也只是垂首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相比之前做丫鬟的时候,她反而是更沉默了些。 湖心的凉亭中,一盏灯,一个身量高挑的美人,一个身着蓝衣的风·流公子。 这样的一幕,看在站在临水廊上的人眼中,分外刺眼。 玲·珑将手中的绢子扯得直直的又团在一起,冷道:“真当着园子里没有别人了,巴巴的等在那儿勾搭爷。” 今儿被安妘指派过去跟着玲·珑的文墨听了,只抿唇笑了一下:“这园子里自然是有旁的人的,主子何不去找太太说去?像这样的狐媚子,太太容得了一时,容得了一世吗?” 被文墨这样一提醒,玲·珑低头喃喃:“那位容不下心漪,也未必能容得下我,可到底……” 话止于此,玲·珑已经转身朝鳒鲽院而去。 鳒鲽院中,安妘正在后院当中让丫头们实验刚送来的磨盘,碧霜从箱子里取了些孔雀石,让丫头们去磨孔雀石的粉末,自己捧着茶盅正喝喝着茶。 安妘看着忙活的丫头们,扭头和碧霜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夫君怎么还没回来,你去找人看一下。” 这话说罢,碧霜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寻人去看,便有人施施然走了过来。 正是玲·珑。 那玲·珑眉心若蹙,粉·嫩额间妆在院中昏暗的灯光下都有些凄苦了起来。 对方见到了安妘后,福身一拜,面色凄苦不能言语。 安妘见状,心里琢磨了一下,扭头让院子里刚上手学着怎么退磨盘的小丫头们先从后院出去了。 这些小丫头们一走,玲·珑便凑到了安妘跟前,叹了口气:“太太现在该去前面看看。” 安妘眉梢微挑:“看什么?” 玲·珑低首,很是为难的犹豫了一下,道:“爷现在,在前面湖心的亭子那儿,心漪在一旁侍奉,已经有半晌了,估计今儿晚上就该得意了。” 安妘愣了一瞬,随即点头,什么也没有说,只将手中的茶盅缓缓放了下来。 碧霜瞧着安妘的样子,只转头和玲·珑道:“爷喜欢谁,就上谁那儿,这样的事情姑娘怎么管得着,若是真的管了,传出去还不得让人说姑娘善妒?过两日就要开府宴了,这宴席筹办的如何了?玲主子是已办好了不成?” 玲·珑见碧霜和安妘的态度,一时心里也没了谱儿,只能垂首福身退了出去。 安妘的手指轻轻在茶盅的杯壁上摩挲着,轻笑了一声:“碧霜,是我自作聪明了,将这两个人遣出去当做妾室,不正好给了个正经的由头吗?” 碧霜连忙道:“姑娘,要不要我现在去找爷,将爷叫回来?” 安妘摇头:“感情这种事儿吧,外力阻拦越多,自己就越当回事儿,我虽然不想让他纳妾,可是……” 碧霜略微心疼:“可是什么?”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可为了男人能在自己身上动一动就那么争来抢去的,不觉得恶心吗?” 碧霜听了这话,脸上一时通红,急道:“姑娘,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旁人听见啊,何况这话……” 安妘将已经凉了的茶泼了出去,尽数浇土:“本来就是这么个事儿,虽说这情到浓时会有床笫之事,但在后宅和后宫之中争大多不是感情,而是男人的身体。” 碧霜没有再说旁的,只道:“那姑娘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心漪真的……” 安妘摇头:“当然不能,我不去当泼妇,但并不代表我会将我的男人拱手相送。” 碧霜疑道:“那姑娘想要怎么办?”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笑道:“当然是传饭了,顺便把园子里唱戏的那三个小丫头给我叫来,我要听戏。” 碧霜愣了,只能点头,转身要走。 安妘转头和碧霜笑道:“记得要把我平日里爱吃的,都传来,知道吗?” 碧霜转头看着安妘,想了想:“鸡油卷,糖蒸酥酪,火腿鹌鹑汤,椒麻鸡,芙蓉鸭子,鸡汤老米膳,还有腿羊肉和鸡肉小饺,这么些个菜,姑娘可未必吃得完啊。” 安妘转了转空的茶盅,笑道:“吃不完给你们吃呗。” 见安妘一脸轻松的样子,碧霜心知她有主意,便转身去了。 那湖中的凉亭里,宋悠喝过醒酒汤后,酒劲过去些许,困乏却袭,靠着凉亭的栏杆上浅眠起来。 心漪原本站在一旁,却轻声唤了宋悠两次后见他这边没什么动静,便坐到了他的身旁,静静等着宋悠醒来。 原本心漪想着就这样等宋悠转醒,就带着宋悠去自己那边,她刚给宋悠烹了火腿鲜笋汤。 可谁知,鳒鲽院那边竟然传来了唱南曲的小丫头们那婉转动人的吟唱声。 只听那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烟澹澹兮轻云,香蔼蔼兮桂阴。叹长宵兮孤冷。 宋悠睁开了双眼,看向了鳒鲽院的方向,听了一会儿,又见厨房的人正一个接一个的往那边送着菜品。 他抱起了手臂,不由笑了一下:“她倒是很会享受。” 心漪还不待说话,只见宋悠已经站了起来朝亭外走去。 宋悠人已到了亭外,心漪站了起来,连忙喊道:“爷!” 听到喊声,宋悠转头看向了心漪:“怎么?” 心漪咬了下嘴唇,只低首摇头,将眼中的黯然全都藏了起来:“太太真是个妙人。” 收到这样的评价,宋悠笑着转身走了,只留下一句话给了心漪:“这是自然。” 再抬头时,宋悠的身影已经远去,心漪无力的坐了下来,双眼被泪水模糊了。 这边安妘坐在鳒鲽院的院中,看着摆在桌上的菜品,听着小丫头们婉转的唱词,给自己倒了杯酒,细细品咂着:“这样的日子,才是有钱人的日子。” 宋悠负手走了进来,笑道:“我原来以为娘子全身心都在考虑着怎么钻营,原来也会这样享乐啊。” 见宋悠进来,唱词的小丫头停了下来。 安妘没有理宋悠,拿着筷子敲了一下酒杯,清斥道:“不许停。” 宋悠站了一下,摸着自己的鼻子想了片刻,坐到了安妘的身侧:“你这样享乐,怎么不叫我呢?” 她听了这话,拄着下巴看着他:“我瞧你月下花前,美人作伴也挺好的啊,刚在风雪馆听了一天的曲儿,看了一天的舞,回到家里来还要听曲儿,还要看舞?不找些安静诗意的事情做?” 宋悠挑眉,从她手旁端起了酒杯:“和别人喝酒,与和娘子喝酒不同。” 安妘挑眉:“有何不同?” 他将酒仰头饮了,想了想:“和娘子喝酒,可以在喝完酒后放肆一些,想怎么放肆就怎么放肆。” 安妘听后,眉梢微动:“可我今儿只想找乐子,不想伺候你。” 宋悠抱着手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满桌的菜,又转头看向了细细品菜的安妘,最后转头,低声道:“那我伺候你。” 她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嘴中,慢慢嚼着,直到嚼完了,才转头和宋悠说道:“我没听清。” 宋悠很是不能理解:“那你这么费尽,特地把我引来做什么?” 听到这话,安妘登时有些怒了,她加了块鸭肉,细细将鸭肉中的骨头剔了出来:“熙园这么大,夫君想去哪儿都可以,凭什么说是我把夫君引来的?哦——” 她转头看了眼宋悠,眼中带着些玩味:“看来夫君今儿是想去别处寻乐子吧?” 宋悠被安妘说的一时无言以对,到很是有种搬着石头砸了自己脚的苦不堪言。 他拿起了筷子也吃起了菜。 安妘侧头看了眼宋悠,道:“我和你讲,我今儿乏的不行,究竟是我伺候你,还是你伺候我,都是不行的。” 宋悠愣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你为什么会乏,难道不是我出力吗?” 他问得很是坦荡,正好院中的人都能听到,新云和碧霜二人忙低下头去,好似这样自己就跟不存在了一样。 安妘也没有说话,将碗放到了一边,清了下嗓子:“碧霜。” 碧霜连忙应了一声,还在犯昏。 宋悠却将碗断了起来,弯腰为安妘盛了一碗汤:“怎么样,是不是我出力?” 第一百四十六章 飞来横祸 安妘瞧着他端着汤一脸认真的样子,绷不住笑了起来。 他端着碗没有放下来,倒是拿着勺子喂到了她的唇边:“是不是我在出力气?” 安妘将宋悠的手轻轻推到了一边,站了起来:“我吃好了,不想喝了。” 宋悠端着汤碗,看着安妘转身进到了屋里将门关了起来。 他将碗放了下来,刚走到屋门前,便见安妘推开了窗子:“碧霜,给我守着门,谁也不许放进来。” 说完,安妘正要将窗子关上之际,宋悠快步到了窗前,按住了安妘的手:“你让碧霜守着门,且先不说能不能守得住,但这窗户既然开了,我就断然没有进不去的道理。” 不待安妘回说,宋悠已翻身进到了屋中。 碧霜和心雨互相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听见屋中二人的动静,便连忙去了窗前将窗子关了起来。 经过这么一闹,玲·珑和心漪二人一时片刻也倒是没了旁的心思,只专心帮着安妘把持着开府宴的事情。 而那天之后,宋悠就被皇上召到了宫里,过了午时不见宋悠回来,安妘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连派人出去到宫门口找剑琴问话。 然,去找剑琴的人还没回来,却有洛亲王府的人先到访,安妘心下琢磨着洛亲王府的人来,估计是和宋悠的事情有关,就让人带了进来。 那洛亲王府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侍卫,侍卫在厅中先和安妘行了礼:“淑人在上,小的是洛亲王府的侍卫,叫赵京。” 安妘笑了一下:“你坐吧,想必这个节骨眼上你家王爷差你过来,定是有要事相告。” 赵京连忙颔首,却并未坐下:“淑人是见过大世面的,定然比小人更加通透,前儿宋大人在风雪馆与人饮酒,因着去西北一事说了些放肆的话,皇上雷霆大怒,要将宋大人送进宗正寺关两天呢!” 安妘听后,愣住:“什么意思?” 赵京依然站着,脸上却有笑意:“本来去西北一事是为了解决隆和郡主一事,现在宋大人却因这事大放厥词引得圣上不悦,圣上刚刚在仁和殿中发了火,让宋大人去宗正寺里面壁。” 她起身:“你刚从宫里过来?” 赵京点头:“正是。” 安妘紧紧攥着手中的绢子,笑道:“洛亲王真是顾念他和夫君的交情,忙不迭的就过来传话了。” 赵京向后退了一步:“王爷心中忧伤,让小的务必立刻告知淑人,王爷还说,淑人若是一时不能排解,可以随时来王府中和王妃娘娘畅谈,叙姐妹之情。” 安妘转身便朝里面走去:“送客。” 一直跟在安妘身侧的碧霜,看见安妘气得脸色发白,问道:“那这开府宴……” 安妘咬牙:“办!” 碧霜忧虑:“可姑爷他被扣到了宗正寺里,开府宴那天姑爷若是没有回来,岂不让人笑话?” 安妘冷静了一下,摇头:“宋悠他不是冲动的人,他能大庭广众的故意说放肆的话,必然已经想好了退路,只是慕瑾林实在叫人恶心。” 这话说完,安妘又不由握紧了手:“慕瑾林……碧霜,咱们收拾一下,去宗正寺那边瞧瞧。” 碧霜应了,跟着安妘加快的脚步往鳒鲽院走去,还未走到鳒鲽院中,便听见远远的有人喊着。 安妘转身看去,正是剑琴。 剑琴跑到了安妘跟前,也顾不得行礼,只气喘吁吁的连忙说道:“太太,主子说让我赶紧过来说一声,这两天哪也别去,谁的话也别听,只管在家里好好操办宴席就是。” 说完,这剑琴张口喘了几口气,才又笑道:“主子还说,要是洛亲王派人过来说了些什么,就全当耳旁风,一个字儿也别听,他就是想忙中添乱。” 安妘也顾不得这原是个上下尊卑男女有别的地方,上前一步:“这都是宋悠说的?宋悠他打得什么主意,怎么不先和我商量?他倒是自信满满,他到底如何脱身?” 剑琴连忙退后了一步,和安妘保持着一定距离,笑道:“主子的想法,我未必全都知道,只是听主子说什么,比起一个郡主的清白,皇上更在乎宋家是不是一家独大,他这样,是给皇上找台阶下呢,大不了被贬官呗。” 听了这话,安妘心中多少有了些底,也就松了口气,挥手让剑琴下去了。 碧霜瞧着安妘的样子,捂嘴笑道:“姑娘,今儿姑爷被扣在宫里,你的反应,倒是比之前待嫁时听见公爷被扣宫里时还慌张些。” 安妘听后,面上一热,道:“都是那个赵京闹得,我也是被吓了一跳,都说去了宗正寺的人不死也得少层皮,也不知道宋悠能不能熬得住。” 宋悠让剑琴交代自己不要管旁的,只管操办宴席,焉知不是怕她给慕瑾林机会下黑手,可在府里面为躲着慕瑾林不出门,也不知道宋悠到底如何,未免心焦。 碧霜听了安妘的话,只道:“姑娘糊涂了,姑娘不出去,但是可以让别人去宗正寺瞧瞧啊。” 安妘转眼看了眼碧霜,笑道:“那正好,你下午备些好酒好菜和剑琴去宗正寺一趟吧,旁人去了和我说的,我不能够放心,要是你的话,我就能放心了。” 碧霜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扭捏:“可我和剑琴去,不大合适吧。” 看出碧霜的不自在,安妘倒是有些愣了,问道:“为什么不合适呢?” 碧霜颔首,也没有说为何不合适,换了说法:“我去就是了,定然帮姑娘好好看看姑爷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事儿。” 安妘没再追问碧霜,只是将心中所忧暗暗压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安排着开府宴的事情。 当晚碧霜再回来时,和安妘细细说了宋悠的情况,但说得最多的一句还是莫要挂心。 虽说是莫要挂心,但到了第二日晚上叫饭之前,宋悠也没什么好消息传来,只有消息说宋悠被带到了大理寺去审,已经审了半天了也没有个结果。 玲珑和心漪心中也不轻松,每每想问安妘又都被安妘三言两语的打发了。 明天便是开府宴,安妘只能先让碧霜叫来了各房的管事们到鳒鲽院中,一一交代了个人要注意的事项就叫散了众人。 可负责采买姑娘们脂粉头油的郑妈妈却踌躇没有走,站在院子里定定的看着安妘。 安妘见郑妈妈如此,便笑问道:“妈妈怎么不走?” 郑妈妈这才上前两步,很是为难的笑道:“老奴实在不知这事该如何和太太说。” 安妘坐在廊下,看着渐黑的天色,垂眸笑道:“你只管一五一十的说就好,我这里没什么能说,没什么不能说。” 郑妈妈听了,这才道:“我前儿出去采买头油,听到了一些谣言,是关于太太的。” 安妘挑眉:“哦?” 郑妈妈叹了口气:“京城里这一阵兴用一种能美白亮肤的擦脸膏子,但是,却有那么几个人用了这擦脸膏子后就中毒死了。” 安妘想到了吴夫人找自己说的话,垂眸琢磨了一下:“想必有人说,这东西,是我做的?” 郑妈妈颔首:“是啊,而且说是太太在阁中做姑娘时和想容堂的吴夫人暗中勾结,坐下了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听后,安妘没有恼怒,只低头笑了一下:“的确伤天害理,郑妈妈,那你有没有问仵作们怎么说?” 郑妈妈低头想了想,道:“仵作们说这些人都是被鹤顶红毒死的,而鹤顶红是要喝下去才会中毒,不存在擦个脸就能中毒。” 安妘点头:“但这样的传言还在,就说明是有人做了背后的推手,而这个人是冲着我来的。” 郑妈妈听后,本想还说什么,安妘却抬手和郑妈妈说道:“多谢妈妈了,妈妈这一阵子可以先不用出去采买这些了,不过每个月的银子我会照例给妈妈的。” 听安妘这样说完,郑妈妈连忙道谢,却很是为难的说道:“只是这事情不是老奴全权负责,太太和老奴说了,老奴……” 安妘蹙眉:“是我的疏忽,那你回去和采买的董妈妈商量商量吧?” 郑妈妈更是为难了:“那董妈妈是心主子的舅母,恐怕……” 听到这话,安妘只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当我没说吧,本是有些小主意想到了,但没成想牵扯这么多,还望妈妈能包含我年轻不懂事。” 郑妈妈连忙道:“太太这是哪里的话,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安妘没有说旁的,只和碧霜道:“去送送妈妈。” 碧霜应了,携着郑妈妈往外走去。 这二人一出院子,安妘便转头和心雨道:“那位董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心雨想了片刻:“董妈妈倒是个安分的,只是她那个侄女小莲是个刺头,现正在心主子院里伺候呢。” 安妘听后,笑了一声:“这一家子一家子的,倒也挺妙。” 听了这话,心雨不由疑道:“妙什么?” 想到心雨和心漪感情不错,安妘只抿唇笑了一下:“妙在一家子都在宋府里当差,忠诚度高。” 这是一句实话,却只是一部分。 看来,利用这些和玲珑与心漪沾亲带故的妈妈们做文章也是很好的事情。 心雨在一旁轻声道:“太太,不早了,还不叫饭吗?” 安妘被心雨叫回了神儿:“剑琴已经有两个时辰没来回过话了,不知道夫君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便有小厮跑了进来:“太太,太太,爷从大理寺放出来了,只是还得请太太亲自去一趟才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祸害千年 安妘听后,连话也没说,只起身往屋中内室走去:“快,换了衣裳出去。” 碧霜和心雨见状,互相看了一眼,最终是听雨跟了过去。 那碧霜看着小厮笑道:“怎么非得太太过去呢,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厮脸色沉痛:“听说爷在大理寺被审了一天,最后被判了鞭刑一百,那一百下下去之后,背上皮开肉绽,浑身是血,人已经昏死了过去,不单是熙园这边叫了人,大理寺也叫宋府那边过去找人呢。” 碧霜听后,深吸了口气,双手握紧,连忙提着裙子朝屋中走去了。 内室中,安妘只换了外袍便匆匆往外走,迎面撞上碧霜:“吩咐了马车没?” 碧霜看着安妘,本想先和安妘说了情况,却犹豫了片刻,只问道:“姑娘此时去了,万一明儿的开府宴有事项没准备妥当,可怎么办才好,万一,又是……” 万一,又是慕瑾林的人假传消息可如何是好呢? 安妘停了一瞬,又继续向前走着:“先去看看再说。” 碧霜见状,连忙快走了两步,挡在安妘身前,神色坚定:“姑娘刚刚慌慌张张的,也没有问那小厮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你过去领人,故而碧霜自作主张的问了两句。” 安妘听了,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那个小厮如何说?” 碧霜道:“他说,姑爷被大理寺判了鞭刑一百,现在已经是命悬一线了。” 安妘听后,有片刻的震惊,却又摇头:“不会,宋悠他……” 她的话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抬脚向前走去。 当安妘乘着夜色坐在马车上时,上弦月已经悬挂在天上,她撩开帘子看着这外面的景色,却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风,从耳边吹过,呼呼作响撩人心乱。 星,自头顶路过,忽忽闪着让人心烦。 及至马车停下,大理寺到了,安妘连忙将白色的帏帽戴在了头上,匆忙下车。 从宋府来的,是大哥儿宋念。 安妘和宋念在大理寺门前打了个照面,没有说其他,也没有客套,二人脚步飞快的朝里面走去,及至到了大理寺的正堂当中,只见烛火幽微的房间里,有一个身着白衣遍染血迹的年轻公子趴在春登上,双手无力的耷拉着,还有点滴血液从手背上滑落掉在地上。 这年轻的公子已没有往日的生气,门口送来一阵风,摇曳蜡烛上的火苗,似乎要将火苗吹灭,那风声经如哭泣之声让人心痛心惊。 安妘瞧见这样一幕,双眼在白帏帽后面竟通红要哭出来。 大理寺卿魏府先抬头瞧了一眼,便看到了匆忙迈进门的安妘和宋念,连忙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宋学士,宋淑人,你们看把人领到哪里去好,赶紧诊治诊治吧,恐怕还能活命。” 宋念还未说话,安妘上前拽住了那魏府先的衣领:“你既然没想要夫君性命,为何要鞭刑一百,你不知道他前两日刚被隆和郡主捅了一剑吗?” 见弟妹如此激动,宋念连忙带着魏府先往后退了退,转头和安妘说道:“弟妹不可如此,三弟在朝堂外面大放厥词,对圣上不尊不敬,圣上让三弟在宗正寺反省,免了死罪,这鞭刑一百想必也是圣上授予魏大人的意思,魏大人不过是尊圣命而行罢了。” 安妘咬了下嘴唇,没有说旁的,转头到了宋悠身侧,低首看着宋悠后背上的伤患,鲜血还在往外一点点的渗着,一点点氤氲着白色的衣衫。 她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宋悠紧闭的双眼和微微翕动的嘴唇,方知他只是昏迷了过去。 伸手,轻轻的握住了那垂在凳边的手,熟悉的温度从手心传递过来,却有温热的血流出自她的手指缝中掉落了下来。 安妘咬牙,努力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哭声:“就算是圣命,既然圣上想给他一个活路,又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魏府先看向安妘,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 听了这样的感慨,安妘刚要张口继续追问,却听后面有人声传出来:“因为我想!” 这声音。 娇俏,蛮横,却又带着两分痛楚。 安妘循声看去,只见从后面走来一个身着绛紫色上绣孔雀的盛装少女,那少女眼眸明亮,头饰繁复。 这人,不是隆和郡主又是谁? 那隆和郡主看着蹲在地上的安妘,下巴微扬:“实话告诉你吧,这一百下鞭刑,是我打的,这是宋悠欠我的!” 隆和郡主说话时,几分开心几分悲愤,这种近似乎变态的爱恋,让安妘心中一凛。 她仰头透过白纱去看隆和郡主的神色,见隆和郡主那双有些癫狂的眼中又透着几分清醒。 隆和郡主慢慢走到了宋悠身侧,脚步轻移,摇曳生姿,她站在了安妘的对面,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宋悠备上的伤口:“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安妘没有回答,只伸手握住了隆和郡主的手,让她不能再触碰宋悠一下。 隆和郡主冷哼一声,将手抽走,厌恶的看着被安妘触碰过的手:“每一鞭子打下去的时候,我都掉了一颗泪,打到最后的时候,听着宋悠隐忍痛苦的声音,我已经双眼都在掉泪了,可饶是这样,他却仍然不会娶我,也不能娶我了。” 魏府先在隆和郡主身后,抓着宋念的手臂,低声道:“你要知道,宋大人这些事的起因,就是这位隆和郡主,虽说不知道宋大人到底有没有欺辱过郡主,但无礼肯定是有的,隆和郡主亲手行刑,这事儿就是告到圣上面前,隆和郡主也是占几分理的。” 宋念没有说话,只摇头叹了口气:“我早就和三弟说过,世间债务皆可欠,唯独不能欠桃花债,这桃花债是要命的。” 这二人的低声言语,并不能打扰安妘和隆和郡主一分一毫。 安妘将白色帏帽摘了下来,放在地上,她起身,竟是眼中含笑:“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打完之后,无论他娶不娶你,都算是还了债,这样你才赚了,你才没有亏?” 隆和郡主倒是坦荡:“是!不然我堂堂一个郡主痴心与他,这么多年来,他招惹的桃花无数,我一个郡主有下嫁之心从未嫌弃过他是一个浪子,他竟然还敢和我说他不要!” 对面的安妘听后,低头笑出了声:“隆和郡主,你的理论,真是可笑。” 那隆和郡主还没有来得及问安妘如何可笑,却迎面受了安妘一个耳光。 她捂着脸转头正视安妘,还不待说话,安妘上手又是一个耳光打在隆和郡主脸上。 只听安妘厉声说道:“你打我夫君,让他命在旦夕,这是你欠我的!我回敬你不过两个耳光,实属客气!你虽是苦主,但并非大理寺之人却向朝廷要犯行刑,打你两个耳光你也不占理!” 隆和郡主咬牙,欲要还手:“安妘,你怎么敢!” 安妘抬手紧紧的抓住了隆和郡主的双手,冷道:“你不是问宋悠为什么不娶你吗?那你得去问太后娘娘,得去问天,问神!” 她还紧紧抓着隆和郡主的手,盯着对方的双眼:“你要是非要讨债,不如去朝给我和宋悠赐婚的太后娘娘讨!隆和郡主……” 安妘朝对方微微倾身,轻声笑道:“真要是那么不痛快,就去找根源之人讨债,宋悠纵然想娶你,你的父亲能让你做妾吗?” 说罢,安妘将隆和郡主的双手甩了下去,扭头和外面喊道:“跟着我来的人呢,还不进来抬着你们爷回去?” 宋念见状,连忙上前:“三弟妹,我来之前去太医院递了帖子,那让太医去熙园吧。” 安妘福身笑道:“多谢大哥,也还请大哥回宋府告诉婆母和父亲,请不要过分忧心,宋悠他……” 她本想说宋悠武功高强,断然不会因为一百下鞭子就死,可看着这一片血肉模糊,安妘一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能是心里暗暗这样希望。 大概也知道安妘心中犹豫,宋念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暗自落泪的隆和郡主,踱步到了安妘身侧,垂首低声道:“其实我倒不是很担心三弟的情况,他没那么快死的,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三弟这样的人不活个千八百年的是不够本的。” 安妘听着宋念的话,低头看着被人抬出去的宋悠,心中一时纳闷,怎么宋念这样一个看着正儿八经的人,竟也能说出来和宋悠一般无二的话来。 那宋悠还在继续说道:“我倒是怕大理寺这边,牵扯到什么关键之处,特地来看看,现在来看,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感情纠葛,不值一提,改明儿开府宴我让父亲和母亲寻上些上好的补药送来,三弟肯定不到半个月就活蹦乱跳的了。” 说罢,宋念便上前两步到了隆和郡主面前,和对方赔礼笑着。 安妘没有再深思宋念究竟是何样的人,只转身朝外走去。 看着人们将宋悠送进马车时,剑琴哭得像是个泪人,手一颤,一个不小心没扶住宋悠的身体,将宋悠摔在了地上。 安妘一惊,快走了两步,到了宋悠身侧。 她蹲下来刚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宋悠便缓缓睁开了双眼,口中有鲜血缓缓流出:“梦文,我在桃花林那里,拿身上请大夫的银子换了你的钿花,我没想过活着,也没想过回来能娶你,其实这桩婚事,是我欠了你和……”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何等身份 见宋悠此状,安妘心中一痛,连忙伸手抱住了宋悠的头:“你别说了,你没有欠谁的,你谁的也没有欠,你要是今儿死在这儿,就真的是欠了。” 宋悠仰头看着安妘通红的眼眶,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是不是真的啊,你流泪了。” 她低首看着他:“你别说话了,我们回去吧。” 剑琴已经跳下了马车,再次将宋悠扶了起来,身边还有小厮帮着一起往车上送。 安妘站在马车下,低头看自己时,却发现她身上已经沾满了宋悠的血,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繁星,却不由喃喃问道:“桃花林,是哪里?” 剑琴将宋悠送上马车后,转头和安妘道:“太太,快上来吧!” 听见剑琴的话,安妘回神连忙上了车。 她看着车中斑驳的血迹,垂首道:“宋悠,我这样接你回家应该是第二次了吧,车上全是你的血。” 宋悠趴在上面,却和她笑道:“你嫌弃啊?” 安妘蹙眉:“你少说两句吧。” 他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有好多话和你说呢!” 她急道:“你受了伤,你少说两句省省力气。” 谁知听了安妘这话,宋悠却忍不住笑道:“你没听大哥怎么说我吗?祸害遗千年啊,宋哲远怎么会因为鞭刑一百就死掉呢?” 见宋悠脸色虽差,但说话却不见虚弱,安妘微愣:“那你刚刚在大理寺?” 宋悠轻咳一声,痰混着血被咳了出来,他觉得污·秽,忙转头避开了安妘的视线。 安妘将宋悠的头转了过来,从怀中掏出帕子帮他一点点的擦了。 宋悠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一下:“那些,是让朝廷上下和隆和郡主看的,尤其是隆和郡主,不将我打个半死,是不解气的,这事儿也是过不了了,她的性子我知道,这次完了之后,多少也就消停了,能安生嫁人了。” 拿着绢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她看向宋悠的双眼,想问的话再一次被吞到了肚子里,只点头道:“你倒是算得清楚。” 宋悠有些乏力的喘了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梦文,咱们五月十五不去洛亲王府,咱们从明面上和这个人都不用再客气了。”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想到他不是个喜欢朝堂斗争的人,之前还和慕瑾林维持着表面的交好无非是不想被卷进其他势力中去,现在忽然改变了主意,是忍无可忍还是已经选定了更合适的辅佐对象呢? 车中安静了片刻,安妘轻声应了一下,随即又道:“隆和郡主对你可能暂时算了,可是对我,却并不一定,京城里今日有传闻,说我卖给想容堂的的护肤方子有毒,会害死人,这样的陷害,也不知道是谁在捣鬼。” 宋悠没有正眼,只摇头道:“不会是隆和,她那个骄傲的性子,大多时候,是跟你正面对峙。” 听了这话,安妘不着痕迹的将宋悠的手从自己的手上拿开了,放到了他自己的身侧。 其实说到底,她想要宋悠心里只有自己一个,想要宋悠不纳妾,心中已经生了独占和争抢的念头,其实她和那些她嘲笑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及至到了熙园,有人将宋悠从马车上扶了下去,太医早就被请进了园中候着。 安妘跟着抬宋悠的众人到鳒鲽院门前时,也看到了玲·珑和心漪二人。 心漪看见宋悠时,连忙扑了过去:“爷,爷!” 她这样一扑,倒拦住了人们前进的路,玲·珑伸手将心漪一把拉开了,愠道:“爷还没死呢,你这样拦着爷不让过去,误了时辰诊治,到时候可就真的没了。” 心漪听后,转头看向玲·珑,满脸是泪,一时竟是说不出其他。 安妘暂且顾不上这二人,但又不能放心,只转头交代道:“快去看看明天的开府宴还有没有纰漏,若是有一点不痛快,明儿可就拿你们二人问话了。” 毕竟这开府宴准备的事情是交由玲·珑和林妈妈负责的,那玲·珑听了,连忙笑道:“太太放心,我知道太太的意思,爷们虽然出了事,但开府宴不能出差错,让外人看咱们家的笑话!” 安妘看着她笑了一下,转头便去了。 心漪站在一旁,冷笑一声,看着玲·珑从自己眼前走过:“你和太太可真是顾全大局的人,爷的生死都能放到后面了,家里若是没有了爷,你们还要什么体面。” 玲·珑脚步顿下,撇嘴冷笑:“你倒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对爷百般付出,万般柔情。可惜爷眼里也没你这个人,要是有,还至于等到今日?心漪,我奉劝你一句,做妾就该有个做妾的样子,若真要求爱求情,不如找个普通人家做正房,或许还能求得,但你既然选择了做妾,就该知道荣华来的不易。” 那玲·珑领着丫头们走了以后,在心漪身侧的文书叹道:“要我说你啊,在宋府里做丫头的时候,就有点痴意。你跟着的那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你自己不清楚吗?就算是高门贵女也不过戏言两句,隔两天就抛到脑后了,何况你一个丫头,又能求得几分真心?玲主子说的有几分道理,主子还是别太痴了。” 心漪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挣开,转头给了文书一个耳光:“你算是哪门子的东西?如今也敢来数落我?” 说罢,心漪转身便走了。 那文书被打的这一巴掌委实不轻,但也知道心漪并不是个好拿捏的人,只能忍着泪跟着人离去。 而鳒鲽院中,忙活了半个晚上,太医又是施针,又是喂药,一盆一盆的水带着宋悠的血迹被倒了出去。 看着宋悠那一身的伤,安妘心里都忍不住觉得疼,那宋悠却只是微微皱着眉头,连哼都不哼一声。 一切忙完后,已经过了子时,安妘忙让碧霜和心雨去厨房里热了热早就送来的酒酿红豆元宵,热好后就给太医送去,又炒了两个小菜儿,有安排了几个利索的丫鬟侍候着老人睡下,安妘这边才放心的挨着宋悠的手睡着了。 待心雨和碧霜安顿好太医后,再回鳒鲽院的内室时,已经是将要天亮。 二人一进内室,烛火昏黄,见安妘趴在昏睡的宋悠旁浅眠,心雨不由叹气:“以前呢,我们侍奉着一个随性而活的主子,现在又加上一个,做奴才的,真是有费不完的心。” 碧霜没有说话,只走到了安妘身侧,轻声唤道:“姑娘,姑娘,去矮榻那边睡一觉吧,快要天亮了,好好歇歇,今儿开府宴还得忙一天呢。” 安妘还未转醒,只听宋悠沉声道:“你别唤她了。” 说罢,人已经翻身·下榻,微蹙眉头,将安妘放到了榻上:“她也累了一天,开府宴怎么也得快到午时才开始,在这之前能让她睡多长时间就睡多长时间吧,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不必见。” 心雨摇头,轻声道:“就算我们听爷的,太太未必可依。” 宋悠指着心雨笑了一声,摇头:“你管她呢,她是你主子,我也是你主子,这个主子睡着,她有什么意见你们又不知道,且先听我的就对了。” 心雨连连点头,无奈道:“虽说是该这么说,但爷前半夜被这一身伤折腾了一宿,爷也还是躺下歇歇吧。” 宋悠颔首,靠在榻上,长腿舒服伸展,后背上的伤一经触碰,疼得他吸了口凉气:“我折腾了何止一个晚上,在宗正寺这两天根本就没吃饱,你们看看小厨房那边还有什么,先给我拿来一些,垫一垫。” 碧霜听后:“还有些小元宵,不过是酒酿,恐怕吃了对伤口不好。” 心雨嗔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走去:“你不晓得这个人,这个人哪怕心口上被割了一刀也是要喝酒的,这是太太来了才收敛一些。” 见心雨走出了房间,碧霜也只能走了出去帮忙。 碧霜和心雨二人伺候着宋悠吃了些东西后,宋悠又趴在榻上沉沉的睡了一觉。 按着宋悠的意思,今儿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不要通传。 可玲·珑和心漪并不知晓,那玲·珑和林妈妈辰时三刻,天一亮便拿着今儿中午的菜品单子到了鳒鲽院中,说是要再给安妘看一眼,在院中让人通传。 宋悠听到声音,不由皱紧了眉头。 安妘听见后,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手恰巧按在宋悠的后背上。 宋悠呼痛一声,安妘一惊:“诶呀,我……你干嘛让我碰到你啊。” 被这样一说,宋悠也很是无辜,转头看向安妘:“你碰到我的伤口,你怎么还这么有理啊?” 院中又有人通报,还未通报完便截止了声音,原来是心雨拦了下来:“玲主子还是先请回吧,爷说他和太太乏得很,今儿无论什么事都快到了午时再说。” 玲·珑见心雨趾高气昂,倒是比自己这半个主子更威风一些,不由冷笑道:“好一个看门狗,竟然能如此威风凛凛。” 听到这样的刻薄话语,心雨上前,不由想要打那玲·珑,却听门外有人来报:“心雨姐姐,想容堂的吴夫人来了,是今儿来的第一个客人。” 玲·珑转头和那通报的丫头,冷笑一声说道:“一个商贾,卑贱万分,也值得来打扰爷和太太?你没听见心雨姑娘怎么说吗,她说今儿不到午时,谁也不能来扰爷和太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院前宅 这一次,还不待心雨说话,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安妘披着外袍,冷道:“什么时候熙园轮得着你做主了?” 听到这一声责问,玲·珑慌忙垂首道:“太太,妾是拿着菜品单子过来,让太太看看的。” 安妘颔首:“拿来吧。” 心雨从廊下走出,接过了玲·珑手中的单子,转身要给安妘时,却被玲·珑伸腿绊了一跤,整个人摔趴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心雨痛呼一声,脸和双眼都红了起来。 安妘蹙眉,刚要上前训斥,宋悠却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门口,和站在院中的小丫头们道:“还不将人扶起来,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去厨房叫早饭的碧霜此刻也已经回来了,连忙走到了心雨身侧,低声问道:“我这刚走一会儿,这是出什么事了?” 宋悠抬手和玲·珑道:“既然是有客人来了,你先去会,要以礼相待,不可掉了我和你们太太的颜面,若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回头只拿你来问。” 玲·珑听后,很是不服气道:“爷,那可是商贾啊。” 安妘已经看完了菜品单子,叫了一声碧霜,让人将单子拿回去给玲·珑。 碧霜应了,从安妘手中接过后,只听安妘和玲·珑笑道:“今儿是熙园的开府宴,就算是个乞丐来了,那也是座上宾,难道对座上宾,你不该以礼相待,彰显我大家风范吗?” 玲·珑颔首,没有再自讨没趣儿,只得走了。 院中一时没了外人,宋悠负手和心雨道:“虽说有脸的奴才比没脸的主子更体面三分,但毕竟尊卑有别,一些话传到府里的话,你们太太不好做,以后千万小心些。” 宋悠说完,也未说其他,便转身进到了屋中,安妘心中倒是一时被宋悠的话所感,转头和碧霜交代了好好看看心雨的腿,也提着裙子跟了进去。 一到内室当中,只见宋悠坐在桌前,双手扶着腿龇牙咧嘴的说道:“开个府麻烦死了,一堆丫鬟婆子闹事,偏偏还是老太太之前给的人,不好苛责。” 安妘见宋悠那一层薄衫上已经又沾上了血,忙上去将他的衣裳给褪了下去,嗔道:“谁让你把人带来了,你就该和婆母说,这人我不要了,留着伺候母亲你吧,可你既然带来了,就别嫌这嫌那了。” 薄衫褪下,缠在伤口上的白色软布已经零星见了血红,安妘无缘叹了口气,将软布拆开,看到了宋悠后背,此刻才看到大概有十来道破了肉的伤口,其他地方均是肿胀。 没有见安妘动作,也没有听安妘说话,宋悠不由问道:“怎么,你这是被吓到了?” 安妘轻笑了一声,转头去桌子上拿了药回来:“怪道你一点也不恨隆和郡主,一百下鞭子,我还以为你这后背是没法看了,必定见了白骨,原来也不过如此,只能说你实在很会唱戏。” 宋悠听后,笑着摇头:“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儿,手劲能有多大,也就前面几下实在是疼,后面跟挠痒痒也差不多。” 她将药膏轻柔均匀的涂抹在宋悠的身上,试探性的问道:“看来你还乐在其中啊?若是我抽,你会如何啊?” 宋悠想了想,眼睛转了转,只笑道:“若是你的话,我肯定更是乐在其中,只是我也会难过的想哭。” 听了这话,安妘又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此刻外面碧霜瞧了门,扬声问道:“姑娘,我刚去厨房那边叫了饭,想着姑娘和姑爷醒了,还可吃点,现在要不要吃点再梳洗见吴夫人呢?” 安妘沉默着用新的软布缠着宋悠的伤口。 当手从宋悠胸前经过时,他轻轻的握住了安妘的手,和外面的碧霜说道:“拿进来吧!” 话说完,门已开。 宋悠握着安妘的手却没有松开,他微微用力一拉,却让安妘整个人靠在了他的后背上,头也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上。 碧霜原本进来还想问一下早饭放哪,看到之后连忙去了对面的暖阁中。 安云波往回抽了抽手,道:“你干什么呢!” 她看不到宋悠的神情,却听到宋悠沉声说道:“梦文,或许这个婚事让你心中多少有些怨念,但是……” 安妘反握住了宋悠的手,另一只手也轻轻从他的手臂下穿过来,道:“你别说了,那些话,我是说给隆和郡主听的,又不是说给你听的,你不欠我什么,嫁给你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现在的安妘觉得自己过得还不差。” 听到这样的话,宋悠颔首轻声笑了一下。 而安妘帮宋悠缠裹好伤口后,便从内室出去,用了早饭,在碧霜心雨的帮衬下穿了盛装,化了得体的妆容。 从鳒鲽院中·出去,到了正厅旁边,见那厅中除了吴夫人还有安婉,安妘脚步微顿,连忙和碧霜说道:“之前郑妈妈说的护肤品中毒一事,恐怕也和四妹妹有关,等会儿你先稳住吴夫人,我先套·套四妹妹。” 碧霜听后,应了,连忙去到了吴夫人身侧,低语笑着说了不知些什么,将吴夫人请到了屏风另一侧。 安妘这才进到屋中,转头和安婉笑道:“四妹妹来得这样早,可真是叫人见外,玲·珑没有慢待你吧?” 说话间,她斜眼看着玲·珑笑了一下,玲·珑连忙起身侍立在侧。 安婉抿嘴儿笑了一下:“三姐姐是最会调·教人的,能和三姐姐一起侍奉爷们的人,不会很差。” 安妘垂眸,坐在正位上,轻轻摇着手中团扇:“四妹妹今儿来得这么早,想必是有事和我说?” 安婉微微坐直了些,看着安妘笑道:“是啊,我替姐姐忧心,所以才来得早,我怕旁的人先来,会辱骂三姐姐。” 安妘听后,冷眼瞧着安婉笑了一下,这还没有试探,对方倒是忍不住就要说了。 正位上的安妘轻声笑道:“四妹妹真是关心我,想来是听说了京城里的谣言?” 安婉低首,很是惊恐:“可不是,我听了那些谣言,一方面害怕,一方面担忧,想到今儿来赴宴的女眷中,有几个还是用过姐姐做的护肤膏子的,万一拿着那东西来找姐姐算账,又不慎落入了酒菜当中,三姐姐今儿的开府宴可就要出大事了。” 听了安婉的话,安妘将团扇放到了一旁:“四妹妹是不是多虑了,既然是谣言,那京城当中的贵人们肯定不会不假思索的全然相信。况且,那几个死了的人仵作也查看了,是鹤顶红毒死的。啊,对了,我也没有将擦脸膏子给那几个人使过,那些人命又凭什么算在我头上?四妹妹这样空口白牙的过来我这里说这些,恐怕才会让人多思多想,四妹妹这是害我还是帮我呢?” 玲·珑立在一旁,不敢多言,又往后退了退。 安妘拿着团扇,揉了揉额角:“昨儿我夫君刚从大理寺那边回来,心里乱糟糟的厉害,若是冲·撞了四妹妹,四妹妹还是不要怪姐姐啊。” 被安妘这样一说,安婉抬头倒是一愣,半冷不冷的笑了一下:“三姐姐自小和我说话就是如此,今儿倒是客气了,那不成真是做贼心虚吗?” 安妘也没有理会,还在揉着额角,叹了口气,最后站了起来,和玲·珑道:“玲·珑,你再陪我四妹妹坐会儿,可千万别失了礼数。” 说罢,人已经往屏风另一侧走去,见吴夫人正低头饮着茶,便摇着扇子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吴夫人·大清早的来,定然是有要事?” 吴夫人眼皮微抬,唇旁有一抹笑意,抬手指了一下屏风另一层,摇头不语。 安妘伸手轻轻拉着吴夫人站了起来:“我身上乏的厉害,劳烦吴夫人跟我去院子里,边走边说吧。” 吴夫人颔首,同碧霜跟着安妘朝院中走去。 厅中玲·珑见吴夫人走出了门,和安婉讨好笑道:“夫人你瞧,这商贾就是商贾,进了这大宅大户的,到底还是低人一等,跟奴才没什么区别。” 安婉坐在对面,向后靠了靠,抿唇轻笑:“你不也是奴才吗?奴才还嘲讽奴才?你家太太让你在这儿陪我坐着,便真拿自己当个东西了?你可别忘了,正房娘子到底是比你们这些妾高出不少,不管是对着谁家的正房娘子,都该弯下膝盖做好了奴才样儿。” 那安婉素来眼比天高,又在林家忍了不少妾室的罪,今儿见玲·珑体体面面的站在厅中,一时又是高兴安妘和自己一样受苦,一时又是气愤这样的下贱人竟也能和她们这些高门贵女一样伺候夫君,便忍不下这口气,定要在这熙园当中将往日没有的威风耍出来才罢。 玲·珑听了安婉的话,心中又羞又恼,却不敢言语一句,只能又站了起来,侍立在一旁。 而安妘和吴夫人同去鳒鲽院中的路上,倒是平和多了。 安妘亲切的拉着吴夫人的手:“夫人刚才似乎不想让屏风那边的人听见什么。” 吴夫人笑道:“是啊,昨儿我又去顺天府告官,不过却是躲在一旁让手底下的丫头去告的,那大堂上面有温玉阁的人和我对峙,还说从想容堂里卖出的东西害死了人,那人虽然带着白帏帽看不清长相,但她的声音,我却能认得出来。” 安妘沉吟,刚要开口询问,门口却有人惊呼道:“这里是后宅内院了,你是外男,怎好深·入至此?” 第一百五十章 不可收拾 听见争执之声,安妘转头看去,竟看到了一身华服的青年男子,正是她和宋悠都暂时不想见到之人,慕瑾林。 吴夫人垂眸,浅笑:“宋淑人真是人多事忙,不过好在老身要说的也不是很多,想必刚才的那些话能给宋淑人一个警醒和提醒吧?” 安妘转头和吴夫人轻笑一声:“是,多谢吴夫人一大早起,就来过来告诉我这些,安妘心中不胜感激。” 吴夫人颔首:“这背后捣鬼之人,将你我之利益捆在了一起,帮淑人就是帮老身自己,淑人不必客气,今儿淑人办的开府宴,想必贵宾云集,和老身这样的老百姓说不到一起去,老身就先告退了。” 听到对方如此说,安妘本想留一留,却看到那边在和慕瑾林争执不下的小丫头,便只能点头,让身边碧霜送一送吴夫人。 碧霜应了,携着吴夫人朝另外一条道上走出熙园。 安妘则上前到了慕瑾林面前,轻轻摇着扇子笑道:“既然是洛亲王来了,我和夫君该提前到门口迎接,怎么也不让通报,自己个儿这么早的往里面闯呢?” 小丫头见安妘来了,也松了口气,弯腰向后退了两步。 慕瑾林负手向前走了两步,安妘退后了两步。 见此,慕瑾林没有再继续上前,只略带惆怅的叹了口气:“本王听说好友昨儿在大理寺被鞭刑一百,伤的不轻,心里焦灼一片,今儿说什么也要去看看好友,本王才能放心。” 安妘微微仰头盯着慕瑾林那双眼睛,轻笑了一声,遂低下头去:“王爷客气了,论您和夫君的关系,断不必如此,大可坐到男宾席中喝茶听曲,夫君只要听说您来了,他心里就会非常开心的。” 她说话时,特地强调了一下非常开心。 慕瑾林听后,也笑了,抬手摸了一下鼻子,这个动作,是宋悠惯有的,他二人相伴长大,本是亲近之人,原来慕瑾林也会偶尔做这样的动作。 安妘一时恍神,心中感慨。 只听慕瑾林笑道:“虽然好友豁达,可本王心系好友,非要去看看不可。” 安妘抬头,手中的团扇也不摇了,就这么看着慕瑾林。 二人相隔十步之遥,旁边还有个垂首而立的小丫头,彼此面中含笑,气氛却是剑拔弩张,甚是诡异。 正在安妘想着以什么样的方式能让慕瑾林知难而退时,有小丫头带着一个宫装女子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贞妃身边的惜诺。 惜诺手中捧着个精致的木盒,看到安妘后,笑着福身:“三姑娘,娘娘说今儿是三姑娘和三姑爷开府设宴的好日子,她人在宫中没法前来,便让奴婢带了贺礼前来。” 安妘也略微福身,笑道:“小妹多谢娘娘关怀。” 惜诺笑着颔首,一瞥眼瞧见了慕瑾林,便笑道:“这不是洛亲王吗?想必是特来看宋大人的?” 慕瑾林宽袖下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抬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正是,本王说要进去看看,可宋淑人却说再进去就于礼不合了,让本王止步于此呢!贞妃娘娘的妹子倒真是和娘娘一样,都是稳重小心的。” 惜诺朝安妘走去,到了安妘身边,笑道:“宋大人和洛亲王那是从小厮混着长大的,什么礼仪尊卑的,在他们这里也都是不算数的,今儿来的虽然都是贵人,但也该有个亲疏远近不是?” 安妘转头看了眼惜诺,想到贞妃确实认为自己和宋悠结亲后,辅国公家爷理应和洛亲王走得亲近些。 也罢,反正现在也不是和慕瑾林当众翻脸的时候,便只能摇着团扇笑道:“都是臣妇的错,那就与惜诺姐姐和王爷一同进去吧。” 慕瑾林见她不得不将自己请进去的模样,很是满意的笑了笑,抬脚上前,与安妘并行向前。 这三个人到了鳒鲽院后,慕瑾林被安妘引到了内室当中。 惜诺将盒子放到了一旁,福身笑道:“那三姑娘同宋大人好好和王爷聊聊,奴婢先去前面帮三姑娘照应着。” 安妘颔首,应了,将惜诺从房中送了出去。 此刻趴在内室当中的宋悠已经坐了起来,他伸手拽了件外袍披在身上,不是很友好的看着慕瑾林。 慕瑾林倒很是随意的坐到了桌旁,伸手倒了三杯茶,一杯推到了对面,让等会儿过来的安妘喝,一杯递给了坐在榻上的宋悠,自己也端起了一杯,先闻了闻茶香,而后才浅尝了一口。 宋悠接过来慕瑾林的茶,像是喝酒一样将茶一仰头饮了个干净。 安妘也到了内室当中,犹豫片刻后,没有坐到桌旁,而是坐到矮榻上。 慕瑾林瞧见,将那杯未动过的茶递给了安妘。 安妘垂眸看着慕瑾林递过来的茶杯,接了过去。 此时,慕瑾林才看着宋悠笑了一下:“茶和酒不是一种东西,你这么喝茶,真是浪费了这上好的碎银子了。” 宋悠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抱着手臂笑了一下:“洛亲王今天来,总不是和我品茶论道的吧?” 慕瑾林挑眉,笑着摇头:“自然不是,我今儿来,是要和好友你讨论天下大事的。” 宋悠笑了一下,看着还是很友好:“还是别了吧,这个时候还叫我好友?我不是已经与王爷你割袍断义了吗?” 慕瑾林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发出了“嗒”的一声,是茶杯盖子磕在了茶杯身上。 安妘也将茶杯放到了矮榻的桌上,静静的看着这两个男人。 只听慕瑾林轻声慢语的劝着宋悠:“哲远,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永远的,没有永远的对错,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这些,难道你在玲·珑书院中没有学过吗?” 宋悠挑眉,不屑的说道:“王爷若是想要教,可以自请去玲·珑书院中当师父,玲·珑书院存于百年,有过不少王孙公子去那里当师父,王爷此去,不会是特例,也不会被诟病,还能满足王爷教书的心。” 慕瑾林摇头浅笑:“你现在之处境,去不了西北建功立业,京城禁卫军副统领的职位也会丢掉,纵然父皇不把这个熙园收回去,你认为你还能继续做有权有势的宋悠吗?” 宋悠满不在乎的摊开了手:“反正,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活着,就算无权无势,靠着那几处庄子我这一辈子也能衣食无忧,这就够了。” 慕瑾林扫了一眼安妘,笑着站了起来:“哲远,你是被温柔乡给磨没了意志吗?” 对面的宋悠没有说话,只翻身躺到了榻上:“王爷慢走,臣身上有伤,恕不能远送了。” 慕瑾林没有言语,转身朝外面走去,转身的那一刹那,朝安妘笑了一下。 安妘缓缓阖上双眼,吸了口气。 屋外门一关上,安妘便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这个人委实可恶。” 宋悠双手枕于头下,笑了一声:“你小点声吧,他刚刚若是出门附耳听屋中言语,你这句话,能被拉出去斩首了。” 经宋悠一说,安妘坐直了些,眼睛转了一圈:“那他……” 宋悠吸了口凉气,坐了起来,皱着眉毛:“走了走了,我刚刚一时忘了背上有伤,往下一躺,正好碰到伤口。” 她听后,拿着桌上放着的药瓶走去:“我帮你再换一下药吧?” 他听后,笑嘻嘻的抓过了她的手:“早上刚换了,现在又换,哪里要换这么多次?等再过一个时辰,我不得不出去的时候,再让心雨她们过来帮我换吧。你趁现在这个空档,赶紧歇会儿。” 见宋悠伸手拍了拍床榻,安妘看着他笑了起来:“又说浑话了,我此时歇了,外面陆陆续续来的那些人们,岂不是都要交给玲珑和心漪她们应付,知道的是我逃懒不去,不知道还以为你宠妾灭妻呢。今儿开府宴,带着妾来的都没有,哪里还能让妾室出去招待客人。” 听完安妘的话,宋悠眼睛一转,点头认真道:“也是,要是让母亲来了,见到这样一幕景象,又得按着你数落半天,这开府宴上你这正头娘子的脸面可就挂不住了。” 见宋悠学着自己的样子一派正经的分析这,安妘笑出了声,转身要走:“那我先出去了。” 谁知人还没有转过去,便被宋悠拉住了手。 他一扯,将人拽到了榻上:“你让我亲一下再走。” 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眨了下眼睛:“那就亲一下?” 宋悠抓住了抵在自己胸前的小手,搓了搓,低头亲了一下安妘的脸,声音经似乎有些沙哑了起来:“还是亲两下吧。” 他说这话,又低头柔柔的触碰了一下她的双唇,许是几日未见之缘故,一经触碰,宋悠心中躁动非常,似乎要跳出了胸腔。 手轻轻拂过她的侧脸,到了纤细白皙的脖颈上面摩挲着,轻声喟叹,遂又低头含·住了她的下巴。 安妘察觉气氛不对,伸手要推开宋悠:“你疯了,这个时间,何况你的身体……” 话没说完,宋悠的双唇已经将她的话全都吞了下去。 他已经急不可耐,在宗正寺那几日,做梦都在想她,温软的声音,温软的触感,温软的深处…… 那双灵·活的手,从上至下滑过她的身子,又向下探去,翻进裙中,有一下没一下的动着。 安妘蹙眉,腰肢微动,有轻微的声音从口中溢了出来,却还是伸手推着宋悠:“你……你松开我,再这样我就恼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各人喜苦 宋悠低头看着她微微喘息脸上红晕一片的样子,手在下面的动作加快了一些。 安妘心中又急又羞,感触浓烈,一时口中咿呀不断。 见她如此,宋悠在她耳边笑道:“你放心吧,见你久不出来,她们也该猜到了一些,心雨和碧霜要是这点眼力价都没有,不如趁早撵出去。” 说着话时,宋悠的手已经又加深了一些,头低下,用牙齿一咬,拽开了安妘衣裳的带子,另一只手趁机探进去,在一片温热上面放纵。 他身上的外袍已经滑落在地。 安妘弓起了腰,嗔道:“我真的恼了。” 此时,她的声音已经绵软不成调子,打在宋悠耳朵里,就像是油星打在火中,一发不可收拾。 宋悠扯开了两个人身上的防线,将手从下面拿了出来,身子挺直,一往无前,将安妘整个人捞了起来:“恼什么,我明明瞧见你很欢喜。” 这屋中一时旖旎万千,数种声音汇在一起,又安静的过分。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正好打在榻上,安妘想睁眼去看,又觉得心惊胆战,想着外院那里有很多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她却被宋悠拉着在屋中不管不顾的做这样的事,很多触感意外的在这样的紧张和矛盾当中格外的清晰和敏锐起来。 不消片刻,人已经在宋悠怀里连连求饶,像是被浪潮冲垮了一般。 然而宋悠却还未到那预料的结果,只将她的身体揽着得更紧了一些,去吻向她耳畔的时候,轻轻一带,竟将她那颗摇摇欲坠的耳饰一并带了下来。 这样的纠·缠还在继续,鳒鲽院外面却已经又有人到了。 这人是安妡。 安妡是被碧霜从外厅中引进来的:“奴才刚听人说,王爷和贞妃娘娘身边的惜诺姑娘一块到了这个院子里,若是王爷不在这儿的话,该是去了男宾席那边了,不知王妃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 碧霜说完,安妡柔和笑道:“也没什么旁的要紧事,不过是王爷想着宋大人昨儿在大理寺受了些罪,本来要将一瓶养身用的十气补身丸送来,结果却落在了马车上,我想着得给他送过来。” 这二人已走到了鳒鲽院中,碧霜本想说什么,却听见屋中隐约传来了安妘的声音,眼波一转,忙转身带着安妡要往外走。 安妡一时整个人呆了一瞬,面色一白,听着这样的声音竟,忽然想到了慕瑾林曾伏在她的身上多次叫了安妘的名字,还有往日的种种羞辱。 心中悲愤交织,双手握紧,指甲嵌入肉中,银牙几欲咬碎。 她堂堂一个嫡女! 碧霜很是为难,只能低声道:“王妃娘娘?” 安妡抬头,笑了一下:“看来王爷不在此处,我让丫鬟去男宾席处找王爷吧。” 院外人已空了,屋中宋悠也要攀上了顶峰,却还不忘低头戏谑笑道:“刚刚你二姐姐来了。” 这一句话说完,安妘的手攀着宋悠的肩膀,人又瑟缩了起来,堪堪第三次,终于和宋悠一同赴了巫山之顶。 而安妡也从鳒鲽院中到了前厅那里,正巧看见慕瑾林正和一个年轻公子攀谈,安妡便打发了一个丫头过去和慕瑾林通传一声自己在前厅这边等他。 那丫头过去和慕瑾林说了,慕瑾林转头看见了安妡,和对方笑别才走了过来。 安妡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来,递到了慕瑾林手上:“王爷,您说要给宋大人的东西,落在车上了。” 慕瑾林将瓷瓶接了过来,浑然不在意的颠了一下:“劳烦王妃费心了。” 安妡见慕瑾林不动声色的面容,一时心中忍不住说道:“王爷为了能多见三妹妹一眼,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您前脚刚走,那两位便共赴了巫山,那场面我无缘见到,但听着都觉得脸红,王爷心心念念之人,此刻正躺在你好友怀中享受欢愉呢!” 慕瑾林低头瞧着安妡,笑了一声,面上和眼中都流露温柔,抬手放到了安妡的面庞上,轻轻滑到了她的下巴上。 只听慕瑾林冷道:“王妃好歹是高门贵女,又是嫡女出身,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说罢,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捏住了安妡的下巴,狠狠的捏着。 安妡眉心紧皱,痛苦的吸着凉气,慕瑾林的手微微向下,又紧紧的攥住了安妡的脖子:“下次再在本王面前口不择言,就小心这条命吧。” 慕瑾林说完,手微微松开,眼睛微眯,轻声道:“王妃没事吧?” 此刻有旁人经过,看着慕瑾林和安妡二人,连忙羞臊躲开,又艳羡的看了过来。 此时,这二人如同恩爱夫妻。 安妡眉心微蹙:“无事。” 慕瑾林轻笑了一声:“那便让丫头们带王妃去女宾席那儿吧。” 他说完话,没有做停留,便转身离开了此地。 安妡双眼通红,怔怔的落下了一颗泪来,手轻轻放在脖子上摩挲着,咬牙低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荣华不再,大不了和你同归于尽!” 后面鳒鲽院中早已回归了平静,安妘已经换了套衣裳,又从新梳好了头才去的正厅。 一入正厅,见到了几个官眷和侍立在旁的玲珑,便转头轻声嘱咐玲珑现在可以退下了。 安婉见安妘现在才回来,便笑了一声:“姐姐怎么现在才回来?莫非听了妹妹刚刚的话,心中害怕,特地吩咐奴才们出去询问了一番,才敢出来见人吗?” 安妘不甚在意,摇着团扇笑道:“四妹妹惯会打趣人的,那样的谣言,别说是一个,就是成千上百个姐姐也不在乎,毕竟我行得正坐得直,文乐公主用了我的擦脸膏子可是一点子事情都没出啊。” 坐在椅子上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起身笑道:“诶呦,你们姊妹之间,从不完的话,今儿开府,半个京城的人都请了过来,宋淑人不和我们说说话,怎么还和自家妹妹聊呢?” 这人说完,亲切的拉着安妘的手就往一边走去,转头一看,“咦”了一声。 安妘见这人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脸上,不由手抬起轻抚脸庞,讷讷的问道:“不知妹妹怎么了?” 那妇人轻笑一声:“也没什么,我见淑人右耳上少了个耳饰,也不知是丢在哪了?” 听了这话,坐在安婉旁边的一个妇人抿嘴儿笑了一下:“刚刚淑人的妹妹不是说,淑人去后院那边了,这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那——肯定是被宋大人给摘了呗。” 这话说完,一时屋中的官眷都笑了起来。 安妘听后,脸上一红,想到刚刚在屋中之事,讪讪道:“诸位姐姐还是不要笑我了,我送你们到女宾席那边吧?” 安婉坐在这一群女人中间,深觉自己被完全忽略了,抬眼看着安妘,心中越发不忿了起来,手也紧紧握着了椅子的扶手,直将一双手握得通红。 她从她手中夺过了未婚夫婿,那人相貌堂堂家室上好,而她嫁给一个京城之中有名的浪子,却依然过得不错,比自己还好些。 这一行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安婉的喜怒哀乐,只跟着安妘往女宾席的院子中走去。 而宋悠此时在鳒鲽院中也梳洗好了,并假意装着自己身负重伤的样子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才朝男宾席那边走了过去。 席上,倒是并无什么意外发生,宴席一直到了下午申时才散。 安妘拖着困乏的身子往鳒鲽院去的时候,忽然想到,明天就又要去太医院中当值了,这美白亮肤的护肤品到底是从谁那里流出去的,也是时候该去查查了。 不然再拖,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而宋悠则琢磨着皇上过两天会给自己下一道什么旨意。 这一日的平静欢愉过后,安妘和宋悠好好歇了歇,第二日安妘晨起梳洗用了早饭,也就去到了宫中,走之前不忘在院中叮嘱碧霜可千万看好玲珑和心漪二人。 殊不知自己前脚刚走,后脚碧霜便被宋悠叫了进去,将自己的事情一一从碧霜口中询问了出来。 而安妘一进宫门,本想拿出单子一一寻访从自己这里买过擦脸膏子的宫人,却迎面被赵贵妃身边的小夏子拦了下来。 安妘只得跟着小夏子去到了长平宫。 那赵贵妃正坐在内室中用早膳,见到安妘进来,和一旁的宫人笑道:“还不给淑人盛一碗汤?” 安妘连忙福身谢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臣妇已经在家用过早饭了,怎么再在这里吃喝?” 赵贵妃瞅着安妘笑了一下,也没有再说其他,便悠悠说道:“本宫前两日见了文乐公主,那张脸可真是比前一阵而好多了。” 安妘微愣,一时不解其意,只垂首笑道:“是文乐公主身体康健又年轻,恢复得快。” 赵贵妃拿着勺子慢慢饮了一口鲜美的汤汁,脸上微笑缓和:“你也不用自谦,本宫之前也用过你给的擦脸膏子,的确不错,现在不也偶尔还去你那儿拿点吗?” 安妘笑道:“那是贵妃娘娘抬举我。” 赵贵妃将勺子放了下来:“不过呢,近日本宫听了不好的谣言。虽然本宫知道这谣言多半是假,可本宫要在皇上生辰上献舞赠与诸妃擦脸膏子一事,恐怕会受影响啊,届时有人拿着本宫送出去的东西和谣言结合一下,本宫这一不小心,没有避开冷箭,可就要跌落悬崖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头作恶 听赵贵妃所言,必然是宫外的一些传言已流入了宫中。 那看来,破此谣言的动作必须得加快了,否则时间再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安妘伏在地上,叩首道:“贵妃娘娘的担忧,臣妇心中能体味一二,毕竟这事情一个弄不好,不仅仅是贵妃娘娘会跌落悬崖,臣妇也会跌落悬崖,所以臣妇正在想解决之办法。” 赵贵妃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绢子,轻轻擦拭了下嘴角,语调轻缓:“那你可有什么妙计没有,眼下谣言不破,本宫还执意要用你的擦脸膏子作为献舞的一个环节话,恐怕会被人见缝插针的算计的,这个本宫刚刚说了,还望你尽快解决。” 安妘抬头,看着赵贵妃平静道:“既然贵妃娘娘也想着要尽快破了这谣言,那不知能否帮臣妇一个小忙?” 赵贵妃眉梢微挑:“哦?什么样的小忙?” 安妘再次叩首:“贵妃娘娘若是肯当一次恶人的话,臣妇定感激不尽!” 赵贵妃眉心微蹙,想了想,转头和小夏子使了个颜色,小夏子会意,挥手招呼了殿内所有的宫人一齐出了殿。 安妘眼睛一转,起身到了赵贵妃身侧,挽起袖子,弯腰为赵贵妃布菜。 只听安妘轻声笑道:“贵妃娘娘,您也说了这是谣言,谣言分为两种,一种是当事人做了留人话柄的事,一种是造谣者无中生有,为要重伤当事人。” 赵贵妃抬头瞧了她一眼,懒洋洋的拿起了筷子,夹起了安妘布的菜:“你继续说。” 安妘颔首,继续为赵贵妃布菜:“但很明显,这谣言是第二种,毕竟臣妇再糊涂也知道人命关天,在这天子脚下,就是皇亲国戚和王子皇孙杀人放火也得掩埋证据,让人查无可查。” 赵贵妃将筷子放了下来,指着安妘:“这话是该掌嘴的。” 安妘连忙低头,放下筷子,垂首侍立:“臣妇心中对那背后造谣之人心存怒火,一时口不择言了,还请贵妃娘娘宽恕。” 赵贵妃再次将筷子拿了起来:“你继续讲。” 安妘遂颔首:“这背后造谣之人是无中生有,为要让臣妇失了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的宠爱,说不定更是让贵妃娘娘不能在皇上生辰上献一支特别的舞,让皇上不能对您的贺寿格外有印象,若这背后造谣之人的目的是贵妃娘娘您,那对方的心思恐怕还有更可怕的!” 赵贵妃细细嚼着菜,没有说话,咽了下去后才道:“这些事情,你不说本宫也知道。” 安妘笑道:“是,所以臣妇想说,若是那背后造谣之人见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些,大概会一时得意,放松下来露出些马脚的。” 听到此处,赵贵妃才仔细沉吟了起来,想着安妘所说。 殿内一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片刻,赵贵妃眼睛一转,沉声道:“你第一次来见本宫时,本宫虽然让人打了你,但确实是因为你做事疏忽,这一次若因谣言而对你出手,恐怕,会让宫中认为本宫是个刻薄的,心胸气度不配做当朝贵妃。但你说的那个背后造谣之人又实属可恶,不得不引出来除掉以绝后患,所以,本宫愿意帮你一把,背一次恶名。” 安妘福身,只道:“贵妃娘娘之聪慧,定然不用臣妇再多说。” 赵贵妃抬眼瞧了一下安妘:“那你出去吧,本宫自会让小夏子办的。” 安妘垂眸,依然福身:“是。” 说罢,安妘才起身往外面走去。 沉重高大的殿门被她推开后,在院中侍立的一干宫人也就知道赵贵妃已经和安妘商量好了事情。 小夏子为首走了进去,路过安妘时,很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安妘亦点了点头,面庞带着微笑,抬脚走出了长平宫。 她不知道赵贵妃会让小夏子做什么,但无论做什么,她此刻也就该放弃之前所想——去各个宫里走访自己卖过护肤品的宫女们。 故而安妘直接去到了太医院中。 安妘一进太医院,没有去别处,直接到了制药堂处。 她本是想找小李子和她去地窖的。 但制药堂中已经有太医在煎药,安妘站在制药堂门口看到那太医的时候,微微一愣,那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少年身量高而瘦弱。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眼中却一片冷漠。 这张脸,很是陌生啊。 在一旁帮忙扇风控火的小李子仰头看见安妘,连忙笑道:“宋淑人,几日不见,您更光彩照人了。”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李公公才是,我来本想着让李公公带我去一趟地窖那儿的,但看着李公公正忙,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那坐在一旁盯着火候的年轻太医,起身和安妘抱拳笑道:“宋淑人,得罪了,刚上差就得罪了。” 安妘站在门口,没有上前,微笑:“无妨,左右过会儿秋蘅她们也就来了。” 小李子笑着点头:“正是。” 那年轻的太医看着淑人笑道:“淑人,我听小师叔提起过您。” 本来转身要离开的安妘,听到话遂转头看向了对方,有些诧异:“你是谁?你的小师叔又是谁?” 对方笑道:“我叫方恒文,我是仙缘岛岛主的徒孙,杏莲妙手宋思宋云之,是我的小师叔。” 安妘听后,不由一笑:“杏莲妙手?” 方恒文将手放下,点头:“是,江湖人说小师叔在杏林中如同水中白莲,品行高洁,行性温和,让人敬仰,故称杏莲妙手。” 安妘细细念了一下这四个字,只觉得很是好听,是而又笑了一下,便转身去了。 方恒文看着安妘远去的背影,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小师叔,你让我看的人我已经看了,这人过得很好,大概你也能放心了,只是人过得好,却似乎已经将你淡忘了。 制药堂中的小李子没察觉道身后方恒文的异常,只笑道:“原本仙缘岛医术卓群,和咱们的太祖爷立下过约定,历代必出一位仙缘岛传人进宫侍奉,以示对皇帝的忠诚,本来那位宋大人刚在宫中立稳脚跟,却不知为何竟走了。” 方恒文侧头看了眼小李子,从新坐了下来,声音淡淡的说道:“火有些太旺了,你这会儿可以不用扇这么猛。” 小李子挠着头笑了笑:“是。” 说罢,又抬头和对方笑了笑:“方大人倒是和宋大人完全不一样,方大人看着也很温和,就是比宋大人清冷一些,刚刚您说江湖人都觉得宋大人如同水中白莲一般品行高洁,其实宋大人还如春日暖阳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方大人眼中丝毫不起波澜,看着小李子道:“你扇风的动作慢些。” 见对方没有要和自己交谈的意思,小李子也就没有再多言,毕竟太医也是贵人,也是不能随意得罪的。 而安妘已经到了太医院的那间小屋中,还未坐下就已经听到了外面秋蘅的声音。 安妘连忙将屋门打开,见到秋蘅后,她拉着秋蘅二话不说将人扯到了屋中。 秋蘅心中一惊,忙将身后的屋门关了起来:“淑人怎么这样慌张,可是什么要事发生?” 她问完,不慌不忙的将秋蘅的手松开,坐了下来,倒了杯茶:“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说,我刚才那样匆忙是演给旁人瞧得。” 秋蘅没有坐下,只咦了一声。 安妘抬眼,伸手拉着秋蘅还是让人坐了下来:“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这一阵的谣言?” 秋蘅愣了一瞬,点头:“奴才听说了,但仵作都说了,那些人是中了鹤顶红的毒,淑人也不用太过忧心。” 安妘抿了一口茶,蹙眉摇头:“冷掉了……我倒不是太过忧心,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不必太过在意,但长此放任下去,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祸事,还是得早做打算得好。这几天,是不是来找你预定擦脸膏子的宫女少了许多?” 经安妘这样一问,秋蘅颔首琢磨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是,以往有些差事多得宫女不便来这里找淑人,便在宫道上遇见奴才后和奴才说一声自己想要什么,一日里大概能遇到五六个那么多,可这几日淑人在家中待着,一共也才有两个说过。” 安妘听后,点头:“你瞧,这谣言的作用不就起了吗?” 秋蘅沉吟片刻,问道:“那淑人可有什么妙策应对?” 安妘将茶杯推到了一旁:“你去将谣言闹得更凶一些,最好,再撺掇上十几甚至几十个宫女们到我面前闹事!” 听了这话,秋蘅蹙眉想了想:“这,恐怕不行,那些宫女们虽然都对淑人的擦脸膏子存了戒备和厌恶之心,平日里让她们嚼个舌根子说说话倒是还使得,若是让她们到太医院里闹事恐怕很难办到,毕竟有宫规压在上面,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赶出去,谁敢如此放肆到太医院闹事呢?” 安妘颔首笑了一下:“不是到太医院里面,是到我面前,为了减少那些宫人们的恐惧,我可是特地请了赵贵妃出马先当这个恶人,所以,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和重点所在了吗?” 秋蘅听后,嘴微张,道:“啊!我知晓淑人的意思了,这闹事只要有一个高位者做领头的,剩下的人就会一窝蜂的上去了。” 安妘瞧着她笑了笑:“是啊,所以,你帮我去游说吧,我或在宫道上,或者御花园里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设计遭难 那秋蘅听了安妘的交代后,也就从屋中走了出去。 秋蘅走出时,面上沉重,和旁边的春韵冷道:“一个小小庶女,竟然敢如此桀骜。” 春韵听了秋蘅的话,想起当初秋蘅踩着自己从安妘那里讨得好处时的情景,冷哼一声:“也不知道一开始,谁那么上赶着巴结这小庶女呢!” 秋蘅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提着裙子便走了。 屋中安妘长长舒了口气,挑眉起身朝屋外走去。 她一推开门,和春韵道:“跟我去一趟地窖那里看看我做的擦脸膏子去,真是反了,不过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一个丫头,竟然还敢甩脸子摆架子,也不看看这里到底谁是主子!” 春韵连同其他两个人听后不由都撇了一下嘴。 那春韵最先忍不住说道:“淑人现在的架子可真是好大啊,恐怕是忘了之前自己做庶女时候的小心翼翼了吧?” 安妘转头,等着春韵:“你说什么呢?” 春韵嘲讽道:“我说什么,淑人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淑人虽然不是这后宫里的人,但也是在宫中当差的女太医,好歹也注意一点谨言慎行,我看淑人您也该反省一下自己,别一当了淑人就忘了做庶女时候的谨慎,一不小心犯了大错!” 她说完,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安妘眼神平静,看了看自己微红的手掌心:“那你也该要牢记谨言慎行,毕竟,我做庶女时在你面前是主子,做淑人时在你面前也是主子。” 春韵捂着瞬间肿胀起来的脸颊,咬牙道:“我是太后娘娘宫里的女官,虽不是贴身伺候的人,但也不是你随意打骂的人!你现在是淑人,可你做的擦脸膏子毒死了人,天知道你还能得意几天,等过几日真相大白了,你从淑人直接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可就不能这么得意了!” 安妘垂眸,手端于腹前,声音平静:“那我们就看看,我到底会不会沦为阶下囚!” 这话说完,安妘未再这里多做停留,只淡淡留下一句话:“你们这些丫头也是太不受教,我这就去找太后娘娘将你们给换了!” 安妘人已到了太医院的大门口,春韵和站在身旁的两个宫女冷道:“哼,有这样的谣言还能说出这样的狂妄话来,看老天爷怎么收拾她!” 春韵说这话时,声音不算小,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的说道:“春韵姐姐还是小点声吧,仔细让那位听见了。” 安妘已经踏出了太医院的大门,她没有回头,也没有什么反应。 其实,她并非没有听见,只是听到后,心中也觉得开心,承春韵这样一嚷嚷,定然有人夸大其词的说她这个毒死人的罪魁祸首离死不远了,那这样,小宫女们也就敢来和这个即将要失势的人来闹事了。 如果谣言幕后之人是从宫人们手中拿到的擦脸膏子,那来闹事的人中大概一定会有那个提供了擦脸膏子的宫人,如果没有,她也可以考虑一下宫外的人们。 安妘边想边走,已经到了御花园的凉亭旁边,也远远看到了赵贵妃身边的小夏子。 那小夏子身侧还有几个宫人,看见安妘后,脚步加快的走了过来。 安妘也迎面走了过去,那小夏子手上拿着的拂尘一扫,将拂尘的柔软毛发挂在了自己的肩上:“宋淑人,可真是让咱家好找。” 听小夏子说完,安妘垂首笑道:“不知道赵贵妃找臣妇何事?” 小夏子哼了一声,转头和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连忙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来。 那小夏子从手中接了过来,手指捏着瓶口,轻轻晃动着:“宋淑人,坊间传闻,说你曾给想容堂的老板娘提供过擦脸膏子的方子,是不是?” 安妘佯装惊讶,问道:“公公如何得知?” 小夏子哼了一声:“这还需要怎么得知?前几天那个想容堂的老板娘去顺天府那里击鼓喊冤,说自己从宫中女太医宋淑人手中买的擦脸膏子的配方,竟被温玉阁的人给盗走了,遍京城只要是个长了耳朵的人,都听说过!” 安妘恍然,连连点头:“是了,公公真是神通广大。” 小夏子看着手中的白瓷瓶叹了口气,蹙眉将手一松,白瓷瓶瞬间跌落在地上,一声炸裂,碎了一地,瓶中粘·稠的汁子留了一地,在御花园中的石子路上蜿蜒着。 安妘“呀”了一声,后退一步。 小夏子将拂尘从自己肩上拿下来,上前一步:“咱家还知道更让人咂舌的呢,那想容堂根据你提供的方子做出的擦脸膏子,有剧毒,能毒死人!已经药死了三个良民和七个贱籍了。” 安妘垂首,支支吾吾的:“可我听说,那些人是被鹤顶红药死的。” 小夏子啐道:“这是胡说了,贱籍哪里来的钱买鹤顶红这样的东西,分明是淑人的擦脸膏子给人药死的,娘娘听后,心中很是惊悸,让我来告诉淑人,先前约定要做的那几十瓶臻时玉容膏不必做了,还望淑人早早的将那一百两黄金早日归还。” 安妘摇头,很是为难:“现下,我夫君被圣上闲置在家,又刚从宗正寺那样的地方出来,前前后后的看病奔走人脉已经花了不少的银子,去哪里能筹到一百两金子,能不能请贵妃娘娘宽限一二啊?” 小夏子眉毛高挑,笑了两声:“宽限?淑人,所谓锦上添花,墙倒众人推的道理你当真不懂吗?” 安妘面色忧愁:“这……” 小夏子转身,眼神轻蔑的看着安妘:“若是不懂也没关系,左右你在宫中还有贞妃娘娘可以依靠,实在不行,就去问贞妃娘娘要啊,贞妃娘娘半年的宫分就有一千两呢,足够你还债的了!” 将话撂下后,小夏子踩着那白瓷瓶的碎片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安妘一个人甚是委屈的站在原地。 这小夏子走了以后,才有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小宫女们陆陆续续的走出来,经过安妘。 这些小宫女们一开始还只是转头偷偷看一眼安妘,后来发现安妘现在气势全无,正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毫无反击之力,更无反击之斗志,便开始大着胆子对安妘指指点点起来。 安妘站在原地只觉得当众表演的够了,才转身朝宜春·宫的方向而去。 还真是要依着那小夏子说的,要去找贞妃借钱去了。 其实,她是想要去提醒贞妃,在小夏子说之后,安妘心中想了又想,才发现这幕后造谣之人,不一定是针对于她或是要和赵贵妃争宠之人,更可能是要和贞妃争的,说不定,是针对宋悠的。 可能性太多,她现在恨不得出宫将事情给宋悠好好的捋一遍,让他也要重视这事。 只是安妘并不知道,宋悠在听完碧霜所讲之后,已经派人去城中查访,如果不是为了要演好一个从大理寺出来的重伤之人,他真恨不得自己出去。 接二连三的,真当他们宋家无人,真当他宋悠是死的吗? 此刻在宫中的安妘自然不知宋悠已经介入到了事件当中,正焦急的赶往宜春·宫时,偏偏被一个身着宫装的高阶女官拦在了路上。 安妘抿唇,看着对方笑了一下:“这不是绣坊的芳荷姑姑吗?不知所谓何事?” 芳荷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白瓷瓶子:“这是我之前从淑人那里花了十五两银子买的抗衰老擦脸膏子,淑人可还记得?” 安妘颔首:“没有忘,当时姑姑还在我的册子上按了手印。” 芳荷点头,笑得还很温和,朝着安妘走近了一些:“那,你将那十五两银子退给我吧。” 安妘垂眸看着芳荷手上的东西,有抬头看向了芳荷的脸,淡淡道:“姑姑额上的细纹已经淡了很多,几乎不能看见,可见这瓶擦脸膏子已经用了大半瓶了,现在来找我退钱,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芳荷尴尬的咳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话不能这么说,当时你让我们买一瓶按一瓶的手印,本来就是双方都要保证自己诚信和承诺的,现在你这擦脸膏子不仅宫外的人说有问题,就连宫内的贵妃娘娘都说有问题,难道还不许我们退银子了吗?” 安妘撇了一下嘴,很是嫌弃的说道:“贵妃娘娘身份不同寻常,又生育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进宫十年依然蒸蒸日上,那是皇上心上的人,娘娘来找我说理那没理也是有理,你一个小小女官,敢在这宫里和我一个三品命妇叫嚣,疯了你了吗?” 芳荷听后,脸上涨红:“三品淑人?你真当自己还能继续当得下去吗?现在拿宋悠早就失了圣心,被贬被罚那是迟早的事了,届时你一个小小庶女出身的民妇,连给我提鞋都不够!” 安妘蹙眉,挪动脚步就要往前走去,却被芳荷一把拉住:“站住,你以为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找你吗?御花园那边还多着呢!” 被芳荷拉住的安妘皱眉将对方的手一把甩开:“就算我过一阵子真要成为普通民妇,但现在却也是皇上亲封的命妇,你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然而还未说完,却见有刚才跟在小夏子身边的宫人也冲了过来,拉着安妘不由分说的就往御花园拖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隐藏之祸 安妘一边假意挣扎,一边被这些宫人们拖拽到了御花园当中。 到了假山后面,只见到七八个宫人在那里候着,芳荷将安妘的手一甩,和众人说道:“宋淑人刚刚和我说,坚决不把银子退给咱们呢!” 话一说完,那七八个宫女拿着从安妘那里买来的擦脸膏子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了起来。 此刻的安妘,微微垂首,眼睛却偷偷摸摸的看着这些个宫女的脸,却在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时愣了片刻。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人是贞妃宫中负责洒扫院落的兰香。 有个穿着深蓝色宫装的的丫头走到了安妘对面,下巴微扬:“宋淑人原来得意的时候,到膳房那里讨葡萄说是做擦脸膏子,我当差的时候没有不给的,淑人从我这里讨了这么多次,淑人的擦脸膏子就算是没有问题也该白送我的,现在有了问题,我来讨回那十五两银子总不足为过吧?” 安妘抬头,眉头微蹙:“如意姐姐若是这样算,那这帐可就算不清了,几挂葡萄能值多少钱?” 她这话说完,刚刚那个被安妘盯了半晌的兰香也走了出来,低着头,声音小小的:“淑人还是将银子退了吧,这样和众人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淑人现在家中艰难,那些贵人们避之不及,可不能再得罪人了。” 安妘眼神一凛,上手拽了兰香的手腕:“好你个吃里扒外的,既然在长姐的宫中当差,现在不护着我,反倒和旁人一同来闹。” 兰香明显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安妘竟然还能认得出来她这个粗使丫头,连忙退了两步,却没有挣开安妘的手。 周围有宫人冷哼一声:“什么吃里扒外,贞妃娘娘身边除了陪嫁过来的惜言和惜诺,其他人那可都是内务府派过去的,都是宫里的人,宫里的人只认皇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就行了。怎么,难道淑人觉得这宫里的丫头也是你们安家自己的丫头不成?” 旁边又有宫人随声附和。 安妘并未理会这些,只盯着兰香这小丫头脸上零星冒出来的小白点,抓着她的手冷道:“我会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将钱退给你,但你要把我的擦脸膏子还给我。” 兰香听了这话,眼神闪躲,头低得更低了些:“淑人干嘛这样为难奴才。” 安妘冷笑一声:“我为难你?旁人来找我退银子,都拿着东西,你的擦脸膏子呢?怎么到现在也没有拿出来?” 兰香往后又退了退,想要甩开安妘的手却没能甩开:“淑人在册子上记着,左右奴才买过就是了,淑人要是不愿意退,那就算了,奴才也不是非要的。” 那兰香这样说完,周围几个年岁稍长的宫人却很是不忿,上前拽开了安妘的手:“你怕她做什么,她还能有几天好,就是告到贞妃娘娘那里,贞妃娘娘也不一定会护着这个草菅人命欺软怕硬的!” 兰香这才抬了头,眼神当中全是惊恐之意,连连摇头:“不是啊,奴才真的不想要了,只要淑人将钱退给诸位姐姐,能还大家一个公道就好了。” 安妘抿唇冷笑:“还一个公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顿悟。” 旁边替兰香出头的人很是不满道:“这样小的一个人,你都这么刻薄相待,还有没有人性,今儿就算我们自己要不到钱,也得给兰香要到,淑人要是实在不服,不如我们去宜春·宫中找贞妃娘娘做主。” 安妘抬头,挑眉:“走!现在就去!” 然而,她说完这话,却有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只听那人扬声问道:“那边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呢?福宁宫那边派人过来问问这里是怎么回事?” 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安妘不由一愣,竟是秋蘅。 那秋蘅面带笑容施施然的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众人,又看向了安妘:“原来是宋淑人啊,刚刚有小太监回福宁宫时,说御花园这边有宫女们拌嘴呢,让人过来瞧瞧。奴才刚刚正好在福宁宫,就赶紧过来瞧瞧,怎么也没想到,这儿还有淑人在。” 秋蘅说完,在场那些被秋蘅游说过来找安妘闹事的宫女们转头看了过去,有几个冲动的,直接走到了秋蘅旁边:“姐姐不是和我说……” 对方还未说完,秋蘅连忙看着四周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一时众人见秋蘅脸色严肃,眉心紧皱,也安静了下来。 只听秋蘅低声道:“宋淑人又不是来了今天,明天就不来了,大家有什么事过了今儿也能说,但若今天一直不能过去,惊动了主子们,不但你们可能会倒霉,就连我这被太后娘娘派来瞧瞧是什么事的,也要遭殃。” 众人听后,也冷静了下来,转头彼此看了一眼,纷纷要散去,那个兰香跑的最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人都走没了以后,安妘嗔怪的看了一眼秋蘅:“我眼看就要解决了,你拦着我做什么?” 秋蘅到了安妘身侧,叹道:“淑人这一下闹到了贞妃娘娘的面前,那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等人可就真的该派人来问话了。” 安妘蹙眉,沉默了片刻,也叹了口气,转身道:“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她们也是些可怜人,若是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问话的话,这些在御花园里闹事的宫人们,估计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但偏偏,这些人又都是你游说过来的。” 听见安妘这样说完,秋蘅点头:“是啊,而且淑人这事起于谣言,谣言虽然传入宫中,但宫中还是有很多主子是不怎么信这谣言的,若是真要闹得满城风雨了,也不一定对淑人一点害处也没有,况且……” 安妘朝宜春·宫走着,眼睛轻轻瞥过去看着秋蘅,轻声问道:“况且?” 秋蘅继续道:“况且,奴才见淑人已经找到了那个最有嫌疑的人,不是吗?”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秋蘅抿唇轻笑:“奴才早就来了,一直在一边看着,就是怕事态太大。” 安妘侧头看了眼秋蘅:“你盘算的事事在理,又给众人和我留足了余地,果然很是稳重,太后娘娘真是疼我,将你这样一个人赏给我使唤了。” 见安妘是一路往宜春·宫的方向而去,秋蘅小心翼翼的问道:“淑人是?” 安妘垂首,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一来要去宜春·宫中提醒长姐要小心,二来是再去探一探那个兰香。” 秋蘅眼睛一转,低声道:“淑人可否听奴才一言?” 安妘脚步停下,盯着秋蘅的双眼:“你讲。” 秋蘅看了眼四周,朝安妘凑近了些:“淑人,这谣言到底是针对谁而来尚且不明,但现在被明显波及的人只有您,事态虽然还并不严重,但奴才若是那幕后之人,见到此状,必然心中喜悦。” 听了秋蘅的话,安妘的手指搓起了袖口,喃喃道:“的确,如果我是那个散播谣言的,的确会喜悦,甚至还会放松,因为一切不急不慢,甚至还按着我自己的步骤在实现。” 秋蘅看着安妘点头笑道:“正是,但淑人如果现在去提醒贞妃娘娘要小心,贞妃娘娘无论察没察觉,可能都会有所应对,届时就打草惊蛇了。” 安妘听后,又缓缓点头:“是这样,那……那个兰香呢?” 秋蘅笑道:“那个兰香?就更不该再去找了,今儿已经够了,倘若淑人再探下去,背后之人不敢和她联系了可如何是好,不如,等入了夜,奴才帮淑人暗中探查一二吧?” 听了秋蘅所言,安妘盯着秋蘅那双澄澈的双眼看了一会儿,遂点头笑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年岁比我大,又比我稳重,我这次听你的。” 就这样,安妘和秋蘅改了道儿,回到了太医院中。 一入太医院中,安妘便转头和秋蘅道:“秋蘅,我心里还是慌慌的,不如你去我屋里取几瓶已经装好的擦脸膏子,给宜春·宫送过去,看看贞妃娘娘和那个丫头,我取些药材去制药堂中再做些东西。” 秋蘅颔首笑道:“是,淑人。” 安妘颔首,看着秋蘅朝小屋中快步走去,扭头去了制药堂中,根本没去拿药。 现在差三刻到午时,估计制药堂中已经闲了下来。 安妘刚到制药堂门口,心中有些着急,便扬声喊道:“李公公!” 然而,屋中却没有小李子回应,安妘站在制药堂门口,只见一脸冷漠的方恒文正坐在椅子旁拿着秤在配药。 方恒文听见了安妘的喊声,便淡淡转头:“宋淑人,小李子不在,他去御膳房那里为我取饭食了,你有何事?” 安妘垂眸,想了一下,便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李公公不在就算了。” 在安妘转身之前,方恒文声音淡淡的说道:“淑人是要去地窖当中看看自己做的东西吧?” 听了此话,安妘又转身看向这个少年人,没有否认:“是这样。” 方恒文捏着几根药草放到了一个金碗中,也将手中的秤放了下来。 他缓缓转头,那双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伸手从袖口中掏出来一个锦盒:“小师叔和我说,如果淑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我一定要帮,既然淑人要查自己做的擦脸膏子,不如用这个东西一查,这东西,比外面用的烂银针要好多了。” 话音刚落,那锦盒便从方恒文的手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个好看的曲线后,落到了安妘张开迎接锦盒的手中。 第一百五十五章 暗中藏凶 安妘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是一个普通样式簪子,簪子是为碧色,分不清材质是什么,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方恒文已经转投又仔细配起了药:“这是仙缘岛用来试毒的月下眼,不管什么毒,经它一探,都会呈现出与碧色不一样的色彩,而后将毒吸收不见。回归碧色,淑人用时,千万小心皮肤不要沾染这上面的毒,否则死在地窖当中,那就是小侄的罪过了。” 听到小侄这样的称呼,安妘本想和对方说她嫁给的不是宋思,可转念一想,宋思乃宋悠的弟弟,方恒文是宋思的师侄,见了宋悠估计也是要叫叔叔的,遂笑道:“那多谢贤侄了。” 说罢,安妘已经小跑到了地窖旁边,在那里点了灯笼,一个人颤颤巍巍的朝里面走去。 其实,她是想要找个人陪自己下去的,因为她怕黑,可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个人走下去。 而宫外的宋悠却是很想一个人出去。 阳光正好,剑琴已经到了鳒鲽院中来给宋悠复命,将探子们查到的一切汇报给宋悠后,宋悠很是嫌弃的皱了下眉头:“你们一上午,就发现温玉阁的人去过仙缘岛在京城开得医馆,剩下什么也没发现?我养你们干嘛?” 剑琴垂首,支支吾吾的说道:“可探子就是暗中探查消息的,个人小心翼翼的,一天探出来一点,这不是爷你之前告诉他们的吗?” 宋悠摸了摸鼻子,挥手:“心雨,伺候穿衣,我要出去。” 这话刚刚说完,院门口已经有两个漂亮的美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快步走到了宋悠跟前,担忧道:“我的爷啊,身上受着伤,出去做什么?不好好养伤吗?” 这人,正是玲·珑。 那玲·珑说完,心漪也走了过来,将食盒交给了碧霜:“这是给爷做的鸽子汤,很能补身,爷前儿收了伤,现在刚好些,可千万劝着爷好好在家休养,别出去闲逛,未免太太回来忧心啊。” 碧霜拿过来食盒,看了眼宋悠,只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将食盒拎到了屋中。 宋悠抱着手臂略微惆怅的叹了口气,又不得不转头和玲·珑和心漪道:“你们回吧,我自有道理,别在这里伺候了。” 玲·珑也将食盒递了出去,给了心雨:“爷,太太不在家中,这些丫头们伺候的未免不那么周到细致,还是让我和心漪留下来吧,好好伺候爷用了午饭再走。” 宋悠微微蹙眉,本已经起身要往屋中走去,在听了玲·珑这话之后,却站在原地,抱起了手臂看着她。 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却又带着些戏谑。 站在宋悠面前的玲·珑被这样的眼神瞧得有些痴了,也有些羞了,缓缓低下头去,手缓缓将裙子提起要往上走。 谁料宋悠却轻笑道:“之前我未娶妻,你们也并非妾室,不也是由丫头们照看的吗?也没什么事啊。” 这一番话说完,不单站在宋悠对面的玲·珑已经面上露出难色,垂首不能应对,就连心漪也是垂首在侧,不知说何为好。 宋悠毕竟不是心肠冷硬之人,也知道这样说下去,多少会让两个人日后再府中难过,便轻轻推着玲·珑往院门走去,直到走到了心漪旁边才松开了手。 只听宋悠和站在院门前的文书和文墨说道:“这天已经热了,赶紧拿两把伞来给你们主子遮着点,别中了暑气,我今儿出门有事,改日再去看你们。” 那玲·珑转头要说些什么时,心漪已经开了口:“既然爷有要事,我们两个就不扰了,今儿晚上我和玲·珑一起下厨做些菜来,给爷和太太尝尝。” 宋悠眉梢微挑,摸了摸鼻子:“好。” 随着声音落下,人已经转身进到了屋中,招呼了心雨和碧霜伺候自己穿衣梳头。 心雨拎着心漪给的食盒放到了桌上,劝道:“不如先用了饭再穿衣裳?” 宋悠摇了摇手指:“我出去吃。” 心雨将心漪给的那个食盒打开了盖子,香气四溢,心雨瞧了一眼宋悠,抿唇笑道:“这是鲜笋火腿,和羊肉浓香汤,是爷平日里爱吃的,难得心漪亲自下厨做菜,爷连一口也没吃上,多浪费美人的一番心意啊。” 取衣裳的碧霜听了这话,微愣了一下后道:“两个人,两碗汤,也不知道喝哪个的才好。” 宋悠从碧霜手中接过了衣裳,自己披上:“两个都不喝,谁也不得罪,这菜一闻就不错,只是和醉仙楼的差一些,我今儿去那儿吃点,你们将这些汤汤水水的吃了吧。” 言已至此,心雨也没再劝说,将盖子扣了上去,拿着梳子到了宋悠旁边,给宋悠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个墨玉簪子簪上后,本想给他找个腰坠子戴上,却被宋悠制止:“不必了,今儿我什么不戴。” 心雨闻言,便也没有去拿,那宋悠起身,拿上钱袋子便出了门。 这边宋悠一出门顶着明亮而刺眼的阳光。 宫中进入地窖中的安妘举着灯笼,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这一盏昏黄的灯笼陪着自己。 安妘努力放平自己的呼吸和心情朝下面走去,却冷不防的,好像听到了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握着灯笼的手一紧,她停下了脚步,举着灯笼朝四周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心中几分庆幸几分不安。 或许,那只是她自己的呼吸声,或许,是幻听来着。 安妘吞了口口水,朝下面走去。 终于走完楼梯后,从地窖的口上吹进来一阵风,夏日的风本是热的,可吹进来,却也因为地窖的阴冷而变成了凉的。 安妘宽大的袖子被风卷起,拂过她自己的脸颊,这倒把安妘吓了一跳。 她惊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冷不防的被后面的台阶绊倒,摔坐在台阶上。 手中灯笼幸好一直紧紧握着没有掉在地上,但袖中方恒文的那个锦盒却掉落下来。 锦盒的盖子也被摔开,碧色的月下眼掉出,安妘想起方恒文所说皮肤不能随意沾染,便将灯笼放到了一旁,从怀中掏出锦帕将那东西捏起放到了锦盒当中。 将锦盒收好后,安妘本想再将帕子收回怀中,却想到这帕子碰过了月下眼,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便也不敢随意翻转,只能僵硬的用两根手指夹着。 她拎着灯笼朝前面走着,直到走进最深处,才找到了自己存放擦脸膏子的架子,遂将灯笼放到了地上,又仔细小心的将绢子放在灯笼上面,这才把静置着那些液体的罐子端了下来,打开了木塞。 安妘先用肉眼看了看坛中的粘·稠液体,感觉光有些暗,看不太清,就蹲了下来,就着昏黄的灯火查看。 此刻她将坛子放到了地上,又谨慎小意的拿着绢子将月下眼拿了出来。 用月下眼探入了坛子,只见那月下眼从尖端变成了蓝色,直染上了整根,安妘紧皱眉头,将月下眼拿了出来。 安妘沉声:“太医院的地窖并不是人人都能进来,会是谁搞得鬼?” 说罢,她又打定主意,将坛子微微倾斜倒在地上些许汁液。 汁液从坛中流出掉在地上,竟然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安妘吸了口凉气:“是绿矾?” “是绿矾没错,我真没想到,淑人,你会这么谨慎。” 安妘已经,抬头看去,却发现是秋蘅站在自己的面前。 很是诧异,却又有所预料,她不解问道:“我不是让你去宜春·宫?” 秋蘅垂眸:“我猜淑人有意支开我自己来地窖里看看,所以就从制药堂后边的道上绕到了地窖这里,等了淑人好一会儿了。” 安妘缓缓起身,手中还用绢子捏着含有剧毒的月下眼,那只月下眼已经又变回了碧色,与之前无异。 她看着秋蘅皱眉问道:“我虽然想支开你自己一看,虽然心中觉得有可能是你在这坛子里动过手脚,却始终没想出为什么是你,何况……” 秋蘅笑得很是平静:“何况,上次淑人回家,我也将淑人的东西看得好好的,没有丝毫异样。” 安妘见对方说出了自己所想,便只能点头:“是啊,那为什么这一次就变了呢?是因为有人用比我更好的条件收拢了你?” 秋蘅看着安妘,微微怔住:“你倒是很会想。” 安妘低头看了一下在地上放着的灯笼,下面的昏暗灯光照在秋蘅脸上,看着她鬼气森森,万分恐怖,估计在碧霜眼中,现在的她也是如此。 她笑了一下:“毕竟,我是用讨你出宫,让你做个好人家的正房为条件后,你才开始稳妥服侍我的,你和我,本就是利益相关,各取所需才达成了一致,而我不在宫中的日子,如果有人给了你利益更高的许诺,你就会背叛我。” 秋蘅颔首,声音平静:“的确是这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本来就是要往高处走的,所以才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在太后宫里做上了女官。如果不是因为要来伺候你,只要再熬几年,我就能靠着太后的恩赏,去给一个权势正盛的皇子王孙做偏房了。” 安妘定定的看着她:“是谁的许诺改变了你?” 第一百五十六 月下之眼 秋蘅并没有回答安妘的问题,眼光落在了安妘手中碧色的月下眼上:“淑人想,是谁?” 安妘察觉到了秋蘅的目光,很是不舒服的将月下眼往后挪了挪:“能许诺你做得了皇子王孙妾室的,只有皇子王孙。” 对面的秋蘅抿着嘴儿笑了一下:“你要是这么想也可以。” 安妘瞧着她的神情,向后退了一步:“看来给你许诺的,并非是慕瑾林,那么,还有谁能给你这样的许诺?” 秋蘅笑了一声,摇头:“你错了。” 安妘盯着秋蘅的双眼:“我错了?” 秋蘅缓缓点头,声音也很轻:“是啊,因为一个男人,尤其是生在皇室的男人,经常会收到各样的礼物,这些礼物当中会有一种是:漂亮的女人。” 安妘又向后退了一步:“能让你相信一定会被送给慕瑾林为妾的人,会是谁?” 秋蘅轻叹了口气,弯腰将灯笼拎了起来,朝安妘迈近了一步:“淑人,你那么怕黑,怎么把灯笼舍了呢?” 安妘还在想秋蘅背后之人是谁,眼看秋蘅走了过来,一直藏在身后的月下眼拿到了前面:“安婉?” 秋蘅原本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你手上拿的,是能告发我的证据?” 她蹙眉又退了退:“不是,这东西并不能作为告发的证据,你别冲动。” 听到安妘这样的劝说,秋蘅蹙眉朝安妘快走了两步,抬手就要去抢在昏暗之中仍然熠熠生辉的月下眼。 对方伸手去拿的时候,安妘连忙收回手:“这东西你不能随便碰,不要乱来。” 秋蘅蹙眉,冷然伸手去抓安妘 安妘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转身朝着地窖的出口跑去,眼前只有微弱的一道白光引路,身后那片昏暗的灯光在她身后晃动。 光线斑驳,人影飘忽。 宫外的宋悠,也是如此。 不过,他是走在被风吹得晃动的树冠下面,树叶摇摆不定,投下来的影子也摇摆不定。 宋悠抬眼,很是苦恼的看了一眼躁动不安的树叶,抬手正了正自己嘴上带着的假胡子和眉毛上的黑痣。 他将脸上的东西摆正后,又低头将自己身上已经换好的灰色粗麻布衣裳拍了拍土,喃喃道:“温玉阁的后院围墙还挺高,听着里面全是姑娘的笑声,可别我翻墙进去见到几个醉月楼的熟人,那就不妙了。” 声音甫一落下,宋悠又抬头看向身侧的围墙,很是不放心的正了正胡子,往后退了两步,双臂展开,足尖轻点,整个人一跃而上,好像一只鸟儿飞进了温玉阁的后院。 但宫内地窖里的安妘就没有这么好的本事了,她一路跑到地窖的楼梯旁时,眼前没看清,一下被绊倒摔趴在上面,而一直用绢子隔着拿在手里的月下眼也从手中脱落,掉在了阶梯上面。 那根碧色的月下眼静静的躺在地上,幽幽发光。 秋蘅见安妘摔在地上,便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轻声关切的问道:“淑人没事吧,这摔伤了,又得把躺上十天半个月,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样的慰问和关切,这样的礼貌和温柔,安妘之前听了很长一段时间,却在今日才发现,这样的关切背后竟是冷漠,这样的温柔背后竟是比这地窖深处更黑更冷的存在。 秋蘅的脚从安妘眼前走过,她弯腰要去捡那根月下眼。 安妘已经,眼睛睁大:“你不能动它,你会死的!” 秋蘅果然没有去动,她直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妘。 安妘虽是出于本能的提醒,但见秋蘅如此听话,却也很是惊讶,她缓缓抬头看着秋蘅:“你……” 然而,那盏不算明亮的灯笼从她的眼上晃过,一瞬间晃得安妘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耳旁,只有从地窖口吹来的猎猎风声和秋蘅的一声冷笑。 等她再挣开眼时,只看到秋蘅已经蹲了下来,手轻轻的滑过她的耳边:“宋淑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和秋蘅摆淑人的架子吗?可是你摔在地上,毫无威势可言。” 说罢,秋蘅已经又要伸手去拿那根碧色的月下眼。 安妘撂下了手中的绢子,忍着疼痛起身去抓住了秋蘅的手臂,用力一扯,将人带倒在地上,自己也随着一声响动倒了下去。 灯笼从秋蘅的手上掉落下来,翻滚在地上,里面蜡烛脱落,将宫灯点燃。 安妘按着秋蘅,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只被点燃的灯笼:“那个东西你碰了,当场就会没命的。” 她的视线转回,看向了那个阶梯,却没有在那里看到碧色发光的月下眼。 正当安妘心道不好之时,耳边传来了秋蘅痛苦的声音:“安……梦文!地窖之中,你活我死……你好不了了。” 安妘讷讷的转过头去看,只见秋蘅已经拿起了那根月下眼,口中吐出了黑血,眼下乌青一片,正瞪着自己,犹如从地狱返回的恶鬼。 她自然知道秋蘅所说之意,便伸手要去抓秋蘅手中的那根月下眼。 然而就在安妘正要伸手去拿时,手腕上一痛,一颗石子从她手旁飞过。 安妘转头看去,正是方恒文拎着灯笼站在上面。 方恒文撇嘴:“拿着月下眼去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是出事了。” 秋蘅已经说不出了话,艰难的张着嘴喘着气,口中有越来越多的黑血流出,最终发出一声悲戚的喊声,断了气。 她的一双眼睛还睁着,好像是死不瞑目。 安妘吓了一跳,从秋蘅身上翻了下来。 方恒文拎着灯笼,向下走了两个台阶:“我和你说了,月下眼不能碰,你刚才想做什么?” 安妘心有余悸,她的声音有些喘:“地窖里面,她死我生,我会被怀疑的。” 方恒文侧了侧头:“如你所见,直接触碰月下眼的人,当场身亡,你是想要陪她一起死?” 安妘撇嘴:“我没那么伟大。” 方恒文眼睛转了转,看着手上的灯笼和地上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灯笼,想了片刻,竟从胸口中掏出来一把小巧的匕首。 只听匕首出鞘,方恒文将鞘扔了过去,恰好落在了秋蘅的身侧。 还不待安妘问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那方恒文已经将匕首朝她扔了过去,恰好滑过她的手臂。 还未感受到疼痛,一道血痕已经氤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从她的手臂上掉落出点点猩红。 安妘惊呼一声,捂着手臂很是不解的看向方恒文:“你疯了吗?” 方恒文对于安妘的讶异和指责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只提着灯笼朝下面走去,将匕首捡了起来,又走到了秋蘅身侧。 只听他淡淡说道:“宫女在你的护肤膏子中下毒,被你当场抓到,为要杀你灭口行刺与你,却在争执过程中被自己的毒误杀身亡。” 他说话时,用匕首蹭了一下秋蘅手中的月下眼,随后,他从袖中摸出一块洁白的帕子,用帕子将月下眼包了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袖中。 安妘瞧着方恒文又将匕首放到了秋蘅的手中。 安妘站了起来:“可是这地窖里面只有我和秋蘅两个人,就算我说的再合理也会被怀疑。” 方恒文的眉毛似乎皱了一下,语气还是平静的:“我不是人吗?” 听方恒文这样说完,安妘抿唇,朝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问道:“既然可以这么办,为什么你不能说,是她和我争夺月下眼而死呢?” 方恒文拎着灯笼朝前走着,不急不缓:“月下眼不能被朝廷知道,这种危险的东西非医者不能掌握。” 安妘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手掌之中已经沾满了自己的鲜血:“你怕皇上知道,将你们仙缘岛的宝贝占为己有?” 方恒文没有再多说话,只拎着灯笼朝外面走去。 及至到了地窖门口,方恒文才又道:“还请淑人不要多言,我去将事情说清就好,毕竟淑人你已经受了伤!” 对方特地加重了“受了伤”三个字,安妘焉能不知其中意思,也未说其他,只是心中不由陷入了更深的算计和惆怅当中。 如果是安婉和秋蘅说事成之后,能将秋蘅送给慕瑾林为妾的话,为何还要有一个兰香呢? 这个兰香是安婉自己找的,还是秋蘅找的? 那方恒文带着安妘从地窖中·出来后,径自去了药房中取了药,交代了一个太监给安妘包扎,随后又去到了太医院外找宫中负责的人,是要去地窖中查探秋蘅的尸体。 安妘这一场的惊心动魄,宋悠自然还不知晓。 翻墙进了温玉阁后院的宋悠,和温玉阁中伙计们很自然的混在了一起,和他们一起搬柴往做擦脸膏子的院中送去。 宋悠跟在最后一个瘦弱的少年旁边,伸手将柴捆抽去了半捆:“你还太小了,这么重的活不适合你做。” 那小少年背上的柴少了一半,随即直起了身子,看着宋悠笑道:“谢谢大哥,大哥看着面生,刚来的吗?” 宋悠抱着柴往前走去,想了想:“是啊,我今儿刚来,身世太惨,环境相逼,不得不来啊!” 那少年听后,笑道:“大哥来这儿干几天就知道了,这里已经很好了,偶尔遇见几个年轻的夫人来买胭脂水粉,凑过去死皮赖脸的求一求,还能求来几个铜板呢。” 宋悠听后,遂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少年伸手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朝从中门走进来的几个说说笑笑的女人指了过去:“大哥,你看,是醉月楼的春花姐姐和秋月姐姐!” 春花和秋月是醉月楼的头牌,被人指着这么喊的时候有很多,大都是看一眼就走了,今儿却看了一眼后,彼此对望了一眼,看向了宋悠。 宋悠抱着柴的手臂不由紧了紧,他是真想哭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抛家舍业 春花眼波一转,和秋月笑道:“我当自己眼睛花了呢,可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长得。” 背着柴的小少年,拽了拽宋悠,没有拽动,便自己走上前去,挠着脑袋和两个人笑道:“二位姐姐,天底下再没有比你们长得更好看的人了。” 秋月一把推开了那个小少年,和温玉阁的老板娘道:“你们这儿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人家想容堂虽然也是商铺,但都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往上凑。” 说罢,也不管这小少年会遭遇何种打骂,只朝着宋悠走了过去:“春花姐姐,真还别说,昔日那位被他成为三妹妹的人,那双眼睛啊,长得可比他好看多了。” 都说桃花债是要人命的,宋悠如今才体会到了什么叫真的要命。 宋悠见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索性将柴放到了一边,将脸上沾着的胡子和痣扯了下来,笑着走了过去:“谁说的,醉月楼的春花秋月两位姑娘,名动京城,靠着的,就是这两双含情目,能被你们二人含情脉脉的看上一眼,天底下绝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还能保持理智。” 春花抱着手臂走了过来,腰肢款摆:“喲,后来三哥儿可没再找过我们姊妹,我还以为三哥儿早把我们抛到脑后了呢,现在还能听见这样的话,真叫人意外。” 的确意外,之前在想容堂中,这二人追着自己要胭脂,他偶遇安妘,后将安妘牵扯进了周念白和自己的争执当中。 现在自己为了安妘的事情去了温玉阁查访,再遇这两个人,真是跟做梦一样虚幻。 温玉阁的老板娘见这样的状况,观察了一会儿后便低声打发了那背柴的少年走了,笑着走了过来:“这位公子相貌堂堂,是两位姑娘的恩客不是?” 宋悠眼睛一转:“是啊,我今儿去醉月楼找她们两个遍寻不见,才听人说她们到了你这里买东西,故而想方设法的要给她们二人一个惊喜。” 秋月啐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惊喜,你这个人为了查……” 宋悠连忙伸手揽住了秋月的肩膀,笑着说道:“是啊,我为了查访书中所示之美景所在,踏遍千里,自己将那景色描绘成画,方知何为春花,何为秋月,正要与你二人一试呢。” 秋月听后,娇嗔笑了一声。 那春花也凑了过来:“听说爷这些日子总往哪个风雪馆中跑,那不知,是风雪馆的千芳尊好看,还是我和秋月好看啊?” 宋悠心中尴尬一笑,遂笑道:“你们几个各有千秋,具体还得看细节。” 那温玉阁的老板娘站在一旁,觉得实在不能扰了这三个人的兴致,便指了一下正屋的门:“这屋中里面是各样的香粉,两位姑娘和爷大可自己进去选。” 宋悠听后,眼睛一转,遂春花秋月二人进到了屋中。 一进屋中,他也就松开了二人,四处翻找。 春花哼了一声,凑了过去:“你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刚刚用我们姐妹二人脱了身,不该好好的感谢感谢我们吗?” 宋悠想了想,没有接话,只问道:“你们以前不是最喜欢想容堂的东西,怎么今儿要来温玉阁来选香粉?可是因为今日京中谣言?” 秋月的手搭在宋悠的肩头上笑了:“你记得倒是挺清楚嘛!其实呢,我们两个是不大相信这京中的谣言的,可有人给了我和春花五百两银子,让我们今儿一定要来温玉阁买东西,顺便再说些想容堂和尊夫人的谣言。” 宋悠蹙眉:“是谁?” 秋月:“一个人喽,一个女扮男装的人。” 宋悠的声音软了下来:“究竟是谁啊,我的好姐姐?” 春花眼波流转,慵懒道:“诶呀呀,我们收了人家的钱,总不能随随便便的将人说出来嘛。” 宋悠摸了摸下巴:“女扮男装的客人,本就不多,我若去醉月楼挨个查问最近有没有女扮男装的客人,一定能问得出。” 秋月眼睛一翻,哼了一声:“可醉月楼的那么多人,未必有人能注意得到有这么一个客人。” 宋悠听后,笑道:“看来近期只有这么一个?” 秋月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春花蹙眉看向秋月:“瞧你,被他这么一炸就炸出来了。” 宋悠得意的往后退了退,伸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瓶香粉,打开在鼻尖闻了一下,很是轻松的笑着:“近期只有一个人,而且还去醉月楼中找了头牌的姑娘,这个人一定很显眼,很让人印象深刻。” 说罢,他抬手将手中的瓶子丢给了离自己稍近一些的秋月。 随手又拿了一瓶丢给了春花,给春花时他顺手还丢了一块银锭子过去:“两位姑娘真是宋某的恩人,这两瓶香粉就权当是宋某给两位的谢礼。”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落下,宋悠已经从窗口跳了出去,不见人影。 此时宫中的安妘手臂上已经被上好了伤药,也在太医院前院中的小屋里歇了下来。 宫中太后、皇后的人都轮番来问过情况,而秋蘅的死,太后宫中的嬷嬷只是叹了两口气道了一句可惜也就罢了。 待人远去,安妘心中格外冷静,沉下心来听着院中人的窃窃私语。 只听门口的小丫头和春韵道:“春韵姐姐,秋蘅姐姐是不是因为前儿见了安婉和王妃娘娘,觉得自己有了比淑人更好的依靠,所以才这么干的啊。” 安婉和王妃? 安妘喃喃,念出了两个人名:“安婉和安妡,也对,安婉承诺秋蘅能被送去王府,就算得不到慕瑾林的同意,也该得到身为王妃的安妡同意才行。” 只听外面又道。 春韵冷哼一声:“秋蘅那个人,一贯会给自己找巧宗,今儿宋淑人恐怕在屋中时和她动了怒发了火,她才会下定决心这么干的。” 另一个丫头听了,犹犹豫豫的说:“可是,秋蘅姐姐再找了新的依靠,也不至于杀宋淑人啊,是不是安婉和王妃……” 春韵登时冷道:“诶呀,住口,仔细让人听到,拿你去问话!没听对面屋子里的那群太医们怎么说的吗,秋蘅中的毒很是奇特,非仙缘岛名医查不出来,万一宫里的主子们知道了这毒很是蹊跷,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拿你我来问话可怎么是好?” 屋中安妘正听得出神,忽然又听到院中有人请安问好的声音。 是文乐公主来了。 那文乐公主似乎是走到了屋门前,看着门前的春韵问道:“宋淑人的伤怎么样了?” 那春韵低头道:“已经给淑人上过伤药了,淑人现在正歇着呢。” 文乐公主轻声应了一下,随后像是瞧到了什么,随即笑道:“你是那个近日从仙缘岛来的不是?” 原来,文乐公主正巧看到了从对面屋中走出来的脸生少年,方恒文。 方恒文见到一身红衣盛妆的文乐公主后,微愣一下,遂点头道:“是。” 他刚说完是,屋中又有位老者追了出来:“方大人,你再进去辩一辩,那毒是什么?要是连你也没有办法辩出,难道要我们这帮老骨头去胶东那边找你的祖师爷?” 文乐公主听后,眼睛一转,好奇的问道:“是什么毒?” 此时方恒文连忙转身和那老者道:“那恒文再去和诸位看看。” 刚要抬脚进去,却没成想被文乐公主叫住了脚步:“诶?进去做什么?你进来再帮梦文姐姐瞧瞧,和我说说你们仙缘岛的事情。” 方恒文闻声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在明媚阳光下明媚少女的笑脸,那少女脸上零星有两三个小红点,此时看着竟也可爱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方恒文已经改了方向,随着文乐公主走到了那间小屋之中。 屋中安妘已经倚在了矮榻上面,摆好了要见文乐公主的造型,见文乐公主和方恒文进来后,连忙给文乐公主请了安。 文乐公主亲切的将安妘的手抓住,坐到了安妘旁边,抬头又叫方恒文坐下:“你坐下来,我问你些事情,宋思宋大人你认得吗?他现在过得可好?有没有说过何时回京城?” 一时脱离了炙热的阳光,方恒文看着文乐公主那双炙热又欢喜的眼睛又冷静了下来。 这样的眼神,他在宋思和他说安妘的时候,也瞧见过。 方恒文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安妘,淡淡道:“小师叔,没有回京城的打算,他过得……” 在说没有回京城的打算时,那安妘也抬起了头,看向了方恒文。 那文乐公主的神色也是一变,明显有些失望了。 方恒文看着二人神色,心中一瞬有许多想要倾吐之话,偏偏又只能冷静道:“仙缘岛在东边海岸附近,那里四季如春,药草鲜花遍地,平日里,小师叔与诸多江湖好友作伴,赏月吟诗。” 这样的过法,该是好的。 文乐公主听后,有些黯然的点点头,也没多想,便问了出来:“你小师叔不愿回京,可是因着受了情伤的缘故?难道他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真要为一个小女子而放弃大好前程,放弃兄弟父母?” 第一百五十八章 用情做网 此话一出,安妘瞧着文乐公主认真的面容,微愣了一下。 方恒文却垂眸,平静问道:“殿下,什么算是大志?” 文乐公主蹙眉:“自然是报效国家,忠君保家。” 方恒文似乎是笑了一下,竟面露不屑之态度:“作为一个大夫来说,医病救人,解他人不能解之病症,保病人性命无虞才是大志。” 文乐公主登时起身:“你……” 安妘也连忙站了起来,朝方恒文冷道:“你这后辈好生无礼,平日里你对我们这些亲眷口无遮拦也就罢了,怎么当着殿下的面也浑说起来?” 方恒文抬眼看了眼安妘,看了眼文乐公主,抱拳退后一步:“臣说了胡话。” 说后,再退一步:“臣告退。” 瞧见方恒文转身就走,文乐公主抬脚要走过去叫人,却被安妘拉住了手臂。 那方恒文已经走出了内室,到了门前。 安妘将文乐公主从新拽回椅子上坐了下来,笑道:“你若是心悦五哥儿,怎么好和他的后辈争一时是非呢?” 安妘的声音本不大,却还是被推门而出的方恒文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恒文反手将门关上,抬头看了眼宫中这一块四四方方的天地,心内冷道:小师叔,世间女子都是没心的,你也是白为那个人忧心忡忡。 屋中安妘自然不知道方恒文的想法,只垂眸问道:“殿下,今儿过来,除了看臣妇的伤情,恐怕还有旁的事情吧。” 文乐公主眼睛一转,朝屋外面扬了一下下巴:“不就是想问问宋大人的事情吗,结果竟然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个方恒文,很是不好相与啊。” 安妘点头,想了一下,问道:“殿下,这几天,秋蘅有没有去过你的宫中,有没有……” 文乐公主笑了一下:“我听说了,那个秋蘅在你的护肤品里动手脚,她这几日没去昭阳宫找过我,不过前两日她倒是派人过来给我送新的擦脸膏子。我当时想着姐姐你出宫时给了我一瓶新的,怎么又送来一瓶,恐怕有人借着你的名义害我,我便将人打发走了。“ 安妘听后:“那殿下,可知道送东西的人是谁?” 文乐公主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不过倒是可以问问墨文姐姐。” 安妘颔首,笑道:“那不知道殿下今儿回宫后,能不能帮臣妇个忙?” 文乐公主抬头看着她:“什么忙?” 安妘福身一拜:“我想让殿下让这两个人进你的昭阳宫一趟,一个是那天给殿下送擦脸膏子的人,一个是贞妃娘娘宫中的兰香,这两个人进到昭阳宫后的一举一动,都得劳烦殿下安排人盯着,一一记下。” 对方听后,低头思忖片刻:“母后说,宫中的女人都是两面三刀的,叫我能远离就远离,故而我也从不和哪位娘娘交好,左右,我将来也是一定要嫁出去不住宫里的。赵贵妃差你做擦脸膏子,偏又有人传了谣言说你的擦脸膏子里有毒,这背后要是没有后妃争宠也罢,要是有的话,我这样去做,可就把自己给搅和进去了。” 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安妘福身还未起来,低声缓道:“臣妇知道,殿下本不用被搅和进来。” 文乐公主眉梢一挑,道:“我说这样的前提,是要告诉你,你若是让我帮你,就该给我些好处,好让我下水下得心甘情愿。” 安妘抬眼,看着对方:“那不知殿下,要什么样的好处?” 文乐公主眼波流转,手放到了下巴上,笑道:“我要你修书一封,寄给宋思,让他回到京中。” 安妘紧蹙眉头,犹豫片刻:“可殿下,不是说要皇上亲下旨意将五哥儿召回吗?为何现在……” 文乐公主将手从下巴上拿了下来,脸上也没了笑容:“可你刚才也听到了,他没有回京的打算,我让父皇下旨召他回京,那就是强迫他了,届时他别说是喜欢我了,恐怕还会恨我用权势限制了他的自由。” 说到这里,文乐公主站了起来:“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他的旧情人,心心念念之人,你或朝他诉苦宋悠待你不好,或假意诉说自己对他情意未了,他都会因心中的放不下而心甘情愿的回京。” 安妘垂眸,微微弯曲的腿已经有些疼了,她微蹙眉头:“殿下,我若写了这封信,先不说会不会将来为我和夫君埋下祸根,单说五哥儿若知道我是骗他,他……” 文乐公主伸手将安妘扶了起来,点头笑道:“对,他会恨你,恨你利用他的情谊,但他的恨会让他对你失望,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 安妘在宽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她瞧着文乐公主单纯的笑脸,竟有些愠怒涌上心头,久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文乐公主似乎没有察觉到安妘的情绪,朝前走去,轻轻拍了一下安妘的肩头:“我就当你答应了,今儿我会将那两个人叫到昭阳宫中试探的。” 安妘听着文乐公主的脚步声,阖上了双眼,沉声道:“不必了,殿下,我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原本脚步轻快的文乐公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安妘。 安妘也转过了身,正蹙眉看着她。 文乐公主很是不解,冷哼一声:“为什么!你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吗,为什么还要在乎他恨不恨你!” 安妘上前一步,她看着文乐公主,冷静道:“殿下该想想自己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是五哥儿的皮相吗?你难道不是看他行动如君子一样难得,才动得心思吗?” 文乐公主垂眸,想了一下:“自然……自然不是皮相,若论皮相,京城当中又不是单他一个人好看。” 安妘听见文乐公主如此说,便轻笑了一声,柔声说道:“那殿下又何必,让一个那样的人去经历由爱生恨这样的事?那岂不是会让干净如白莲一般的君子沾染上污·秽吗?” 她说完后,文乐公主垂首摇了摇头,只喃喃道:“不是……我,我就是想让他回来。” 安妘再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继续劝道:“何况,他未必现在还记着我,如殿下所说,不过一段情缘,有大志者又怎么会拘泥于此?” 文乐公主倒退两步,将安妘的手甩开了,咬牙转头:“我讨厌你,怎么理儿全让你占了!总之我今儿会帮你,但你要不要帮我,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说完,她像是逃似的跑出了屋子,只留下了安妘在屋中待着。 安妘看着那一抹·红衣消失在屋中,进入阳光下时那刺眼的反光,不由轻声叹了口气:“真是疯了,哪有人为了谈恋爱会这样的。” 但,文乐公主今儿若真叫了人去昭阳宫中帮自己试探,到底还是帮了自己。 她若是不能在宋思的问题上找出一个合适出路帮文乐公主,只怕文乐公主事后会竭尽所能的报复自己。 可她若真的给宋思和文乐公主牵线搭桥,那不是在羞辱宋思吗? 许多事情缠杂在一处,安妘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解决之法,只能带着许多忧愁在夕阳西下的路上回到了熙园当中。 安妘没有着急回鳒鲽院中,反倒是停在了前厅后面湖上的凉亭里。 两处凉亭依然没有提上名字,那是宋悠转了一下午之后还没想好名字的结果。 碧霜和心雨二人听说安妘已经回来,两人就匆匆到了此处,后面还跟着几个老妈妈。 心雨端着一碗羹汤走了过来,一到亭中,便在小丫头的帮助下打开了盖子,递到了安妘跟前。 是阿胶红枣乌鸡汤,安妘看后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该是这二人听说自己在宫中受伤一事。 心雨将勺子和碗交到了安妘的手上:“太太先喝两口,歇歇乏。” 安妘点头应了一声,才刚刚喝了一口浓稠的汤汁,那边便有秦妈妈忙不迭的笑着走了上来:“太太,前儿您给我列的那些花种树苗的单子已经都采买好了,只是还没有种下,这个还得请了太太的旨意老奴才敢做。” 听了秦妈妈说的,安妘抬眼刚要说话,碧霜蹙眉:“你没见姑娘正乏,刚从宫中回来,现在急什么,你让姑娘先歇歇神儿,之前在宋府里当差也是这么没眼色吗?” 听了碧霜的话,秦妈妈脸上一时挂不住,讪笑了两声,直说自己糊涂。 安妘喝着汤和碧霜道:“从果盒里拿个果子给妈妈吃,妈妈想必也累了一天了。” 碧霜伸手拿了个果子抛给秦妈妈:“太太赏你的。” 秦妈妈笑着点头,又念了几句太太仁厚,但果子拿在手上,始终没敢动一口。 安妘喝干净了碗中的汤,亭外有小丫头提着裙子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只嚷着:“太太,太太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听见喊声,碧霜本想叫人退下,安妘却直接拽住了碧霜,和心雨说道:“让人进来。” 心雨吩咐亭子外面伺候的人,让那小丫头赶紧进来。 小丫头得了命,小跑至亭中,扑通跪下:“太太,玲主子好不威风,厨房的林妈妈仗着玲主子的脸面和我们心主子说,厨房里就算有山珍海味也是不给心主子做,玲主子才是他们正经的主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落叶有根 安妘将碗交到了心雨手中,用绢子擦了擦嘴边:“你这话怎么说得乱七八糟的,究竟在讲些什么。” 那小丫头听了安妘的话,慌忙跪在地上:“太太莫气,此事全是那玲主子挑事在先,可和我家主子没有关系。” 安妘眉梢微挑,看着俯伏在地上的小丫头叹了口气。 心雨上前,将小丫头的后领子拽了起来,让人不得不抬起了头:“太太没生气,让你从说一遍,你就仔仔细细的说清了便成。” 小丫头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安妘后,才道:“回太太的话,那个玲主子的姨妈林妈妈,是在厨房当差做管事的,好几次心主子去叫饭,总也迟迟叫不来,今儿晚上叫饭的时候,主子说想吃个鸡油卷,可那林妈妈直接回了我们一句没有。” 安妘颔首:“然后呢?” 小丫头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两圈,嗫嚅道:“然后心主子让我们再去问,谁知道玲主子身边文墨也在,当时便和我们讲,这厨房是她们主子的,凭玲主子想吃山珍海味都使得,心主子就是想吃口荤腥也得先问了玲主子才行。” 碧霜啐道:“什么轻贱东西,也敢这样放肆说话,真是没谁了。” 安妘却挑眉笑道:“还真是他们家的,毕竟管事儿的是她姨妈不是?” 心雨和碧霜听后,都是一愣。 其中心雨面上也已经有了怒气,登时道:“太太,这也太不像话了,不把那个林妈妈和玲珑叫来仔细问问?” 安妘转头和碧霜笑道:“今儿晚上叫饭的时候,叫一个鸡油卷给心漪那边送去,让她忍着点,毕竟那位可是服侍过爷的祖母的人,林妈妈背后又有宋府的管家做靠山,我都给三分薄面呢。” 心雨见安妘根本没有采纳自己的意见,不由有些急了:“太太,这……” 安妘抬手让心雨没有再往下说,只让跪着的小丫头离了这里。 亭中一时没了外人,安妘才抬头和心雨笑道:“急什么,你现在把人叫过来说两句,这个毒瘤就能去了?” 心雨听后,蹙眉:“那太太的意思?” 安妘从石桌上的果盒中拿出来一颗葡萄,笑道:“不理这些,去问问夫君想吃什么,叫饭吧,我也歇好了,回院子里去。” 心雨连忙招呼着小丫头们过来收拾东西,又道:“今儿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呢。” 安妘刚刚起身,听到这些,愣了一下:“去哪了?” 心雨摇头:“没有说,爷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 安妘蹙眉,低声道:“这么热的天儿,身上又有伤……去找剑琴来,问问人去哪了?” 心雨应了,和小丫头交代了一声,便同着碧霜一起伴着安妘往鳒鲽院走去。 到了鳒鲽院后,碧霜和心雨伺候着安妘换了衣裳,安妘便松松披了件衣裳坐在桌案前想起了文乐公主的事情。 她确实很想借文乐公主的势力帮自己破了现在的谣言,但写这封信的后果,她得仔细思量。 安妘看向了架子上的笔,手拿起了墨,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砚台上转着圈儿,倘若她写了信只给文乐公主看一遍就毁掉呢? 可这样,真的可以吗? 墨已经磨好,安妘叹了口气,抬手拿起了笔轻轻沾了沾,却没有办法安心写出一个字。 正当安妘写好了云之二字时,却听到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做诗呢?” 安妘闻言,手中笔一抖,一滴墨掉落下来,将“之”字污了,只有云。 她微微转头,看向从屏风后面走进来的宋悠,眉心微蹙:“我没做诗,我在想,要怎么做人。” 宋悠闻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朝安妘走过去,笑答道:“做人有什么可学,人一生下来就为人,天赐了生命,父母养大,尊师重道,不违本心就可做人了啊!” 他已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头看到了宣纸上写着的字,脸上收了笑容,将轻飘飘的纸拿了起来。 安妘垂头,没有说话,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她不该去写的。 过了许久,宋悠将纸从新放到了桌上:“你……要与云之写信吗?” 安妘摇头:“不是。” 宋悠的手轻轻搭在安妘的肩上:“其实,你写的话,也不会怎样,毕竟云之……”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安妘紧紧握住了手,也感受到了他手掌中的黏腻。 她蹙眉,将手收回,却见手掌中有鲜红的血液。 安妘定睛一看,才见从他袖中流出了血,慌忙站了起来:“你的伤!” 宋悠蹙眉,此时她才看宋悠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眼底虚浮一片。 安妘扶住宋悠:“你今天出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伤口又裂开了?还是受了新伤?” 宋悠被安妘扶到了榻上,她转身出去的那一刻却被宋悠牢牢的抓住了手:“是旧的伤口又裂开了。梦文,京城里的谣言你不必忧心了,是安婉联合了温玉阁的老板娘做下的,我已经从醉月楼里抓到了那个下毒的歹人,他是温玉阁少东家养的练家子,我把他送到顺天府了,你……” 安妘听到这些,连忙过去抱住了宋悠,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温热的泪已经从眼眶中溢出。 察觉到安妘是哭了的,宋悠低头看着安妘流泪的双眼,柔声道:“你别哭啊,我不过是和他交手的时候扯到了旧伤,没有新伤,要不了命的。” 安妘听后,哽咽道:“你这个傻子。” 她无力的坐到了旁边的矮凳上,抱着他的腰,窝在了他的怀中。 宋悠的手轻轻滑过她柔滑的发丝,低声笑道:“反正现在是死不了了,你成不了寡妇的,诚然如大哥所说的,我是个祸害,没有个千八百年是死不了的。” 安妘仰起头本想说些什么时,外面有心雨走了进来:“太太,爷,今儿晚上……” 话卡在那儿,没能再继续说下去,心雨登时红了脸转过头去没再看那二人。 安妘坐在榻边的矮凳上,坐在宋悠的两腿中间,脸埋了进去,而宋悠的脸上是潮红一片。 这个画面,有点太让人不知所措了。 心雨张了张口,最终提着裙子跑了出去:“奴才……过会儿再来。” 安妘转头朝外面看去:“这丫头怎么了,我还要叫她……” 宋悠见安妘要起身朝门外走去,手拉得更紧了一些:“叫她做什么,你帮我上药啊。” 安妘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沾染到的鲜血,连忙点头,取了药来给宋悠上药。 宋悠倒是自觉,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褪了个干净,露出紧实的肌肉,安妘看着他后背上的伤口,蹙了下眉头,扭头又去旁边拿着白色软布浸了下水,才过来给他擦干净了鲜血。 宋悠紧皱着眉毛,没喊一下疼。 安妘眼中的泪却不由自主又掉了下来,只喃喃道:“谢谢你,我今儿本不想给云之写信的。” 他眉梢微动,又垂头:“其实,写了也……” 没事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 他心里明明那么介意。 明明害怕的发昏,明明嫉妒的喘不过气。 背后的安妘轻声道:“我去求文乐公主帮我去查宫中的人,殿下她,要我写信给云之,让他速回京中,可是宋悠,我做不到……” 她说话时,手正给他涂着药膏,她的指尖有些颤动,还有些凉。 宋悠抬头,他想回头看着安妘,问她为什么做不到。 是因为心中还爱,还是因为觉得为了他不能这样做。 可是到了最后,他没有能问得出来,只轻轻点头,道:“也不知殿下,是何时瞧上那小子的。” 安妘的手缓缓的帮宋悠缠裹了白布,她听着宋悠许久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后,竟伸手抱住了宋悠的腰,轻轻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宋悠,谢谢你,你帮了我好大一个忙。” 宋悠轻叹一声,握住了安妘的手,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你糊涂了,夫妻本是一体,你有事情,我是一定要保护你的。” 她心中一荡,一时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个应声。 他忍不住转过了身,双手轻轻捧了安妘的脸。 那双明亮的双眼看着她那双雾蒙蒙的双眼,轻声道:“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是宋某一生相伴的人。” 她抬手握住了宋悠的手,蹭了两下,眼中却仍有泪掉了下来,她从未有一刻比此刻更安心,就像是一叶浮萍终于找到了栖身之地,有了强烈的归属感。 月,已经升了上来。 她是不是真的能依靠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不知道,只是她知道今天这由宋思带来的心中纠葛,却是宋悠拼命为她换来了平静。 宋悠瞧着安妘还在哭,伸手将安妘眼旁的泪轻轻擦去,只道:“你别哭了,怎么今天这么多泪呢?” 安妘摇摇头没有说话,伸手抱住了宋悠,倚在宋悠坚实的肌理上。 宋悠垂眸看着怀中的人,问道:“还有什么事在愁烦?” 她闷声应了一下,带着些委屈的意思。 宋悠蹙眉:“什么事?” 安妘吸了吸鼻子,想起秋蘅弄坏的那一坛子臻时玉容膏,哭得更厉害了一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道:“给赵贵妃做的那一坛子擦脸膏子都不能用了,还得从新拿一百两金子打金粉,亏死了!” 第一百六十章 认罪栽赃 在安妘和他抱怨后,宋悠也就没再问安妘什么,只是抱着安妘任由她哭了一场。 他想,她可能是在哭身为庶女,又幼年丧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活了十几年,可能是在哭文乐公主的威胁她无从抗拒,也不知该如何解决,也可能……是在哭远方之人。 而月光之下,京城中的洛亲王府中,嫡女出身的安妡却也哭了。 她哭得无声,看着面前含着怒气的慕瑾林怔怔的落下了泪。 慕瑾林似是嫌恶的看了一眼安妡,坐到了一旁,冷道:“如果不是顺天府里面,有本王的门生,明天你这个洛王妃就得和你的妹妹一起去死!” 安妡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左脸,白皙的皮肤上竟然有鲜红的印记,那是刚刚慕瑾林给她的那一耳光留下的。 她还站在,身上穿着寝衣,乌发光滑垂在身后,眼光静静的看着慕瑾林:“女扮男装去醉月楼寻春花秋月二位姑娘到温玉阁买东西的,是安婉,让人去醉月楼寻温玉阁少东家身边的练家子给那些人下毒的,也是安婉,在宫中寻了秋蘅女官给安妘找麻烦的,还是安婉。” 慕瑾林抬眼,目光微寒,看着她:“所以呢?” 安妡笑了一声,眼中却还在落泪,她上前一步:“王爷,我不过是答应帮你纳一个妾而已,只是这个人是伺候在三妹妹身侧的丫头,所以你就不高兴了吗?” 慕瑾林站了起来,伸手捏住了安妡的下巴,咬牙道:“安妡,本王有没有和你说过,现在并非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你答应帮本王纳妾,那个人是你的好妹妹塞过来的人,可你也不看看你那个好妹妹都做了什么!” 安妡银牙几乎咬碎,声音忽然尖锐了起来:“做了什么,不就是让你心心念念之人吃了些苦头!” 他吸了口气,松开了安妡的下巴,抬手又甩了安妡一个耳光。 安妡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慕瑾林看着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哭不已的安妡:“这事情如果被抖落出来,结果究竟如何你可想过?父皇究竟是严办还是轻飘飘的放过本王都不知晓,就算轻飘飘的放过去,本王多年经营下来的好名声,都会因为你而一点点的瓦解!外人会怎么说,会说本王与太后宫中的侍女暗通款曲,秽乱后宫,会说本王家宅不宁,妻子伙同旁人陷害多年挚友,毫无德行可言!” 安妡没有再看他,低下了头。 慕瑾林看着安妡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蹲了下来,伸手揪住了安妡的头发向后扯去:“你故意的!你巴不得这事情被抖落出来,是不是!” 她被慕瑾林扯得头皮发麻,眼泪也流不出了,恶狠狠的看着慕瑾林:“对!我巴不得!我堂堂公府嫡女,在你这里过得生不如死,比个丫头还不如,你日日羞我辱我,我恨不得你去死!” 慕瑾林听后,竟轻轻柔柔的松开了安妡的头发,手指轻轻滑过她的红肿的脸颊:“公府嫡女又怎么样?还不是我们慕氏的奴才,做奴才就该有做奴才的样子。” 他说完,起身欲走。 伏在地上的安妡,已凄然笑出了声音:“慕瑾林!你不是好奇安妘为什么选宋悠都不选你吗!我告诉你,我若是安妘,就是给宋悠做妾也觉不给你做王妃!” 慕瑾林听后,转身低头看着安妡,目光森寒无比。 他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恐慌不已,在地上挣扎退后。 看着安妡挣扎退后,慕瑾林竟笑了一声,转头推门而出,扬声道:“王妃得了癫症,除每日送饭食的和近身伺候的,外人不得随意进出这间院子。” 随着慕瑾林的话说完,房门也关了起来。 这一夜才算刚刚结束,进入了一个短暂的平静。 天亮后,安妘在熙园中用了早饭往宫中去时,宋悠轻轻揽住了安妘的肩,柔声说:“你别害怕,若是殿下拿宋思和你说项,你就让殿下来找我。” 当时安妘只轻声应了一下,笑了笑没说旁的。 送走安妘后,宋悠本想打坐调息一会儿,将伤体养好,却见剑琴神色匆匆的朝自己走了过来:“主子,顺天府那边有情况了。” 宋悠眉梢一挑,抱起了手臂,沿着湖旁的道路走着:“可是那人招了一切?” 剑琴听后,很是为难的笑了一下。 听剑琴这样的笑声,宋悠的脚步停了下来,抬手将脑袋顶上的柳树叶子拽下来了一片:“你说,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得知道。” 剑琴叹了口气:“那个人,服毒自尽了。” 宋悠捏着树叶的手微微用力,看向了平静的湖面:“什么毒?” “还是鹤顶红。” 回答剑琴的,不是话语,宋悠将树叶放到了唇边随意吹了两下,声音低沉,没有调子,两下之后,宋悠将树叶丢向了湖面。 “想必他身边还有个认罪书?” 宋悠抱着手臂,看着树叶轻飘飘的在空中旋转了几下,落在了湖面上。 剑琴颔首:“是,认罪书上写着自己为了帮重振温玉阁的生意,自己出此下策污蔑想容堂和安妘。” 宋悠将手臂放了下来,眼眸微冷,笑了一声:“两个开在京城当中的胭脂铺子,若是为了生意上的竞争,做出诬陷栽赃之事还能说得过去,但偏偏还将一个朝廷命妇给牵扯了进来,你猜百姓信不信?” 剑琴低头想了一下:“不信。” 宋悠转头看着剑琴笑了一下:“那如果你是百姓,你会怎么想这件事情?” 剑琴双眼睁大,却又连忙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宋悠朝前走去,伸手拍了一下剑琴的后背:“我准你说。” 剑琴连忙转身跟上了宋悠的脚步:“我若是百姓,肯定会想是这个朝廷命妇和想容堂为了掩盖自己罪行,买通顺天府,让那个温玉阁的人担了罪名。” 他说完,宋悠没有说话。 剑琴跟在宋悠身侧,也不敢多言。 “慕瑾林。“ 听见宋悠口中喃喃说了这三个字,剑琴不由愣了一下,随后便看着宋悠转身朝府门走去,很快的不见了身影。 此刻,安妘已经到了宫中,于太后娘娘处请安后就直接去到了昭阳宫中,去寻文乐公主。 昭阳宫中,文乐公主还未从凤仪宫请安回来。 安妘直接跪在了院中,等着文乐公主回来。 院中的宫人们不好劝说,只能是在安妘面前放了一个软垫。 安妘垂眸,看了一眼软垫,又抬起眼看向前方。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门口处有人说道:“梦文姐姐与本宫之关系,哪有这么疏远?既然姐姐来寻本宫,何不进屋中坐等?” 是文乐公主的声音。 今日,她是以本宫自称,看来也是知道了她跪在院中的意思。 安妘苦笑了一声,双手交叠在腹前:“殿下身在高位,理应受臣妇如此叩拜跪等。” 文乐公主脚步一顿,站在安妘身后,冷哼了一声才朝前走去 待走到了安妘前面时,文乐公主又转过了身看着安妘:“梦文姐姐,你不守信用。” 安妘眉心微蹙,仰头看着文乐公主:“臣妇没有答应殿下。” 文乐公主蹲了下来,盯着安妘:“那你的意思,是非得要我自己当恶人,将宋思用父皇的一道圣旨召回了?” 安妘听后,垂首一瞬间,想起了宋悠和自己说的话。 见安妘垂首的那一刻,文乐公主以为安妘心中愧疚,便抿唇笑了一下,伸手要将安妘拉起来:“这就是了,梦文姐姐你就修书一封寄出,省力气得很,人情上也不难看啊。” 安妘却轻轻将文乐公主的手推开了,她没有去看文乐公主那双期待的双眼:“夫君昨天已经抓到了温玉阁中给百姓下毒的凶手,相信不日臣妇清白便可归还,昨日出了下策让殿下为臣妇试探宫中之人,臣妇心中很是惭愧,今日特来请罪。” 文乐公主愣了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难看。 一直跟在文乐公主身侧的墨文上前劝道:“宋淑人有什么话不如进屋和殿下详说,在这院子里人多口杂,既不好看又不方便。” 安妘阖上了双眼,没有理会墨文所说,只叩头道:“殿下,臣妇心中对你有愧。” 文乐公主拂袖而去:“让她在这里跪!” 说罢,文乐公主却又转过身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安妘,挥手和身边的一个宫人道:“本宫要知道昨儿顺天府的事情,打听出来!” 那宫人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出了昭阳宫。 文乐公主走到了安妘面前,微微弯腰看着安妘,很是不服气的说道:“梦文姐姐,今儿我倒要看看你的夫君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从民间对抗皇室争斗。” 安妘听后,抬头直起了身子,看着文乐公主的双眼:“殿下是什么意思。” 文乐公主冷哼一声:“老实讲,经过昨儿我帮你试探一事后,我就是想躲,也会有宫中的争斗找上我,我虽然有能力应对,但却讨厌那些人,可我去做,是因为宋思,是因为你!所以,我是真的很想要得着点什么补偿才算好受。” 沉默一瞬,文乐公主又继续说道:“如果你的夫君本事大到能用一个顺天府左右这件事的走向,那我就无条件的将昨天试探的结果告诉你。”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方对峙 安妘眼睛睁大了一些,似乎有些惊讶:“殿下心中,还是对人世有美好期待的。” 文乐公主蹙眉冷哼一声,没再看她。 在文乐公主身侧的墨文会意,弯腰将安妘从地上扶了起来:“淑人快起,不如和殿下一起到屋中等消息吧。” 安妘点头,福身谢了墨文,跟在文乐公主身后进到了殿中。 入了正殿的内室,文乐公主坐了下来,安妘和墨文侍立在一旁。 文乐公主端起了放在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梦文姐姐,你知道吗,这次的事情,虽说是因为一个女子的争竞之心而起,但后面牵扯的又太多太广,一不小心就会让宋家……” 安妘看着文乐公主的神色,沉重了几分。 文乐公主眼睛一转:“不对,应该说,还可能会让整个京城陷入到逆王谋反那次的麻烦里,一发不可收拾。” 听了这话,安妘的脚不由向后退了半分。 只听文乐公主继续说道:“梦文姐姐,一封信而已,我将昨天的事情全部告诉你,让墨文姐姐带着证据去拿人,在宫中稍稍拷问就可以解决了,你一向是聪明人,舍小求大的人,怎么这一次这么糊涂呢?” 安妘蹙眉,抬头看向了文乐公主:“如果夫君并不能以顺天府查出来的结果对抗这些,我就请命贞妃娘娘将兰香交出来拷问,届时也能问出一二。” 文乐公主将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唇旁,却没有张口饮下,又将茶杯又从新放回了桌上:“就写封信而已!” 安妘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殿下,人心和人情不是这么用的,何况昨日臣妇拜托殿下帮忙试探那二人,一个是帮秋蘅来送擦脸膏子的,一个是贞妃娘娘宫中的兰香,臣妇已经知道其一,并非一个都不知道。而且臣妇虽没有证据,但只要稍稍设计也可将兰香揪过来审问,殿下,并不是没有你,我就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见安妘态度丝毫不变,文乐公主抿唇,很是不服气的说道:“那不是有一个人永远未知?” 安妘依然笑着:“但也可能,那个未知的人也是兰香。” 文乐公主哼了一声,未再说话。 此时内室门前有宫人走了进来:“殿下,淑人,顺天府那边有消息了。” 文乐公主与安妘朝说话之人看去,文乐公主有些焦急:“那边是什么消息?” 宫人低首回道:“昨儿被抓来的温玉阁之人,半夜就服毒自尽了,还留下一封认罪书,说是为了温玉阁的生意才会去害想容堂和宋淑人,只是这样一来,现在京城里又有了新的谣言。” 文乐公主眼睛一转,唇边带着些笑意:“什么谣言?” 宫人小心翼翼的瞧了眼安妘,欲言又止。 文乐公主挑眉:“你只管说,梦文姐姐不会生气。” 宫人这才说道:“谣言说,是宋淑人派人逼死了那温玉阁的伙计,让他自己承认了所有罪行。” 安妘手心冰凉,闭了一下双眼,朝那宫人走过去一步,轻声问道:“那顺天府尹可有动作?” 宫人摇摇头:“顺天府尹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新的动作,但……” 但,宋悠却有新的动作。 宋悠已经敲响了顺天府门前的鸣冤鼓,且不是敲了一下,而是敲了很长时间。 直敲到顺天府尹亲自从里面走出来才算罢。 围观的人群见那顺天府尹在顺天府门前,竟是弯腰抱拳、三请四请的将宋悠请进了顺天府的大门。 那宋悠和顺天府尹进到顺天府的大堂后,径自做到了椅子上:“江大人,我昨儿给你送来的人,大半夜的竟就死了,你这顺天府可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顺天府尹为难的看着他,大堂上的人挥了挥手,让人全都从大堂中撤了出去。 “可宋大人,那是王爷的授意啊,这难道不是你们……” 宋悠抬眼,看着顺天府尹笑了一下——了然,审视和友好。 这一笑,笑得顺天府尹心里发毛。 那顺天府尹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如何,脑门上竟留下了汗:“宋大人,您莫非,已换了……主子?” “主子”二字被他说的含糊不清,却还是被宋悠捕捉到了。 宋悠起身,负手走上了顺天府尹的官座和桌案旁边,手轻轻抖落了一下那张绣着青天白日的蓝色桌布:“我的主子乃当今圣上,我的主子若换了,你的主子不也就换了吗?你问得,好像知道咱们俩下一位主子是谁一样。” 顺天府尹看着被宋悠扯得晃动的桌布,拿着绢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可事情是王爷吩咐的,宋大人您按着本官在这里为难,也是没用的,何况宋大人现在待职在家,昨儿您案子也没和本官说清就将人送了过来,本官收押那人已经很是给大人您面子了。” 宋悠眼睛一转,转身手一撑轻轻一跳,坐到了桌子上,抱着手臂笑了起来。 和刚刚一样的笑容,让顺天府尹心中又毛了起来。 宋悠轻叹一声,收了笑容,伸手将顺天府脑袋上的官帽轻轻的摘了下来:“昔日我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卫,与念白在京中查各种大人物的案件,都是往江大人这里送,那个时候也没听到过江大人和我说过一句——这是给我面子。” 顺天府尹看着自己的官帽被宋悠放到了桌上,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今时不同往日,宋大人如今已不是圣上近臣,圣宠不再……” 宋悠抱起了手臂,摸着自己的鼻子缓缓说道:“江大人,你说我刚刚在顺天府门前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有人因为听说是我宋某报案而到顺天府这里,来听你这顺天府尹断案办公呢?” 见顺天府尹只是擦汗,并无言语,宋悠将手放下,摇头叹道:“如果,一不小心是圣上派人来看……啧啧。” 顺天府尹将手中擦汗的绢子撂在了桌上:“宋大人要如何?” 听了这句,宋悠这才从桌上跳了下来:“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想让你将醉月楼的春花、秋月等一众相干的人,还有温玉阁、想容堂的二位老板娘给带到你这顺天府里来问话,好好的将这个案子审一审,断一断。” 顺天府尹眨了眨眼睛:“就这么简单?” 宋悠颔首,干脆利落:“就这么简单。” 顺天府尹垂眸沉吟片刻:“不行。” 宋悠眉梢一挑:“为何不行?” 顺天府尹摇头:“若真是两个胭脂铺子因为生意上有争论,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等地步,前几日想容堂和温玉阁就轮番到我这里报案,后来又有城中死了人的来这里报案,紧接着,就是你送来个下毒的练家子。” 宋悠轻声应了一下,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顺天府尹叹了口气:“我原以为这事情到这儿就该结束了,可谁知道洛亲王也找了过来,这事情要真是两家胭脂铺子这么简单,我就把这身官服脱下来给你穿!” 宋悠搓了搓手掌:“是啊,这事情若真是两家胭脂铺子的事情,我犯得着自己来这儿敲鸣冤鼓吗?” 顺天府尹愣了一下:“宋大人什么意思?” 宋悠撇嘴,眼睛一转,笑了:“现如今我这一身麻烦缠身的人,不少人都盯着呢,我自己个儿来敲鸣冤鼓,就意味着这事情不可能不引人注目了。可总有人,不想让事情闹大。” 说罢,有门子推开了大堂的大门:“大人!洛亲王和七殿下来了。” 顺天府尹听后,愣了一下,盯着宋悠一时说不出话来。 宋悠瞧着他笑了一下:“你瞧,人来了。” 自然,在昭阳宫的文乐公主听了宫人说完洛亲王和七皇子去了顺天府后,也是一惊,随后便又抬头看向了安妘。 巧的是,安妘也看向了她。 安妘看着文乐公主笑了一下:“看来,殿下说的那个一发不可收的场面,是应该不会发生了。” 文乐公主手指搅着绢子,道:“三个男人过去,会将事情达成一个平衡,大概会让事情结束于两个胭脂铺子之间,可是你……你夫君也不算赢了啊。” 她说到最后,未免露出些得意的神色,安妘瞧得见,也得意的笑了一下:“嗯,可是这就已经能解决我的燃眉之急了,因为我急于向殿下求助,是因为事态紧急,现在事态已经不那么急了,我大可慢慢的将人抓出来,不必仰仗殿下了。” 文乐公主登时站了起来:“安梦文,你无礼!” 安妘向后退了一步,福身道:“殿下,我是无礼,可有些话却也是不得不说。“ 文乐公主朝安妘走进,冷眉一腾,上手就要去打安妘。 安妘退后一步,躲开了为了公主的巴掌。 墨文见状,连忙将那回话的宫人遣出了殿中。 文乐公主握紧了拳:“安梦文!” 安妘此时再次福身,声音柔和:“请殿下冷静想想,若我真的应了殿下所说,写了信递出去,若五哥儿是个执念很深的人,受此欺骗和羞辱,定要向我夫妻二人报复呢?” 文乐公主没有看安妘,冷道:“那都是后话,是你们自己的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何人负责 安妘依旧福着身子:“殿下说差了,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五哥儿说不准会偏激行事,而我,也会为了自保做一些事,届时,那就不知道会伤到谁了。” 文乐公主看着安妘愣了一瞬,随即笑道:“你在威胁我?” 安妘站直身子,笑道:“这可不是威胁,这是劝告。” 文乐公主看着她,没有说话。 安妘继续笑道:“我这一次能为了自己脱困写一封满是欺谎的信,下一次,我就能为了免去因五哥儿而有可能造成的困局,将殿下出卖。” 对方依然沉默。 安妘朝文乐公主走了过去,目光柔和,手指轻轻将对方耳边的碎发理了理:“殿下那么喜欢宋思,放心将一个把柄交到我的手上吗?交到一个为了自保背信弃义之人的手上?” 文乐公主盯着安妘的双眼,不由失笑:“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 安妘笑了笑,退后一步,福身一拜:“殿下,臣妇告退。” 窈窕的身影已经从昭阳宫而出。 安妘行在阳光之下,抬眼看了一下在宫道天空上悬挂的太阳。 穹苍之下,亦有它不能普照之地,何况京城之中,毕竟,这些都并非神明。 文乐公主说的是对的,纵然今日之困局可解,暂时达成某种平衡,但背后策划一切之人还在暗中,还未被揪出来,以后又不知道会制造出什么样的麻烦。 安婉! 思索之际,安妘的脚步加快,竟已经走到了宜春·宫的门前。 宜春·宫的宫人见到了她,行礼问了好,进到屋中通传,那进去通传的宫人还未进门,与跳着从殿门中跑出来的慕瑾州撞了个满怀。 慕瑾州摔倒在地,宫人们连忙拥了过去,将慕瑾州扶了起来。 安妘眼尖,看到了这些宫人中,有那个兰香。 盯着兰香的安妘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快步走了过去,将那兰香推到了一边,低头看着慕瑾州问道:“九皇子没事吧?” 慕瑾州扬起小脸,笑着摆手:“淑人,我没事。” 说罢,又跳着跑了出去。 一直跟着慕瑾州的宫人连忙和安妘行了礼,便追了上去。 此刻宫人们也都纷纷散了。 安妘也快速伸手,拉住了兰香的手腕。 兰香惊呼一声,抬眼看着安妘,小身板瑟瑟发抖,低着脑袋,很是委屈:“淑人,不知奴才有何处得罪了淑人。” 安妘将兰香拉过来,离着自己近了一些,低声笑道:“没有,我瞧你伶俐聪明,很想讨了你出宫,当我的近身丫头呢。” 兰香欲泣非泣:“淑人说笑了。” 此刻内殿当中走出了惜言,惜言和安妘福身一拜:“三姑娘,娘娘叫您进去呢。” 安妘看着惜言点头笑了一下,拉着兰香就进到了内殿之中。 一入内殿,贞妃见安妘这样拉着人走了进来,瞧着气势汹汹的,不像是来请安拜会的,倒像是来责问的。 贞妃微愣半晌,将手中的绣绷子放了下来,从圆桌旁到了矮榻上坐了下来。 还不待贞妃开口,安妘已经松开了兰香的手,跪在了贞妃面前:“求娘娘成全妹妹。” 贞妃蹙眉:“你先起来,一进来就行这么大的礼,若是求本宫些成全不了的事情,本宫又怎么能答应你呢?” 安妘听了这话,并没有立即起身。 端着茶盏进来的惜诺听到了贞妃的话,却见安妘并未起身,就将茶放到了桌上,转身将安妘扶了起来。 谁知安妘竟将惜诺的手推到了一旁,看着贞妃笑了一下:“娘娘多虑了,我能求什么难事,不过想着娘娘能赏我一个人使唤罢了。” 贞妃眉梢一挑,看向了被安妘拉进来的兰香,拿起来了放在一旁的团扇轻轻摇了起来:“你要讨这个丫头?讨回府中?” 安妘蹙眉,竟有些嗔怪的说道:“我讨她回府干什么,长得这么标致的丫头讨回去,好让她给夫君做妾吗?我就想啊,让她能和我到太医院中帮忙。” 贞妃听后,垂眸想了一下:“是了,你前儿刚失了一个丫头,只是之前是太后娘娘赏你的,现在是不是该再等两天,看看太后娘娘那边的意思比较好?” 安妘抬眼看着贞妃,摇摇头,轻叹一声:“原本,我也是和娘娘一样的想法,可后来想了想,我看管不严,到让太后娘娘赏的丫头犯了错,还丢了性命,如今太后娘娘就是再赏给我一个丫头,我也不好再接啊。” 贞妃摇着团扇的手停了下来,细细想了一下:“也罢,毕竟本宫是你长姐,你现在在宫中当差,是该也有本宫这边的人过去帮衬,无论从里子还是外面都好看。” 话至此处,贞妃朝那一直垂首而立的兰香笑道:“既然淑人瞧得上你,你平日白天就跟着去吧,左右本宫这宜春·宫里也不缺粗使的丫头,你过去定然不是粗使的丫头,倒也不算委屈。” 兰香心中忧心害怕昨天被安妘抓住审问擦脸膏子的事情,刚才本还期望着贞妃能拒绝安妘的请求,谁知贞妃就这样答应了下来,现在她若说不去,安妘现在就可找人将她拷问一番,届时就算不死也是活不好的了。 挣扎再三后,兰香也就只能跪下谢了恩。 此时惜诺再去扶安妘,安妘这才起身坐到了桌旁。 贞妃看着安妘笑道:“其实,今儿你不来找本宫,本宫也想差人去找你来着。” 安妘接过了惜诺手中递来的茶,看着贞妃笑道:“娘娘为何要找我?” 惜诺将另一杯茶递给了贞妃,和安妘笑道:“娘娘要谢谢你呢。” 安妘还是有些诧异,很是不解的看着贞妃:“请恕妹妹愚钝,实在没懂娘娘的意思。” 惜言抿唇笑了一下,转身带着兰香从内殿当中走了出去。 贞妃侧头笑道:“昨儿文乐公主让人去昭阳宫取些东西,本宫还想着是什么,结果文乐公主差人给本宫送过来一柄玉如意,那柄玉如意还是之前皇上赏给皇后娘娘的,很是珍贵,心中也甚是好奇,那文乐公主平白无故的送我这个,那可就是要与本宫交好了。后来本宫找人打探了一下,才知那文乐公主是见过你之后才找人送的,想来,是你从中游说了吧。“ 安妘看着贞妃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贞妃笑道:“文乐公主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孩子,虽说现在皇后因娘家之事,已经不复昔日圣宠,但无论日后哪位皇子坐上那个位子,都是要奉皇后娘娘为太后的,能和她交好,无论眼下还是将来,都是一桩好事。” 安妘垂首,想起了文乐公主的话,遂笑道:“娘娘其实不必对妹妹感谢,不过妹妹还是想借着娘娘这一丝的感谢之情,求些事情。” 贞妃挑眉:“哦?又有所求?” 安妘颔首:“是啊,妹妹想求,若娘娘日后想做些什么,尽量避开文乐公主……殿下她与妹妹有些私交,看她天真烂漫,很是投缘,故而……” 她的话没有说完,贞妃垂眸笑了一下:“本宫了解,这没什么可说,文乐公主在宫中也待不了几年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就算和后宫牵扯起来,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听贞妃如此说完,安妘方才松了口气,至少心中对文乐公主的歉疚之意还稍微少些。 安妘看着茶汤当中映着自己的双眼,终于松了口气。 但愿,宫外的宋悠已经解决了麻烦,真的能达成某种平衡。 差三刻还到午时,日当正,天正热。 顺天府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而顺天府的大堂当中,却只有四个人。 宋悠拿着酒壶到了顺天府尹的面前,倒了一杯酒:“江大人,你看这样僵持不下,要不再把两个胭脂铺子的老板娘叫回来,对峙一番?” 顺天府尹端起来了那杯酒,又烦心放下,只叹了口气。 慕瑾林却端起了宋悠倒下的那杯酒,饮了:“何苦来呢?无非是两个胭脂铺子的官司,刚才该审的都审过了,该问的都问过了,和宋淑人,和皇后娘娘的娘家都不相干。” 慕瑾善看向慕瑾林,笑了一下,很是温和:“父皇将我从六合殿中叫出来时,交代我务必来看看宋淑人和宋大人是否真的牵涉此杀人案中,却没想到五哥也会来。” 宋悠拿着酒壶又到了慕瑾林面前,看着他笑了一下,将酒倒进了酒杯中,笑道:“那是,洛亲王与我自小相伴长大,感情深厚,这世上除了父母妻子,估计就属他关心我的死活了。” 慕瑾善垂眸,将酒杯轻轻推到了一旁,站了起来:“既然宋大人想要的,是还宋淑人清白,但依照五哥所想,林家乃是母后娘家,母后刚刚解了禁足,不好再受到牵连,否则后宫不稳,前朝不宁,于大局不利。你们二位虽各有目的,但通过两家胭脂铺子和醉月楼姑娘们的指认,这事情,又和宋淑人与安婉相关……” 慕瑾林也站了起来:“七弟糊涂,两个胭脂铺子的事情,何必牵扯这么多达官显贵。” 宋悠拿着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看着慕瑾林笑了一下,转而又看向慕瑾善:“七皇子不喝酒?” 慕瑾善颔首:“办正事的时候,还是不饮酒的比较好。五哥,宋大人,如果不牵扯贵人们,那么,这事情该找谁负责呢?现在顺天府外已经围了那么百姓,都在等一个说法,毕竟这几日京城中已经死了有十来个人了。” 宋悠将酒壶放到了一旁,撇嘴:“对啊,洛亲王,谁负责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各有目的 慕瑾林被宋悠如此问后,竟低头笑出了声。 慕瑾善蹙眉:“五哥笑什么?” 慕瑾林转身看了宋悠一眼,又回头和慕瑾善说道:“本王在笑,哲远这样一个聪明的人,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外面的那些谣言不过是谣言,只要顺天府尹能出门和那些百姓说明,昨日那个温玉阁的练家子是畏罪自杀,不就好了吗?” 慕瑾善垂眸,向前一步:“这不妥,恐怕这样说完,会让人诟病宋淑人和宋大人仗着父皇宠爱,作奸犯科也无人去管。” 宋悠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看着慕瑾善笑了一下:“如果七皇子和我一样,有一个脑子不清醒的朋友,也会愁得在办正事儿的时候喝酒的。” 慕瑾善淡淡的看了一眼宋悠,没有理会她的玩笑话,转头和顺天府尹说道:“江大人,如果监牢之中有秋后待斩的囚牢是和宋大人有过过节的,会怎么样呢?” 此话一出,宋悠和慕瑾林都不由挑眉愣了一瞬。 顺天府此时,将放到一旁的官帽带回了头上,负手道:“也好,让一个本就要死的人多一项罪名,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罢,顺天府尹已经走到了大堂的门前,轻轻推开了大堂的门。 院中侍卫见顺天府尹走出,齐齐涌了上来询问事情该如何去办。 一时,院中和府外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宋悠没再说一句话,将酒壶放到了一边,笑了一下。 慕瑾林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腿侧,抬头看向慕瑾善:“七弟,前门人多,你我还是从后门出去吧,你也好快些到宫中和父皇复命。” 宋悠负手朝门外走去,并未等候堂中二人,只挥了挥手:“两位殿下再会。” 慕瑾善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宋悠的背影。 且说那宋悠自前门而出,牵了马也不顾围在顺天府门前的众人,径自扬长而去。 他一个人牵着马溜溜达达的走着,抬头看了一眼京城湛蓝又百里无云的天空,脸上竟有一丝苦笑:“安婉设计杀人,诬陷梦文,明明是林家之祸,慕瑾林,你却如此袒护遮掩,你和林家,倒还真是……” 也就是说,自上次林家被自己抓到了与聆音宫走动频繁的家生奴才,慕瑾林又出面为皇后求情,一时安妘被困宫中之事解除,自己放弃了将林家和慕瑾林一举倾覆的机会,倒是让林家和慕瑾林紧密的联合在了一起? 宋悠暗自摇了摇头,兀自朝前走着。 然而,他在拐弯处却见到了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宋悠看见马车旁的人,笑了一下:“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七殿下。” 慕瑾善垂眸笑道:“我在等宋大人,因为刚刚瞧见宋大人似乎面含不悦,像是和五哥闹了矛盾?” 宋悠挑眉,撇嘴,竟然翻身上马:“七殿下得罪了,我近日连番受创,身子不适,刚刚强撑至此,已经尽力了,现在要连忙赶回家中养伤。” 说罢,宋悠也未等慕瑾善多言,便轻抽马鞭,策马而去。 宫中的安妘,坐在贞妃的宜春·宫中听到了顺天府的消息后,思索片刻后从宜春·宫中告退,带着不情不愿的兰香到了赵贵妃处。 小夏子在正殿门前看到了安妘,忙将安妘迎了进去:“恭喜淑人,谣言得破,现在娘娘正在里面等淑人一起喝一杯庆功酒呢。” 安妘垂首,莞尔一笑,只跟着小夏子的脚步进到了内殿之中。 殿中赵贵妃坐在桌前,看着安妘笑道:“你速度很快啊,这么快就将谣言破了。” 安妘并未多言,只福身拜了赵贵妃:“娘娘谬赞了,浪费了娘娘给臣妇的金子,臣妇还没有和娘娘赎罪,故而今儿特来将这罪魁祸首带过来,任凭娘娘处置。” 赵贵妃听后,将视线落在了兰香身上。 兰香见状,连忙跪了下来,摇头哭道:“淑人可不能冤枉奴才啊,奴才只是将从淑人那里买来的擦脸膏子给了秋蘅姐姐,秋蘅姐姐究竟是用来下毒害人了还是怎么样了,奴才可不知道啊!” 赵贵妃拿着绢子放到了鼻下,轻轻咳了一声,小夏子连忙挥手带着屋中伺候的人走了出来。 安妘双手端于腹前,微微蹲下,伸手抬起了兰香的下巴:“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将从我这里买来的擦脸膏子给旁人了?” 兰香声泪俱下,摇头:“是给秋蘅姐姐,秋蘅姐姐说她受安婉举荐,不日就可成为洛亲王的侧妃,当时还有洛亲王妃在场为她的话作证,秋蘅姐姐说只要奴才听她的话,她就将奴才带出宫去做近身伺候的丫头,享受与小姐无二的待遇,再也不用做粗活了。” 安妘缓缓起身,转头看向了赵贵妃。 赵贵妃眉梢微挑:“本宫记得,这个丫头好像是宜春·宫的人吧?” 安妘颔首:“正是。” 赵贵妃轻轻甩了一下绢子,捏着绢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尖:“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人啊,本宫要是将这丫头交出去,那你的长姐贞妃恐怕在这后宫就没有办法立足了吧?” 兰香听了这话,跪行两步,一把抱住了安妘的腿:“淑人,淑人,你毕竟是和娘娘一家出来,奴才是被内务府分到宜春·宫的人,你这样将奴才交给贵妃娘娘,可就亲手断送了你安家的满门荣耀啊。” 安妘微蹙眉头,朝前走去,脱离了兰香的手,和赵贵妃道:“贵妃娘娘,只要皇上的寿诞一日不过,臣妇就与你的计划息息相关,对不对?” 赵贵妃没有否认,点头:“是这样。” 安妘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是啊,而且依着刚刚这丫头情急所言,我们该知道这事情的背后之人,是安婉和洛亲王慕瑾林,而非臣妇的长姐贞妃,不是吗?” “是,那又如何?兰香可是在贞妃眼皮子底下的丫头,你将这丫头带到本宫面前来,本宫还不能将她交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处置了?” 安妘微微福身,平时着坐在凳上的赵贵妃:“贵妃娘娘想得差了,这丫头出自宜春·宫不假,但这丫头背后之人是安婉和洛亲王,实不相瞒,洛亲王已经和臣妇夫君势同水火,而四妹安婉自闺阁之中就已与臣妇反目成仇,不死不休。这根儿,娘娘看不懂吗?” 赵贵妃将手搭在了桌子的边缘上,笑道:“所以,你是想和本宫说,只要洛亲王和你那个四妹不除,在皇上寿诞之前,他们就会一直破坏你我之计划,是吗?” 安妘颔首笑道:“正是!故而还请贵妃娘娘思量一下其中利害。” 赵贵妃垂眸沉吟片刻,抬手扶了一下安妘的手臂,看着地上哭泣的兰香笑道:“你也听到了,宋淑人有意留你一命,否则本宫现在就能将你交出去,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被赵贵妃言语一下,兰香叩头在地,呜咽不敢言语。 安妘转身从桌上端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随着酒水缓缓倒入杯中,她的声音也缓缓流泻而出:“臣妇想,这一次那些人针对臣妇的计划失败后,还会有别的行动,与其让他们再找一个不知是谁的内应在宫里兴风作浪,不如臣妇和娘娘就联手唱一出反间计。” 赵贵妃端起了酒杯,微微举起,眼眸含笑:“你是个聪明人,又是个痛快人,本宫喜欢你,这没什么不可,在你不在宫中的时间,本宫的人自会盯着这个丫头的。” 安妘也端起了酒杯,弯腰和赵贵妃的酒杯轻轻相碰:“臣妇敬贵妃娘娘,舞动宫廷,圣宠不断!” 酒杯相碰,酒水微溅。 两声娇笑,各怀目的。 笑声之下却有哭声,在这皇宫大内和京城之中偏偏又是最常见之事,最常听之声音。 有几人在哭,就有几人在笑。 当安妘带着兰香从赵贵妃宫中·出来时,兰香已经忍住了哭泣,却依旧垂首很是委屈的跟着安妘。 安妘领着这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走到了皇宫的御花园中,看着园中的满目青翠,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兰香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安妘缓步朝前走去,到了石桌旁边坐了下来,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兰香:“你想必很是委屈。” 兰香听到“委屈”二字,眼中又有泪掉了下来。 安妘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阳光,似是无奈的叹道:“那你就好好的帮我收集证据,好好做一个证人,为自己争取生机和翻身的机会吧!毕竟,如果不这样做,赵贵妃也会随时能将你推出来成为这一场斗争的牺牲品,长姐可能会被冲击一时,但只要细细查下去,长姐就会被还予清白,宫中和朝堂并没有什么变化,你的死,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兰香吸了吸鼻子:“淑人说的,奴才都知道。” 安妘颔首,起身要往太医院而去,却在起身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慕瑾林。 二人瞧见对方时,都愣了一瞬。 下一刻,安妘退了一步,慕瑾林前进了一步。 这一进一退之后,安妘合上眼吸了口气,遂福身一拜:“洛亲王。” 慕瑾林已经走到了安妘面前,石桌的另一端。 他身着暗红的袍子,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有礼,尊贵:“真没想到,本王从福宁宫中请安后随意走走便碰到了淑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开脸得幸 安妘双手端于腹前,脸上带着客套礼貌的笑容:“王爷在事情结束之后来这宫中,恐怕不只是给太后娘娘请安吧。” 毕竟安妡允诺了秋蘅为他之妾室,这事情如果慕瑾林不知道才奇怪,现在事情虽告一段落,但他应该也怕事情败露。 在脑中细细琢磨之后,安妘的眉梢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而慕瑾林听后,却从石桌对面朝安妘走近了一些。 安妘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慕瑾林却又向前走了两步。 想到兰香站在后面不远处,安妘不愿她和慕瑾林之对话被旁人听去抓住把柄,便只能垂首将头歪在一侧,没再看他。 却听慕瑾林低笑一声:“如果本王说,只是在虚惊一场后,分外想见你一面,故而才到了宫中呢?” 他的声音低沉柔和,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一般,可却让安妘心中一阵恶寒。 安妘没有退后,向旁边挪了一步,偏头看向慕瑾林,眼神凌厉冷漠:“洛亲王之言语,真叫人……” 慕瑾林眉梢微动,眼中尽是动情之意:“真叫人如何?” 安妘厌恶撇开双眼:“真叫人恶心。” 她说完话,面上又恢复了微笑,和慕瑾林福身一拜,转身即走。 兰香见状,连忙低首跟着安妘离开了这里。 慕瑾林在原处站着,看着安妘离去的身影,她穿着藕荷色的衣裳,配着浅蓝色的裙子,与之前待字闺中的一身碧色装扮倒是有了许多不同,但是那样目标明确的眼神,却和当日在火中混乱中一把抓着他的手时,一模一样。 “安梦文……” 他低头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唇边轻笑一声,也离去了这里。 而安妘,经历这一天的波折后,在太医院中并没有真的闲下来,拿着笔将各宫的主子们都写了名字,无论如何,还得尽快一一拜会,看看这些人的脸上都适用什么才好。 一切做完,安妘照常做马车往熙园返回,却不知现在的熙园已经乱成了一片。 宋悠已经被心漪请到了玉心院中喝茶,说是喝茶,实为哭诉。 心漪跪在地上,她身边的丫头文书也跪在地上,哭声此起彼伏,婉转成调。 宋悠靠在榻上端着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和周念白在醉月楼时说过,女人和女人哭是不一样的,如果是个美人儿哭,那一定是赏心悦目惹人怜惜的,但如果不是个美人儿哭的话,可能只会让人觉得怜悯,并不会觉得赏心悦目。 错了,此种说法大错特错。 安妘哭,他既苦恼又心疼,一点也不觉得赏心悦目。 而现在看心漪和文书哭,他心里只有烦躁。 眼泪可能是女人对付男人最方便的武器,但一定不是最好的武器。 文书向前跪行了两步,将心漪的袖子拉了上去,露出了白皙纤细的小臂,但那白皙的小臂上面又赫然有一道紫红色的疤痕。 宋悠眼睛瞟了一眼,很是配合的问道:“这是如何弄的?” 心漪拿着绢子放在唇边,低头,又哭了起来。 文书此刻倒是不哭了,朝宋悠磕了一下头:“爷明鉴,主子今儿中午去厨房叫饭,说是要一份豆腐皮的包子,谁知管着厨房的林妈妈说,那样麻烦的东西,就是爷和太太过来要,一时半会儿也是做不成的,何况一个姨娘,做姨娘就该有点姨娘的样子,别一天天把自己当成主子看。” 宋悠眼睛一转,将茶放了下来,蹙眉,有点想走。 谁知宋悠还没有来得及起身,便被跪行到面前的文书抱住了腿。 那文书戚戚然:“奴才当时听了,也是没有办法,想着要怎么和主子回话,谁知隔壁藏珑轩那边的人来了,说要一份翡翠如意卷,那林妈妈乐得跟什么似的就应了下来,奴才和林妈妈理论翡翠如意卷不比豆腐皮包子来得麻烦吗?那林妈妈根本不理奴才,反倒和奴才说,有本事让主子和她理论来。” 宋悠低头,捏了捏眉心,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一道圣旨让他不必待职在家,哪怕回去当侍卫也好啊。 见宋悠似乎是叹了口气,那文书便借着心漪无声的哭泣说道:“奴才气不过,回来和主子说了,主子先去了厨房和那林妈妈理论,林妈妈说她只认爷、太太和玲主子,剩下的她是不认的,除非真的成了姨娘才算是姨娘,否则也不过是个奴才。主子听了气不过,转头去了藏珑轩和玲主子理论,谁知玲主子身边的文墨拿着东西要将我们撵出去。” 宋悠头更低了一些,捏着眉心低声道:“所以,心漪手臂上的伤,就是那个时候伤的?” 文书低头哭泣:“是啊,爷,你要为主子做主啊。” 宋悠抬头,直起了身子,看着窗外逐渐变得赤红的天空,抿唇挑眉。 心漪抽泣着抬头,看着自己伺候了十来年的人,只求救似的唤了一声:“爷!” 宋悠蹙眉,收回眼神,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心漪:“你先起来吧,之前做丫头的时候,也未曾在地上跪这么长时间哭过,现在好不容易当了姨娘,反倒比个丫头还不如了。” 心漪听了宋悠这些话,心中一时被温热充满,眼中又有泪掉了下来,在文书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宋悠抬眼看了她一下,有垂眸双手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心漪朝前走了一步,欲行礼道谢,却腿下一软,整个人朝前扑过去。 一时,心漪的双手扶在了宋悠的双腿上面,人也朝宋悠靠近了些,双腿跪在他的腿·间。 心漪双眼还含着泪水,眼眶红红的看着分外可怜惹人怜惜,却咬了下嘴唇,怯生生的说道:“妾身冲·撞爷了。” 说话间,心漪便扶着宋悠的腿往起站。 宋悠顺势扶了心漪一把,对方却又惊呼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宋悠怀中。 其实,这哪里是摔,分明是靠了过去。 宋悠哪里不知其中关键,只能不着痕迹的将心漪扶着坐到了榻上,自己站了起来。 文书早在心漪摔在宋悠身上时就从屋中退了出去,现在门已将关了起来。 坐在榻上的心漪伸手抱住了宋悠的手,阻止了他将要离去的脚步。 宋悠蹙眉转头,看向了心漪。 心漪双眼含泪,声音格外动情:“爷,就算念在这么些年妾身一直服侍在侧的情面上,还请爷多陪妾身一会儿吧,妾身与隔壁那位不一样,她全家都在宋府服侍,家生的奴才到底是比我们这些人有几分体面,此时爷若出去了,心漪就更没有办法做人了。” 他没有说话,只紧紧皱起了眉毛,屋中一时无语。 而玉心院中也是一片安静。 玉心院中安静了下来,藏珑轩中就乱成了一团。 玲·珑将手旁的茶杯扔了出去,正正好砸在门框上,让刚走进来的文墨愣了一下。 文墨忐忑的朝里面走去:“主子也不必这样心急,无非是……” 玲·珑银牙几欲咬碎:“无非是什么?无非先开脸的是她,先得了爷的是她罢了,那我算什么,这几日来的努力又算什么!” 文墨走到了玲·珑身旁:“主子别气,不过是爷待的时间长了些,并不一定就成了什么。而且,这个时辰,太太眼看就要从宫里回来了,主子何必着急,就算是那位今儿趁着太太不在开了脸,太太就真的能容得下她?” 玲·珑听后,双眉一扬,笑了一声:“你不提我倒是忘了,要不是忌惮着太太,我也早就使她那样下三滥的手段了……走,和我去鳒鲽院那边候着太太去。” 故而,当安妘回到熙园时,一到鳒鲽院门口,看到的,就是跪在院中的玲·珑。 而碧霜就坐在廊下绣着绢子,一脸的不耐。 安妘见此等情景,眼睛一转,走到了桂树下的石桌旁坐了下来:“不知道你今儿来找我何事啊?” 玲·珑蹙眉,眼中含泪,转头朝安妘的方向跪着:“太太,是妾身不好,妾身今儿和心漪为着厨房那边的事情争了起来,让心漪受了些伤,爷去看了心漪到现在也没有出来,想来是讨厌了妾身,妾身不敢去惹爷的不痛快,只能先来求太太宽恕,求太太让妾身留在爷身边继续伺候。” 纵然玲·珑说的话有些凌乱,但安妘还是从玲·珑口中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她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空中的火烧云成片成片的,让看见的人心里燥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这云,还是因为这天气。 安妘将视线收回,想起了那日在屋中看到的心漪和宋悠。 风吹过来,桂树上有几片叶子旋转飘落,从安妘的眼前落在了石桌上面。 有一片叶子落在了她的藕荷色的袖子上,安妘轻轻翻转手掌,那片叶子也滑落了下来。 安妘眼睛随着那片滑落的叶子移动着视线,声音轻柔:“夫君去那边多长时间了?” 玲·珑见安妘面上平静,却隐约透着一股不悦和不耐,心中便知心漪即便开了脸也是过不好了,唇边隐约有了抹笑意。 她仰头看向安妘,收了那抹笑意:“大概有一个时辰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善妒吃醋 安妘伸手捏起了那片在桌上的叶子,抿唇不语。 清脆的叶子在赤红的黄昏下也被染上了淡淡的一抹·红色。 忽然想起宋思让依烟交代自己话,在不如意中想办法过得如意。 安妘轻蹙了一下眉头,将树叶丢在了一旁,看向跪在地上的玲·珑,轻声道:“你不累吗?起来吧!” 玲·珑见安妘如此说,便站了起来:“那太太,过会儿,要不要将心漪叫过来训话?” 安妘垂眸没有说话,院门口却传来一个疏朗的人声:“将心漪叫来做什么?” 这个声音,是宋悠的。 安妘抬眼瞧了一下·身着白衣的公子,他面上依旧带着笑容,负手走了进来。 玲·珑未曾想过宋悠会在此时来这里,低头咬了一下嘴唇,笑道:“当然是恭贺心漪如愿以偿啊。” 宋悠抱着手臂坐到了廊下,蹙眉看着玲·珑,冷道:“还是先别恭贺心漪了,你倒是该小心一些,纵然你一家是宋府的家生奴才,几辈子人都是伺候宋家的,但你们也是奴才,奴才就该守着奴才的规矩,不要想着越俎代庖才是。” 院中除了几个大丫鬟,还站着自己小丫头,如今听见宋悠当着众人的面儿训斥了玲·珑,都讷讷低下来头。 玲·珑未曾想过宋悠竟会如此一说,只能眨了眨眼睛,福身道:“是,爷教训的是。” 宋悠似乎很是烦躁,皱眉抬手挥了一下:“下去吧。” 玲·珑不敢多言,只转身走出院子。 安妘始终坐在桂树下面,未曾抬头,未曾言语,未曾再多看宋悠一眼,她伸手捏着刚刚被风吹落下的树叶,细细端详着,似乎里面有无数宝藏和秘密一般。 宋悠转头看向安妘,见对方似乎有异,便皱眉问道:“怎么看着很是不高兴?莫非文乐公主的事情还未解决?还是又有别的事情为难了你?” 听到宋悠的问题,安妘咬了一下牙,将手中的树叶放了下来,换了一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宋悠一时不解其意,只能抱着手臂看向了碧霜。 碧霜眨了眨眼睛,更是不解。 宋悠眉梢一挑,眼中带着威胁之意笑了笑。 登时想到之前宋悠从自己口中套出的秘密,碧霜想起了自己要将安妘的事情事无巨细的都告诉宋悠,也就心领神会的知道宋悠是在问自己安妘为何生气。 领会精神后,碧霜将绣绷子和丝线收了起来,转头和安妘道:“姑娘,爷今天被心主子请过去了有一个多时辰呢,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竟然能说这么长时间。” 谁知安妘此时竟然连碧霜的话也没有搭理,将手中的树叶放了下来,起身朝屋中走去。 路过廊下的时候,宋悠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腕,让安妘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安妘也没转头,只将宋悠的手一甩,推门往里面走去:“心雨呢?怎么不见人?” 碧霜连忙道:“心雨今儿中午用了饭后,便和钱妈妈一同去种姑娘买回来的花卉种子了,估计过会儿就回来了,姑娘想吃些什么,奴才去厨房叫去吧?” 安妘应了一声,也没说自己想吃什么,转头进了屋。 旁边宋悠见状,紧紧皱起了眉头,从廊下走了出来,低声问着碧霜:“她是怎么了?” 碧霜被宋悠这样一问,愣了一下:“奴才不是说了吗?心主子啊。” 他更是不解:“你主子回来的比我晚,心漪惹她了?什么时候惹的?” 碧霜朝屋中看了一眼,也从廊下走了出来,低声道:“姑爷平日里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现在倒糊涂了起来,奴才说的是,姑娘为着姑爷去心主子那里一个多时辰的事儿生气呢。” 听了这些,宋悠抱起了手臂,转头看着墙上镂空花纹中的湖水,被夕阳映得一片火红的湖水。 许久宋悠摸了摸鼻子,轻声道:“她该是误会了我已经和心漪圆房吧。” 听到如此不确定的语气,碧霜抿唇福身:“是!” 宋悠转头看了眼被安妘关起了的屋门,当下打定主意:“我出门一趟,你就别去厨房叫饭了,我给你家姑娘寻些别的回来吃。” 碧霜还来不及说话,那宋悠已经转身走了出去。 而屋中的安妘正提笔在纸上写着臻时玉容膏需要用的成分,在时间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需要在宫中将各位主子们需要的特殊成分做出来。 而常规成分,则需要碧霜和心雨领着小丫头们在熙园这里做出来,否则的话,在皇上寿辰之前,很难做完这么多。 然而熙园这里,管账房的林大又和林妈妈是夫妻,同是玲珑的长辈,心漪的舅母是采买脂粉头油的董妈妈,如果自己让丫头们在府里做擦脸膏子,势必会让林大给董妈妈支银子的时候有借口克扣,将银子匀给厨房。 那个时候,林妈妈和董妈妈两个人恐怕会闹得不可开交。 安妘看着单子上的东西抿唇笑了一下,将毛笔挂在了笔架子上面。 不怕她们闹,就怕她们不闹。 可现在…… 安妘脸上瞬时没有了笑容。 可现在心漪已经是被宋悠真真切切纳为妾室了,她这样的筹算,算到最后,不过是能将一个玲·珑给送走。 走了玲·珑,会不会再来第二个玲·珑? 宋悠若是想要纳妾,她就算做什么也是徒劳。 安妘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一时心中气恼,伸手一推,将笔架子和砚台墨块尽数都推了下去。 哗啦一声,接连几声响动,桌案上的东西洒落在地上。 院中的碧霜听见声音,慌忙推门走了进来:“姑娘——” 安妘站在桌案前,双手撑在桌案上,肩膀上下起伏,似乎,是在哭。 碧霜本想开口劝一下安妘,却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你要是有气,不如按着我打一顿,何苦将我从徽州那边寻来的漆墨和砚台摔了?那东西虽不是价值千金的宝贝,但好歹也是为夫我的一点心意啊。” 安妘蹙眉,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碧霜连忙挥手让小丫头们进来,将地上的这一片狼藉收了。 两个小丫头低头走了进来,不敢看宋悠和安妘。 宋悠手中拎着一个三层的食盒,扫了一眼安妘,朝内室当中走了过去。 碧霜叹了口气,转身拉着安妘的手臂往内室那边送去。 安妘心中别扭,将碧霜的手轻轻推开了。 碧霜低首笑了一下,轻声劝道:“依我看啊,倒不一定就真的圆房了,就算真的圆房了,姑娘这辈子也是拴在姑爷身上了,趁着姑爷的心还在这儿,姑娘也该做些好的打算啊。” 安妘轻咬了一下嘴唇,不情不愿的被碧霜推·进了内室当中。 越过上绘红梅的云锦乌木屏风,安妘瞧见白衣的公子将食盒当中的吃食一点点的摆到了外面,有蛋黄千层糕,炙羊排,还有一碗糖蒸酥酪。 看见对方不知去哪拿了些自己平日爱吃的,安妘的心中也不由消了些气,只剩下了满心满腹的委屈。 碧霜推着安妘进屋坐了下来,便福身退了出去。 宋悠也坐了下来,瞧着安妘的眼睛,笑道:“你瞧你,摔了那么些东西,还得让她们去收。” 安妘撇过头,没有说话,垂眸却又看到了黄白相间的蛋黄千层糕,一时想起在宫中时,并未来得及吃午饭,肚腹空空,倒是有些想吃了。 他搬着凳子朝安妘靠了过去,将软绵的糕点掰开递到了安妘唇边:“你纵然气我恼我,也该让我知道你在恼什么吧?” 安妘别扭的将头撇开:“我不饿。” 听见安妘所言,宋悠倒是笑出了声,将糕点送到了自己口中,细嚼慢咽的吃着,仔仔细细的看着安妘这副模样。 被宋悠盯得有些发毛,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你既然有好的人陪你,干嘛还来找我” 他已经吃了一半,又将另一半也送进了口中,挑眉看着她笑道:“我不就去看了看心漪,你就这样,也太善妒了。” 安妘眼睛一转,冷哼一声:“你之前说,瞧见我为你吃醋就分外开心,今儿个趁我不在园子里连事儿都办了,倒嫌我善妒了,宋家三爷的这张嘴可真是不可信。” 宋悠忍住笑意,故意问道:“办什么事儿?趁你不在办什么?” 她蹙眉,将要起身。 宋悠一把拉住了安妘,让她坐了下来:“你是个傻子,我不过是让她安安静静的躺倒榻上睡觉,等人睡着了我才走的,这才耽误了些时间,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安妘听后,心中更是别扭,十分不悦:“我没问你们具体细节!” 他摸了摸眉毛,笑道:“要么说,你真是个傻子,如果我碰了心漪,跟过来的郑嬷嬷会过来和你报的。” 安妘听后,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宋悠又朝安妘靠近了一些,从背后抱住了她,将头放到了她的肩头上:“等了这么长时间,可有人找你报啊?这种事情要记录在案的。” 她面上一红,去扒拉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没有就没有吧,反正等人睡着以后才走,也很是温馨。” 宋悠听后,轻笑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听见有人站在门前喊道:“爷,洛亲王来了,就在前厅等您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保留颜面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疲倦的松开了安妘。 房门是开着的,风一吹进来,屋中的纱帐翻飞起来。 宋悠转头看着这一桌子的好菜,一时竟捏着酒杯动也未动。 安妘瞧着他的样子,不由轻叹了一声,给宋悠捏着的那只空酒杯倒上了酒:“你愁什么呢?莫非,是愁这一桌子的好菜还得拿来招待慕瑾林?” 宋悠侧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将酒饮尽:“学我讲冷笑话,可并不好。” 他将酒杯放回了桌上,起身往外走去,却也没忘和安妘说:“一桌子的好菜招待不喜欢的人自然不开心,所以,娘子切记要将菜吃完吃净。” 安妘没有说话,亦没有回头看他,只伸手捏起了一块蛋黄千层糕放到了嘴边。 白衣的贵公子已经走出了屋中。 此刻,夕阳已经过去,天空上没有了火红的颜色,只剩下了一片将要变黑的惨白。 宋悠从鳒鲽院的院门中穿过,从湖面走过,一步一步,不缓不急。 待到了前厅时,月已从云层后现出,清冷孤寒的夜也终于开始了。 前厅中烛火高然,深红衣袍的慕瑾林坐在里面,看见门口长身玉立的宋悠时,他缓缓站了起来。 宋悠微微张嘴,竟是悄无声息的吸了口气,才走进了前厅当中。 慕瑾林从身侧的桌上拿起来了一个本子,纸微黄,他的手指随意翻开两页,墨迹微微泛旧。 宋悠脚步微顿,继续朝里面走着,到了慕瑾林的对面:“王爷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紧事?” 慕瑾林将手中的本子合上,轻声笑了一下:“本王今日和七弟从顺天府出去后便分开了,但后来本王改变主意要去宫中给皇祖母请安。” 对面的宋悠皱眉,满不在乎的坐了下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慕瑾林轻轻摇头,面上还带着笑:“本来七弟该比本王早回宫中,可本王到宫中时,七弟还未回来。” 宋悠似乎有些不耐,却还是笑了一下:“可能七殿下去了酒肆,可能去了仙居楼吃喝,也可能骑马出了城。” 慕瑾林朝宋悠走近一步:“不,本王想,七弟该是和你见面聊了些什么。” 白衣的公子垂眸,站了起来,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是,七殿下找我相聊甚欢,聊起儿时在御书房中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说罢,宋悠转身便要朝外面走去。 慕瑾林抬手拦住了宋悠的去向。 宋悠转头看向慕瑾林,正巧对上慕瑾林的双眼。 慕瑾林的声音很沉:“御书房你为我伴读四年,形影不离,的确会相聊甚欢。” 屋中一时寂静,在经历诸多事情之后,慕瑾林竟然还能提出当年儿时之事。 可当年之情义现在拿来说出,只如今夜惨白只月光一般,让人心寒。 宋悠又抱起了手臂:“王爷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慕瑾林将手中一直拿着的本子递向了宋悠,声音很沉:“你既然不想被卷入争斗,那就离慕瑾善远一点,他不比我干净多少,这是他手下门生的账本。” 宋悠蹙眉,没有接。 慕瑾林倒也没恼,将本子放到了宋悠身侧的桌上,轻笑一声:“后天就是五月十五,本王恭候你和尊夫人大驾。” 有些话不提还好,提了就是一道难看的伤疤横亘在曾互为挚友和知己的二人中间,想起那日慕瑾林让安妡交给安妘的信,宋悠心中怒不可解。 在慕瑾林转身的一刹那,烛火幽微,风从门口灌入屋中。 随着风声还有轰然一掌的声音。 宋悠竟将桌上的账本一掌破碎。 原本走到门前的慕瑾林,听到响声,回头看了一眼。 破碎的纸片在宋悠身侧翻飞。 宋悠负手笑了一声:“洛亲王,莫要让宋某在与你做不成朋友之后,还要小瞧你,反反复复不敢面对险境的,不是好儿郎。” 这次,慕瑾林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径自走了。 一直在门外听着动静的剑琴见慕瑾林走了,连忙走进了屋中:“主子,洛亲王他……” 宋悠蹙眉,双手紧握:“剑琴,之前咱们在军营那边的人,你让霍云将人调到熙园几个。” 剑琴愣了一下,忐忑道:“可现在主子是待职在家,圣上一直没有旨意,咱们这样私自调兵,会不会被圣上……” 宋悠无所谓的笑了一下:“不会,一共也就六个人,皇上不会多想,反倒我现在待职在家,是个人都能上来踩一脚,我还大摇大摆丝毫没有防范,估计皇上还会想我是不是已经忠诚了哪一方势力。” 侍卫,皇帝的近臣,只效忠于皇帝。 这是他那年和周念白被选为御前行走时,听到的第一句话。 剑琴看着沉默的宋悠,没有多言,只退了出去。 在鳒鲽院中的安妘已用完了晚饭,到了后院中,让人寻来了各个院中管事的大丫头们,又命人寻来了玫瑰花和月见草。 大概十一二个丫头们到了之后,安妘交代着碧霜让众人将干燥的玫瑰花和月见草都用清水泡开了,而后准备调好碱水用于上锅蒸。 这些丫头们虽然心中存了疑惑,但安妘是熙园里正经的女主子,便也没有多说其他,只能照做起来。 让碧霜在后院盯梢,安妘便回到了前院。 前院中心雨已经让人点了院中的灯,昏黄的灯光映在院中,让桂树的影子拉了好长,将石桌笼了起来。 安妘坐了下来,看着在桂树旁修建花草的心雨笑了一下:“怎么样,今儿从院子外面回来时,玉心院和藏珑轩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心雨将精巧的剪刀放了下来,转头看向安妘,朝安妘走近了一些:“太太说的是下午的事儿还是?” 安妘侧头:“自然,是我将这些丫头叫过来的事儿了。” 心雨了然点头,弯腰凑近安妘:“玲主子那边倒是颇有说法,说是胭脂头油的采买一个月才一次,支出来的银子倒是不少,现在太太带着这些丫头们开始做擦脸膏子等物,又得让那边省下不少钱。” 安妘听后,笑了一下:“看来我还得教你们做胭脂。” 心雨愣了一下:“太太这是?” 见到心雨脸上带着深深的疑惑。 安妘纤细的手指在石桌上划拉着:“你想想,我让你们在院中空闲的地上种上了各样有用的花卉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做擦脸膏子的时候省着出去采买那些原料了吗?再用那些自己家里长出来的花做胭脂,肯定比外面卖的堪用,又能省下不少钱呢。” 心雨听后,转身从廊下拿起了团扇给安妘轻轻扇着风,轻声细语的说道:“其实,太太也不必这样小意打算,太太每月从朝廷那边领的俸禄不少,那几处庄子也每月都有钱交过来,纵然爷……爷也不会一直被圣上待职在家的啊。” 心雨说话时,安妘正巧抬头去看,却见院门前有一抹白色的衣角闪过,安妘眼睛一转,抬头看了眼静谧月光下的院中花草。 她笑了一声:“我虽身为庶女,却也知道大家大户虽然表面风光无限,但人多用钱的地方多,稍不留神重了的银子、被底下人贪了的银子一年下来就跟流水似的没了,好多人家就算是公侯伯爵也有放黑银子收租的,故而很多家的账本都是不经查的,稍微一查就是要被治罪的,恰是因为这破费太多所致,你以为,夫君上任多一份俸禄,就不必如此了?” 心雨听后,眨了眨眼睛,似有所想的点了点头。 安妘又道:“所以,就算夫君上任,也是要这样开源节流,扫除弊病的,夫君无论有没有圣宠加身,这京城里都是如狼似虎,有圣宠时,无数人想将你拉下来,没圣宠时,恨不得人人踩你一脚,若一不小心在账上出了问题,那就更有被人说道的了。” 心雨摇着扇子的手竟不由顿了下来,沉吟片刻,道:“太太真是想得长远。” 而此刻站在院门外听墙角的宋悠抱着手臂笑了一下,他真是一不小心娶了一个贤内助,当时娶安妘时,心中甚是欢喜自己能娶自己心仪之人,但母亲也私下说安妘身为庶女,未免管家之事不那么明白,若有玲珑等在老太太身边待过的帮衬,或许还好些。 虽说宋悠心中并不在乎安妘是嫡是庶,但也还是应了母亲所言,将玲珑留在了身边,未免日后后宅出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来看,是不是能找机会让母亲将玲珑等人领回去了呢? 他轻松的靠在了墙上,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双眼看着月光下的平静湖面,风一吹,送来一阵清透的凉意,翻起了宋悠的衣角。 心中所有烦躁似乎都随着这一阵夏日的凉风被吹散了。 坐在院中的安妘看着院门处翻飞的白色衣角,抿唇笑了一下,但愿她刚刚所言,能让他不必觉得心中不舒服,男人嘛,还是很在乎在女人面前的面子的。 但见那抹白色扩大,安妘连忙收了眼神。 而宋悠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径自朝安妘走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一心一意 心雨见宋悠走了过来,忙退后几步离开了这里。 安妘看着越来越朝自己靠近的宋悠,也缓缓站了起来。 当他站在石桌对面后,一时,风动,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和树叶也随着风动了起来。 两人的衣衫猎猎作响,灯光在晃。 宋悠眼中含笑,抬手将安妘的手握在掌中:“还生气吗?” 听宋悠这样问完,她怔忪片刻,方才想到在他从鳒鲽院出来之前,她还正与他怄气。 有些别扭的,想要将手从宋悠手中抽回,却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宋悠顺手将人一带,带到了自己怀中。 安妘诧异抬头,却见宋悠面带笑容,眼中有说不出的温柔。 他低头轻声问怀中人:“我给你带回来的东西好吃吗?” 她微微错开了宋悠的眼神,却将头轻轻的靠在了他的肩上,细嫩的脸庞蹭着他微微泛凉的衣裳,闷声答道:“也就那个样子。” 宋悠没有言语,将安妘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觉得天旋地转的一瞬间,看到天上的月亮都好像晃了两晃。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心跳的太厉害,情绪太过激荡。 而此刻,在那个从熙园出去的慕瑾林的府中,被囚于屋中的安妡拿着安婉寄过来的信件凄厉的笑了几声。 安妡身侧站着的侍女瞧见了安妡的样子,眼中露出心疼:“王妃娘娘,您要仔细保重身子啊,前儿才刚诊出来你已经有了身孕,王爷才稍稍宽松了些,让大夫可以进出这院子,王妃娘娘不如把握机会将王爷的心赢回来。” 侍女的话并没有说动安妡,安妡只拿着信朝榻边走过去。 那封安婉写的信上,将这两天外面所发生的事一点一滴的全都告诉了她,安婉在信的最后写道:吾与二姐之痛,皆来自于梦文,望二姐莫要就此消沉,忘了当日大计,身后有隆和郡主做保障,有何恐惧。 安妡挑眉,将信放到蜡烛上缓缓的烧了,只留下灰烬在周围洒落。 侍女朝安妡走过去:“王妃娘娘,太医还站在院中,娘娘……” 安妡咬了一下嘴唇,挑眉:“给些赏钱将人请出去吧。” 侍女听了,本想再劝些什么,却在看见安妡那双死气沉沉的双眼时,便只能应了。 在安婉怔千方百计的想着下一步该要怎么破坏安妘的前程时,熙园中的安妘已经想到了新的应对之策。 一个如何能将安婉从幕后揪出来的计策。 她这边对这些事情应对自如,却也没想到,文乐公主正在做一件让她头疼的事情。 文乐公主昨儿晚上在昭阳宫的内室中叫过来了七八个能识文断字的宫人,这些宫人到子时才离开的昭阳宫,他们都在帮文乐公主做一件事,模仿一种字迹。 最终,这些人只留下了一个在昭阳宫中,据说公主给了那个宫人两百两的黄金。 文乐公主用这两百两黄金换了一张纸,一张轻飘飘的纸。 今日,她便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来到了御花园的凉亭之中,等在了某个人的必经之处。 上午夏日的阳光还不算太刺眼,也不算太让人难熬,但这光,却有足够的耀眼。 故而,当方恒文从冯才人的宫中·出来时,正巧看到那样耀眼的光打在了文乐公主大红衣裙上面。 巧的是,当方恒文见到文乐公主时,文乐公主正看着他,笑着向他招了招手,让他走到了凉亭这里。 方恒文没有进凉亭,他站在凉亭外面,和文乐公主抱拳行礼,规矩得很。 文乐公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件,递向了方恒文。 方恒文垂眸看向信件,淡淡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红衣明媚的少女也垂眸,似是苦恼的叹了口气:“这是梦文姐姐的信,想要……给你的小师叔。” 轻声说完,她抬眼小心翼翼的看向方恒文。 但见方恒文也抬眼正在看她,却是打量。 亭中还有墨文,却只是低头侍立在侧,这凉亭之中,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御花园中虫鸟细小的动静。 方恒文蹙眉道:“殿下似乎知道什么。” 文乐公主双眉一挑:“本宫知道什么?该知道什么?” 方恒文垂眸,眉毛还皱着,盯着文乐公主手上的那封信:“既然不知道,就不该随意将信寄出,否则,不知道会引出什么祸事。” 文乐公主捏着信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她抿唇,沉默了一下:“不会有什么祸事的,不过是梦文姐姐的一封家书,里面还有宋悠宋大人的一些嘱咐交代,能有什么祸事?” 大眼睛的少年张着眼睛看着她,看着文乐公主竟有些心虚的退后了一步。 方恒文没有再说别的,将信从文乐公主手中接了过去:“如殿下所愿。” 说罢,人已经从凉亭中走出。 文乐公主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那少年已经远去后,只能喃喃道:“怎么能走那么快呢?这难道就是仙缘岛的御空步?” 那方恒文回到太医院时,先去了药房当中为冯才人抓药配丹,却在一进门时见到了同样来了药房当中的安妘。 两人相互打了个照面。 方恒文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转了一下,讷讷的问道:“你和三叔过得如何?” 听见“三叔”二字,安妘的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方恒文愣了一下:“三叔?哦,你说夫君和我?” 方恒文颔首,朝安妘走近一步:“当然。” 安妘低头笑了一下,朝药架子那边走去,抬头寻找着黄岑在何处,缓缓说道:“你三叔他虽然风流名声在外,但心中自有丘壑和打算,在家中待我很好,也很尊重。” 方恒文看着安妘伸手将一个抽屉拉开,取了些黄岑出来。 他咬了一下,嘴唇,想起几年前宋悠来仙缘岛时,言语轻佻与自己那位女师父说话的样子:我宋某要是能娶到比姐姐还美的姑娘,必定要千方百计的哄着宠着,毕竟美人落泪,我的心会很痛的。 安妘的相貌吗…… 能被小师叔记在心里的人,的确不难看。 只是,三叔的确也还是风流名声在外。 安妘将黄岑放到了托盘当中,喃喃道:“黄岑能治粉刺,正好磨粉给容昭仪用。” 说罢,她抬头又开始寻找虎杖根。 方恒文跟随着安妘的脚步,又继续问道:“那,三叔自娶了淑人后,可是一心一意,没有纳妾?” 此刻,安妘没能再继续寻找虎杖根,她转头看向了方恒文。 方恒文被安妘瞧的一愣,向后退了一步,微垂眼眸,面色冰冷。 安妘瞧着方恒文的样子笑了笑:“你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竟开始问婶子我这样的问题?” 方恒文被她问得脸上一红,只低声道:“那婶子就告诉我,是不是就好了呗?” 头一次被人称作婶子,安妘想到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十五的年纪,不由摇着头笑了起来。 在安妘的笑声中,方恒文越发觉得脸上热辣辣了起来。 最后安妘停住了笑声,垂眸平静说道:“家中,有两个侍妾,但心意嘛……大概,算是一心一意吧。” 她说到最后时,有的字已经发不出音来,可见是多么的牵强。 方恒文如此想,他抬头看向站在药架子面前的安妘,药房的窗户微微开着一个缝隙,有光偷过来打在了安妘的身上。 她微微抬着头,神色有些恍惚,那打过来的一束光,竟映衬着她身上那套浅粉色的衣裳有些落寞了起来,就连鬓边轻轻摇曳的玉坠子也有些孤寂。 仙缘岛上的杏花树下,他记得小师叔曾经捣着药和他说:只要她能有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夫君,我娶不娶她又有什么所谓呢? 当时,小师叔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看小师叔从京城归来后,抬头再看海上升明月时,隐约能见到那一丝落寞。 他忍不住问小师叔,为什么不能将喜欢的女孩子从京城带回来。 小师叔与他说了许多不妥,许多顾及,最终却和他说,若是有一心一意待她的人,不娶又有什么所谓。 抽屉拉开的声音,打断了方恒文的思绪。 安妘已经找到了虎杖根。 方恒文抿唇,似乎是叹了口气:“淑人你……” 你是不是像小师叔一样,正念着小师叔呢? 话没有问出来,安妘回头看他,笑了一下:“你这个孩子,是不是一直在仙缘岛上没出来过啊?好像不太会和人说话的样子。” 方恒文颔首:“但我诊过很多病人,我是医武双修的人,是能做岛主的。” 安妘听到这话,笑得很是开心,没再多言。 方恒文的手缓缓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里,有文乐公主给他的信,此刻就像是一团火灼烧着他。 看来,他非要将这封信寄出去才行了。 安妘并不知道方恒文在想些什么,只蹙眉看着棕色干燥的虎杖根,放在鼻尖上闻了闻:“虎杖根能去黑美白,正好适用文昭容,只是不知是磨粉好,还是蒸好。” 方恒文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舒了口气,道:“外用当然磨粉好。” 安妘说话时,是喃喃自语,声音很小,方恒文离着她有十步之遥,故而当方恒文看着她如此说时,她抬头看着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方恒文又向后退了一步,和安妘抱拳行礼,转身快步走出了药房当中。 他想,他现在就该要把信寄出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两个选择 安妘自然不会知道方恒文这样匆忙而出是为了什么,只摇了摇头,在药房当中将各宫主子需用的药材一一取了一些,便拿到了制药堂中去做。 离着皇帝的寿辰不足半月,已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与安妘一样,宋悠也觉得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故而向宫里呈了张帖子,要求见皇帝。 但等来宋悠的,却不是皇帝召他进宫,而是派了周念白到熙园寻他。 周念白到熙园的时候,宋悠刚刚给从京城禁卫军中调来的六个人分布了防守区域。 他就坐在前厅后面那个没有提名的凉亭之中,坐在湖水之中。 周念白见到舒服倚靠在凉亭上的宋悠时,三两步跳了进来,将手中的长剑转了一下,笑道:“啊,圣上赏给你的园子真好啊,可惜这么好的两个亭子,你竟然连名字都没提。” 宋悠撇嘴,肩膀微耸,抬手倒了两杯酒:“我正打算叫他们无名亭一号,无名亭二号呢,不知道好友有何高见?” 周念白将长剑扔到了石桌上面,伸手端起了宋悠倒满酒的酒杯,仰头一口喝了:“我来是有正事与你说,圣上给了你两个选择。” 宋悠今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围着红边绣云纹的白色腰带,他听后,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哪两个选择?” 周念白笑道:“圣上说,你歇得时间够长了,现在才想起来给他递帖子请命,所以想给你一个难办的差事——让你替我运一批粮草去西北。” 听了周念白的话,宋悠也端起酒杯将酒喝了:“你只说了一个。” 周念白嘿嘿笑了两声,摇了摇手指:“第二个你不会喜欢的,去吏部报道,任御使大夫,彻查洛亲王府!” 宋悠放下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更是一变:“圣上要查瑾林?” 周念白收了笑容:“是,这事情要么你办,要么我办。但我想,我办的话,总归还是比你的非议少一点,论忠,你该查,论义,你不能查,查了多少会让人诟病你之人品。” 穿着黑色侍卫服的周念白抬手自己倒了杯酒,瞧了一眼宋悠还有些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做禁卫军副统领的时候,不是已经将看到的、听到的报给圣上了吗?里面有几个百夫长是洛亲王的人,禁卫军和大内侍卫是什么,是除了皇命皆不能从的皇帝死士,但凡有人想染指这两个势力,无论有没有叛乱的心,都会被除掉的。” 宋悠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靠着的栏杆,看向了潋滟的湖面,一时没有言语。 见到宋悠这副沉默的样子,周念白又喝了一口酒:“不是吧,我的兄弟,慕瑾林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还能将他当朋友和兄弟?你既然决定将在军营中探查的一切都报给圣上,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话落,湖面上有一只雀鸟轻轻点了一下湖面飞过。 湖水有一层层的涟漪漾开。 宋悠将眼神从湖面上收了回来,沉声道:“不能,所以——” 他看着周念白笑了一下:“所以,我很庆幸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的确不会喜欢去查慕瑾林,故而,只能帮你去押运粮草了。” “这样是最好的选择,但我要提醒你,我去查慕瑾林的话,很可能会让慕瑾林狗急跳墙,就像……之前造反的齐王,所以,你押运粮草的话,很可能又得遭遇一次生死危机。” 宋悠叹气,抬手拍了一下周念白的肩膀,沉声道:“在京中办案的你,才更凶险……念白,熙园……” 没等宋悠说完,周念白也拍了一下宋悠的肩膀:“你放心吧,熙园中的人,我会帮你守好的!” 因周念白来时,已是午时,故而宋悠让厨房设宴招待了周念白一顿酒席,才将人送走。 将对方送走后,宋悠坐在这无名亭中静静的想了很长是一段时间,最终决定修书一封给远在胶东海外的宋思。 此去西北,大概是在皇帝生辰之后,周念白虽说会帮他注意熙园这边的事情,但周念白并不了解慕瑾林对安妘的念头,一定会有疏漏,可若是宋思的话,虽然并无功夫傍身,但身为医者又有当世轻功绝学,带着安妘逃命避险的功夫一定是有的。 那天,从京城的驿站中,寄出了两封特殊的信。 一封,是宋悠的亲笔信。 一封,是文乐公主叫人仿照安妘字迹所写的信。 它们寄给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地点,虽内容天差地别,但都有一个目的——让宋思回京。 当信在落日之时出京时。 安妘也在落日之时乘着马车回到了熙园。 照例从熙园的东侧门进去,一下车便瞧见了等在门口的碧霜。 碧霜走到安妘面前,抬手扶着安妘朝前厅后面的凉亭走了过去。 “姑娘,经昨儿那么一闹,今儿那二位倒是在爷跟前挺安生,晌午的时候各人送了碗羹汤就都撤了,只是账房那边闹了起来,午饭过后,又找我和心雨来闹了。” 夏季落日时候的太阳正晒,安妘抬手遮了一下,看着被阳光映得火红一片的湖面笑了:“闹就对了,我就怕他们不闹,是谁和谁闹得?厨房和采买胭脂头油的董妈妈闹得?” 碧霜微微颔首:“可不是嘛,还有之前那个想采买胭脂头油赵妈妈今儿也来闹了,是向着厨房那边的。” 安妘垂眸思忖片刻,随即笑道:“哦,是那个原本想要采买胭脂头油的赵妈妈?” “是她,姑娘好记性。” 安妘听到这样的夸赞,只抬头和碧霜笑了一下:“走,咱们去厨房一趟。” 碧霜应了,却也不由疑道:“姑娘去厨房那边做什么?” 安妘撇嘴:“这一帮子人闹来闹去,偏我不在,又不能闹到宋悠那边儿,等了我一天了,且想着怎么辖制我呢,咱们去看热闹去。” 听了安妘的解释,碧霜低首笑了一下,心领神会,转头交代了一下旁边的小丫头去鳒鲽院那边儿将心雨叫来厨房这里。 厨房那边,的确很是热闹。 正是等着各房主子们叫饭的时辰,一众婆子们帮两个厨子将常用的菜都洗好了放在一边。 心漪院子里的莲儿和玲·珑院子里的小红,一同来了厨房这里吩咐饭食。 两个人在厨房门口碰见,互相啐了一口才走了进去。 安妘和碧霜远远的躲在弯道后面的树影后面,瞧见这一幕,不由笑了一下。 只待两个丫头进去后,听着院里争吵了起来,安妘才带着碧霜和一行人走到了厨房的院子里。 一踏进院里,正见到一个老妈妈蓬头乱发的拽着莲儿的头发往外推搡,那莲儿手上还拎着两只鸡,被背后的婆子轻轻一推,整个人朝前摔去,手中拎着的两只鸡“咕咕”叫着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只见玲·珑院里的那个小红撸着袖子,插着腰指着莲儿骂道:“给我将这人给打出去,也不看看这园子里是谁做主,还敢在你姑奶奶面前耍威风,不就是爷昨儿在院子里多坐了会儿吗!整的好像自己是姨娘一样,别说你不是姨娘,就是姨娘,也是没脸的,待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让爷碰一下,真是臊死人了!” 安妘立在院门前,双眉挑起,笑着扬声问道:“哟,我听着这意思,姑娘你才是这熙园里做主的人了?” 一众推搡打闹的人未曾想过安妘竟一回园子里,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厨房的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静静的看着安妘。 在院中推磨磨小米面的柳妈妈是唯一一个笑着的人,她连忙迎了上去,和安妘行礼说道:“太太怎么亲来了?” 安妘见柳妈妈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头发也不乱,又是从磨盘那边走过来的,也就知道刚刚打架闹事的人里面没有她,便和她笑道:“我不来,能见到这样的热闹?” 刚刚站在厨房门口大骂的小红,连忙搬着椅子放到了安妘跟前。 安妘转头看着小红笑了一下,意味深长。 她坐到了椅子上,手指轻轻按着太阳穴,看了一眼院中的狼藉和洒落在地上的菜蔬和肉,啧啧两声,摇头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庄稼人辛苦一年也吃不上的,全被你们这么糟蹋了,你们也太富贵了。” 刚才拎着莲儿往外推搡的妈妈正是林妈妈,那林妈妈听见安妘这样说,将散落在耳边的头发捋到了耳后,笑着说道:“太太,您……” 安妘没让她说完,挑眉问道:“你是玲·珑的姨妈不是?” 林妈妈愣了一下,额角有汗掉了下来:“我……” 心雨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院中,大步走到了林妈妈跟前,上去就是一耳光抽了上去:“谁准你我我我的,在太太跟前怎么说话,不知道规矩吗?你是玲主子的姨妈,可不是太太的姨妈!” 这一耳光下去后,厨房当中的人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一片死寂。 摔在地上的小红爬了起来,白净的脸上沾着灰尘,眼中有泪,跪行到了安妘跟前:“太太!奴才每次来厨房叫饭,不是挨骂就是挨打!心主子虽然没有这么好的姨妈,也不能被这样欺负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按捺不住 安妘听了小红的哭诉,很是苦恼的皱起了眉头,手中拿着的绢子都被团在了一起。 一时,院子里的人都大气不敢喘的看着安妘。 许久,安妘轻声叹气:“玲·珑毕竟是夫君的祖母赏过来的人,若是祖母在世,还有处分说,可现在祖母不在,就算玲·珑做的再过分也没处分说啊。” 院中林妈妈和莲儿听了,都暗自舒了口气,那林妈妈朝安妘走近了两步,谄笑着说:“太太是个明理懂事的人,必然不能拂了长辈的面子。” 安妘点头:“可不是吗,我这个做孙媳妇儿的,再怎么说,也不能将祖母赏过来的人撵回宋府啊。” 小红听后,抬头看着安妘,满脸是泪:“太太这样好性,纵着这些仗着自己有几分颜面的奴才招摇横行,太太今后要如何管家啊!” 心雨听后,上前走去,抬手就要去打,安妘在后面轻轻咳了一声。 那心雨听见安妘的声音,便也没打下去。 只听安妘不咸不淡的说:“你这丫头,理儿虽然是这么个理儿,但情面上,可不是这么讲的。诶,今儿的事各人领五下戒尺,就先过去吧,你们各自以后都安分些。” 说到这里,安妘站了起来,转身欲走,却在将要转身出门的那一刻,又转过来和众人交代道:“啊,你们可千万别将这事儿传到府上,老太太年岁大了,人多事忙,府里又有几个孙子孙女要照料,可千万别让老太太再为这些琐事忧心。” 这次说完,安妘才转身出了厨房的院门,朝鳒鲽院走去。 而跪在地上的小红抬手擦了眼泪,起身小跑着出了厨房,往玉心院那边跑了过去。 那玉心院中,文书正坐在廊下等着小红,就是要看看今儿厨房那边的事情。 一见到小红双眼通红的走了进来,文书心中也不由有了怒气,站了起来:“藏珑轩那边儿又作什么幺蛾子了?” 小红见到文书,像是能见到给自己做主的人一般,伸手抓住了文书的袖子:“文书姐姐,主子说,太太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但现在看来,太太是靠不住的。” 文书一愣:“什么意思?今儿你去厨房那边,遇见太太了?” 小红啜泣道:“是啊,太太是特意过去厨房的,我原以为太太是来惩治玲主子那边的人的,谁知道……” 说到这里,小红又哭了起来。 文书急急的攥住了小红的手:“谁知道什么啊,你倒是快说,快说啊!” 小红抬眼看着文书的双眼,嘴巴撇着,眼里掉着泪:“谁知道太太根本没有惩治玲主子那边的人,而是让每个人今儿晚上都去领五下戒尺,这事儿就过去了,还说玲主子是爷的祖母赏下来的,轻易动不得,体面尊贵的很……文书姐姐,那玲主子再体面,不也就是个姨娘吗?又不是出身名门的贵妾。” 文书听后,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去屋中告诉心漪。 却一扭头,见到心漪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裳扎着大红色的汗巾子,就站在门口。 天边的夕阳正红,映着她那身水蓝色的衣裳也泛着红色,心漪似乎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看着文书身旁的小红,抬了抬手。 小红朝前走了两步,抿了一下嘴儿,喃喃道:“主子。” 心漪也从廊下走了出来,到了小红跟前,从袖子里面摸出来一方帕子,轻轻的给小红擦了擦眼泪:“太太除了这些,还说什么了吗?” 被心漪这样轻轻一问,好似春风拂面一般舒服,小红抽泣了两下,道:“太太还让大家千万别往宋府那边递消息,仔细老太太知道了忧心。” 心漪给她擦泪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文书看着心漪脸上的笑容,先是愣了一瞬,转而上前和心漪说道:“主子,咱们……” 心漪伸手抱住了小红:“不急,若是一个女人千方百计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又突然失去的话,那样的痛苦一定很大。” 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惨白的天空,心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 她缓缓松开了小红,转头和文书说道:“去吧,将之前托董妈妈从外面买回来的香粉拿出来,我去看看玲·珑。” 文书听后,有些惊讶:“可……主子,那可是你要用在爷身上的……” 心漪将绢子收到了袖子里面,垂眸平静道:“这种东西,又不是世上独一份儿,日后再买又有何妨,你拿来吧。” 文书见她主意已定,便进到屋中取出来一个深红色的小木盒。 那小木盒被推向心漪,心漪抬手轻轻拿了过来,转头和文书笑了一下:“我自个儿去吧。” 文书应了一声,心漪缓步离开了院子。 当心漪到了藏珑轩门前时,莲儿正拎着食盒要进门,看见心漪笑了一声:“怎么,心主子是来和我家主子一同吃饭的?” 心漪面上平静,提着裙子朝院中走去,语气还是那么温和:“怎么,我来,你们不欢迎吗?” 那玲·珑正坐在院中的秋千架上,看见心漪走了进来,挑眉笑道:“怎么?厨房那边给你不痛快了?来找我说理来了?” 心漪垂眸笑了一下:“不是说了吗?我是来与你一同用饭的。” 玲·珑看心漪的样子,从秋千架上站了起来,转身朝屋中走去:“那就进屋吧,我与你也好好的聚一聚。” 心漪看着玲·珑这以上对下的样子,也没有恼,面上平静一片,还笑道:“你这院子我是头一回来,真想不到院里又有秋千架,又有海棠树,如果能和爷在这里赏月,定然是诗情画意的。” 玲·珑听后,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心漪同她一起进到了内室当中,莲儿沉默着将食盒当中的饭菜拿出放到了桌上后,便从屋中退了出去。 见屋中没有旁人,心漪站了起来,面上一片沉痛:“玲·珑,你帮帮我吧。” 说话间,心漪已是福身一拜。 玲·珑瞧见这样的情形,不由笑了起来,脊背都挺直了一些:“啧,你这是做什么?” 心漪站在她的对面,垂首面露愁色,倒像是奴才一般,委委屈屈的说道:“我之前在太太面前有意卖乖,不过是想着让太太瞧着我是个本分不逾越的,能在这园子里有个栖身的地方。” 听着心漪说话的间隙,玲·珑抬手倒了两杯酒,缓缓说道:“你快坐下吧,大家是一同伺候着爷厮混着长大的,又是一天被扶上姨娘这个位置的,你这么站着,真是折煞我了。” 心漪抬眼看向玲·珑,连忙摇了摇手,又垂首道:“不,你毕竟与我不同,家里几辈子都是宋家的家生奴才,又有些体面在,太太都要敬你三分,今儿在厨房那边的情形,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之前的盘算都是差了的。” 见心漪竟然对自己如此小意谨慎,说不高兴那才是假的。 玲·珑微微起身,轻轻拽着心漪的手,还是让人坐了下来,坐到了自己的对面:“太太那样的性子,分府之前你就该知道,她是容不下人的,就你傻,还想巴着她分一杯羹。” 心漪听后,轻叹一声:“可不是吗,我昨儿不过是留了爷一会儿,什么事也没有,今儿就这么……” 言语停在此处,心漪眼中垂下泪来。 玲·珑挑眉见她如此,眼睛转了转,试探性的问道:“那你之后,想要怎么做?” 心漪抬眼看着玲·珑的双眼,又低头咬了一下嘴唇。 玲·珑有些不耐:“这时候你还和我在这儿犹豫?” 心漪连忙摇头,从袖中拿出来了一个精巧的红木盒子,递向了玲·珑:“既然太太是不能容人,也是不能依靠的,不如趁着太太现在碍于颜面,不能动你,将你扶起来,站稳了脚跟,日后,我也好从你这儿得着些好处。” 玲·珑挑眉从心漪手中接过了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对方拿着绢子轻轻擦过了嘴角,面上有些红晕,低声道:“这原本,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想着爷来了,点在香炉里,好能踏踏实实的将人留下来,但现在这个形势,我用了也是白用的,不如给你,你抓住机会,也好真的开脸啊。” 纤细的手指将木盒打开,但看里面盛着的是鲜红色的香粉。 玲·珑瞧着这东西娇笑一声:“倒还真是个好东西,我倒真是要好好的谢谢你了。” 月,已升。 星,已升。 靠在湖旁的鳒鲽院中,已经能看到湖面上反着银白的月光。 而屋中的安妘已经到了偏屋当中褪去了衣裳,准备沐浴。 人刚刚进到温热的水中,全身毛孔都舒展了一样,整个人靠在里面,精神放松下来,就要在此沉沉睡去。 安妘闭上了双眼,轻声道:“碧霜,将之前拿月见草汁子和玫瑰花汁子调的东西倒进去吧。” 对方没有回应,却听见有什么东西缓缓的被人倒在了水中。 安妘唇边露出笑容,却在一刻睁开了双眼。 因为,她感受到有人用温热微微粗糙的手指缓缓的从她的锁骨上滑过。 那种粗糙,是常年握剑的粗糙。 是宋悠。 她抬眼,正好看到一身蓝衣的宋悠,正双手撑在木桶的边缘,低头看着她在笑。 安妘慌忙退后,双手下意识的捂在胸前。 宋悠抬手,将正在退后的安妘拉了回来,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遮挡拉开了:“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没瞧过?” 也不知是水热还是怎的,安妘脸上竟染上了一层红晕。 宋悠瞧见她的样子,眼波流传,喉结一动,一股燥·热涌向四肢百骸。 正待他有动作时,却听见门前有小丫头说道:“爷,玲主子她头痛难耐,想让您去藏珑轩那边看看她。” 第一百七十章 暗夜生香 这一声呼唤,让安妘笑出了声,让宋悠瞬间扫了兴致。 安妘眼睛一转,抿唇笑出了声,这时候,倒是完全摒弃了害羞的心,朝宋悠那边靠了过去,一双白皙的手臂沾着水渍抬起搭在木桶的边缘上面,她抬起头看着他笑道:“怕不是想你想得头疼吧。” 她沾着水渍的手臂正好放在他的双手中间。 宋悠盖在手中的宽袖被她手臂上的水渍沾着,他眼睛瞥向自己被氤氲的袖口,又看向安妘:“那我要是去看她,是不是该你头痛了?” 听了这话,安妘眼睛一转,抬手拽住了宋悠的领口:“听你这话,是要去看看了?” 宋悠又朝安妘凑近了些,眼中含笑:“今儿听了你们在厨房那边的事情,我想你这么给她面子,我也应该要去看看的。” 她哼了一声,松开了宋悠的衣领,顺便轻轻推了一下。 宋悠笑了一下,伸手托住了她的头,低头飞快的吻了一下安妘的唇角:“你等我回来,咱们在房里继续。” 说完,人转身要走,却不忘用手指撩起来一点水花,甩在了安妘的身上。 安妘向后躲了一下,抬头看向门口,正好看见他的笑脸。 宋悠出去后,屋中一下安静了下来。 不稍片刻,碧霜便走了进来:“那个玲·珑,姑娘是不是太给她脸面了?” 安妘看着水中自己的双腿,眉梢一挑:“你和心雨在这个园子里可用的人有多少,是不是能在这园子里立得住脚跟?” 猛然被安妘这样一问,碧霜也不由愣了一下,想了想:“心雨比我多一些,毕竟她心里是向着心漪的,虽然心漪并不是和她形影不离,但到底一起长大的情分不同,心漪那边的人也都能为心雨所用。” 安妘应了一声,道:“那你去和心雨聊聊吧,就说说我的为难和形势,再找人瞧瞧玲·珑那边的事情。” 碧霜微微弯腰:“姑娘在担心什么?” 安妘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玲·珑这个人比起宋悠似乎更在乎地位,但像今儿晚上没头没脑的将人喊过去,倒是叫人一时间琢磨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最想要什么了。” 碧霜听后,低头沉吟片刻:“姑娘糊涂,开脸的姨娘,不是更有地位吗?”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没说别的,只抬头和碧霜说道:“算了,你先照我说的做吧,我自己在这儿也是妥的,你要是不放心,叫进来个小丫头伺候,也是一样的。” 碧霜应了,从屋中走了出去。 而此时,宋悠已经到了藏珑轩中。 月色正好,照在藏珑轩的一草一木上,显得分外宁静。 宋悠走进正屋,也听到了内室当中玲·珑娇软的声音。 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负手朝内室走去,不知为何,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 那玲·珑身披薄透的淡黄色寝衣,见宋悠走了进来,从榻上翻身起来,莲步微移走向宋悠。 福身的那一刹那,正巧倒在了宋悠怀中:“爷啊。” 宋悠蹙眉,闭上双眼,呼了口气,扶住了玲·珑的手臂,竟退后了一步。 玲·珑眼神怯怯的看向宋悠,声音更加绵软了一些:“爷没事吧?” 她抬眼时,见到宋悠额上有一层薄汗,眼睛瞥向了棕铜镂空的香炉,抿唇一笑:“爷能来看玲·珑,玲·珑心里真是开心。” 宋悠食指中指并拢,微微抬手阻止了玲·珑的前进,眼前却有些模糊了。 鳒鲽院中,安妘在木桶之中,水汽上升,她眼前也有些模糊,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了起来,和身侧的小丫头交代了一声,便要起身出浴。 小丫头未料到安妘这么快就要出来,手脚忙乱的在一旁伺候着让安妘从木桶中走了出来。 将身上的水渍擦得差不多了之后,安妘伸手将小丫头手上的寝衣抓了过来,自己披上,便往外走。 院中正和心雨聊天的碧霜见安妘匆忙出来了,且脸色不对,也站了起来:“姑娘这是要出去?” 安妘应了一声,转头要往院外走:“你们在院里待着吧,我自个儿出去就行。” 此刻安妘长发还沾着水,身上穿着白色的宽大的寝衣,碧霜蹙眉,连忙从屋中拿出来了一件外袍递了过来:“虽说天热了,但只穿一件寝衣,还是不妥的,姑娘穿上,无论去哪都好。” 这边碧霜将寝衣给安妘穿上,那边心雨连忙拿了盏灯笼递了过来:“太太还是拎着灯笼吧。”’ 安妘点头,没有说话,转身从院中走了出去。 一出门,恰好起了风,吹起了安妘身上白色的外袍,衣袂翻飞。 而在藏珑轩卧房中,也有丁香色的纱帐被吹得上下翻飞。 宋悠坐在桌旁,已经连喝了两杯凉茶。 玲·珑坐了过来,衣襟微微敞着,露着些细腻的景色,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滑过了宋悠的手背:“妾是被下人们气得,又慌张太太会不会怪罪与我,心漪会不会自此和我生分啊。” 宋悠缓缓阖上了双眼,面庞有些泛红,他深吸了口气:“嗯,都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太过慌张。” 声落,他将搭在桌上的手缓缓放下,那是将要走的架势。 玲·珑瞧在眼中,伸手握住了宋悠的手,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向下一拉:“妾知道爷是安慰妾身才如此说的,可是妾心里……” 说话间,她朝宋悠又凑近了一些,红唇缓缓靠近。 宋悠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眼中的瞳仁黝黑,像是有海水翻腾。 玲·珑的那双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宋悠的脸色和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手指轻轻滑过了宋悠的耳旁,继而向下。 他口微张,气微喘。 而正提着灯笼朝藏珑轩走过来的安妘也正喘着气,她是脚步太快而急得有些喘。 待她提着灯笼从东边的小道上穿过去的时候,也就到了后院的小湖旁边。 那片湖上,已经被人种上了睡莲,虽还未完全开放,但此刻它们团团围在湖上的水阁旁,迎着月光,倒是很有意境。 可惜安妘心中很是愁烦,她手中的灯笼也在微微晃动,无法平静欣赏这样的美景。 其实宋悠不过去了半个时辰不到,但她却觉得,时间有些长了。 正当她焦急的拎着灯笼向前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湖中有“咕咚”一声的响声。 安妘看着面前漆黑的道路,不由停下了脚步,咽了一口口水。 她看着手中的灯笼和昏黄的灯光,喃喃道:“这是熙园,这是我家,这是我自己的地盘儿。” 念叨完后,她抬脚向前走去,却又有“咕咚”一声响了起来。 安妘转头看向在月光下泛着层层涟漪的湖面,心口突突突的跳了起来,她吸了口气,口中竟忍不住骂道:“宋悠这该死的混蛋。” 这样骂完,似乎能给自己壮胆一般,便转头又朝前走去,却听见身后有人笑着扬声问道:“我若是死了,你可就要做寡·妇了。” 听到戏谑的声音,安妘四处张望,最后却在水阁上面看到了宋悠。 宋悠舒服的坐在水阁的房顶上面,手中拿着一颗石头上下抛着,看着她又惊又喜、又怒又怕的样子,竟然笑出了声音。 听见他的笑声,安妘泄气一般朝水阁那边走了过去:“你不知道我怕黑吗!” 宋悠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鼻子:“我知道。” 安妘仰头瞪着他,咬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无话可说,还没有干的头发垂在耳边,垂至腰间。 宋悠坐在上面,想起了在玲·珑房间中闻道的香气,一时心中一荡,躁动非常。 他从上面跳了下来,立在了安妘面前,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随即旋身,两人一起进到了水阁当中。 这水阁本是让人中午小憩赏玩时来的,故而三面有窗,临岸有门,里面还有一张铺着薄毯和席子的矮榻可供一人躺卧。 宋悠带着安妘旋身进来的速度实在是快,故而四面有风被引动,一瞬间,三面窗户都磕托磕托的发出了响动。 此刻安妘靠近宋悠,才见到他面上带着些红晕,眼底神色极不自然。 这样的宋悠,她见过,在一些很特别的时候,她见过。 心中一时不是滋味了起来。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口,蹙眉道:“你在玲·珑那里……” 宋悠低头,哑声笑着:“怎么?” 安妘盯着他的双眼,沉默的看着他。 他低头,双唇轻轻的从她的耳畔滑过:“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安妘听着他低笑的声音,心中有些懊恼,一把推开了宋悠,转身就往外走。 谁知安妘还没走到门前,宋悠伸手一扫,一股强风从安妘耳边灌出亭外,三面窗户一瞬间被关了起来,眼前的门也“砰”得一声关了起来。 宋悠已经到了她的身侧:“叫你问我,你又不问我,每次都自己生气,你有意思没意思。” 安妘手中还拎着灯笼,此刻听了,将灯笼摔在地上:“我偏不问!” 索性灯笼没有被摔破,里面的蜡烛也没有脱落将灯笼烧了。 宋悠瞟了她一眼,将灯笼捡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的精巧木盒递到了她的眼前。 安妘微愣,见宋悠手指轻动,将木盒打开放到了安妘鼻下,声音之中带着些蛊惑的味道:“好闻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速之客 安妘低头,仔细嗅了一下,只觉得甜香无比,想了想,问道:“怎么?” 见安妘只是闻了闻,神色清明,宋悠又朝安妘靠近了一些。 他耐心十足,索性抬手将灯笼放到了窗子旁边,用手指蹭了一些香粉让安妘继续闻:“你再闻一下。” 毕竟男子与女子体质不同,许多媚香,男女共处一室也都是男子先动情,女子后知后觉而且也感觉极浅。 不过这用了和不用的感觉,应该还是不一样的。 安妘又仔细闻了闻,觉得甜香之中不知夹杂着什么,竟觉得头有些轻,抬眼迷惑的瞧着宋悠:“这是什么?” 他眼睛含笑,眼神明亮,又朝安妘靠近了一些。 二人已经近的不能再近,再近他们就要贴在了一起。 只听宋悠轻声笑道:“玲·珑说,这是治头痛的好东西,让我从房中·出来后,一定让你闻一闻,免得你头痛难耐,将我撵出房门,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甜香的气息轻轻一嗅,此刻安妘竟忽然觉得下方有些奇异的感觉,抬头再看宋悠时,竟缓缓抬起了手。 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后,安妘心中一慌,将手收了回去:“你给我闻的是什么?” 宋悠用手指又轻轻抚过一些香粉,放在了安妘的鼻下,轻声道:“你觉得呢?” 安妘抬眼看向了他的脸,长长的睫毛,桃花眼中含情,仰月唇旁含笑,说笑时,喉结上下一动,在此刻竟是格外的诱·惑人。 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细细的喘息,眼神也迷乱了一些,抬手将宋悠的手打开:“幸亏我已和你……不然你给我闻这个,我倒要以为……” 宋悠眨了眨眼睛,睫毛颤了两下,安妘瞧在眼中,只听他问道:“以为什么?” 安妘皱眉哼了一声,此刻多了些媚态,伸手攥住了宋悠的衣领:“那你去了快一个时辰,都做什么了?” 他低笑出声:“喝茶,聊天,讨这个。” 说话时,他将手中精巧的木盒子扣了起来,在手掌中转了一下:“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也得十两银子呢,竟然私藏不献给你和我,是不是该讨过来?” 安妘松开了宋悠的衣领,却又瞥见他领口微开下的锁骨,当真是好看的,不知道去摸一摸会怎么样。 她有些讨厌现在的自己,却又无处宣泄,伸手扯开了对方的衣裳:“除了这些呢?” 宋悠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肢:“你想问什么?都问到这里了,怎么不再问得仔细一点?” 她将头转开,没再去看现在的宋悠。 谁知她刚刚转头,便被宋悠捏着下巴转了回去,与他对视。 宋悠眼中有炙·热的火焰,像是能把人烧死,口中气息温热:“你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也这么别扭,你想问什么你就问,不好吗?” 安妘双眼看着他的睫毛,又发起了呆。 见她不语,宋悠再一拉,将她贴向了自己。 某些地方被触碰后,安妘一瞬间放弃了挣扎,她咬了一下嘴唇,抬手轻轻滑过宋悠的喉结:“她这么碰你了吗?” 宋悠张嘴喘气,声音沙哑:“碰了!” 安妘鼻间一酸,垫脚用双唇碰了碰他的唇角:“这样呢?” 此刻,声软,身软,偏偏她双眼微红,声音又带着些委屈,宋悠压抑许久的冲动,已经难以自抑,扣在安妘腰间的手更紧了一些。 见宋悠没有说话,安妘心中一痛,只当宋悠已经和玲·珑同房,咬紧了嘴唇,眼中有泪掉下。 偏偏心中难受,身上又是另一番难受。 她伸手拉开了宋悠的衣裳,手指轻轻滑过胸前的红点:“这样呢?” 宋悠见到安妘如此,也不知为何心中一时起了一些恶意,低头吻了她的腮边泪水,声音低哑:“你猜。” 就在宋悠等着安妘继续往下追问的时候,却没想到胸前竟是一痛。 安妘上口咬了他一下。 宋悠蹙眉,低头去看安妘,本想质问,却又笑了起来:“哪有你这么别扭的人。” 说罢,他一把扯开了她身上的外袍,低头含·住了她的双唇,口中含糊不清:“没有,什么都没有,要是有什么,我即刻死在你眼前。” 安妘再说什么,此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就算有什么要说的,也一并被宋悠吞了进去。 此刻,水阁外面有一只雀鸟从湖面上略过,一层层涟漪泛开。 而水阁之中,也有层层涟漪泛开。 一下一下,层层推开,直到将人淹没吞噬才算,比水阁外面的要激烈,也要骇人。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安妘起身穿衣时,都觉得身上是各处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感。 而在与宋悠在屋中用饭早饭后,也没有等嬷嬷过来报玲·珑的喜,安妘方知宋悠昨晚确实没有碰玲·珑。 临走时,安妘想着,这事原是自己误会了他,便别别扭扭的给宋悠斟了杯茶递过去:“夫君喝茶,以后我定然有话直说,有问题直问,还望夫君日后别……” 说到这里,安妘忽然想到周围还有碧霜和心雨等一众丫头们在,便停了下来。 宋悠接过了茶,瞧着她笑了笑:“别什么?” 他向前一步,凑近了安妘,低头伸手将安妘领口向上拢了一下,将一排青紫的牙齿印给彻底的遮住了 安妘抬眼,撇嘴道:“别折磨我,我浑身疼。” 宋悠抿唇抬头转了一圈眼睛,最后伸手捏了一下安妘的鼻子:“你活该。” 被宋悠这么一说,安妘也是没有什么能反驳的,转身快步从屋中走了。 碧霜连忙跟了上去,送安妘从熙园的东门出去。 路上,碧霜柔和劝道:“姑娘昨儿浮躁了些,先不说您和姑爷昨天合不合宜,单说姑娘昨儿披着头发穿着寝衣就出去,一不小心若让人传扬出去,回头别说周夫人要过来念叨你,就连公府里的太太和老太太知晓了,也是要觉得不妥的。” 安妘不由叹了口气:“要说周夫人还倒是有可能,公府里的太太和老太太……” 话未说完,安妘和碧霜的脚步停了。 熙园的东门口,有七八棵桃花树,虽说过了桃花开的季节,但在这炎炎夏日,依然有遮阴挡雨的好作用。 此刻这桃树后面的门口处,除了安妘每日出门要乘坐的马车,还有两辆马车,和一个人站在门口。 那人,是安婉,一身桃红衣裙的安婉。 碧霜蹙眉:“姑娘,四姑娘她莫非……” 安妘抬手,让碧霜停了下来,只带着碧霜朝门口走去。 待至门口,安妘看着她笑道:“看来四妹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大清早的来寻人已经是一件稀罕事,现在不但守在门口不让人通报也不进去,还带了别人藏在马车里,四妹妹是有什么惊喜送给我吗?” 安婉听了,朝安妘靠近了一些,福身笑道:“这车里,是母亲和祖母,不知道,这对于三姐姐来说,算不算是惊喜?” 安妘盯着安婉有些愣了,随即笑道:“既然是母亲和祖母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反而在马车当中呢?” 安婉垂首,看起来很是温顺:“因为主意是我出的,我怕三姐姐直接拂了母亲和祖母的面子,不好看,所以就先自己在门口候着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同意,我就再让母亲和祖母下车。” 听了这话,安妘吸了口气,压住了怒气,转头看了一眼碧霜,碧霜会意,快步走到了公府的马车下面,扬声道:“老太太,太太快下车吧,姑娘请你们进来喝茶吃果子呢。” 安婉侧头看向安妘:“这么说,三姐姐,是同意了?” 安妘没有理会,朝马车那边走去。 谁知安婉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腕:“三姐姐到底同意没有?” 安妘蹙眉,厌恶的将对方的手甩开了:“究竟何事,说也不说,这样让祖母和母亲在车上坐着不下来,知道的,是祖母和母亲体恤我这个做小辈的,不想让我劳动招待她们,不知道的,还只当我冷情冷血轻狂无礼,连祖母和母亲都不放在眼里呢!” 安婉被推开后,冷笑一声,十分不屑:“怎么,难道三姐姐,真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安妘脚步一顿,回头剜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自己跪到了马车下面:“祖母,母亲,还请下车入府吧,不论有什么事情,咱们自己家的人,自己关起门来说,不是更好吗?” 马车的帘子被人人轻轻掀开,康夫人身上穿着一身棕色的华服,正低头看着安妘。 安妘见到康夫人露面,双手抬起又放在地上,向康夫人行了大礼:“母亲,还请进府再谈吧。” 康夫人视线一变,看向了安婉。 安妘自然也观察到了,便连忙扬声道:“母亲,女儿相信,若不是什么大事,也断然不会惊动祖母过来,既然是大事,那还是请进去说吧,这样在外面说,人来人往的,被有歹心的人听了,岂不是将安家处于水火?” 安婉也着急了起来,连忙走了过来:”母亲,您不要忘了您的一片心啊,现在二姐姐有难,大姐姐不好直接插手此事,唯有通过三姐姐晓之以情才能化解难处,二姐是寸步不离跟着您长大的,三姐姐若不愿意帮忙,您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夫君出面 安妘抬头看向安婉,忍住怒气:“我何时说过不帮,想必让祖母和母亲忧心的事,必然是大事,我自问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若家中有难,咱们不该坐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对策吗?四妹妹这样一口咬定我不愿商量二姐姐的事,究竟是为二姐姐着急,还是为了你的一己私利?” 安婉转头瞪着她:“我有什么一己私利?” 安妘没有再看她,冷哼一声:“我如何知晓?” 那安婉正要开口,车中燕宁郡主已经走了下来:“行了,三丫头说得是对的,这一家子的事情,也没有必要在这大街上理论,免得让人看笑话。” 见燕宁郡主走下了车,安妘连忙起身扶着燕宁郡主朝园中走去, 碧霜也一路小跑着到了园子里让丫头们备好茶水点心。 安婉心中不忿,却也只能跟了进去。 这一行人从东门沿着一路花草湖水走到了熙园的正厅之中,一路景色变化,恍如仙境,却并无一人有心情赏景。 及至到了正厅之中,燕宁郡主上座正位,茶水一一上来,摒退下人后,才有康夫人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洛亲王,说你二姐姐患了疯病,将人关起来了。” 安妘有些惊讶:“疯病?二姐姐好好的,怎么会得疯病?” 康夫人眼中含泪,呜咽不能言语,上位坐着的燕宁郡主轻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这才嫁过去多久,前几天二丫头还回府里走了一趟,转身竟说人得了疯病。” 想起慕瑾林盯着自己时的那种变态眼神,安妘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这疯了的该不是安妡,而是慕瑾林吧。 安妘抬头问道:“那不知,祖母和母亲可去王府看过二姐姐?” 康夫人情绪一下激动了起来,哭喊道:“怎么没去,那个洛亲王真是好不威风,就连你祖母亲自上门去看,也是不让进院子看你二姐姐的。前儿听说你二姐姐晕了,王府那边请了太医诊治,才发现你二姐姐有了身孕,你祖母听后,去了王府,好言劝说洛亲王,孕妇不能被这样关着,对胎儿不好……” 这边康夫人说的声泪俱下,情难自己,安妘轻叹一声,握住了康夫人的手:“母亲莫要伤心过度,既然二姐姐有了身孕,想必洛亲王应该也……“ 安婉蹙眉:“什么也,昨儿祖母去了之后,左说右说,就是不让祖母进去瞧一眼,二姐姐就算有天大的不是,也不该被他关在院子里这么折磨。” 燕宁郡主也从正位上站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些哀伤:“今儿来,就是想让你去求求你的夫君,让他去洛亲王府一趟,劝劝王爷,毕竟你的夫君与王爷有一起相伴长大的情谊,旁人是比不了的。” 听后,安妘将康夫人的手缓缓松开了,脚步微动,低首沉默。 康夫人上前一步,抓住了安妘的手:“我的儿,你真能忍心见你二姐姐受这样的苦吗?” 安妘将手一抽,对面康夫人皱眉看着她:“三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要像之前那样,我和你祖母在你家门前不入,当街求你,你才肯答应啊!” 面对这样的责问,安妘抬头看了眼康夫人,抬头看向燕宁郡主时,瞥见了安婉那双得意的眼睛。 此刻,已经无暇再理会安婉,安妘深吸一口气:“请恕孙女,女儿……二姐姐的事情,或许不必非要让夫君出面,还可让娘娘她……” 话未说完,安婉上前一步:“三姐姐糊涂了吗?贞妃娘娘是洛亲王的庶母不假,可到底那又不是娘娘的亲生儿子,咱们家,我婆家,你婆家,都是要仰仗洛亲王权势的,若真要贞妃娘娘出面,那就不是仰仗了,那是威胁,届时关系搞僵了,得不偿失啊。” 安妘抬头看向安婉,本想说些什么,却见燕宁郡主从台阶上走下来,冷声问道:“三丫头,虽说你身为庶女,你母亲多少可能会对你有所忽略,但辅国公府家教森严,是极重视名声的公爵人家,你在公府中待嫁时断然没受过半分苛待,姑娘们该享受的生活你都享受过,现在要你为家里奔走一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吗?” 被这样一问,安妘心中倒没有觉得惭愧非常,只是想到了那日在城外,宋悠扯下外袍,挥剑与慕瑾林割袍断义时的神情。 他不是一个无心之人,他下对丫头婆子,上对父母兄弟,都是怀着仁义之心的,但那日与慕瑾林断情绝义,却真的是被逼的不能再退让半分做出的选择。 如今她应下燕宁郡主与康夫人所托,置宋悠于何地? 安妘垂眸,没有言语。 安婉凑上前去,到燕宁郡主旁边,哭哭啼啼的说道:“其实我能理解三姐姐的,毕竟当日都怪我,若是没有我,三姐姐也不会被林家悔婚,蒙羞受辱,三姐姐怨的不是家里,而是我啊。” 这样的哭啼之声,让安妘不耐烦的皱紧了眉毛,她退后一步,登时跪下:“请恕孙女不能……” 她的话没有说完,门口却有人笑道:“请恕宋某不能答应郡主所托。” 这声音,是宋悠。 安妘转头看去,只见宋悠腰带未束,只披着一件外袍,衣衫松松垮垮的不成样子,虽然皮相生的极其好看,但也真是与混不吝的二世祖一般模样。 在厅中一众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之下,宋悠满不在乎的走了进来,坐到了一边。 他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看到了杯口的红唇印记,抬头看向了站在燕宁郡主身旁的安婉,笑道:“这是四妹妹喝过的茶吧?上面还有唇印呢,我家的茶,香吗?” 安婉听后,嫌恶的退后一步,燕宁郡主站在安婉身前,看着宋悠冷道:“宋哲远,这是你对长辈的态度吗?” 宋悠将手中茶杯放了下来,拉了一下身上的外袍,站了起来,满不在乎的笑道:“郡主莫怪,我刚睡醒,脑子犯浑,又见你们三三两两的数落内人,心中更是烦乱,所以脑子更犯浑了。” 康夫人和燕宁郡主听后,一时脸上都变得铁青了起来。 却听宋悠笑着说道:“诶呀,岳母你真想让小婿去洛亲王府帮二姐姐说项吗?这样不太好吧?” 康夫人抬头看向宋悠,只见宋悠笑得很是开心,便蹙眉问道:“你是三丫头的夫婿,帮自己内人的姐姐一把有何不妥。” 宋悠收敛了笑容,蹙眉摇头道:“是啊,岳母说得十分在理,但这个事情,如果梦文嫁的是别人就妥,但换做是我,就大大的不妥!” 燕宁郡主蹙眉,只看着宋悠。 “毕竟,我之前可是和贵府的二小姐议过亲的,现在我这样贸贸然上王府为曾经说过亲的女子说项,换做他人,可能真的是君子行径,帮内人娘家解决麻烦,但换做是我吗……“ 说到这里,宋悠先是笑了一声,叹气摇了摇头:“恐怕,坊间就会传出不知道什么样的说法了。” 燕宁郡主看向宋悠,面无表情:“这还真是,当时要不是老大媳妇儿和我说你是宋大将军的嫡子,我还以为你是哪个姨娘爬床生下来的,浑身上下没一个像嫡子的地方。” 听到这话,跪在原地的安妘不由冷笑了一声,却还是忍了怒气:“祖母这话严重了。” 宋悠眉毛一挑,倒是没有生气,还笑了笑:“这样说我的,郡主您不是第一个。” 燕宁郡主胸前微微起伏,似乎是生了气,却还在这小辈面前保持着体面,转头和康夫人道:“咱们走吧。” 说罢,人陆陆续续的从屋中走了出去。 这边人刚走,宋悠转身一把将安妘拉了起来,皱眉道:“你跪什么,在你自己家里,还跪旁人。” 安妘看着宋悠关切的神情,心念一动,竟张手抱住了宋悠:“你为了我,又背了一次黑名。” 宋悠先是一愣,随后也抱住了安妘:“没事,以后恶人我来做,你只管按着你想做的做。” 她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并不是因为……你与慕瑾林……让你去洛亲王府,不是羞辱你吗。” 宋悠松开了安妘,握着安妘的肩膀,笑道:“旁人又不知道我和他的事情,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在羞辱我。” 安妘颔首,却又抬头:“抱歉。” 抱歉,是因为我,才让你不得不…… 宋悠声音沉了下来,摇头道:“你不必说抱歉,你能这样为我想,我已经很开心了。” 没有再说其他,安妘伸手将宋悠身上披着的外袍,帮他穿好了,又沉默的系上了带子。 宋悠也未再说其他,陪着和安妘走到了东门口上了马车才算罢。 然而,安妘上了马车照常去往宫中上值之后,宋悠却一直站在门前没有离去。 直到剑琴走了过来问道:“主子,你站在这儿想什么呢,要是有什么吩咐,你就让小的去做。” 宋悠侧头看着他笑了一下,垂眸道:“我在想,王府的墙有没有公府的墙好翻,你既然这么担心我,要不你帮我去翻一下墙?”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私会旧情 剑琴听后,诧异的看向宋悠:“翻墙?王府?” 宋悠嫌弃的转身,抬脚就要去踹他:“你再大点声!让遍京城的人都听见!” 看见宋悠抬脚的那一刻,剑琴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了宋悠那即将踹过来的一脚。 其实这也是宋悠并不打算真的踹他,毕竟,以自家主子的功夫,若是真想踹自己,那是根本躲不开的,故而看见宋悠放下腿后,剑琴又狗腿的凑了上去,微微弯腰笑着。 剑琴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小心翼翼的问道:“主子说的,是洛亲王府?” “是,你想得没错。” 宋悠说话时,眼睛微眯,抬头看了一下今天有些阴沉的天气。 旁边剑琴点了点头,又很是不解的问道:“刚才来咱们园子里的,不是太太的祖母和嫡母吗?听着像是为了王府那边的事儿来的,那些人刚刚离去时,看着很是生气,想来主子定是拒绝了什么,怎么这会子又要去王府那边儿呢?” 剑琴说完之后,宋悠蹙眉“嘶”了一声,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你倒是将内院里发生的事了解的挺清楚啊?哪个女孩儿告诉你的,说来听听,爷我帮你牵个线?保个媒?” 见宋悠这幅样子,一时间,剑琴也不知道宋悠是认真的,还是说笑的,只能挠了挠头发,笑了起来,没有说话。 知道剑琴心中生惧,宋悠其实也没有那么关心剑琴的终身大事,便伸手拍了一下剑琴的肩膀:“把园子看好,闲事莫问,闲事莫理,有人来找我,你自己想办法拖住。” 听着宋悠的交代,剑琴点头,却看见宋悠转身朝园子里面走去。 剑琴跟在宋悠身边多年,自然也有些功夫傍身,那宋悠脚下轻功步法变换,速度极快,剑琴吃力跟上:“主子不是要去王府吗?” 宋悠脚步加快,甩开了剑琴,只留下一句话:“换衣服才能爬墙啊。”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众臣听朝会的时候,慕瑾林也在宫里,王府中此刻只有安妡一个王妃被关在院子里,剩下便没有第二个需要看守保护的人。 正是此刻过去,才最合适,错过了就真是错过了。 宋悠换了件深灰色的衣裳,细麻布衣,既无装饰也无任何特殊的样式,这样的衣裳,放眼京城上下,很多贵人府上都有这么穿的下人,他们可能没有多贫困,或者多重要,但一定极为普通。 当然,如果他的脸能再普通一点就更好不过了,可惜的是,他不会易容,此刻再去找人皮面具也是一桩麻烦事。 事情宜早不宜晚,辅国公府上次是不小心选错了攀亲的对象,和犯上谋逆的齐王撤上了关系,这次是因着太后大殿上的赐婚,一不小心和将要叛逆的慕瑾林扯上了关系。 辅国公安家最好是和慕瑾林僵下去,否则安家一家再也不会好过了。 当宋悠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突破了洛亲王府的重重守卫后,也终于来到了关着安妡的那间院子里。 因为是王妃的住处,院中影壁高耸,陈设不仅井井有条且华丽非常,廊下的柱子是新涂上的深绿漆,廊顶上画的是鸳鸯戏水和春暖花开鸭先知的温暖图案。 但宋悠来这里不是欣赏宅院的,所以这些也不过在扫了一眼后就略过了,趁着丫头们打开房门送吃食的空档,宋悠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房中。 待到丫头们都纷纷退出去后,藏在房梁上的宋悠抬手将一颗白球打在了立在安妡身侧的侍女旁边。 侍女头一歪,倒在地上,安妡吃惊,登时站了起来:“谁!” 宋悠灵巧一跃,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到了安妡的面前:“王妃娘娘,打晕了你的侍女,得罪了。” 他说话时,是笑着的,一如他头一次在辅国公府见她时的样子一样。 这么一瞬间,这么一句笑语问候,安妡眼中竟流下了泪水。 见到对面的安妡在哭,宋悠也不由愣了,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王妃娘娘,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受了很多苦楚,但现在,还并不是认输痛哭之时,洛亲王他这样对您,想必您心中一定有怨,也很想脱离此处吧。” 安妡的手缓缓放到桌旁,哽咽道:“我何止想要脱离,我真想治他于死地,治……” 她说到此处,抬眼一瞬,见到宋悠时,将口中话语又尽数吞了回去。 不能,她不能让他看到她这样的一副模样。 一定……丑极了。 宋悠站在原处,没有上前,也没有什么动作,只轻声一叹:“王妃娘娘心中怨怼洛亲王,有此种想法,可您被关在此处,不得见人,您的心思,外人也无从知晓,尤其……” 他上前一步:“尤其,是辅国公府中您的母亲和祖母。” 听到疼爱自己的长辈,安妡眼睛快速的眨了眨,有更多的眼泪掉了下来,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当时母亲和我说,洛亲王知书明理,人品贵重,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看重的皇子,能嫁给他,是顶顶有福气的。” 宋悠颔首:“是啊,可他现在……却对王妃娘娘用了非君子的手段。” 安妡低头,脚下踉跄,跌坐在凳子上,手扶着桌子一扫,桌上碗碟摔下,骤然有炸裂之声。 门外侍立的丫头们听见声音,连忙走到门前,欲推开房门:“王妃娘娘,屋中何事?” 然而,门没有被推开,安妡已经抬手拿着一个茶杯朝门前砸去:“滚啊!” 那准备开门的丫头连连退后,将刚刚开了一道缝隙的门又关了起来,并未瞧见屋中还有旁人。 只是那丫头关上门后,有别的丫头叹气劝道:“屋中不是有人侍候吗,你着什么急,我看啊,王妃娘娘被这么关着,迟早有一天会真的疯掉。” 那开门的丫头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此后,再没有议论之声。 宋悠耳力好,听到这些不由轻叹了口气,看向了安妡。 他的手在身垂着,手指微微摩挲:“王妃娘娘,你说你想脱离这里,甚至想让洛亲王死,那就需要做点什么才行。” 安妡抬头,眼中的泪已经没有再流,神色却还是哀伤的:“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对付慕瑾林来的?” 她抬眼看向他时,宋悠不自觉退后一步,低首一瞬,更没有回答安妡的问题。 只见宋悠抱拳,低声诉说:“王妃娘娘,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将王爷在家中经常会面的人名名单给我一份,尤其是在深夜,暗中到访的人。” 安妡垂眸,冷笑了一声:“你也是洛亲王一党,他的门生都有谁,你不知道?” 宋悠依然抱拳,腰微微弯下:“但我并非在王爷身侧日夜相伴,一定没有王妃了解的清楚,王妃能生出治洛亲王于死地的心,想必不是一日生出的,而是早就生出了,既然早就生出了这样的心,想必会对一些关键问题,格外留意吧?” “是,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会留意,可是宋悠,他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我想治他于死地,却还没有想好没了他,我要如何度过余生。” 说话时,她抬头看向宋悠,竟又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宋悠靠近。 宋悠蹙眉,双手垂下,向后退了两步:“王妃娘娘。” 安妡一双眼,已经满含泪水,她那双眼睛,和安妘的那么相像。 宋悠一时,竟是愣了。 只听安妡声音哽咽,带着些委屈:“我帮你对付慕瑾林,你能不能允我一个未来?” 宋悠未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幕,眼睛转了又转:“这……” 已经耽误不得,现在时辰估摸着已经下朝了,从宫中回到王府,不会有太长时间留给他。 慕瑾林常年近身的护卫李宗岩,是高手中的高手,这事情,最好能在慕瑾林和李宗岩回来之前搞定。 然而,宋悠估摸差了。 今日的朝会,商讨事情并不多,已经散了朝。 朝会散时,安妘刚刚到了太医院。 甫一踏进太医院门前,竟忽然听到了有人叫自己——宋淑人。 听到称呼,安妘蹙眉转身,正好看见一身暗红衣袍的慕瑾林。 慕瑾林负手含笑走向了她:“本王记得,几次相邀淑人和哲远去府中做客,却都不见人来,想着,可能是淑人与哲远事多人忙,可今日见到淑人在宫中还是挺悠闲的,莫非……” 安妘抬眼,双手在宽袖下紧握,正在想如何回应慕瑾林时,却听对方笑问道:“莫非,宋淑人与本王王妃不睦,不愿相见,故而不来?” 她听后,看着这一身红衣的尊贵男子,笑出了声。 忽然,一滴雨落了下来,掉在了安妘的脸上。 也有一滴雨掉在了慕瑾林的脸上,二人同时抬头朝天上一看。 安妘先低下了头,眉梢微挑:“王爷说笑了,我和二姐姐从小一起长大,嫡母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二姐姐随嫡母,谦和有礼又识大体,对我们温和亲近,我和二姐姐,就是王妃娘娘,没有不睦。” 二人相距有七步之遥。 慕瑾林听了安妘的话后,朝安妘靠近了一步:“本王看,可未必,你们这些女人平日里口中姐姐妹妹的,实际上,心里面可诡诈的很。” 安妘垂眸:“哦?看起来王爷对手足和友情有别的见解。” 知道安妘意有所指,慕瑾林也没有恼,只笑道:“毕竟,哲远和本王的王妃议过亲,关系非同寻常,不是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原有真心 雨点掉得急了一些。 安妘和慕瑾林就这样僵持在太医院的门前,谁也不着急走。 对方的话说完后,安妘忍住笑,却还是不由问道:“王爷品味真是特殊,不仅喜欢让朋友带绿穿红,还喜欢让自己带绿穿红,你这样大大咧咧说这些,难道不怕旁人在你洛亲王夫妻二人身后说三道四?” 慕瑾林挑眉,又看了一眼天空,雨,急了些。 他伸手接着雨滴,蜀锦做成的衣裳,沾水不氤,微微颔首看向安妘,笑道:“要是有人不在乎,那本王也不在乎。” 看着慕瑾林这一脸的从容和温柔,安妘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她怔怔的看着他,心里直跳。 慕瑾林微微侧身,看向了宫门的方向:“此刻,应该已经遇上了。” 随着他轻声一雨,空中一道惊雷闪过。 轰然,惊动了洛亲王府中的宋悠。 安妡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衣领,咬牙哽咽道:“你想要我出卖自己的丈夫,难道连一点好处都不肯给我?” 看着安妡踉跄上前,宋悠连忙退后两步:“王妃娘娘,这事情的得失原本就不是这样算的。” 安妡将宋悠逼到屏风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那是怎么算的,你告诉我,要怎么算?” 宋悠低头看着那双与安妘相似的眼睛,蹙眉将安妡还是推开了,语气中多了几分冰冷:“王妃娘娘,此事关乎你自己,更关乎你们安家的存亡,现慕瑾林并非是我一人之政敌如此简单,慕瑾林已经是被皇上盯上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 她凄然一笑:“所以呢?” 宋悠见被他言语所伤的女子已是痛不欲生之状,心中也是不忍,却还是冷道:“若不是因着内人心中念着安家对她有养育之恩,宋某断然不会参与一分!” 外面又有一道惊雷打下,屋中一道白光闪过,映在二人的脸上。 安妡听后,退后两步,低声苦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忍住心中焦急,宋悠站在原处看着哭泣的安妡,柔和说道:“如此利害关系,还望王妃娘娘能看得清楚。” 对面安妡缓缓直起身子,看着对面的宋悠轻声说道:“宋大人果然是明理识大义,我写便是。” 她转身朝桌案处走去,宋悠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电闪雷鸣和雨敲打在窗上的声音,又看着安妡正在写字,心中的焦躁才缓和了一些。 那安妡将名单写好后,将纸叠好,转身走向了宋悠。 待走到宋悠面前,却见他额上有一层薄汗。 安妡声音轻柔,眉心微蹙,竟从袖中掏出了绢子:“你很热吗?” 宋悠微愣,只将安妡手中的纸拿了过来。 却听她继续柔声说道:“是了,屋中闷得慌,确实很热。” 说罢,抬手竟要将宋悠额上的汗擦去。 宋悠已经,朝旁边撤了一步,躲开了安妡的手:“二姐不可。” 听到对方如此一说,安妡唇边一抹苦笑,看着宋悠又退后了一步:“多谢王妃娘娘,我一定设法保护安家满门荣耀,保住王妃娘娘的一线生机。” 他没有等安妡说话,只转身将信揣入怀中,就往窗口走去。 在宋悠伸手推开后窗的窗户时,安妡快走两步,手扶在屏风上面,哽咽道:“哲远,我当时,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 本来要冲进大雨中的宋悠,听到这样一句言语,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泪眼婆娑的安妡,只轻叹了一声:“抱歉。” 说罢,人已从窗口跳出,再看时,只看到微微晃动的窗子。 人,早已没了踪影。 当宋悠冲进雨中,准备从下人们常走的西角门中再溜出去时,却迎面看到一个他此刻十分不想看到的人,李宗岩。 李宗岩身上穿着一身黑衣,腰间和两肩有护甲,手中抱着长剑站在雨中,目光森寒的看着不远处的宋悠。 雨打在他手中的长剑上,溅起,又落在地上。 宋悠向后撤了一步,手缓缓抬起放在腰旁:“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看到你,怎么,你不用跟着王爷了?” 李宗岩看着他冷笑了一声:“王爷说,搞不好今日有贵客要来,让奴才一定迎接贵客。” 宋悠将手从腰间拿开,摊手笑道:“真可惜,我今儿还有要事,不能应邀。” 他虽是这样说,却将身上穿着的灰色细麻衣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绑袖的劲装。 手一扬,将脸上的水渍抹去,眼前的这片大雨却扔在继续。 这一片大雨,在宫中也是同样。 安妘听见慕瑾林所言,心中凛然,脚好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太医和宫人从太医院门前经过,看见对峙二人,也是低头过去,不敢多言,不敢多看。 安妘咬牙冷道:“你在盘算什么?” 慕瑾林的头发已沾满了雨水,他转头看向雨中的安妘,轻轻笑着:“该是你夫君在盘算什么,今日早上,燕宁郡主和岳母,去熙园了吧?” 她垂首,像太医院的宫门上靠了靠,手扶在上面。 慕瑾林见她如此,朝她靠近了两步,低声道:“按照宋悠的性子,极有可能表面拒绝游说,然后瞒着大家做件好事,这个傻子,一向如此。” 安妘蹙眉,沉声道:“他总不能蠢到,大白天去。” 慕瑾林听后,哑然失笑:“他不是蠢,他是太聪明,又太了解我,没什么比上朝这个时间更合适的了,因为那会少一个他不想面对的高手,我的贴·身护卫——李宗岩,但可惜了。” 安妘咬牙没有说话,抬脚就要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慕瑾林在她身后冷笑:“大概晚了吧,曾经议过亲的二人,在王府当中趁本王不在幽会被抓……真是。” 他话没有说完,却又冷笑了两声。 安妘的脚步停了下来。 又是一道惊雷,随着电闪,击穿了安妘的心,没有来得,身上一阵阵的觉得冷。 说不清是雨冷,还是人心冷。 但说得清楚的,是安妘此时的怒气。 电闪过后,安妘转头看向了慕瑾林,冷笑了一声:“看来这又是王爷的一条妙计,我夫君究竟做过什么,让你这样三番两次的陷害与他!” 慕瑾林大步朝她靠了过去,声音森寒:“我陷害与他?他与你二姐议过亲是事实,他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不然就算我再怎么设计,他也不会被人误会与王妃私会,能让世人有这样的想法,是他言行不佳,为人不正!” 安妘失笑出声:“听见王爷说他人为人不正,真是叫人觉得滑稽。” 一雷而引骤雨,一言而引心雷。 慕瑾林快步上前,伸手攥住了安妘的手腕:“你说什么!” 安妘生怕周遭有往来宫人瞧见,挣脱两下,没有挣开,反而要被对方扯了过去。 她心下一急:“你疯了吗!” 慕瑾林双眸低沉,冷道:“你说得不错,我是……” 谁知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又一颗石子打在了慕瑾林的肩头。 慕瑾林蹙眉,向后退了两步,松开了安妘的手,看着安妘身后徐徐走来的来人。 那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少年人。 少年人身着太医穿的暗黄色衣袍,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一双大·大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慕瑾林,竟是丝毫表情都没有。 安妘愣了一瞬,转头看去,惊呼:“方恒文。” 方恒文颔首,脸上微红,带着些别扭:“是,宋淑人——婶子。” 被石子打中肩头的慕瑾林喘了一口气,此刻他被打中的右肩,已经沉重无比,提不起了手臂。 慕瑾林咬牙:“你敢伤害本王?” 方恒文朝慕瑾林看去,停在与安妘一臂之遥的位置上,将伞缓缓举到安妘的头上,却把自己置于雨幕之中。 少年的双眼转了转,因为眼睛真的很大,竟有一种懵懂无知之感,他的手缓缓抬起,指尖轻轻一动,竟是弹出一滴雨滴。 那雨滴朝慕瑾林飞去,方恒文声音缓缓:“原来皇子王孙的身体素质,这么差劲?” 此刻,洛亲王府的西角门旁,朝宋悠飞来的不是雨滴,是拿着长剑的李宗岩。 长剑带着劲风,将李宗岩和宋悠周身雨都吹拂走了, 剑尖即将刺到宋悠胸前时,李宗岩冷笑一声:“宋悠,身为剑者出门不带剑,是你该死!” 谁知宋悠听后,旋身一躲,双手被在身后笑道:“谁规定剑者出门必须带剑的,你吗?” 对方见宋悠身体轻盈,必是功力又见精进,一时心中倒起了敬佩之心,在这一剑之后,便将剑负在身后,很是欣赏的看着宋悠:“想不到多日不见宋公子,宋公子的功力又见精进。” 宋悠摊手,轻松笑道:“哪里哪里,比起李兄,我还差得远,毕竟你比我年长了那么七八岁,这些年头上的差距,宋某是怎么也追不上的。” 李宗岩没有理会宋悠的奉承,转身推开旁边的一间屋门,进去瞬间又出来。 出来时,手拿一把长剑:“剑虽然普通了些,但足以能让你我酣战一场。” 宋悠挑眉:“哦?你的任务,不是抓住我?确定要给我一把剑逃生?” 李宗岩自负的笑了一声:“如宋公子所讲,那七八年的差距你补不回来,我虽然体力并不如你们这些年轻的小伙子,但是经验和内力却一定比你们强,就算给你一把长剑,我也照样能赢你。” 宋悠笑了一声,摸着鼻子笑道:“看来李大哥,是太久没和人好好打一场了。” 李宗岩没有回答宋悠,抬手就要将剑扔过去。 谁知宋悠退后一步,摇摇手道:“李兄,你肯让我拿着剑与你对打,我很是感谢,但……” 李宗岩蹙眉:“但什么?”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得有些调皮:“但如果你能直接放过我,我会更感谢你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幸而遇见 见宋悠如此轻佻模样,李宗岩心中不由有些生气。 但见李宗岩将原本要给宋悠的剑扔在了地上,手腕轻轻一转,长剑刺出,朝宋悠而去。 那宋悠收敛笑容,眯起双眼,轻轻一跃,在空中一个翻身,踩在了李宗岩的剑尖上。 与此同时,宋悠手中也多出了一把长剑,长剑泛着寒光在雨中被雨滴敲打,也停在了李宗岩的下巴上。 战局,转瞬即变! 宋悠还站在李宗岩的剑尖上,低头看着李宗岩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笑道:“第一,剑客的剑并不一定都配在腰间,可能是短剑,藏在袖中,还可能是一把软剑,藏于腰带之中,而我的真正佩剑,是一把藏在腰间的软剑,李兄从小生于朝廷,没有去过江湖,还望你不要大吃一惊。第二……” 他举高临下的看着满眼怒火的李宗岩,继续笑道:“发怒的剑者,果然出招就会有破绽,李兄,兵不厌诈,倘若宋某是杀人的剑者,你此刻已经死了!” 李宗岩紧皱着眉头,看着宋悠,一句话也说不出。 宋悠手腕一转,将剑从李宗岩的下巴旁拿了下来,一个旋身将软剑收回腰间,朝对方抱拳一笑:“得罪了,我相信李兄这样的汉子,一定不会背后偷袭吧。” 李宗岩冷哼一声,将剑收回剑鞘:“是,李宗岩输给宋悠了。” 雨还在下,宋悠抬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便走。 骤然—— 空中的雨一瞬间静止。 随着雨落下的树叶也静止了一瞬。 这一瞬过后,竟有一道强劲掌力朝宋悠袭去。 宋悠蹙眉转身,抬手对上这让周围空气都变得肃杀一掌,继而翻身从西角门上面出了洛亲王府。 王府中的李宗岩看着自己沾满了雨水的手掌,叹息一声:“李宗岩输给你了,但洛亲王的护卫必须要在王府之中拦住你,拦不住你,就只能取你性命!” 随着叹息声的消散,宋悠也远离了洛亲王府。 刚出了王府所在的巷子,宋悠脚步一顿,踉跄一步,手扶着墙边,一口黑血吐下。 他缓缓抬起刚刚与李宗岩对掌的手,手掌之中赫然见到一团黑色——李宗岩那一掌打过去时,将一根毒针也携着打了过去。 现在他已眼下乌青,四肢酸软。 宋悠抬眼,吸了口气,也吸进去了几滴雨到口中。 他抬手点住身上几大穴道,以防止毒性蔓延,便又踉跄向前走去。 方向不是熙园,不是宋府,更不是皇宫,竟是吏部衙门。 此刻宫中的慕瑾林被方恒文接连两次伤到了肩膀,咬牙冷道:“方太医,你知道伤害皇子是什么罪吗?” 安妘听后,上前一步,却被方恒文的手拦了下来。 方恒文面不改色,将伞直接交到了安妘的手上,缓步走到了慕瑾林面前,定定的看着对方,沉声道:“那不知道被人揭发,当众调戏朝廷命妇,会对王爷有什么影响?” 慕瑾林冷哼一声,转身即走。 这边慕瑾林转身刚刚离去,安妘垂眸喃喃:“宋悠。” 方恒文转头看向她:“你不是要出宫吗?” 安妘撑着伞,看着这漫天大雨,摇头:“冲动时,我是想要出宫。” 他眉梢微挑:“现在冷静了?” 安妘看着他点了一下头:“十分冷静,我就是出宫,也并不知道到底该去哪里寻人,若是他被人在洛亲王府抓到,我去洛亲王府中也讨不到人,若我……” 方恒文眨了眨眼睛:“若婶娘回家等人回来,是不是会安心许多?” 听到这话,安妘看着他愣了一瞬,笑了一下,又回归平静。 安妘撑着伞朝太医院中走去。 她经过方恒文的时候,换方恒文愣了一瞬。 他很是不解:“你不出宫,也不回家求个心安,选择依然在太医院中?” 安妘看着前方,颔首坚定的说道:“是,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以洛亲王和夫君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是要闹到宫里来的。“ 她脚步停了下来,宽袖下的手紧握,缓缓闭上了眼,满脸冰凉的雨水当中混进来一滴温热的水,那是她的泪。 只听她低声说道:“我哪都不去,我在这里守着。” 方恒文看着安妘的背影,撇了一下嘴:“虽然三叔很是纨绔,但到底也是小师叔的兄弟,还望你能好好活着。” 可惜的是,宋悠此刻别说是活了,连直着身子走路都成问题。 他一边踉跄着朝吏部的府邸走去,一边往下吞着口中的腥甜。 封了穴道,当风携着雨往宋悠身上送的时候,他身上没由来的一阵冷意。 大雨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偶尔街上经过几个打着伞经过的人,也未曾有人注意到他的不对。 宋悠苦笑了一声:“看来,我该先去医馆的。” 但却又不能去医馆,京城之中,青天白日的当街杀人,慕瑾林或许不敢,但一旦进入内室,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然而,就算他有强大的意志,脚步也未再前进半分。 腿下沉重,眼前一黑,宋悠就这样倒在了去往吏部的路上。 人倒在雨地当中,街上三三两两撑着伞的人也就全都围了上来。 而此刻,正有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 车上驾马的侍从大声喝道:“都在这里挡着做什么!还不快起开!挡了大人的道儿,你们还要不要活!” 一时未再宋悠身边的人又都散开了。 马车当中的人好似不悦,只道:“阿武,别吓到他们,他们在街上这么围着,定然是有什么事情,你绕开就是了。” 这声音温和,又冷漠。 正是安琮的声音。 驾车的阿武听后,应了一声,随意朝地上一看,啐道:“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倒在了这里!” 车到了宋悠身侧,慢了许多,安琮听了阿武的说法,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往外扫了一眼,登时脸色一变:“停下——” 阿武听到命令,一愣,随即一脸诧异的看着安琮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穿着蓑衣的阿武连忙撑着伞跟在安琮身侧:“大人,今儿尚书大人不是还有要事找您,你犯得着为了这么一个晦气的人耽误时间吗?” 安琮已经站到了宋悠身侧,蹙眉蹲了下来。 阿武也跟着蹲了下来,只看着安琮不管宽袖宽袍的官服已经被雨水沾湿,被地上的泥水弄脏,见他将地上的人扶起,露出了脸来——这一副出众的皮相,竟是宋悠无疑。 “三姑爷!” 听见身边小厮吸冷气的声音,安琮垂眸,面色平静:“你心浮了,连哲远都认不得了。” 阿武将伞给了安琮,架着宋悠便往车上送:“可是哥儿啊,他趴在地上,谁知道那是宋大人啊。” 安琮将帘子掀开,让阿武将宋悠送了进去,弯腰进到车中时,淡淡的说了一句:“所以我说你,心浮了。” 阿武没再辩解,只问道:“那我们将宋大人送回熙园?” 车中,安琮看着宋悠眼下的乌青和唇边的黑血,叹了口气:“去太医馆。” 阿武愣了一下,转头掀开帘子:“宫里的太医院?” 安琮转头看着阿武蹙眉:“太医馆,在东门旁,不在宫内。” 阿武很是不解:“可是,宋大人如果有什么不测的话,还是去宫内寻能当值的太医比较妥当吧,毕竟太医馆中的,都是学徒。” 安琮将阿武手中的帘子夺了下来,声音虽然低沉温和,但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因素:“就去太医馆。” 阿武没有再多言什么,只按照安琮的意思驾着马车去到了太医馆。 医馆之中,一众学徒见到安琮带着一个昏迷的、浑身泥泞的人进来时,都纷纷侧目而看。 阿武看见这些太医只是看,并没有凑上前来问是怎么回事,更未帮忙,便怒目圆瞪:“看什么看,见到朝廷官员带着伤患来这里,你们光瞪着眼干看吗?” 听见这样一声呵斥,周围又小学徒朝这边跑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学徒跑来时嚷道:“何云,快来啊。” 那边在廊下正在萃针的何云抬头朝众人方向看去,自然瞧到了宋悠。 何云一愣,连忙跑了过来:“安大人,这是……” 安琮脚步没停,阿武带着宋悠的脚步也没停,待到一行人穿过庭院到了屋中后,安琮才转头看向何云:“我记得你是跟在宋五哥儿身边的学徒。” 还不待何云说什么,周围便有人笑道:“可不是,全医馆就他命好,跟着宋大人那么一个好脾气的师父,而且宋大人还是仙缘岛来的,医术好的不得了。” 这边没有停下,又有人笑道:“这回命就更好了,从宋大人换成岛主继承人的方大人,何兄每次拜的师父都比咱们好。” 听到这些,安琮转头看向了被阿武放到矮榻上的宋悠。 安琮收回眼神,看向何云:“宫中太医院又来了仙缘岛的人吗?” 何云看着他连连点头:“是啊,安大人。” 安琮颔首:“能将他请来吗?” 何云扫了一下宋悠,点头:“小的这就去。” 说罢,人已出了屋门。 而此时躺在榻上的宋悠竟张嘴痛苦的低喘了起来,一口黑血从口中吐出。 安琮见状,转身上前,低头看向宋悠,只见宋悠的左手手心已经漆黑一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要事相商 安琮弯腰,看见宋悠挣扎着张开了双眼,还不待自己开口,只听宋悠艰难说道:“太好了……我正要,去找你,这下一睁眼就见到了你,代表天不亡我。” 听到宋悠如此一说,安琮心中又无奈又想笑,只转头和阿武道:“让他们全都出去,不可扰了宋大人休息。” 阿武听后,还没有说话,偏偏有个学徒凑了过来,看到宋悠的手掌时,大声呼道:“诶呀,不好,他中毒了,毕竟先施针压住毒性才行啊!” 安琮蹙眉看着床榻上痛苦喘息看着自己的宋悠,沉吟片刻,看着那说话的小学徒:“你行吗?” 那小学徒连连点头:“我虽然本事不精,但施针压毒还是可以做的,大人且放一百个心吧。” 安琮看向阿武:“他留下,让其他人出去。” 听到吩咐,阿武连忙转身将屋中一众学徒们都推到了屋子外面。 留下的那个小学徒去桌旁拿了一个针盒,蘸了些酒,又擦了擦后,到了宋悠跟前,找到了几处穴位,刚要施针,却被宋悠伸手擒住了手腕。 安琮上前,看着眼睛睁大,眼下乌青逐渐加深的宋悠:“想不到你还有力气这么干,看来还能撑到太医来了。” 小学徒被吓了一跳,看着宋悠的样子:“你……你中毒了,要施针。” 宋悠张口,却有黑色的血从口中吐出。 黑红色的血落在衣裳上面,与身上的泥水交汇在一处。 宋悠将小学徒的手松开,笑了一声:“我已经自己封了周身几大穴道,此刻你施针压毒再阻断毒性流窜……我怕是在中毒而死之前,便要气脉闭决而死。” 小学徒听后,尴尬收手,手上还有针,面目涨红。 宋悠忽然手捂胸口,浑身一抖,额上渗出许多汗来。 安琮蹙眉上前一步,扶住了宋悠:“你还好吧。” 他伸手攥住了安琮的袖子,笑道:“让他出去吧,我剩的力气不多了,有些话必须临死前说完,才能放心闭眼。” 听见宋悠如此说,安琮转头看向那小学徒,小学徒为难的抿紧了嘴唇看着宋悠,迟迟没有动身。 宋悠闭上了双眼,痛苦的喘了口气,左手微颤。 安琮一惊,将宋悠的袖子撸了起来,赫然看到宋悠手臂上有一条黑线向上蔓延了一寸,过了手肘。 小学徒还没有走,嗫嚅道:“我觉得,虽然不能施针,但是还得有大夫在一旁看着比较好,万一有点……” 没有让小学徒说完,安琮转头看向对方,眼神冰冷,声音却平淡:“先不说你在这里守着究竟能不能治好他,且说这里一个吏部官员,一个皇上宠臣,无论说的话有没有涉及到朝堂隐秘之事,你之存在,都是一种多余和找死的行为,身为太医,贵人们谈话时,不能守在旁边,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小学徒听后,满脸涨红,十一二岁的少年眼眶一红,竟是要哭了出来:“可是我……我就是想救救他。” 安琮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宋悠拦下。 只听宋悠无力笑道:“还不快走?在这里哭什么?” 小学徒见无人能懂自己一片苦心,便只能拿着针盒,抽泣着从屋中走了出去。 听到屋门关闭。 宋悠这才从胸前摸出来一张纸来。 纸递向了安琮:“这是洛亲王暗中接触的一些人,之前连我都不知道的一些人,顺着这些人往下查,别说是皇上的儿子,就是皇上他老子,皇上也得除掉。” 安琮蹙眉,接过了宋悠手上的这张纸,没有打开来看,只将纸收拢到了怀中。 宋悠见安琮就这样的沉默收了下来,笑了一声:“你不问些什么?” 安琮垂眸:“在合适的时间,想必它自然有合适的用处。” 缓缓将宋悠放到了榻上后,却见宋悠还正打量着自己,安琮不由笑道:“我看,倒像是你想问我什么。” 宋悠缓缓说道:“我在来之前,想着由自己去做,将这些人一个个的揪出来,未免惹人非议,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谣言伤己伤人,最合适的,便是你。毕竟你安家的嫡女被人说是疯病,关了起来,你于私于公都可以做这个出头之人。” 安琮笑了一下:“那现在呢?” 宋悠轻叹一声:“现在,我倒是想问问你,我和慕瑾林如果相杀,你选谁?” 安琮不是个喜欢笑的人,却在听宋悠这么问完后,笑出了声。 宋悠蹙眉:“笑什么?” 安琮起身,俯视着宋悠:“第一,你和慕瑾林一样,与我来说不过是个可有可无之人,虽说私下一起去过酒肆勾栏,但本质上,都是酒肉朋友而已。还有,你说错了一点,皇上的老子也是皇上,皇上杀皇上?亏你想得出来这样的说法,很不严谨。” 听到有人说自己为酒肉朋友和自己的谬论,宋悠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他笑时,口中又有黑血流出,而在袖子下面,左手臂上的黑线,又朝着胸口的方向蔓延了一寸。 安琮看着躺在榻上吐血还在笑的宋悠,继续平淡的说道:“第二,与其说是你和慕瑾林相杀,不如说,是圣上和洛亲王相杀,毕竟你是从皇帝近臣做起的,无论将来做什么,都是皇帝近臣。” 宋悠还在笑着:“哦?圣上和洛亲王。” 安琮负手:“是,因为如果是宋悠和慕瑾林,就算你们现在就要置对方于死地,也和我无关,轮不着我来选择。” 宋悠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安琮:“那第三呢?” 安琮脸上又严肃了起来:“这第三,和我切身利益相关的,只有安家的前途,所以无论如何选择,我只会选胜利的那一方,只会选安家的满门荣耀。” 眼前,闪过的是那年那个年幼公子手拿利刃,在齐王大军溃散之际,于仁和殿中干脆斩下齐王头颅的少年身影,宋悠心下一凛。 为了确保事情能够成功,宋悠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如果我问,是选择安妘,还是安妡,你要如何作答?” 安琮缓缓抬手放到了自己的腹前,手指摩挲:“谁是聪明人,我选谁。” 宋悠没有再问,他咬牙,神色痛苦,左手一颤,那条黑线又向胸口蔓延了一寸,已快到了腋下。 见躺在榻上的人如此痛苦,安琮负手转身,轻叹一声:“那个帮你请大夫的,必须快点了,再拖延下去,我就只能选慕瑾林了。” 身后宋悠轻叹一声,他的声音已经有气无力:“你错了,他还必须得聪明,否则浪费了你一番苦心将我送来太医馆,而不是宫中,毕竟你怕我一进宫中,有人更想我死,对我更方便下手。安琮,其实……你已经做了选择了。” 安琮眼睛转了一下,朝门口走了一步,没有言语。 宫中,何云已经到了太医院。 可是他没见到方恒文。 方恒文被文乐公主叫到昭阳宫中诊平安脉了。 雨小了一些,何云撑着伞站在太医院门口,正等着方恒文回来,却在一次次见到门口出现的人不是方恒文后而失望。 何云想到宋悠的情况,心中焦急,不由伸手拦住了一个正往里面走的小太监:“你知道宋淑人在哪吗?在下寻她有要紧的事。” 那小太监正是小李子,见到是何云,蹙眉问道:“你现在不是方大人的学徒吗?找宋淑人有何事?” 而彼时,在小屋中的安妘正在问话。 被问话之人,是兰香。 兰香站在安妘面前,低首垂眸:“淑人,这几日没有人找过我。” 安妘心中正被宋悠的生死问题压着,没有了往日的耐心,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到了桌上,抬头瞪着兰香:“我虽然不是日日在宫中,可赵贵妃的人却日日夜夜的盯着你呢!我留你,原是为了调出来你背后之人,若是你这般没用,我就只能将你直接舍了,去问贵妃娘娘你每日都接触过什么人了,虽然目标有些多,但只要我仔仔细细的去查,总能查出来,不是吗?” 听见安妘这样说,兰香咬了一下嘴唇,怯怯的抬头看向安妘,嗫嚅道:“淑人,可这几日,那边确实没有来找过奴才,倒是……” 安妘抬头看着她,冷笑一声:“倒是什么?你倒是继续说啊。” 兰香又垂眸说道:“倒是文乐公主派人寻过奴才,说,说……” 安妘没有耐心,站了起来,将兰香的下巴抬了起来:“说什么!” 兰香被迫抬头对上了安妘凌厉的眼神,颤颤巍巍的说道:“那边说,以后一定要对公主殿下忠诚无二,不然,殿下就将之前秋蘅让奴才送有毒的护肤品的事告诉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 安妘听后,神色舒缓了些,将手从兰香的下巴上拿开了:“之前我听文乐公主说过,秋蘅差人去昭阳宫中送擦脸膏子,但是她没收,让人打发走了,生怕是有人借我名义害她,原来这个人,是你啊?” 兰香脚步向后微微退了一步,头低得更低了,没有说话。 得知秋蘅找的暗线只有兰香一个人,安妘心中倒是放松了一些,便轻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惧怕,毕竟,你那瓶擦脸膏子没有送出去,文乐公主不过是吓唬你这做贼心虚的人,才说了那样的话,让你不得不因为害怕而为她所用。” 兰香听了这样话,心中一时不知是轻松多一些,还是沉重多一些,抬头再看安妘时,眸中含泪:“那淑人,奴才以后能不能……不再当诱饵了,奴才害怕。” 第一百七十七章 生死攸关 安妘听后,心中烦躁不堪,道:“你害怕?你若是真的害怕,帮着旁人做亏心事的时候,就该拒绝,这个时候到了弥补过错的时候,到和我说起害怕了?” 兰香咬着嘴唇,抬头看向安妘本想说什么,门却被人推开,风一瞬卷进了屋中。 安妘抬头看去,见到何云神色焦急:“淑人,劳烦你去昭阳宫中一趟,小的有要紧事寻方大人。” 见对方神色焦急,不由问道:“昭阳宫,你是何事?” 何云蹙眉,眼睛一转,定定的看着安妘,道:“是啊,小的曾是宋家五哥儿的学徒,淑人您忘了吗?今儿叔父被人打了,受伤严重,有生命危险,必须要有名医坐镇!” 门口处,又是一阵风吹来,将零星雨水洒在安妘的脸上。 安妘稳住心中慌乱,垂首就往门外走去:“你别慌张,我现在就去。” 她走出门后,何云也跟着安妘走了出去,何云在一旁为安妘撑着伞,一边低声说道:“小的以为,淑人可能会不懂,没想到……” 安妘打断了何云的话,沉声问道:“他如何了?” 何云抬眼看着前方的雨幕,思忖一瞬,道:“宋大人,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 安妘脚步加快,摇头:“你与我说实话,他究竟如何!” 何云眼前闪过宋悠中毒的模样,想到那只漆黑的手掌,不由轻叹一声:“如果不快些,今儿可能就会死。” 安妘咬牙,眼中含泪,再无话语,只快步朝着昭阳宫的方向而去。 昭阳宫中,文乐公主坐在廊下,正看着漫天的大雨。 方恒文势力在一旁,二人周围一个宫人都没有站着,站着最近的墨文还是站在距离十步之遥的地方。 文乐公主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她脸上带着笑容,绛紫色的衣裙,发边有一朵朱红色的绒花,手掌摊开去接外面的雨水:“那封信递出去了吗!” 信是递出去了,但方恒文见到文乐公主脸上的笑容时,却不由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文乐公主将手收了回来,用绢子擦着手掌上的雨水:“没寄出去?” 方恒文颔首,眼睛半睁着:“臣给殿下请了平安脉了,该走了。” 他话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文乐公主将手中的绢子扔了出去,绢子被人扔在廊上,风一吹,轻飘飘的飞向了方恒文,随着她一声娇喝:“站住!” 那绢子也到了方恒文的手上。 方恒文是下意识间抓住了那条帕子。 冰蚕丝的质地,软而滑,上面是苏州的双绣,绣着鲜红的梅花。 方恒文垂眸看了一眼,弯腰将绢子递向了文乐公主。 文乐公主没有接过方恒文手上的绢子,只瞪着眼睛瞧着对方:“你为什么不将信递出去?” 他抿唇,将绢子放到了文乐公主的面前,又直起身子:“殿下的婚事,该是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心头之事,毕竟您是皇室嫡女,身份尊贵,岂可因自己喜恶便能决定,殿下还是冷静些比较好。” 文乐公主咬牙,正欲发怒,却听宫门前有人走了过来:“殿下,宋淑人求见!” 想到来求见之人也是拒绝了自己想法的人,文乐公主便将头一转,负气说道:“将人撵出去,本宫不见!” 通报的宫人听了,只能转身将文乐公主的说法传给在昭阳宫门前站着的安妘。 安妘听后,双眼一闭,缓缓舒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那宫人见安妘反应平静,便也转身走向院中。 安妘转身一刹那,身侧的何云神色焦急:“淑人……” 然而话未说完,却见安妘突然转身冲进了昭阳宫的院中,冲进了这雨幕之中。 当安妘冲进来时,那通报的宫人“呀”了一声,连忙伸手抓住了安妘的衣袖:“淑人,不可啊。” 安妘蹙眉,将那宫人的手甩开了,继续向前走去:“得罪了,我有要事求见!” 说罢人已经走到了殿门前。 坐在廊下的文乐公主起身看着安妘冷道:“本宫不是说不见你吗!” 安妘看向了站在文乐公主身侧的方恒文,又看向文乐公主,冷静了一瞬,当即跪在了雨地当中:“殿下得罪了,并非臣妇一定要扰殿下的清幽,而是……” 犹豫一瞬,安妘抬眼看向文乐公主:“而是五哥儿曾经学徒的家人,生了重病,急需大夫过去诊治,晚了恐怕会出人命。” 文乐公主听了,反应了一下:“五哥儿曾经的学徒……安梦文!你已经是宋悠的发妻,管五哥儿学徒的家人做什么!” 安妘蹙眉:“并非是臣妇一定要管,而是对方遍寻方大人不见,又因为是太医院的学徒没有太医带领,不能去往后宫,这才求臣妇带过来寻方大人,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把人叫进来问话!” 这次,文乐公主还没说话,方恒文已看向了宫门:“是何云!” 安妘连连点头:“对!方大人,人命关天,快去吧!” 方恒文颔首,刚要走出廊下,却被文乐公主拦了下来:“放肆!本宫还未说什么!你们一个问一个答,便要擅自离去?” 安妘愣了一瞬,又站了起来:“殿下,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还请殿下放方大人过去,日后您有什么事情要追究责问,臣妇自然奉陪。” 文乐公主见安妘如此强硬,也急了,朝前走了一步,指着安妘冷道:“安梦文,你若真的断绝了那段情愫,何苦在这里苦苦哀求!你不愿意将信寄出,是不是怕我抢了你心中所向!” 这场雷雨还没有结束,又有一道惊雷闪过。 安妘闭上了双眼,再次挣开,只觉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闪电甚是骇人。 太医馆中的宋悠,在雷闪的那一瞬间,手臂上的黑线又向上走了一分! 他的手掌漆黑,毒开始渗透的地方,此刻竟还泛着一些红。 饶是他内力是深厚,不轻易呼痛,此时却也因着毒性难以压制,喉间发出骇人的痛苦呼声。 背对他而站的安琮听见这一声呼声,不由蹙眉转头朝宋悠看去。 原本一身傲骨、风流无双的佳公子,此刻头发散乱,唇边、颈上,衣口上沾着自己黑红的血液,眼下乌青一片,口中喘着粗气。 而那双平日里含笑的双眼之中,已是有掩藏不住的痛苦情绪,甚至有了些死气。 安琮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官服上沾染的泥水,此刻已经干了。 耳旁宋悠痛苦的声音萦绕,安琮面庞冷静。 在宋悠的呼吸声逐渐平复下来后,安琮也转身走向了门口,他轻轻推开门,外面凉爽的风吹了进来,将屋中闷热吹散。 阿武见安琮推开门,连忙上前:“主子,何事啊?” 安琮向后退了一步,将阿武拉进了屋中,低声道:“去外面看看情况,看看洛亲王府那边的人有没有到这边来找人。” 阿武不解:“如果来了呢?” 安琮垂眸目视前方,肩膀一松,似乎是叹了口气:“如果有人来了,而宫中又没有太医来的话,我们就把宋大人带出太医馆,扔出去。” 阿武讶异的看向安琮,一脸的不解:“是,是王爷和宋大人他们,闹……闹矛盾了吗?” 安琮伸手拍了一下阿武的肩头:“去吧,别问这么多。” 阿武应了,转身出了门。 榻上,饱受毒性折磨的宋悠想要笑,却咳了一声,又是一口黑血呕出:“你倒是对我仁慈,没有现在就把我丢出去。” 安琮还背对着宋悠,面色平静的像是不起波澜的湖水一般:“你是我三妹的夫婿,我理应对你仁慈,但在这之后,就要看老天爷对你仁慈不仁慈了。” 宋悠闭上了双眼,无力的笑了一下:“大哥说我是祸害遗千年,怎么死也死不了,这一次……一定死不了。” 站在门口的安琮,转头看向宋悠,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仁慈吗?” 宋悠转头看向安琮:“难道不是因为梦文?” 安琮摇头:“我和安婉都没有什么手足之情,何况于她?哲远,你的求生欲,让人值得一赌,但我只赌到阿武探查回来。” 宋悠转过头,眼前逐渐变黑,声音越来越小:“还是……多谢了。” 说罢,人又昏死过去。 外面原本小了下来的雨,此刻又变成了滂沱大雨。 宫中安妘原本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此刻,又被淋透了。 面对文乐公主的质疑和责问,安妘急得双眼通红,重新跪了下来,向前跪行两步,冰冷坚硬的地上有几块细小的石子硌这她的膝盖,然而此刻的安妘,已经顾不上了疼痛:“殿下,臣妇对我和您说过的话,问心无愧,但如果你要纠结于那封信,臣妇……” 声音,在此刻又停了下来。 不知道是雨声太大,还是说话的声音太小。 一旁的方恒文见状,抿了一下嘴唇,抱拳和文乐公主道:“殿下,何云现在是臣的学徒,臣还请殿下让臣离开,为何云的叔父治病。” 文乐公主转头瞪着方恒文,银牙几欲咬碎,声音中带着些委屈:“你们一个一个口中全是大义,全是大局,其实,没有一个人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过!我不过是想要用一封信将自己心中所爱召回京城,见他一面……哪怕一面也好!可你们一个一个,全都不帮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奇毒无比 跪在地上的安妘低首一瞬,想到了何云与自己说的话,宋悠的情况,已是在生死边缘。 安妘抬头,咬牙道:“殿下,今日你肯放方恒文随臣妇出宫去治何云的叔父,臣妇便修书一封求五哥儿回京!如何?” 此话一出,方恒文和文乐公主皆是一愣。 尤其是方恒文。 文乐公主眼睛眨了眨,有些欣喜,看着安妘竟笑了起来:“当真?” 安妘紧蹙眉头:“是,当真!” 只要信中不写违心之话,将一些实情婉转说出,应该……是可以写的。 方恒文立在一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妘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廊下,看了一眼文乐公主:“如此,多谢殿下了。” 说话时,她已伸手拽着方恒文的袖子往昭阳宫外走去。 廊下文乐公主看着这离去的两个人喃喃:“既然你决定写信将宋思叫回京城,这代表你是真的能放下了,对不对?” 无人答她,只有雨声。 太医馆,屋中的安琮听到的可不止是雨声,还有屋中宋悠微弱的呼吸声。 安琮一直没有落座,他一直站在门前,等着推门而入的人。 阿武出去,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这期间,没有宫中的太医出来。 安琮转身,缓步朝床榻走去,待到了榻边后,安琮低头看着还在昏迷当中的宋悠,轻轻叹了一声:“可惜。” 轻叹过后,安琮转身去桌旁端起了一杯茶,一杯已经凉掉的茶。 手执茶杯,安琮负手又走到了床榻跟前,面色平静的将这一杯茶尽数泼向了宋悠。 一杯凉茶泼在脸上,宋悠猛然睁大双眼,长长吸了口气,看着站在眼前的安琮。 安琮转了一圈手中空了的茶杯:“清醒一些吗?” 宋悠轻声应了一下:“清醒不少。” 安琮垂眸:“那就好,我总不能把昏厥的宋悠扔出去和一群饿狼战斗。” 听了安琮的话,宋悠地笑着艰难起身:“你就那么肯定,先推开这扇门的,是你的侍从,而不是太医?” 茶水混着宋悠唇角的血滴下来,染红了榻上干净的垫子,安琮转身将茶杯放回了桌上:“时间太长了,说实话,我现在就很想把你丢出去。” 宋悠轻咳了一声,口中还有腥甜:“安大人之前说愿意为我赌一把,不知现在有没有兴致与我赌一把?” 安琮挑眉,转身又看向宋悠:“你想赌什么?” 宋悠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掌,笑道:“我们就赌,谁先进门!如果太医先进来,就证明天不亡我,如果阿武先进来,就证明天·要·亡我。” 安琮颔首:“那赌注呢?” 宋悠抬眼看着安琮:“你输了,就站在我和圣上这一边,我输了,你即刻将我丢出太医馆,让我今天就死。” 安琮听后,踱步走到了椅子旁边坐了下来:“宋大人可真是会打算盘,本来你不与我赌,我也会在阿武先回来的时候,将你丢出去,如今你与我赌这一把,倘若赢了,倒让我为你所用了。” 宋悠低声笑了,口中有黑血流出:“你不敢?” 安琮掸平了官服的宽袖,面色平静:“有何不敢。” 话甫落,只听外面院中有声音从雨中破声传来:“主子——” 宋悠皱眉转头看向那扇门。 安琮脸上露出了一抹可惜可叹的笑意:“哲远,你输了,是阿武先回来了。” 宋悠蹙眉看着安琮起身,将宽袖一甩,朝门前走去。 安琮的手刚放在门上,还没拉开,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见门被推开,宋悠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不是阿武,阿武不会在安琮开门之前擅自开门。 而那推开门的人,是安妘! 只见穿着被雨水浇透的衣衫的安妘,伸手推开了站在门前的安琮,朝屋中跑了进去:“宋悠——” 听到声音,见到来人的那一瞬,宋悠也是愣了的,手竟是情不自禁的让后缩了一下。 安琮还站在门前,看着紧随安妘身后的方恒文,他抱拳笑道:“想必这位是仙缘岛来的方大人。” 方恒文颔首,没有过多言语,也走了进来。 阿武正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前,和安琮笑道:“主子,你不知道这个大夫有多厉害!” 正当阿武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却看见安琮那双冰冷的双眼后,住了口。 安琮抬手一挥,让阿武走到了屋中,将房门关闭后,才问道:“我让你看洛亲王府的人,情况如何?” 阿武听见安琮这么问后,很是兴奋的指着已经到了床榻旁边的方恒文:“是他!奴才出去探查时,遇到了洛亲王府的侍卫,有个侍卫看见奴才后,抓着奴才的衣领问,你家主子安琮是不是将宋悠带走了!街上有人看见是个年轻的官家将一个昏迷的人带走了!” 安琮看着他蹙眉道:“之后呢!” 阿武拍手道:“对啊!就是之后,奴才正想着要不要将那个护卫带来太医馆的时候,这个大人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将那几个侍卫往旮旯角里一带,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那几个侍卫全撂倒了,那伸手——“ 安琮抬手,没让阿武再继续说,转头看向宋悠时,只见宋悠好像是好了大半一样,握住安妘的手笑得很是开心。 察觉安琮正在看自己,宋悠也抬头看向安琮,笑道:“天不亡我!” 谁知站在不远处的安琮还未说什么,只听方恒文冷冷说道:“你错了,天·要·亡你。” 说话间,抬手将宋悠亲手封住的几大穴道全部解开,一掌推向宋悠的前胸,将一股温暖的内力传入宋悠身上。 安妘已经站起,给方恒文留了足够的行动空间。 她转头看向安琮,福身拜道:“多谢二哥哥的救命之恩。” 安琮负手站在一旁:“你不必谢我,我帮了你,却与洛亲王站到了对立面,你们该想想要怎么保住自己,保住我。” 而保住的唯一方法,似乎只有将慕瑾林除掉。 安妘听着安琮的话,沉默片刻,还不待说话,安琮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好好照看你夫君吧,我要去吏部衙门了。” 声落,门开,人已从屋中离去。 何云还站在门外,等着差遣,看到安琮从屋中离去后,抱拳道了声谢,继而站直守在门外。 屋内,方恒文用仙缘岛的绵柔掌力推开些毒后,将手收了回来,转身在这屋中找起了银针等物:“将上衣解了。” 宋悠被方恒文推了这一掌后,身上感觉好了一些,发丝虽乱,眼下乌青未消,却笑道:“解了需要脱掉吗?” 方恒文已将找到了针盒,转头看向宋悠:“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这是苗疆白家那个弑兄杀父的白老三研成的毒——花开一夏,无论从哪里中毒,都会顺着经络朝心口汇聚,只要黑线蔓延至心口,你的手掌也会全部变成红色,你的命,也就不是我能留得住的了。” 听着对方的话,宋悠垂眸,不知在想写什么。 方恒文冷哼一声:“你不妨看看,现在这条黑线到哪里了。” 话甫落,安妘已经伸手拉开了宋悠的衣衫,但见那触目惊心的黑线已经到了宋悠的锁骨处。 方恒文定睛一看,叹了口气,神色竟似乎有些沉痛。 但见年轻的医者朝宋悠走过去,道了声:“抱歉,是我的一时自负害了你,若我不是因为心中不服,大概可以更早过来。” 安妘抬头看向方恒文:“什么意思?” 方恒文摇头,抬手飞速给宋悠扎上了几处穴道。 宋悠放在腿边的手颤了一下:“我听过白老三的花开一夏,那是在他被白家赶出去后到逆王南方门客家中躲避时,研制的毒药,一共三颗,其中有一颗,在逆王叛乱失败后,被白老三带到了江湖之中,还是千面君子风元婴找到的,但可惜找到时也中了这毒。” 方恒文颔首,将宋悠的左手掌摊开,他掌上有了大片红色,看得一旁的安妘倒吸了口凉气。 只听方恒文叹了一声:“是,还有两颗下落不明,人人都说是白老三藏了起来,看来,却是到了你这位挚友手中,你这位挚友本事不小啊,连逆王一党的家产都敢拿。” 宋悠听后,苦笑一声:“估计另外一颗也在他那儿。” 方恒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重点是怎么样解毒。” 安妘闻言,看向方恒文:“你不能解吗?” 方恒文拿着针在宋悠的头顶上又扎了一针,才缓缓起身。 他起身后,看向了安妘,又看向了宋悠。 屋中气氛一时沉寂下来,安妘蹙眉看着方恒文,急道:“你说话啊!” 方恒文退后一步,垂首沉声道:“之前,文乐公主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寄给小师叔,那封信,是模仿了婶子的字迹,写了些……” 宋悠垂眸,又抬眼,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道:“写什么已不重要,那封信是……” 方恒文阖上了双眼:“我将那封信寄出去了,这事,是小侄做得不对。” 安妘上前一步:“那和你能不能救他有什么关系?” 方恒文又睁开了双眼,抱拳弯腰:“但现在来看,却是机缘巧合的天意。” 她不解问道:“什么天意?你的意思,是五哥儿必须回来?因为只有他能救夫君?可你不是能做仙缘岛主的人吗?为何你救不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线生机 宋悠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梦文。” 一句柔声的呼唤,已经让安妘心情平复了不少。 对面方恒文叹息一声:“我前面也说了,这个毒,是白老三研制的新毒,世上只有三颗,如果白老三不是被风元婴杀死,这毒还会有更多。” 安妘蹙眉,换了种方式去想,这就好像是一种新型的病毒,刚刚出现,大夫都还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已经绝种了。 安妘有些无力的看向方恒文。 方恒文继续说道:“风元婴当时中毒来到仙缘岛求医时,师祖正在闭关,师父和师伯们都不在岛上,故而只有小师叔和我,风元婴是小师叔的挚友,小师叔本来和我一同作为大夫诊治,但小师叔又比我更心切,故而日夜守候在床榻旁边,饶是这样,这毒,半个多月也没有完全清除。” 宋悠抬眼:“那后来呢?” 方恒文蹙眉:“直到某一天夜里,我因为精神不济,早早睡了,第二天早上,那位风公子奇迹般的康复了,我去问小师叔是怎么医好的,小师叔只笑了笑,说不过是在药里多加了些苦寒解毒的药罢了,可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来小师叔加了什么药,后来又问了两三次,小师叔也没告诉我,故而……现在的情况是,必须得将小师叔叫回京城才行。” 宋悠听后,沉吟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笑道:“这倒真是机缘巧合了。” 方恒文又抱拳弯腰向安妘说道:“抱歉,我不该将那封信寄出去。” 安妘垂首摇头:“无妨了,待五哥儿回来,我想办法和五哥儿解释清楚就好了。倒是你,明明把信寄出去了,何苦又招惹那文乐公主生气?她是以为你没有寄信吧?” 方恒文垂首,闷声应了一下:“小侄会尽力帮三叔压制毒性的。” 安妘没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她发上有一滴水落下,掉在了宋悠的手背上。 感受到这一点微凉,宋悠抬头看向安妘,叹道:“你的衣裳全湿了,先回府上将衣裳换了吧,别回头我这里病还没好,你倒又病了,那咱们俩可真是荣辱与共了。” 安妘看向宋悠,面色上不太自然:“你倒是还有心情说笑。” 方恒文在一旁叹道:“三叔还有心情说笑,说明情况已经暂且稳住了,婶子也不必太过忧心了,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安妘听后,也就转身从房中走了出去。 屋内,宋悠抬头看向方恒文:“其实,你不必感到抱歉。” 方恒文蹙眉:“如何讲?” 宋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扎着的长针,道:“因为,我也与你小师叔寄了封信,让他回京帮我守护梦文” 方恒文眼中疑惑:“什么?” 宋悠笑道:“你也看到了,今天的情况是多么的凶险,再过不到一个多月我就要去一趟西北,届时……京中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方恒文轻叹一声,转身走到了桌案前方,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墨块,研起了墨:“你不必安慰小侄,我知道这事情我做得欠考虑,也没曾想过,因着自己一点的自负,竟酿成这样的大祸。” 说话间,他拿起了笔开始写方子。 宋悠没再与他说话,转头看向了窗子,仔细聆听者外面的雨声,雨声小了许多,看来这一场暴风雨,也终于要停了。 而此刻,洛亲王府的主人已经回到了王府之中。 从大雨到细雨。 书房门前的那些月季花已经被淋得歪了脑袋,零星有几朵已经掉光了花瓣。 慕瑾林身上的华服沾满了水渍,垂在身后的头发被水黏在了一处,目光森寒的站在书房的门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宗岩。 李宗岩跪得直直的:“属下失职,没能生擒宋悠,完成王爷的计划,让宋悠背上私会王妃,背叛挚友的骂名。” 慕瑾林挑眉:“所以,你将花开一夏用在了宋悠身上?” 李宗岩点头:“是,毕竟这是王爷心中大忌,宋悠潜入王府之中看王妃娘娘,一定不会是只为叙旧,怕是从王妃娘娘口中套出了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东西,那么知道了这些的宋悠,就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慕瑾林听后,看着漫天的大雨,眼角竟有一滴泪滑了下来。 李宗岩抬头看着慕瑾林,一瞬,竟皱起了眉毛。 只听慕瑾林笑道:“也好,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和本王作对了,那宋悠的尸身在哪?” 李宗岩回神,垂首犹豫了起来。 慕瑾林低首看着他:“尸首在哪?” 李宗岩抬眼:“回王爷,我已经命人在京中搜寻,想必很快就能知道宋悠的尸首在何处。” 慕瑾林负手,双眉微挑轻声道:“更衣,本王去看看王妃。” 李宗岩颔首,起身退下,门口站着的小厮连忙走到了屋中。 其实,他大概比慕瑾林更想知道宋悠的尸体在何处,毕竟,是他出掌伤的人,是他将毒用在了宋悠身上。 可偏偏到现在,还有八个王府侍卫没有回来复命。 这被李宗岩挂心的八个人,此刻正躺在太医馆附近的巷道里流血。 他们的血已经顺着雨水流到了街上,幸运的是,雨天出行的人很少,不然,又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乱子。 而在这样的雨天当中,却有人站在这八个人的尸体前面笑了起来。 这人,正是从太医馆中·出来的安琮。 给安琮撑着伞的阿武,看到安琮脸上的笑容时,打了个寒战:“主子,你笑什么?” 安琮挑眉摇头:“都说病人的身体在大夫眼中,不过是没有性别的一具躯体,看来,医者行凶也不是不可能。” 阿武看着这八个在雨中的侍卫,想到了方恒文当时狠辣决绝的眼神,道:“是啊,当时……奴才也不敢相信那是一名医者的眼神。” 安琮转身,将阿武手中的伞拿了过来,淡淡说道:“去吧,骑马去洛亲王府那边,告诉洛亲王这街上有他的人死了。” 阿武怔忪看着安琮:“那……那……” 安琮眼睛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不必犹豫,咱们救了宋悠,违了洛亲王的意思,已经是和洛亲王对着干了,洛亲王这个靠山,安家,不能靠了。” 阿武更是不解了:“那咱们还往上撞?” 安琮摇头:“这不是往上撞,这是打马虎眼,倘若咱们直接告诉洛亲王,洛亲王一时半刻的,绝对想不出来这背后,竟然还有我安琮参与了进来,但如果让他们的人全城搜寻,很快就会问出来是我安琮从雨地里救出了宋悠。” 阿武半懂半懵的点了点头:“那咱们拖延这一时半刻的,能做什么呢?” 安琮朝前走去:“能等宋悠活过来,能让咱们退到宋悠身后,不必头一个跟洛亲王交锋。” 主仆二人交谈着从这角落中离开,脚下蜿蜒而过的,是混杂着鲜血的雨水,由浓转淡,遍流四方。 雨小了许多,稍倾,又停了,京城各处在这一片天空下,也就都迎来了放晴的天儿。 此刻,到了熙园东门前的安妘,抬头看着要放晴的天儿,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 她走进门中,见碧霜带着丫鬟们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问碧霜什么,碧霜却捏着她的衣裳道:“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被雨淋成这样?” 安妘摇头:“没什么,今儿府里面没什么事吧。” 被安妘这样一问,碧霜抿紧嘴唇,没有言语。 见碧霜神色有异,安妘蹙眉:“有话直说,发生了何事?” 碧霜叹气:“是宋府那边儿,大太太和二太太来了,估计啊,是为着昨儿厨房里大闹的事情来得,该是老太太叫来看看的,我估摸着,咱们这园子里有人朝府里通风报信。” 安妘听后,面上既无喜色,也无怒气,平淡说道:“这多正常,按着咱们原定的计划里,不就是想要让别人去那边告状吗,别人不去,倒是枉费了我这一片心了。” 碧霜颔首:“那姑娘,今儿要怎么应对?” 安妘带着碧霜继续朝前走着,看到前面湖上有几片落叶落了下来,沾着水飘在上面,竟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见安妘似乎是呆住了,便伸手拽了一下安妘的袖子:“姑娘?” 安妘回神,按了按额角:“现在就是柳妈妈为咱们尽忠的时候了,既然你也想到了,大嫂子和二嫂子来园子里,是婆母的意思,那么,心漪和玲珑这两边的人必然就想做些什么,好让自己想撵出去的人被撵走,咱们得帮她们把事情闹大,闹得好看。” 碧霜颔首:“好,我等会儿去和柳妈妈说一声,一定让她做好中间游说各房妈妈的关键人物。” 安妘点头,没有言语。 察觉到安妘今日情绪不对,碧霜蹙眉问道:“姑娘今日看起来闷闷的,可是宫中有事让你烦忧?” 安妘听后,拉住了碧霜的手,紧紧握住,抬眼时,眼中竟含着泪水,嘴唇嗫嚅,却又松开了碧霜的手摇头叹道:“你快去吧,等回头再说其他。” 碧霜没再多问,只得转身去了。 而安妘一路走到了鳒鲽院中,在路过中厅的时候,却见到了玲珑和心漪从另一个方向也朝着这边走来。 安妘犹豫一瞬,随即脚步停下,躲到了树后,只听那玲珑怒道:“心漪,枉我昨儿那么信你,用了你给的那些香粉,结果爷非但没有留夜,还扣了我半年的月例银子!” 第一百八十章 一团乱象 心漪“诶呀”了一声,随即拉住了玲·珑的衣袖:“我糊涂了,爷是常年习武的人,如何能被这些小东西破了定力,是我的不妥,给你出了馊主意了,你可千万别恼,今后肯定会有别的机会的。” 玲·珑冷哼一声,将心漪的手推开:“你快别了,今儿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来了,想来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让过来看看这边好不好,昨儿和我说的情真意切,让我白白信了你一场,反而遭难,今儿你再哄哄我,让我信了你,没准就该被你设计的出了园子!” 安妘躲在暗处,听见这两个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双目定定看着平静的湖面,心中叹息:原来,那盒媚香是心漪给的。 心漪倒也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声音更轻柔了些:“你会生气,也是正常,只是千万别以后不理我了,毕竟太太是不容咱们两个的,你和我,单打独斗一定是不行的。” 玲·珑冷道:“我知道!” 这两个人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安妘也从树后走了出来。 看来,这两个人果然已经联手了,不过,这个心漪,可真是比玲·珑更难缠一些。 没再多留,刚下过雨,从树叶上时不时会掉落下来几滴水渍,打在安妘身上。 拖着淋透的衣裳,安妘回到了鳒鲽院中,仔仔细细的换了套衣裳,梳好了头才去到了正厅当中见两位嫂子。 穿过蜿蜒的石子道,熙园的正厅当中,大太太王夫人和二太太赵夫人正坐在里面喝茶说话。 二人见到安妘进来后,站起来福身笑道:“淑人。” 安妘微愣了一下,连忙走到了二人跟前:“二位嫂子怎么这样客气,直接叫我名字不就好了,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还是别在乎这些虚礼了吧。” 说话间,安妘一只手扶着一个人的手臂,将这二人又扶到了座旁坐下。 那赵夫人毕竟是二哥儿的媳妇,不是嫡出子嗣的妻子,便又站了起来:“虽说是一家子的骨肉,但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安妘看着对方,垂眸笑了一下,又让赵夫人坐了下来。 继而转身朝对面的座位走过去:“不知二位嫂子,今儿来熙园这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若是没有,不如我现在让厨房那边准备准备,再叫来两三个唱曲的小丫头来给二位嫂子们听?” 话说完,人也转了过来,坐下,面对着对面的两个人。 王夫人将手上的茶杯放了下来,笑得很是和善:“其实也没什么旁的事情,就是婆母不太放心你和三哥儿,故而让我们两个来看看,毕竟要是她老人家亲来了,你们小两口又要费心招待,让旁人看去,未免说婆母她老人家管得宽了些,分出府的儿子和媳妇儿还得管着。” 安妘笑着点头,也将手边的茶杯拿了下来:“大嫂子说的是,不过这样看来,也是我和夫君的疏忽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去府上请安。” 王夫人拿起了团扇轻轻摇着,笑道:“其实……昨儿晚上园子里有人到府上说了些事情,一些关于你们这边厨房里的事情,说是丫头婆子们打成了一团,你也没有好好管管。” 对面安妘听后,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王夫人,轻叹一声,又垂眸看着茶杯当中的茶汤,没有说话。 王夫人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淑人也别见外,有什么话只当说就好了,毕竟淑人年轻,有些事情不好做决定,可以让嫂子告诉婆母,让婆母拿个主意啊。” · 安妘笑了一下,将茶杯放了下来,摇头道:“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玲·珑和心漪那两个丫头……就是都刚来,都不熟悉情况,一时口舌之争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对面一直沉默的赵夫人看了一眼王夫人,低声道:“早前知道淑人是庶出,可到底现在是做了嫡子的媳妇,又有这么大个园子要打理,许多事情看着不大,实则可厉害着呢,趁着大嫂子在这儿,不如让大嫂子帮你出出主意吧。” 但见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对面坐着的安妘沉默不语,蹙起了眉头。 王夫人到底脾气有些急了,将团扇都放到了一旁:“妹妹还是有话直说罢。” 安妘抬眼看了一眼王夫人,又垂头,缓缓从袖口中摸出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我之所以说厨房的事情不大,是因为有更大的事情……” 王夫人定睛在她手上的木盒上面,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安妘将头垂得更低了一些,缓缓起身:“这东西是夫君昨儿给我瞧得,说是在房中用的媚香,可我记得这东西用了伤身体的,我是不知咱们宋府的规矩,只是之前在公府的时候,这种东西是不能用的,毕竟这种东西,十个男子九个都受其害,损耗精元的……” 赵夫人慌忙低头,轻咳了一声。 那王夫人抬眼看着安妘,蹙眉道:“那三弟他,从哪得来的这些东西?” 安妘刚要说话,王夫人又道:“诶呀,婆母常说三弟就是这么个性子,是由不得人管教的,妹妹也不用太过忧心,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就好了,要是实在忧心他的身子,叫人好好调理着就好。” 见王夫人说出这样的话,安妘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只得继续为难笑着:“不是啊,夫君说,这是从玲·珑那边得来的好东西。” 赵夫人抬头,啐道:“那还了得,这要是爷们自己带回来的也就罢了,可恨这些作死的小蹄子为了一点雨露,做出这等下贱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好好的一个爷们,全得折在这样的事上!” 王夫人登时站了起来,从安妘手中将那小木盒收了过来:“若是那些不知羞耻的东西们拿回来的东西,可真该重罚!” 说话间,王夫人转身就要让门口的小丫头们将那玲·珑叫来问话。 安妘见状,连忙拽住了王夫人的衣袖:“大嫂子不可啊!” 王夫人甩开了安妘的手:“什么不可!咱们宋家虽说不是什么勋爵人家,但到底也是清白的正经人,可容不得这样的小蹄子用这些青·楼楚馆里的下贱东西引爷们不学好!” 说话间,人还往前走着,安妘见状,只能上手抓住了王夫人的手腕:“大嫂子,大嫂子——那玲珑可是在爷们的祖母身边伺候过的丫头,家里几辈子都在宋家这里服侍着,连婆母现在都给他们几分脸面的,大嫂子这样将人叫来问话,岂不是连大哥房里的那位也得罪了吗?” 王夫人听着安妘的话,心中也冷静了不少,但心中怒火更甚了些:“就是十辈子在宋府当差,那也是宋家的奴才!” 安妘见王夫人没有再想往外叫人,也松了口气:“是,大嫂子说的正是这个理儿。” 王夫人转身朝里面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安妘,冷道:“哦,那个玲珑和夫君屋里那个,狐媚子是姐妹吧!这一家子可真是对宋家尽忠职守,把这一片心全用在爷们身上了!” 安妘颔首,眉梢微挑:“谁说不是呢,但是这事情,咱们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这做媳妇儿的,到底还是得听婆母和爷们的,不是吗?” 王夫人伸手攥住了安妘的手,像是拽住了一个同仇敌忾的同盟一般,道:“你说得对!这玲珑的事情得听婆母的,我今儿回去,就拿着这东西去给婆母看看!这是清白人家里头该有的东西吗!” 赵夫人也站了起来,凑到了王夫人身边:“那大嫂子,咱们现在?” 王夫人松开了安妘的手,转身往外面走去:“咱们现在就回去!” 谁知这二人刚到门口,便迎面冲上来一个婆子! 正是董妈妈。 那董妈妈往王夫人面前一跪:“大太太为我们做主啊!” 还不待王夫人开口去问,安妘上前一步指着董妈妈道:“这是做什么呢!也不怕冲·撞了大嫂子,还不快起开!” 王夫人伸手按住了安妘的手,深吸一口气:“你让她讲,我看你也是,太过心慈手软了些,这么大个园子,要是没人帮你立威,真是要被这些奴才们爬到头上欺负了!” 赵夫人拉过了安妘的手,柔声劝道:“淑人且让大嫂子问吧,大嫂子是心疼你被那林家欺负呢。” 安妘颔首轻声应了:其实,该是觉得同病相怜吧。 抬头,只见那王夫人指着董妈妈冷道:“你有什么事情?” 董妈妈哭诉道:“老奴在宋府也伺候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未见到有这样的事情,奴才昨儿去账房那边领采买的银子被拦在院子外面不让进,今儿去了,又被拦在院子外面不让进!” 王夫人眼神冰冷:“是哪个拦你?” 董妈妈低头,“哼”了一声:“那位玲主子的姨妈,厨房的管事,林妈妈!” 王夫人听后,转头和安妘说道:“你听见没有,林家这伙人,仗着你们这圆子里没有比他们更有脸的了,就这样办事!这要是等以后,婆母和老爷仙去了,大哥屋里那位又生了个女儿,还指不定怎么待我呢!” 安妘颔首,沉声道:“大嫂子别急,先将事情问清楚了再说。” 可话音刚落,只见门前踉跄摔来一个人,这人正是心雨! 第一百八十一章 训斥之语 见到是心雨,王夫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安妘:“这不是你们夫妻二人的近侍吗,怎生如此狼狈!” 心雨听见王夫人这样问,连忙跪了下来:“大太太莫气,这都是奴才不小心,原是想去账房那边瞧瞧情况,帮太太分忧,谁知却被人给撵了出来,现,就只有碧霜一个人在那边调解呢,奴才这是赶紧来和太太说一下那边的情形。” 王夫人深吸了口气:“又是那个林妈妈?” 心雨抬头看着王夫人,一脸惊诧恐惧,连忙低下了头:“不,不是林妈妈,林妈妈是大爷姨娘的姨妈,又是我们玲主子的姨妈,在宋家服侍了大半辈子了,为人最是沉稳的。” 王夫人喝道:“行了!这一家子简直是反了!” 说话时,王夫人转头看向安妘:“依我的意思,你该拿这样放肆嚣张的东西开刀,将人直接撵出去或者发卖了,趁早清净!” 安妘垂首,也未曾想到这位王夫人对玲珑一家这么上火,遂上前一步,握住了王夫人的手,轻柔劝道:“大嫂子何故这般,不如先听听她为什么闹事,然后好回去和婆母回话,毕竟,这许多的事情,咱们做媳妇儿的去做,总是会落人口舌啊。” 此时,赵夫人连忙上前和王夫人笑道:“大嫂子,淑人说的是啊,毕竟婆母只是让咱们两过来看看,可没准咱们在熙园这里做裁断啊。” 听两个人这样说完,王夫人也冷静了一些,可心中却压不下来这股子邪火,转头问道心雨:“你可知那林妈妈为何这样?” 这问题问完,心雨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却听那董妈妈跪行两步,哀哭道:“老奴本来想着今儿两位太太来园子这里,厨房那边忙,顾不着和我们作对,就赶紧趁着现在去将昨儿没领下来的银子领了,也好将这个月的脂粉头油早些买回来,谁知那个林妈妈也不知为何,拦着老奴不让去领……” 似是有天大委屈一般,那位董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直说着今儿两位太太来了,需要的银子多,得好好设宴,没有多余的银子给你们使,何况平日里太太带着丫头们做擦脸膏子,已经是为你们这些采买头油脂粉的省了不少钱了,怎么还朝账房要钱。” 这哭诉说罢,赵夫人手中的团扇摇得快了一些,蹙眉道:“反了反了,我和大嫂子两个媳妇儿过来看看,纵然被留下用饭,用能吃多少银子,她们底下的人要贪银子,倒将责任甩给我们,这传出去,还指不定外人怎么念叨呢!” 安妘却退后一步:“诶呀,是我的不好了,想带着院中近侍的丫头们帮我做些擦脸膏子,好应付这个月帮赵贵妃做得圣上寿礼,倒引来了这样的麻烦。” 王夫人冷笑一声:“这群人,可真是好的!” 安妘佯装愁烦的轻叹了一声:“可不是吗,给几分薄面,就闹出这样多的事情,不给面子,又要说你刻薄。” 王夫人转身,到桌上拿起了扇子:“这事儿好办的很,我今儿带着这位董妈妈走,让她一五一十的说了,还有那个贱蹄子给三弟的……别说是林管家,就是林奶奶,婆母也是要发落的!” 安妘压住喜悦,连忙福身拜道:“大嫂子仁义,为我们筹谋许多,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王夫人飞快摇了记下扇子,舒了口气,转身和安妘低声道:“你啊,也是太没主意了,这个事情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不赶紧告诉婆母去?难道要让这群没脸没皮的将好好的一个家搅得一团乱吗?” 说罢,王夫人快步往门外走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董妈妈:“你和我回府上回话去。” 董妈妈连忙起身,跟在王夫人身后走了。 安妘连忙福身拜道:“大嫂子的话,我记在心里了,多谢大嫂子。” 动作稍慢的赵夫人连忙伸手将安妘扶了起来:“淑人啊,以后有什么事情,记得要告诉府里啊。” 安妘颔首应了一声,送走了赵夫人。 这二位一走,跪在地上的心雨连忙起来:“太太,账房那边还正闹着呢,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太太要不要去看看?” 她话问完,却愣了。 心雨见安妘似乎被抽走所有力气一般,向后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叹道:“凭她们闹吧,左右也不过这一天了,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见安妘如此低落,与往日不同,心雨连忙上前:“太太,今儿宫里是有什么愁烦的事儿吗?” 安妘整个人靠在椅子上,摇摇头:“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有些累了。” 心雨见安妘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多问,只轻轻的拿起了扇子,帮安妘轻轻的扇着风:“那太太,想吃些什么,奴才让厨房那边备上吧。” 安妘抬眼看着她笑了一下:“你糊涂了,那边不是正在账房那边闹吗?你将柳妈妈叫到鳒鲽院这边儿,到小厨房这边做些吃食吧。” 心雨颔首,应了刚要转身过去,却又被安妘叫住了:“把剑琴叫来,我问他些事情。” 见安妘说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心雨也未再多说其他,只转身出了门。 安妘在屋中坐着歇了一会儿,外面又成了夕阳西下。 日暮残阳残喘。 而剑琴,也在此刻到了正厅门前。 剑琴站在正厅门口,抱拳弯腰道:“太太,您找奴才何事?” 安妘睁开了双眼,直起身子,看着剑琴:“知道你主子今天去哪了吗?” 听安妘如此一问,剑琴不由愣了一瞬,想了想,犹犹豫豫的说道:“主子他……一向飘忽不定,去向岂是奴才能揣测知晓的,太太这个问题,真是为难奴才了。” 安妘闭上双眼,翻了个白眼,起身朝门口走去。 剑琴见状,抱着拳向后退了两步,不敢抬头。 清冽的女声像是有一把刀子夹在里面:“你主子今天去了洛亲王府,你能不知?” 剑琴吞了口口水,抬头看向安妘,连忙替宋悠辩解:“主子会去洛亲王府,也全是为了太太啊,主子是想帮太太的娘家做些事情,一定不是因为之前和主子说过亲的那位才去的。” 安妘皱眉:“我何时问他为何而去了!” 剑琴连忙低下头去:“那,太太,想问什么?” 安妘抿唇,“哼”了一声:“你也是太心大了一些,他一个人去洛亲王府去了一天,连个消息也没有,你身为他的近侍,竟然一点也不关心,一点行动也没有。” 被安妘没头没脑的数落的剑琴,很是委屈:“冤枉啊,太太,奴才今儿并非什么也没做,主子出门之前,觉得事态严重,让剑琴好好保护咱们园子来着,今儿午时左右,洛亲王府那边的人来咱们熙园这边转了一圈又一圈,要不是奴才机敏,熙园这边早就遭殃了。” 安妘听后,也觉得自己有些为难剑琴了,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你去拿身干净的衣裳到太医馆那边,将你主子给我接回来!” 听后,剑琴应了,转身要走,却又转身看向安妘:“太医馆?主子他……怎么了?” 安妘按了按额角:“你主子今儿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儿,下次你主子要是再这样出去一天有异常情况,你得带着人去找他,知道吗!” 剑琴听后,颔首,低声道:“太太说的话,奴才本不该驳斥,但奴才毕竟是得听主子的安排才行,现在主子被圣上闲置在家,侍卫处和京外的军力,主子轻易动不得,而因着老爷是骠骑大将军的缘故,主子也一直避嫌没有养过练家子,一时被闲置在家,手上能用的人不多,而这些人……” 安妘听到此处,也大致明白了许多,低声道:“而这些人,又都被夫君全部用来保护熙园了,是吗?” 剑琴点点头,没有多言。 安妘闭眼轻叹一声,再睁眼时,看着外面如火烧一般的天空,就好像看到了那人身上的鲜血。 她看着外面的天,久久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见安妘陷入沉默之中,剑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转身离开了这地方,按着安妘的嘱咐,要将宋悠从太医馆中接回来。 而安妘在剑琴离去后,忽然想起了一封信。 一封一张从周游人手中得来的——宋悠给自己的信。 踩着雨后的落叶和落日的余晖,安妘一路走到了鳒鲽院中。 她进到屋中,西暖阁、东暖阁中四处翻寻着那封信。 一直以来,她总是在猜,在不安,可今日听了剑琴所说,似乎宋悠很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在争斗之中保她而舍自身的打算。 是不是,这个人真的早就将自己放在了心上?当成了唯一? 架子上、书案上,翻找许久,零零散散的,许多东西都散落在地,那封薄薄的信件,却不知道去了何处。 安妘有些负气的坐了下来,将手旁的妆奁一拉,却见到了抽屉当中躺着的两串紫珍珠手串。 一串,是郡主扯坏,她从新穿起来的,一串,是宋悠亲手给她的。 安妘缓缓将两条手串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一时心中情绪翻涌,五味杂陈,说不清悲喜。 偏偏,始作俑者已经站到了内室门前,扬声笑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把这里拆了不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放心不下 安妘愣了一瞬,转头看去,见宋悠身上穿着一套浅蓝色的衣裳,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没有束腰带。 此刻,这人的眼下,还隐约能看到一些乌青,面色还有些苍白。 见安妘神色恍惚,他走了过去,看见安妘手中有两条紫珍珠的手串后,竟也愣了。 她将两条手串放到了一旁,起身到了宋悠身侧:“你这是……好了?” 他轻轻的握住了安妘的手,走到了桌旁:“自然……是好了许多,不然我怎么能站得起来,只是这一阵子还需得喝药扎针,很是麻烦。”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滑过微凉的紫色珠子,低声道:“我记得,那年圣上赐了两条这个珠子,我和慕瑾林还说把手串上的绳拆了,拿这些珠子打鸟玩……” 她见他轻轻抚过那串珠子的时候,本想问还记不记得隆和郡主,谁知宋悠这样说完,她一时心疼他与遭挚友背叛,又被对方屡次置于险境,便没能问出。 沉默着,安妘伸手攥住了宋悠的衣袖。 宋悠将那条坏了又被串起来的手串拎了起来,在手中转着:“但是,我们没来得及拆,却被隆和郡主阻止了,后来,她好像将那条手串拿走了。” 安妘笑了一下,将他手中的手串拿了过来:“你想问,我从哪得来的?” 他眼波流转:“你真是聪明。” 她看着这条手串,咬了一下嘴唇,又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似乎轻叹一声:“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宋悠看着安妘将那两条手串从新放到了妆奁当中,转身朝榻边走去:“可要是想等我真的能好些,就要等到五弟回来了,那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和我说吗?” 她将抽屉关上,听着宋悠的话,侧头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宋悠想起自己本就有意在自己身犯险境时,将安妘交给宋思照顾,可现在见安妘似是对宋思还有情谊,又不由心中计较起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小气,宋悠没有说话,将靴子脱·下,竟侧身躺了下来。 见宋悠竟是没有理会自己,安妘低声“哼“了一下:“怕是你心中想着往事,再无心情与我说吧。” 她说完,没等宋悠说话,自己已转身走了出去。 躺在榻上的宋悠起身看着安妘离去的背影,也“哼”了一声:“我怀念你们的旧情做什么,莫名其妙。” 他刚刚说完,安妘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盛着的是一碗汤面。 人虽然走了进来,可面上却并不好看。 安妘将汤面放到了桌上:“今儿厨房那边又在闹事,恐怕是没办法给你这位生病的爷做山珍海味了,但想必你折腾了一天,也该饿得连口馒·头都觉得是香甜的。” 宋悠撇嘴,向后一靠:“我病了,我不吃了。” 她失笑一声:“我见刚刚你精神好得很,方大人的医术了得,想必已经让你健步如飞,身体更胜从前了吧?” 宋悠已经靠在了榻上,没法再退后一点,却将身子缩了缩:“谁说的,我现在还很是难受,你既然帮我将面端了进来,不如喂我吧?” 听到这说法,安妘看着宋悠笑了一下:“你到真是能想得出来!” 宋悠见安妘并不应允,手放到后面,撑在脸庞,哼哼了起来。 她没再与他多言,只转身去将面端了起来,到榻边坐了下来。 他这才转头看向安妘,眉眼带笑:“你还记不记得你病的时候,我也这么喂你来着?” 安妘垂眸看着碗中的面,用筷子夹起了一些吹了吹。 见对方应允了自己所说,宋悠笑着低头,张口吃下了安妘送过来的面。 安妘见他的样子,揶揄道:“那个时候我喝的是粥,可不是面这么费事的东西,差远了。” 说话时,她又从碗中夹了一块肉递到了宋悠嘴旁。 宋悠心中喜不自胜,吃了下去,待到将肉咽下去后,轻声道:“那我改日喂你吃虾,剥开后蘸上蘸料喂到你嘴边?” 听宋悠这样哄自己,安妘低头笑了一下,用筷子又夹起了一些面。 见安妘垂首的一瞬,他的双眼黏在了安妘秀美的颈项上,又看向她的耳畔,细碎的乌发垂落,有一根黏在她的唇上。 宋悠抬手,指骨分明的手指缓缓的朝她的双唇上移动。 她抬眼,见他眸光炙·热,向后躲了一下,蹙眉嗔道:“你要是不难受,就自己吃吧。” 谁知宋悠没有理她,只沉声说道:“你别动。” 指尖,在此刻也轻轻的碰到了她的双唇,轻柔仔细的将那根头发轻轻的拿开,缓缓的帮她理到了耳朵后面。 安妘目光有些发直的看着宋悠的神情,从仰月唇一路滑到了宋悠的喉结上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上面,那上面还有一处红痕,那是她咬的。 一时,她想起来昨日在水阁内的激烈相拥和一些细节,今儿方恒文为宋悠施针的时候,想必一定能看到且一定想到了什么。 安妘的脸庞,一瞬间,竟有些红了。 见到安妘又将头低了下去,脸庞微红,对面的宋悠无声的笑了一下,伸手将安妘手中的面端了过来。 安妘回神抬头:“你这是要做什么?” 宋悠拿着筷子,夹起来一些面递到了安妘嘴旁:“你吃,今儿厨房做得虽然是普通的牛肉面,但却格外香甜。” 听了宋悠的话,安妘只微微蹙眉,没有张口。 宋悠眉梢微动,轻声诱导:“你吃啊。” 安妘张口吃了下去。 他看着她满意的笑了笑,轻声问道:“是不是很甜?” 安妘蹙眉,摇头。 宋悠撇嘴,自己夹了一口吃了下去,待到咽下去后,说:“我觉得特别甜,至少不必再觉得酸。” 她看着宋悠的神色,想了想二人之前所说之话,便抿唇笑了一下:“酸什么啊?是你酸还是我酸?” 宋悠夹了块肉喂给了安妘:“你说呢?” 安妘嚼着肉,摇了摇头。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呢,那个是我最好的兄弟,但我还是很介意,以后只许我先提他,不许你提他,你若是提他……” 安妘听着他的话,眨了眨眼睛,垂眸,伸手捏起了宋悠身上的袍子,在手边仔细把玩。 宋悠还在想用什么后果来威胁安妘,最后只得说道:“你若是再提他,我就将院子里前前后后的灯全熄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一会儿。” 听了这话,安妘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面色格外平静。 进安妘不说话,宋悠的心也沉了下来,眼神一变,神色倒是有些烦了。 安妘察觉到了气氛有异,抬头看向宋悠:“你只说要我什么人都不提,可是你身边可以提的人有那么多,上到名门贵女,下到平民丫头,你有你的红颜知己,又有你的倾慕者,宋悠,这些人即便不提,又能怎么样呢?” “可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提了又如何,不提又能怎么样?” 面对宋悠这样理直气壮的语气,安妘忍下了怒气,转头看向宋悠:“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就端出去了。” 宋悠蹙眉,没有说话。 见对方如此,安妘也未多言,竟还似乎笑了一声,伸手将碗拿了过来。 宋悠像是和她置气一般,将碗又拿了回来:“我还没吃好呢,倒是剑琴拿着方大人给我开得药方,也不知道有没有煎上药。” 安妘淡淡看了宋悠一眼,起身朝门前走去,和站在院外的碧霜说道:“去看看你们爷的药有没有煎好。” 碧霜应了,抬头见安妘神色不好,也未多问,只转身走了。 安妘交代完了以后,回神到了屋中,未回宋悠那边,去到了对面的暖阁当中,三下五除二的将头上钗环全都摘了下来。 坐在对面屋中的宋悠隔着正厅也能听到声音,吃面的心情全无,下了榻,将面放到了桌上,一个人坐在桌旁,烦躁不安的敲着桌面。 宋悠将手从桌上拿下来,扶在双膝上,长舒一口气,本想到对面去看看安妘,谁知还未来得及起身,心雨带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那小丫头手中捧着药碗。 心雨将小丫头手中的药端了过来放到桌上:“剑琴一回来,就让人煎上了,但太太先让柳妈妈做些面给爷吃,便没有直接端来。” 宋悠应了一声,朝对面看了一眼,见安妘并没有朝这边走来,只能又低头看向了药碗。 心雨见宋悠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伸手将桌上的面碗收起来时,问道:“要不要奴才去对面叫太太过来。” 宋悠眼神闪躲,蹙眉,挥了挥手:“叫她做什么,不要叫!” 见宋悠如此,心雨也未再多问,转身带着小丫头走了出去。 鳒鲽院中再如何,宋悠和安妘这夫妻二人也算是度过了一场艰难,而宋悠大·大方方的从太医馆出来,一路又大·大方方的往熙园这边走,那京城当中洛亲王府的人早已将看到的事情告诉了慕瑾林。 慕瑾林在得知这些后,想到了告诉自己太医馆附近有王府侍卫尸体的安琮。 安琮…… 怀着一腔怒火的慕瑾林,就这样出现在了辅国公府的门前。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公府庶子 公府当中有小厮走了出来,笑得谄媚:“王爷快请进来,公爷和老太太、太太听说您来了,乐得跟什么似的。” 慕瑾林抬眼扫了一下辅国公府的牌匾,笑得有些轻蔑:“难为他们了,本王不让他们见女儿,还能这样热情接待。” 小厮点头哈腰:“王爷说这话是见外了,您和王妃娘娘的事情,公府这里理应不该插手的。” 慕瑾林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道:“行了,将你家二哥儿叫出来,本王只需要见你家二哥儿。” 小厮听后,愣了一瞬,讨好笑道:“可是,大哥儿也在那边等着见王爷您呢。” 慕瑾林侧头看了一眼小厮,眼神冰冷。 被慕瑾林这样凉凉的看了一眼,小厮连连退后两步,应着慕瑾林所言,去请安琮出来。 而慕瑾林到了公府的前厅时,辅国公也到了门前去迎慕瑾林。 慕瑾林点头抱拳,抬脚进到了前厅当中:“小婿今日贸然前来,还望没有打扰到公爷和郡主。” 辅国公颔首笑了一下:“王爷前几日态度坚决,倒是让臣一家甚是惶恐不安,只当是王爷连姻亲都不顾了。” 见辅国公虽然淡淡笑着,但面上仍是有没藏好的愠怒,慕瑾林倒是转身坐了下来:“怎会,公爷的嫡女能嫁给本王,本王心中疼爱,只怕有一丝不妥,惹得王妃不快,但王妃身上确实有些不能言说的病症,只得独居院中,不能与外人接触,还请公爷谅解本王爱妻之心啊。” 辅国公看着慕瑾林笑了笑,也坐了下来,坐到了慕瑾林对面:“王爷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重情重义,知礼得体,臣自然相信王爷对臣小女的一片好意,那不知王爷今日来府上,专门传二哥儿见面,是为何事?” 慕瑾林向后一靠,笑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有些朝堂上的事情,需要请教二哥儿罢了。” 辅国公在宽袖的手微微握紧:“王爷折煞小儿了,他一个孩子,怎么能让王爷用请教二字?” 慕瑾林摇摇头,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公爷说差了,二哥儿精明沉稳,小小年纪在吏部任职,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比你那位嫡长子有指望多了。” 话音落,门口有人通报安琮来了。 安琮已经脱了官服,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袍子,此刻站在门前,垂首而立,看着十分乖觉。 那辅国公本想挥手让安琮进来,可口还未开,只听慕瑾林声音不咸不淡的说道:“还请公爷回避一二,毕竟本王与二哥儿所言之事,关键非常,恐怕公爷听了,对公爷没什么好处。” 辅国公冷哼一声,起身看了一眼慕瑾林,又转身朝门口看去:“你倒真是我的好儿子。” 安琮听了这话,连忙跪了下来,垂首道:“父亲莫要生气,儿子不敢逾矩。” 说罢,又抱拳朝慕瑾林看去:“请王爷宽恕,臣在门前跪着听训就好,就不进去了。” 见安琮如此保全自己颜面,辅国公心中也平顺不少,只抬脚走了出去,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安琮的肩头,便走了。 从前厅旁边走过,到了后面,康夫人朝辅国公迎面走来,焦急问道:“那洛亲王怎么说,有没有说二丫头的情况?是不是能让咱们去看看二丫头了?” 辅国公负手轻叹一声:“什么也没说。” 康夫人微愣一下,转而皱眉激动道:“那洛亲王今天来做什么呢!就为了见安琮那小子一面?怎么,现在外人见客,只见安琮那个庶子,连你这个公爷都不放在眼中了?” 辅国公听了康夫人的话,皱眉往前走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胡说什么!” 康夫人追了上去,手轻轻拽着衣襟:“我胡说?” 辅国公没有说话。 康夫人伸手拽住了辅国公的衣袖:“什么叫我胡说!你那两个妾生的孩子,好不威风!一个今儿早上让自己丈夫将自己祖母和嫡母从家中撵了出来,一个今儿晚上将自己老子和嫡出的兄长都给压了下来!你真是纳了两个好偏房,一个比一个会生孩子,一个比一个会钻营,一个比一个……” “啪——” 康夫人向后退了两步! 竟是辅国公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冷道:“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难道妾生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不是安家的骨肉?前厅那边还有贵客!你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给别人看笑话吗!再者,你有什么事情找三丫头,大可以将三丫头叫回公府来商量,大早上起来拖着母亲去熙园门口堵着,这像什么话!” 康夫人眼中已经有泪,然辅国公也只是拂袖,轻叹一声,转头便离去了。 而前厅里,慕瑾林起身走到了安琮面前,低头看着他:“你刚才是不是觉得,被本王为难了?” 安琮脊背挺直,摇头:“怎么会,王爷心中是谋算大事的人,不会为难于臣。” 慕瑾林摇了摇头:“你想差了,本王是有意在为难你,安琮,宋悠是不是你救走的?” 安琮抬头看着慕瑾林询问的眼神,颔首道:“是臣救的,臣在路上看见了重伤的他,就将他送到了太医馆中医治。” 慕瑾林的手指来回摩挲,在安琮面前来回缓慢的踱着步子:“去宫中太医院过于引人注目,去太医馆,是很好的选择,可你救完了他,竟然还假模假样的去王府当中告诉本王,本王的侍卫在太医馆附近死了——你可真是好计策啊!” 安琮双眉一挑,很是疑惑:“臣不明白,臣救了宋大人,和王爷的侍卫死了,有什么冲突吗?” 慕瑾林脚步停下,转身等着安琮:“你当真不懂?” 安琮垂首:“臣不敢妄测,毕竟王爷和宋大人是一起长大的至交好友,坊间多有您二人友情的美谈。” 一句话,一时让屋中之人沉默了下来。 烛火幽微,微风吹进来时,烛火微微晃动,人影缭乱。 慕瑾林没再多言,心中明了,问安琮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只抬脚往外走去:“你猜,你安家会不会一分为二?” 他没有等安琮回答,已经走出了屋子,离开了此处。 安琮此时才起身,声音低缓:“安家的核心不是祖母,不是父亲,是娘娘啊,王爷。” 夜终于寂静下来,一切都在静谧的月光下暂时归于了平静。 有些人在伺机,有些人在等待。 安妘,是在等待的那一个。 待日出,待天明,待周夫人从宋府而来。 故而,第二日天一亮,待丫头们端着药进到屋中,伺候着宋悠喝了药后,安妘穿好衣裳后,也就等来了周夫人到来的消息。 宋悠喝完药后,正坐在床榻上打坐运功,安妘听着心雨低声和自己说了消息后,朝内室当中看了看,轻叹一声:“好好照顾你们爷,稍有一点不对,即刻去宫中请方恒文方太医来。” 心雨颔首应了,安妘才转身离开。 原以为,宋悠该是什么都没听见的,但在安妘转身出门的那一刹那,他收了内息,平稳了呼吸,睁开了双眼。 内室中,心雨正熨着衣裳,忽听宋悠开口轻声道:“帮我更衣吧。” 心雨手上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宋悠,有些惊讶:“爷,你……你现在身子不好,还是在屋中多休息吧,太太心中很是挂心你的身体,走之前交代了的。” 宋悠轻笑了一声,还是透露着些风流的意味,可偏偏现在他眼下还有乌青未退,嘴唇上毫无血色,多了几分孱弱。 只听他笑道:“我知道她交代了你们,一定要让我在屋里好好歇着,可病人心中若有挂虑,是怎么歇,也歇不好的,这些你们不知道吗?” 心雨垂眸,想了想,便道:“也好,毕竟,我也不是陪嫁过来的,怎么也要和你这个爷一条心才行,只是到时候那位要是罚我,你切记帮我啊。” 宋悠挥手笑道:“你放一百个心吧,她才不会罚你。” 然—— 他扬起了的手,忽然紧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领,眉毛皱成了一团,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染红了纯白的衣衫。 心雨在旁边吓了一跳,倒退两步,又向前两步,将宋悠衣裳上面的血擦了擦,手颤颤巍巍的:“我去叫人去太医院请方大人来。” 宋悠沉声道:“不用了,心雨,不必了,让我去找梦文吧,虽说母亲很可能是为了玲珑的事情而来,但也有可能会为难她,多往我这里塞个人,她想拒绝但碍于做媳妇儿的规矩又不能拒绝,回头又不知道该怎么伤心难过呢,还是让我过去吧,至少能帮她直接拒了。” 心雨拿着手中的绢子,看着绢子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蹙眉道:“可是爷,你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不让大夫赶紧过来,怎么能成呢?” 他抬手又缓缓压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掌,白净的手掌之上,有一块铜板大小的黑块。 宋悠将手掌握紧,笑了一声:“能真的治好我的大夫还在路上,没有回来,方恒文昨日已经和我说了,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每日三次的将药喝了,压制着,等着那位真的能治的人来。” 能在活着的时候,等到人,就是天不亡宋悠!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可惜可惜 心雨一脸忧色:“那,那个能治爷的大夫,是谁呢?” 宋悠轻笑:“你五哥儿啊。” 话甫落,厅中有碗碟碎在地上的声音。 心雨一惊,转头刚要骂,却见是碧霜。 碧霜有些惶恐,她低头连忙收拾着碗碟。 心雨也凑了过来:“你这是怎么了?没去和太太到正厅那里见老太太?” 碧霜没有抬头去看心雨,摇摇头:“我没去,姑娘交代了,在爷打坐之后,要送来一碗清粥的。” 宋悠起身,想起了碧霜曾和自己说过,是她自作主张请了他和安妘的婚事,现在一听云之要回来,这样不安,是因为也觉得安妘心中还没有忘了云之吗? 这问题刚刚想完,宋悠便又捂着胸口跌坐到了床榻上,悄无声息的喘了口气。 没再吩咐旁人做什么事情,宋悠起身,自己换了一身干净得体的衣裳。 碧霜和心雨还蹲在地上收拾东西,却见到旁边有一道白影闪过,二人具是一惊。 心雨先抬了头,往内室里面瞧去,内室当中已经是空无一人,徒留榻旁的纱帐四处翻飞。 “糟了,爷那样的身体,竟然还是去了正厅了,是我没能拦得住他。” 瞧着心雨一脸忧色,碧霜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昨儿姑娘回来以后,也没和我说什么,我瞧着是有大事发生,但又没敢去问,可是姑爷他……” 心雨垂首,声音沉了下来:“我也说不好,只看着爷脸色不对,刚刚又吐了好大一口血,又说是要等着五哥儿回来救他,就像……就像是爷刚成婚的时候一样。” 碧霜拿着碎片的手抖了一下,碎片锋利的切口一瞬划破了她的的手指。 这是不是报应?倘若是一个循环,宋悠如此,她会如何? 心雨见碧霜的手上流出了血,叹了口气:“你别慌啊,五哥儿上次能将爷从鬼门关里拽回来,这次一定也能的。” 说话间,她拉着碧霜的手往外走去,要去寻药。 碧霜随着心雨走出屋门,转头看向了鳒鲽院的院门,不知正厅中的安妘和宋悠究竟是何情形。 且说那安妘刚和周夫人行礼奉茶,坐到了一旁。 那周夫人便瞧着她叹了口气:“昨儿你二位嫂子过来了一趟,我也听了许多,真是叫人忧心,三哥儿本就是个胡闹的性子,你不压人,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才好。” 安妘起身,垂首侍立:“我们做儿女的,搬出府来都叫婆母如此担忧,到底是我们的不妥,我昨儿也好好想了想,实在不行,我亲自去看看林大·和林妈妈,好生劝说一二。” 周夫人听了安妘的话,蹙眉又叹了口气:“还好生劝说什么,林家纵然再在咱们宋家得脸,但到底也是个奴才,你现在是正房夫人,当家主母,可不是在闺阁里面娇娇弱弱的小姐,这下人该罚该撵的,你自己心里该有个主意才行!” 安妘抬头瞧了一眼周夫人,又连忙低下头去:“婆母说的是,可撵,或者罚,毕竟这二人上面还有个玲·珑……” 提到这个名字,周夫人直接将手中的茶碗摔在了桌上,饶是涵养再好,此刻这位将门正妻,也是压不住了怒气。 随着周夫人手中的茶杯重重一响,正厅当中的一应奴才丫头都连忙低首不敢喘气。 只听周夫人冷声说道:“你要不提这个贱蹄子,我都要忘了,竟然胆大包天的将那样的脏东西拿回家里给爷们用,咱们宋家好歹也是正经的人家,决不能容许这样败坏们风的贱蹄子学那些青·楼楚馆里的下贱行径!” 安妘连忙跪了下来:“是媳妇不好,没有看好这个丫头,婆母莫气!” 周夫人拿着绢子,手抬起,又重重放在了膝上:“你是该罚,纵着夫君和这些下作东西用这些东西,咱们宋家可不能出宠妾灭妻的人!” 安妘低头,脸上缓缓浮出一抹淡笑,转瞬即逝。 周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和站在门口的丫头们说道:“去,将林大一家还有玲·珑给我叫过来!今儿就将这事情了了!” 安妘抬头,本想和周夫人说些什么,那周夫人却伸手将安妘拉了起来,带着她往旁边坐下。 只听周夫人又柔声说道:“我知道你身为庶女,在公府里面活得不易,许多事情你是学不到也见识不到的,能做到这些,已是不错,但这还远远不够。” 刚刚坐下的安妘,听了周夫人这样的话,她心中一紧,不由又站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周夫人的双眼。 周夫人看着她,只当她是心中委屈,只叹了口气,拍了一下安妘的手:“你跟着的不是我那沉熟稳重的大哥儿,更不是我那识礼知进退的五哥儿,你跟的是我那一身孽根的三哥儿,他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以往跟着我们,我们看着,日夜提防,还有不少的祸事,现在离了我的眼皮子底下,指不定能闹出什么样的大祸呢。” 听周夫人这样说宋悠,安妘看着对方倒是愣了一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老大疼,老小娇,中间那个拿脚踹? 安妘实在没忍住,摇头道:“婆母,夫君他其实不是个闯祸的人,他心中自有丘壑。” 周夫人看着安妘愣了一瞬:“心中自有丘壑?” 这问题问完后,周夫人竟是看着安妘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安妘的话。 而此刻,厅中二人尚不知宋悠已经到了正厅旁边。 院中小丫头见到是宋悠来了,连忙转头,想要通传。 可谁知,宋悠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和那小丫头眨了一下眼睛。 小丫头见了宋悠这样撩人模样,只能是羞红了脸庞,低下了头。 厅中,安妘见周夫人笑了一下,也不由笑了,反问道:“难道婆母没发现吗?夫君他虽然平日里看着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甚至,被人称为浪子,轻薄之人,可他到底,没做过几件出格的事,甚至比许多道貌岸然之辈要强上了许多。。” 周夫人摇头笑了笑:“他之前那么和姑娘家们留情,已经是过分了,整日流连烟花柳巷之地,更是不成体统的,你这孩子,心眼也太实在了些……” 说到此处,周夫人又叹了一声:“其实,为娘的哪里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哲远他心肠软,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只是心不坏,行出来又是另一番景象,难免会被人误解一些。” 安妘垂首,也未再多说其他,只道:“嗯,夫君他是我见过最正直的人。” 院中,有微风吹来,夏日清晨的阳光也是刺眼的,照在宋悠身上,宋悠抬手攥了一下衣领,轻咳了一声,脸上带着些笑意。 此刻的宋悠,有些想反悔了,他不想将安妘托给宋思照顾了,死了也不想。 正当宋悠心中涌起满腔柔情时,却见不远处有林大·和林妈妈以及玲·珑走了过来,一瞬间也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的,便转身朝厅中走去。 安妘和周夫人见宋悠走了进来,二人神色各是一变,各不相同。 宋悠前脚刚进,后脚门外就有人通传玲·珑等人来了。 周夫人听后,轻叹一声,让人走了进来,转头和宋悠说道:“也好,今儿就让你在旁边听听,省得你说你娘手伸得长,管得宽,让你这个做儿子分了府还受为娘的辖制。”‘ 宋悠嘿嘿然:“母亲说笑了,就是儿子以后不在京中,也是要受母亲管教的。” 林大、林妈妈以及玲·珑已经拜倒在地。 周夫人转身到了正位上坐了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几个人,冷笑一声:“林妈妈好大的架势,若不是昨儿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来看,你们倒要成这熙园里的主子了。” 林妈妈和林大二人听了,低下头去,连连告罪。 玲·珑也低下了头,却不忘分辨:“老太太冤枉啊,姨妈和人争吵的事情,并不能全怪姨妈,毕竟心漪的姑妈也……” 周夫人冷哼了一声,那玲·珑连忙闭了口。 只见周夫人从袖口中掏出来了一个精巧的小木盒。 宋悠刚要坐到安妘身侧,在看到周夫人手中的小木盒时,不由一愣,随即伸手拉了一下安妘的衣袖。 被宋悠轻轻一拽,安妘转头看向了宋悠,张口却未出声:怎么? 宋悠双眉一挑,朝周夫人手中的小木盒看了一眼,又看向安妘,带着询问之意。 知道宋悠是在问这东西是不是自己给出去的,安妘也未隐瞒,坦然的点了点头。 见安妘点头,宋悠很是可惜的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太可惜了,这种媚香,对付安妘这种口是心非的,在床榻上最是好用,乐趣无限,她这样讲这媚香交了出去,自己以后再也没法体会那夜在水阁之中体会到的滋味了。 可惜,可惜。 周夫人将那小木盒扔到了玲·珑跟前。 小木盒子滚了两下,到了玲·珑跟前。 周夫人冷声问道:“你自有你的事情,着什么急为这二位辩解。玲·珑,你做的是良妾,不是贱妾,不是外室,更不是青·楼女子,这种脏东西带回家中给爷们用,你有几条命够死?”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意改变 玲珑看着这小木盒,脸色一白,眼中有泪留下,连连摇头:“不是啊,老太太,这是心漪给我的,是心漪给我的!她说她原本是想用在爷身上的,但后来觉得自己先开脸,会被太太整治,故而就给了我,让我用。” 见玲珑为了自保,直接抖落出来了心漪。 这种毫无意外的惊喜,安妘双眉一挑,拿着绢子低首叹道:“你们也太心急了些,怎么还给爷用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在安妘身后站着的宋悠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缓缓坐到了一旁,端起了茶杯。 周夫人不由看向了宋悠,仔细看后,发现他眼下有乌青,神色有些疲惫之感,只当是这媚香惹出来的事情,登时冷眉一腾:“将心漪给我叫过来!” 安妘瞧了一眼周夫人的眼神,顺着看去,也看到了宋悠的面色,听着他咳嗽的声音,想到昨日宋悠之情景,不由心悬了起来。 再细细看去,只见宋悠手掌心中的黑色还在,不过比较昨日浅了许多,安妘忆起方恒文与自己所说的,便暗暗叹气,看来这一阵子还是要各方面多注意着宋悠的身体情况才好,一定要等到宋思回到京中。 宋悠咳着咳着,将手握拳放到了唇边,皱眉,喉结微动,似乎是将什么吞了进去。 安妘蹙眉,想到宋悠昨日衣衫上的血迹,不由道:“夫君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歇息吧,这里再怎么样,还有婆母和我呢。” 周夫人朝宋悠走过来两步:“是啊,要不你就先回吧。” 宋悠起身,将手从唇边拿开,摇头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毕竟也是在我身边服侍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无论如何,好歹还是要亲眼看看,届时母亲罚得重了,也好帮忙分说一二。” 听宋悠到了现在,竟然还没忘记要帮心漪分说一二,安妘心中一沉,说不出的复杂之感涌上心头,没有再去看他。 宋悠并未察觉安妘不对,只是看着周夫人又笑了两声。 安妘蹙眉,福身和周夫人道:“婆母,我想,不如还是先将夫君……” 话未说完,门前便有人来报是心漪来了。 来得这样快? 安妘不由一惊,这心漪莫非是在周夫人叫玲·珑来得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 那心漪进到厅中后,玲·珑激动的拽住了周夫人的衣摆:“老太太,且仔细问啊!” 周夫人垂眸看了一眼玲·珑,又抬眼看着心漪跪了下来。 心漪垂首,声音柔·软温和:“不知老太太叫奴才来,是有何事呢?” 周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漪,见心漪不过穿了一套普通素色的衣裳,腰带扎得紧紧的,头发上也不过一根碧玉簪子,剩下再无别的什么打扮,再反观跪在眼前的玲·珑,外套香云纱,内穿云锦,发髻上绒花金簪倒是一样也不少。 两相对比之下,周夫人瞧着心漪的眼神倒也柔和了不少。 瞧见周夫人的神色,安妘心中暗暗盘算起来——到底还是心漪更难对付一些。 周夫人轻叹了一声:“我知你素来是个稳重的孩子,怎么也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心漪怯怯抬头,眼中疑惑:“不知老太太说的是什么?” 周夫人还未开口,玲·珑将腿边的小木盒子捡了起来,举了起来:“心漪,这是什么,你可还认得?这是你给我的媚香!” 心漪连忙低下头,神色惶恐:“奴才不认得,这是没眼看,也是没脸做的,玲·珑姐姐怎么这样不害臊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心漪倒是将自己的问题全都推了个干净。 安妘双手绞着帕子,心中正在盘算要不要将自己昨儿听到的这二人谈话说出来,但转念一想,心漪既然早就做好了被叫过来的打算,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更可能已经买通了相关的人。 而帮忙采买这媚香的人只有可能是负责采买脂粉头油的董妈妈,偏这位董妈妈又和她有亲戚关系,更不会出卖于她。 想到这一连串的问题,安妘不由看向了心漪,眉梢微微挑起。 心漪也正巧看向安妘,似乎笑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安妘收回了看向心漪的眼神:她布置好了局,心漪就借着自己布置好的局给玲·珑多设了一局,好让玲·珑走得更利索一些。 这个心漪,以前真是小觑了她。 玲·珑听了心漪这样的话,早就气疯了过去,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休要在这里卖乖,只要将采买的人和你屋子里的丫头叫过来问问,便一清二楚了!” 心漪此时抬头皱眉道:“玲·珑,你怎样污蔑我都好,但将园子里的仆婢一应查一遍,这事情但凡有一点风声走漏,届时不要说太太的面子,就连老太太的颜面都会受损,难道你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家是个任由恶仆欺主的人家吗!” 安妘上前一步,本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周夫人一声冷喝喝住:“够了,你们两个都是成了姨娘,就忘了伺候人的本分的,实属可恶!” 听了周夫人所言,安妘抿唇,本想说一定要查,左右她是不怕这些的,却被身后的宋悠一把拉住了手。 安妘一愣,回头看向宋悠。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在笑,和她摇了摇头。 安妘不是很高兴的回过了头,宋悠这样拉着她,是因为不想让她和周夫人起正面冲突,还是……为了心漪? 只听周夫人继续说道:“你们林家固然在我们家里伺候了几辈子,是极有脸面的,可是奴才到底是奴才,不能这样欺主,今儿就收拾东西去庄子上做工,也好过直接被发卖出去吧!” 林妈妈和林大二人听后,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那林妈妈哭着跪行两步:“老太太,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我们的大姐儿不是还为大哥儿生养了孩子,你这样岂不是让那两个孩子……” 周夫人退后一步,下巴微扬,睨了一眼林妈妈:“住口,竟然还敢提哥儿和姐儿,你林家的那个大姐儿在我的大哥儿还未婚配时,就几次三番的勾·引,我也不瞒你们,今儿来之前,我就将她撵了出去,决不能容她在继续引着我的大哥儿学坏。” 这边,宋悠死死的拽着安妘的手,不让她上前一步。 周夫人已经喊人进来,将玲·珑、林大·和林妈妈这哭喊的三人拉扯了出去。 安妘甩了一下宋悠的手,没有甩开,又甩了一下,才甩开,到了周夫人跟前,收敛心中情绪,冷静道:“婆母,这林妈妈等人被送去了庄子上过活,我这圆子里的一些事情,是不是能用些乖顺的人使唤,毕竟有一些面子老的妈妈们,媳妇儿实在是压不住人啊。” 周夫人颔首,想了片刻:“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我想着,也怪这院子里实在没有一个能帮衬你的人,心漪这丫头也是太柔了些,不然也能帮你治了这些恶仆。 安妘福身笑道:“婆母,经过这一次,媳妇儿也大致知道了一些关键,以后定会注意的。” 周夫人摇头,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正位旁边垂首不语的人,那人是她房中的贴·身丫头白曼:”一方面是这样,一方面,我想着…… 宋悠见状,连忙起身,抱拳道:“母亲!儿子不愿再纳妾了。” 安妘听后,转头看向宋悠。 宋悠笑了笑:“此次园子里有这样的祸事,焉知不是刚刚分府,便有了好几个主子的缘故,奴才们都是见风使舵的,虽说正经的主子只有爷们和正房娘子,但底下的妾室相争也容易出事,母亲一直想让儿子收心,儿子也正有此意,不知母亲觉得可好?” 周夫人犹豫看向宋悠:“这……” 宋悠放下手,垂手上前:“母亲,不如先等梦文生下一儿半女后,再说其他吧,经过这次后,儿子是真想好好安生下来,而且现在儿子被圣上待职在家,已经没了往日风光,还需多想想出路才行。” 周夫人听宋悠语气坚决,心中一时竟是欣慰多些,看着安妘笑了一下:“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混账能和我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安妘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多言。 周夫人笑了笑,走到了安妘跟前,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转头便走了。 安妘在周夫人身后行礼。 那周夫人一从厅中离开,安妘便转身瞪了一眼宋悠:“我送你回屋里去。” 心漪此刻也站了起来,然而宋悠却并未多瞧心漪一眼,只轻轻柔柔的拉着安妘的手:“我一个男人,要你送什么,你今儿不去宫里了吗?” 安妘撇嘴,扫了一眼心漪,拉着宋悠的手就往外走去。 刺眼燥·热的阳光照下来时,安妘嘟嘟囔囔的说道:“我不送你,难道要让心漪送你吗。” 宋悠听见,转头看向安妘,嬉笑问道:“你不高兴啊?” 安妘抬眼,本想说什么,却见宋悠眼下的乌青,心中叹了一声,将宋悠的袖子拉了起来,看着他手臂上的黑线也浅了许多,似乎也有有缩短。 女子柔·软微凉的手指贴在宋悠的手臂上,宋悠一时心中有许多情绪涌出,伸手紧紧攥住了安妘的手腕,将她一把扯进了怀中:“梦文,我们不要叫五弟回来了,就你和我,好不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容身之地 他的身体很热,不知是因为这天气,还是因为他身上的余毒未清。 安妘低声叹了口气,抬手抱住了宋悠:“你瞎说什么,不叫五哥儿回来,你身上的毒怎么办?你还要不要活?” 他抱着安妘的手一僵,将头埋在了她的颈间,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其他,转身牵着安妘的手往回走去。 安妘抬头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一时忧心道:“我今儿还是不去宫里了。” 宋悠握着安妘的手,紧了一些,摇头低声道:“你糊涂了,如果你不去宫里,又要解释许多,现在正是多事之秋,届时又不知引出多少事来。” 她将视线收回,低声道:“我以为,你是想要我多陪陪你的。” 平日里那双英气的眉毛,此刻竟看着有些无力,宋悠轻声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个孩子,刚刚,不过是一时……胡言乱语罢了。” 眼前烈日炎炎,宋悠本是内力深厚之人,热寒不惧,此刻却因为有毒在身,额上也有了细细的一层汗,眼前,也不由自主想起了他从南方剿匪归京时的事情。 安妘将他送回了屋中,仔细交代了碧霜和心雨要注意宋悠的身体,又交代了二人继续留意这圆子里其他爱闹事嚼舌根的老妈妈们后,才转身出了院门。 宋悠看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安妘那日从公府出来时穿得火红嫁衣。 那个时候,她该是与云之定了终身。 那个时候,京城传着他的死讯,云之也该是想要将她从京城带走,只是方法不会是劫亲。 他但凡晚回来一天,云之就会带着梦文一走了之,可他不早不晚,偏偏在梦文穿上嫁衣要嫁给他这个“死人”的时候回来了,将本该属于云之的那个人给带走了。 宋悠抬眼,推开了窗子,看着外面寂静的湖面,心口一阵隐痛,不知是因为毒,还是因为其他。 明明要叫云之回来的是自己,现在这样后悔做下这个决定的还是自己。 离去的安妘已经朝东门走去,故而也在蜿蜒的小道上,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心漪。 心漪是在等安妘的,故而在安妘看见她时,她正盈盈朝这里走来。 待到了安妘跟前,心漪缓缓一拜:“太太。” 安妘瞧见她的样子,垂眸,眼睛一转,步子稍缓,拿着绢子的手微微一抬:“你先起来吧。” 心漪闻言,转身跟着安妘往前走去。 安妘拿着绢子蹭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尖:“你来找我,想必有话要说。” 心漪微微垂首,脸庞带笑,声音轻轻柔柔的:“不是有话要说,是有罪要请。” 安妘侧头瞧了一眼心漪,抿唇轻笑一声:“我竟不知,你有何罪?” 心漪小意的跟在安妘身侧,伸手欲扶安妘,谁知安妘将手一躲,躲开了心漪的手。 见手上落空,心漪一愣,抬眼瞧了一下安妘,随即将手垂下,更加低眉顺眼的说道:“妾身不该没有与太太商量,就给玲·珑设了圈套,好在太太刚刚顾念妾身,保了妾身能在这园中过活。” 安妘忍住想要冷笑的冲动,平和说道:“你该谢谢你们爷,拉着我没让说什么。” 可这话一说完,安妘不由又后悔起来,谢什么宋悠,让心漪趁机又有机会接近宋悠吗?安妘不由咬了一下嘴唇。 心漪倒是眨了眨眼睛,抿嘴儿笑了笑:“是,太太,妾身确实该好好谢谢爷的。” 安妘深吸口气,朝前走去,并未多言。 心漪见安妘脚步快了一些,便也快了一些,试探性的说道:“妾身瞧着爷的身子好像不大好,不知道……” 安妘甩了一下绢子,脚步停下,转头看向心漪:“你既然瞧得出来夫君的身子不大好,那这两天还是让夫君好好休养休养,千万别去扰他才是。” 未曾料到安妘竟然会如此直白,心漪抬头看着安妘眨了眨眼睛,只能是缓缓低下头去:“是,太太。” 安妘没再多言,瞧着心漪小意的模样,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抬头看了眼这晴好的天儿,转身朝门口走去。 心漪瞧见安妘转身就走,心中一时委屈万分,连忙跟了上去,直接跪在了安妘的跟前。 安妘被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心漪,你这是做什么!” 心漪抬头,眼眶微红的瞧着她,双手握着,放在胸前:“太太,心漪不是玲·珑,心漪只想能伺候在爷身边,太太是主子,心漪知道,心漪也永远不会忤逆太太,但求太太能给心漪一个容身之处,让心漪能在爷身边有一个位置就好,别让心漪再也见不到爷。” 安妘紧紧抓着绢子,转眼,看着这园中的郁郁葱葱,向后退了两步,本想转身就走,心漪却跪行跟了上来。 心漪伸手抓住了安妘的裙摆:“太太,心漪知道自己身份下贱,可是心漪也是一个人啊,不过是动了情,不过是想守着他。” 安妘低头,缓缓蹲下,平视着心漪,缓缓开口:“如果你求的是情意,为何不自己寻一个良人呢?” 说罢,安妘将心漪的手从自己裙摆上慢慢拿开,起身将走。 心漪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太太,我知道你不喜欢爷纳妾,我可以帮你的,就像这次帮你一样,爷身边除了我,绝不会有第二个妾室。” 她说话时,情真意切,又格外坚定。 安妘被心漪的语气惊到了,转头看着心漪,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笑着摇了摇头:“你肯接受我的存在,只是因为夫君必须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不是?” 心漪将脸一转,没有言语,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小意和谨慎,倒显出了那么几分恨意。 日影偏斜,蜿蜒道路上的阴凉缩了几分,太阳晒着二人。 心漪的额上出了一层汗,她喃喃说道:“太太既然瞧得出来,何必又问出来?” 她说着话,缓缓转过头,看着安妘:“如果不是我是个丫头,我也是能和太太争的,毕竟,是我守着他,守了十几年。” 安妘没再继续听,双手握了一下,扭头就走。 谁知后面的心漪伸手拽住了安妘的衣袖。 安妘转头看她:“心漪,你知道你这是大不敬吗!” 心漪没有松开她,神情倔强:“太太,人生没有多少个十几年的,爷真的离开了我,会很不习惯的,我可以帮太太,太太还是不要拒绝我吧。” 安妘没有再看心漪,轻轻的将心漪的手拿开了,轻声笑道:“夫君是活生生的人,能不能让夫君留心与你,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更不是我能左右的。你有时间在我这里哭哭啼啼,怎么没本事将夫君的心抓住,你陪了他十来年又怎么样,倘若没本事,就算再多陪个二十年,也是徒劳无功!” 说罢,安妘没再回头去看,快步离开了此处。 待安妘坐上马车的时候,手里抓着绢子使劲的在扯,恨不得将绢子给扯坏了才罢。 心漪说,宋悠舍不得她。 想起自己要和周夫人提议要查心漪时,宋悠死命抓着自己的手不让上前,大概还真是舍不得心漪! 安妘哼了一声,将绢子揉成了一团,丢了出去。 谁知道心漪再多待几天,那个宋悠会不会一时情动,将人给收进来? 心情烦躁之下,又在马车之中,安妘难免觉得有些热了,可伸手一摸,却没有摸到团扇,四处找了找,也未寻见,只能抬手将帘子撩开了一些,却在撩开了一瞬愣住了。 她瞧见了慕瑾林。 马车刚好停下,已经到了宫门前。 安妘看见慕瑾林时,慕瑾林正巧翻身上马,故而也看到了安妘,一时脸上浮出笑容,很是欢喜。 看见慕瑾林这样的笑容,安妘心中恶寒,将帘子连忙放下,听着外面马蹄声音逐渐远去后,才从车中钻了出来。 却不知她进宫时,在隐秘的拐角处,慕瑾林骑在马背上正盯着她瞧,目光炙·热。 慕瑾林拽着缰绳的手拉紧了一些,眼睛微眯:“梦文,早晚,将你身上的刺一根一根给拔了。” 阳光愈渐浓烈,行走在宫道上的宫人脚步也比之前加快了不少,生怕在这样炙·热的阳光中晒伤了自己。 安妘也在这样的匆忙之中,加快了脚步,直奔昭阳宫而来。 昭阳宫中的文乐宫中刚刚从凤仪宫请安而归,听说是安妘来了,连忙让人请了进来。 进入内室后,安妘瞧见文乐公主正在镜前擦脸,用的是自己给的擦脸膏子,但见她脸上近日没有再多长一个红疮或者白点儿,安妘心中也不由开心许多。 文乐公主擦过脸后,透过铜镜看着安妘笑道:“你今儿来,是不是来兑现诺言的?” 安妘福身:“是,但似乎不必我写了,故而想要请殿下届时帮臣妇一个忙。” 文乐公主眉梢一动,转头看向安妘,神情激动:“莫非你又想反悔不成?你昨天可是在这院子里和我说过,你今儿一定会写一封信给宋思的。” 安妘连忙摇头:“殿下请听臣妇说,昨儿方大人和臣妇说,他之前已经将殿下先前给他的那封信寄出去了,只是昨儿因着一些原因,没有直说告诉殿下。” 文乐公主现实一愣,后是笑着点头:“那就好,信寄出去了就好。” 安妘见文乐公主一脸轻松的样子,轻叹一声:“可这样的话,五哥儿看了信,难免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情绪甚至麻烦,不知殿下能否帮臣妇一个忙?”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现断裂 内室当中虽然已经屏退旁人,但安妘说话的声音依然是低的。 文乐公主听了,起身看着安妘:“怎么,你想让我帮你说明,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好让宋大人不对你失望,心中时时刻刻念着你的好?” 安妘摇头:“不是,殿下,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只是想让殿下在五哥儿回来后,能帮臣妇告诉宋思,臣妇心中确实因为夫君纳妾一事心中伤神,很是难过,但后来听了五哥儿托人给我留下的劝慰话语,便也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故而那封信是做不得准的。” 文乐公主先是一愣,后蹙眉问道:“他留了什么话给你?” 安妘垂眸笑道:“无非是,说夫君本身是个实心眼的人,好好珍惜缘分之类。” 文乐公主缓缓点头,沉吟片刻:“既然他肯这样洒脱告诉你这些话,何须我来说,你自己也大可说啊。” 安妘还福着身,轻笑了一声:“殿下糊涂了,自古情爱一事最难以用道理说得清楚,何况……总之,臣妇与五哥儿并不适合再说这些事情,一个弄不好,心中都会留下什么不能磨灭的东西,殿下心悦五哥儿,想必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的双眼盯着文乐公主的双眼,一瞬不瞬。 文乐公主垂眸细细想了一下,向前走去,将安妘扶了起来:“念在你是为我考虑的份上,我就再帮你这一次。” 安妘听后,轻声道谢,也终于能将终日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一些,回到了太医院中。 进到太医院后,安妘先去小屋当中取了之前记录下来的方子,那是各宫主子需要添的特殊成分。 对照着册子上的记述,安妘从药架子上一一取了些山茶花、月见草、睡莲和虎杖根等物,才去到了制药堂当中。 所幸今儿制药堂没有别的什么人,只有小李子依然守在门口当值,安妘也能安安生生的将所需要的东西做好。 小李子将火生好后,安妘也将要用的碱水勾兑好了,分别将拿来的东西中需要上锅蒸的,放到了几个笼屉当中,拿着碱水一淋,便一层层的放到了火上去蒸。 而像虎杖根和珍珠等物,需要磨粉的,安妘也取了药捻子来一点点的磨碎成粉。 今儿安妘来得晚些,故而刚刚忙活了不到一个时辰,那小李子便笑嘻嘻的问道:“淑人,奴才要去御膳房那边取些饭食回来,淑人有什么想吃的,奴才去说。” 安妘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薄汗,笑道:“御膳房每日做什么都是有定例的,太医院的太医们想吃什么也不是自己能定的,你不必帮我去要什么。” 小李子抓着头发笑了笑:“也是,奴才一时糊涂了。” 说罢,人就要往外走,安妘却抬头叫住了他:“且站一站,这个事情本该是太后娘娘赏我的那几个丫头去做的,只是那几个丫头逃懒,每次都是你做,今儿既然你又要去帮我去御膳房取饭食回来,不如你去把那边屋里的兰香叫来,到这里帮忙。” 小李子转头看着安妘,犹豫道:“其实也就一会儿的事儿,淑人要不让那几位姐姐好好歇着吧,毕竟淑人那边的屋子也需要人守着不是?” 安妘垂头,继续磨着珍珠:“无妨,叫走了一个,那三个不是还在那儿了吗?” 见安妘执意叫人过来,小李子也不再多言,只应了,照着安妘的吩咐去做。 当安妘将药捻子里的珍珠尽数磨成粉末的时候,兰香也到了制药堂的门前,和安妘福身拜道:“淑人,奴才到了。” 听见声音,安妘并未抬头,只将没有一丝儿杂质的白珍珠粉末一点点的送到了小瓶子当中。 兰香见安妘没有理会自己,只能小意低头走了进来,待到到了安妘身侧,低声怯怯问道:“淑人,可需要兰香帮您将这些粉末倒进去吗?” 听了兰香这样的问题,安妘轻声笑了一下,抬眼瞧了她一眼。 兰香被安妘这样一看,一时不明所以,不敢多言,只怔怔的看着安妘。 安妘这才说道:“你觉得这一点点珍珠粉要多长时间才能磨好?” 兰香摇摇头:“奴才不知。” 药捻子当中还有许多粉末粘在上面,一时倒不出来,安妘拿着旁边放着的小勺子一点点的刮着:“不知没有关系,你可以猜猜。” 兰香看着安妘小心翼翼的动作,小意问道:“半个时辰?” 安妘看了看火上蒸着的笼屉,笑了一下:“不到一个时辰吧,过会儿将那些蒸出来的水珠一点点的收集起来,估计又得要一两个时辰才能做完。” 兰香叹道:“淑人做的,是个精细活。” 安妘摇了摇头,将药捻子上沾着的所有珍珠粉尽数都推到了瓶子里面:“这并不是什么精细活,这是个耐心活儿,费时费力,成果……” 她将手中的瓶子拿起来晃了晃,和兰香笑道:“如你所见,不过这么点子东西而已。” 兰香看着安妘的双眼,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愧疚:“淑人……” 安妘将塞子盖在了上面:“虽然过程辛苦了些,但到底这东西做出来真的给人用了,效果也是的确很好的,故而,这样的辛苦也是值得的,你说是吗?” 兰香垂首看着安妘手中的瓶子,抿唇没有说话。 安妘不甚在意,笑了一下:“你给我银子,我将心血卖给你,你扭头将我卖给你的东西给了歹人用来害我,再面对我的时候,就没一点歉疚吗?” 兰香倒退了一步,摇摇头:“淑人,兰香不是,不是……” 安妘起身,眉梢一挑:“兰香……我与你非亲非故,非仇非敌,那些利用你的人,不过是会给你一些银子,你这样陷害完一个人后,转头和这个人说我害怕了,不想再被搅进来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被你陷害之人的处境?” 兰香被安妘的责问问得语塞,眼中掉下泪来,十分委屈:“可是淑人,你毕竟身居高位,夫君又蒙圣宠,你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逼你做,你和奴才,怎么能一样呢!” 隔着桌子,安妘伸手拽住了兰香的手腕,将人一拽,靠近了自己:“怎么能一样?” 此刻蒸笼上已经又水汽上腾。 安妘没有去看那边,只盯着兰香的双眼,眉心微蹙,神色中清晰可见的有一丝沉痛之意:“夫君再蒙圣宠,我和夫君之上依然有皇亲国戚,我们不用被人逼着做不愿做的事情?你在宫中当差,见过几个真的不用被逼着做事的人?” 兰香被安妘握着的那只手微微握紧,哭着摇头:“那不一样的,那不一样的,你们这些贵人们,拥有的,本就比我们多……” 安妘听后,笑了一声,低头,松开了兰香的手。 兰香咬紧了下唇,看着对面的安妘。 安妘缓缓抬头,轻轻的将兰香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耳后,轻声说道:“我现在,的确是比你有的更多,可你忘了吗?眼前你站着的人,是之前因为相貌而被退婚的可怜人,兰香,我不承诺给你什么,我之前为了将秋蘅变成自己的人,允诺她将来有一日将她从宫中讨出来,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嫁为正妻。” 兰香看着安妘的眼睛动了动,似乎对这样的条件很是动心。 看着兰香的样子,安妘笑了一下:“秋蘅当时答应了,所以后来当有人允诺的比我的更好的时候,她就毁约了。” 兰香喃喃:“可是秋蘅姐姐,后来死了。” 安妘颔首,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是啊,所以,我的允诺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兰香,只要堪用,其实你不必要要我的允诺,届时你求的,只要我能给,就都给了。” 兰香的脚向后挪了一下,微垂着头,眼神一动,又抬头看向安妘:“淑人昨儿问奴才的事……” 安妘没有着急,没有言语:“如何?” 兰香抿紧嘴唇,仔细想了一下,道:“淑人的四妹妹,差人给奴才送了信,可是奴才害怕,没敢看,直接将信给烧了。” 安妘宽袖下的手一僵:“烧了?” 兰香眨了眨眼睛,又低下头去,很是紧张的样子:“是,烧了,奴才,实在是太害怕了。” 安妘挺直后背,又缓缓松下,似乎是有些无奈。 但看着年岁尚小的兰香,安妘又不由轻叹一声:“无妨,烧了无妨。” 她说话间,转头,拿着软布将笼屉一个一个的拿了下来。 兰香也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直直的看着安妘。 安妘将第一个笼屉上的月见草取了出来,放到了碗中。 兰香见安妘久久不言,只当安妘心中生气,很是委屈的咬了一下嘴唇,眼中有泪掉了出来:“淑人,奴才是真的烧了,奴才没有骗您。” 安妘听着对方声音有些哽咽,抬头看了眼兰香,叹了一声:“没事,我这不是正在给你想办法吗,既然安婉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她让你做事,你却没做,你当她会就此放过你吗?” 兰香听了,要从桌子那边绕过来,谁知刚走一步,门前却有人扬声说道:“淑人,小师叔……” 来者见到兰香后,话说了一半,未再多言,只站在了门口,正是方恒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越来越远 安妘听到是方恒文的声音,抬头看去,又看了看在对面踌躇不安的兰香,低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身和方恒文说道:“方大人今儿来寻我,可是为了之前探讨的事情?” 方恒文扫了一眼兰香,微微颔首,朝屋中走去:“是,小师叔前儿给了我一些建议,我想这些大概对淑人有很大帮助,故而就忙忙的来找淑人了。” 兰香见方恒文走了进来,一时心中又忧心安妘说安婉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事情,竟是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是好。 安妘听了方恒文所说,心中也有些焦急,朝方恒快走两步,又停下,转头和兰香说道:“这边的活不必着急,这会子先去用了午饭再说旁的吧。” 听安妘如此一说,兰香也只能低头从屋中走了出去。 待那兰香一走,安妘连忙问道:“怎么样,五哥儿说了什么?可是说了怎么救夫君的法子?” 听到安妘这样一问,方恒文那双大眼睛张得更大了一些,只能向后退了一小步:“淑人糊涂了,小师叔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就算昨儿写了信告诉小师叔京城这边的事情,一来一回的也没这么快啊。” 她低头,似乎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 “那,五哥儿……是怎么了呢?” 方恒文看着对面的安妘,神色平静:“小师叔从仙缘岛出来之前,给我写了信。” 安妘抬头:“那他信上说什么?” 他的手缓缓抬起,到了腹前,又握成拳:“小师叔的信只有一句话,务必要在他来之前要保你与三叔之周全。” 安妘听后,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仔细思量后,缓缓问道:“奇了,你寄出去的那封信,有说什么吗?” 方恒文摇头:“那信是文乐公主交予我的,估计是找人仿了你的笔迹所写,你觉得那封信上会写什么?” 安妘向后退了一步,侧身将笼屉的盖子拿了起来,又拿起了小勺,一点点的收集了起来。 站在她身侧的方恒文知道安妘是在想信的事情,便也不多言,只这样站着等。 安妘的手顿了下来,将勺子放下:“文乐公主的话,该是在信上写了一些旖旎情思之类,都是小儿女的话,但这些话递给五哥儿看后,又怎会让五哥儿说出务必保我和夫君周全这样的话呢?” 方恒文应了一声:“对,我也是有此疑问。” 安妘抬手,缓缓的轻轻拂过自己秀气的眉毛,似乎是有些苦恼。 他眼神有些闪躲:“我要不要,去问问文乐公主,那封信上都写了什么?” 安妘将手从眉间放了下来,一时想起来了宋悠今日早上的反常,便抬手轻轻摇了摇。 见安妘拒绝这个提议,方恒文端在腹前的手缓缓放下,轻轻咳了一声。 安妘轻声说道:“不必问文乐公主了,你若问,必定要和她讲五哥儿信上的内容,她知晓了,心里又要对我怨恨。” 方恒文抬头看着安妘平静的面庞:“殿下,未必……只是,若不问的话,不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吗?小师叔这一句回话说得,着实让人琢磨不透,小侄恐怕有大事要发生。” 她将小勺又拿了起来,将笼屉上的水珠一点点的汇聚在一起:“是会有大事发生,我已经知道要去问谁了,你不必太过费心了,若有要紧的事情,我会像你求助的。” 方恒文眨了一下眼睛,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少年人沉默下来后,也就转身从屋中离开了。 在院中站着的兰香见方恒文离开后,也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眼神委屈的看着安妘。 安妘抬头,看见如此模样的兰香不由愣了一瞬,方才想起来,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罢了。 将手中的笼屉盖子和勺子放下,安妘转身朝兰香走了过去:“你别害怕。” 兰香点点头,眼中却有泪,嗫嚅道:“可是奴才把信给烧了,淑人的四妹妹……” 安妘轻轻拍了一下兰香的肩头,笑道:“无事,你直接回她一封信就好了。” 兰香有些讶异,刚想要问要写什么,门前却有小李子的声音传了进来。 安妘听见后,朝门前看了一眼,低声和兰香说道:“回前院的小屋里面等我,我到时候告诉你写什么。” 兰香点头。 小李子已经拿着食盒走了进来。 安妘轻轻拍了一下兰香的手:“去吧,现在也没什么事了。” 兰香应了一声,瞧了一眼安妘后才转身离开了屋中。 小李子和出门的兰香互相打了个照面,点头问了好,此外没有更多言语。 食盒被放在安妘面前,揭开了盖子,小李子笑道:“托淑人的福,奴才今儿去的时候,御膳房的公公多给了奴才一个羊肉馅的包子。” 听小李子这样说完,安妘低头笑了一下,看向食盒,里面放着一碗鲜笋火腿汤,这个……宋悠倒是还挺喜欢吃的。 也不知,现在这个傻子怎么样了。 她所担心的宋悠,此刻正在熙园当中,拿着宋思的信在看。 鳒鲽院中安安静静的,宋悠看了宋思的回信,一时怔住,手微微松开,窗口有风吹来,将他手中的信吹到了一旁。 在廊下绣着花的碧霜,看到被吹到脚边的信纸,蹲下来捡起后扫了一眼,心中一惊,连忙拿着信到了屋中。 宋悠身上披着外袍,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自己的眉毛,宽袖微微滑下,手腕上的骨节轮廓竟是十分清晰。 碧霜微微弯腰,将信递到了宋悠面前。 宋悠闭着双眼,轻声道:“我现在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碧霜愣了一下,想到信上内容:望兄少忧心愁烦,弟定尽快回京,护梦文周全,也愿兄早日能解身边之患,与梦文二人相守,互敬互爱。 瞧了一眼宋悠疲倦的神情,碧霜也不知宋悠说的错了,究竟是何错,只能缓缓退出:“心雨去厨房那边叫饭了,姑爷的药马上就好了,奴才给姑爷端来。” 宋悠没有睁眼,只听着碧霜的脚步声从这屋中消失了。 碧霜从屋中·出去后,就到了后院的小厨房当中,谁知端着药往前院走时,见到心漪走了进来,心雨跟在其身后走了进来。 心漪瞧见碧霜后,柔柔笑了一下,转身将身后心雨手中的食盒拿了过来,进到了屋中。 碧霜到了廊前,看着心雨,很是疑惑。 心雨知晓碧霜心中自然是要全然为着安妘着想的,便错开了和碧霜对视的双眼,低声道:“心主子要来看看爷,做奴才的总不好拦着啊。” 碧霜蹙眉,刚想说什么,心漪又转身走了出来,从碧霜手中接过了药碗:“我来吧。” 手,轻轻往回拽了一下,没有将药碗给心漪。 心漪瞧着碧霜笑了一下,很是揶揄,轻点了一下碧霜的鼻尖:“你啊,天天守着爷,又不差这一时半刻,该你的早晚是你的,急什么呢。” 声音不大,但守在廊前的小丫头却都听得真切,不由都抬头看向了碧霜。 碧霜皱眉看着心漪本想说什么,却见人已经端着药走到了屋中,还将门给带上了,不由哼了一声,跺脚到了廊下坐着去了。 心雨见碧霜的样子,背着手,脚步轻快的走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碧霜绣绷子上的绣花,那是并蒂莲的样子,捂嘴轻笑一声:“倒是有心,我也是个眼拙的,怎么也是没瞧出来你也存了这样的心,不过谁让咱们爷模样好,人也体贴呢。” 碧霜抬眼看了一眼心雨,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将绣绷子和手边的丝线拿了起来:“连你也浑说!” 心雨侧头笑了笑:“怎么还着急了呢,我原想着,瞧你和那个剑琴有几分不对,这么一看,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碧霜不再多说,起身朝后院走去:“真是懒得理你,这样的事情怎么好开玩笑,我心里眼里是只有姑娘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竟然拿这样的话来说我——哼!我去帮姑娘看看,那些玫瑰花的汁子和孔雀石粉怎么样了。”‘ 心雨见碧霜羞愤走了,没再多说,只悄悄靠近了窗子,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屋中并没什么动静能听,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人一般。 屋中宋悠已经到了内室当中。 心漪在一旁将几道菜摆到了桌上,又端着药倒了宋悠跟前:“爷,喝药吧。” 宋悠抬眼看着心漪笑了一下:“你不给我碗,我要怎么喝呢?” 心漪看着他那双含笑的双眼,抿了一下嘴唇,轻声说道:“爷看着精神不大好,不如还是我喂爷喝吧。” 宋悠看着心漪的样子,收敛了笑容,似是无力一般:“放下吧。” 被宋悠这样一说,心漪蹙眉,掩了一切情绪,只能将碗放到了桌上。 宋悠端起碗,像是喝酒一般,将药饮尽了放了回去。 心漪在一旁看着,缓缓坐到了宋悠身侧,轻轻拿着筷子给宋悠布菜,似泣非泣的说道:“心漪觉得,自从当了姨娘,倒好像比之前离爷更远了一些。” 宋悠垂眸看着碗中的菜,没有言语。 心漪眼中有泪掉了出来,将筷子放了下来,伸手抱住了宋悠的手臂:“爷,我心中害怕得很,你瞧着情况不是很好,你是心漪的夫君,是心漪的天,可别……出什么事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前来示威 宋悠抬眼看着这一桌的好酒好菜,想起了和安妘在清晨摊上,头碰头吃的焦圈。 他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怕,左右我也没有碰过你,届时我若真的死了,让你太太帮你改个身份,招婿出嫁,风风光光的穿着嫁衣,也算是不枉咱们主仆一场。” 心漪抱着宋悠手臂的手一僵,缓缓松开,哽咽问道:“只是,主仆吗?” 宋悠这才缓缓转头看向心漪:“有些话,我之前说过一次,便不想说第二次,心漪,你是个明白人,为什么在这样的事上钻牛角尖呢?” 心漪慢慢收拢起了手,摇头道:“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我不过是想要一个栖身之地,爷将来纳妾纳谁不是纳,为什么心漪不行?” 宋悠侧头看了一眼心漪,似乎是叹了口气:“我行走在刀尖上面,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悬崖,如今能得梦文相伴,已经很是知足,不想再拖累第二个人了,所以我说,届时让梦文为你换个身份,风光出嫁,不是一桩美事吗?” 心漪睫毛轻轻颤了颤,看着宋悠的双眼,咬了一下嘴唇:“爷,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宋悠转头,没再看她,手扶在膝上:“朝堂上风云变化,时刻不都有大事吗。” 心漪听后,本想再说什么,却听宋悠低声道:“心漪,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原本抬起的手,只能缓缓放下,起身一拜:“那妾身先去了。” 宋悠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只让她从这里默默离开了。 这边心漪刚刚从屋中离开,门口便有剑琴的声音传了进来:“爷,爷——” 剑琴跑进了屋中,到了宋悠跟前,低声焦急说道:“洛亲王去了府上,这会子正和老爷吃席呢。” 宋悠双手撑在腿上,闭着双眼紧蹙着眉头,似乎是在忍着什么,剑琴见状,心中担忧起宋悠的身子,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宋悠抬手止住了。 知道宋悠的意思,剑琴也只能向后退了一步:“主子,老爷那边,您打算怎么办啊?” 宋悠睁开了双眼,看着桌上的酒菜,轻笑了一声:“不急,父亲是稳重有算计的人,就算洛亲王说些什么和我的兄弟情深拉拢之话,父亲也断然不会为着我的缘故就答应什么,倒是晚上,该携梦文回趟府里。” 剑琴微微颔首。 宋悠抬头瞧了一眼剑琴,笑了一下:“去让碧霜给安妘准备好衣裳,你将衣裳和口信捎到宫里,让她在酉时初刻,在宫门口等我。” 剑琴应了,转头从屋中走了出去,将宋悠交代的一一告诉了碧霜。 而在宫中的安妘,待到午饭之后,将已经蒸好的汁子全都收拢起来后,拿着瓶子便朝太医院的前院走去。 谁知还未到小屋门前,却有一个小宫女捧着一个托盘到了安妘跟前。 那小宫女和安妘微微福身笑道:“您是宋淑人不是?”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正是,不知你是?” 小宫女将托盘交到了安妘手中:“这是宋悠宋大人托人送到宫中给淑人你的,说让淑人今儿酉时初刻出了宫,在宫门口等着他。” 安妘接了过来,笑着道了声谢,进到了屋中。 心中却很是狐疑,宋悠现在身上余毒未清,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怎么还让人带了话到宫中呢?他究竟要做什么? 安妘到了小屋门前,兰香见了安妘后,连忙凑了上去:“淑人,您……” 见兰香急切的样子,安妘微笑:“莫慌,咱们进去讲。” 兰香点头应了,甫一进门,就忍不住忧心忡忡的说道:“淑人,您的四妹妹刚刚进宫了,现正在贞妃宫中呢,估摸着这会儿正找奴才呢。” 安妘眉梢微挑,将托盘放了下来:“嗯,不仅要找你,估计还要找我。” 兰香的双手交握在一处,嘴紧紧抿着,皱着眉头看着安妘。 安妘被兰香这样盯着,轻叹了一声,转身拽着兰香的衣袖到了桌前:“你先坐下。” 兰香人已站到了桌旁,却没敢坐,只轻轻摇头:“不妥。” 安妘无奈的笑了一声:“你不坐下,要怎么写字啊。” 兰香脸微微泛红,这才坐了下来。 安妘转身去书案那里磨了墨,拿毛笔蘸了蘸,转身将毛笔和纸递给了兰香。 兰香起身,恭恭敬敬的接了过去。 安妘在兰香身后,缓缓的踱着步子,手中拿着绢子用手指轻轻搅动:“你就写,奴才且等夫人下一步指示。” 兰香应了,执笔缓缓写下。 写完后,兰香久久等不到安妘的话,忍不住转头看向安妘:“没了吗?” 安妘点头笑道:“没了,就写这些就行,只是,这一次四妹妹进到宫中,若让人来寻你的话,大概会想要和你面谈,那你……” 兰香眨了眨眼睛:“那奴才要如何?” 安妘将团在一起的绢子撒开了,让柔滑的绢子从新舒展开来:“你别离开这屋门前,若看到人来找你,你就匆忙过去,将信塞给她,再跑回到屋门口守着,这样的话,她们就没有办法面对面和你谈了,那你烧了信根本没看的事情,她们也不会知道。” 兰香起身,慢慢悠悠的点了点头,还是有些忐忑:“就这样就好了吗?” 安妘转身,从桌上拿起了兰香写的信纸,将纸叠了起来,送到了兰香的手中:“就这样,只是你可千万别和对方说话,一个字也不要说!” 兰香将信纸接了过来,塞到了袖中,看着安妘点了点头:“淑人放心,我一定不多说。” 安妘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这一次,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兰香颔首应了,没再说旁的。 安妘侧身,坐到了刚刚兰香坐得位置上,伸手将宋悠差人送来的东西扯了过来:“那你去吧,我在这屋里候着四妹妹。” 兰香应声,转身从屋中走出。 托盘上面盖着一层红绸布,安妘轻轻掀开,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套碧色的盛装衣裙。 安妘的手指轻轻从柔滑的布料上面滑过,喃喃:“盛装?宋悠这是要去做什么?去赴慕瑾林设的宴席?” 心中越想越慌,安妘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开门和守在门口的春韵道:“将对面的方大人叫来,我有些问题要问他。” 春韵应了,也未说其他。 然而安妘一关门,那春韵从门口走出了两步,其他两个宫人就凑到了春韵跟前:“春韵姐姐,你说这个宋淑人,之前宋思宋大人在的时候,就时不时找那宋大人到屋中谈话,现在这里又新来了一个体面周正的方大人,这又开始将方大人叫来,这个宋淑人是不是……” 春韵听了,清了清嗓子,伸手点了一下那宫人的额头:“少说两句吧,忘了秋蘅的祸事了吗?” 被这样一提醒,那两个宫人立刻住了口。 一直站在门前的兰香自然也听到了,却只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再被卷进什么事情当中。 那春韵去到了对面打正堂当中,寻了一圈儿,并未见到方恒文的人,便折了回来,推门进到了屋中。 春韵推门进来时,安妘正看着那套绣饰繁复的衣裳。 安妘见人进来,将衣裳放了回去,抬头看向春韵。 春韵福身:“回淑人,方大人该是去宫中问诊了,现在不在太医院中。” 听方恒文不在,安妘抿了一下嘴唇,将红绸从新盖在了衣裳上面:“好,那你退下吧。” 春韵应了,又不由看着安妘笑道:“淑人桌上放着的这套衣裳真是好看,只是好像从未见淑人穿过。” 安妘愣了一瞬,她笑了笑:“你记性倒是不错,我的确没怎么穿过,五六层的衣裳穿着,很是费事。” 春韵没再多言,转身要从屋中退下,门口却有人扬声笑道:“你们这些人,倒真是可笑,我是宋淑人的亲妹妹,难道我来看淑人,还得通传不成?” 这说话的声音,正是安婉。 听到是安婉的声音,安妘放在宽袖的双手握紧了一下,抬头和春韵说道:“去将我四妹妹请进来吧。” 春韵颔首,转身走了出去,看着站在门前的安婉:“淑人说,让奴才将您请进去呢。” 安婉没有理会春韵,只摇摇摆摆的走了进去。 屋中安妘连起身相迎的动作都懒得坐,只坐在原处,静静的看着安婉走了进来。 安婉手中轻轻摇着团扇,进来时,一股清幽的香气也被送到了安妘面前。 这清幽的香气,是安婉身上的熏香。 安婉径自坐了下来,笑看着安妘:“三姐姐,你我好久不见了。” 听了安婉的话,安妘微微一笑,侧头叹道:“也不算久,对我来说,可是日日都能见到你。” 安婉听后,笑了一声:“这如何讲?” 安妘玩着绢子,轻飘飘的说道:“我与四妹妹隔空对招,这一阵子比见面的时候还热闹,神交比见面更精彩万分。” 安婉将团扇遮了一下自己的脸,娇笑出声:“三姐姐就那么肯定,那些谣言是我搞的鬼?” 第一百九十章 同为手足 安妘冷笑一声:“四妹妹真是可笑,我什么话也没说,只说隔空对招,四妹妹便知道我说的是谣言一事,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表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听安妘这样讽刺自己,安婉倒是也不恼,却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将团扇从自己脸前拿开了:“是啊,我本来也没想着要瞒姐姐什么,我今儿来找姐姐,就是为了让姐姐知道,这一局是我赢了。” 说话时,她身子前倾,双眼含笑的盯着安妘的双眼。 看着安婉得意的表情,安妘听完这句话后,失笑出声。 对面安婉未见安妘挫败的表情,轻咬了一下嘴唇,眉梢微动:“三姐姐莫不是被妹妹我气昏了头?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安妘低头,没有继续看她,将自己手中的绢子铺展开来:“如何能不笑?四妹妹死到临头,竟然还能和我说自己赢了,难道不可笑吗?” 对方看着她冷笑一声:“我死到临头?我如何死到临头了?倒是三姐姐的夫君被皇上待职在家,迟迟没有动静,想必是经历了隆和郡主的事情之后,彻底恼了他,姐姐,你那个夫君再无翻身之日了,你这个命妇还能做多久?只要……“ 安妘猛然抬头:“只要什么?只要你联合他人,稍稍用些计谋,我就会身败名裂,和我的夫君此生再无翻身之可能?” 安婉一时被安妘的气势骇住,只握紧了手中的团扇,没有说话。 见安婉的样子,安妘又笑了一声:“我说你死到临头了你还不认,当时谣言传得甚凶,夫君、洛亲王和七殿下叫来了温玉阁和想容堂的两位老板娘,那可是当面鼓对面锣的对质了一番,后来听说,连醉月楼的几个姑娘都请了过去,这些四妹妹难道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她自然知道,当时在林家,她也派人紧紧盯着顺天府的情况,时时刻刻的传回消息,她一方面紧张,一方面又庆幸,就算再怎么样,她上面还有身为洛王妃的二姐姐,还有洛亲王。 如今,听安妘这样一问,安婉心中也回想起了当日的忐忑。 安婉缓缓将手中团扇放了下来,低声道:“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 安妘看着安婉的样子,深觉可笑,便又看着她笑了起来:“那我就当你不知道吧,反正那天之后,洛亲王就说二姐姐疯了,再不让人去见她,哪怕是二姐姐有了身孕也是将二姐姐关着,这件事情你该是知道的。毕竟,当日早晨,可是你带着母亲和祖母到了我家大门前,拦着我不让我走的。” 安婉放在桌上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那又如何?” 安妘又将绢子拿了起来,挑眉轻笑:“不如何,只是细细想来这两件事的背后原因,估计也是丝丝相连的,那洛亲王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对。四妹妹,林家和洛亲王现在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无论是敌对和合作,你们林家现在要是正面对上洛亲王,那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说话时,安妘身子向前倾了倾,继续柔声问道:“你觉得,你要是洛亲王,你会怎么看自己?” 安婉的双手握紧,低头没再去看安妘,呼吸急了几分。 屋中,一时气氛凝结起来。 两个人互相僵持着,谁也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安婉才缓缓抬头看着安妘:“三姐姐,你说这些,不过是在吓唬我。” 安妘侧头笑了笑,没有看她:“那就当我是吓唬你吧,只不过,做姐姐的除了吓唬吓唬你,还有些话要交代给你,你要不要听?” 对面的安婉狠狠的瞪了一眼安妘,起身便要走。 安妘神色轻松:“我想说,妹妹以后还是确定了敌人已经马上死了的时候,再来对方面前炫耀比较好,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三姐姐,会念着你也是安家的儿女,而顾忌太多的。” 听了安妘的话,安婉不由回头看着她笑了,带着嘲讽之意:“三姐姐这话可真是说得让妹妹我大开眼界啊!你何时顾念过我和你同为手足?” 安妘垂眸,也站了起来,缓步朝门前走去:“我的确和你没什么手足之情,所以还请四妹妹去吧,免得我这腌臜地方污了妹妹的手足情深。” 安婉咬紧嘴唇,抓起来团扇气冲冲的朝门外走了出去。 屋中的安妘冷眼看着,并无挽留和抱歉之意,待安婉离开,将门轻轻关上,转身拿起了宋悠给自己送来的衣裳换了。 大概差三刻到酉时,安妘将自己今天在制药堂所做成的护肤品配料全都收拾妥当,一同带出了宫中。 离着皇上的寿辰不足半个月,容不得再有半点差池,自己做好的东西还是都带回家中比较合适。 待安妘穿着那一身浅碧色的盛装来到在宫门前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在马车旁站着的白衣公子,宋悠。 阳光打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金边儿,瞧见安妘的时候,脸上溢出了笑容,看着很是温柔。 安妘眼神微动,脚下步子却快了一些,朝他走了过去。 待走到了宋悠跟前,安妘才见他眼下乌青未退,便伸手要去抓宋悠的手臂,要看看他手上的那条黑线是不是已经退了。 谁知她刚刚抬起手,他左手向后一背,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安妘有些惊讶的抬眼看着他。 他只紧紧握着安妘的手腕,缓缓的将她的手放下来。 还不待安妘问话,宋悠双眸一转,下巴朝宫门口一点,笑道:“来来往往的这么多人,你要做什么?” 她被宋悠这样一提醒,转头看了一眼宫门口偶尔走出来的太监或者太医,面上一红。 宋悠还握着她的手腕,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轻声道:“娘子?” 安妘抿唇,哼了一声,动了动自己被宋悠握着的手腕:“那你这样合适吗?” 宋悠眼睛一转,看着一如往昔一般:“这有什么不合适,你我拜了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在房中所做,又何止于此?” 安妘抬头看着宋悠,笑了一声:“既然这样,那我看看你手臂又有何不妥?” 他听后,微微朝她靠近了一些,低头在她耳边笑了一声:“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说罢,安妘本要伸手去将他的左手给拽过来,谁知她只觉腰身一紧,脚下瞬间一空,整个人竟是被宋悠给打横抱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剑琴连忙转身看向了别处,只听得宋悠抱着安妘上了马车之中后,才敢回头跳上马车,挥鞭驾马。 车中,宋悠刚将安妘放下来。 安妘便将宋悠的手一把拽到了自己这边,将他白色的宽袖向上一推,低眼看到掌心和手臂上颜色变浅的黑线,贝齿不由咬住了下唇,连眉毛都皱了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安妘,抿唇轻笑:“你就这样关心我?关心到连今天我带你去哪里都不问。” 安妘还皱着秀气的眉毛,将宋悠的手放了下来:“爱去哪去哪,你总不能将我卖了,只是你身上的毒……看起来方恒文压制的也不是很好。” 她说话时,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和微微泛白的嘴唇,轻叹了一声。 宋悠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你这么信任我?万一我真将你卖了呢?” 安妘被他逗笑了:“你能将我卖给谁?” 宋悠喟叹一声,伸手又将安妘抱了过来,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我也说不准,看哪个顺眼,我就将你卖给谁。” 安妘本想说,让宋悠将自己放开,却在抬眼一瞬,看到了宋悠眼底中的不安。 她垂眸,沉默了一瞬,心中一恸,想到宋悠现在正面临着生死,这样的问题,有一瞬间也就罢了,怕的是长时间的折磨和缠累,会让心智刚强的人一点点的丧失斗志和勇气。 安妘张手抱住了宋悠的脖子,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她笑嘻嘻的说道:“你这个人,能看哪个人顺眼,全天下你就看自己最顺眼。” 宋悠被她这样难得的撒娇和玩笑也逗笑了。 只是,脸上虽笑着,抱着安妘的手却是微微的颤了起来。 马车在京城当中奔走,待快到了宋府时,马车从仙居楼下路过。 仙居楼上的站着的一个朱红色袍子的贵公子看见后,脸上露出了微笑:“果然如我所想,宋悠一旦知道我去找了他的父亲,他便坐不住了。” 这人,就是慕瑾林。 慕瑾林身侧站着的,是李宗岩。 李宗岩抱着冰冷的长剑,低头俯瞰着宋悠的马车往旁边的道上一拐,到了另外一条道上:“那王爷,现在?” 慕瑾林眼睛微眯手指轻轻在栏杆上敲了敲:“既然宋悠已经中了你给他下的毒,无论怎么样,他和我都是你死我亡的关系了,既然已经注定这样,千万得在有更多麻烦之前解决了他。” 李宗岩垂眸看着那辆马车逐渐远去,颔首道:“那奴才这就让人在下一个拐角让人将暗器发出,一举车中的人歼灭。” 慕瑾林原本敲着栏杆的手指顿了一下,摇头:“不,你亲自过去。” 李宗岩眼睛张开:“什么?” 慕瑾林将手负在身后:“你去,只杀宋悠,将车上的另一个人,活着带到我的面前。” 李宗岩蹙眉,没有多说,只应了慕瑾林所言,转身,身形飞快的从楼上离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再次利用 马车已经没入了京城的街巷当中,不见了踪影。 而马车当中,宋悠已经将安妘松开了。 宋悠的手还轻轻抚着安妘的侧脸:“抱歉,这一次是我对不起你。” 安妘还未细想宋悠为何说出抱歉,宋悠便掀开了帘子:“剑琴,停车。” 剑琴应了,勒紧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宋悠转身,将安妘外面的衣袍解了,安妘一惊,抬手要制止宋悠的动作。 谁知宋悠一把按住了安妘的手,将她的外袍一把扯了下来,转身又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安妘蹙眉,很是不解:“你要做什么?” 宋悠摇头,轻轻笑了笑,伸手又将安妘从车中抱了出来:“抱歉,我可能会让你深陷险境了。” 二人刚刚下了马车,剑琴已经又乘车往前走去。 安妘被宋悠放了下来,伸手拽住了宋悠的衣领:“你在筹谋什么?” 宋悠伸手攥住了安妘的手腕:“我在尝试,能不能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抓住什么把柄将慕瑾林制住!” 她紧皱眉头:“什么意思?” 宋悠将她攥着自己衣领的手拿开了,轻叹一声:“今天慕瑾林去宋府找了父亲,我担心父亲……但仔细一想,未尝不是慕瑾林引我出熙园的一个办法。” 安妘一把拉住了宋悠的手:“那你还出来?” 宋悠垂眸,看着她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是在想能不能抓慕瑾林的把柄,所以我想带着你一同去宋府,那慕瑾林必定在很想杀我的同时,也会很想将你带走。” 听到这些,安妘将宋悠的手一把甩开,朝前方走去。 宋悠连跟了上去:“我很抱歉。” 安妘面色并不是很好看:“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负手跟在她的身侧:“觉得。” 她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咬牙道:“这是你第二次利用我!第一次,是你将那该死的图纸给了我,让我们辅国公府平白遭到了逆王谋杀!” 宋悠知道她心中气得厉害,伸手攥住了安妘的手腕:“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比上回气得厉害。” 被他这样一说,安妘一愣,可转而心中又很是委屈,鼻尖有些酸涩:“宋悠,我真讨厌你!” 宋悠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对不起。” 安妘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你是不是除了对不起,无话可说了?” 宋悠眉头轻蹙,轻叹了一声。 安妘“哼”了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从马车中下去了,慕瑾林派人去马车那边杀人的时候,剑琴怎么办?” 宋悠被安妘问得有些愣了。 她转头看见宋悠这幅样子,心中更是生气,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宋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第二套方案的,如果慕瑾林的人发现马车上没有人,剑琴就求那些来杀我的人,说我是个背信弃义的主子,他被如此对待,心寒无比,要去王府之中效劳。” 安妘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 宋悠还在摸自己的鼻子,他贴着安妘近了一些。 二人走得是大道,人来人往,街上也有夫妻并肩而行。 此刻,他们二人正如其他人一样。 宋悠小心翼翼的看着安妘脸上的怒气:“你其实,不是气我带着你冒险,将你当成设计慕瑾林的一个步骤,是吗?” 安妘没有理他,死命将宋悠的手甩开,自己快步朝前走去。 意识到自己问了个不该问的,宋悠只得抬脚追了上去,紧紧跟在安妘身侧:“你慢些啊,虽然离着宋府不远了,你我也脱了外袍,旁人暂时找不到,可你我相貌出众,很是引人注目,离我太远很危险的。” 安妘听着这些话,心情烦躁,翻了个白眼儿,没有说话,只向前走。 在终于走过了热闹的街市后,转身走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在安妘身后紧随的宋悠伸手拽住了安妘的手腕,轻轻一带,安妘被转了过来,继而被宋悠抱在了怀中。 一时间,安妘是有些懵的,脸上烧红一片。 耳畔,宋悠的心跳声那么清晰,他衣衫上,被檀香熏染的香气直往她的鼻腔中钻,这味道并不是那么的好闻,但却莫名的让安妘想到了那日在熙园水阁中,从宋悠手中闻到的香甜味道。 于是,她的心跳,也快了不少。 片刻的沉寂过后,安妘微微抬头,看着宋悠的双眼:“可是看到了慕瑾林的人?” 听着她语气软和了下来,宋悠抿了一下嘴唇,却还是忍不住的笑了:“哪有?我只是想抱你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你消气。” 安妘听后,皱眉,抬脚就要去踩宋悠。 宋悠向后一躲,手从安妘的腰际滑到了她的小臂上,却还是紧紧的拽着她。 她再向前一步,宋悠照样向后一躲。 于是,他看着安妘笑了起来。 安妘索性放弃了反击,错开了看着宋悠的双眼,负气的看向了一边。 宋悠这才凑近了她,再度将人给抱了起来。 安妘被吓了一跳,却也不得不抬手攀附着他的肩头。 他垂眸看着她笑道:“离宋府不远了,我抱着娘子回去吧。” 虽说已经不是热闹的街市,但从二人身侧擦过的过路者也是不少,在看到宋悠和安妘之后,又都连忙错开了双眼。 安妘将脸埋进了宋悠的怀里,假装自己没有被这些人看见。 她低声喃喃:“你身上余毒未清,干嘛要这样,回头累死了,还要连累我给你收尸。” 宋悠听得见她的低语,眼睛一转,也低声和她说道:“余毒未清证并不影响什么,不过是有些不适罢了,如果娘子不信,我今晚可以给娘子证明。”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没再说其他,选择了沉默。 待宋悠抱着她行至宋府前面的那条街道时,竟突如其来的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个挡路的人。 这个人,是抱着长剑的李宗岩。 宋悠依旧抱着安妘,面上带着微笑,神情自若,倘若不是知道宋悠昨天确实中了花开一夏那样霸道难解的毒,李宗岩真要怀疑现在的宋悠的确一点事情都没有。 安妘察觉到了有些不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面杀气的人抱着剑挡在了宋悠和自己的面前,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宋悠的衣衫。 李宗岩一动不动。 宋悠也一动不动。 良久,李宗岩笑了一声:“若不是看到了你眼下藏不住的乌青,我真要以为你的毒已经解了。” 宋悠放在安妘腰际的手紧了两分,面上带着笑容:“的确已经解了,只是有些麻烦,所以没怎么睡好。” 李宗岩的手缓缓抬起,放到了剑鞘上。 宋悠瞧见,默然不语,双眼一闭一睁,笑了一声,抱着安妘闲庭信步的继续朝前面走去。 李宗岩猛地撤退一步,再次挡在了宋悠的眼前,手中的剑没有拔·出·来,冷道:“宋悠,我往日敬你还算是个汉子,想不到今日为了自己的死活,竟也想到了舍了仆人自己逃命的办法!” 宋悠向前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含笑看着对方:“奴才,本不就是为主子卖命的吗?倘若我和洛亲王今日易地而处,今日派人暗杀与他,想必洛亲王用你的命换自己的命,你也会答应的。” 李宗岩皱眉:“你不问问你的那个小厮是不是还活着?” 宋悠挑眉,笑得很是从容:“我和内人已经平安到了宋府门前的街上,这就足够了。” 李宗岩也是忍无可忍,将剑抽出,血色的残阳下,这把剑折射的光,也是血光。 安妘无声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攥着宋悠衣衫的手,更紧了一些。 宋悠垂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说别怕。 对面李宗岩冷道:“但你离宋府还有百步之余,你觉得这百步之中,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剑快?还是说……你抱着一个女人,照样能出剑?” 宋悠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为什么不拿暗器伤我?” 看着宋悠脸上的笑容,李宗岩想起了慕瑾林给自己的交代。 宋悠怀中的女人,是慕瑾林要的人。 李宗岩握剑的手又一些迟疑。 宋悠也盯着李宗岩那只握剑的手,在看到李宗岩的迟疑时,猜想被证实,宋悠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怒火,让他不由抿紧了嘴唇。 在他怀中的安妘能清楚的感受到宋悠的情绪,担忧的看向了宋悠。 一番对峙之下,是李宗岩先将剑收了起来。 剑入鞘,血光不见。 但对面的李宗岩却冷笑一声:“你该感谢你怀里的女人,那是王爷要的。” 宋悠面色铁青,看着李宗岩。 安妘不是个糊涂的人,一时抬眼看着宋悠此刻没有笑容的脸庞和好看的下颔,手竟是松开了一直攥紧的宋悠的衣衫。 察觉到怀中人的异样,宋悠眼神微动,垂眸看着安妘,嘴唇嗫嚅,一时无言。 可面前的李宗岩还没有离开,宋悠不得不抬眼看向对方:“既然你不想杀我,那不如退下吧,毕竟这是我宋府的门前,你觉得你这样在骠骑大将军的门前,拿剑对着他的儿子,他对毫无应对吗?” 李宗岩讥诮笑了一声:“原来,你是需要靠着女人和老子保护的懦夫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叔嫂之争 面对这样的讥讽,宋悠不怒反笑:“随你怎样讲,这世上的讲究,都是是和活人讲,才有用。” 李宗岩见宋悠根本不吃这一套,再次对宋悠的人格产生了鄙夷,后退两步,双臂一展,足尖轻点已经离去。 安妘也从宋悠的臂弯中跳了出来。 但见她眼眶微红,盯着宋悠的双眼:“你故意的!你知道慕瑾林要杀你,但是要带我走,所以你让我当你的护盾?” 听见安妘这样的质问,宋悠不由蹙起了眉头,摇头:“我不知道李宗岩会挡在这里!” 安妘见他如此说,双手紧握,退后一步:“你当真不知?” 宋悠上前一步:“当真不知。” 谁知安妘仔细盯着他的双眼,片刻后,轻声道:“三次了,宋悠,我不信!” 说罢,她转身便走。 在她转身青色的裙摆轻轻漾起的那一瞬间,宋悠抬手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头微微低下,口中呕出一大口血红,有一两滴溅在了安妘青色的裙摆上。 听到身后的动静,安妘连忙转身看去。 但见在这样血红的夕阳当中,宋悠口中吐出了更为血红的鲜血。 安妘一时愣了,随后手轻轻一颤,上前扶住了看着绵软无力的宋悠:“你……” 宋悠唇上沾着鲜血,紧紧握住了安妘的手,轻声:“我并非一定要这么做,只是我现在实在无能为力,梦文,我现在,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能保你我一起全身而退。” 安妘垂眸,没有再看他,只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了绢子将他唇边的血渍擦去:“你总该和我说一下。” 轻柔一声,宋悠的手不由一松,将安妘的手放开了。 安妘拿着绢子的手缓缓放下,看着绢子上被血印染的血红,阖了一下双眼,转身搀着宋悠的手臂:“走吧,你去宋府该是有要事和父亲和大哥哥相商吧。” 宋悠将自己的手臂从安妘的手上拿了下来,转而攥住了她的手腕,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走到了她的前面。 被宋悠牵拉着向前走的安妘,抬头看着这个男人的后背,一时神情恍惚了起来。 她前不久只当宋悠是她完全可以依靠的良人,早已忘了这个人之前的声名如何,更忘了这个人在初时给了她机关图纸利用她的事情。 今天的事,虽说的确是他的无奈之举。 可到底,还是让她心中存下了芥蒂。 耳畔夏日微燥的风拂面吹过,眼前残阳消殁,天空从一片浓烈的赤红色逐渐变成了苍白。 人心,也如风微燥。 那情呢?是不是一如天空也变成了惨白? 风无语,云无声。 待宋悠牵着她行至宋府的门前时,一瞬有许多事情和情绪涌了上来,安妘眼中竟有一滴泪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的砸在了地面上,瞬间干涸。 她忍下情绪,低头再抬头一瞬,眼睛飞速眨了两下,再看向宋悠的后背时,已是面无表情。 宋府门前看门的小厮将二人迎进了府中。 甫一进门,安妘便轻轻的将手从宋悠手中抽了出来。 双手端于腹前与他并肩行走在侧。 宋悠转头看她,本想再伸手将她的手拉住,却听安妘低声说道:“这不合适,过会儿这边的丫头婆子嚼舌根子,婆母又该念了。” 若是往常,宋悠定是要一定伸手去将她的手一把拽过来的,可这一次,许多事情交织在一起,情绪在心中忽高忽下,面对曾经一心炙热对待之人,一时间也出现了犹豫和忐忑,便只能讷讷的将手收了起来,握成了空拳。 二人行至内院,还未到正厅,只见周夫人身侧的大丫鬟含冬迎了出来,但见二人身上没有穿着外袍,不由蹙眉走到了二人身侧:“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本家连个衣裳也不穿好,幸亏还没到正厅见到老爷和老太太,这要是见到了,多失礼。” 宋悠笑了:“我热得很,便直接将外袍脱了,想着娘子也热,便也让她脱了。” 含冬蹙眉:“爷也是太胡闹了些,这边离着四哥儿的院子不远,不如二位先过去将衣裳换了吧。” 宋悠颔首,便带着安妘同含冬一同往惠英轩的方向走去。 惠英轩中,四哥儿宋志刚穿好衣裳要去正厅,刚到院中,就见到了宋悠和安妘,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随即笑道:“我听人说,是三哥哥和三嫂回到了府中,正要去正厅那边见你们,你们倒是自己来了。” 含冬凑上去和宋志笑道:“这二人现在怎么能去正厅,还得劳烦你借一套体面的衣裳给你三哥哥,再去大哥儿或者二哥儿的院子里找你的嫂子讨一身衣裳过来。” 宋志点头笑了一下:“这个好说。” 说罢,他转身朝屋中走去时,眼一瞬看到了安妘脱下外袍之后显露出的纤细腰肢。 转身之后,宋志眉梢一动,喊了一声廊下的媛儿,那人正是之前在宋悠房中伺候,却和宋志私通的丫头。 媛儿从廊下出来,福身和三个主子行了礼。 那宋志和指了一下安妘,和媛儿说道:“去大哥儿屋里给三嫂取一套衣裳回来,你伺候好了可。” 媛儿温顺点头,没再说其他。 只引着安妘到了东侧的屋中。 宋志则引着宋悠进到了正屋当中,让丫头们给宋悠寻一套衣裳来换。 媛儿现在是宋志的通房大丫鬟,并不与别人住在一处,故而这东侧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的东西。 于是安妘进去后,那媛儿脚步极快的往床榻旁边走去,将一个荷包塞到了枕头下面。 安妘眼尖,只见那荷包上绣着的,是一些助兴的图案,那是周夫人万万容不得存在的东西。 媛儿见安妘垂手站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只当安妘没有看见那荷包,可却还是因为紧张红了脸,转身福身:“三奶奶先在这儿歇歇脚,奴才去帮三奶奶讨衣裳去。” 安妘微笑,没有揭破媛儿所掩藏的东西,只坐到了桌旁,和媛儿道了声谢。 那媛儿见安妘并无什么别的话,便放心的从屋中走了出去。 安妘坐在屋中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事情,那媛儿也就回来了,倒是也快。 回时,媛儿手中捧着一套鹅黄色的衣裳走了进来:“三奶奶,这是从二奶奶那边讨来的,奴才私心想着二奶奶毕竟年轻,衣裳的样式和花色三奶奶穿着也应该挺好。”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站了起来:“你是个有心的。” 听罢,媛儿将衣裳放到一边,伺候着安妘将衣裳褪了下来,又手脚麻利的帮安妘穿好了这套鹅黄色的衣衫。 安妘正系着外袍的带子,媛儿在一旁笑道:“以前没见三奶奶穿这样鲜亮的颜色,今儿见了,当真是眼前一亮,瞧着三奶奶好像天仙下凡一般。” 听着对方这样说,安妘不觉有些想笑,却忍了下来,朝屋外走去:“你瞧着,倒是比之前胆子大些,说话也圆滑一些。” 媛儿眼睛一转,垂首跟在安妘身侧,替安妘将门推开了:“毕竟当时三哥儿屋中,我不过是个小丫头,能被用的地方也少些,故而也不必过于机灵。” 门推开,安妘抬头看了一眼,瞧见外面天空已经渐黑,侧头看着媛儿笑了一下:“这么说,是我的错了,埋没了你这么好一个人才。” 媛儿怯怯抬眼瞧了安妘一眼,又低下头去,喃喃问道:“三奶奶可是心中有气,气奴才当时……” 安妘眉毛一挑:“可能还真是有气,不过我也是好奇,当时你在我面前哭得楚楚可怜,我还以为……” 她话未说完,却听人扬声笑道:“三嫂怎么一出来,就为难小弟的婢女呢?莫非三嫂在三个哥哥那边,过得不好?” 安妘转头看去,正是宋志。 那宋志朝这边走了过来,眼中带笑。 媛儿见状,往后退了几步。 宋志眼睛一转,打量着安妘。 安妘见宋志神情,想起了之前他在宋府花园中青天白日和媛儿做下的事情,心中生出厌恶,抬脚往院外走去。 宋志并未阻拦,只是低声笑着:“原来并未这么近见过嫂子,之前在花园当中也是远远的瞧了一眼,想不到嫂子竟是这样的妙人。” 听见这些话,安妘的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宋志,笑了一下:“四哥儿这话可小心着点,有些话说出来万一被人听见了,可是要引起大·麻烦的。” 宋志垂头抱拳笑了一下:“嫂子伴在三哥身侧,难道就没听过这样的话?” 安妘冷笑:“有些话,有的人说得,有的人就说不得,四哥儿心里就一点没算计吗?再者四哥儿心里既然记着哥哥,也该想想夫君正在屋中呢,这样的话也真能说得出口?” 宋志朝正屋瞧了一眼,笑了笑:“三哥他也不知怎么的,只让人全都出来了,忙了这会子也没换好衣裳,想必三哥是累了,小憩?” 听了这话,安妘也瞧正屋看去,想起宋悠之前才吐了血,也不知他晚上有没有吃药,抬脚便要朝正屋走去。 谁知,安妘还未动,门已被人从屋中推开,宋悠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裳,嘴唇紧抿,眸色微寒的看向了宋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内忧外患 那宋志被宋悠瞧得缩了一下脖子,脚步向后退了退。 宋悠从屋中走出后,下了台阶,走出廊下,到了安妘身侧,面色依然不好。 只见宋悠伸手将安妘护在了身后,冷道:“我看是母亲平日里对你管教的少了,竟然口不择言说了这些混账话,你若不是我宋家的儿孙,我今日定要将你的手给砍了!” 宋志额上一瞬有了一层冷汗,低下头去,没再去看宋悠,哆哆嗦嗦的说道:“三哥哥平日里不也……” 宋悠直接打断了宋志的话:“我平日?” 这一声冰冷低喝,让宋志彻底闭上了嘴。 宋悠伸手攥住了安妘的手,和宋志冷道:“之前你瞧上了我屋中的丫头,偷偷摸摸的干了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我帮你遮掩了过去,现而今倒是越发过分了,要是再有下次,你小心着点你房里那些藏污纳垢的事情被人抖落出来!” 说罢,宋悠已拉着安妘的手转身朝院外走去。 头一次,安妘和宋悠并肩的走在路上,两个人并无言语。 并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至少安妘是如此的想法,但却不知宋悠是不是也如此想。 这个曾让她感到可依靠的男人,此刻正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脊背挺直,与之前并无任何区别。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神态,只能感受他左手掌心间的燥热。 安妘握紧了他的手,快步走了两,与之并肩,转头看向宋悠的侧脸:“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未料到安妘会如此一问,宋悠的脚步一瞬停了下来。 无论何时,安妘都是他隐瞒不了的人。 见宋悠的脚步停下,缓缓转头看向自己,心中想法被证实,一时担忧的情绪如在此时就像被点燃的灯火一样,一瞬间轻轻爆了一下。 安妘蹙眉:“果然是要有大事发生了吗?” 宋悠错开了看着安妘的双眼,口微张,吸了口气:“你,你其实……” 犹豫后,他眉梢微挑:“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安妘抿唇,脚步微微挪动,抬眼看着宋悠的双眸:“方恒文今天收到了五哥儿的回信,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宋悠微垂的双眸抬起,沉默着看着安妘, 她的声音是轻柔的:“我从不认为文乐公主模仿我的字迹写一封那样的信,就能将五哥儿从仙缘岛叫回京城。” 两个人交握的手,在此刻竟由宋悠默默松开。 他转身向前:“你又如何能够这样笃定,万一……他会呢?” 空中的月亮已经在黑幕当中清晰起来,宋悠抬头望月,心中翻涌不息——万一,他对你实在是情真意切,难以自抑而选择回来呢? 这一次,安妘到了宋悠身边,竟是忘了之前还在生宋悠的气,轻轻捏住了宋悠的小指。 小指轻颤,宋悠却没有回头去看安妘。 只听安妘的声音轻轻在自己的耳边响了起来:“五哥儿从京城离开之前,不是……准确来说,是我在宋府和你拜堂之前,和我说过一些话,他的决心很大,不像是会轻易反悔的样子。” 被安妘轻轻捏着的小指将要挣脱出来,谁知安妘却将那根小指拽住了。 宋悠心中一时有些复杂起来,撇嘴:“你就那么相信他?” 安妘双眉一抬,眼睛转了转:“你曾说你们宋家嫡出的儿郎都是好的,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我相信你的弟弟和你一样,都是人品贵重,德行于世的君子。” 知道安妘在哄自己,宋悠心中也是松快了不少,却还有些别扭,没有说话。 二人就这么站着,也不动,也不再说话。 她在等他告诉自己现在有什么大事,他却好似还没有做好准备。 前面有含冬朝这里走了过来,见到了宋悠和安妘就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不由蹙眉着急的朝二人走了过去:“诶呦,我的两位祖宗,老爷和老太太都在正厅呢,刚刚问我怎么两个人换件衣裳换这么长的时间,我匆匆忙忙的过来看,却怎么也想不到你们竟是在这儿站着。” 安妘见含冬来了,连忙抽回了拉着宋悠小指的手,谁知在往回收的一刹那,宋悠却伸手将安妘的手拉了回来。 在含冬还未走到跟前时,宋悠已经牵着安妘的手往前走去,扬声笑道:“含冬姐姐莫急,我一从四弟的房中·出来,见今夜月色不错,便拉着梦文在这儿看看,不料看得入了神,忘了时间,实在该罚。 含冬听了,转身伴着二人往正厅走去,笑道:“论起来三爷之前的模样,倒真是想不到还能见到今日的景象。” 宋悠低头,浅浅一笑,忽略脸上略微疲惫的神色,还是一派风流的模样,安妘转头瞧了一眼,不由轻叹一声。 这三人行在前面,后面宋志也终于从院中走了出来,听到含冬这样夸赞宋悠,不由气哼哼的低声说道:“以前说起三哥,那可是宋府里顶让人头疼的人物,如今竟也这样教训我,真是叫人着恼。” 他这样说完,谁知身后正好有人听到。 那人负手行到宋志身旁:“你少说两句吧,要是让有心人听到,你岂不是又要被母亲罚吗?” 宋志一惊,连忙回头,却见是宋愈,便轻松的笑道:“二哥哥也太吓人了,怎么也不和弟弟打个招呼,倒是让弟弟吓了一跳。” 宋愈看着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不由蹙起了眉头:“你还知道吓人?你不知道三弟是母亲所生,不知道三弟就算再荒唐,也是圣上近臣吗?竟然在这里议论?” 宋志低头,有些别扭:“再是圣上近臣,现在也是被待职在家的人,有什么可讲,再说我又没在外面议论,在自己家中说说也不可吗?” 宋愈看向了前方,表情有些不耐:“他为嫡你为庶,何况他也的确比你更有分寸些,到底是没干出来比你更荒唐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你的那些事情要是被母亲一一知道了,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单凭这些,你就是在你自己院里,也不得随意议论。再者,朝堂上的事情,浮浮沉沉,如同泡茶一般,说不清什么时候就又浮了起来,要是连这些也看不明白,你还考什么科举,我看你也是白费力。” 说罢,还不待宋志说什么,那宋愈已经甩开了他朝前走去。 宋志虽然多少不服气宋悠,但对于沉稳知礼的大哥和二哥还是服气的,故而被宋愈这样念叨了一番,心中虽有不服,却也只能认了。 而此刻正厅之中,宋悠到了正厅当中和宋威请了安,安妘则到了屏风里面,和周夫人还有两位嫂嫂请了安,才缓缓坐下。 对面王夫人见到安妘身上穿的衣裳,摇着团扇笑了起来:“这件衣裳我记得是婆母过年的时候给二弟妹的,二弟妹一直舍不得穿,今儿倒是在三弟妹身上看见了。” 安妘听后,起身朝借给自己衣裳的赵夫人施施然行了礼,笑道:“多谢二嫂子了,可惜我穿了二嫂子的新衣裳,让嫂子少了一件这样好的衣裳,改日我让人裁一件更好的送给二嫂子。” 那赵夫人倒是和自己的夫君宋愈一般,都是小意稳妥的之人,丝毫不敢逾越自己庶出的身份,连忙起身笑道:“三弟妹客气了,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上位上的周夫人见媳妇儿们也都和气,心情倒是不错,传了身边的丫头传些果子来,让厨房那边备饭备得快些。 安妘坐下后,眼睛不由朝屏风那边看去,心中七上八下的想着宋悠的事情。 而外面,宋悠和宋威行礼后,缓步走到了宋威跟前,低声:“父亲,儿子有事要说,只是这里多少有些不便,还请父亲……” 宋念在下面坐着,看着宋悠正弯腰低声和父亲说这些什么,想到应该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便低头拿起了茶杯只当瞧不见。 宋威抬手打断了宋悠的话,脸色严峻,起身朝正厅后面走去。 宋悠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二人一到正厅后面的隔间之中,宋威便负手叹了口气:“为父知道你要说什么,前有逆王的前车之鉴,洛亲王的事情估计是不成的。” 听到生父如此一说,宋悠心中也就松了一口气。 宋威坐了下来,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缓缓展开,放到了桌上。 宋悠瞧着宋威一脸沉重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沉。 正厅后面的这个小隔间中,烛火幽微,空气沉闷,此刻在这样的情况下,宋悠身上已经有了一层薄汗。 只听宋威说道:“西北那边的西域三十六国,已经因魔教青阳教渐渐抱团,又因周亲王撤离之后,疏于防守,青阳教的人已逐渐深入到边境之地,此时此刻,真是内忧外患。” 宋悠有垂眸,看着宋威那张纸条微微出神:“大哥知道吗?” 宋威颔首应声。 见宋威点头,白衣的青年抿唇:“我只当京城这里已经形同水火,却没想到那里也是暗潮汹涌,更未想到圣上竟然下了这样的旨意给父亲。”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五哥家书 宋威听后,蹙眉看向宋悠。 宋悠的那双眼睛却还盯着那张纸条:待朕寿宴结束,卿即率三千精兵秘密动身去西北。 他原本在知道慕瑾林来找父亲后,心中一直忐忑,生怕父亲和慕瑾林谈拢些什么,如今一看,倒是他有些多虑了。 宋威沉声:“为父之前听说,你媳妇儿的兄长在宫中替你求过去西北防守之事,还以为是你……” 宋悠心中不由有些尴尬笑了,依然站在一旁:“儿子并无什么大志,这几年待在皇上身边,一方面觉得圣上实乃难得明君,又觉得圣上疑心甚重,只觉咱们宋家若有两个人手握重兵,圣上一定不依,所以后来便提醒了一下周念白,而圣上在让念白去西北的同时,也交代儿臣要在圣上寿宴之后,押粮草先行去西北……”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宋悠一时张大了双眼,恍然大悟:“父亲——圣上是想!” 宋威抬手止住了宋悠接下来的话,抿紧嘴唇:“好了,不要声张,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届时见机行事吧。” 说着,宋威起身朝外走去:“你娘中午知道你要带着媳妇儿回来一趟,心里高兴得很,已经让人备了席,先去吃饭吧。” 宋悠颔首,跟在宋威身后走了出去。 而在宋悠随着宋威走出后,双目也朝屏风的另一侧瞧了过去。 丫鬟快步走进来,穿过屏风,到了周夫人身侧,告诉周夫人厨房那边已经备好了饭菜,宴席可开了。 周夫人颔首微笑,起身,领着这正厅中的一众人往正厅后面而去,往设宴之地走去。 谁知这女眷男眷一众人刚刚从正厅后门而出,便有小厮小跑着过来:“老爷,老太太,五哥儿来了封家书。” 听到是宋思的家书,宋威和周夫人二人都是欣然上前,最终是周夫人先将那封信接到了手中。 那周夫人飞速拆开了信,宋威也凑到了一旁,和周夫人一起看信。 谁知这二人看完信后,神色由欣喜转失落,一时让站在身侧的后辈们都是一愣。 安妘蹙眉看向了宋悠,宋悠眼睛转了转,走到了周夫人身侧,嬉皮笑脸的问道:“母亲,可是五弟寄信来说,在江湖当中寻到了心仪之人,并不是名门闺秀惹您愁烦?” 周夫人蹙眉,叹了口气:“要真是那样,倒也不错,你这弟弟自小多病,这是去了仙缘岛上才让岛主救回来了一条命,他看上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别说是江湖女子,就是个农女也是可以的。” 听着周夫人说话的空隙,宋悠竟朝着安妘瞧了一眼。 安妘被他瞧得一愣,遂才想起这个人刚刚还在为着宋思的事情和自己闹别扭,只能低头没有再看对方。 待周夫人说完,宋悠便又问道:“那,母亲和父亲何故如此呢?” 周夫人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将信纸一把塞到了宋威的手中,朝前方走了过去。 这一众小辈在后面看见周夫人如此,又是一愣。 宋威拿着信在手上往自己怀中收了收:“云之说,自己在仙缘岛上一切安好,只是伤患许多,恐怕近几年里都不能回京探望我和你母亲了,向我们请罪呢。” 安妘听见,瞬间抬头有些惊讶的看向宋威。 索性宋威说完后,也转身向前走去。 一众小辈尽数跟在后面,却唯有宋悠和安妘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待人陆陆续续的朝前面走尽了,安妘才到了宋悠身侧,疑惑道:“五哥儿不是给咱们回信,说自己要回京了吗?为何和婆母说自己这几年里面怕是不能回家了呢?” 宋悠蹙眉,也转身跟着众人向前走去,低声道:“我也不知,云之不该是明明回京,却狠心不和父母相见的人。” 听了宋悠这样的话,走在旁边的安妘本想张口说:的确是,所以这才奇怪。 但转头看向宋悠时,却见宋悠也转头看着自己:“不过呢,我是没有你那么了解他,恐怕你能分析出其中原因。” 说罢,宋悠负手抬头,朝前走着,竟是全然不顾安妘这边已经被气得恨不得抬脚去踹自己。 二人虽是并肩而行,这一路也是没有了旁的话去说,直到了设宴之地,王夫人摇着团扇笑着打趣:“我原本看着三弟和三弟妹是在前面的,结果一溜烟儿两人就到了后面,这新婚燕尔的浓情还没过去呢?” 安妘知晓王夫人的高兴,是源于大哥宋念房里的唯一妾室现在已经不得宋念的心,便在听了这样的打趣后,微笑回应道:“比不得大哥和大嫂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恩爱。” 这样说完,宋悠安妘二人才落座下来。 一场家宴下来,又饮茶吃果子闲聊了一会儿,宋悠便向宋威和周夫人告了辞,说是要回熙园那边。 出来时,宋威念宋悠现在处境也是凶险,选了十来个护卫让宋悠带走到熙园那边。 若是往常,宋悠必要拒绝,但现在宋悠自身已是多病多险,加上这回熙园的路上说不准还有慕瑾林的人在暗中埋伏,也就应允了下来。 宋悠和安妘站在宋府的大门前时,安妘抬头看着漆黑的夜幕,又转头看向了宋悠的侧颜。 被安妘炙热的目光盯着,宋悠微微仰着的头缓缓转向安妘,将目光从漆黑的夜幕上转到了安妘的脸上。 安妘仔细盯着宋悠的双眼,本想问他:你这次还会不会利用我了。 谁知,宋悠朝她走进了一步,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怕吗?” 他握着她的手,是左手。 此刻,他的左手掌还因为中毒的缘故,燥热非常。 轻柔两字,一时让安妘心中放下了许多芥蒂,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怕,这次,总比逆王带着大队人马围剿我辅国公府时来得容易些。” 听安妘这样说,宋悠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指肚上带着常年握剑而生出的薄茧,磨得安妘的脸有些痒。 但他的手上的温度,却能透过这一点点的触碰,传到她的四肢百骸去。 宋悠轻轻笑着:“你果然非同一般,能与我相配。” 听着宋悠这样的话,安妘错开了盯着宋悠的双眼,微微颔首,笑了笑。 宋悠的手缓缓从她脸颊上拿了下来,轻轻的握着她的肩头,沉声说道:“可是我怕,怕得要死。” 安妘听后,蹙眉抬头看着宋悠的双眼,他的双眼,在颤。 似乎,他真的很怕。 她轻声问道:“为什么?” 宋悠一时情难自已,伸手,竟是将安妘一把拉进了怀中。 大门处守门的几个小厮和那十几个准备跟着宋悠走的侍卫,一瞬间都纷纷垂下了头,不再敢看。 安妘被他紧紧抱着,被压得有些喘不上气,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 宋悠没让她看到自己眼中垂下的泪,可他声音当中夹杂的哽咽并瞒不了任何人:“那个时候,我不曾想过我会有如此无能为力的境地,那个时候,你也……” 你也不是宋悠的命。 她抬手拍了一下宋悠的后背,柔声笑道:“宋悠,没事的,你不用怕。” 在府门前相拥的二人,身影落在了拐角处人的眼中。 这人身侧站着的人看了看他:“王爷,弟兄们已经埋伏好了,这一次一定比之前的更有把握。“ 被称作王爷的人,是慕瑾林。 慕瑾林抿紧嘴唇看着门口处相拥的二人,此时终于才分开了。 李宗岩见慕瑾林没有回答,顺着慕瑾林的目光看去后,只收敛了目光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慕瑾林下巴微扬:“宋悠身后站着的,莫不是宋大将军训练的精锐?” 李宗岩颔首:“正是。” 慕瑾林理了理袖口,笑了一下:“这父子二人,真是。” 李宗岩蹙眉:“那我们是?” 慕瑾林负手,目光锁在了安妘的身上,声音低沉:“王府之中的守卫也有精锐,但这些人毕竟跟着本王的时间没有那么长,又都是父皇赏赐下来的人,就算实力能和宋府的精锐一拼,可情感上,未必愿意为本王卖命。” 李宗岩颔首,面容冷峻。 慕瑾林看着宋悠和安妘二人先后上了马车,转身走去:“这两拨人马相碰,势必会引出大动静,王府的那些人并不能一招内要了这些人的性命,动静一旦闹大,本王的麻烦也就大了。” 李宗岩也跟着慕瑾林转身走了,问道:“那小的好好审审那个剑琴?” 慕瑾林眼睛微眯,似是不耐的叹了口气:“不必审,直接将剑琴还给宋悠就好。” 李宗岩眉梢微动:“还回去?” 慕瑾林颔首:“是,还回去,宋悠刻意制造在危难面前,舍了忠仆逃命的薄情寡义的戏码,为的是让我能让剑琴在王府这里当内应,而这个剑琴,的确也配合得很好,只可惜,我实在太了解宋悠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鬼点子。” 李宗岩跟在慕瑾林身侧,不解问道:“那王爷何不干脆直接杀了?” 慕瑾林笑了一声:“杀了多没意思?将人还回去,我就不信宋悠会不对剑琴生疑,剑琴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能看着宋悠和忠仆失和,倒也是趣事一桩,或者,让宋悠从中吃点别的苦头可是好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假孕请假 是而,在慕瑾林得意的算计之下,第二天晨起,待下朝之后,慕瑾林便带着剑琴亲上了宋府当中。 这日,安妘写了帖子,要递到宫中太医院中请假。 其背后原因,一是因为不放心宋悠的身子,二是不放心在宋悠身边的心漪。 当安妘将帖子写好给碧霜后,碧霜翻开来看,一瞬心惊,手一抖,将帖子摔在了地上。 安妘仰头,看着碧霜错愕的神情,从椅子上起来,蹲下身将帖子自己捡了起来:“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碧霜抿唇摇头:“不妥啊,姑娘,你和宫中说因有孕请假,虽说你本意……可,可这事情若是被太后娘娘或者他人知道是假的,那就要按欺君论处了。” 安妘挑眉,抿唇:“无妨,估摸着五哥儿也就过几天便到了京城,我过几天再和宫里说自己不小心摔了,流了。” 碧霜看着安妘一脸无所谓的验资,抿唇道:“姑娘,实在不行就直接和宫里报,说是爷……” 安妘当机立断的打住了碧霜的话:“不行!” 她朝四围看了一眼,这屋中,彼时除了宋悠在内室,并无第四个人,但还是将声音压低了一些:“碧霜,宋悠现在的身子差,是因为中了毒。” 碧霜蹙眉:“中毒?姑爷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呢?” 安妘阖上双眼,又睁开,想起当时看到的宋悠,声音又沉了几分:“当日祖母和母亲来园子里找过我之后,宋悠去了洛亲王府找了二姐姐。” 一时,碧霜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安妘的手:“二姑娘和姑爷他曾经议过亲,姑爷面上驳了姑娘祖母和母亲的面子,私下却去了,莫不是……” 话未说完,但安妘也知道碧霜要说什么:莫不是和那二姑娘还藕断丝连?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有几分苦涩:“连你也会这么想,其他人就更不知怎么想了,然而我想宋悠去王府一探,该是找二姐姐要了什么关键的东西,能致洛亲王于死地的东西,而洛亲王大概也想到宋悠会因为不堪忍受因自己而生的麻烦,釜底抽薪的去寻这些,所以,才会给宋悠下了难解的毒。” 碧霜看着安妘面上的愁容,只低声说道“那姑爷不知有没有拿到那东西呢?” 安妘抬眼看着碧霜:“无论有没有拿到,在还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将慕瑾林一击致死的时候,这些事情决不能让旁人知道,毕竟若要细细追查下去,夫君可并不占理,私闯王府,私会王妃,这罪名要是被定下来,那可就是毫无翻身的余地了。。” 碧霜见安妘并不做他想,只能从安妘手上接过了那张帖子:“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些。” 听了碧霜的话,安妘转身,又缓缓坐了下来:“谁说不冒险呢,可是不冒险又能如何?” 碧霜没再多言,拿着帖子转身走了出去。 前脚碧霜刚刚出去,后脚原本在内室当中打坐调息的宋悠不知何时走到了安妘身后。 她还未察觉之时,宋悠已经伸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檀香木梳子,为安妘细细的梳起了头。 安妘一惊,转头看向宋悠,但见他气色较之昨日似乎是好了一些,却还是不如往日那样神采奕奕。 缓缓握住了宋悠拿着梳子的手,她蹙眉道:“你都听到了?” 宋悠看着她笑了笑:“听到了,骗人可不好,你甚少骗人的。” 安妘站了起来:“我不放心你。” 宋悠见她神色坚定,一时心中又喜又忧,只伸手抱住了安妘。 而出了门的碧霜已经拿着帖子往前院走去,除了鳒鲽院,绕过了湖旁,行至蜿蜒石子路上时,恰好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心漪。 心漪依然穿着朴素的衣裳,看见碧霜后,见碧霜远远和自己行了礼,便扬声唤道:“碧霜,怎么这么匆忙?这是要去哪儿呢?” 碧霜将帖子塞到了袖中,转身朝心漪走过去,但见心漪已经缓缓做到了廊下,轻轻摇着团扇看着她正笑。 心漪身边此时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是文书,一个是文墨。 玲珑被撵出去之后,竟然还将另一个也收拢到了自己的麾下。 碧霜到了心漪跟前,福身拜了一下:“心主子叫我何事?” 心漪听后,眼睛转了转,轻声笑了一下:“我见你匆匆忙忙的,手上拿着帖子,看那帖子的样子,倒是像要送到宫里的,怎么,是爷和太太有什么事情吗?” 湖面上点过一只蜻蜓,泛起层层涟漪。 心漪这么问完后,碧霜双眼静静的看着心漪,并不说话。 一旁的文墨蹙眉:“主子正问你话呢,怎么太太的陪嫁丫鬟比姨娘还要有面子一些?” 碧霜并未理会文墨,只看着心漪平静说道:“心主子,我奉劝你一句,虽然姨娘也是主子,但也是姑爷和姑娘的奴才,奴才可千万不能管主子的事,若要去管,那就是僭越了。” 心漪眉梢微挑,摇着团扇的手缓缓的放到了膝盖上,悠悠说道:“看来,太太的陪嫁,毕竟是比我有脸面一些的,在我这里,连奴才都不必自称。” 见心漪的样子,碧霜笑了一声:“心主子原也是在爷身边伺候的,那也该知道,在姑娘和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原就不必在自己主子们面前称奴才,为的是亲近,好养活,我在姑娘面前都不必自称奴才,当然在心主子面前也不必自称奴才。” 心漪面上带着微笑:“嗯,是这个道理,所以我想,大概你以后成了姨娘,我还得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碧霜登时有些急了:“心主子还是莫要胡说的好,这些话说出来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心漪见碧霜有些急了,才站了起来,本要说什么,却见前面有人扬声道:“本王今日来寻好友,竟能瞧见这样的好戏,真是有幸。” 听到这声音,碧霜一惊,连忙回身看去,果然见到了负手而立的慕瑾林,而慕瑾林身侧跟着的,竟是剑琴。 当然,除了剑琴,还有一个抱着剑的凶煞男子。 剑琴定定的看着碧霜,却再碧霜抬头看时,连忙低下了头。 慕瑾林扫了一眼心漪和碧霜,笑道:“好友风趣幽默,相貌又好,家中更是有美人为他争风吃醋啊。” 碧霜蹙眉,福身拜了一下:“王爷说笑了,奴才去后面告诉爷您到了。” 心漪却和碧霜笑道:“碧霜还是去送帖子吧,我过去说就行了。” 慕瑾林挑眉:“帖子,什么帖子。” 说罢,年轻的王爷双眸一动,上下打量了一下碧霜,且看到了碧霜袖中的东西,眉梢微挑,看向了碧霜。 碧霜被看得心中一慌,倒退了一步,垂首道:“不过,是不要紧的东西,哪能入了王爷的眼?” 慕瑾林心中想着该是安妘的东西,不由更加好奇起来,笑道:“入不入眼,你又不是本王,如何知道本王的心,本王的喜好。” 这话是笑着说的,却带着威赫,心漪一时额上也冒出了汗,双手紧张的握在了一起,原本说要去后面通传消息的她,此刻双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也动不得一下。 与此同时,慕瑾林身边跟着的那名抱着长剑的男人已经到了碧霜跟前,伸手捏住了碧霜的手腕,将碧霜放在袖中的帖子拿了出来。 那速度之快,让人不敢想象。 当剑客将帖子送到慕瑾林手中时,慕瑾林笑吟吟的接了过来:“李宗岩,下次对小姑娘温柔一点,毕竟,她是宋淑人身边的近身侍女啊。” 碧霜被吓了一跳,面色苍白的看着慕瑾林将安妘手中的帖子缓缓打开,竟是一点也不能阻止。 那慕瑾林将帖子缓缓打开后,脸上表情竟凝滞了起来,还未消失的笑容也显出了几分扭曲。 慕瑾林抬眼等着碧霜,沉声问道:“你家姑娘,怀了身孕?” 被慕瑾林这样一看,碧霜一时也是冷汗直出,想起当时在城外这个外表温和有礼的年轻王爷将安妘劫走时一剑杀死的车夫,那鲜血至今再回想起来,依然怵目惊心。 而站在一旁的心漪听见安妘怀孕的事情,一时也有些惊讶了起来,从对慕瑾林的畏惧当中缓了神,想到了今后自己在这府中的处境,大概更不能亲近宋悠。 湖中不知什么东西钻出来了一下,湖水“咕咚”一响后。 慕瑾林还一瞬不瞬的看着碧霜,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之下,他察觉到了什么,遂笑了一声,眼神微眯,看着有些暧昧:“这么简单一个问题,就这么难回答吗?莫非,这是你家姑娘的……” 在慕瑾林的话还未说完之前,碧霜连忙走了过去,微微福身,笑道:“奴才刚刚见了王爷,被王爷气势所摄,一时呆了,还望王爷莫怪,姑娘她嫁进来也有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该为宋家开枝散叶了。” 慕瑾林脸上的笑容褪去,手中拿着那张帖子,嘴唇抿了一下:“哦,那我该为好友道贺了,也该让宫中的太医过来为宋淑人好好看看,保养保养。” 说话间,慕瑾林转头看向了李宗岩:“去,请个太医过来。” 第一百九十六章 僭越关怀 谁知李宗岩还未动,碧霜身后便有人扬声说道:“不必了,我宋某的夫人还得劳王爷关怀,这多让人担待不起。” 听见这样的笑语,慕瑾林转头看去,只见宋悠身旁跟着安妘,已经从湖对面走到了这里。 原来园子里守门的人见慕瑾林来了,便连忙到鳒鲽院中通传去了。 碧霜见到宋悠和安妘,慌乱的心此刻才安稳下来,连忙走到了安妘旁边。 安妘和宋悠行至慕瑾林对面,脚步停下。 宋悠负手而立,脊背挺直,看着慕瑾林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王爷亲来,不知何事?” 慕瑾林听后,微微笑了一下,眉梢微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昨儿见到了你的侍从被人按在地上像狗一样挨打,心中顾念着你我之情分,将剑琴从那些人的手中捞了出来,今儿特来将人送还给你。” 宋悠目光微凉,看了一眼剑琴的脸:“哦?那些人倒是很给面子啊,没有打剑琴的脸。” 慕瑾林颔首:“这是自然。” 安妘见慕瑾林手上拿着自己的帖子,不由转头看向了碧霜。 碧霜瞧见安妘询问的眼神,嘴一努,看向了心漪。 安妘扫了一眼还垂首不敢动一下的心漪,只能是上前一步,福身拜道:“既然王爷善心,将夫君的剑琴救下送回,不知王爷能不能将手中的帖子还给臣妇呢?” 慕瑾林眼波流转,细细瞧着安妘福身微笑的得体模样,遂将手中的帖子收了起来,转了一下。 宋悠瞧见慕瑾林的眼神,抬手,缓缓将安妘拉到了身后。 慕瑾林瞧见,低头笑了一下,朝宋悠走了过去,直到宋悠面前才停下脚步。 只听这年轻的皇子温声笑道:“还要恭喜好友,是要做父亲的人了。” 宋悠垂眸微笑,伸手将慕瑾林手中的帖子接了过来,也未向后看一眼,也未转身,只将它递给了身后的安妘,声音微沉:“多谢王爷。” 在宋悠身后的安妘接过那张帖子时,瞧见宋悠收心中的黑斑比昨天竟然稍微扩大了一些,心中一颤,拿着帖子的手不由一紧。 碧霜瞧见安妘将要将那帖子捏皱之时,不动声色的上前握住了安妘的手,止住了安妘的动作。 慕瑾林听了宋悠的道谢,又笑了笑,转头和李宗岩说道:“把昨儿宋淑人落在自家马车上的东西,拿出来还给淑人吧。” 李宗岩应了一声,朝宋悠走来,从怀中掏出了四个白瓷瓶儿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了宋悠面前。 原来,竟是昨儿她从宫中带回来的一些护肤品的半成品。 安妘站在宋悠身后,不由蹙眉:这慕瑾林,莫非是想要探宋悠是不是已经解了毒? 想到这一层,安妘欲要上前一步,谁知宋悠竟伸手堂而皇之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那宋悠伸出右手从李宗岩手中拿起来了一个瓷瓶儿,那白瓷瓶儿在他手中颠了颠:“王爷细心,这样小的东西都能想到还回来。” 慕瑾林双眼含笑:“哲远不必再道谢了。” 宋悠挑眉,撇了一下嘴,还是一派轻松之色:“这可不行,我是一定要谢谢王爷的,毕竟我怕我不先道谢,王爷会怪罪我。” 慕瑾林头微微侧了一下:“哦?” 随着一声疑问,已经听见“咕咚”一声,湖面水花溅起。 被宋悠拿着的那个白瓷瓶儿,竟就这样被他轻飘飘的丢进了湖里。 安妘站在后面,有些愣了,那可是她费了一天的力气才做好的。 还不待慕瑾林开口说话,宋悠已经一把抓起了李宗岩手中剩余的三个瓷瓶儿,一股脑儿的丢进了湖里。 水声响起。 水花四溅,有那么一两滴溅得高的,竟打在了慕瑾林的脸颊上。 李宗岩手握住了剑柄,冷道:“宋哲远,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瑾林目光也寒了下来,抬手,用大拇指轻轻将脸上的水珠擦去。 宋悠毫不在意的握着安妘的手,将安妘往前拽了一步,似乎是故意让慕瑾林瞧一般。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宋悠此刻的样子,有些想笑,却只能忍住。 只听宋悠笑道:“真是抱歉,之前娘子被人用谣言诬陷,甚至宫中还有婢女害她,将她亲手做的擦脸膏子全部毁了,我这个身为丈夫的,知道以后,很是痛心。” 慕瑾林蹙眉,看着安妘正瞧着宋悠的侧脸,眸中含笑,心中一时竟五味杂陈了起来。 李宗岩冷道:“难道宋大人的意思,是王爷也如同那些宵小之辈,会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然不是。” 这是宋悠和安妘同时说的,且都是笑着的。 听到安妘开了口,宋悠饶有兴致的转过了头,看着安妘。 安妘见宋悠转头看向自己,便微微仰头看着慕瑾林,眼中神色静静变化,生动又有些得意:“王爷乃是天之骄子,绝对不屑于做任何宵小之辈所谋之事,只是王爷周遭的人可就未必如同王爷一般光明磊落,故而这东西离开了臣妇身侧一晚,臣妇心中就忐忑害怕得很,想着可千万不能再用这些东西了。” 慕瑾林嘴唇紧抿,面色又冷了几分。 安妘垂眸,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当然了,我们也是可以在王爷走之后再扔的,只是夫君想着和您不是从小长大的挚友吗?这挚友美名在外,夫君怎么能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事情呢?所以,一定要当着王爷的面儿将东西扔了,才算光明磊落!” 宋悠是在忍不住想笑,便手握成拳放到了唇旁,轻轻咳了一声,掩藏了自己的笑意。 慕瑾林看着安妘再次抬起的双眼,由怒转笑,转头看向宋悠:“哲远的妻子,当真活泼有趣,口齿伶俐到让人挑不出错来。” 宋悠将手从唇边放下,未再说旁的,只伸手做了个动作:“王爷说差了,梦文口中全是破绽,只不过王爷大度,不与她一个妇人计较罢了。请吧,王爷请随在下去前厅一坐,这里还有许多不方便之处。” 慕瑾林挑眉,笑了一下,转身和宋悠从这里离去。 这离去的二人身后,各跟着李宗岩和剑琴。 那剑琴的腿,有些拐,却还是尽力跟在宋悠的身侧,不敢慢上一分。 这边廊下,安妘缓缓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心漪。 心漪见安妘面色不好,垂眸抿唇,看着小意得很。 见心漪在自己面前还是乖觉的,安妘便轻声笑了一下:“今日你在园子里,逛得有些远啊。” 心漪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低首笑道:“是啊,我原瞧着湖这边儿景色不错,想来转转,谁知道刚过来,就碰到了外男。” 安妘眉梢轻挑,看着心漪手中拿着的团扇,扇面虽然素雅,只有一个青叶子作为装饰,可扇面却是白色云锦所制。 不显山不露水,却藏着让人不能小瞧的东西。 这扇子,一如拿扇子的人。 安妘伸手,轻轻的拿过来了心漪手中的团扇,仔细赏玩着:“碰到外男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心漪对我的关怀。” 心漪抬眼,看着安妘含笑却又打量的双眼,又转动眼睛,看向了安妘身侧站着的碧霜。 碧霜在心漪投过来眼神之时,垂眸没有去看对方。 心漪又垂下头去:“太太是当家主母,为了爷和我们操劳辛苦,心漪身无长物,只能略尽关切之责。” 安妘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这扇子上的熏香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看来,有些东西,果然还是要用自己的才顺手。 安妘摇着扇子的手停了下来:“可是,有的时候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是亲爹亲妈,也是要有边界在的,你对我的关心太过,我心中,会很别扭的。” 说着,她将扇子塞回了心漪手中。 心漪讷讷的接过扇子,抬眼看着安妘。 见心漪的样子,安妘眼睛转了转,有些为难的笑了笑:“实不相瞒,有些事,有些话,我和夫君二人都是不会朝对方讲的,同床共枕的人都要有边界在,那你,是不是也别太关注我周遭的一切才好呢?” 话音落,碧霜和心漪竟是一同垂下了头。 碧霜不由抿紧了嘴唇——可是她得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要告诉宋悠啊,这样的话,姑娘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怪自己,那姑娘有没有察觉呢? 见心漪依然没有说话。 安妘蹙眉,坐了下来:“我瞧你是一个聪明人,总不会连这些话也听不懂吧。” 心漪转身,面对这安妘福身拜了:“太太,主母有孕是大喜,想必这事情让府里那边知道,也是很高兴的,妾身虽然僭越了,但……” 她的话未说完,瞧见安妘双眼含笑的看着她,一时只能住了口。 安妘起身,看着垂首而立的心漪:“这是两件事,你要是这么愚钝,那我不防说得明白些——今日碧霜拿着我的帖子要往宫里送,是你拦下的不是?” 心漪不敢抬头,向后退了一步。 安妘上前一步,伸手捏住了心漪的下巴猛地抬起:“怎么,我的人你也要拦?若是此时此地,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你敢拦不敢!心漪——你的优点是懂事不做出格的事,所以才能让夫君对你另眼相看,就算没有情爱也有两分敬重,可千万好好收着这样的好处,别给弄丢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账房先生 心漪被安妘这样骇人的气势镇住,欲要退后,却惊觉下巴被安妘紧紧握着,疼痛不已,脚步一时动弹不得! 而在瞧见了心漪眼底的恐惧之后,安妘才缓缓松开了心漪的下巴,唇畔溢出冷酷言语:“心漪,莫要惹我,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主动害人,但并不代表我会一直容忍别人给我找麻烦!” 心漪快速眨了眨眼睛:“太太,今日妾身并未做什么,太太怎么如何相对?” 安妘被问得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原是心中急切宋悠身上所中之毒有了迁怒之心。 她朝心漪走近一步,声音平静了许多:“或许吧,但,你的确要明白,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明白吗?” 心漪喘了口气,颔首:“是,多谢太太教诲。” 安妘瞥了一眼心漪,转身带着碧霜便走了。 湖旁的廊下,只剩下文书和文墨陪在安妘身侧。 文书见心漪面色苍白,眼中却有愤怒,小心翼翼的上前,试探性问道:“主子,咱们也回吧。” 心漪念头,看了一眼文书,一瞬不瞬,像是在想这些什么。 文书见心漪这样看着自己,心中很是忐忑,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垂首不敢多言。 心漪收回了看着文书的眼神,将手中的团扇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缓缓在扇面上滑过。 女子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文书,文墨,你说太太这么容不下妾室,要是觉得自己身边最信任的碧霜也有想上位的心,会不会就此变得孤立无援呢?” 站在心漪对面的文书和文墨相互对视一眼,那文墨转头看向心漪:“可是,碧霜好像对爷确实没有什么……” 心漪伸手握住了文墨的手,打断了文墨的话:“她有没有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得让太太觉得,她有。” 文墨听后,看着心漪握着自己的手呆了一瞬,随后将手抽了出来:“太太除了是正经的当家主母,那也是爷心尖尖上的人,主子何必触这个霉头?” 心漪听后,冷笑一声:“触霉头?” 文墨和文书二人又相互看了一眼。 心漪轻轻摇着团扇,朝后面走去:“你们二人的身段相貌都是好的,若不是之前被我们院里头的那个媛儿捷足先登,恐怕早就成了四哥儿的通房大丫头了吧?” 文书和文墨跟着心漪走在后面,二人并未说话,只是都不由自主的撇了一下嘴。 心漪向后看了一眼,继续向前走着:“论起来,你们倒是同心,之前我和玲珑闹成那样,却没见你们两个红过脸儿,文书一直跟在我身侧,也从来没说过文墨你一句不好。” 文书笑了一下:“那不就像您和心雨姐姐,自小一起相伴长大的情分,就算日后各自有各自的出路,也是要互相照应的。” 心漪缓缓点头:“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吗,同样是当奴才的人,很能体会这身不由己的苦楚,又有谁真的愿意是乐意当一辈子奴才的呢,我不愿意,心雨不愿意,碧霜不愿意,你们肯定也是不愿的。何况你们,本来在四哥儿身边伺候得好好的,就算不是头一个开脸,日后也肯定能有露脸的一天。现在可倒好,到了这边,爷分明是个体贴的爷,奈何太太是个不好相与的,就更没有出头之日了。” 话到此处,文墨竟激动上前一步:“主子的意思是,可以为我们找些机会?” 文书还走在后面,惊讶的看了文墨一眼,便又低下了头,不知在盘算什么。 只听那心漪缓缓叹了口气:“我倒是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可奈何我自己也是个不长脸的,即便是玲珑走了,也是没有我的出头之日。” 文墨咬了一下嘴唇,眼睛一转:“怎么会,主子的身段和相貌可是一等一的,细细打扮起来,不比太太差多少,何况主子还比太太柔和,奴才瞧着主子是个自己有主意的,想来该是知道要做些什么,不如主子和奴才说说,都该做些什么好?” 心漪听了文墨的话,面上轻松了不少,摇着团扇轻声说道:“不急,咱们回去说。” 文书在后面张嘴吸了口气。 此时,她们三人刚好走过湖旁的廊下,往左一看,便远远能看见鳒鲽院。 而此刻被算计着的安妘已经到了鳒鲽院的后院当中,正带着院中的小丫头们拿着一些玫瑰花和月见草淋上了碱水,上灶台去蒸。 待这边忙完后,安妘又转头嘱咐了碧霜将帖子连忙递到宫中,顺便让采买的去买些珍珠粉、虎杖根、水飞蓟等物回来。 碧霜应下后,转身从院中走了出去。 虽心中担心在前厅的宋悠和慕瑾林,但又想到慕瑾林就算胆子再大,也不能青天白日的在别人家里为非作歹,就也半悬着心在鳒鲽院这里赶着做赵贵妃要的东西。 她在后院的廊下坐着喝了被茶,润了润嗓子后才又回到了小厨房当中。 小厨房里面的两个小丫头正坐在一旁看着火,低声说笑着。 安妘甫一进去,两个人听到了动静,便慌忙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连忙拿着放在桌上的蒲扇,给安妘轻轻扇着:“太太其实不必亲来看着,这儿有我们在就好了。” 安妘看着她笑了笑:“虽说你们办事机灵稳妥,但有些地方还是要我亲来看看,心里才踏实,毕竟是贵妃娘娘做的东西,可不能出一丁点岔子。” 小丫头手上还轻轻摇着蒲扇,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安妘刚刚走到了旁边要坐下,谁知院里便有人扬声道:“太太,厨房的柳妈妈、采买胭脂头油的董妈妈还有账房那边的宋风来了。” 小丫头看着安妘笑了一下:“太太真是一会儿也不得闲。” 安妘也不由笑了,转头正好看见灶上的蒸笼上面已经冒了水汽,便交代道:“你们两将蒸笼取下了吧,将上面蒸出来的水珠子收集起来后,再将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的捣烂成泥。” 两个小丫头福身笑道:“太太且放心吧,碧霜姐姐教过我们,把东西捣烂成泥以后,还要用搌布把水仔细攥出来。” 看着这两个小丫头这样机灵,安妘笑得开心,点了点头,便从厨房当中走了出去。 以进到后院当中,正看见心雨带着三个人到了后院当中,见到安妘后,忙到了安妘身侧让安妘坐到了廊下、 柳妈妈、董妈妈和宋风进来后,给安妘恭敬行了礼。 董妈妈先开了口,小意笑着:“太太,老奴刚刚听了碧霜姑娘的交代,想着该去账房那边支银子,不过账房那边自那天林大·和林妈妈被老太太撵出了园子之后,这两天一直也没人管呢。” 安妘听后,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宋风,这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子,微微垂首,双手交叠在腹前,很是憨厚的模样。 打量了一遍宋风后,安妘垂眸笑了笑:“我知道先生,先生是宋家的家生的奴才,听说早前里还在学堂里伺候过大哥读书不是?” 宋风抱拳颔首:“是,只是之前跟着道熙园这边来的时候,一直在给林大帮忙,故而也没机会来拜见太太。” 安妘点头笑了笑,又看向了柳妈妈:“瞧着你们这一块过来了,想着该是已经想好了给我推荐宋先生吧。” 宋风听到安妘如此一说,便跪了下来:“请太太宽宥两位妈妈的自作主张,是小的自请要当账房先生的,之前在宋府时,开始伺候着大爷读书写字,后来大爷考取功名后,小的在宋家的家塾当中伺候,直到后来几个哥儿都大了,家塾也就散了,故而一直在账房之中帮忙。” 安妘挑眉,站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宋风头未抬,只是直起了身子:“小的想,自小生在宋家,长在宋家,若不是跟着几个哥儿,是连一个字也认不得的,现在三爷和三太太这里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小的自觉本身也算是有几分和别人不同的认知,又见太太平日里待着丫头们陶制一些擦脸膏子,想着太太该是很重视这圆子里的开销问题,小的愿意帮太太管好账务,把好关,但又怕太太对小的不放心,不信任,才托了两位妈妈来说。” 安妘听后,看了看在下面站着满脸含笑的柳妈妈和董妈妈,挑眉笑道:“其实我本来也头疼这人要怎么安排,既然你们心里也觉得他不错,那就先让他在这边干着吧,正好今儿也让柳妈妈正式接了厨房那边的事项。” 柳妈妈和宋风听后,二人双双道谢,宋风已经起身,满面含笑。 安妘宽袖下的手指来回摩挲着,又轻声笑着看向宋风道:“不过你之前毕竟也没负责过什么事情,我这样用你是给你个机会,但也有个条件要你完成,这活计,才可以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廊下站着的宋风听后,疑惑的看向安妘。 安妘挑眉:“你知道我在这园子里种了许多花卉和堪用的植被吧?这最早能被用的,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可用了,例如这莲花荷花什么的,我除了用些花瓣,剩下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你若是能给我从里面变出来银子,就算是你的本事。”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主仆同心 宋风听了,略有些为难的垂下了头。 见到宋风的样子,安妘不由有些失望了起来。 其实,这原是一个让宋风和董妈妈、柳妈妈互相制衡的一个办法,那些花卉和植被到了开花结果时堪用的东西有很多,说不准厨房和董妈妈那边又会生出许多事情,但若有一个管银子支出的人也掺和进来,这两个人想必不会动什么歪脑筋,就不会为着一点点的好处打起来。 安妘见宋风面上的踌躇,且久久没有说话,便只能轻叹一声。 可谁知她还为说话,却听宋风道:“后院中的事情,男子多有不便,可太太说的这些,又需要小的……不知太太能不能给小的两个堪用的丫头使唤,好让小的在后院当中有人可用。” 见宋风说得坦荡,安妘眼神微动,想了想,脱口竟问:“不知先生可有婚配?” 猛然且未想到安妘由此一问,宋风尴尬的低下头去:“回太太的话,小的之前娶过一妻子,但发妻命苦,为小的生产时血崩而亡,到现在一直没有再娶妻。” 安妘听后,略有可惜的点了点头:“先生倒是个有情义的人。” 宋风苦笑一声:“太太说差了,本来寻常人家娶续弦就难,何况是小的这样的身份呢?身为家奴,还不是个体面的家奴。” 站在安妘身侧的心雨听后,笑了笑:“先生别妄自菲薄了,先生既然被太太允了能做咱们这圆子里的账房先生,前途无量,也是个有脸面的了。” 安妘瞧了心雨一眼,遂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先生不用着急,待夫君见完外客,我和夫君商量一下先生的婚事,定然给先生寻一个能在后院当中帮先生操劳的人。” 宋风听后,愣了一瞬,连忙谢道:“多谢太太。” 这董妈妈、柳妈妈和宋风三人见要办的事情办得妥了,也就一同道了谢,从后院当中离了。 三人刚刚走,安妘也松了口气,和心雨道:“走吧,咱们一块去屋中把夫君的药拿来。” 心雨点头应了,和安妘朝前面走去。 这二人缓步行至鳒鲽院前面,便听到在前院当中正洒扫的两个小丫头低声聊着。 “你说,碧霜姐姐真的要成姨娘不成?” “我看是能成的,碧霜姐姐模样又好,太太又看好碧霜姐姐,况且昨儿心主子来看爷的时候,碧霜姐姐不还吃醋来着吗?” 听到这些,安妘不由皱了下眉头。 在她身旁的心雨连忙清了清嗓子:“你们两个浑丫头,在这里干活还嚼舌根!” 两个小丫头一惊,看到安妘从后院中走了出来,连忙福身拜了一下,不敢多说一句。 安妘垂眸,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只朝屋中走去。 心雨一直跟在安妘身侧,故而一进到屋中,就被安妘拽住了袖子。 安妘转头问心雨道:“我平日里看着碧霜倒是对夫君没什么心思,可刚刚听了那两个小丫头的话,不由又想到自己可能是想差了。心雨,你平日里也跟碧霜常在一处,可真的觉得碧霜对夫君有心?” 心雨看着安妘并不生气,只是关切紧张的询问,心下也放松不少,却并不能完全明白安妘所问。 见心雨怔怔的看着自己,安妘叹了口气,拉着心雨的手往屋中走去:“是有什么难言之事吗?” 心雨连忙摇了摇头:“不是,主要是,奴才觉得,这个陪嫁的丫鬟到底能不能当得上姨娘一事,还得看爷和太太的意思,至于碧霜……奴才也说不清楚,只是想着,我们这些丫头们,将来不是嫁给府里的家生奴才,就是给爷做妾,若是心气儿高的,倒是真说不定有心思给主子做妾的,毕竟做妾,也是主子啊。” 安妘垂眸,轻轻摇头,只转身到了架子上拿了方恒文给宋悠开好的药。 手指轻轻扣着药包:“碧霜倒并不像是这样一个人。” 心雨听了安妘所讲,只沉默了下来,跟着安妘再次回到了后院当中。 一踏入小厨房,安妘将药给了小丫头们去火上煎,转身看着小丫头们已将玫瑰花和月见草全部捣成了泥,用搌布反复的将里面的精华全部挤了出来。 见到小碗当中干净的花汁,安妘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从小厨房的厨子里拿出来了之前存放起来的孔雀石粉,又按着已经的比例将月见草和玫瑰花的花汁掺在一处,再添了些孔雀石粉。 孔雀石粉慢慢的倒进去,一点点的慢慢搅匀了,这才放到了一旁静静的放着。 只待最后的杂质都沉淀下来后,才将上面干净的花汁子装到个干净的瓷瓶儿里。 身边心雨帮不上什么忙,毕竟和安妘一起到厨房后面忙活的时候少些,只能拿着布将桌上散落的汁子一一擦净。 安妘抬头看到心雨时,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公府时,碧果和碧霜一同跟在自己的身边,帮自己瞒着公府里面的所有人做擦脸膏子给自己用。 而最开始,她还并不能完全信任碧霜和碧果。 其实,这两个人,是她一睁眼就认识了的人,是真的为了她掏心掏肺的,不管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在碧霜心里,大抵一定是认为,自己好她便好的道理,甚至当成了人生的目标信条。 怎么,刚刚前院的那两个小丫鬟们一说,她心中竟开始揣测起了碧霜心中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呢? 安妘看着碗中融合在一起的花汁子孔雀石粉,不由轻笑了一声。 心雨听见,抬头看向安妘:“太太,为何而笑?” 安妘抬头看了一眼心雨,又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摇头轻声道:“我这样,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单凭着外人的三言两语就生出了这许多的想法,那他和剑琴……” 心雨听到安妘无意识的自言自语后,擦桌子的手顿了下来,转身交给了正看着煎药的小丫头:“你们去外面忙吧,眼看就要到了午时,去前面打听打听王爷要不要留在园子里用饭,若是用饭,就去厨房那边让人备上寻常家宴。” 两个小丫头听了,按着心雨的吩咐出了小厨房。 心雨见没有了旁人,才转身到了安妘身旁:“太太,您说的是谁和剑琴?” 安妘眼睛转了转,看向心雨:“你帮我去前面看一下,就站到前厅的屏风后面,瞧一瞧。” 心雨既不知慕瑾林将安妘劫走过的事情,更不知宋悠昨日的设局。 现在听安妘这样一说,心雨不由疑道:“太太要奴才瞧什么?” 见心雨神色迷茫,安妘心中叹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在火上煎着的汤药。 火舌包裹着小小的砂锅,汤药的苦涩气味正逐渐蔓延开来。 安妘的手指轻轻的在桌上敲了敲,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心中改了主意:“去帮我去南屋里取一个白瓷瓶儿过来,咱们先把刚做好的东西装上。” 心雨颔首应了,转身,却又不放心的转了回去,侧头看着安妘:“太太,到底在忧心什么?” 安妘摇头:“我没忧心什么,无非想着你们爷这几日刚病了,在家休养着也不见好转,恐怕在前厅那边会客时间过长,损耗精神。” 听了安妘的话,心雨笑了起来。 听见心雨在笑,安妘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心雨忙收了笑容,眼中却还是有掩藏不住的欣喜:“奴才原来瞧着太太虽然不喜爷身边有妾室,但又觉得太太有时对爷实在是……好像并不是那么深情,如今看来,原来这深情,都是藏在心底了。” 安妘错开了看着心雨的双眼,伸出手指点了点静置在碗中的擦脸膏子:“我心里面有你们爷,你这么高兴做什么。” 心雨咬着嘴唇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这才出了屋子。 那心雨一出屋子,便遇到了回来的碧霜。 见到碧霜后,连忙上前握住了碧霜的手:“诶呀,我对不住你,你可千万别恼我。” 碧霜见心雨小意低声的和自己说着话,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赤眉白眼的说这些。” 心雨回头看了一眼小厨房半遮半掩的门,垂首道:“刚刚太太和我去前院的正屋中给爷拿药,谁知竟然听到了小丫头们的议论。” 碧霜点了点头,示意让心雨继续说下去。 心雨叹了一下:“那两个小丫头正说你是不是要当姨娘的事情,有鼻子有眼的,当时太太问我,说我平日里和你接触得多,我一时脑子混了,竟说错了话,我想着太太平日里那么介意爷纳妾的事情,不知道会不会因为一些错话怪你,生疏你,这都怪我,不该昨日那么开你的玩笑,让那些小丫头也嚼舌根子。” 碧霜听后,垂头想了会儿,方才抬头和心雨坚定说道:“你放心吧,姑娘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明白,这事情,原本也不是你起得头,我就算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心雨反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看着碧霜的眼睛:“你是说,昨儿心漪的那个玩笑,倒是有意而为之了?” 未料到心雨会就此反应过来,但碧霜也只是微微动了下眼睛,便干脆趁机问出来:“是啊,心雨,到了现在,我倒是有个问题要问问你了,你我相识时间不长,但很是投缘,不过我知道你和那位的情分更是旁人比不了的,若是她要害我,你会站在谁那边?” 第一百九十九 守住情义 猛地被碧霜这样问完,心雨张了张嘴,竟是沉默着不能说些什么。 心雨握着碧霜的手,缓缓放下,似乎很是为难的垂下了头:“我……太太让我去南屋那边拿个白瓷瓶儿过来,我先去了。” 说罢,她便提着裙子朝前院跑了过去。 碧霜回头看着心雨离开的背影,也只能是抿着嘴唇轻叹一声,便转身朝小厨房走去。 可谁知,碧霜走到了厨房门口,正巧见到安妘拉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碧霜后,安妘也未多说什么,只道:“碧霜,等会儿药好了,端到前厅那边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去屏风后面瞧瞧。” 碧霜见安妘倒是如常,便知安妘心中果然是没有记着刚刚心雨说的事情,也就松了口气,点头:“姑娘且去吧,我在这边守着,等会儿心雨拿着瓶子回来了,我将今儿姑娘做好的擦脸膏子装好。” 见碧霜一如既往的妥帖稳重,安妘垂眸笑了笑:“好,劳烦你了。” 话还未说完时,安妘已经朝前快步走了出去,似乎心中是真的很是急切。 而安妘快步行至前厅的后门时,却见抱着长剑的李宗岩正挡在站在那里。 安妘想起对方是昨儿拦着自己和宋悠的那位,脚步站定,垂眸想了一下,朝前方又走了两步,和李宗岩笑道:“大人为何在这里站着,烈日炎炎的,怎么不和夫君还有王爷在屋中喝茶呢?” 李宗岩抬眼,冷冷的看了一眼安妘,竟抬手缓缓的按住了剑柄。 安妘见状,脚步微微向后退了一些,舌·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大人?” 李宗岩停在了安妘五步之遥的地方:“宋淑人,我是下人,故而被王爷和宋大人遣了出来,你们这些贵人们,有的时候聊些私事,并不喜欢让下人听到,不是吗?” 安妘抬眼看着李宗岩那双冰冷的眸子,心中有一种的不好的预感,脚下刚要向后退,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晃晕了她的眼。 再睁开时,只觉颈侧冰凉。 眼前事物周遭一分未变。 在明亮的阳光之下,湖水泛着凌凌波光,树木清脆无比。 只有李宗岩和安妘之间的关系变了变。 李宗岩的剑,抵在了安妘的脖子上。 一切快得不可思议。 安妘宽袖下的手紧握,她脸色上却不见慌张,看着李宗岩冷静问道:“大人为何要如此做?在朝廷命官的家中挟持亲眷?难道是想学当时的齐王不成?” 李宗岩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只道:“随淑人如何说,我不过是要完成王爷交代的任务。” 想到又是慕瑾林搞鬼,安妘在这燥热的阳光之下,一时也觉得有些恶寒。 她笑了一下。 李宗岩这才看向了她:“你还能笑得出来?” 安妘眼波流转,双手缓缓放到了前面,交叠与腹前:“我为何不笑?虽然王爷交代了你一些事情,但你这是在我的家中挟持我,我若是一个不高兴,觉得实在是羞辱,咬舌自尽了如何是好?” 李宗岩沉默一瞬,将剑微微挪开了一些:“你咬舌自尽又能如何?” 安妘低头看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无所谓的笑了:“当然不能如何,只不过,我想,慕瑾林想要你将我带回去,一定是一个完整,健康,甚至是没有受伤的我吧?” 听到安妘这样一说,李宗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看你也并非像是一个会因为羞愤而咬舌自尽的女人。” 安妘眉梢微动,神色还挺欢喜:“这要如何说起啊?” 李宗岩蹙眉:“你若是有羞耻之心,又怎会因为王爷对你怀的心思而如此高兴?” 安妘见李宗岩已经缓缓的将剑收了,心中更是松了口气:“我为什么不能高兴?能因为这样一个原因保住性命,难道不是一桩美事?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能平安活着更能让人高兴的事吗?” 李宗岩见安妘说着话,竟然不慌不忙的还朝前厅那边走了过去。 见状,李宗岩不由冷道:“我只是不杀你,可到底还是要抓你。” 安妘脚步没停,朝前方走去,已经将李宗岩甩在了身后,待到前厅后门前的台阶前时,她摇头笑道:“大人错过了好机会,已经等着下一次了,不是吗?毕竟,园子里人来人往的,能碰到周围四下无人的情况实在太少了,何况——” 李宗岩冷眼看着安妘的背影:“何况?” 安妘得意的笑了笑,缓步走到了前厅当中:“何况,估摸着时间,我的婢女就要到了,大人神勇,敢青天白日的将我一个朝廷命妇从自己家中的掳走,总不能还青天白日的在别人家中杀人吧?” 李宗岩蹙眉没有说话,抱着剑转身离去了。 而进到屋中的安妘,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了,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腿一软,不得不扶在旁边的墙上,双眼看向了不远处的屏风。 前厅当中慕瑾林笑吟吟的声音透过屏风传了过来:“哲远现在真是个绝情的人,我将你的随从带回府上,你却要疑心他有没有背叛你?不仅寒了我的心,也寒了剑琴的心啊。” 宋悠没有坐在上位,坐在了慕瑾林的对面,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一下侍立在侧的剑琴:“毕竟,昨天王爷可是让李兄拿着长剑过来杀我的,我因身边带着内人不方便和人打起来,选了个下下策,将剑琴留了下来与你们周旋,当时,我可是做好了此生再也见不到剑琴的准备了。” 屏风另一侧的安妘已经缓了过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朝屏风后面走去,静静的看着宋悠和慕瑾林二人的神情。 那慕瑾林听宋悠如此一说后,甚是好笑的看着站在对面的剑琴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宋悠:“这话是怎么讲的?难道,我身为你的挚友,还能杀了你的随从?” 宋悠抬起了右手,抖落了一下宽袖,垂眸笑了一下,有几分冷意:“王爷能对我痛下杀手,倒对我的随从宽宏大量?这多让人觉得可笑啊。” 将手缓缓放下,宋悠身子向前倾了倾:“王爷,一共三次了!你差点让我英年早亡啊!竟然还能坐在我的对面,说是我的挚友?” 慕瑾林将手放到了桌上,缓缓将桌上茶杯的盖子揭了起来。 在宋悠从新靠回椅子上时,慕瑾林忽然眯起了双眼,看着剑琴:“既然,你觉得剑琴背叛了你,怎么还不好好的教训一番,以证你之规矩?” 宋悠的神色如常,剑琴的倒是猛然抬了一下头。 安妘站在屏风后面,担忧了起来。 想到早晨时,慕瑾林曾说剑琴被人按着在地上打,脸上看着虽没什么伤痕,可这身上,一定伤得不轻。 剑琴可能真的心甘情愿为宋悠舍命一次,但在熙园当中,姑且算是宋悠自己的地盘上,却还将剑琴推出来做牺牲的话,这二人的主仆情谊又剩多少? 前厅当中的气氛,一时凝重了起来,慕瑾林和宋悠二人互相对视,不发一言。 此刻,碧霜已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到安妘深锁眉头的样子后,很是担忧的朝屏风那边看了过去,见到剑琴后,也皱起了眉头。 碧霜转头看向安妘,低声问道:“姑娘,剑琴……” 安妘回头看了碧霜一眼,刚要张口说什么,却听外面宋悠冷道:“王爷,这是臣自己的家,就算是皇上,也未必会管得这么宽,让臣打下人立规矩,王爷这么说,难道是想说自己在臣面前,比皇上说话更有分量吗?” 听到宋悠如此质问,慕瑾林猛然起身,朝宋悠逼近两步:“宋悠!你真是个硬骨头啊!” 宋悠没有起来,依然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在一处,撇嘴笑了一下:“王爷又不是头一天认得我,怎么能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呢?” 慕瑾林冷哼一声,已拂袖而去。 这边慕瑾林一走,碧霜不由松了口气。 而宋悠也站了起来,抱着手臂笑道:“娘子既然来了,外人都已经走了,为何还在后面躲着呢?” 听到宋悠的笑语,安妘也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带着碧霜绕过了屏风朝前面走去。 到底,还是她小瞧了宋悠。 安妘和碧霜一同走出了屏风后面,碧霜也奉着药碗递到了宋悠手中。 宋悠接过了药碗,还未来得及和安妘说上一句话,只听“嘭”的一声,剑琴已经倒在了地上。 蹙眉,宋悠将药碗交到了碧霜的手中,转身蹲了下来,将剑琴一把扶了起来,看着剑琴面色苍白身上瑟瑟发抖,身上隐隐的散发这寒气,一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碧霜端着药碗,抿唇看着剑琴:“姑爷,剑琴他……” 宋悠叹了口气:“是我想得简单了,剑琴也被下了毒,不过没那么严重,是苗疆极常见寒毒。” 说罢,宋悠转头看向安妘:“还得劳烦娘子差人去请太医了。” 安妘颔首,快步从屋中走出。 她行出屋中几丈远后,猛然看着前厅院中两旁的树木一愣——宋悠怎么不让碧霜去请? 怀中心中疑惑,安妘连忙转身朝屋中走去,却见宋悠正为剑琴运内功将剑琴体内的毒往外逼出。 她张大双眼,只看见剑琴和宋悠同时呕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宋悠口中的血,更黑一些! 第二百章 我心君心 碧霜被吓了一跳,未料及竟然会有如此之变化,手一抖,药碗打翻在地,浓黑的药汁流淌在地上,合着这两个人的鲜血留在一处。 安妘腿脚发软走到了晕倒在地上的宋悠身旁,已经顾及不到也倒在地上的剑琴。 她将宋悠扶了起来,手颤颤巍巍的拽着宋悠的宽袖,却没能将袖子拉起来一点,声音哽咽的问着碧霜:“怎么回事?” 碧霜连忙仆跪在安妘身侧:“姑爷说,剑琴的毒虽然不罕见,很容易解,但昨晚上就该中了毒了,再拖延恐怕大夫来了也无济于事,必须先将剑琴身上的毒逼出来一些才行。” 安妘捧着宋悠的脸,一时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碧霜,你去请……请方太医过来,就说……” 碧霜抬头,看着安妘的侧脸:“说,说什么?” 安妘睁开了双眼,努力想着办法,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碧霜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腕:“姑娘,姑娘,就说你……你动了胎气,难受的很,如何?” 安妘听后,点头:“好,就这样说,你快去吧,顺便叫两个懂事的小厮把夫君和剑琴扶到屋中,要嘴严实的,谁若是泄露半个字——” 碧霜已经站了起来:“我知道,姑娘放心吧!” 安妘颔首,已无什么话,脸碧霜走出去时都没有抬一下头,只抱着宋悠滚烫的身子咬牙忍着身上的颤抖。 她的手此刻也终于不颤了,将宋悠的左手缓缓抬起,他掌中原本已经浅了许多的黑色斑块此刻又加深了许多,连同蜿蜒向上的黑线,也加深了许多。 安妘沉痛的看了一眼宋悠,牙关颤了起来,又将宋悠宽大的衣袖向上拽了过去,但见宋悠手臂上的那条黑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缓慢的朝上蔓延着。 逐渐侵蚀着他的手臂,逐渐的向心口的方向而去。 安妘将宋悠抱在了怀中,此刻宋悠紧闭着双眼,什么也感知不到。 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滑过,蹭了些许的血渍:“你别死啊,宋悠,你千万别死。” 怀中的宋悠并没有说话,不像之前几次忽然睁开了双眼,轻笑着告诉她根本没事。 安妘鼻尖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门口有几个小厮走了进来,搬着春凳。 安妘缓缓松开了宋悠,让这些人将宋悠抬起来放到了春登上,脚步迅速的朝鳒鲽院而去。 再有几个人过来将剑琴抬走的时候,安妘才站了起来,缓缓的朝前碟院而去。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安妘没有敢进屋中去看宋悠的样子,她害怕见到死人,更害怕见到死了的宋悠。 日正,庭院中的树荫逐渐变得短了,阳光逐渐刺眼。 热气上腾,树上的虫鸣声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安妘就坐在廊下,一动不动的看着内室的窗子。 心雨就在内室当中盯着宋悠的情形,但凡有一点不对就会来喊安妘进去。 可这么久,屋中没有动静,也就是说,宋悠这么久了,根本没有睁开过眼睛。 忘了过了多久,她的右侧肩头已经被阳光晒得灼热不堪时,门口才有碧霜的声音传来:“姑娘,方太医来了。” 安妘听见后,连忙站了起来,竟飞步走出廊下,不顾其他的拉住了方恒文的袖子朝屋中走去。 心雨见到安妘拉着方恒文的衣袖走了进来,连忙从榻边推开,让方恒文到了榻边为宋悠诊治。 方恒文低头看了一眼闭目不醒的宋悠,手上动作利落的将他的宽袖拽了起来,露出了手臂上的黑线,看到颜色加深,这一次,连方恒文都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心雨在一旁瞧见,蹙眉:“怎么手臂上还有黑线啊。” 一旁的碧霜,想起来安妘所说的宋悠中毒一事,便走到心雨身侧,带着心雨从内室当中走了出去。 安妘眼中有清晰可见的死气,一瞬不瞬的看着宋悠,声音低沉:“他还有救吗?” 方恒文没有说话,伸手将宋悠的领口拉开,看到那条黑线已经窜到了锁骨上。 安妘瑟缩了一下,似乎是很冷,她的手已经发冰:“他还有救吗!” 方恒文抿唇,从药盒当中取了萃好的银针:“帮我把他的腰带扯开,我要给他施针。” 听到方恒文这样讲,安妘心中说不出是放松多一些,还是紧张多一些,只按着对方的交代如此去做了。 将宋悠的腰带扯开后,伸手拉开了宋悠的衣领,露出了他的上身,手轻轻滑过紧实的肌理时,自然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燥热。 这样的热,和她冰凉的手,是两个极端。 安妘看着方恒文将针飞速扎在了宋悠的几大穴位之上,又坐到了榻边:“他是不是催动内力了。” 听到对方如此一问,安妘蹙眉点头:“是,剑琴中了寒毒,他说再不把毒逼出来,剑琴很可能会死。” 方恒文听后,抬眼看向了安妘:“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她蹙眉:“什么?” 方恒文撇嘴:“成了这样,还敢催动内力,真是不要命,要是他习练的是仙缘岛的内家功夫也就罢了,可他又不是,这样找死的病人,要大夫也是白要。” 安妘听后,看着宋悠身上终于没有再继续蔓延向前的黑线,痛心问道:“那他还能不能等到五哥儿回来?” 方恒文看着宋悠的那张脸:“能。” 说话间,方恒文又拿着一根针分别扎在了宋悠的鼻子旁边。 两针飞速准确的扎下,宋悠竟是忽然睁眼,喘着气醒了过来。 这一瞬之后,宋悠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安妘,不由舒了口气:“太好了。” 方恒文见对方根本像是没有看到自己一般,眉梢微动:“三叔,你这样的病人,也实在是太不听话了一些,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在毒未清之前,千万不能催动内力的。” 宋悠听了,本想笑,却看到自己脸上也有长针扎着,只能忍了笑,轻松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忠仆死在自己跟前。” 方恒文听后,没再多言,凉凉问道:“那个人呢?” 安妘见方恒文起身:“他……” 知道安妘要问什么,方恒文似乎还在生气一般,语气当中隐隐有种不耐烦:“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施针完了,我再给他吃上一颗清露丹,这几天只要不急火攻心,更不要用内力,应该是能像常人一般等到小师叔回来的。” 安妘听后,连忙和方恒文道了声谢,便要转身引着方恒文出门去找剑琴。 谁知安妘刚刚转身,只听榻上宋悠呢喃低唤了一声:“梦文,别走了。”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宋悠,又转头看向脚步停下的方恒文。 瞥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宋悠,方恒文见宋悠正拼命的给自己使眼色,意思是让自己赶紧走,给他们两人留点空间。 看着自己刚刚从死门关里拽回来的人,方恒文有些不屑的抿了一下嘴唇,却在转头看向安妘时,轻叹了一声:“婶子在这里陪着三叔吧,若有什么不对,也好应对,我让下人带着去就行。” 安妘听后,也只能点头,让方恒文去了。 见自己如愿以偿,宋悠抿着嘴,虽然因着脸上也被扎着针不方便笑,但他那双明亮的双眼当中却满含笑意。 瞧见这样的宋悠,安妘坐到了榻边,挑眉,轻轻推了一下宋悠的手:“方恒文和我说,你不能催动内力的,怎么这么不听劝,非要自寻死路呢。” 被安妘这样一问,宋悠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只伸手轻轻抓住了安妘贴在他手边的手指:“你怪我吗。” 安妘垂头:“如果你死了,我会的。” 未想到安妘会如此说,宋悠心中像是被什么充满了一般,一不留神已经溢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犹豫片刻,眨眨眼睛:“梦文,你心里……你心悦我吗?” 安妘被他轻轻握着的手指轻轻一颤,她抬眼看向他的双眼。 那双眼中,带着祈盼和一些柔情。 安妘又低下了头,轻轻咬着嘴唇,正想着这个出于宋悠的问题要怎么说。 一时,屋中安静的气氛,变得有些特别了起来。 厅中开着窗子,有一丝儿风吹了进来,撩动着榻边的纱帐和她鬓边的发丝。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安妘终于缓缓抬头看向了宋悠。 可还未开口,便听见厅中有人道:“妾身听闻太太动了胎气,很是难受,还为此请了太医,心中担忧不已,故来看看。” 纵然有屏风遮掩,安妘还是有些直起了身子,看着宋悠低声问了一下:“要不要?” 如果心漪走了进来,发现病得不轻的不是自己,而是宋悠的话…… 宋悠蹙眉,摇了摇头。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还不待扬声阻止心漪,却又听心漪在外面笑道:“太太?太太若是难受得不想说话,心漪便先进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安妘一时心急,却只能先站了起来,准备扬声喝住要绕过屏风走到内室当中的心漪。 第二百零一章 主母怀孕 然而,在安妘起身的刹那,幸运的是,厅中有碧霜的声音响了起来:“心主子,太太和爷在屋中休息呢,这会子还是先别扰了他们吧。” 屏风外面的心漪停住了将要进去的脚步,转头看着碧霜笑道:“可,太太……” 安妘连忙快步走了出去:“我没什么大事儿,倒是辛苦你大热天的跑这儿一趟。” 她从屏风后面绕出来时,边说话边上下打量着心漪。 安妘这样的眼神,也让心漪想起了早上时安妘和自己说的话,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规矩福身道:“太太无事就好,主要太太怀有身孕,涉及宋家子嗣问题,妾身别的无法做,只能常往这里走走。”’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眼睛转了一圈,笑道:“我想,还是不必了,毕竟我并不是那么喜欢见到你,你既然知道我有孕需要多加注意,就该要避开我点,以免伤了自身。” 未料到安妘在屋中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屋中,大概还有宋悠在吧,她就不怕…… 被安妘这样直接了当的下了逐客令,心漪也只能忍住心中情绪,福身拜了一下:“是,妾身以后,一定离太太远远的。” 看着心漪从屋中退下,安妘腿软了下来,坐到了椅子上。 碧霜连忙扶了一下:“姑娘,都怪我,刚才只顾着领方大人去找剑琴,没有好好守着门。” 安妘摇头,伸手握住了碧霜的手:“心漪一定是知道宋悠昏迷着被人抬回屋中的事情了。” 碧霜有些惊讶的睁大双眼:“可是,我按着姑娘的吩咐,找的都是嘴巴严实的……难道这里面还是有不老实的?” 安妘摇头:“把心雨叫进来。” 碧霜听后,恍然大悟:“是了,刚刚我走了,心雨在门前守着,想必该是心雨让心主子进来的,那心主子该是从心雨那里知道的姑爷的事情了。” 沉默点头,安妘没有说话。 碧霜轻咬了一下嘴唇,转身道:“我这就将心雨叫进来。” 话音落,人已经到了门口去叫人。 谁知碧霜刚刚走出门口,便又折了回来:“姑娘……” 安妘抬眼,看着碧霜:“怎么?” 碧霜蹙眉:“我一出门,看见院门口心雨和心漪正站在一处说话呢,我想……” 听了这话,安妘本想说什么,却听内室中宋悠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安妘起身,朝内室中走去,看着身上扎着长针的宋悠:“做什么?” 宋悠抿唇:“别管心雨的事情了,届时由我和她说清其中利害吧,你出面去讲,未必会有什么作用。” 她垂眸:“这倒是,心雨说起来,毕竟是你的人,自然更听你的话,至于心漪,想来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男人还是不是好好活着罢了。” 听了这话,宋悠抿紧了唇,长叹一声。 安妘听到宋悠折这一声长叹,撇了一下嘴,倒是没有问宋悠为何而叹,只看了宋悠锁骨上的黑线已经变浅,毒性已经被压制了起来,心中也踏实了不少。 就在安妘想着方恒文何时到这里来取针的时候,方恒文已经走到了前碟院的门前。 可是他到了前碟院门前,却不得立刻进来。 他被心漪给拦住了。 当心漪见到方恒文后,便停止了与心雨的交谈,转身朝方恒文拜了一下:“大人,不知……太太的身子如何啊?” 猛然被人拦下了道路,方恒文也是一愣,他蹙眉打量了一下心漪,冷然问道:“你是三叔的小妾?” 心漪抬头看了一眼方恒文,他那双大大的眼睛眨了一下,眼中似乎透着一些不耐烦。 她颔首笑了一下,倒是很规矩:“想来您是五哥儿在仙缘岛的师侄,妾身确是侧室。” 方恒文负手:“那就快快让开吧,身为内宅女子,又不是正房夫人,该知道避讳才是,我见姑娘你文静知礼,该是明白的人才是。” 心漪被方恒文说得怔住,却又扯出来了一个笑容:“表少爷这话说得……” 想到屋中宋悠到了该取针的时辰,方恒文也实在是懒得和一个女人在院门口讲道理,便垂眸负手无视着心漪走了进去。 看见方恒文这样,心漪转身就要追上去。 谁知站在心漪旁边的心雨将她一把拉住:“诶呀,你往日的沉稳去哪里了,就算是担心爷的身子,也不能这样冒失过去啊。” 心漪咬着下唇,看着方恒文已经推门走到了屋中,手紧紧攥住了裙摆。 心雨见她不语,担忧的看着她。 心漪垂首,眼中有泪:“我怎么能不慌张,你说爷昏了过去,良久未醒,我前两天也瞧着爷身子不大爽利,好好一个爷们,怎么成了现在这样的境况,太太这样瞒着藏着,谁知道爷究竟是什么情况,最后是能生还是能……” 旁边的心雨连忙捂住了心漪的嘴:“我的祖宗,快别说那个字,爷是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的。” 心漪将眼睛缓缓看向心雨,只点了点头。 心雨也轻叹一声,将手拿了下来。 心漪沉痛的闭上了双眼:“可恨,我现在虽然成了姨娘,却连他病的时候,连见都不能见了。” 说话,心漪拿着绢子捂住了嘴,低声哭了起来。 心雨朝院中看了一眼侍立的丫头们,扶着心漪往旁边走去,躲开了院门的方向。 边走,心雨边柔声劝道:“我想太太,也并不是故意不让你见爷,只是你仔细想想,太太这样瞒着大家,甚至是谎称自己动了胎气将太医请到家中给爷诊治,恐怕这后面是有什么咱们不能知道的事儿。” 心雨这样说完,心漪脚步停下,转头看着平静的湖面,轻轻蹙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心漪,你别瞎想了。” 沉思的心漪听见心雨的话,抬头用绢子擦了擦眼泪,缓缓点头:“你说的是,毕竟这家里有许多事情,是你我不方便知晓的,太太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见心漪被自己劝通,心雨心中也就踏实了下来,轻轻的握了一下她的手:“那你先回吧,我也得回院里看着了,爷这一病,定然是乱糟糟的一团。” 心漪回头看了一眼心雨,缓缓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站会儿就走。” 心雨应了,转身匆忙朝院中走去。 心漪回头看着心雨的背影,看了一眼手中被眼泪沾染的绢子,低声细语:“若是这样想的话,她可能,根本没有怀孕。” 可如何能知道,安妘到底有没有怀孕呢? 心漪转身,从湖边离开,在蜿蜒的道上慢慢走着,脑中细细的琢磨着这个问题。 鳒鲽院的内室当中,方恒文为宋悠取了针后,又和宋悠对席而坐,四掌相对的给宋悠运功将一些毒逼出了一些。 而后,宋悠才躺倒榻上,被方恒文喂下一颗丹药后便沉沉睡去。 方恒文也略坐在椅子上歇了歇,便要拎着药盒离开了,可他刚刚从屏风后面绕过去,就见到安妘正看着他笑。 见到安妘这笑,方恒文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因为安妘的这个笑容,是有些讨好成分在的。 方恒文忍住了问有什么事的冲动,跟着安妘走到了内室对面的暖阁中。 甫一进来,碧霜忙奉了茶汤过来。 安妘站在一旁,亲自给方恒文斟了茶:“方大人真是年轻有为,短短时间,将两个垂死的人救了回来。 看着茶杯被推到了自己的跟前儿,方恒文看着茶杯向后躲了一下:“婶子有什么事情要我做,还是有话直说吧。” 安妘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看着方恒文坦诚的双眼笑了一下:“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就直说了。” 方恒文颔首无语。 她坐了下来:“我宫中尚有些事情没有解决,但我一旦几日未去宫中,这事情必然会有进展。” 方恒文眼睛转了一下:“你想让我帮你盯着什么?” 安妘挑眉:“你倒是挺聪明,你帮我盯着在我屋门前守门的那个丫头,叫兰香,还有一个人,是我的四妹妹安婉,你应该也见过。若是安婉进宫的话,一定会派人去见兰香,只要有这样的情况,你就去盘问这个兰香安婉的人让她做了什么。” 听了这些,方恒文倒是拿起杯子呷了口茶:“盘问,一个宫女?” 安妘看得出方恒文面上的为难,知道他可能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赶忙道:“不会很难,你只需告诉她,你是我的侄子,我刚刚有孕,必须得在家中养着,故而让你帮忙,她就会告诉你的。” 方恒文蹙眉,想到了今日上午在宫中听到的消息,抬眼细细打量起了安妘的脸。 安妘被方恒文这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尴尬的笑了笑:“我这也是权宜之计,不伤人不伤己的一个合理借口。” 他将视线收了回来:“我帮婶子便是。” 听到对方应允,安妘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那就多谢了。” 方恒文起身本要走,却又缓缓坐了下来,只因想到了宋思。 所以,他从新坐下后,看着安妘道:“既然来了,我还是替婶子把脉看看吧。” 安妘疑惑:“看什么?” 方恒文没有说话,从袖中摸出一根红色的丝线,不待安妘反应,那根丝线已经被方恒文缠在了手腕上。 丝线缠绕,安妘这才想到,方恒文着是要看她有没有喜脉。 第二百零二章 另有他爱 悬丝诊脉的方恒文神情很是专注。 侍立在一旁的碧霜也有些紧张的捏起了裙摆,等待着方恒文的结果。 唯有安妘,心中觉得有些可笑。 屋中安静非常,无人说话。 大概有个一盏茶的时间,方恒文沉默着将丝线收了回来。 手腕上被撤走了缠绕的丝线,安妘倒还有些别扭了起来,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手腕,仰头看着已经站了起来的方恒文:“如何?到底是有没有?” 谁知,方恒文只低头看了安妘一眼,面上无喜无悲,竟抬脚就走了。 碧霜反应倒是快,抬脚追了上去:“方大人——” 谁知那方恒文脚底真是生风一般,已经从屋中离开,不见了踪影。 见人已经走了,碧霜走回了屋中,看着安妘道:“这个方大人,也真是古怪。” 安妘端起了茶杯自己喝了一口:“是啊,同是仙缘岛出来的人,与五哥儿真是天南地北的性子。” 猛然从安妘口中说出来这样的话,碧霜心中一时想到了许多事情,双手抓住了裙摆又朝安妘走近了一些。 瞧着碧霜这样犹犹豫豫,满脸心事的朝自己走近,安妘抬头看着碧霜问道:“怎么了?” 碧霜朝对面的内室当中看了一眼,想到屏风那边的宋悠此刻还在沉睡当中,心中也就大着胆子问道:“我记得那个时候,姑娘心中确实是有五哥儿的,甚至想过和他私定终身。” 被碧霜猝不及防的说了当初之事,安妘将眼错开,静静的看着茶杯:“好好的,怎么说起了这个。” 碧霜向前一步,跪了下来,将手放在安妘的膝上,握住了安妘的手,仰着头看着她。 被碧霜的举动吓了一跳,安妘反握住了碧霜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碧霜将头低了下去,额头贴在手背上:“姑娘,眼看五哥儿就要回京,而现在姑爷又在病中,一个说不好就是……姑娘,您在在是淑人,是朝廷命妇,虽然比之前在公府时尊贵了许多,可到底这是您当时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我只怕姑娘心中有许多不甘心之处,到那五哥儿一回来,就——” 她将头抬起,紧紧的盯着安妘的双眼:“您心里怕是抑制不住心中所念。” 不曾想过碧霜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安妘心中除了诧异,也很感动,虽说一开始刚来这里,总觉得碧霜的性子和自己不是那么投缘,但到底这个丫头心里真的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的。 安妘伸手拽了一下碧霜的手臂:“这件事情,你会担忧也是正常,可当时……” 她的话停在了此处,没有说完。 碧霜一惊站了起来,很是担忧的看着她。 安妘笑了一声,竟是有些无奈的意思:“当时的情况,是想不了那么多的,五哥儿很敬重宋悠,心里又念着宋家一家上百口的性命,安家那边……又何尝不是,一切不过是注定好的事情,也注定了那一场缱绻早晚都是这样的收场。” 这大概,就是在古代谈自由恋爱的既定结局吧。 碧霜缓缓点头,又问道:“那现在呢?” 安妘抬眼看着碧霜笑了一下:“现在?现在,我守着宋悠,宋悠守着我,这样一天一天的,也未尝有什么不妥啊。” 碧霜张口,还想问什么,安妘伸手;拉着她坐了下来:“你所想的那些出格的事情,都不会再有,再发生,毕竟当时会发生,也不过是他未婚我未嫁,现如今,身份立场各不相同,虽同为一家,但也已经分道扬镳,再无交汇的可能了。” 看着安妘轻握着自己的手离开,碧霜颔首,心中大石放下了许多:“姑娘比较之前,沉稳了许多。” 安妘端着茶杯放到了唇边,笑问道:“说得我之前有多冲动一样。” 一间屋舍,两处景象。 安妘和碧霜说笑之时,内室中的宋悠已经缓缓睁开了双眼。 想着安妘刚刚说过的话,心中的难过和自责一时充满了心头。 原来一个人在被死亡缓慢折磨的时候,会丧失生来就有的自信。 隔着中厅,对面屋中的安妘和碧霜已从屋中走出,到了后院当中,上午碧霜交代采买的事项,这会子已经将安妘需要的东西采买了回来。 拿到需用的东西后,安妘差碧霜回到了内室当中照看宋悠,自己则在小厨房这里继续做赵贵妃要的东西。 只是安妘却不知,那碧霜一回到内室当中,见到宋悠已经靠坐在榻上且神色凝重,原本碧霜见宋悠已经醒了,想要知会安妘,却被宋悠拦了下来,让碧霜事无巨细,将之前宋思和安妘的那一段过往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 碧霜本想遮掩,奈何在宋悠的坚持之下,只能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宋悠,看着宋悠脸上的神色越发的痛苦和沉闷。 而宋悠也在碧霜的诉说当中,一遍遍的被这样不必知道的过往凌迟着内心。 安妘自然不知这些。 她刚刚将白珍珠磨成粉末收集好了,又开始将葡萄籽磨成粉。 并不知现在时辰如何,更不知宋悠已经从榻上下来,穿过前院到了小厨房的门口。 他到的时候,见安妘正拿着药捻子磨东西,还有两个小丫头正帮她看着一旁的蒸笼。 安妘背对着他,光从窗口照进来,打在她水蓝色的衣裳上面,在下午的时分,那光,已经柔成了一团微火。 而那两个看着火的小丫头却警觉,看见宋悠到了门口,起身刚要行礼,却被宋悠一个噤声的手势止住了动作,只能蹑手蹑脚的从厨房当中离开了。 与宋悠说了一下午的碧霜站在后院的廊下,离着厨房有个十来步远,不敢上前,也觉自己不便上前。 心雨刚刚带着小丫头们裁剪完如厕时用的白棉纸回来,便见到碧霜站在廊下一脸忐忑,而宋悠站在厨房门口一动不动。 她伸手拍了一下碧霜的肩头:“这是怎的了?” 碧霜转头见识心雨,原本惊吓也舒了口气,拉着心雨的袖口往回走去:“姑爷,大概有什么话要和姑娘说吧,咱们在这边守着就好了。” 说着,离着厨房又远了一些。 阳光一点点的偏斜,宋悠也不知在门前立了多久,直到安妘将磨粉的东西放下,伸手捏着自己的脖颈时,他才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按着她纤细的脖颈。 发觉有人已经无声息的到了自己的背后,安妘立马站了起来,回身看着来人。 见到是宋悠后,神色柔和,眼眸含情,细细的看着宋悠的脸色。 被安妘这样瞧着,宋悠心中一时情动,伸手擒住了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眉心微蹙。 安妘看着他笑了笑:“你皱着眉毛做什么?你现在眼下都看不太出来乌青了,看来方恒文给你运功推掌之后,好了许多。” 听着她这样说,他的眉心也舒展开来,点头道:“是啊,方恒文这次损耗的也不少,为了救回我,让我平平安安的等着……” 话到此处,却无法再说下去。 安妘垂眸:“医者仁心,你想必也饿了,晚上想吃些什么呢?” 宋悠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毛:“你想吃什么?” 安妘没有抬头,也没有看他。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他,将磨东西的又拿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推着。 他的手始终环着她的腰身。 安妘抬手将他的手轻轻推开:“我正问你,偏你又问了回来。” 宋悠手一紧,将安妘后背紧紧贴住了自己的胸口,鼻尖,女子发间的清香萦绕,他的心情并没有好一些:“因为我也想知道你想吃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辩一辩?” 她蹙眉,想转头去看他,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你话里有话。” 宋悠被安妘这样一问,双眉微微挑起,神色踌躇一瞬:“你心里,还有没有云之?” 连续被两个人问了这样的问题,安妘多少愣了一瞬,并未立刻回答宋悠的问题。 可他心中急切,又问道:“那你心里有没有我呢?” 安妘想转过身,谁知宋悠手劲极大,她根本动弹不得。 于是,她只能再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那你心里呢?” 宋悠此刻,一下安妘翻转了过来,语气有些激动:“你不知道?” 她盯着宋悠那双透着痛苦的双眼,一时也失去了耐心,虽被宋悠的双手桎梏着动弹不得,她却仍是不见分毫又求饶的意思:“宋悠,你总想先从我这里要一个答案,可是你自己却从来没和我说过你的答案是什么!” 一言击中靶心,宋悠的双手松了松。 安妘一瞬挣出一只手,紧紧拽住了宋悠的衣领:“若你真的那么介怀我和五哥儿的过去,我大可自己告诉你我和他究竟有过什么,何况,你本来一开始就是一个旁观者——” “别说了!” 宋悠已松开了安妘,倒退一步。 他看着有些无力,明明身子比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却看着那么的无力。 她双手紧握,心中泛疼,可却还是上前一步:“是,我不能否认,也不能抹去,因为那是既定的事实,可是宋悠,你这样一遍遍的问我,又有什么益处,为什么不能——” 宋悠上前一步,伸手紧紧的握住了安妘的手腕,低沉着声音说道:“我叫你,别说了!” 第二百零三章 情字难过 他是一字一顿说的。 安妘蹙眉看着他,不知是心里的疼多些,还是手腕上的疼多些。 见安妘的眉头越蹙越紧,他看着她那双眼睛,一时之间,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光。 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比不上宋思? 他没能问出来,却又是不敢问,不敢听。 感觉到宋悠握着自己的手缓缓松开,安妘垂眸,眼中竟有泪在眼眶之中:“宋悠,你有的,原本就比我多,你想过吗?” 他的脚步在退后,却在安妘这句话后,停了动作,同时,他负气的别过头,看向了一边:“我没想过!我也不想懂,这和我问你的,有什么关系!你心里有一个难舍难忘的人,到头来却要从我身上找原因吗!” 见宋悠如此,安妘的手扶在旁边的桌上,声音闷闷的:“六天,宋悠,六天之后,若是你想不通,咱们就算了。” 宋悠张口,想说什么,却有一声叹气。 他眼睛转了又转:“算了?” 安妘没有看他:“是!你讨厌一直猜我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是,甚至我厌倦了在这样一个园子里……” 她的话,他没有听完。 只留下重重的摔门声,他一身白衣已经消失于这样一个小屋之中。 当宋悠怒气冲冲的走出来的时候,在院中站着的碧霜和心雨皆是一愣。 碧霜连忙问道:“姑爷,这是怎么了?” 宋悠因为和安妘生气,连带着看碧霜也是极为不顺眼,抬手指着心雨喝道:“去,把鳒鲽院外面的书房给我收拾出来!” 二人听见宋悠如此一说,皆是一愣。 见心雨没有动静,宋悠一时气急攻心,又有毒发之兆,一时心口一痛,向前踉跄了一步,吓得离着稍近些的碧霜连忙冲过去将人扶住。 心雨见宋悠这阵仗,一时也顾不得心中疑惑,赶紧转身按着宋悠的吩咐去做——自己跟了十几年的主子,自己自然知道主子平日里是什么样子的。 宋悠虽说是出了名儿的风流,但也是出了名儿的脾气好,从来没对哪个下人,尤其是丫头们发过火,大声喊过一句。 可今日,和安妘在这小厨房里面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这样勃然大怒,可见是心中难以压抑。 这边心雨按着自己的话去做了,宋悠心情稍稍平复一些,虽然现在不能催动内力,但凭着方恒文给他的一些助力,倒是让自身不必被这毒折磨得太过痛苦。 身上的煎熬缓了过来,可是心里的煎熬却没能缓过来。 见自己这样动怒,也不见里面的安妘出来看上一眼,宋悠回头撇了一眼碧霜,伸手一推:“我又不是你主子,回去找你主子去。” 被宋悠推开后,碧霜是再也不敢上前,看着宋悠气愤不已的朝前走去。 而后面小厨房的门也被人推开了。 正是安妘走了出来。 碧霜见了,连忙凑到安妘身旁:“姑娘,你赶紧劝劝姑爷啊!” 听到是安妘走了出来,宋悠脚步停下,转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安妘。 安妘也正看着他。 碧霜晃了晃安妘的袖子:“姑娘,你不知道,姑爷一起来,就问姑娘在哪,心里时时都记着姑娘呢。” 听着碧霜柔声劝说的话语,安妘低头,没有再去看宋悠。 见安妘这样,宋悠先是一愣,随后是嘲讽一笑,转身离开了这里。 站在安妘身边的碧霜见宋悠离了,朝前追了两步,又向后看着安妘,焦急的说道:“诶呀,这可是我的不是了,姑爷他逮住我,问了好一会子姑娘和五哥儿的事儿,我便将所有都说了,原看着姑爷并没什么,谁知姑爷找了姑娘来,竟就吵了起来。 安妘抬头,看着碧霜因焦急和自责红了的眼眶,心中也不由有些急了:“你好好端端的,他让你说,你就说吗?就算他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也是不能知道自己妻子那些过往的,谁知道谁不会多想呢?” 碧霜眼中掉下泪来,摇头:“姑娘,我……” 安妘也皱紧了眉头:“你平日那么明白一个人,怎么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今儿中午的时候,你是怎么劝我的?” 碧霜垂头,抓着自己的领口,眼中的泪就好像断了线的珠子全都掉落了下来,想和安妘说出根由,却想到原是因着自己的缘故才拆了安妘和宋思的这桩缘分,便只能低头哭着,说不出话来。 安妘倒是没有哭,只是心烦不已。 耳旁碧霜的哭声起起伏伏,倒是让安妘的心更烦了一些。 看着天色将晚,阳光愈发赤红,安妘吸了口气:“好了,别哭了,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么这院子里怎么了呢。” 碧霜要紧嘴唇,吸了吸鼻子,看着安妘忍着哭泣。 安妘蹙眉看着碧霜这副可怜的样子,朝碧霜走近了一些:“行了,我不是怪你,其实这样闹一通也好,有些事情告诉了他,他一时吵开了,和我摊开了,这事情也就放到了明面上。” 碧霜见安妘并没有怪自己,也就安心了不少:“姑娘这话的意思是?” 安妘双眉挑起:“你那么聪明,难道不明白我说的吗?宋悠心里存着这个事情好长时间了,虽然一直好像是不那么在乎,可心底里面大概还是难受得厉害,现在不说什么,以后也会说,或早或晚,都会有这么一天,但事情不放到明面儿上说,我和他却又谁都开不了口。” 身侧碧霜缓缓点头:“可是爷现而今去书房那边了,我怕那个心漪,会趁机做些什么。” 心中也不是没有想到碧霜说的,故而碧霜说完,安妘仰头看着天边浓烈的夕阳,慢慢走下了台阶。 微长的浅蓝色外袍拖曳在地上,长发上点缀着的钿花此刻也因为光的景色太盛而被隐去的模样。 那个钿花,还是宋悠给她的。 碧霜跟着安妘走下了台阶,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安妘的脸色:“姑娘,你怎么打算呢?” 安妘脚步停下,现在她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前院当中给宋悠忙活着搬东西去书房的丫头们,神色透着些倔强:“我能怎么打算,他若是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就算心漪脱光了躺在他床上,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收了心漪。” 碧霜低头,略有些为难:“可是姑娘,姑爷这样自信又自负的人,很难说得准啊,何况姑娘一直疑心姑爷对您,不过是一时热情,若是因着这一次的争吵,将热情吵散了,可如何是好呢?” 可如何是好呢? 安妘转身,看向了院里的墙垣,墙上镂空的花型,正好能看到湖面上夕阳西下的景色。 此刻,她一时恍然,才明白宋悠当时和她说从这儿看景色时的欣喜心情。 她双眼看着那镂空中呈现的精巧景色,缓缓说道:“我和他说了,我给他六天,若六天之后,他想不明白,就算了,如果他觉得我对他来说,也不过可以这样算了,那就算了吧。” 碧霜跟了过去:“姑娘,我想着有些事情姑娘自己是个明白通透的人,便一直也未讲,可现在,我却觉得一定要和姑娘讲。” 安妘侧头瞧了一眼碧霜担忧的神色,抿了一下嘴,别扭的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讲。” 有了准许,碧霜便放心大胆的说了起来:“姑娘说姑爷是一直将那五哥儿的事情压在心底,所以没说,今日这样摊开来说也算是一个解决之道,可是姑娘心里压着的,除了那个心漪,还有那个强势逼人的郡主,姑娘又何曾将这些事情和姑爷摊开来说?” 安妘再次转身,朝小厨房那边走了两步:“我心中压着又能如何,我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我之前不过有个云之能一直帮我护我,可宋悠他之前一直是那个样子,我要如何摊开说?” 碧霜快步跟上了安妘:“姑娘说得是糊涂话啊,姑娘的母亲虽说早早离了姑娘,可到底公爷那边还是姑娘的娘家,就算亲情再淡薄,那也是有两分情可依的啊。” 她脚步停下,愣愣的看着碧霜,转头没有再看碧霜:“你这么向着他说话?” 说完,安妘快步朝小厨房当中走去。 碧霜跺脚叹了口气,锲而不舍的跟在安妘身后,但见安妘拿着软布只顾着将已经有水汽上腾的笼屉往下端,不由急切了许多:“姑娘!你怎么那么不听劝呢?姑娘想想,那个时候,遍京城的人都以为姑爷已经死了,你被逼着嫁给一个死人固然心里难受,可到底是那个死人不管不顾的将你带走了,甚至差点搭上一条命啊!” 安妘蹙眉看着笼屉当中的水珠子,没有言语。 见安妘这样,碧霜见自己怎么劝也是白效力,只能转身从小厨房里走了出来,到前院叫了两个小丫头过去给安妘帮忙。 而碧霜自己,则是到了前碟院外面书房那里,也不管宋悠如何想,只在旁边帮忙。 在前碟院当中的安妘,忙活完了手上的活计,一个人吃完了晚饭,都不见碧霜回来,心中直说着叛徒。 心雨在一旁小意伺候着安妘,一边又给小丫头们使者眼色,让这些人多多留意书房那边的情况。 待心雨出门吩咐人打洗脸水过来的时候,有小丫头到了廊下和心雨低声说道:“心雨姐姐,心漪姐姐去了书房那边,已经有一会儿了。” 听见小丫头这样说,心雨先是回头朝屋里看了一眼,而后又和那小丫头说:“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那小丫头点点头跑出了院子。 心雨转身看着屋内,眼睛一转,低声喃喃:“可千万不能让太太知道。” 第二百零四章 气愤不已 谁知心雨刚这样说完,就又有个小丫头从院门处跑了进来,扬声喊着:“太太——太太——” 心雨转头,拦下了那个小丫头:“你这小蹄子,喊什么喊,今儿太太心情不好,这么冒冒失失的,仔细被太太拖出去打一顿。” 那小丫头停在廊下,怯生生的朝屋中看了一眼:“可是,是碧霜姐姐让我赶紧来的,说让我告诉太太,书房那边——” 心雨忙转身捂住了那小丫头的嘴,低声喝道:“让你安静点,怎么倒声张了起来。” 小丫头张着眼睛,口中“呜呜”的听不到言语,心雨边捂着小丫头的嘴边把人往外推着。 心雨脚步向廊下走去:“你先回书房那边,好好伺候,剩下你碧霜姐姐交代的事情,我慢慢给太太说。” “碧霜说什么了?” 女子的声音清冽,没什么情绪,透着几分温柔,偏偏压人。 碧霜和小丫头齐齐转身,和已经从内室当中走出的安妘福身拜了一下。 安妘身上已经褪下了外袍,头发已卸下钗环,几分媚态,几分清雅。 小丫头上前一步,和安妘说道:“碧霜姐姐让奴才来告诉太太,书房刚刚收拾好了,心主子也过去伺候爷了。” 安妘垂眸,手轻轻从发上滑了下来,似乎是笑了一下:“怎么伺候的啊?” 这问题问得小丫头是一愣,旁边心雨垂首眼睛一转,听着安妘这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心中摸不准安妘是喜是怒,不由紧张了起来。 小丫头侧头,仔细想了想:“刚伺候着爷用了晚饭。” 安妘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廊下,转身坐了下来。 此刻院中已经有人点上了灯,前碟院外的书房当中也点上了灯。 心雨见安妘没有说话,也没有交代什么,便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小丫头,轻声低语:“快走吧。” 因也摸不准现在安妘此刻到底是生气还是如何,小丫头也就走了,转头去书房当中和碧霜回话。 而心雨还站在廊下,一时不敢动弹,她也不知刚刚自己的话被安妘听了多少。 安妘静静的看着自己裙子上的暗花,那是用白线绣成的云纹。 指尖从这些暗花上面轻轻抚过,她转头看着廊下站着的心雨,心平气和的说道:“把碧霜给我叫回来,我的陪嫁丫头,跑过去伺候他做什么?” 心雨原本已经准备福身应是,可在听完安妘的话后,看着安妘的双眼询问道:“太太的意思是?让我和碧霜换一换?” 安妘撇过头看了一眼心雨,又转过头去,手肘撑在栏杆上:“不然呢?论情论理,碧霜也不能这时候跑去去贴身伺候他,你也本该一直跟着他。可现在像什么话,让你们两个人彼此当眼线吗?” 语气虽是说笑,但心雨还是感受到了安妘此刻的怒气,向后退了一步,是转身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院中在石灯中燃烧的蜡烛“噼啪”爆了下,安妘和心雨的影子随着烛火晃了一下。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心雨:“还不去?” 心雨抬眼,看着安妘,眼睛转了转:“奴才这就去,奴才去告诉碧霜,说太太想碧霜了。” 说罢,还不待安妘说话,人已经转身跑了出去。 见心雨这样,安妘站了起来,指着心雨的背影要喊,却忍住了没喊。 夏日晚上的微风一吹,挂在廊上的灯笼微微一晃,树叶沙沙作响,她默然回头看着那棵桂树上面的树叶。 透过晃动的叶中,隐约可以看到天上的弯月。 风不冷心冷,叶不孤人孤。 她不是个生性伤感多想的人,可在乎的事情一多,心中的不确定也会增加,就有些看山不是山,看树不是树,看月不是月。 院中,还站着三个小丫头,安妘咬了一下嘴唇,转身走进了屋中。 以前公府中的院子,比这里小些,人也少些,可却觉得分外的安生和寂静。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希冀吧。 书房当中的宋悠并没有比安妘好到哪里去,书房不大,心漪被宋悠留在了外面,自己在内室当中随意靠在了榻上翻着兵书。 碧霜却在内室当中,只不过是跪在角落里,不敢多言。 整个书房当中安静一片。 心漪是忐忑等待。 碧霜是身体煎熬。 而翻兵书的宋悠——兵书是倒着拿的。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后,宋悠心烦意乱的将手中的兵书甩开,扔到了一旁,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碧霜:“你们姑娘不是平日里最疼你吗?上次听见你被玲珑她们冤枉,忙不迭的就从宫中脱了身,怎么这次你在我这儿一直跪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她来呢?” 碧霜头低着:“姑爷,想必刚才那个小丫头话没带到,你大可再让人去偷偷传话过去。” 宋悠眼睛一转,又从新靠了回去:“她爱来不来,还六天——用不着六天,爷一天就能把她给忘干净。” 听到“六天”,碧霜不由蹙眉,抬头看了一眼拿着书在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的宋悠,小意提醒道:“姑爷,六天后可是……” “什么六天!我如何不知道六天之后是什么日子,谁让她要在这个时候和我置气!” 宋悠已经在榻上坐直,书被他卷成了桶状握在手中。 然而,似乎这样还不解气,他又将书狠狠的敲了两下放在榻上的矮桌。 动静不小,惊动了在外面守着的心漪,连同刚到书房的心雨也吓了一跳。 心雨的脚步顿了一下,见外面只有心漪,便快步走了过去,拉了一下心漪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爷在屋里呢?” 心漪蹙眉,点了点头。 心雨朝屏风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向心漪:“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今儿下午就瞧着爷气得不行,现在怎么还气呢?” 被询问的心漪也只是摇摇头:“我现在又和你不一样,不是在爷身边伺候,下午发生的事情我本来也没看见,爷从我来到现在也没有和我说一句,况且现在屋里面爷正罚碧霜跪着,谁敢进去说什么?” 听碧霜正在被罚跪,心雨张大眼睛,有些惊讶:“碧霜正在被罚跪?那……” 心漪蹙眉:“那什么?” 心雨在心漪的询问之下,松开了心漪的袖子,垂眸没有再看心漪。 碧霜正在被罚跪,那刚刚那个去院中通传的小丫头该是宋悠自己叫人过去说的,只是那小丫头会错了意,偏告诉安妘是心漪来了,没告诉安妘碧霜正被罚跪。 要不这会子,安妘也就该亲来了。 如此一看,宋悠倒是真的将安妘放在了心尖上,别说是一时半刻,就是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恐怕也是只认安妘的。 那她之前,那样劝心漪,帮着心漪找机会,岂不是害得心漪将心意错付了人。 这样想完,心雨一时无力起来,竟是不能再去直视心漪的双眼。 心漪见心雨久久没有言语,只当是安妘有什么话要让心雨传过来,心雨怕自己伤心才这样。 她伸手握住了心雨的手:“你快进去说罢,不必管我的。” 心雨抬头看了一眼心漪温柔的双眼,颔首,无声的点了点头,朝屏风里面走去。 甫一进到内室当中,便瞧见了一脸怒容的宋悠和跪在角落里的碧霜。 瞧见心雨走了进来,宋悠一时觉得自己刚刚的小计策起到了作用,心情一时好了许多,想笑却又忍了忍,咬着自己的下唇,眼中满含期待的看着心雨,只权当心雨带来的是个顶好的消息——安妘求他放了碧霜,此刻已经到了书房门前等着见他。 进到内室当中的心雨恭敬行了礼。 宋悠手放到了唇边,轻咳一声,掩藏住了自己的笑意:“可是你太太有话要你带来给我?” 心雨抬眼,看着宋悠那双期待的双眼,心中想着安妘的模样,便按着之前已经想好的答案说道:“回爷的话,太太说,她想着她的近身丫头在这儿,心里一会儿不见已经分外想念了。” 宋悠听后,愣了一下,将手中那本被他蹂躏的惨兮兮的书放到了桌上:“哦,她既然想,那就让她进来看看吧,我也没说不让她进来啊。” 话落,心雨连忙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宋悠。 见心雨慌忙低头,宋悠刚刚喜悦的心情一瞬又沉了下来,向前走了一步:“梦文呢!” 心雨向后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太太……太太……” 宋悠负手,有些气急败坏的感觉:“人呢!” 心雨嗫嚅道:“太太没有来,一直在院子里呢……” 并非如自己所想,更没有之前期望的画面,宋悠转身走回了榻边转身坐下,手扶着膝盖坐了下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心雨,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碧霜。 两个人的头垂的一个比一个低。 宋悠翻身从新靠回了榻上,抱着手臂,十分烦闷的闭上了双眼:“你们一个个的在这里干着急,人家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心雨和碧霜两人已经手贴于地,脸贴于手的伏身在地上,不敢多言一句。 而躺在榻上的宋悠此刻听见屏风外面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中一时麻烦起来,只当是心漪往内室当中走去,将桌上的书扔了出去,砸在了即将要绕过屏风的人的脚前。 书被砸在那人脚前的一瞬,宋悠也朝外面喝了一声:“滚出去!” 可来人一身水蓝色衣裙,发上没有钗环,却正是安妘。 第二百零五章 半夜 安妘看着被摔在眼前的书,耳边宋悠那喝出的三个字好似还在耳边回荡 一时,她双脚定在地上,不能动弹。 站在书房厅中的心漪,看着安妘此时此刻的背影,心中竟是缓缓松了口气。 安妘无声的吸了口气,紧盯着内室当中跪着的碧霜和心雨,双手紧握,弯腰将书捡了起来,默不作响的转身往外走去。 心漪见安妘转过了身,连忙垂首,恭敬以对,不敢多言。 而安妘走到了心漪身侧时,却偏偏停了下来。 她静静的看着心漪垂首小意的样子,一言不发。 被安妘这样静静的盯着,心漪转过身子,抬眼看了下安妘,刚要开口,对面安妘将刚刚捡起来的书卷塞到了她的手中。 书一送到心漪手中,安妘也转身走了出去,依旧没有说话。 屏风里面的宋悠长长的舒了口气,将心中郁结缓解之后,才终于能平静说道:“你们起来吧,都回前碟院那边。”‘ 心雨和碧霜齐齐抬头,又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动弹。 宋悠闭上双眼:“让人把药端过来,我喝完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们快走吧。” 听到宋悠如此无力的声音,心雨心下叹气后,拉着碧霜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二人到了屏风外面,看见心漪手中拿着刚刚被宋悠摔出去的那本书,只当刚刚宋悠骂的是心漪。 心雨看着心漪叹了口气,朝她走了过去:“你先去吧,爷今儿在气头上,就是咱们之前伺候了十几年,也未曾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儿,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听着心雨劝慰,心漪也只是将手中的书紧了紧,脸上带着微笑,没有说话。 心雨见心漪执意要在这里守着,便也不再说其他,和碧霜一同走了出去。 从书房到鳒鲽院的路没有多远,月光朦胧照在地上。 随着脚步远去书房,心雨又是一声轻叹:“你们姑娘也真是,都道是夫君是女子的天,该是处处谨慎应对的。何况爷也算是很是上心了,平日里宠着疼着,今儿发了火,怎么就不能来哄哄爷呢。” 听了这样的抱怨,碧霜垂首摇了摇头:“倒不是我一定站着姑娘那边说理儿,只是姑娘原来柔柔弱弱的时候,就是个不爱愿意和和人理论求饶的,现而今大了,那张嘴厉害得不行,多少个人也是说不过她的,就更没见过她和谁服软。” 鳒鲽院中的正屋当中,此时已经是熄了灯火。 听完碧霜的所言,心雨也只能是轻叹一声。 书房里,已经有小丫头捧着药碗朝屋中走去,还未进到内室,便被心漪接过了药碗。 小丫头见房中除了宋悠只剩下心漪一人没有走,又思及刚刚宋悠在屋中发火,便也未说旁的,默默将药碗交给了心漪。 心漪朝屏风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想了一瞬后,腾出一只手来将书也拿了起来。 绕过黑木绣竹叶的屏风后,心漪瞧见宋悠正一个人躺在榻上,紧闭双眸,似乎很是烦心的样子。 她轻轻的走了过去,将药和书都放到了榻上的矮桌上。 宋悠听着声音,只觉这进来的小丫头似乎也是太没规矩了一些,睁眼刚要骂,却见是心漪。 心漪正微微弯着腰,将那本不成样子的书努力压平。 想到刚刚自己将书摔出大骂心漪时的样子,宋悠无奈轻叹一声:“你别弄了,先走吧。” 心漪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抿了一下嘴儿,只摇了摇头,眼睛错开宋悠脸的那一瞬,眸中竟好似有泪光闪过。 见心漪如此模样,宋悠垂头,不再说旁的,只伸手将药碗端了起来。 谁知刚刚端起药碗,心漪却连忙将药碗从他手中端走了,带着关切的心急忙说道:“烫啊,我的爷。” 心漪将碗端过去后,小心翼翼的用勺子盛出了一点放到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了宋悠的嘴边。 宋悠抬眼看着心漪的双眸,有些别扭的躲开了心漪手中的勺子,垂眸笑了一下:“你放下走吧,我自己喝了药歇会儿。” 心漪捏着勺子的手向后撤了撤,此刻眼中却真有一滴泪掉了下来:“爷,心漪是不是真的碍了您和太太的眼?” 抬眼,见心漪在哭。 宋悠曲起来一条腿,手搭了上去,静静的看着心漪,张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心漪缓缓将勺子放到了碗中,手中捧着药碗:“心漪知道,您今天生气是因为太太的缘故,心漪并不敢问爷和太太为何事而吵,毕竟太太也交代过心漪,不能随意管她的事情,所以心漪并不会问是什么事情,不会烦爷,只是想在旁边伺候着爷消了气。”’ 宋悠将手从腿上拿了下来,侧头看着心漪笑了笑:“那,你今儿还照常给我守夜吧?” 听宋悠竟如此安排,将她这个姨娘从新当成了丫头在用,心漪只能抿紧嘴唇垂首不再看宋悠。 宋悠见心漪沉默了下来,便又笑了一下:“倘若不行……” 谁知话未说完,心漪点头说道:“是,只要爷高兴就好。” 话说完,心漪又端着药推到了宋悠面前,一时他心中竟想到了安妘的倔强和不服软,心中烦躁无比,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一口气灌到了自己口中。 心漪自知多说已是无用,她今日也并非是即刻就要留在这屋中伺候。 毕竟,许多事情,是急不得的。 于是,她伸手接过了空的药碗,又将那本书扣了过来,用手压了压,柔声道:“爷以后生气,或打人骂人也都是使得的,何必拿着这书来撒气,妾身记得,这本书还是当时大爷在您第一天去家塾的时候给爷的,大爷说爷从小好动,喜欢跟着老爷学功夫,以后一定要成为将才,特地挑了兵书给爷,爷莫不是忘了?” 被心漪轻轻柔柔的声音诉说着过去,宋悠看着桌上的那本书倒是愣了一下,低声道:“是啊,这是大哥给我的,这么多年了,其实我也没翻过几眼,今儿拿出来翻翻,竟然还拿着它出气。” 说完,宋悠摇头笑了一下。 心漪退后一步,福身笑笑:“那爷,妾身先退出去了。” 宋悠淡淡应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心漪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没再像之前几次那样,只默默退了下去。 待心漪从屋中走出后,宋悠转头看向了那本兵书,颇有感慨的拿了起来,随意翻了翻。 谁知竟从书中掉落出来一块锦帕。 锦帕轻飘飘的落在了宋悠的怀中,他的视线随着锦帕的飘落缓缓移动。 那锦帕掉在自己怀中后,他才讷讷的拿了起来。 这块青色的锦帕上,绣着两个让他心中柔情泛滥的两个字:梦文。 帕子已经有些旧了,但宋悠却记得很清晰——这是当时,他捡起来的。 犹记得,那是她尚在闺阁当中,在公府的花园和自己的五弟宋思交谈,听到不远处有丫鬟的说话声后,才匆匆忙忙的走了。 而后,宋思也走了,却是他走到了那里,将她失落的锦帕捡了起来,揣进了怀里,也将人偷偷的藏到了心底,每每念起这帕子上的名字时,心中一时激荡,一时怅然,一时柔软,一时欣喜。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绢子上绣着的荷花,轻声笑了一下。 后来这个锦帕还是他在风雪馆时交给了她,可她却忘了何时丢过一条锦帕。 而如今,这条帕子却又到了他的怀中,他的手里。 只是,怎么会在这书中夹着呢? 宋悠若有所思的将书放到了一旁,仔细看着手中的锦帕,不由蹙起了眉头。 忽然,他站了起来,手中拿着锦帕抬脚就要走出去:“不好——” 当时他将书丢出去的时候,恐怕是安妘站在屏风后面,那安妘岂不是误以为是他让她滚吗? 想到这一层,宋悠的脚步却又停在了屋中不能上前一步,那此刻去找安妘,恐怕她还在气头上吧。 可是,他若不去,她会不会更生气? 宋悠为难的挠了挠头发,在屋中兜起了圈子。 屏风外面的心漪见屏风里面的宋悠正在绕圈子,一时不大放心的扬声问了一句:“爷,您可是有心事睡不着吗?” 宋悠听后,脚步站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弯腰将灯吹了:“无事,睡吧。” 心漪听了,也就再无他话。 然而房中的宋悠在吹灭灯火之后,却并没有躺在榻上睡觉,而是轻轻推开了窗子,翻身从窗中跳了出去。 熄灯之后,书房外面的小丫头也就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个小丫头都坐在门边打着哈欠,根本没有看见动作飞快的宋悠,身为熙园的主子,竟然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月色越来越洁白,夜幕越来越深邃。 宋悠身上月白色的袍子也在此时显得那么的洁白。 他此刻不在鳒鲽院的正门,而在前碟院正屋临近湖畔的那边站着,手轻轻推开了窗子,轻轻翻身,人已经到了内室当中。 内室中纱帐垂下,安妘已经睡了下来,藕臂搭在被子外面,面容宁静。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榻边,又轻轻撩开了纱帐。 手中,还拿着安妘的那条锦帕,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去触碰睡梦中的人的脸颊。 指尖还未碰到,一时不察,手中的锦帕却先扫到了安妘的脸颊。 安妘觉得脸上有些痒,蹙眉嘤咛一声,似乎要醒。 第二百零六章 埋刺在心 见状,宋悠手一松,锦帕落到了安妘的脸庞,起身赶忙到了一边。 心虚的看着纱帐垂下,宋悠的心口突突的直跳。 待到轻微晃动的纱帐平静下来,宋悠舔了一下嘴唇,没有见到安妘转醒,心下才松了口气。 可松了口气后,宋悠心中却有些别扭了。 安妘怎么救这样安生的睡了,知道心漪同自己在书房里面,竟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和心漪圆房吗? 如此想完,宋悠又走到了榻边,隔着纱帐看着安妘的睡颜。 屋中沉寂,偶尔有微风从窗户那边吹进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悠才转身离开。 照旧,从窗口翻了出去。 一夜匆匆而过,当安妘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枕边的青色锦帕时,先是一愣,后又笑了笑。 宋悠昨晚,来过啊。 不枉她将绢子夹在了书中,想着心漪估计会拿着书到宋悠面前卖乖,结果还真是被她想到了。 安妘将绢子拿了起来,轻轻覆在了自己的脸上,无声的笑了起来。 然而此刻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的太久,屋门外面有人通传心漪来了。 听到通传,安妘将绢子从脸上拿了起来,守在内室外面的碧霜也连忙披着衣裳走到了内室当中,抱怨着:“这么早就来,天才亮。” 安妘自己坐了起来,将纱帐撩开:“她这是给我守规矩,你也没法挑出什么错来。” 碧霜将手放到嘴前,打了个哈欠:“那现在让她进来不进?” 安妘也还有些困倦,闭上眼肩膀上下起伏一瞬,碧霜当即帮安妘做了决定,朝门口走去:“让心主子稍候片刻,等姑娘梳洗妥了。” 外面听见动静,心雨也忙从屋中·出来,指使着小丫头们打水伺候着安妘梳洗。 一切收拾妥了之后,心漪在院中站了有两盏茶的时间。 屋中安妘端坐在厅中的正位上面。 心漪福身一拜,面含羞怯之意:“太太,妾身今儿特意过来给太太请安。” 安妘上下打量了一下心漪,若不是想起来之前宋悠说的,他若是和心漪圆房的话,必然要有嬷嬷过来报,几乎就要认为这面含春光和羞怯之意的女子已经开了脸。 “你其实也不必过来和我特地请安,毕竟之前你也是在这屋子里日夜伺候的,昨儿不过又重温了旧梦,大可不必这么如此。” 站在下面的心漪,抬眼看着安妘满脸不在乎的样子,低首不由疑惑了起来:“太太倒是和之前不大一样。” 安妘手上拿着在枕边的那条绢子:“能有什么不一样?怎么,难道对你客气了些,不习惯了?” 被安妘如此一问,心漪也只能低头不再多言。 心雨已经传了饭给厨房那边,此刻已经有小丫头端着饭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着小丫头们往屋中摆饭,安妘扫了一眼心漪,轻声笑了一下,往暖阁中走去。 心漪双手在宽袖下握着,倒是跟着安妘走到了屋中。 并不意外心漪跟着走了进来,安妘倒是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心漪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安妘,上前一步,给安妘盛了一碗白粥:“太太是有身子的人,现在该格外注意才是,不如吃之前先喝上一碗白粥润润嗓子,暖暖肠胃。” 安妘倒也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要喝,将筷子夹起来的那块香菇放到口中慢慢的嚼着。 心漪手中的白粥很烫,她就这么端着粥看着安妘。 待安妘将口中的香菇咽了进去:“心漪,你这样,可是怕我像之前那样整治你?” 心漪没再看安妘,垂眸道:“太太之前并没有整治过妾身,不过是教导妾身该懂的道理罢了。” 见心漪的手指在碗壁上面微微翘起又落下,安妘蹙眉还是将心漪手中的白粥接了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跟前。 “我怎么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道理?” 安妘夹了个精致小饺到了嘴边,轻轻咬一口,里面鲜香的虾仁也进到了口中,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心漪听了安妘的问题,恭恭敬敬的说道:“太太告诉妾身,不当管的事情就不该管,而想要留在这圆子里伺候爷,到底还得是爷说了才算,故而妾身缠着太太,给太太找麻烦也是无用的,还不如多在爷身上下些功夫。” 她话说完,安妘也将筷子放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心漪,一瞬不瞬。 另一只手中一直拿着在枕边看到的绢子,安妘的心也如这绢子一样,被人攥了起来:“怎么,这不过是在外面守了一晚上,便知道了怎么让夫君对你上心?” 心漪微微颔首,眉梢微动:“太太后来又没去过书房,又能如何确定妾身就是在外面守了一夜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安妘却当真怔了一瞬,一瞬过后,她才莞尔笑了一下,没有再看心漪:“不管如何,若是开脸,都会有嬷嬷来报给我,只是现在……我恐怕还不能和你说恭喜二字。” 心漪颔首,轻声笑了笑:“是啊,太太现在的确不必和妾身说恭喜,毕竟,昨儿妾身不过和爷说了几句体己话,爷能从妾身这里得到些宽慰,妾身就很是高兴了,想来这十几年的日夜相伴并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满桌丰盛,安妘一时没了胃口,双手缓缓交叠在腹前,不再抬眼去看一下心漪。 心漪缓缓抬眼瞧了一眼安妘的神色,福身拜了一下:“给太太请过了安,心漪也该去书房那边伺候爷喝药用饭了。” 安妘没有说话,也没有应声,只静静的看着桌上的菜品。 心漪没有再多说旁的,转身之前,静静的看了一眼安妘眼前的那碗白粥。 待到心漪从暖阁当中走后,碧霜连忙走到了安妘的身侧:“姑娘,你这昨儿就是不去找姑爷,倒是给了她机会了。” 听到这话,安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绢子,低头苦笑了一声:“机会?” 碧霜颔首,应了一声:“是啊。” 安妘将绢子收了起来,想到自己刚刚醒来时的欣喜,轻叹一声:“我昨天去过了,他后来,分明也知道了。” “什么?姑娘昨天去找过姑爷?是什么时候?” 安妘垂眸,端起了白粥,喝了一口,却觉这白粥涩得很,也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粥的缘故。 盯着粥看了一会儿,安妘将粥放回了桌上:“我何时去过,也没什么重要,只是宋悠他……” 或许,他将绢子偷偷给她还回来,不过是要她不必多此一举呢? 是不是,她对宋悠太有信心了些? 是不是,她实在对宋悠有太多希冀,有太多依靠了? 安妘站了起来,转头和碧霜说道:“将菜撤下去,分给院子里的丫头们吧。” 碧霜蹙眉看着这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品,叹道:“姑娘,吃得太少了些吧。” 安妘已转身朝外走去:“去吧,你们用过了早饭,还要帮我去小厨房做东西呢,眼看着圣上生辰逐渐近了,可不能再随便耽搁了。” 说完,人已离开了屋中。 碧霜见劝不住,只能按着安妘所言,将这些菜赏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 菜品赏下去后,碧霜想了想,还是去到了书房那边。 却见心漪依旧坐在厅中,而宋悠还在屏风后面。 心漪瞧见碧霜来了,眼眸一转,笑道:“可是太太有事情找爷?我去找爷说就好。” 碧霜看着心漪,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刚刚见心主子在姑娘面前,我还以为心主子已经明白了呢,怎么现在还在做这样的糊涂事?” 心漪从桌旁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碧霜转身,朝屏风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心主子刚在姑娘跟前,才说了自己不当管的事情绝对不管,怎么现在我到了这儿来,还问是什么事情?这是不当管就不管的做法吗?” 对方说话时,声音平稳温和,可偏偏让心漪心中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怎么填也是填不满了。 心漪的手攥紧了裙子,看着碧霜的侧脸笑道:“到底是太太身边的人,果然是比我们这些没见识的更懂分寸。” 碧霜微微侧头:“论分寸和见识,我可没心主子你做得好,毕竟我家姑娘常常被人诟病为庶女出身,到底是不如跟在嫡出的主子身边的更有见识和分寸,故而心主子几句话就能让我家姑娘吃不好睡不下,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真是比旁人强了一百倍呢。” 心漪松开了裙子,朝碧霜靠近一步:“碧霜,之前你可并不是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人,怎么我自从出了院子,倒是平白无故受你这么多教训?” 碧霜转头,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见屏风里面有人走了出来,正是宋悠。 但见宋悠穿着一套米白的衣裳,腰带是绣着浅蓝边儿的样子,眼下不见乌青,此刻精神饱满得很。 他一从屏风这边走出来,碧霜和心漪二人都垂首行了礼,不敢再有争吵。 可碧霜在行礼后,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宋悠,想着刚刚自己说安妘吃不好睡不下的话,宋悠该是听到了的,便等着宋悠能赶紧去鳒鲽院中,早早的和安妘和好。 谁知,宋悠负手朝碧霜走进了一步后,轻轻挥袖道:“回去吧,你不在你家姑娘身边好好伺候,跑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讨个准意 听到宋悠这样说,碧霜有些惊讶的抬头看着宋悠。 宋悠见碧霜惊讶抬头,将头一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昨儿晚上他明明瞧见安妘睡得好好的,要说吃不好倒也有可能,毕竟听说刚才心漪去找了一趟安妘,估计是怄她来着。 但她若是真那么在乎自己,也该过来找了。 什么自己原比她拥有的多的鬼话,根本是安妘为她心中念着宋思找的借口。 碧霜见宋悠神色明寐不定,有些焦急:“姑爷,姑娘她……” 这边碧霜说着话,宋悠已经转身朝屏风后面走去,根本就不想听碧霜说什么。 心漪见状,抬眼看着宋悠消失于屏风的背影,眼睛都有些亮了,面上带着笑容。 见宋悠根本不想理会自己,碧霜也只能是叹气,没有说其他,转身要走。 她转身一瞬,却被心漪拉住了手腕,拦住了去路。 碧霜抬眼,甩开了心漪的手。 心漪倒是不恼,凑到碧霜耳旁低语轻声:“这圆子里呢,虽说太太是当家主母,但太太的脸面,到底还是爷给的,太太若是没有脸面,那我的见识和道理自然就比你多了。” 听到这些,碧霜转头看向心漪,瞧着她笑容温和温婉,但奈何心漪所言并非是没有道理的,故而碧霜也只能忍住心中怒气,也轻声回应道:“心主子放心,这圆子里,断然不能出现宠妾灭妻的事情来,纵然爷准,府上的老太太也不准。” 碧霜说完,也不待心漪开口,早已抬脚离了屋中。 而心漪也没有再去理会碧霜的事情,只是连忙绕过了屏风,进到了内室当中。 内室中,宋悠正负手在桌案前练字。 心漪缓步走到了宋悠身后不远的地方,微微笑了一下:“之前爷说,练字就好像练剑,现在爷身子不大爽利,在这里练练字也是好的。” 宋悠颔首,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抬头。 安静的屋中,只有他手中的笔从宣纸上轻轻擦过的声音,柔而静谧。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打在他的身上,也打在心漪的脸上。 心漪咬了一下嘴唇,又继续说道:“心漪早上时和太太请了安,想必是说错了什么,倒是弄巧成拙,以至于太太现在还没能来找爷服软认错。其实,这圆子里的主君和主母不和,我们这些下面的也看着着急,一着急就容易说错话,做错事。” 宋悠听到此处,眉梢微挑,将毛笔提了起来,写好了最后一个字。 将笔尖在水中轻轻一过,宋悠便将毛笔从新挂回了笔架上面。 他面上带着微笑,转头轻轻瞥了一眼心漪,一种天生的风流之感此刻如此撩人,谁知口中温和言语却如同芒刺一般戳进了她的心口子里:“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又何必闲着没事去找她呢?在这原本就复杂的事情当中,又添上些枝节,另事情再复杂几分,真是多此一举。” 在宋悠那双清亮的眸中,心漪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却看不到宋悠眼中给安妘的柔情。 她垂首,没有说话。 宋悠轻叹一声:“心漪,你愿意在这里守着,我不赶你走,是希望你在下头的人面前,有几分体面,可有的时候,你的体面不能越过梦文,不能越过那个最该有体面的人。” 听着宋悠的话,心漪收拢起了自己的手,颔首,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所以,她在他这儿,算什么? 一个刺激安妘的棋子? 见宋悠又转身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心漪张了张嘴,抬眼将泪水逼了回去,只能转身从内室当中退去。 而此刻,碧霜已经回到了鳒鲽院中去寻安妘。 见安妘已经在小厨房里带着小丫头们做擦脸膏子,她站在小厨房门口只是叹气,并未进去。 安妘让小丫头们将月见草和盐角草放到了蒸笼上后,自己洒了些碱水上去,转身要出去叫心雨进来给自己寻一两颗黑珍珠来。 谁知她这一转身,却见到脸色忧愁的碧霜。 安妘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转身朝碧霜走了过去:“你这一脸的不高兴是给谁看?是不是从书房刚回来啊?” 有些讶异的看着安妘,碧霜蹙眉问道:“姑娘怎么知道我会去书房那边找爷?” 安妘嗔怪的瞧了一眼碧霜:“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昨儿自己就跑了过去,今儿又自己跑了过去,虽说我是不大喜欢在这样的事情限制你,但是你也不要总是想着劝他和我和好,这夫妻吵架,旁人是劝不来的。” 见安妘说着话就要往外走,碧霜伸手拽住了安妘的袖子:“姑娘,虽说是这么说的,可姑爷毕竟是个将门所出的嫡子,一路仕途顺遂,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公子,大概也是心比天高的主儿,我瞧着平日里姑爷待姑娘也是放在心尖上宠的,现而今姑娘也将姑爷身边的人正一个一个的往外推,而今到了这个时候,若让那个心漪钻了空子,姑娘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安妘回头看着碧霜,目光平静:“你今儿去那儿,心漪给你气受了?” 碧霜垂首摇摇头:“这倒不是,只是我故意扬起声来说,姑娘你吃不好睡不着,可谁知道姑爷一出来,就让我回来了,连问一下姑娘你的情况都不问,当真是让人寒心,我怕这样下去,那个心漪又日夜相伴,情况不妙啊。” 听后,安妘缓缓点头,笑了一下。 看见安妘在笑,碧霜不由问道:“姑娘笑什么?” 安妘眼珠子一转,笑得更开心了些:“我之前也是你这样想的,可刚才我却想通了一件事。” 碧霜蹙眉:“什么事?” 安妘转身,缓步向前走着:“有什么白费不白费,不过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个结果罢了。其实,早在我嫁过来的第一天,就做好两人最坏的打算,看着他将自己的后院塞满女人,而我不过是他偶尔会想起来的一个新鲜人,可到底心有不甘,还是想求一个唯一,所以才费尽心思的维护着这一分唯一。”’ 碧霜跟在安妘身侧,听着安妘平和的语气,心中不由一紧:“可是姑娘,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瞧着姑娘这一阵子倒也是对姑爷上了心,又怎么能……”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她看着安妘的脚步停了下来。 安妘抬眼,看着后院这里的桂树,轻叹一声:“是啊,所以,六天过去之后,我就把他当成一个摆设就好了。” “摆设?什么摆设?” 听着碧霜的疑惑,安妘摇摇头笑了一下:“既然你来了,你就帮我去前面寻两颗黑珍珠过来吧。” 碧霜听后,先瞧了瞧安妘的神色,见她并无什么异常,也就放心的去了。 待碧霜取回黑珍珠后,安妘已经又坐在小厨房当中,她正分拣着玫瑰花,只将好的捡出来。 碧霜拿着两颗黑珍珠放到了安妘跟前儿,安妘抬眼扫了一下,又低头继续看着捡出来的玫瑰,道:“算算时间,贵妃娘娘那边的瓶子们估计也快要做好了,咱们这小厨房里面,每日除了我和你,加上这两三个小丫头,做这些东西倒也不算太慢,只是到最后得记着差人去打些金粉回来加上。” 听到要打金粉,碧霜向前凑了一步:“姑娘,那打金粉的话,需要很多银子呢,要不要去和姑爷商量一下?” 安妘抬眼,瞧了一下碧霜,将玫瑰花推到了碧霜手边。 碧霜垂眸,将一朵玫瑰花拿起来又丢进盘中,却还是端着朝灶台上走了过去,要上去蒸。 安妘头也没抬,只将黑珍珠放到了药捻子里面,慢慢的开是磨着:“去找他商量做什么,早前我们二人成婚的时候,赏下来了五十个金镯子,那些金镯子之前给婆母和二位嫂子做过一些臻时玉容膏,当时才用了两个,现在还有那么多闲置着,我拿去使,他还能扒了我的皮不成?” 碧霜没有说话,只将一旁安妘调配好的碱水向上一淋,将盖子扣了起来。 安妘这才抬眼瞧了一下碧霜,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是实在停不下来瞎想,不如帮我想想咱们账房那边的宋先生,给他选一位怎么样的女子做妻子比较好。” 碧霜转头,见安妘已经低下头去慢慢磨起了珍珠,只能是将想说的话,默默的咽了回去。 这一天过去的倒是快,只是对于安妘来说很快,对于宋悠来说却很是煎熬,他一共在园子里溜达了三圈,每一次回到书房的时候,都会朝鳒鲽院里面看上一眼,但结果都不是很愉快,院中安安静静,什么动静都没有,更没有人来找他。 好容易等到晚上,在宋悠自己坐不住要去鳒鲽院找安妘的时候,却在刚迈出屋门,就见到心漪已经进到了院中。 院中已经上了灯,安妘正坐在桂花树下喝茶,看见心漪进来的时候,淡淡的扫了一眼对方,没有言语。 宋悠抱着手臂想了想,脚下轻功步法变换,迅速到了鳒鲽院的墙边,一脸关切的看着里面的安妘。 院中心漪福身拜了一下安妘,很是恭敬:“太太,昨儿心漪自作主张去伺候爷,惹得太太不痛快,想着今儿可千万不能这样,故而特意前来讨太太的一个意思,今儿心漪还要不要过去书房那边伺候爷。“ 一个问题后,风吹,叶落。 安妘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垂眸静静的看着缓缓落在地上的叶子。 而在院外的宋悠,更加关切的看着安妘,心中很是好奇安妘会如何作答。 第二百零八章 暗中关怀 安妘听后,起身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团扇,含笑看着心漪:“你知道这样会惹我不痛快,今儿还要来问,存的什么心思?” 心漪连忙退后两步,再次福身,不敢起身:“太太别恼,妾身不敢有旁的想法,今儿为了能求太太一个意思,妾身特自己炖了阿胶红枣汤送来,要给太太补身安胎呢。” 说完,心漪朝旁边的文墨使了个眼色,文墨连忙拿着食盒递了过来。 碧霜伸手接过来,将食盒打开,让安妘看了一眼食盒当中的羹汤,快速摇了两下团扇:“你不必给我来这套,既然知道我会因着你不痛快,那就不必这一天三四次的往这儿跑,故意说这些来听。” 院外的宋悠听到安妘竟是和自己说了相同的话,不由笑了一声。 可下一瞬,宋悠却又敛了笑容。 只听安妘在里面说道:“你要伺候夫君,直接去问夫君,何必来这里问我,只当我能替他裁决这样的事吗!” 心漪见安妘气恼,跪了下来:“太太!” 见自己怎么说也没用,安妘转身拂袖要走。 谁知心漪跪行凑了上来,伸手拽住了安妘的裙摆,让她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安妘不得不低头看着心漪:“你到底想做什么。” 心漪仰头,眉心微蹙,楚楚可怜:“太太,纵然太太心中恼妾身,可看在妾身只想好好伺候太太和爷的份上,将这碗羹汤用了吧。” 安妘心中烦躁得很,伸手将心漪送来的那碗羹汤仰头喝尽了,放到了石桌上。 谁知心漪的手还没有松开安妘的衣裙,眼中含泪笑了一下:“太太既喝了妾身送来的汤,是不是就是准了妾身今日可以伺候在爷跟前?” 安妘垂眸,皱眉看着心漪,弯腰,将自己的裙摆从心漪手中狠狠的抽了回来。 她还没有直起身子,而是抬手紧紧攥住了心漪的下巴:“你要在我这里卖乖装柔弱,我随你,但你也别太得寸进尺!” 声落,手松开,安妘这才得以转身走进屋中。 而在院外的宋悠也没有再看下去,转身却没有回书房,而是踱步到了湖畔。 院中的心漪随着碧霜关门的动作,恭敬的叩拜后才起身,让文墨收拾了食盒后转身出了鳒鲽院。 一出院子,心漪便瞧见了伫立在湖畔旁边的宋悠。 她抬手挥了挥,让文墨先拎着食盒走了,自己则小意的走到了宋悠身侧。 湖上,将要圆满的月亮映在湖上,泛着令人孤寂寒冷的光。 她已经到了宋悠的身侧,宋悠却未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连眼睛都未动一下。 心漪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爷刚刚,是不是在院外?” 宋悠将手负在身后,只轻声应了一下,心中想着安妘的事情,始终不得像这面前的湖水能有片刻平静。 心漪抬眼看着宋悠的侧脸:“妾身刚刚,又多言了,只是妾身只想给自己挣一个机会,挣一个能陪在爷身边的机会。” 她说话时,他已经转过了头。 宋悠正看着她的双眼,一双带着审视的双眼,既无怜惜,甚至连一丝怜悯也没有。 心漪嘴唇轻颤,向后退了一步。 他转身又看向了平静的湖面,视线从她身上淡淡的扫了过去:“我说了,你别总去惹她不痛快。” 心漪眨了眨眼睛,将眼中要掉下的泪忍了下来,可她的声音却是颤的:“是不是因为心漪只是个奴才,所以爷才……” 宋悠听后,不由蹙眉,转头看向心漪。 心漪抬头,咬了一下嘴唇,艰难的说道:“倘若,心漪也像太太那样,是公府的千金,或者不是公府,侯府,伯府,尚书府……都可以,只要是高门贵女,爷才会正眼来看心漪呢?” 此刻,她已忍不下泪水,一颗颗的眼泪从双眸之中掉落下来,打湿了端在身前的双手。 宋悠将身子也转了过来,他有些不解:“你缘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心漪那双眼眸是含着情意的,也含着怨:“难道不是吗?太太她,是公府的千金,无论再怎么样,也都有公府做依靠,心漪自小在宋府里服侍主子,唯一的仰仗只有爷。” 听着心漪的话,宋悠竟有些愣了。 他眼睛动了动,没有再看心漪,却转身又看向了湖面。 耳旁是心漪真情意切的一片剖白,可心里炸开的,却是安妘当日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宋悠,你有的原本就比我多。 心漪说她自小能仰仗的,只有自己,可安妘,又如何不是呢? 纵然是命妇加身,到底也是因为皇上当时要将她嫁给一个死人才给的哀荣,公府当中,自小失了娘亲,嫡母和祖母又何曾真的为她想过。 齐王谋逆时,辅国公明明察觉不对,却还要拿着安妘作为赌注去联姻。 宋悠缓步向前走了走,又停下,转头看向心漪,轻叹一声:“你以后会找到能仰仗的夫君,能仰仗的夫家,但你此生唯一的仰仗,绝不会是我。” 心漪原本伸出的双手,又讷讷的收了回去,看着宋悠平静的双眸,泣不成声。 宋悠轻叹一声,转身朝书房走了过去,连一句安慰都不能给她。 泪眼朦胧间,宋悠已经进到书房当中。 没有再管外面心漪的事情,忽然想明白了安妘的话后,宋悠躺在榻上倒是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烦躁了起来。 那安妘,当时决意要和云之生死相许,私定终身的时候,是不是把云之当成了她此生唯一可依靠的人呢? 翌日晨起,宋悠听着鳒鲽院中的动静,仰头将药喝了以后,才拿起筷子,便挥手让站在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到院子里瞧瞧情况。 小丫头得了安排后,提着裙子走到了院门前,正巧看到了碧霜正匆匆从后院那边出来。 那碧霜见这小丫头是这几日在书房那里当差的,抬手交到了自己跟前:“可是爷叫你来的?” 小丫头看着碧霜笑了笑:“爷说让我来看看院子里忙什么呢?” 碧霜听后,方知宋悠那边已经耐不住了安妘,便笑道:“你先回吧,等会儿我回了太太再说。” 小丫头听后,连忙抬起手摇了摇头:“好姐姐,快别这样,爷和我说,千万不能让太太知道。” 碧霜听后,拍了一下小丫头的肩膀吗,笑道:“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罢,人已转身又朝后院当中走去。 安妘抬眼瞧见碧霜走了进来,垂首继续磨着药捻子里的虎杖根:“怎么这么快回了?我让你去打的金粉可打好了?” 碧霜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凑近了安妘:“我一出去,就见到了姑爷差人到这边问呢。” 安妘手上动作一顿,瞥了一眼碧霜:“问什么?” 碧霜又凑近了一些:“还能问什么,不就是问姑娘在做些什么,我想着姑娘和姑爷二人,这两日里住在园子里,竟是一次面儿也没碰上,姑爷心里定然十分想念。” 安妘眼睛转了转:“他倒是真的想,可身边美人相伴,不过是有些空闲的时候想想罢了。” 碧霜本还想劝,安妘却先开了口:“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之前我还说要给账房的宋风找个合适的女子与他婚配,我琢磨了两天都没琢磨出来一二,昨儿让你帮我想想,你也没想,竟琢磨着这些事情。” 听到安妘这样一说,碧霜眼睛一亮:“姑娘,这给账房先生说亲,怎么也得要问一下姑爷的意思才成吧。” 安妘没有言语,只是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将药捻子当中仅留的两个还完整的虎杖根全都碾碎了。 碧霜笑了一声,转身脚步轻盈的跑了出去。 书房此刻,并无心漪在侧,小丫头们都在旁边忙活着给宋悠将用过的早饭收了。 门,大敞着,碧霜到了门前,福身行了礼:“姑爷,姑娘让我来问些事情。” 听到是碧霜的声音,原本要进到屏风后面的宋悠转头停下了脚步:“你家姑娘有什么事要问?” 碧霜这才进到了屋中:“姑爷,姑娘说前两日说好了要给现在的账房先生说亲,只是她思来想去还没能想到合意的人选,所以差奴才来问问姑爷这儿可有合意的人选?” 宋悠听后,负手踱步到了桌前,缓缓坐了下来。 碧霜也缓步走到了宋悠前面侍立。 宋悠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那个宋先生,心里可有合意的?不论是园子里还是府上,都可以。” 碧霜听后,点头,转身欲走,又转身看着宋悠:“姑爷,其实姑娘她这两日,还是很念着你的,一日三餐,一天三顿药,都要过问一遍。” 宋悠抬眼瞧着碧霜,抱着手臂笑了一下:“嗯,这是自然,她怕我死了以后当寡妇。” 听到这话,碧霜看着宋悠有些怔忪的眨了眨双眼,却见宋悠笑得很是开心,又无所谓的样子,心中一时也是摸不清他如何想的,也只能福身退了出去。 这边碧霜刚刚出去,却见有小丫头引着周夫人身边的含冬朝这边走了过来。 但见含冬手上拎着一个食盒,身侧还伴着心漪。 那含冬见到了碧霜,笑脸迎了上去。 碧霜也回了含冬一个笑:“含冬姐姐怎么一大早来了,可是老太太让来的?” 心漪在一旁柔和答道:“正是呢,老太太听说太太有了身孕,心里高兴,便让含冬姐姐送来安胎的补身汤过来,说过两天,还要请太医来瞧瞧呢。” 第二百零九章 补身汤药 听见这些话,碧霜垂眸,手心一瞬有些凉了。 她不是没想到过会有这些事情,而安妘自然也想过这些事情,可只是没料到,竟然来得这样的快。 而为何这么快,就还得问眼前这个心漪了。 下意识的,碧霜抬眼看向了心漪。 含冬见碧霜愣愣的,抬手轻轻晃了晃碧霜的衣袖:“想什么呢?” 碧霜回神,朝含冬笑了笑:“姑娘知道了,一定欢喜得很,我现在领着姐姐进去。” 心漪跟在碧霜和含冬的身后,眼中泛起一抹冷意,嘴旁是一抹笑意:看来,安妘果然是假孕,那太医来了,岂不是要连累宋家坐实欺君之罪? 思虑间,三人已经进到了鳒鲽院当中,心漪看了一眼院中的桂树,心中打定了些主意——还是,让她好好帮帮安妘,圆了这个谎吧。 碧霜将含冬和心漪引到了正屋的厅中,自己则忙到了后院当中去寻安妘。 安妘正将磨好的虎杖根粉末往小瓶当中送,听到碧霜慌乱着叫自己,不由抬头问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碧霜侧头看了一眼守在灶旁给安妘看着火的两个小丫头,快步到了安妘跟前。 还不待安妘再问,人已经俯身与安妘耳语道:“府上,老太太差人给姑娘送了安胎的补身汤,还说过两天要请太医来看呢。” 安妘听后,缓缓将手中的瓶子放到了桌上,面色不见恐慌。 碧霜见安妘面上平静,蹙眉:“姑娘,这可……” 安妘起身,抬手制止了碧霜的话,转身从小厨房当中走了出来:“急什么,又不是今儿就请太医。” 碧霜有些急切:“姑娘这事情,原是为了姑爷才会这样,姑娘现下,不如去求求姑爷?” 安妘瞥了一下嘴,刚要说什么,却抬眼看见宋悠正抱着手臂靠在后院的桂花树下。 清晨的阳光正好,他一身白衣,脸上带着轻松玩味的笑意。 在她抬眼看见他的时候,他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怎么样,要不要求求我?” 碧霜晃了晃安妘的袖子。 安妘却皱眉将碧霜的手推到了一边,挑眉问宋悠:“你都知道?” 宋悠将手从胸前松开,摊了一下手:“她们几个在书房门口说话,我也没法不听到。” 他说完,眼睛转了转,兴致勃勃的看着安妘,正等着安妘和自己说软话。 谁知安妘冷淡的扫了一眼宋悠,转头便走了:“爷这几日松快得很,还是别为我的事情烦心了。” 被安妘这话噎到的宋悠,站直了身子,看着安妘竟是一步也不回头的走向了前院。 他有些尴尬的朝浓密的树冠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看了看地,最后看向了安妘离开的那条道路。 最终的最终,他也只能是自己深深的叹了口气,负手朝前院走去。 前院中,安妘已经推开了正屋的门走了进去。 她一入屋中,心漪和含冬都起身向她行了礼。 安妘扫了一眼心漪,转头拉着含冬的手朝暖阁中而去:“含冬姐姐亲来,我心里头很是感动,想来婆母听到了消息很是欢喜。” 心漪没有跟上去,又坐回了厅中,而她手边,还放着含冬拎过来的那个食盒。 碧霜跟着安妘和含冬进到了暖阁后,即刻奉了杯茶给含冬。 含冬接了过来,倒是没喝,放到了一旁,扶着安妘坐到了榻上:“添丁是大喜的事情,何况还是正室的头胎,老太太心里高兴着呢。” 安妘微微颔首,只看着含冬笑了笑,手却不由将绢子揉成了一团。 含冬转身看了一眼桌上,“咦”了一声:“老太太特让我送来的补身汤……” 话还未说完,心漪已经拎着食盒走了进来:“含冬姐姐,在这儿呢,你刚刚和我说的高兴,见了太太之后,转身自己跟了进去,倒忘了。” 含冬从心漪手中接了过来,将食盒放到了桌上,这才把补身汤取了出来。 安妘看着含冬手中那碗黑乎乎的汤汁,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这边的人也能熬这些东西,难为婆母这么远还让姐姐来送。” 含冬将汤递向了安妘:“太太说的怎么不是呢,只是老人家心里头念着儿孙们的事情,总是觉得事事不能放得下,才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跑这一趟,要是心里不知道咱们这边什么也不缺,自己个儿就过来了。” 安妘垂眸,伸手接过了碗,汤的温度从碗壁传到了手心。 此时此刻,安妘心中倒是有说不清的滋味儿来,这谎话果然说不得,一不小心给自己制造了许多麻烦出来,只是当时她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 见安妘捧着碗有些发呆,心漪在一旁柔声道:“太太快喝吧,可别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片心意啊。” 安妘闻声,淡淡的看了一眼心漪,将碗送到了唇边,喝了一口。 汤汁流入口中,苦涩沾满了整个口腔,安妘醋起了眉头。 正当她想着怎么能不喝这东西的时候,暖阁门口又走进了一个人。 宋悠负手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我听人说,母亲让含冬姐姐给娘子送了补身汤来?” 安妘抬眼看向宋悠,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了一旁。 宋悠走到了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继续说道:“听母亲说,还要请太医再给娘子看看?” 含冬福身:“是,老太太昨儿听了消息,很是高兴,今儿一大早让小厨房那边熬了补身汤,赶忙让我送来的。” 宋悠双眉一挑,缓缓点头,看了心漪一眼。 毕竟这消息不是安妘和宋悠让传过去的,这事情也只能是心漪做的。 被宋悠瞧完这一眼,心漪忙垂首,不再抬头。 宋悠又看向含冬,抬手轻轻搭在了安妘的肩头上:“只是不知母亲要请哪位太医来?可想好了人选?” 安妘侧眼看了看宋悠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撇了一下嘴,手上绢子被揉成团又被松开,反反复复。 含冬侧头想了想:“诶呀,这个老太太倒是还没说呢,不过太医院里那么多位国手,还有之前给大太太看过的王太医在前面摆着呢,左右肯定能请到好的。” 宋悠缓缓点头,沉吟片刻:“其实我倒是有个人选,不过就是年轻些,但人是极为可靠的。” 含冬上前一步:“何人?” 宋悠笑道:“也不是外人,是五弟在仙缘岛的师侄,现在已经在太医院任职了,我左右想着让外人看也是看,不如找自己人还方便些。” 安妘垂眸,心底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想到了让婆母请方恒文来的法子,只是不如宋悠这么轻松。 毕竟宋悠说,那是叔叔信任侄子,她若自己直说,少不得要被人在后面议论是不是和年轻的方恒文有私情。 含冬听了宋悠的话,点头:“那这样也好,我今儿回去,就和老太太说说。” 见含冬应了自己的说法,宋悠也站了起来:“也好,那真是辛苦含冬姐姐跑这一趟了。” 含冬听着宋悠的话,也知道宋悠没有多留自己的意思,再次福身和安妘行了礼:“那我就先回了,太太这边也好生注意着,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交给下人们忙活吧。” 安妘起身,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含冬已转身从暖阁中离开,心漪也抬眼看了看安妘和宋悠,又看了一眼放在矮桌上的补身汤,也福身:“妾身去送送含冬姐姐。” 宋悠颔首,应了一下。 碧霜见二人难得肯想见,而且还处在同一屋檐下,也就连忙退了出去。 这暖阁之中一时没有了人,变得分外安静了起来。 宋悠还站着,他负手转身看着坐在榻上的安妘:“我瞧着你倒是对我母亲很是感动?” 安妘手撑着下巴:“自然感动。” 见安妘说话时,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宋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抿着嘴唇看着安妘。 安妘玩着手中的绢子,依然没去看宋悠。 宋悠又坐了回去,坐到了安妘的对面。 他这样坐下来,倒是让安妘不得不看着自己。 宋悠看见她发怔的神情,眼睛转了转,笑得开心,端起了桌上的汤:“你喝啊。” 安妘别过头,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这个东西闻着就苦,喝着更苦,谁闲的没事要喝这个。” 他没有恼,还在笑,伸手将安妘放在桌上的手一把抓住:“嗯,不喝就不喝吧。” 她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将手一甩,却没甩开宋悠的手:“我就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人,前儿还跟人置气,这会子又拉拉扯扯的,也不害臊。” 宋悠站了起来,又走到了她旁边坐下,期间,却没有松开过安妘的手。 他坐到了安妘的旁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我这样,是因为我想明白了你给我的问题,既然想明白了,我自然要和你和好啊。”’ 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没有推开:“你想清楚了什么?” 他笑了两声,将安妘揽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道:“我想清楚了好多,安妘,你不是差碧霜来问宋先生的婚事吗?为了你放心,我想着,不如把心漪认作义妹,风光嫁过去,你觉得如何?” 可安妘却没有回应他,她伸手紧紧攥住了她肩头的衣衫,唇边溢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听见她这样痛苦的声音,宋悠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却见安妘面色苍白,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第二百一十章 滑胎之药 见到安妘的样子,宋悠抬手捧住了安妘的脸:“你怎么了?” 安妘倒吸着凉气,眼中竟生生掉下泪来:“疼!” 正疑惑安妘发生了何事时,宋悠垂眸,赫然见到安妘碧色的裙子上染上了一团红色。 一时宋悠揽着安妘的肩头,抬手就要为安妘渡真气过去:“你……你真的怀了身孕。” 安妘听后,也是一惊,却见宋悠抬掌要为自己渡真气的一瞬间,慌乱的握住了他的手,艰难道:“方……方恒文,太医!” 宋悠蹙眉,将安妘打横抱了起来,朝外面扬声道:“碧霜,去宫中叫方恒文过来!” 在厅中的碧霜听着屋中宋悠的声音,一时愣住,本想问什么事情,却见宋悠已经抱着安妘冲进了内室当中,一时也不敢耽搁太久,慌忙跑了进去。 进到内室当中,宋悠见安妘神色痛苦不已,心中按着自己想好的,抬手就要贴住安妘的后心。 安妘虽未见到宋悠的动作,却心有灵犀一般,立刻知道宋悠将要做什么。 故而她猛然转身,双手握住了宋悠的手,拦住了他要给自己渡内力的手。 他看着她裙上的鲜血氤氲的面积越来越大,急道:“你别拦着我。” 安妘虽腹中绞痛,却还可以忍耐,摇头道:“宋悠,我虽然疼,但还可以忍受。” 宋悠反握住安妘的手,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额头上,声音低沉:“我不想……你出事,这也许是你和我,唯一的……” 他的话没能说的下去,有一颗泪无声的掉落下来,顺着她纤细的手腕流淌进了她的袖中。 温、润、痒。 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安妘转头看了一眼宋悠,额上的冷汗有些流到了眼睛里,让她不得不飞快眨了眨眼睛。 腹间的痛楚一阵一阵的绞着她难受,但已比刚才好了许多,想来是那些伤胎的东西并没有喝多少。 她张嘴吸了口凉气,以减轻自己肚腹中感受到的疼痛,咬牙和宋悠说道:“你别傻了,只要你的毒解了,前面不管是谁挡着,只要拼上全力都可以活得下去。可是宋悠,倘若你折在这时候,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听着她艰难说出的话语,宋悠缓缓抬头看着安妘面如金纸的脸色,心中一片酸楚。 安妘看着他的双眼,额上的冷汗还在流,濡湿了她的头发。 夏季天气燥热非常,屋中虽有降温的冰块,但此刻在身体的折磨和空气的闷热中,安妘的汗就像是雨一样往下淌着。 宋悠蹙眉,心中再难以忍受此刻的一切,还是伸手将安妘捞了起来,抬掌要覆在安妘的后心。 身体上的折磨敌不过现在的焦急,安妘咬牙道:“宋悠,你这样我不会把这孩子生下来的,你若是死了,我即刻就将这孩子打了——你信不信!” 然而,宋悠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已经缓缓抬起,就好似没有听到安妘说的话。 他抬手一瞬,已经催动内力汇聚掌中,谁知将要贴在安妘后心时,抬起的右手忽然一阵刺痛,让宋悠皱眉低喝一声。 宋悠定睛自己的手掌,掌背上一根细小的银针扎着,他转头看向外面,见到了本该在路上的方恒文。 方恒文负手蹙眉朝宋悠和安妘走了过来:“将人放下来。” 宋悠见方恒文拎着药箱已经到了床榻旁边,便也将安妘放了下来。 安妘躺在榻上后,喘息:“还好。” 方恒文微微弯腰,将宋悠手背上的银针拔了出来,收到了袖中。 宋悠见方恒文利落的将药箱打开,拿出了银针,不由蹙眉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快?” 方恒文没有抬头,伸手将安妘的手腕握住,两指搭在她的脉搏上细细感受着她的脉息,声音淡淡:“婶子让我帮她一个忙,我今儿是来告诉她情况的。” 将安妘的手腕放下后,他扫了一眼宋悠:“还好赶对了时候,不然你再催动一次内力,定然撑不到小师叔回来。” 他话音刚落,碧霜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原是方恒文脚下有轻功步法加持,故而比碧霜早来了许多。 那碧霜进到屋中瞧见安妘裙上有血,先是一愣,随后退了两步:“我去让小厨房炖些何首乌来。” 方恒文将安妘的宽袖拽了起来,一针刺入了她的肘内:“快去,加些阿胶,施针之后,即刻送服。” 碧霜连连点头,已经转身退出了内室当中。 方恒文也拿出了另一根银针将安妘另一只手臂上也扎上了:“劳烦三叔将婶子的小裤拉起来一些,小腿上还需再有两针,我不便触碰。” 宋悠颔首,弯腰将安妘的裙子和小裤向上拉了一些,随后又担忧问道:“她可会有事?” 方恒文将迅速将两根银针刺到了安妘的小腿外侧,声音有几分凉意:“婶子喝的滑胎药并不多,及时诊治并不会有什么大事,倒是刚刚若不是小侄及时出手制止,很可能会一命呜呼。” 宋悠自然知道刚刚自己的凶险,却还是看着安妘的脸笑了笑:“无事。” 她躺在床榻上,听见宋悠这二字,心中一痛,缓缓阖上了双眼,一时也无言语。 方恒文蹙眉看了看宋悠:“难以理解。” 宋悠摸了摸鼻子,沉声道:“怎么会是滑胎药,梦文是为着我的缘故,在谎称有了身孕,但……” 方恒文直接打断了宋悠:“她刚刚喝过什么?” 宋悠一愣,想到了周夫人让人送来的那碗补身的汤药,心中一时疑惑更大,脚步已经朝外面走去。 方恒文见状也跟着走了过去。 待穿过了中厅,到了暖阁当中,只见桌上还摆着一碗凉掉的浓黑汤药。 方恒文端了起来,蹙眉看着这碗中的汤药:“就是这个?” 宋悠颔首:“是。” 方恒文将碗送到鼻下,仔细的闻了闻后,眉心皱得更深,之后伸手探了一下,将碗放下,指尖送到唇旁,舌·尖轻轻触碰指尖后,神色倒是多了几分讽刺。 宋悠手紧紧握住,又松开,心中有了些算计。 只听方恒文冷笑了一声:“我都不知该说婶子幸运,还是该说婶子不幸。” 宋悠咬了一下牙床:“怎么讲?” 方恒文嘴角旁有一抹冷笑:“这个,是青·楼楚馆,或者是一些找不到买家的扬州瘦马常喝的药,这些人在开·苞之前会被人连续灌上几天,这样的话,再去接待客人,万无一失,绝不会有孕。” 宋悠握紧的手一瞬无力,有些震惊:“什么!” 方恒文语气缓缓:“看来,有人想让婶子不知不觉间变成这样,可偏偏婶子又的确有了身孕,而这药又只喝了一点,只要及时诊治,就可保住胎儿,故而并不算太糟糕。” 宋悠垂眸看着这碗汤药,手扶在榻上的矮桌上,沉声道:“汤药是我母亲让人送来的,母亲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含冬更没有理由。” 方恒文没有兴趣听宋悠的后宅之事,手臂抬起负到身后,宽袖也到了身后,朝内室走去,紧盯安妘的状况。 而宋悠则坐到了榻上,一时沉默了下来。 自然不会是周夫人,也不会是送汤药来的含冬。 太阳在向上攀升,温度越来越高。 屋中也越发闷热了起来,宋悠起身往外走去。 一出屋门,在院中带着小丫头们忙活的心雨便上前来问:“我见方大人来了,还以为是爷又怎么了?难道是太太身上不大好?” 宋悠看了心雨一眼,负手看了看这院中顶好的阳光:“你和心漪在我身边待了多久了。” 这问题突然,心雨将手中修剪花草的剪子放到了石桌上,站在廊下和宋悠说道:“我和心漪二人是从五岁的时候跟着爷的,算下来,快十五年了吧。” 宋悠轻叹一声,笑了笑:“是啊,十五年,这么长的时间。” 一声叹息的消失,一段主仆之情也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之中无从寻起。 心雨不解的看着宋悠缓步从院中走了出去,脚步缓慢,似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熙园中的玉心院中。 心漪坐在廊下,看着院中花圃里的月季花,那些红的粉的花在明媚的阳光之下,格外娇·嫩。 手中的团扇轻轻摇动,有风送来,她转头轻声问着文墨:“听说前面鳒鲽院中请了大夫?” 文墨颔首:“是啊,只是并不知道是谁请的大夫。” 心漪笑了一下,懒懒的趴在了栏杆上面,盯着院门:“估计是爷吧。” 文墨低首思忖片刻:“若是爷的话,主子要不要去看看?” 心漪轻轻摇头:“爷这一阵子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吃药,现在又是从鳒鲽院那里请了大夫过来,估计那位肯定是不让我进去瞧的。” 文墨安慰道:“那位也是太霸道了一些,纵然是正房娘子,也不能这样蛮横,好像爷单是她一个人的爷一样,主子只要稍微传些话儿到府里去,再过上个一两年里面,不见她有身孕,这妒妇的名声可就坐实了,到时候别说是正房娘子,就是按着她命妇的身份,也是要给主子你让步的。” 心漪听了文墨的话,脸上才有些笑意,缓缓直起了身子。 可她直起身子时,也睁大了双眼。 院门处,有个人缓缓走了进来,一身白衣,一派风·流模样,正如同她之前看过无数次的样子。 是宋悠来了,是他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认定做歹 带着些恍惚和不可置信,心漪起身朝廊下走去,在院中到了宋悠的面前,福身一拜,眉眼处尽是温柔。 可那双温柔的双眸对上宋悠的双眼时,一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怎么也不会想得到,这双眼中给她的感情,竟是仇恨和愤怒。 她心底发凉,看到了院外,跟着宋悠过来的十来个小厮,那些小厮一般没有主君和主母的命令,是不得进入内院的。 而今,他竟带着人到了她这玉心院门口。 宋悠声音冰冷:“心漪,若不是因着我从不杀人,我此刻一定会让你死在梦文面前!” 阳光炙热,言语冰冷。 她倒退了一步,在这炎炎夏日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什么?” 宋悠一只眼睛微微眯起来,又睁开:“什么?你自己对梦文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几乎是喝出来的。 他怀着震怒到了她的面前,此刻一时爆发出来。 话音落,宋悠脚下踉跄,手紧紧攥住了领口,向后撤了一步,口中腥甜翻涌上来,血液沾染了他的唇。 心漪见状,神色慌张,眼中掉下了来:“爷,你怎么了!” 眼看心漪的手伸了过来,宋悠抬手将她的手一把打开。 手心的疼痛一时让心漪心中更是疼痛无比,咬紧嘴唇,不敢多言,只有泪水往下掉落。 宋悠闭紧双眼,忍住了身上毒气四窜的痛苦,张嘴无声的吸了一口气。 平复了一下心绪,宋悠将手从领口处放了下来,眼睛扫了一下玉心院中战战兢兢的丫头婆子们,最后又看向了心漪:“去一趟府上吧,你院子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全都给母亲审一遍,至于你……”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低沉,平稳,却没有情绪,她拿着绢子放到了嘴边,将自己哭泣的声音掩藏了起来,却还是仍有不甘的看着他。 只见宋悠冷笑了一声:“我本来想着将你认作义妹,让你风光出嫁,好圆了咱们这主仆一场的情分,可是心漪,我现在,真恨不得你即刻去死!” 心漪倒退两步,摇头道:“我……我不知自己做过何事,竟叫你如此恨我!” 宋悠蹙眉,上前一步,咬牙问道:“鳒鲽院中的那碗汤药,你敢指天立誓说你从未动过手脚,没想致她于万劫不复吗?” 她拿着绢子的手轻轻颤动,从嘴边拿开,慌乱的眨了眨眼睛:“不,可是……不应该……” 宋悠沉声问道:“不会什么?” 心漪慌乱了起来,眼睛已不敢再去看宋悠:“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双目之中含着恨意,更有愤怒,声音却冷静:“你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该说什么不应该,心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漪抬头,在宋悠的逼问和冷漠的注视下,一瞬接近崩溃:“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帮她!帮她圆一个谎!是她假孕!是她欺骗了所有人,她会连累宋家,连累宋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和她一起死!” 宋悠看着因为激动而面目略显狰狞的心漪,皱紧了眉头:“就算真的如此,你也不能将那样的汤药喂到她口中啊!” 心漪向后又退了两步:“不是我,不是我,爷如何那么肯定就是我做下的,这圆子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丫头婆子们,怎么单单要来找我!” 宋悠有些不耐的转头看向了别处:“心漪,要么老老实实去府上,要么,我直接将你发卖出去,但念在你伺候了我十几年的份上,我还是愿意让你有个体面的。” 心漪腰微微弯下,眼中的泪还在掉,唇边却隐约有一抹笑意。 她本是无声在笑,现在唇畔笑容却逐渐放大,笑声凄厉。 宋悠缓缓回头,看着边笑边哭的心漪。 心漪抬头,声嘶力竭:“体面?爷将我送回府上,焉能有体面可言?认作义妹,风光出嫁?整个府上都知道我是这园子里不得脸面的姨娘,如何能够风光!太太她是假孕,就算内里有什么苦衷,也是真真切切的欺上瞒下,我不过……是帮她隐瞒下来,那药喝了,没有怀着身孕的人也会见红腹痛,届时怎么说都可以瞒过那些太医的。” 她说话间,上前拽住了宋悠的衣袖:“爷,太太将帖子递了上去,这仔细算下来,那可是欺君啊!她这事情如果被太医们抖落出去,是会将整个宋家拖下水的,爷难道不知道这事情多严重吗!” 宋悠将心漪的手一把甩开:“可梦文确实怀了身孕!就算她没有怀有身孕,你也不能如此!” 心漪张大眼睛,看着宋悠,双腿一时无力,跪坐了下来:“爷,心漪,不去府上,爷若是肯,心漪愿意去庄子上做活。” 宋悠垂眸看着心漪,有些不解:“犯了事的姨娘被赶到庄子上,也不会好过,极有可能被折磨死,你是图什么?” 心漪抬头看着宋悠笑了笑,有几分执拗,还有几分苦涩:“我死也要,死在爷的名下!” 听到这样的话,宋悠到退一步。 在心漪身后站着的文墨上前一步跪了下来:“爷,我可以将心主子做过的事情全告诉爷,只要爷能留文墨在园子里,文墨什么都招。” 宋悠垂眸,看着文墨面无表情,转头和院外的剑琴道:“把她给我带下去,从她嘴里问出来的奴才一个不留,全部发卖。” 剑琴听后,连忙和两个小厮招了下手,那两个小厮进来要将文墨带走。 文墨面上带着笑容:“爷,奴才是不是能留在园子里?” 宋悠负手,蹙眉盯着坐在地上的哭的心漪,和那两个进来的小厮道:“带下去。” 那两个小厮扯着哭喊的文墨往外走了出去。 心漪抬头看了一眼文墨,有些发颤:“爷会留下她吗?” 宋悠声音平淡:“不会,奴才不忠,是为大忌,我如今,绝不会要这样的人留在府里。” 心漪想到帮自己采买东西和传话的姑妈,眼中怔怔流下眼泪:“是不是,帮过我的人,都得被卖出去。” 宋悠颔首:“是,这个园子,决不能有奴才向外面通风报信,陷害主母。” 心漪伸手抓住了宋悠的衣摆:“我知道爷现在正是艰难的时候,京城上下的人趁着爷失势,都虎视眈眈,可是爷,我只是让他们去府上告诉老太太一些事情,我没有将园子里的事情告诉别人!” 宋悠弯下腰,眼中带着些笑意:“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心漪,我还得谢谢你。” 她蹙眉,很是不解:“什么?” 宋悠缓缓起身:“这圆子里的奴才光好好办事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嘴得严实,要不是你这样折腾了一出,我也没办法杀鸡儆猴,但梦文确实受苦良多,你不能留在这里,决不能留!” 她攥着他衣摆的手,缓缓松开,瞪大双眼看着宋悠,竟像是才认识他。 宋悠拂袖转身,朝在不远处战兢站着的小丫头说道:“将你们主子扶起来,送到马车上。” 他说完后,并未犹豫,抬脚从院中走了出去。 心漪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的说道:“我要见太太!” 宋悠脚步一顿,侧身回头看向了她。 她仰头看着宋悠,已经没有在哭:“我想,见太太一面。” 宋悠抿唇:“可我不想让你再去见她,她也并不会想要见你。” 心漪不解的看着他,眼睛动了动,最后低首笑出了声:“爷怕我打扰太太,怕太太见了我生气?” 宋悠垂眸:“你也可以这么想,但你的确已没有必要去见她,心漪……” 他说话间,蹲了下来,与她平时,声音也轻了很多:“你或许想着梦文是借着腹中之子引你上钩,让你做了此等错事,所以想要与她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她蹙眉,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难道,没有可能吗?太太一直是容不下我们的,当时她为了将玲珑送出这圆子,可是设了一个不小的套子,让整个圆子闹了个天翻地覆啊!” 宋悠听后,笑了一声,脸上有几分柔情,却不是对她:“倘若她真的为了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我反倒心里会有那么些高兴。可是心漪,她不是,更不会做这样的事,虽说一开始……” 一开始就不该以假孕给宫里递帖子请假,但状况到了这一步,却也一定不是她之所愿。 人应该为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得到应有的结果和代价,可她心里却是为着他的缘故才会出此下策,又如何能将那结果报复在她身上呢? 他有些怜悯的看着心漪:“所以,你真的,不必多此一举。” 说罢,宋悠站起转身离开,只给她留了一抹纯白的背影。 一如之前的年年岁岁。 可这一次,这一抹纯白的背影转身离去后,再不会有转身回头的可能。 鳒鲽院中的安妘在方恒文的帮助下,大致结束了腹痛的折磨,已经沉沉睡去。 碧霜还在内室当中伺候,见方恒文执笔写着方子,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方恒文:“方大人,上次为姑娘诊脉,分明诊出了喜脉,为何没有告知呢? 方恒文眼睛一抬,写字的手一顿,没有回答碧霜的问题,只继续将方子写完了:“这是参茸保胎汤的方子,一日两次,好生伺候你家姑娘用了。” 碧霜蹙眉,却也只能上前将方子收了起来。 见方恒文转身去收药箱,碧霜想了想,却还是缓缓说道:“其实姑娘不是一定要骗人,只是有许多不得不为的事情,倒是方大人如果当时能告诉姑娘,或许今日之事……并不会发生。” 方恒文将药箱扣了起来,看着碧霜,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倒是和你主子学得一张巧嘴,将责任尽数推到了我身上吗?” 见方恒文虽然也是一派斯文模样,和那宋思一个师门而出,但脾气却差了很远,简直可以用古怪形容,她连忙福身认了错。 “方大人莫怪,奴才笨口拙舌的,说不好话,还望没有得罪方大人。” 方恒文将看着碧霜的视线收了回来,将药箱拿了起来:“你是婶子的贴身丫头?” 说话间,方恒文抬脚已经朝外走去,碧霜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屋子,碧霜见到心雨后,忙让心雨进去先盯着安妘的状况,自己则随着方恒文的脚步一同往外继续走去。 出了院门后,碧霜低声问道:“方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给姑娘?” 方恒文颔首:“是,关于她的四妹妹。” 听到是安婉的事情,碧霜一下警觉了起来,压低声音:“四姑娘,可是有什么动静?” 方恒文负手,继续朝前走着,只是脚步放缓了许多:“那位夫人,正筹谋着将七天之后宫中造办处出来的一批赤金瓷瓶全都砸毁,当然,她们选的具体时间,该是婶子从赵贵妃手中拿到这一批瓶子的时候去砸。” 碧霜听后,福身一拜:“多谢方大人告知,我会在姑娘醒了之后和姑娘说清的。” 方恒文站定,微微颔首,快步离开了这里。 待方恒文走到熙园的东门时,正巧看见宋悠也在东门那边站着,门口备着马车。 方恒文眉心一蹙,到了宋悠的身侧:“你要出门?为了你的后院之争?” 宋悠眉梢一挑,眼珠子一转,有些不在乎的笑了笑:“你觉得呢?” 方恒文嘴角一抽:“我觉得小师叔说得对,你这个人气人的本事很大。” 听了这样的评价,宋悠两手一摊开,迈步向前:“我知道,现在整个熙园周围,少说也有五名洛亲王府的探子在等着我出门,而现在的我,只要踏出熙园,就是羊羔踏入了狼群!”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脚步已经走到了东门的门口处。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曾许誓言 随着宋悠的脚步,方恒文的眉心越皱越深。 在一旁的碧霜心中也突突的跳着,咬紧了嘴唇,连同手心当中都是一层汗。 而宋悠也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可是现在,不是有你在吗?未来的,仙缘岛主。” 方恒文蹙眉,缓步走到了宋悠跟前:“你让我护送你出门?” 宋悠挑眉,摇摇头,调皮的眨了下眼睛:“我不出门。” 方恒文眉毛一抽:“什么?” 宋悠好笑的看着方恒文:“这么危险,我出门做什么?难道我现在不该在家中等着五弟回来,救自己脱离这要命的毒?” 方恒文不解:“那你……” 说话时,他看向了在门外备好的马车。 宋悠也看向了马车,神色有些无奈:“那车上,坐着一个宁死不愿意离开这圆子的人。” 方恒文蹙眉:“你的小妾?” 宋悠听后,低首笑了一下,沉默了起来。 方恒文转头又看向宋悠:“你宁愿让她寻死,也不留下她?” 宋悠抬眼:“她本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可她和我说,她不愿被谴走,更不愿嫁人,甚至刚刚上马车之前,她竟和我说,愿意死在我的跟前,她还说去府上被我母亲裁判实在太难堪,她自请去庄子上侍奉,只求能挂在我的名下做妾。” 方恒文又看向了那辆马车:“你不心软?” 宋悠垂眸,没有再去看,喉结微动,似乎很是可惜:“可她伤了梦文,我留她不得。” 听到这样的话,方恒文朝熙园外面的街上看去:“也许那些探子见你没有上马车,并不会做什么,也许,她会活着被你送出京城,到庄子上过活。” 宋悠颔首,脸上带着微笑:“或许吧,那样是最好的事情。” 方恒文抬脚吧,将要迈出熙园的大门,却在要踏过门槛的时候,又转身回头看着宋悠:“我不是很能明白,你既然并不是想要她死,为何不能让她在这园子里继续待着?” 宋悠眉梢轻挑,笑道:“你说错了,我并非不想要她死,而是没那么想让她死。” 方恒文蹙眉:“那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洛亲王将她抓去,让她做些对你不利的事情。” 宋悠不置可否:“自然想过,所以这么一看,她又是非死不可。” 方恒文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正面看着宋悠:“非死不可?” 听着对方惊讶的语气,宋悠吸了口气,转身看向了一边,看着这院中郁郁葱葱的植被,竟是没有回答方恒文的问题。 方恒文看着宋悠的样子,也不由笑了一声:“我听闻宋家三哥儿从不杀人,没想到这次倒是间接杀了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宋悠转头,又看向了对方,神色复杂:“他是个高傲的人,或许……不会对这样的人动手。” 方恒文听了宋悠的话,面上一红,尴尬的转过身,抬脚走出了熙园的大门。 里面的人听后,摇头笑了一下不再多言,只转身走了。 碧霜也跟着宋悠往回走去,宋悠转头看了一眼碧霜:“梦文醒了吗?” 听到宋悠如此一问,碧霜摇头:“还未醒,奴才刚从方大人那知道了些事情,还得等姑娘醒了才能说。” 宋悠淡淡的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鳒鲽院中的安妘,此刻悠悠转醒,腹上的疼痛还隐隐作祟,她转头看了一眼屋中,见到心雨在屋中,费力起来了一些,道:“心漪呢?” 坐在桌旁的心雨听见声音,转头看向安妘:“太太,您醒了。” 心雨到了她的身侧,将安妘扶了起来,靠在了软垫上。 安妘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了起来:“将心漪叫来。” 心雨扶着安妘的手一顿,垂首小心翼翼的将手收了回来。 床榻上的安妘见到心雨这副模样,神色透出几分无奈:“你想必觉得我此刻将她叫来,一定是要将她置于死地?” 心雨慌乱抬头看了一下安妘,又连忙跪下:“太太,奴才和心漪自小一块长大,她这个人平时很温顺识大体的,只是心中对爷存了几分执念罢了,因着这几分执念,现在是一步错步步错,但……但她一定不是……” 话,已经说不下去。 心雨只能无助的垂下了头,眼中的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安妘蹙眉看着心雨:“你先起来,正如你所讲,她有她的缘由,我也想要叫她过来,听听她的缘由。” 心雨听后,抬头开口将要辩解。 谁知屏风处走进来一个人:“你不必听她的缘由了,左右不过是痴念而已,何必一定要听。” 心雨和安妘齐齐看向来人。 正是宋悠。 宋悠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雨,面色并不是很好看:“既见到我来了,怎么还不出去?” 心雨见宋悠虽然语气和缓,但面上含着愠怒,也不敢多言,赶忙起身退出了内室当中。 安妘见心雨退了出去,抬头看向宋悠:“为什么不让我叫来问问。” 宋悠缓步走了过来,坐到了安妘的对面,细细的打量着安妘的眉眼,抬手轻轻的触碰着安妘的脸颊。 被宋悠这样轻轻触碰着,安妘心中虽然怒气消了一些,却还是忍不住嗔道:“我是喝了那碗补身的汤药以后才见了红的,可那碗汤药是婆母送来的,路上含冬姐姐不会动什么手脚,可含冬姐姐和我进到暖阁的时候,心漪在外面没有进来,就守着那碗汤药……“ 她的话没有说完,宋悠却将手往下一滑,到了她的后背,而后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抱在了怀中。 猛然被宋悠抱住的安妘,真是一惊,双手先是抵着宋悠的胸膛,而后又缓缓放了下来,头微微一动,蹭了蹭他:“你这是干嘛?” 宋悠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响了起来,却好似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我知道,这圆子里要做这样的事情的,除了心漪,不会再有第二个。” 听着宋悠低沉的声音和肯定的语气,安妘的心绪就这样被抚平了下来。 她的手轻轻的环住了他的腰。 宋悠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梦文,是我对不住你,我本来应该要给你一个肯定的承诺和一个唯一的,可很多事情,我明明不想,却还是发生了。” 安妘轻叹一声,没再与他争论心漪的事情,只道:“你下次冷静一点,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想办法让自己好好的、安全的活下去,若是你为了保住我腹中的孩子一不小心……去了,我岂不是要一辈子都得记着你,良心难安。” 他听着他的话,轻声笑了一下:“我做傻事,你说傻话,咱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将安妘的下巴抬了起来。 他那双瞳仁如同墨汁一般,里面却清晰的倒映这她的模样,但见他唇畔溢出轻柔的话语:“我将心漪送出了园子,她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还有帮她传话给府上的奴才,我也一并发卖了出去,这园子里,以后一定清净得很。” 说话时,他放在她下巴上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眼中含着深深的愧疚,只听他又叹道:“是我没有护好你,梦文,我理应护着你,拿我的命护着你。” 原本在听到宋悠说将心漪送走了的时候,安妘还想说,以后可能还会有其他人,可在听宋悠如此说了之后,她一时看着他的双眼,听着沉声说出的承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的双眼。 安妘眼睛动了动,抿唇,又张开口,显得有些犹豫,只能缓缓说道:“我,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绝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受到伤害。” 宋悠双眉轻轻挑起,看着她轻柔的笑了一下:“换做别人,做我的妻子,我可能未必会如此。” 一句话,撬动了心锁,安妘看着他柔和的双眼,慌忙间竟是低下了头。 宋悠将放在她后背上的手缓缓的拿到了前面,双手轻轻的将她的双手握住:“梦文,我想清楚了。” 安妘原本看着宋悠和自己相握在一处的手,有些发愣,在听到宋悠如此一说之后,更愣了一些。 她抬头看着他的双眼,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只觉喉咙有些干涩,艰难的问道:“你,想清楚什么了?” 他似乎动了情,双眼盯着她的双眼,一瞬不瞬:“一开始,我觉得你是个有意思的姑娘,长得漂亮,眼神之中总带着些算计,明明那么精明一个人,却好像又做了许多傻事。” 安妘不安的动了动脖子,错开了和宋悠对视的双眼:“反正,你本来就喜欢漂亮的姑娘啊。” 她话刚说完,他的双手便松开了她的手,将她的脸捧了起来,让她不得不看着他的双眼。 宋悠眸中含笑,微微颔首:“是啊,你的确很漂亮,比所有人都漂亮。” 安妘面上有些热,原本苍白的脸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的脸朝他凑近了一些:“你知道吗,在你我成婚之前,五弟找过我,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安妘蹙眉,抬手竟轻轻的覆在了宋悠的唇上:“不用说了,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说了。” 见她眸中坚定的情绪,宋悠轻声笑了一下,点点头,放下了她的脸:“可我觉得你该知道,并且也觉得我该要和你再说一遍。” 安妘不解的看着他:“什么?” 宋悠依旧笑着:“云之让我为他发了一个誓言,当时的我心虚得很,只当这个誓言是为了云之发的,可现在,我想,我该为你发誓。” 第二百一十三章 得知计划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云之让我发誓,此生除你之外再无第二个女人,绝不纳妾,现在我将这个誓言说给你,我这一辈子只认你一个,绝没有第二个人,还望你也如此!” 面对突如其来的剖白,安妘一时倒是无措了起来,她低头说道:“我自然,除了你,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 宋悠有些激动,他双手握住了她的肩头:“我是说……心里!” 她抬眼看着宋悠的双眼,先是一愣:“心里? 他有些担忧了起来,蹙眉点了点头:“心里!” 安妘有些结巴了起来:“这……这是自然。” 话未说完,宋悠已低头碰到了她柔·软的双唇。 安妘双手攥住了锦被,身子不由向后躲了一些,面上更红了一些。 宋悠却又追了过来,双唇依旧贴着她的双唇,轻轻含·住,舌·尖一扫,酥酥·麻麻。 安妘微微仰头,又想要向后靠,可是宋悠却还是追了过来,辗转流连。 他一时得了期许已久的答案,心中激荡,连同心跳都比平时快了几分,软·玉温香在怀,手中握着她的腰肢,还有她的柔夷,全都化作了一滩水,只想贴着她,将所有的一切都印上自己的气息。 就在这一躲一追的的过程当中,她已经仰脸躺在了床榻之上。 他低头看她,眼睛同样是迷离的,樱口中轻轻吐气。 手指轻轻滑过了安妘的眼角,他的唇从她的耳垂上擦过:“真可惜,你今天的状况不好,要不然……” 安妘面色绯红,不想多言,只伸手轻推了一下宋悠,宋悠嘿嘿笑了一声,翻身上榻,躺到了安妘的身侧。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安妘的头发,低头看着她笑道:“既然我和你说了这样多,那你是不是也该和我说说你的心事?” 安妘怔忪朝他看去,思虑了一下,眼睛转了转:“你喜欢过几个姑娘?” 宋悠还在玩着她的头发,笑嘻嘻的:“你猜呢?” 她看向了一边,连同鼻子都轻轻皱了一下:“你又这样,我可猜不出来,有些人和我说自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渐渐稀松,结果在那之前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现在又让我猜。” 听到安妘又说出了十八般武艺的旧话,宋悠轻轻咳了一声,眼睛动来动去的找不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最后却忍不住低头看着安妘问道:“难道后来,并不算样样精通,渐渐稀松?” 未曾想到宋悠会如此一问,她抬眼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双眼。 宋悠玩着她头发的手都松开了,转而摸起了自己的鼻子,很是担忧:“真的不算?” 安妘眼神闪烁,嘴张了又闭,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皱起眉毛:“若是不算,等改日你教教我?看来你这个闺阁小姐,也是不学好的。” 这下,换成了安妘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碧霜呢?” 宋悠撇嘴:“我让碧霜在外面候着呢,她说方恒文今儿正巧来得这么快,是有事要和你讲,估摸着是和她讲了,但我想着你今儿该好好歇着,不必理会这些事情。” 听着宋悠这样的话,安妘撑起了自己的上身,张口要喊,谁知嘴还没有张开,便被宋悠捂住了嘴。 他低头在她耳旁笑着:“不许喊她进来,今儿好好歇着不好吗?” 安妘蹙眉,眼底之中尽是不悦。 宋悠见安妘神色,又皱起了眉毛:“有些事情就算提前筹谋也还是会发生的,你不如好好歇着,安安生生的,届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翻了一下眼睛,抬手将宋悠的手一把拽开:“我要喝水,你给我去倒吗?” 宋悠挑眉,笑着翻身下了床榻:“我去啊。” 声落,人已经到了桌前,将茶倒了出来。 茶水还有些烫手,他端着茶杯朝她走了过去,帮安妘吹着热气。 待坐到了她旁边,又不太放心的低头尝了尝,蹙眉:“还有些烫,不过你慢慢的喝,发一发汗也好。” 安妘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么一小杯茶,还发汗呢,你该让碧霜或者心雨熬上一碗红糖阿胶汤来,趁着热的时候,一口一口的喝了,或许才能发一身的汗。” 宋悠听后,点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这倒是,听说女子孕时,少吃一些阿胶还是很好的,只是之前大嫂和二嫂怀那几个小鬼头的时候,我正在江南和念白瞎逛,并不知道什么。”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就算你当时在府上,估计也不会留心这些事情。” 宋悠听后,摸着鼻子笑了笑:“这倒是,毕竟那又不是我心心念念之人,如今有你在身边,倒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起来。” 她听后,脸上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看着宋悠能有如此认真的神色和自己说话,安妘心中除了喜悦,就是恍惚。 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安妘,宋悠看着她慢慢将茶喝尽后,他轻声道:“那我去外面让碧霜在小厨房里给你炖上汤。”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 安妘抬眼,伸手拽住了宋悠的宽袖:“你直接将人叫进来不就好了,还值当跑出去讲?何况,我琢磨着方大人走的时候,一定给她开了保胎的药房,你让她进来拿着药方去,不是更稳妥吗?” 宋悠看着她笑了一下,转身朝外面走去,到了厅中时,叫了一声碧霜的名字。 安妘在内室当中听着,无声的笑了起来。 这个傻子,说着不让碧霜进来,结果她稍微动了动脑子,倒是让他自己将人给喊了进来。 那碧霜正和心雨坐在廊下抱怨:“姑爷真是,刚刚没进院子的时候,就和我说在外面候着,他自己要静静的守着姑娘醒,现在可倒是好,姑娘醒了,他不仅不让我进去伺候,反而将你也撵了出来。” 心雨坐在一旁,低头笑着:“你这个丫头怎么这么刁钻,说不准爷在屋里和太太商量事情呢,毕竟心漪的事情可是很大的。” 碧霜本还想抱怨说心漪的事情宋悠早自己做了打算了,谁知还未言语,便听着宋悠扬声叫了自己的名字,这才站了起来。 她转头要进屋,心雨伸手拽了一下她的袖子,又松开,笑道:“这会子还碎嘴不碎嘴了?” 碧霜没有说话,跺了一下脚,推门走了进去。 低头跟着宋悠进到内室中后。 见安妘正靠坐在床榻上面,面色还有些苍白,连忙道:“姑娘可算是醒了。” 宋悠抬手指着碧霜道:“方大人有没有开药方给你,现在赶紧照着药方给梦文煎药吧。” 碧霜连连点头,转身要去架子上拿方恒文开得药方,谁知她刚转身,便听安妘在后面说道:“你理他做什么,方大人今儿来,想必一定有话要告诉我,宫中的事情要紧得很,要是出了岔子,那个赵贵妃还指不定要对我发什么疯呢。” 听到安妘这样问,宋悠一时恍然大悟,指着安妘笑道:“好啊,你算计我。” 安妘扫了一眼宋悠,没说旁的,只看着转过身来的碧霜:“快说说方大人都和你说了啥。” 碧霜点头:“现在倒不是贵妃娘娘要发疯,是四姑娘要疯,七日后,贵妃娘娘让宫中做的那一批瓶子就好了,四姑娘已经找好了人要砸呢。” 安妘愣了一瞬,又不由笑了一声。 宋悠也笑了一声,坐到了桌旁:“这可真是疯了,砸赵贵妃的东西,要是被查出来,林家还不一定会被怎么办呢。” 安妘听着宋悠的话,也笑道:“这不是最疯的,贵妃娘娘的那批瓶子,是用来装我给一众嫔妃做的擦脸膏子的,要在皇上的寿辰上用,再往上推一层,那可是对圣上不敬,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别说林家了,就是安家也得倒霉。” 碧霜抿了一下嘴儿:“姑娘,那现在要如何,姑娘在宫中可有堪用的人,要不要让人想办法先做好准备?” 安妘眉梢一挑:“有,肯定是有的,只是……这不是最好的主意。” 宋悠扫了一眼面上带了愁容的安妘,撇了一下嘴,抱起了手臂,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于是,安妘听到宋悠叹了口气。 听见宋悠这一声叹气,安妘眼睛一转,瞧着宋悠的样子:“看起来,你倒是有个顶好的主意?” 宋悠挑眉,嘴角向下一撇:“有是有,只是娘子总是过于着急,甚至还将自己的算计用在为夫身上,为夫很是难为啊。” 听着宋悠如此一说,碧霜向后退了退,低首不语。 安妘将茶杯举了起来,递向了宋悠:“我喝完了。” 碧霜抬头,愣了一瞬,抬脚要上前去将安妘手中的茶杯接过来,谁知宋悠已经起身走到了安妘的旁边,将安妘手中的茶杯接到了手中,低头看着安妘。 但听宋悠笑语:“茶好喝吗?” 安妘瞧了一眼站在后面垂首不敢言语的碧霜,又看了看宋悠,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你到底有什么好主意,不如赶紧说来听听。” 宋悠有些嫌弃的转过了身,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满不在乎的说道:“既然你四妹妹发疯,那就让她砸啊,左右你都已经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是吗?” 第二百一十四章 误杀丧命 安妘抬头,看着宋悠的背影,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让我将计就计?可安婉要将那些瓶子都砸了,一定会选在我接手之后砸,到时候,贵妃娘娘算账可是要和我算的。” 宋悠转身,负手笑了笑:“这有什么难,你既然已经知道这些瓶子要被毁掉,那就再找人做一批新的备用,不就好了?” 安妘听后,想了片刻,先点了点头,却又摇头:“这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我想着,宫中匠人锻造的瓶子上,都会在瓶底刻着统一的纹样,贵妃娘娘届时发现我用的瓶子并不是她原来找宫中匠人们做的瓶子,难道不会私下找我麻烦?” 宋悠眼睛一转,有些可惜的点点头:“这倒是哦,毕竟,她见你的第一次,白赏了你好几十个耳光。” 她听后,抬眼看着他:“这个你也知道。” 宋悠抱着手臂笑了笑,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所以,你要想想,还能做些什么让贵妃娘娘根本顾不着计较瓶子的事情,不仅不计较,还会让她觉得你办事极为妥当和周全,并且愿意帮你整治你的四妹妹。要知道。只要事情不捅到圣上那里去,很多事情都是可大可小的。” 安妘垂头,笑了一下:“这么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是……” 宋悠挑眉:“可是?” 安妘侧头笑了一下:“可是我想,最好还是让这事情捅到圣上那里去。” 碧霜抬头,有些急切:“姑娘万万不可,四姑娘纵然有许多过错,但到底还是和你有血亲的。” 站在安妘面前的宋悠也蹙起了眉头:“正是如此,如果事情算到了安家头上,并不会对你有多大的好处。” 听着二人说完这些话,安妘心中也冷静了下来,却又有些不甘心:“可很多事情,虽然是和辅国公府的利益相连,但到底,辅国公府的这一干姻亲并不是一个心思,大家各有各的算计,就好像你和慕瑾林,或早或晚,都要有个生死裁定。” 宋悠牙关紧咬一瞬,又松开,他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到了桌旁。 屋中气氛一时凝固下来。 碧霜深知自己已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便垂首拿着方恒文给安妘开好的药方退了出去。 这厢,碧霜才从屋中·出去,宋悠便轻笑了一声,他端起来茶壶,缓缓给杯中倒满了茶汤。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屋中,从壶嘴儿到茶杯中间的水流上闪着光。 安妘一瞬不瞬的看着宋悠。 他的手腕露在外面,骨骼分明,似乎比以前瘦了一些。 待倒好了茶,宋悠轻轻将茶壶放回了茶海上,眼睛微动:“你说得不错,古往今来,但凡大家大户都有联姻,但联姻的对象并不一定都会同心同意,一个家族自相残杀,分崩离析的,两双手都数不过来。” 安妘垂眸:“幸而,宋家不是。” 宋悠将茶杯送到了自己的唇旁,轻轻呷了一口茶汤,甘冽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撑着下巴笑了一声:“可我希望,你们安家也不是,纵然,他们那样待你。” 她神色微动,从未想过宋悠的心肠竟是如此柔软。 宋悠转头看着安妘:“我不希望你后悔,但我看得出来,你执意要你四妹遭殃。” 安妘看着他担忧的双眼:“是,我的确执意在安婉身上。” 他蹙眉,有些不能相信的问道:“你如此做,总不能是因为当时她夺林子棠的缘故吧?” 听着他不可置信的语气,安妘不由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宋悠撇嘴:“我倒是不觉得你能瞧得上那样一个人。” 安妘有些奇怪:“你倒是并不介意林子棠?” 宋悠撇嘴,双眉挑了一下:“莫说是林子棠,就是把我认识的青年才俊加在一块,我都不认为瞧得上云之的人,能轻易瞧得上的他人。” 安妘听后,有些惊讶的看着宋悠。 宋悠低头,看着淡青色的茶杯,伸手又端了起来:“我说过,我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差,但看到云之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离着君子二字实在太远,若不是他常年在仙缘岛上,轻易不出来,江湖上和京城当中喜欢他的姑娘一定成千上万。” 安妘莞尔笑了:“你倒是很喜欢你这个弟弟。” 宋悠听后,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安妘的这句话,思想片刻后,他低首笑了一声:“我以前倒是没有意识到,我确实很喜欢我这个弟弟,而且,在遇见你之后,我心里,还有些嫉妒他。” 安妘看着宋悠那样别扭的神情,脸上的笑容还没有下去:“嫉妒?” 宋悠轻声应了一声:“自然嫉妒,谁让我瞧上的姑娘瞧上了他呢。” 他饮了一口茶,又放下,转头看向安妘:“所以,为什么执意在你四妹?” 安妘神色暗淡下来:“她害死了碧果,我定要她付出代价。” 宋悠神色一顿:“就只为这个?” 她蹙眉,眼中有些怒气:“当时母亲说碧果偷了东西,拉出去行家法,她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宋悠似乎是叹了口气:“这算是误杀,就算仔细追究,也不过是让人流放,何况又是奴才先犯了错,交给顺天府审理,估计算无罪。” 安妘皱眉,点了点头:“可如果没人冤枉碧果偷窃,她怎么会死?我问你,若是剑琴被人害死了,你不会生气吗?” 他又饮了一口茶,微微仰头眯起了双眼,似乎在细细品着这茶的味道。 手和下巴同时缓缓朝下,宋悠双眼挣开,转了一圈,神色认真:“的确会气,不过……身处京城之中,为尽忠主子丧命的奴才不在少数,何况主子近身的奴才又都是签了死契的,多半死了也没人追究什么,大部分人索性忘了。” 她听着宋悠的这番话,垂眸沉吟着,没有说话。 宋悠继续说道:“但你的确让人意外,当时为了碧霜,急忙就从宫中脱身了。” 安妘听后,摇头笑了笑:“有一个地方你说对了。” 他挑眉:“什么?” 安妘抬头看着他笑了一下:“自从上次谣言之后,安婉的确已经是威胁到了我切实利益,后来她又来宫中找我谈话,我便发现,我若不能让她出局,那就只有我自个儿倒霉的份儿。” 宋悠颔首:“好,那你记得今天所言,他日再想起来时,也不会被那些所谓的手足之情所困。” 她看着宋悠的双眼愣了一下,说到底,他还是为着自己的缘故在担心,可是要怎么说呢,她的确是对安婉毫无感情,只是不知道原身有没有。 见安妘垂眸一瞬,宋悠又站了起来:“其实,你也可以不必动手,我可以帮你,你只需要安心在家中坐着就好。” 安妘抬眼看着宋悠,抿唇笑了一下,抬手握住了宋悠的手:“多谢,但是,也不必。” 宋悠没有再多说,坐到了榻边的矮凳上,微微仰头看着她:“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安妘眯起眼睛笑了笑:“你说要准备好一批新的瓶子,只是我不知道从哪里能找到做煅烧瓶子的匠人。” 他蹙眉,有些不解:“你不先让人看看宫中贵妃娘娘做的瓶子是什么样?” 安妘摇头:“不看。” 宋悠疑惑:“为何不看?你怕打草惊蛇?” 安妘笑了笑:“是啊,我怕打草惊蛇,若是我想法设法去看看贵妃娘娘做的瓶子是何种样子的,让安婉知道了,她万一停止了这又疯又傻的计策,那我之前和你讨论的一切不就都白费了吗?” 宋悠低头,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无奈。 见他如此,安妘伸手推了一下宋悠:“所以,你能找到煅烧瓶子的匠人吗?” 宋悠抱起了手臂,长叹一声:“自然是能,不过之前我虽然知道你有点睚眦必报,想不到竟然这么睚眦必报。” 安妘嗔道:“你嫌弃了?” 宋悠摇摇头:“哪里敢。” 说话,人站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她笑了笑:“我这就让剑琴给你去找人,你今儿好好歇着,那些擦脸膏子,让碧霜给你盯着,可千万好生休养。” 安妘颔首,笑着点了点头:“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千万不能冲动,切切等着云之回来,为你治病,我还有……好多账要和你算呢。” 听到她后面呢喃的话语,宋悠抿唇笑了一下,颔首无言,转身走出了内室。 甫一出屋子,宋悠便抬手遮了一下太阳光,此刻阳光正是刺眼的时候,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懒洋洋的躲到了南屋和后院的小厨房里面。 只有心雨和碧霜两个人正坐在阴凉里面喝着刚从井里拿出来并好的水,正低声说着什么。 心雨一见到宋悠走了出来,便放下杯子,起身到了宋悠跟前儿,柔柔笑着:“爷,太太可好些了?” 宋悠颔首,将手放了下来,眼睛还是有些睁不开。 碧霜瞧见了,进到了屋中给宋悠去取扇子来。 宋悠向后退了一步:“好多了,这会儿有没有给她把药煎上?” 心雨颔首:“已经煎上了,这会儿小厨房里,又得煎太太的药,又得煎爷的药,每天跟什么似的……爷,心漪她……” 提起这个名字,心雨心中也是有些慌乱,怯怯的看着宋悠。 宋悠知道心雨和心漪二人自小相伴长大,情意非同一般,自然是要和自己求情,正思及要怎么和心雨说时,碧霜一惊将扇子取了出来,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接过了折扇,轻轻掷开,负手朝院门走去。 心雨见了,提着裙子跟了上去,正要开口,却见剑琴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剑琴满头大汗,见到宋悠后,眼中竟掉下泪来,混着他脸上的汗一起掉了下来。 还不待宋悠开口询问究竟是怎么了,剑琴已经扑通跪在了地上。 第二百一十五章 姐弟密谈 见状,宋悠心中已经猜出了七八分。 那剑琴从怀中摸出来一张字条,字条上沾着他的汗水,半数氤氲。 宋悠垂眸,伸手将剑琴手中的字条拿了过来。 剑琴哽咽道:“爷,我和你安排好的那个侍卫一同护送着心漪姑娘出城去庄子上,谁知刚出了城门,便有李宗岩冲了出来,将心漪姑娘一剑钉死在了树上,李宗岩说爷……不是个汉子,我跑回来给爷送信的时候,侍卫也被李宗岩给一剑穿心了。” 心雨听到这些,向后一退,眼睛发直,腿一软,登时倒在了地上。 剑琴虽然一直在外面跟着宋悠,但到底也是和心漪一块长大的,想到心漪被剑钉死在树上的惨状,一时心中悲戚,痛哭出声。 他边哭边说:“还有那些被文墨供出来的奴才们,有几个被带出去发卖的时候,也一应被杀了。” 宋悠缓缓将纸条打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 懦夫。 手将纸条攥住,一把丢在了地上,宋悠锁住了眉头,声音之中透着几分冷意:“这一对主仆,真叫人头疼。” 趴在树上的知了声声叫着,合着剑琴喘着气的哭声一声一声合着,让这个炎热的夏日更加令人烦躁了一些。 而这样的蝉鸣,各处的人都在聆听。 宜春·宫内室当中,安琮站在屏风后面,看着窗外正与宫人玩耍的慕瑾州,男童的笑声和蝉鸣的声音一齐进到了耳中,他却是心如止水一般,面上既无慈爱,更无因等候多时而出现的不耐烦。 他的后背上已经氤氲一片,那是被汗水浸的。 深红的官服厚重,夏天也没有多么轻薄凉快,而内室当中这屏风一挡,虽然开着窗户通着风,但到底不如屏风里面有冰块放着来的痛快些。 安琮的官帽也没有摘,额上有汗慢慢流了下来,到了他眉尾的时候,安琮已经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任凭汗水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他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深深的吸了口气。 终于,屏风里面,有惜诺走了出来。 惜诺看着安琮缓缓拜了一下:“二哥儿,里面请吧。” 安琮睁开双眼,颔首。 惜诺在一旁看着这人脸上和脖颈上的汗,心下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来一方帕子递给了安琮:“先擦一下汗在进去吧,免得在娘娘面前失了体面。” 安琮瞧了惜诺一眼,没有伸手接过那帕子,却微微笑了一下:“多谢惜诺姐姐。” 说罢,人已经从屏风后面饶了进去。 见安琮并不理会自己的好意,惜诺也只是撇了撇嘴,转身将开着的窗户全都关了起来,并将厅中侍立的侍女一一的都遣了出去。 惜诺是一片好意,怕他这样在贞妃面前出现,不大妥当。 但既然等了这么长时间,受了这么长的煎熬,他又怎么能不利用一下这样的苦肉计呢, 故而,当安琮绕过屏风的那一刹那,脚下踩空一步,踉跄一下,跪在了贞妃的面前。 贞妃被吓了一跳,从圆凳上站了起来,看着扑倒在地上的弟弟,叹了口气:“快起来吧,本宫知道你也是等了很长时间。” 屋中的惜言听了,忙给安琮摆了圆凳,放到了他的面前。 安琮连忙站了起来,微微弯腰,拱手行了礼:“多谢娘娘,只是这不大妥当,而且弟弟心中忐忑,不敢落座。” 听了安琮的一番剖白,贞妃看着桌上的名单轻叹了一声:“既然忐忑,不如就当这些不存在,现在你仕途上平步青云,又有有皇上抬爱,可到底还是得有可以互相扶持的人才行,要不然以后可要怎么样呢?” 安琮将手垂了下来,头也垂着:“娘娘说的是,所以,弟弟心里才忐忑得很,毕竟三妹妹嫁与的宋悠,而今已失了皇上的赏识,大势已去,四妹妹嫁与的林家也因着洛亲王的事情,没了什么可依仗的地方,现在咱们安家,只剩下了洛亲王这一棵大树可以依仗。” 贞妃听后,手轻轻将名单往旁边推了推,坐了下来:“你既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何苦还要如此?这东西能直接毁了洛亲王。” 安琮眉头深锁:“是,弟弟知道。” 贞妃瞧了一眼安琮,蹙眉,直截了当的说道:“本宫不会帮你将这东西给皇上的,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让皇上知道后宫嫔妃和前朝的兄弟合起伙来对付他倚重的儿子,咱们安家别说现在仅有的爵位,就是性命可能都是要不保的。” 他缓缓直起腰来,面色愁苦的叹了口气:“娘娘说的,弟弟又何尝不知,只是这东西是宋悠交给弟弟的。” 贞妃转身瞪大眼睛看着安琮:“什么?他们两个不是一起长大的好友,不是一党的吗?” 见贞妃如此激烈,安琮垂头轻轻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神色又是沉重非常:“正是如此,弟弟才觉情况很是复杂,那宋悠虽然失了圣上的赏识,可宋大将军毕竟还是圣上倚仗的朝廷重臣,这一次西北那边还未派出主将戍守,听闻西域三十六国已有渐渐抱团的趋势,这样的情况下,宋大将军很可能要被派过去。“ 贞妃拿起来放在桌上的团扇,团扇是明黄的缎子,上面绣着大红的牡丹,华贵非常。 美人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语气沉稳:“你说的这些,我如何又不知,那宋家的大哥儿当年还是殿试的前三甲,这一家子,如果真的铁了心要与洛亲王为难,倒也不是不能斗一斗的。” 安琮颔首:“是啊,咱们安家被夹在这两方势力当中,很是为难。” 贞妃缓缓阖上了双眼,手中的团扇似有千斤之重,她轻轻摇头:“那咱们现在谁都不要管,本宫刚刚看着你给的这份名单,心里也算计了些,但左思右想的,还是觉得,什么都不要动,什么都不要做的好,这天威难测,这么些个皇子,圣上到现在还没有册立东宫,万一压错了宝,可就万劫不复了。” 听着贞妃所言,安琮神色变了又变,最后面上竟似乎有一抹冷笑,待贞妃说完,他才将头抬了起来:“娘娘,莫不是忘了之前逆王的教训?” 贞妃心中一慌:“什么?” 安琮定定的看着贞妃:“之前父亲不也是如此想法,圣上和逆王皆不得罪,皆想攀附,最后安家落得个两面不是。” 贞妃将团扇放到了桌上,手重重一拍:“放肆!” 安琮拱手再次弯腰,声音中却听不出有什么恐惧:“还请娘娘仔细想想其中利弊,毕竟二妹妹和三妹妹的夫婿现在已经敌对,咱们安家有逃不开的关系在其中参与着,这两方当中,只要有一个记恨咱们袖手旁观,安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他抬头,盯着贞妃的双眼:“而正如娘娘所言,现在圣上还未册立东宫,大局未定,这洛亲王也未必就是最后赢家,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宋家与之作对,局势就更加难以看清了,不是吗?” 贞妃手蜷缩起来,眼睛快速眨了几下:“是,可若是洛亲王夺下大局,他生母已去,本宫这个庶母将来也能有一席之地啊。” 安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是了然:“娘娘,没有母妃的皇子,又不单单是洛亲王一人。” 贞妃抬头:“你是说……七殿下?” 安琮颔首,将双手放下,缓步走到了桌前,将名单拿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缓缓送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 他已不再多言,却沉默着给了贞妃一个肯定的答案。 贞妃看着他将那张纸送进袖口时,缓缓说道:“七殿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虽说做事不如洛亲王出挑,但到底是个稳妥的孩子,只是你这名单里面,有一处是最难办的——首辅常无庸,他的二哥儿可是娶了母亲的外甥女徐书悦,母亲心里一直记挂着娘家,如果要和洛亲王对着干,咱们这个家,可就要一分为二了。” 安琮退后,两步,颔首沉声道:“娘娘在这宫中待了不少年岁了,想必心中自有决断,不必弟弟多言。” 贞妃侧目看着他,神色微动。 安琮抬头,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辅国公府,在父亲,在娘娘,不在母亲。” 说罢,人已经转身从屋中走了出去。 贞妃见人走出一刹那,站了起来,神色恍惚,一旁惜言小意看着,不敢多言。 安琮出去的时候,天上飘来了一些云,遮住了阳光,风也渐渐的急促了起来。 正是风雨欲来。 熙园中的宋悠抬头看向天的时候,心中不由如此感慨。 他站在窗子旁边,转头看了一眼在榻上沉睡的安妘,伸手将窗子关了起来。 碧霜在屋中正熨衣裳,见宋悠关了窗子,疑道:“姑爷,这大热天的,还是开开些吧。” 宋悠转身,坐到了桌前:“快下雨了,等会儿起了风,也不怕你家姑娘被吹着。” 碧霜听后,讪讪低头,忙着手里的活儿。 宋悠又问道:“下午给你家姑娘煎好了药,我怎么瞧你拿了几个金镯子出去?” 碧霜一愣:“那是姑娘吩咐的,打成金粉,要在皇上寿辰的时候用。“ 宋悠眉梢一动,转头看了一眼安妘,连忙站了起来往屋外走去。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苦思情诗 见宋悠如此,碧霜被吓了一跳,放下了手中的东西,朝床榻旁边走去,但见到安妘被折腾了这么一场,此刻又昏睡着,便也忍住了叫醒安妘想法。 碧霜轻叹一声:“姑娘说,不过几个金镯子,不必问姑爷,现在可倒好,那位这么慌慌张张的出去了,到底还是心疼了起来。” 这话被从厅中返回来的宋悠听到了耳朵里,负手看着碧霜:“我自然不会因为几个破镯子着急。” 碧霜连忙转身,弯腰小意:“姑爷。” 宋悠将手中拿着一张图纸扔给了碧霜:“你去找剑琴,让他找璇玑府的匠人,把这个做了。” 碧霜接过了图纸,犹豫道:“可我今儿听着剑琴在园子外面哭着心主子的事情……” 宋悠挑眉打断了碧霜的话:“对啊,他哭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姐妹死了,虽说不是亲的。”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碧霜:“你去的时候,给他带点好菜,好好安慰安慰他,最后记得告诉他,难过得够了,该给我干活去了。” 碧霜面上一红:“我去安慰?” 宋悠抱起了手臂,笑道:“自然要你去,你去一定立竿见影。” 碧霜一愣,吞了口口水,倒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转头看着安妘:“可是姑娘……” 宋悠打断了她的话:“这里有心雨,你去这一时片刻,出不了什么翻天的事情。” 碧霜听了,咬着嘴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其他,福身拜了一下,从屋中退了出去。 她退出去的时候,忐忑不安的看了一眼宋悠的背影,想来宋悠是发现了什么,但他这样,并没有苛责她与剑琴,看来确实是个宽宏的主子。 屋中的宋悠还守着安妘,寸步不离。 他坐到了榻边,低首看着安妘的脸颊,轻轻抚过她的脖颈和耳廓,动作轻轻柔柔,唇畔含笑,柔情万分。 此刻临近鳒鲽院的湖面上,被风吹皱了,起了阵阵涟漪,一声惊雷劈下,几点雨滴彻底打破了这湖面的平静。 躺在榻上的安妘皱了下眉头。 宋悠的手掌轻轻的覆在了她的头上,那样安心和温暖的力量透着他的掌心从睡梦当中传递给了安妘。 屋外已经是狂风骤雨,就连院中的那棵桂树,也是有许多叶子被吹落下来,随着狂风被吹落在湖面之上,在湖水上飘零。 院中的宋悠的手不曾离开过安妘的脸颊。 他愿,能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一直护着她,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院中婢女已经全部躲在了廊下,在小厨房里还帮着安妘忙活着做擦脸膏子的小丫头们已经轻轻推开了窗子,凑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又将窗子关了起来。 到了前院去找剑琴的碧霜,被剑琴一把扯到了廊下站着,一同避雨。 她咬着嘴唇笑了一下,将食盒当中备好的小食端了出来,只轻声说了一句:“姑爷让我送来给你的。” 剑琴没有看碧霜,一直沉闷的脸上却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有些浅却也释怀。 一场疾风骤雨过后,熙园当中,有许多脆弱的花儿和树叶飘落在地上和湖中,但熙园当中的景色却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雨后,夏日的闷热稍稍缓解些许。 但也不过就是这一日而已,第二天太阳一升起来,就又恢复了。 不过安妘在休养了一天之后,也还是去到了小厨房当中盯着小丫头们做擦脸膏子,只不过将之前磨粉等细致磨人的活计全权交给了碧霜来做。 而她,则是将碧霜昨儿打好的金粉按着分量分别装在不同的瓶子里,现在月见草和玫瑰花的汁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将金粉掺进去后,只待将嫔妃们个人所需用的特殊成分装进瓶子里就好。 当然,她需要等瓶子。 安妘将金粉掺好之后,缓缓站了起来,看着小厨房当中忙活的小丫头们,算了算日子,只要宋悠找的那个匠人可靠,瓶子在皇上寿辰之前做出来,定然不会耽误赵贵妃托自己完成的东西。 两日时光,安妘在鳒鲽院的小厨房当中带着小丫头们赶着臻时玉容膏,而宋悠则时不时的跑去前院,想来是见剑琴有事商议。 一时这园子里面平静的让安妘竟产生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前提是,宋悠的身上的毒彻底清了,这圆子外面,没有了安婉,没有了慕瑾林,或许才能真的岁月静好下来。 两日,不过眨眼就过去了。 待到第三日安妘起来后,心中盼着宋悠能和自己说些什么,谁知宋悠照例和安妘用了早饭,便去到了前院找剑琴商量事情。 安妘心中虽不高兴,但也只能坐在屋中默默的将碗中刚刚煎好的保胎药给喝了。 碧霜站在安妘身侧,瞧着安妘面上不大高兴,小意劝道:“姑娘其实可以提醒一下姑爷的,没准儿这一阵子事情多,姑爷忘了呢?” 安妘眼睛转了一圈,捧着空了的药碗,慢慢放到了桌上:“我提醒他?” 一旁碧霜本要点头回应,却见安妘站了起来:“其实他这一阵子事情确实很多,虽说他至今美和我说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一定有大动静要来了,一时半刻的,忘了、顾不上的也是有的。” 更何况,今日虽是安妘的生辰不假,但又并非真的是她的生辰,虽说很是可惜,但……也不过如此。 安妘抿着嘴唇自己劝通了自己之后,缓步从屋中走了出去,抬眼看了下晴好的天,和碧霜笑道:“今儿中午还要劳烦你给我做一碗骨头汤吊得面,里面再卧个荷包蛋,放上几块肉。” 碧霜颔首,笑道:“姑娘喜欢吃我做的面,今儿是个好日子,一定给姑娘多做一些。” 听了碧霜的话,安妘笑得开心,眼睛都弯了起来,朝后院走去,却不忘和碧霜说道:“记得给宋悠也做一碗。” 未料及安妘如此一说,碧霜先是一愣,随后又笑着点头:“是,这长寿面我中午一定让姑爷也吃上,好歹让姑爷想起来今儿是什么日子。” 安妘已没再说话,推门进到小厨房后,利索的打开了放在桌上的药包,将里面干了的水飞蓟和睡莲等一一挑拣了出来。 几个小丫头也进到了里面,帮着安妘一块操持。 她这边井井有条的干着活,却不知前院当中的宋悠也正忙活着。 原本宽敞干净的前厅,此时此刻这屋中却乱成了一团,地上的白宣纸写过字的和没写过字的,散落了一地。 在一旁伺候的剑琴看着这满屋狼藉,向前走了一步,踩到了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剑琴蹙眉,向后退了一步,韩式惆怅的看着捏着笔一脸纠结的宋悠:“爷,这字儿写得挺好的,您扔了它作甚?” 宋悠拿着笔,将手下写得这张字也扔到了地上:“我五岁开始练剑,就从五岁开始练字,字当然不会差。” 剑琴疑惑:“那您?” 宋悠刚刚扔掉的那张纸上写着: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宋悠惆怅瞥了一下嘴,长长舒了口气:“字当然不差,但意思差些,不够缠绵,不适合当情诗,可我一时之间怎么也想不出来都有什么情诗。” 剑琴揣着手站在一旁,有些为难的说道:“正是呢,只是爷,您要是写字,能不能去书房写?这前厅里面,都是男丁当差,婢女来不了,这乱糟糟的,我到时候还得安排人过来收拾。” 宋悠蹙眉,转头指了一下罗列在桌上那二十几盏荷花灯:“那怎么能行,这都是今天晚上要给梦文的惊喜,我要是这大张旗鼓的去后院的书房去写,不就被她知道了吗?” 看着宋悠一脸认真的神色,剑琴看着地上的宣纸:“那您也不能为难奴才啊。” 宋悠转头,瞪了一眼剑琴,将手下的一张纸团成一团,伸手朝着剑琴的脸就扔了过去:“爷平时也不让你做些什么,平日里你闲得跟个爷似的,这会子让你让你收拾点废纸就这么多话!” 剑琴看着从自己眼前滑过的纸团,哀叹了一声:“这……这倒不是,爷要写诗句塞进荷花灯里,让太太高兴,这是好事儿,只是要是想不起来前人写得情诗,那就自己写点,好过废这么多纸吧?” 听了剑琴的建议,宋悠原本要下笔的手又抬了起来。 见宋悠好似听进了自己的劝说,剑琴嘿嘿笑了两声:“爷?” 宋悠抿紧嘴唇,面无表情:“我要是会写诗,我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从小到大就没写过诗,你当我是大哥不成?” 剑琴听了以后,看着宋悠缩了缩脖子,他的确从小到大没见过宋悠写过诗,之前一些公子们邀请他去诗社连诗,宋悠能靠在椅子上睡着。 就在剑琴正在帮宋悠想主意的时候,送有意忽然张大眼睛,拿着笔指着剑琴说道:“去去,你到书房那边翻翻,看看拿一本诗集过来,要情诗多得昂!” 剑琴听后,笑道:“主子妙计,早该如此。” 说着,人已经推开了门,谁知他刚推开门,便又神色凝重的走了回来。 宋悠侧头看着剑琴的神色,不由蹙眉,刚要开口询问,正巧见到剑琴身后有个年轻公子。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宋思回京 宋悠缓缓将笔放了下来,看着门口出现的人。 那人身上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袍,袖口有一道白边,白边上面绣着青竹的纹样,双眼明亮含着温和的笑意。 此刻,外面阳光正好,洒落在他淡黄的衣袍上面,好像将他整个人都纳进了光里。 宋悠负手,朝门口走了过去,可才迈出两步,偏偏又因着心中复杂的情绪停了下来,不能上前一步。 站在门口的温润公子,看着宋悠如此,脸上笑了一下,毫不在意,朝屋中走了进去。 待人到了宋悠面前,和宋悠还有三步之遥的时候,抱拳一拜,柔和道:“三哥,好久不见。” 这一声问好之后,宋悠一时也将一切都放了下来,随即转身引着宋思到一旁坐下:“五弟回来了。” 宋思颔首笑了一下。 宋悠垂眸,似乎是叹了一声,却又笑道:“不足半月,从胶东就已经回到了京城,云之一路赶来,一定辛苦。” 对面的宋思点点头,朝地上瞧了一眼,不由笑道:“三哥今日怎么在这前厅里面写诗?这么好的雅兴?” 被宋思这样一问,宋悠笑了一下,抬头:“今日……” 谁知宋思也恍然笑道:“今日……” 今日,是安妘的生辰。 一时二人心中都想到了这样一句话,却在异口同声说完之后,宋悠先是一愣,转头没有再看宋思。 宋思垂眸,面上带着微笑:“我日夜兼程,一时忘了日子,没想到正好赶上了三嫂的好日子。” 说话时,宋思的手探进了袖口之中,似乎在触摸什么东西。 宋悠还未来得及说话。 剑琴却在一旁道:“五哥儿,您挑这日子好,不过哥儿身上中了毒,那位方大人没有办法清除爷身上的毒,哥儿还得好好想想办法才是啊。” 听了这话,宋思蹙眉看向宋悠:“三哥中了毒?缘何在信里没有提。” 宋悠摇头:“是在与你通信之后中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身在京城这样一个漩涡之中,今天好,明天可能就丧命,云之不必惊讶。” 宋思垂眸,想到宋悠与自己写的那封信,将手缓缓抬起放到了桌上:“我先为三哥把脉吧。” 听了,宋悠将手放到了桌上,送到了宋思跟前。 对方伸手握住了宋悠的手腕。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日影偏斜,前院当中那几棵高大的杨树的影子偏到了厅中,风轻轻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影子也晃动了起来、 宋思的宽袖微微晃动,他将手收了回来。 宋悠挑眉笑了笑:“怎么样,还有救吗?” 宋思垂眸:“是花开一夏。” 再次听到这毒的名字,宋悠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他抬手一瞬,宽袖滑落下来,手腕上的黑线也露了出来。 宋思蹙眉看着宋悠手腕上的黑线,温和道:“有救。” 听到宋思这样一说,宋悠心中也轻松不少,点了点头。 此刻,门口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未走到了门前,已经扬声笑道:“这眼看都要午时了,姑娘让我给姑爷送来一碗长寿面呢。” 声甫落,人已经进到了前厅当中。 正是碧霜。 碧霜进到屋中后,一见到宋思在屋中坐着,心中一惊,脚下竟要退后。 剑琴见碧霜脚下不稳,连忙从她手中接过了放着面碗的托盘。 一时恍惚之后,碧霜才连忙转身拜了一下宋思:“竟是五哥儿回来了,怎么园子里的人也没有通传一声,这正是午时,到了该用饭的时候,这些人也太没眼色了些。” 宋思起身,负手笑道:“无妨,我这一次回京,本就只有三哥和恒文知道,没有通报,是我翻墙进来的,故而也不怪他们。” 宋悠也站了起来:“想不到云之竟然也会翻墙,仙缘岛主要是知道你用他教你的御空步用来做这些宵小之事,恐怕会被气得吐血。” 听了宋悠打趣的话,宋思也为多言,只是点头笑了笑。 宋悠随即又问道:“说起这个,我倒是心里疑惑的很,你为何要和父亲母亲说,你近几年都不回京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宋思摇摇头,垂眸一瞬,笑得依旧温和:“并不是,只是江湖之中有些事情很是棘手,我心中忐忑,恐怕连累家人,故而,只能出此下策了。” 宋悠蹙眉,有些疑虑,但也并未多言其他:“想不到,你身处江湖,也是有许多麻烦。” 看见宋悠的神色,宋思宽慰道:“不过三哥放心,这些事不比三哥遇到的棘手,三哥所托之事,云之定然会帮三哥办妥。” 宋悠听后,也只能颔首说道:“既然云之你有麻烦,不如先在园子里住下,我让碧霜在前院给你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宋思没有拒绝,道:“好,那今儿过去后,我设法给三哥解毒。待到三哥身子大好了,咱们再说设宴一事,今儿就先算了吧,别让旁人劳顿了。” 不知为何,听了宋思这样的话,宋悠心中生出一种愧疚来,只抿紧了嘴唇,点点头。 宋思笑了一下,转身从屋中·出去,碧霜犹豫一下,跟了出去。 那剑琴凑到了宋悠跟前:“这五哥儿舟车劳顿的,按理来说应该先用饭,不如奴才先将这碗面给五哥儿送过去,再让厨房那边给爷从做点别的?” 宋悠听后,猛然抬头,伸手将剑琴手中的托盘拿了过来:“去,这碗面是梦文特地让碧霜给我送来的,为的是让我想起来今儿是她生辰,意义非同一般,怎么能让别人吃,你现在让厨房那边好好准备些饭菜,给前院客房那边送去。” 剑琴挠了挠头,看着那碗面嘀咕了一声“还不是碧霜做的”后,又抬头和宋悠道:“可是五哥儿说他这一次回京并不想让他人知晓,奴才听着,好像连老爷和老太太都瞒着,这园子里的人……” 宋悠端着面坐到了一边儿,挑眉瞧了一眼剑琴:“既然知道,你自己想办法让底下的人嘴严实点,要是走漏了风声,我直接打断你的腿。” 剑琴颔首,将从屋中退出。 谁知人刚到门口,便听见宋悠和他喊道:“记得去书房拿诗集来。” 剑琴应了一声,转身朝厨房走去,暂且无话。 另一边,碧霜给宋思引路朝客房那边走去,一路上蝉鸣相伴,二人一句话也没有。 直到走到湖边,碧霜抬眼便看到了湖对岸的鳒鲽院的时候,碧霜才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和宋思说道:“五哥儿,您……” 碧霜的话停在了此处,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其他。 宋思瞧了一眼湖对岸,看着那边院子进进出出的小丫头们,停下了脚步:“那是三哥和三嫂住的地方?” 碧霜脚步也停了下来:“是,是住在那里,五哥儿真是个聪明人。” 听到这话,宋思垂首轻笑了一声:“我是个糊涂人。” 说话,他从袖中摸出来一个精致的酸枝木盒子。 盒子不超过手掌,漆着红色,盒子的边儿上被木匠刻着麦穗的花纹。 他拿出来后,又垂眸看着,摩挲了起来:“我来时,就想着这个时候回来,大概是能赶上你们姑娘的生辰,刚才本想直接交给三哥,却一时忘了。” 碧霜惊讶的抬起了头,看着宋思的神色。 宋思抬头,看着湖对岸轻叹一声,将手中的盒子递向了碧霜:“这里面,是白茶花的种子,很是好看,可以种在园子里作为装点,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还望别嫌。” 碧霜双手接过了宋思手中的木盒,缓缓点头。 宋思手垂在身侧,看着湖对岸的院子,抿唇笑了一下:“就种在那边的窗下,花开的时候,月光一洒下来,映着白茶花会更白一些,意境极好。” 说罢,人已经转身朝前走去。 碧霜一愣,连忙跟了上去,为宋思指了客房的所在。 待安置好宋思后,碧霜也叫了三个做事稳妥不乱说话的小丫头过来,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才离开回到了鳒鲽院中。 院中,安妘刚刚用完了饭。 小丫头们也用完了饭后却被太阳晒得犯困。 碧霜到了院中后,见到安妘正在廊下摇着团扇:“姑娘怎么用完了饭不好好歇息,在这里坐着?” 安妘嗔怪的看了一眼碧霜:“我在小厨房那边坐了好长时间了,这会子倒觉得犯恶心,难受的厉害,不想回去躺着,只想去溜达溜达。”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你去给夫君送面之前已经用了饭,这会子要不和我一块去走走吧。” 碧霜垂眸,看向了安妘的腹部,抿了一下嘴唇:“走走啊?” 安妘点头:“对啊,咱们挑阴凉的地儿走走,要不我这股子恶心的劲儿真是下不去了。” 碧霜略微担忧的看着安妘:“姑娘该是妊娠,还是好好歇歇吧,这大热的天,要是再中了暑气,可怎么好呢?” 听后,安妘转着眼睛笑了笑:“那咱们不瞎转,去前院看看宋悠干什么呢。”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朝廊下走去,要走出院子。 碧霜心中一惊,赶忙走了下来,心中一时也想明白了自己想瞒的事情估计是不可能瞒的住的:“姑娘,五哥儿回来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秘礼物 安妘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了碧霜,一时竟也怔住了。 看着安妘眨了眨眼睛,碧霜朝安妘走了过去,将揣在怀中的那个小木盒递给了安妘:“这是五哥儿刚刚给我的,是一盒白茶花的种子,这是给姑娘的生辰礼。” 安妘垂眸,伸手将那木盒拿到了手中。 耳边,碧霜语气担忧:“现在您和姑爷好不容易和好,姑娘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转了,免得碰到了五哥儿,让姑爷又多想。” 她唇畔有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将手中的木盒缓缓打开。 碧霜看着安妘的神色,担忧的看着安妘的神色:“我或许,不该给姑娘这东西。” 安妘垂首,看着木盒当中的种子:“无妨,不过是故人的一点心意而已,一个很随意的心意。或许是他经过某处的白茶花海时讨来的,或许是他路上偶然遇到,带回来的,这东西,透着不经意……” 偏偏,暖得撩人心乱。 她想起来了,文乐公主寄出去的那封信,心中慌乱不堪,那封信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写什么过分的话。 安妘笑了一下,将木盒从新递到了碧霜的手中。 碧霜接过了木盒,蹙眉:“不经意的礼物?” 她笑了笑,看着碧霜道:“你先放下吧,得空将这种子种到院子里。” 碧霜眼睛一转,想了想:“五哥儿刚才建议奴才,把这些茶花种在窗前,湖边那里,花开的时候,推开窗子就能欣赏得到,月色好得时候,更是动人。” 安妘挑眉,想了想,点头:“好,那就种在那里吧。” 碧霜颔首,转身刚要回屋去放下这个木盒。 谁知安妘又叫住了碧霜:“你……帮我传句话给他,文乐公主她……” 碧霜认真的看着她,正等着她往下说。 可谁知安妘竟一时说不出来后面的话,嘴张开又闭上,垂首和碧霜道:“算了,这个事情,我也是管不来。” 不知道安妘到底要说什么,但看着安妘为难的神色,也知道并非是件轻易开口的事情,也只能应了一声,转身进到屋中。 这之后,安妘并未再提到过出去溜达的事情,转而进到了小厨房当中。 笼屉当中放着上午已经挑拣好了的月见草和玫瑰花。 掺好的碱水已经用尽,安妘拿着水瓢去缸中盛了一瓢出来,将一些水倒进了碗中,捏了些碱面放到了碗中,用筷子搅匀后,再将碱水淋在了干花上面。 水珠在干花上面,润泽了一些,却还不够。 那碧霜将盒子放下后,再从屋中·出来,却没有看到安妘的身影,心中暗道不好,想着安妘该不会出了院子找宋思了吧。 但脚步刚到了院门处,又转身朝后院的小厨房当中。 她过去的时候,安妘正将笼屉放到火上去蒸,里面没有小丫头,只有安妘一个人。 碧霜松了口气,过去帮安妘忙活了起来:“姑娘算好了没?这些东西还差多少?” 安妘转头瞧了一眼碧霜,思忖片刻:“差得不多了,再做好三小罐就好,按照现在每天的进度来看,咱们再有个两天就够了,不过还有丽妃娘娘和柔嫔娘娘两个人的臻时玉容膏里,需要加上葡萄籽和母菊花,这两样倒是不急,待做完这些了,有个两天的时间也就妥了。“ 碧霜颔首:“要不我将丫头们叫起来吧?” 安妘转头瞧着她笑了一下:“急什么,我不过是睡不着,不想歇着,她们忙活的原本就比咱们多,这会子让她们好好歇歇,下午的时候再让她们好好干吧。” 碧霜看着认真盯着火候的安妘,轻轻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问道:“姑娘,你心里,是不是为着五哥儿的事心烦?是不是,人一回来,就有了些旁的想法?” 听着碧霜轻声问出来的话,安妘眼神微动,她低头看着灶下烧着的火,火舌忽大忽小,就像她此刻的呼吸。 没听到安妘的话,碧霜伸手碰了碰安妘的衣袖:“姑娘?” 安妘轻轻笑了一声:“我原本,以为自己会什么想法也没有,可没想到还是会有片刻的恍神,不过碧霜,我知道,许多事情想再多也是无用的,人活着,总要向前看。” 碧霜轻声应了一下。 安妘看着碧霜轻柔说道:“就好像,咱们在公府的时候,纵然心里难过着碧果的死,但也必须朝前走,不能停下来,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吗?” 听到这个有些遥远的名字,碧霜一下想起了许多事情,脚下有些发软,扶住了桌子,没有再说话,只沉默着帮安妘做着事情。 前院当中,宋悠等来了剑琴从书房当中拿来的诗集,欣喜翻查,却并不知道园子的东门处,有人到了门口,捧着一个盒子,说那是给安妘的生辰贺礼。 门口的人接过了盒子,还不待问是谁送的,那送盒子的人已经走了。 门子想了想,先让人将盒子往鳒鲽院送去,再派别人去到了前厅当中找宋悠。 宋悠坐在桌旁,翻着诗集看了许久,眼睛一亮,缓缓吟诵:“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十分满意自己所翻到的诗句,拿起笔来在纸上缓缓写下。 见宋悠神色露出满意,剑琴立即凑上前去,将宋悠写好的那张纸拿了起来,利落的折了起来,放到了一个荷花灯里:“爷,这是不是有谱多了?” 宋悠面上带着笑容,将诗集翻开继续寻找起来。 刚看到一句合意的,还未来得及提笔,却听见门外有人道:“爷,刚刚有人给太太送了贺礼来,却没有说是谁,也没有进来。” 宋悠眉梢一挑,看向门外:“贺礼?” 外面的小厮点头应着:“是,说是给太太的生辰礼。” 意识到事情有所不对,宋悠将笔放到了笔架子上面:“好了,你去吧,我知道了。” 小厮退下,宋悠负手朝门口踱步:“你说能是谁呢?公府?林府?还是……” 王府? 想到王府,宋悠的手指来回起伏动了起来,吸了口凉气,连忙出门,朝鳒鲽院而去。 宋悠的脚程已经很快,但那盒子已经被小丫头们送到了鳒鲽院的小厨房里。 木盒被放到了厨房的桌子上,碧霜看着这个紫檀木的大盒子,盒子上面还有一层镂空的雕花是用红酸枝木做的,雕的是美人点香的图案,看着飘渺非常,一看就是珍贵的物件儿。 她疑惑道:“姑娘,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能放在这样好的盒子里面。” 安妘正拿着笼屉盖子收集着蒸出来的花汁,头也没抬:“可能只是包装好。” 碧霜侧头看向安妘:“包装?” 安妘眨了眨眼睛,抬头看着碧霜笑道:“就是里面的东西原本寻常,但是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就会让人觉得这东西很是值钱。” 听着安妘的说法,碧霜抿了一下嘴唇,仔细想了想,而后恍然道:“我知道了,这就好像是姑娘之前给太后娘娘做的臻时玉容膏,一定要放到一个好看精致又昂贵的瓶子里,才能看着得体。” 安妘笑着点头:“对,就是这样。” 碧霜听后,笑了笑,看着这盒子侧面上画得暗纹,是一朵彼岸花的样子,那彼岸花在黑色的木盒上面呈现出暗红的颜色,也不知为何,直看得碧霜心里觉得毛毛的。 “可是姑娘,这送礼物的人,也不知是谁,我想了好几个人,也想不出谁会用这样好的盒子装礼物送给姑娘。” 安妘却瞧着笼屉盖子上面的花汁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索性将手中的笼屉放了下来。 她走到了那盒子旁边,手轻轻抚过:“嗯,还是檀木做的,的确很是昂贵。” 碧霜看着安妘:“姑娘可想的出来是谁送的?” 安妘轻轻挑眉:“倘若是贞妃娘娘,或者太后娘娘,再或者是文乐公主,一定会有宫里的人传旨,但……” 碧霜蹙眉:“但没有人来传旨。” 安妘颔首:“是啊,而且这三个人当中,估计也只有贞妃娘娘知道我的生辰,只可惜,贞妃娘娘和我并不算亲近,若是二姐姐的生辰,还可能会亲自赐下礼物,那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四妹妹,要么……是洛亲王。” 碧霜疑惑:“公府呢?” 安妘嗔怪的瞧了一眼碧霜:“公府会给我送这些来?或许之前还客套一下,可上次夫君算是将祖母和母亲得罪了个透,公府那边想到我这么个人,估计除了大嫂子都是咬牙切齿的。” 碧霜立马追问道:“对啊,很可能是大奶奶,大奶奶向来疼姑娘。” 安妘听后,忍不住笑了一下:“大嫂子虽然疼我,但她到底是个做媳妇儿的,何况大哥哥没有任差,她手上哪里来的银子去买这样的盒子来装礼物,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不避嫌。” 说话间,安妘的手放在了盒子上的暗扣,她垂眸道:“若要知道是什么人送的,不如打开来看看,或许就能一清二楚。” 眼看安妘的手就要按开暗扣,碧霜连忙抓住了安妘的手:“姑娘,还是别了,我只怕这里面装着不好的东西,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心里慌慌的,若是四姑娘送来的,要害姑娘……” 安妘抬眼瞧了一下碧霜,将她的手轻轻推开了:“害怕有什么用处,害怕那些人也不会消失。” 说罢,她的手已经按开了盒子上的暗扣,盖子“腾”得一下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碧霜看见这盒子里的东西,魂儿已经没了大半,双目发直,冷汗直冒,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口中竟是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美人头颅 安妘也有一瞬间的晕眩,她双手撑在桌面上,腹中翻腾,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那盒子里装着一颗头,两只手。 那头是个美人的头,手也是美人的手。 美人两双杏眼,嘴唇丰满还被人涂上了鲜红的胭脂,手纤细恍若无骨,十指修长白皙。 盒子里放的,是心漪的头,和她的一双手。 碧霜额上的汗像是下雨一样,点点滴滴的落了下来,此刻她终于恢复了些神智,口中发出尖叫哭喊的声音:“是心漪——” 安妘伏在桌上,干呕着,头上也有许多汗,是冷汗。 鳒鲽院中的人听到碧霜的尖叫声,也都从小憩当中醒了过来,其中心雨是最快的,她连忙到了小厨房当中,还未来得及问出来话来,见到盒子里面心漪的头颅后,尖叫出声。 小丫头们也纷纷往这小厨房过来看,却还未来得及进到屋中,便被一声冷喝制止了脚步。 “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皆是一惊,转头见是宋悠来了,纷纷停住了脚步,低头不敢言语。 而宋悠则大步走到了小厨房当中,他到了门口时,也一眼看到了盒子里面心漪的头颅。 她的头发已经被人梳好,眼睛张着,还带着临死时的震惊神色,眉毛被人修整过,又仔细画了,就连唇上,也染着鲜红的胭脂。 竟然还有人给这个死人的头化了妆。 安妘双手撑在桌子上干呕不止,额上的冷汗如雨落下来,他看到,她的手指蜷缩起来,身子一直在颤抖。 宋悠深吸一口气,上前将安妘一把抱在了怀中,手上放到了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的抚着:“没事,没事,这不是冲你,是冲我,你别怕!” 听着宋悠低沉柔和的声音,安妘稍微平复些许,她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宋悠的衣裳,咬牙道:“这是……” 宋悠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没事,别怕,也不用管是谁,我会处理的,这个人早晚要完,嚣张不了几天了。” 安妘缓缓阖上双眼,她深吸了口气,缓缓抬头:“宋悠,虽然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慕瑾林当真是欺人太甚。” 宋悠缓缓合了一下双眼,转头,将盒子扣了起来:“确实欺人太甚!” 心雨站了起来,看着被扣好的盒子,咬紧了牙:“爷,心漪纵然有错,但也不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宋悠看了一眼心雨,蹙眉没有言语,他吸了口气,看着跟着自己过来却站在门外的剑琴:“把盒子收了,销毁,然后找人去园子外面看看城里的情况。” 安妘蹙眉:“你要看什么情况?” 宋悠转头看了一眼安妘,叹了口气:“还得劳烦娘子,将前两日赶出去发卖的丫头们的身契拿出来。” 听到宋悠如此说,安妘看着剑琴将木盒抱了起来,张了张嘴:“所以,你怀疑那些当日被你撵出去的丫头婆子们都已经被人杀了?” 宋悠缓缓点头,蹙眉:“最早晚上,最迟明日,我恐怕还得去大理寺的大牢里面喝喝茶。” 安妘双手紧握:“那些丫头婆子们如果都是死契,死了也不会把你如何的,那……” 宋悠叹了口气:“自然,有那么一两个不是签的死契。” 按照律法,签了活契的奴才,无故死了,主家是要被仔细查问的,签了死契的奴才虽不用被查问,但一下死了许多,又少不得人被人注意,议论纷纷,尤其是宋悠的父亲,被人参上一本说是草菅人命,整个宋家都得遭殃。 安妘的心不由悬了起来:“看来慕瑾林是非要你死不可。” 宋悠挑眉:“无妨,前两日我就知道会如此,故而,那些活契的奴才,是让剑琴亲自带出去卖的没被卖出去的人,或死或活都碍不着我,,但上上下下的丫头婆子们有那么十来个死契,这些人还未来得及卖出去,一下全死了,少不得又要起些风波。”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安妘的手:“你放心,顶多两天,将死契拿给大理寺那边看一看,最多被人说我除了在女人堆里风流,还是个滥杀奴才的主子。” 安妘眼眶一红,没有说话。 宋悠错开了安妘这样担忧的眼神,轻笑了一声,转头朝外走去。 他一路走回了前厅,看着前厅当中散落的宣纸,无奈的轻笑了一声,缓步走到了桌前,依然翻看着诗集,寻找着要写给安妘的诗集。 鳒鲽院中的安妘怔怔的坐了好长时间才让门外的小丫头都散了,只留下几个堪用的进到了小厨房当中,继续帮忙做擦脸膏子。 碧霜见安妘面无表情,手却在发抖,哽咽道:“姑娘,姑爷他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安妘伸手攥住了碧霜的手:“什么都不要讲了。” 碧霜抿唇,眼中掉下泪来:“我之前原想着,姑爷是皇上近臣,又得圣宠,还是正房嫡子,前途不可限量,最关键的是,姑爷当时心里,是有姑娘的……” 安妘眼神发怔,声音轻轻的:“你说……他当时心里就有我?” 未料及安妘会这样一问,碧霜先是一愣,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安妘看见碧霜点头后,笑了笑:“走,和我一起将那些奴才的身契找出来。” 说话间,安妘已经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碧霜连忙跟了过去。 两个人将那十几个原本要发卖的奴才的身契找了出来,一一核查后,安妘皱眉咬牙:“有一个签的是活契。” 碧霜听安妘这样说,吞了口口水:“活契的话,那是要偿命的。” 安妘长长叹了口气:“看来剑琴,办事不利啊。” 听到这样一句评价,碧霜轻轻抿起了嘴唇,双手攥住了裙子。 安妘侧头,忽然想到些什么,摇摇头:“不对,剑琴办得事情,一定是一五一十要告诉宋悠的,可宋悠这么肯定的说他不会有事,只会在大理寺待个一两天,那说明,这个奴才,一定还没有死,或者说,正准备卖出去?” 碧霜眼睛张大,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屋外有人说道:“太太——” 那是剑琴的声音。 碧霜连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到了中厅,看着站在前碟院院中的剑琴,轻叹了一声,抬了抬手,让剑琴进到了屋中。 剑琴进来后,先给安妘行了礼,而后道:“太太,想必有一张活契吧?” 安妘抬眼看了一眼剑琴:“是。” 剑琴弯腰,伸出了双手:“太太,今儿这个奴才要卖出去了,爷说让我来这里取身契来,爷还说,让太太务必留好那些死契。” 安妘抿唇,心中生出一股子寒意:“这个签活契的奴才,要卖给谁?” 剑琴眨了眨眼睛:“您的二哥哥。” 安妘颔首,将活契给了剑琴:“你去吧。” 剑琴拿了身契,转身从屋中离去。 碧霜在一旁看着,越发糊涂起来:“姑娘,这……” 安妘叹了口气:“宋悠知道,这些奴才一旦发卖被送出园子的大门,很可能会被慕瑾林杀死,但他还是拿着这些奴才的性命赌了一把,若是死了,他极力留下一个活口,让这个喘气的奴才去大理寺说出点什么,便能让慕瑾林摊上些麻烦。” 碧霜站在一旁,有些疑虑:“但,洛亲王和姑爷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又十分了解彼此,姑娘说姑爷在赌,可细细想来……” 话没有说完,她盯着安妘的侧脸:“不过,这也是姑爷对付洛亲王的一种手段。” 安妘站了起来,无力的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可他一开始是不屑于如此的,但和慕瑾林一次次的较量之后,他也不得不做了这样的选择。” 碧霜缓缓点头:“姑娘,也别想得太多,那些个奴才不守规矩,眼中心底没有您这个正经主子,竟听从一个姨娘指派,将园中的消息传给别的地方,更何况,还有人贪银子,私买东西,放到别人家,就算不发卖,也得杖责八十扔出府去,让其自生自灭,这样说出来是好听,实际上杖责八十之后,这人早就半死不活了,扔出去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和直接杀人并无异处。” 听着碧霜说了这样多,安妘转头看着她笑了笑:“我没有指责他,只是心中可惜,他原本不是个能会狠心做出这样事的人,现在也拿着人命在赌了。” 说完,安妘转头又看向了桌上的这一张张的死契。 女子纤细的手指将这些身契整理妥当后,转身递给了身边的碧霜:“去吧,帮我交给五哥儿。” 碧霜蹙眉:“五哥儿?” 安妘颔首:“对,交给五哥儿,届时大理寺的人来了之后,五哥儿带着这些死契为宋悠作证,而我,要去宫中拜见一趟贞妃娘娘。” 伸手将身契接了过来,安妘低头继续说道:“想必宋悠从大理寺出来之后,定会让洛亲王身上多出一些流言,朝廷命官忌讳被人说滥杀奴才,那想谋求东宫之位的皇子更忌讳,毕竟可没人愿意去拥戴一个有当暴君潜质的皇子上位。” 碧霜拿着那些身契,应了安妘的吩咐从屋中退了出去。 安妘转身,推开了窗子,朝湖面上看去,长长的舒了口气——纵然洛亲王身后的势力不会因为几句流言就一朝崩塌,但能让贞妃娘娘减低对洛亲王势力的倚仗,日后也好做打算。 第二百二十章 隐瞒病情 而她这样推开窗子的时候,却不知湖对岸的那间院落里,也正有人推开了窗子往外瞧着。 那人,是今日回到京城的宋思,因一直看着这个方向,故而当安妘推开窗子时,他便已经瞧见了安妘,一时心中思绪翻涌,想到了自己在仙缘岛时收到的信件,许多想法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然而,宋思心中却始终无法确定这封信是不是真的出自安妘之手。 湖光潋滟,有飞鸟略过,层层涟漪荡了起来,宋悠眼前被湖面上的光闪了一下,人也缓步从窗前离开了。 其实,到底是不是出于安妘之手,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一时心中大起大落间,宋思忽觉血液翻涌,脚下踉跄一步,整个人跪跌在地上,手紧紧攥住了领口,一时冷汗从额上滴答落下。 而碧霜正拿着安妘交给自己的东西朝着这边的院子走了过来。 她推门进到了院中,院内几个打盹的小丫头从廊下站了起来,给碧霜问了好。 碧霜伸手指着她们笑道:“你们倒是会逃懒。” 说完,人推门走到了正屋门前,推开门进到了屋中,不见人在厅中,她听着动静朝内室当中而去,却在绕过那竹木绘墨梅的屏风后,惊得又退后了几步。 那宋思坐在床榻旁边,淡黄色的衣衫上面沾着零星几点血红,唇旁也沾着血渍,面色苍白,而他的手臂上,已经被扎上了三根银针。 见到碧霜惊恐的神色,宋思有些无力的笑了一下:“我无事,只是之前受了些内伤,长期调理就汇好了。” 碧霜看着宋思面色苍白的模样,牙齿都颤了颤:“奴才……还是去和姑娘和姑爷说一声吧。” 宋思睁大眼睛,连忙叫住了将要转身而去的碧霜:“不必——” 因着心绪太过激动,又是一口鲜血呕出。 听见呕血之声,碧霜连忙转身:“可是五哥儿……” 宋思右手捂着胸口,艰难的喘了口气:“不必告诉三哥他们,我是大夫,虽说不敢是最好的大夫,但也是能自救的大夫,你去告诉三哥他们,又能如何呢?不是平白让他们担心吗?” 听着宋思的话,碧霜点了点头,没有退后,更没有上前。 宋思见自己已经稳住了碧霜,心绪也平复不少,抬头问她:“你来这里,想必是你家姑娘有事?” 碧霜点点头,拿着手中的十几份身契朝宋思走近了两步,却不敢靠得太近:“现在园子里出了事情,姑爷他前几日发卖的十几个奴才好像都被人杀了,对方很可能会用这些事情来为难姑爷,因为这些奴才,有些是死契,有些是活契,不过幸运的是,姑爷早有准备,已将……” 宋思打断了碧霜的话,微笑:“总而言之,死的,全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三哥不会被大理寺为难,只会问责几句,是吧?” 碧霜颔首:“是这样。” 说话间,碧霜拿着身契又朝宋思走近了一些:“原本该是姑娘拿着身契去为姑爷作证,但姑娘说自己有另一件事要做,届时还得劳烦五哥儿去做。” 宋思垂眸,看着碧霜弯腰将手中的身契递给了自己,温声:“好,我知道了。” 声落,手抬起,将手臂上的银针一一拔了下来。 在宋思拔针的时候,碧霜不由皱了一下眉头,看着宋思拔针的手。 宋思将针收了,握紧了手,藏于宽袖之下:“碧霜姑娘还有何事?” 碧霜微愣,摇摇头:“没有,奴才……五哥儿身上有病,当真不用告诉姑爷和姑娘?” 宋思颔首微笑:“不必,还烦请碧霜姑娘为我寻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碧霜也只能起身应了宋思说的话。 待干净的衣裳送到宋思房中后,宋思一个人换了衣裳后,也就出门到了前厅那里去寻宋悠。 彼时已经过了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有微风夹杂了湖面上的水汽吹拂过来,缓解了夏日的燥热。 可这一阵风吹过时,走在树荫当中的宋思却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宋思脚步一顿,抬眼深吸了一口气,脚下步伐加快到了前厅门前。 厅中的宋悠,已经将二十多盏荷花灯中都塞上了一张张旖旎的情诗,那是他今天晚上一定要给安妘的惊喜。 宋思进到屋中时,宋悠惊讶抬头,放下了手中的笔:“怎么了?” 脚步停了下来,眼中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一盏盏荷花灯,宋思笑了一下:“这是三哥为三嫂准备的?” 宋悠唇畔有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宋思也笑了一下,很是温和:“之前我听闻三哥除了三嫂,还……” 对方连忙打断了宋思的话:“都过去了,这一次,我是和梦文约定的,除了她,我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云之,我知道,你很珍惜她,我也很珍惜她,所以我活着一天,就会尽全力对她好的。” 看着宋悠坚定的神情,宋思脸上的温和笑意没有褪下,却添了几分落寞,声音低沉:“三哥近几日身子如何,毒性发作时,胸口疼得厉害吗?” 宋悠垂眸,轻叹一声,从桌旁离开:“说不疼,那是骗人的,只是,我也没法说什么,很多事情只能咬牙自己挺过去。” 宋思听后,笑着摇了摇头:“可我听说,三哥已经做好了去牢里里做客的准备,那里阴寒无比,会加重毒性发作,你一下午也不来寻我治病,只在这里准备给三嫂的生辰礼,当真是痴了。” 宋悠低头笑了一下:“我琢磨着,这毒很是厉害,想来要治好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我就算今儿下午去找你,也没什么意义啊,但若能一下将毒清了,我能运气运功,事情也就有不一样的解法了。” 听着宋悠的话,对面宋思沉默一瞬,随后笑道:“解毒,一两个时辰就好,三哥此去大理寺,倘若能恢复功体,事情一定事半功倍。” 宋悠听后蹙眉:“可我听方恒文说,你和他共同医治风元婴,也医治了有将近一个月,才将这毒全数清除。” 宋思负手,将身转向一边,目光温和的落在了一盏荷花灯上:“是啊,因为之前的治疗方式全是错的,三哥,去房中吧,让人煎上了汤药,我为你施针解毒。” 听到这话后,宋悠笑了一下,轻松道:“真是多谢五弟,我原本都做好半死不活的从大理寺出来了。” 宋思抬脚走向门前:“不会,你毕竟有个做医者的弟弟啊。” 宋悠抬脚跟了过去,道:“诶,天不亡宋悠,何等幸运。” 宋思听后,笑了起来,与宋悠一左一右的走在路上,绕过湖畔,穿过石子路,到了鳒鲽院的门口。 这时,安妘正和心雨拿着已经做好的擦脸膏子往南屋中放,却在院中看到宋思时,一时愣住了。 心雨也愣了一瞬,随即惊道:“是五哥儿?” 宋悠笑着点头:“是,但不要对外声张。” 心雨点头,应了。 宋思上前一步,和心雨道:“我到屋中写个方子,你按着方子上的药煎好了,送到屋中。” 心雨听后,抬眼看了看宋悠和安妘。 宋悠颔首:“照你五哥儿说的做。” 心雨颔首,跟着宋思走到了屋中。 宋悠盯着安妘抿紧了嘴唇,伸手拉住了安妘的手腕,让安妘坐到了石桌旁边:“你……” 安妘嗔道:“我什么啊!” 他盯着她的双眼:“好长时间见不到的故人,今日突兀出现在眼前,有没有几分悔意啊?” 安妘愣了一瞬,遂又笑了:“悔什么?悔我当时没有直接选你?” 对面的宋悠挑眉,眼中难藏欣喜之意,轻咳一声伸手握住了安妘的手:“梦文,我若能活下去,以后这园子里,要养上好多儿女,热热闹闹的。” 安妘将手抽了回来,满脸写着拒绝:“我和你讲,两个,顶多两个,一儿一女,正正好。” 宋悠盯着安妘的双眼:“也好,两个就好。” 屋门被人推开,心雨拿着药方从屋中走了出来,宋思也站在门前,看着宋悠轻声道:“三哥,进来吧,我先给你施针。” 安妘也站了起来,看着宋悠正往屋门前走去,却和宋思郑重的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宋思微笑点头:“不必多谢。” 言罢,宋思已经和宋悠走进了屋中。 内室当中宋悠将上衣褪去,躺在床榻之上,宋思送腰间摸出来一个软包,那里面是他惯用的银针,伸手将几根银针扎在宋悠身上后,宋悠不由疑惑道:“你封了我的内力?” 宋思颔首笑了一下:“是啊,不过只是一时,待毒解了,就好了。” 说话间,他抬手又扎了一针,这一针下去后,宋悠眼前模糊了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竟是睡了过去。 院中,安妘刚刚将东西放到南屋当中,推门出来,却见心雨很快的拿着一些东西走了回来,不由奇怪了起来:“怎么这样快,那些药材,咱们府上都有?” 心雨颔首,也皱着眉毛点了点头:“是啊,说起来也是奇怪,五哥儿开得这些药,不过都是些寻常补血养气的药材。” 安妘挑眉,愣了一瞬,和携着心雨往后院走去:“先拿过去,让碧霜煎上吧。” 心雨应了一声,和安妘到了后院的小厨房当中。 进到小厨房当中,心雨将要给了碧霜,碧霜也是一愣。 安妘瞧着碧霜的神色,想到了刚才看到的宋思,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她蹙眉低声问道:“碧霜,你今日前后跟五哥儿接触了两次,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 猛然被安妘这样一问,碧霜拿着药往小砂锅中送的手停了动作,她张了张嘴,转头看向安妘:“姑娘,缘何会如此一问?” 安妘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看着有些奇怪,像也是病了,而且这药……” 碧霜想到宋思和自己的话,一时犹豫起来,却只能和安妘道:“大夫也会生病啊。” 听着碧霜这简短一句,安妘心中为着自己的多虑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大夫也会生病,是我想得多了。” 这样说着,人已经转身拿着金粉往花汁子里面掺起来。 话说完后,这小厨房当中一时也安静了下来,在屋里帮忙的三个小丫头也不敢多言,大概是知道这园字里出了大事,心里慌慌张张的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忍着心中的恐惧和忐忑做着活计,而现在不多说话,就是给主子减少麻烦,这也就没了往日里低声说笑的情况。 安妘本是喜欢听小丫头们说笑的,气氛太过沉闷她自己不觉得有好处,故而很多时候小丫头们在自己跟前说笑她也不大爱管,可是今儿小厨房中安静的只能听到灶下火舌吞吐的声音,她也不觉得沉闷。 到底,心还是悬了起来。 碧霜在煎药的小灶旁边扇着蒲扇,见火有些小,拿了根柴塞了进去,一缕烟飘了出来,有些呛,她轻咳了两声。 安妘闻声,看着碧霜,拿着捣锤儿的手竟停了动作,站在安妘身侧帮安妘捣花泥儿的心雨转头见安妘愣住了,柔声劝道:“太太,五哥儿的医术好得很,您忘了,那个时候,您和爷还未成婚,爷从南城那边剿匪回来,眼看就要被阎王拉走了,不还是被五哥儿救回来了吗?” 听着心雨的话,安妘垂首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只将花泥儿捣碎之后,拿着搌布一遍遍的将花汁子挤了出来盛到碗中,静置到了一边。 而看着药的碧霜也将药煎好了,取了一只青瓷碗来,将药倒了出来。 安妘走了过去,将碗端了过去:“我去送吧。” 碧霜抬眼瞧了一下安妘,只默默点了点头。 安妘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前院后,小丫头们见安妘亲端着药走了过来,连忙将正屋的门推开了,好让安妘走进去。 她抬脚走了进去,扬声道:“五哥儿可施好针了?药已经煎好了。” 话音落,内室之中并未有人回应。 安妘端着药碗,心中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脚步朝屏风那边走了走:“五哥儿?” 说着话,人已经绕过了屏风,却见纱帐垂着,密不透风的围着宋悠,而纱帐外面的宋思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攥着领口,张嘴喘着气,很是艰难,根本不能张口回应安妘的话。 安妘吓了一跳,将药碗放到了桌上,走到了宋思跟前:“这是怎么了?你……” 她话没说完,宋思伸手一把抓住了安妘的手腕,紧紧的捏着安妘的手腕。 从未想过这温润的君子竟也会如此,安妘的手腕被捏的生疼,耳旁宋思喘气的声音急促了几分,他额上冒着冷汗,眼紧紧闭着,似乎在忍着巨大的痛苦。 他是如何了? 他又如何? 安妘垂眸,心中的担忧太甚,已经感受不到了手腕上的疼痛,拿出绢子给宋思轻轻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当柔软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滑过宋思的脸庞时,宋思紧紧握着安妘的手一抖,将她的手腕松开了。 他的双眼睁开,深深吸了口气,额上还有冷汗在流,神识已清醒大半,眼底清亮。 安妘看着宋思这双眼睛的时候,手从宋思的脸颊上拿开,将绢子塞到了宋思的手中:“你自己擦一下,你们……” 宋思低头看着安妘塞给自己的绢子,摩挲着,轻声笑了笑,“三哥没事了,毒已经清了,只是将毒清完后,流血比较多,这两天还得喝些补血养气的汤药,好好调理。” 她伸手将纱帐撩开,看着紧闭双眼的宋悠,他的左手掌上已经被缠裹上了白布,身上还有两根银针没有取下来,而手臂上的那条隐约可见的黑线已经瞧不见了。 毒,果然已经解了。 安妘将纱帐收拢了起来,转头看着宋思,他眼下乌青明显,嘴唇在抖,比较之前看似好了许多,却还是很痛苦的样子。 她朝他走近了一步:“你,如何……为何会如此?” 被她这样一问,宋思站了起来,手中还拿着安妘刚刚塞给他的绢子,天蚕丝的料子冰凉柔滑,上面荷塘月色的绣饰的纹路也能清晰的摸到,包括绣在帕子上她的小字。 他此刻,已经平复了很多,冷汗虽然还在流,但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 宋思垂眸,笑了一下,依然温和有礼:“我无事,刚才给三哥施针之后,有些旧疾突然在此时发作。” 安妘看着他,仔细瞧着宋思的脸色:“旧疾?” 宋思和安妘错开了视线,他负手朝床榻旁边走了过去:“自然,我七八岁的时候生了重病,差点要死,如果不是被送往仙缘岛的话,此刻早已没有了宋云之。” 说着,他微微弯腰,将宋悠的手腕捏了起来,细细给宋悠把脉。 安妘在一旁看着,皱起了眉头:“真的是旧疾?” 宋思颔首,转头和安妘笑了一下,带着些玩笑:“嗯,难道,我给三哥清毒,还能被传染不成?三哥是中了毒,又不是得了时疫?” 听宋思这样一说,安妘心下也放松了下来,便道:“也是,那你……也要多注意一些,争取活到七老八十,反正头一次老天爷没把你的命取走,这一次也不会。” 宋思唇畔笑容温和,点了点头,将宋悠的手腕松开,伸手将那两根银针拔了出来。 两根银针拔出,解了宋悠的昏睡和他被封的内力。 针拔出瞬间,宋悠蹙眉,轻哼了一声,眼睛缓缓睁开。 宋思见宋悠睁开了双眼,轻声叹道:“三哥,你没事了。” 宋悠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安妘,笑了一声:“多谢。” 宋思颔首,转头和安妘道:“把汤药给三哥喝了吧。” 说话间,人已经走出了内室。 安妘转头看向宋思离开的方向,一时发怔。 宋悠抬眼,起身,将安妘手的一拉,她一个旋身,被她扯到了怀里,抬眸正对上他那一双眼睛。 她蹙眉,伸手轻推了一下他,手心贴着他胸膛的肌肤。 宋悠蹙眉,抬手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做什么盯着他看。” 安妘眼睛一转:“连这个都要吃醋,真不讲道理。” 宋悠将安妘的腰身松开,坐到了一边:“那你找个讲道理的吧。” 见宋悠这样,安妘转头抱住了宋悠的肩头,仰头凑近他的双唇,轻轻碰了一下:“把药喝了,五哥儿说这几天你得喝些补气养血的药,因为清毒的时候流了好多血。” 宋悠面上一红,这才感觉到左手掌上有些疼痛,低头看了看上面缠裹的白布:“想来是从这里放血了吧。” 说罢,伸手从旁边拿起了小衣穿在了身上,往桌旁走去:“没想到,还真是一下就解了毒。” 安妘也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将药碗递给了宋悠:“再不喝就凉了。” 从安妘的手上接过了药碗,宋悠抬头看着安妘点了点头,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安妘侧头看着宋悠:“快喝吧,你做什么呢?”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笑得开心,却没和安妘说话,将碗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看着宋悠一口气喝完药的样子,安妘在一旁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每次看你喝药,活像是喝酒。” 宋悠将碗放了下来,也低头笑出了声,心中只想着天马上要黑了,就愉快的不行。 见宋悠这样高兴,安妘也没问其他的事情,只当他是没了生命的危机,心中轻松高兴。 而从屋中离开的宋思一到院中,见到了站在院中的碧霜,颔首微笑,转身朝院门走去。 碧霜福身,目送着宋思往外走去,却见宋思到院门时,脚下踉跄一步,手扶住了院门再也不能上前。 瞧见这些,碧霜被吓得愣了一瞬,连忙小跑了过去:“五哥儿……您的身子……” 她话没有说完,只见宋思的手指尖扣着坚硬的墙垣,太阳穴上青筋暴起,眉毛皱成了一团。 宋思深吸了两口气,踉跄向前走了过去。 碧霜站在原地,眼神变动,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去告诉宋悠和安妘这样的状况。 且说那宋思忍着身上的痛苦踉踉跄跄的走回了客房当中,院子里的侍女和他行了礼,他也没有说话,只赶忙进到了屋中,将门紧闭起来。 而之前被宋悠派出去看看城中情况的剑琴,此刻已经回到了园子当中。 可剑琴回来的时候,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回的。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让宋悠和安妘头疼的人物,慕瑾林。 慕瑾林大摇大摆的跟着剑琴进到了熙园当中,坐到了前厅当中:“去,将你家主子和太太请出来。” 若是以前的熙园大概真的是要剑琴去通传后,宋悠才能知晓,而此刻,已经有宋悠布置好的护卫到了鳒鲽院中。 第二百二十二章 威胁利诱 鳒鲽院中,宋悠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 而心雨在院中听到了动静,连忙进到了屋中伺候,帮宋悠换了包在手上的缠裹,从新上了伤药。 心雨边缠边笑道:“太太刚刚在小厨房里,带着我们这些丫头们做擦脸膏子,心里担心的跟什么似的,我直说让太太放心,最后还是太太自己个儿端着药就过来了。” 宋悠靠在椅子上,看了看自己被包裹好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安妘,笑道:“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么在乎我。” 安妘垂眸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门前却有一个穿着灰色袍子的高个儿男子抱拳说道:“爷,有事。” 听到这简单的三个字,宋悠抬头朝外面看了过去,和在厅中的碧霜心雨道:“先出去。” 二人齐齐福身,退出了屋子。 那来禀报消息的人走到了厅中,瞧了一眼没有走的安妘,没有说话。 宋悠起身:“无妨,你只管说吧。” 男子颔首:“剑琴回来了,不过他是被洛亲王押回来的,咱们这园子周围,现在共有五个一流的高手围着。” 听完话,安妘的眉心皱了起来,看向了宋悠。 宋悠抬手,转头和报消息的人笑问道:“你瞧着洛亲王知不知道五哥儿回来了?” 对方摇摇头:“该是不知,五哥儿的轻功是当世绝学,练好了真像是仙人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今儿上午五哥儿来的时候,咱们弟兄几个谁都没发觉。” 宋悠摸了摸鼻子,眼睛转了转:“好,不知道的好,你下去吧,我自有应对。” 听宋悠这样说完,对方也就转身走了出去。 安妘到了宋悠身侧:“我还从来不知道,咱们这园子里,还有这样的人。” 他听后,转身看着她笑了笑:“有的时候,不知道才最好,这些人都是我在宋府时,和我一起训练过的练家子,明能上战场杀敌,暗能当影卫探查消息,之前父亲让我带一些侍卫回来,也顺道让我带回来了七八个这样的人回来。” 说着,他紧紧抓住了安妘的手:“但是之后的事情,会很复杂,这样的人我有慕瑾林也有,如果遇到不能解决之麻烦,你就去找云之,他定然能护你周全。” 安妘皱眉:“你还不肯告诉我,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吗?” 宋悠垂眸,深吸了口气,定定的看着安妘的双眼。 屋中安安静静的,宋悠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反复摩挲着:“恐怕,又要出一个齐王了。” 她眼睛张大了一些:“慕瑾林要谋反?” 宋悠抬手捂住了安妘的嘴,看着她笑道:“真是大胆,这样的话也敢随便说。” 他说完,眼睛一转,朝门前走去,伸手推开了门。 门开一瞬,外面深红的暮光照进了屋中,也有剑琴的身影立在门外。 宋悠负手走出了廊下,由着赤红的暮光洒在他的白衣上面:“我让你打探消息,你倒是将个瘟神带了回来,看来是我治家不严,让你连这么简单的差事都办不好。” 站在廊下的碧霜听了,低声道:“想必剑琴已经很努力了,只是许多事情他能力有限吧。” 听见碧霜这样一说,宋悠抱起了手臂低头笑了起来,抬眼看着剑琴:“你说你,当年跟着我多学几招功夫多好,现在也不至于连个慕瑾林都甩不开,平白在一个姑娘跟前丢人。” 剑琴被宋悠羞得头低得已经不能再低:“爷还是听听外面的风言风语吧。” 宋悠上前,上下看了一眼剑琴:“什么风言风语?” 剑琴蹙眉:“外面说,宋威将军的三哥儿暴虐成性,府中奴才一夕之间死了十几个,能教出如此不仁不义的哥儿,该上奏皇上撤了宋家的荣耀。” 宋悠勾唇笑了一声,有几分冷意:“这不是已经能想得到的吗?” 剑琴抬头:“自然是,所以奴才去查背后造谣之人,便被洛亲王堵在了路上。” 宋悠挑眉:“你不如说,是洛亲王直接找上了你,他除了找上你,想必一定有话和你说吧。” 剑琴撇嘴:“洛亲王说看见奴才还活着,想来奴才的主子应该是半死不活,他听着京城中的谣言,对爷的品格很是失望,已经让大理寺那边的人着手去查,但又想到,大理寺的人若真查到什么过来抓人,行为粗鲁,故而要亲自把爷送到大理寺,让爷自己过去认罪。” 这一次,还不待宋悠说话,屋中的安妘已经走了出来:“亲自送去大理寺?我看他是要亲自送人去阎王殿!” 宋悠转头看向安妘,笑了笑:“也不必如此生气,既然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也就是陪他演个戏而已,只是明日大理寺卿审理这案子的时候,得把身契准备好就行了。” 他说完,便抬脚要走,安妘上前一步,伸手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那你现在,是要跟着他去大理寺?” 宋悠眉梢微挑,笑着指了指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转身就走了。 剑琴见宋悠转身走了,也连忙跟了上去。 这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朝前厅那边走了过去。 正是暮色时分,天边的红云映在湖面上,宋悠边走,边瞧了一眼湖面的景色,脸上带着笑容,眼底之中竟全是欣喜之意。 待二人到了前厅门前时,宋悠脚步一顿,弯下了腰,手握成空拳放到了唇边轻轻咳嗽着,剑琴见状,连忙扶住了宋悠的手臂,声音比平时高了几分:“爷,您慢点!” 说话,两人已经到了前厅当中。 前厅里面,早已有人进来将宋悠之前洒落在地上的白宣纸全部收走了,只是桌上还陈列着二十几盏荷花灯。 慕瑾林听见宋悠和剑琴到来,将视线从那些荷花灯上转移了过来,面上带着微笑:“好友身体可还安好?” 宋悠皱眉,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咳着咳着,还喘了口气,颇为费力的抬起了手,指着慕瑾林道:“我正要找你,你却寻了过来!” 慕瑾林已经站了起来:“我也并非是一定要亲自寻来,只是现在坊间传闻很是严重,估计过了明天,连你的父母和皇上都会听闻那些流言蜚语的。” 宋悠手扶在桌上,弯着腰,深吸了口气,似乎被气得不轻,剑琴在一旁扶着宋悠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宋悠抚着胸口喘了口气:“王爷来我这里,就为了说这些?” 慕瑾林眯着眼睛笑了笑:“自然不是,本王是想着昔日的伴读,一生的挚友竟视人命为草芥,心中很是可惜,定要大义灭亲,将你亲送到大理寺才好。” 宋悠听后,咳嗽了几声,却还是笑着:“视人命如草芥?” 慕瑾林转身,看向了门外的景色,此刻天上的赤红的夕阳已经褪了颜色,只余下一抹惨白,他唇畔的笑意阴恻恻的,看着剑琴心中一个激灵,若不是知道主子的毒已经解了,他此刻真是连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只听那慕瑾林道:“是啊,还请你和本王去吧,虽然不知道你杀的那十几个人是不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但万一有那么一两个不是,可就不好了。“ 宋悠眼底之中有冰冷,他站了起来:“有人报官吗?倘若没人报官,我和王爷走这一趟也是白走,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由圣上钦定的犯人才能进去,我这种小事儿,该去顺天府比较合适吧?” 慕瑾林将手中拿着的折扇轻轻掷开:“这些事情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现在已经有人正想着怎么参你宋家一本了吧。” 宋悠看着慕瑾林在笑,神色冰冷。 慕瑾林转头看向宋悠:“倘若宋大将军因为你这个不肖子丢了官,你可就没有保命符了,但如果你提前自己去了大理寺认罪伏法,说不定父皇会念在昔日君臣的情分上,对你爹从轻发落,要知道,子不教父之过啊。” 宋悠转头,眉毛挑了一下,看着放在桌上的荷花灯:“王爷真是个贴心的朋友,连这些都帮我想到了。” 慕瑾林轻轻摇着折扇,笑了。 宋悠适宜的又将手放到了唇边咳嗽了几声,艰难道:“但我这副身子骨,几经折磨,现在去大理寺那边待上一晚,恐怕性命不保。” 慕瑾林低声劝说,再次将利害关系给宋悠阐述了一遍:“你自己的性命是小,但你宋家的满门荣耀是大,若是宋大将军丢了官,一不小心再被抄个家,这上上下下一百来口人,可就全要因你这个滥杀无辜的不孝子倒霉了,不如今儿就和本王去大理寺去,本王在园子外面可还带了十几个可靠下手为好友你开路呢。” 宋悠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转身看着慕瑾林笑了笑,似乎很是无力。 但见宋悠抱拳拜了一下:“王爷说的是,但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让我陪妻子过完生辰再去。” 慕瑾林像是想到了什么,眉梢微动,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说来我都忘了,今儿是尊夫人的生辰。” 宋悠转头瞧了一眼剑琴。 剑琴连忙走到了门外挥了一下手,站在门前的几个小厮垂首走了进来,将桌上的那二十多盏荷花灯一一取了下来,又陆续的朝门外走去。 宋悠也一步一咳嗽的走出了门。 刚刚出门,剑琴便赶忙到了宋悠的身侧,看着渐黑的天儿:“这洛亲王在这儿,您就这样和太太……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第二百二十三章 暗中之秘 宋悠听后,负手朝前走着,没有半点的身体不适的样子,冷道:“他自己不嫌不妥当就算了,我在自己家里嫌什么不妥当?” 说罢,一转身到了湖旁的廊下,宋悠脚步放慢,朝天空上望去,笑道:“天要黑了,这灯放出来才好看。” 剑琴抿唇,只听宋悠说道:“我让你准备的烤鹿肉好了没?” 听着询问,剑琴连忙点头:“自然好了。” 听了这样的话,宋悠颔首笑了笑,转头和剑琴说道:“届时给王爷送去一些,一定要跟他说,虽然现在我没有一官半职,但也绝不会让客人干坐着,这点子招待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剑琴听后,连连点头。 主仆二人已到了鳒鲽院的门前,宋悠见安妘正在院中,天色将晚,她身上穿着一身丁香色的衣裳,肩上和裙摆上绣着两只相对的雀鸟,中间又一团百花的样子,此刻那朵百花的绣样在此刻好像在发光一般。 安妘正坐在那里等着宋悠回来,此刻见到宋悠回来,连忙站了起来,心中松了口气。 宋悠看着她笑了一下,转头和剑琴低声说了一句:“让他们先别进来,等会儿按照我之前交代给你的做。” 剑琴连忙点头应了。 宋悠脚下生风一般,大步朝院中走去。 直到了安妘面前,伸手抓住了安妘的手往自己怀里一送:“那个讨厌的人,现在正在前厅等我,要把我送到大理寺的监牢里去呢。” 安妘抬手将宋悠的衣领理了理:“明天大理寺审?” 宋悠颔首,脸上带着笑容。 安妘抬眼,看着他:“今天送进去,明天审,会不会有人……” 他抬手捂住了安妘的嘴:“没有,什么也不会有,倒是这个人委实讨厌,咱们应该气一气他。” 安妘蹙眉:“气?要怎么气?” 宋悠眼睛转了转,拉着安妘的手往廊下走去,二人就坐了下来,此刻天色已经昏暗,心雨和碧霜正安排小丫头们将灯点上。 心雨和碧霜两个人见宋悠和安妘正坐在一处,也站到了廊下侍立,不敢打扰这二人。 安妘靠在栏杆上:“要怎么气啊?” 宋悠没有看她,只仰头看着廊上绘的图案,低声道:“我还没想好,你鬼点子那么多,你想想。”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将帕子盖到了脸上,没有再说话:“那你不如想想,今儿是什么日子?” 宋悠侧头看了一眼安妘,伸手将安妘脸上的帕子拿了起来:“我大病初愈迎接新生的日子。” 靠在栏杆上的安妘挣开眼睛,直起腰来,将宋悠手中的帕子扯了回来:“这倒是,我该去五哥儿那边好好谢谢五哥儿的救命之恩,怎么说,他也救了我的丈夫。” 说着话,安妘已经站了起来,宋悠也跟着站了起来:“亲兄弟那么客套做什么,什么救命不救命之恩,就算要谢也是我谢啊。” 安妘将帕子揣进了怀中,提着裙子要往外走。 宋悠抬眼看了下天色,咬了一下嘴唇,连忙拉住了安妘的手腕:“怎么这样就生气?” 她将手腕抽了回来:“我可没生气。” 抽回手腕时,宋悠眼尖,正看到安妘手腕上有一圈儿青紫,慌忙又将安妘的手拉了过来,放到了自己的眼前:“这是怎么了?” 安妘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圈青紫,想到了下午端着药进到屋中时,宋思痛苦的样子。 可若是跟宋悠说这是宋思攥的,少不了又是一次争吵。 她低下头去,正思索着要如何与宋悠讲的时候,宋悠已转头和廊下的心雨道:“快,给我拿瓶伤药出来。” 心雨连忙应了,进屋去取。 安妘抬眼看着宋悠担忧的神色,眼神微动,唇边竟有抹笑意。 宋悠还专注在她的手腕上面:“疼不疼?是我攥的?怎么想不起来?” 安妘摇摇头:“你吹一下就不疼了。” 他有些惊讶的抬眼,见她双眸含笑,竟有些撒娇的意味,宋悠心中一时忘乎所以,想来安妘这样的时候委实并不多见。 见对方没有动作,安妘轻轻抿着嘴儿,将手往前又送了送。 宋悠的手指尖轻轻颤了一下,鬼使神差的将安妘的手放到了唇边,竟真的吹了吹。 口中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手腕和手背上,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扫了过去,连同心房,也痒了起来。 安妘看着认真给自己吹手腕的宋悠,笑意没有消失,脸也烧红了起来。 心雨拿着药出来的时候,见到这样一幕,连忙垂首将药放到了廊下,就又退到了一边。 宋悠抬眼看着对面的安妘:“好些吗?” 安妘轻轻点了点头,头微微低下。 他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转头将药拿了起来,打开后,用手指蘸出来一些,轻轻柔柔的将凉丝丝的药膏涂在了她的手腕上。 其实安妘并不觉得有多疼,只是皮肤被养的太过娇嫩,一点点外力就让它留下了痕迹,但是看着宋悠如此贴心的侍弄,她心里却是没由来的高兴,就像一汪水,一层层的从中心荡开。 她的双眼从宋悠袖长的手指上移动到了他的喉结上,又从他的喉结上移动到了他的仰月唇上,再从仰月唇上移到了他长长的睫毛上面。 安妘朝前走了一步。 宋悠涂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瞧了一下安妘,她眼睛转了一下,看着他笑了笑。 他垂眸,继续将药轻轻在她手腕上打着圈儿。 安妘又朝宋悠走近了一步,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宋悠沾着药的手指尖无意识的滑了一下,安妘手背上出现了一条油亮的线。 他的双眼看着安妘的双眼,有些愣了。 安妘却笑得开心,垫脚,轻轻的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只轻轻一瞬,便离开了。 宋悠一时眼睛张大了一些,低头看着安妘的双眼,但听她轻声道:“多谢你。” 他心中翻腾,仰头看着已经黑了的天空,将她的手握着:“无功不受禄,你这样谢我,我总该做些什么,真的让你谢谢我。” 说着,人已经拽着安妘往院外走去。 安妘不明所以,却已经跟着宋悠朝外走去:“做什么!” 宋悠脚步没停,转头和安妘眨了一下眼睛:“你仔细听。” 说罢,他拉着安妘就往湖边走去。 安妘被他这样牵着,怀着好奇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终于听到了从东面湖畔上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水泉碰撞石头的声音,又像是小锤轻轻敲打在铜钟上的声音。 宋悠带着她在湖畔停了下来,朝东面看去:“好听吗?” 安妘又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抻着脖子朝东面看去,那些叮叮咚咚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而声音越发清晰的同时,也看到了有一盏又一盏的荷花灯朝这边漂了过来。 她看着那些荷花灯,眼眸之中露出欣喜,伸手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是那些荷花灯里的声音吗?” 宋悠看着她惊喜的神色,点了点头:“是。” 她听后,见那些荷花灯离着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又向前一步:“这是怎么做到的?” 站在她身侧的宋悠见安妘脚下有一块石头,已经要踩了上去,他伸手将马上要摔在湖中的人拉了过来, 安妘身子不稳之前被宋悠一把扯了过去,裙摆旋起又落下的时候,人已经被宋悠牢牢的抱在了怀中。 而此刻,那些荷花灯已经漂到了二人的跟前。 荷花灯中叮咚叮咚的响声越来越大,也越传越远。 前厅当中的慕瑾林已经到了窗前,推开窗子时,也便看到了相拥在湖畔的二人,和那些明亮的花灯。 与此同时,在湖畔西侧的客房当中,宋思也推开了窗子,他此刻身体已经恢复了平静。 当看见远处在那一片明媚的烛火的簇拥之中相拥的二人时,心中许多的放不下和疑惑也就此变得毫无意义了起来。 宋思有些无力的抬起眼睛看着安妘和宋悠笑了笑:“也罢,就这样也很好。” 而站在湖畔旁的宋悠拥着安妘,将安妘松开后,朝湖边走去,弯腰将一个靠近岸边的荷花灯拿了起来,递向了安妘。 原处的宋思一声叹息之后,伸手又将窗子关了起来,谁知手刚放到窗前,他胸口一阵急痛,像是有手狠狠的攥住,又像是有千万根针在刺,一时一手扶在窗棂上,一手攥住了自己的衣领,冷汗滴答而下。 对面湖畔。 安妘的手接过了宋悠递过来的花灯,那荷花灯已经没有了叮咚叮咚的响声,她低头仔细看着,没搞清楚其中玄机,只看着宋悠笑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宋思没能再看向那边,他太阳穴旁的青筋暴了起来,他一手攥紧了衣领,口中呕出一口血红。 荷花灯中的蜡也是红的,宋悠小心翼翼的从荷花灯那一层层的花瓣当中抽出来了一根纸条:“我也不大清楚,这是璇玑府的匠人所做,说是荷花灯放到水中,水一推,就能将里面的机关触发,就会发出声响了。” 安妘接过纸条,双眼看着荷花灯中还燃着的红烛。 而宋思呕出的那一口鲜红却比这红蜡发黑,鲜血喷洒出来的时候,血落在了水中,也被稀释的不见了颜色。 宋思忍着痛苦从袖中掏出一颗丸药放到了口中,却还是因不能忍受痛苦而跌了下来。 耳畔,那些荷花灯叮咚叮咚的响声还在萦绕,一点点的接近。 第二百二十四章 亲手送入 安妘听着宋悠的话,眼中更是惊喜:“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人,那我的那些瓶子是不是也能找他来做?” 宋悠颔首笑了笑:“自然能。” 说话,他的双眼从她的脸上移向了她手中的纸条。 安妘微愣,看着宋悠那双暗含期待的双眼,将荷花灯给了宋悠,自己则将那张纸条缓缓打开。 那张纸上写着: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安妘细细读了一遍,抬头和宋悠笑道:“可惜我不会琴瑟。” 他挑眉,低头看了那张纸条上的字,唇畔有一抹微笑,伸手将她的手拉住:“无事,只愿明天我过生辰的时候,能收到你亲手绣的荷包。” 听到这个请求,安妘低头笑了一下:“那更不巧了。” 宋悠挑眉,凑近了些安妘:“什么?” 她笑道:“我也不会绣东西。” 宋悠还一瞬不瞬,眼中含笑的看着她。 她看着宋悠的双眼,想着之前自己在许多故事中看到的情节,索性继续说道:“我一不会绣东西,二不会吟诗作赋,三也不会跳舞唱歌,四没有绝妙的厨艺,我每日想的做的能干的,只会做擦脸膏子,怎么赚钱,怎么开源节流。” 宋悠笑容扩大了些:“无妨,反正你什么也不会,自然也有下人帮着你打理,想吃什么,我可以带你去仙居楼,还可以重金聘厨子,跳舞唱歌那都是伶人学的,你要那些做什么,吟诗作赋爱会不会,我也不通,人能读书识字,明礼知善恶才是最要紧的。” 听着她这样说完,她也笑了起来,追问道:“那绣东西呢。” 他还在笑着,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是没想到公府那边这么宽松,你在闺阁之中,连绣东西都没学?” 安妘低头,想了想:“我天资愚钝,学不会,琴棋书画绣没一样学好的。” 他垂首,将荷花灯中的火一口吹灭了。 她抬头,拽了一下宋悠的袖子:“你可不许嫌弃我。” 宋悠抬头,笑了起来,再次将安妘抱在了怀里:“这有什么,只是将来生了女儿,多请个嬷嬷罢了。” 安妘笑了起来,也抱住了宋悠。 宋悠蹭了蹭她的头发:“梦文,生辰快乐。”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 宋悠又沉声道:“你等我回来,若要去宫中,或是去大理寺,就去吧,园子里有人保护你。” 安妘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却还是应了一声。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了安妘,将手中的荷花灯放到了安妘的手上:“那个匠人,你直接找剑琴,他会帮你叫来。” 安妘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已经没有烛火的灯,这荷花瓣似乎是蚕沙所制成,最里面的那一层因为最靠近火焰,有些被熏黑了。 手指在荷花瓣上缓缓摩挲,安妘抬头看着宋悠:“更多的事情,不如等你从大理寺那边出来之后再与我讲?” 她说完,笑了笑:“毕竟,你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宋悠微愣一瞬,看着她的双眼,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安妘站在原地没有动,手上还拿着那盏荷花灯,还捏着那张纸条。 宋悠向前走了不过五步,却停了下来,却转身返了回来,又从新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将人又抱在了怀里:“我想,你会坐不住去宫里的,不过如果能在家里闲着就闲着,最好别去。” 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怎么想到的。” 听安妘如此回复,宋悠松开了安妘,心中便知她是一定会去宫中的,便也只能笑了笑,抬手将安妘额上的一根头发轻轻拿开了:“谁让你生得如此好看,叫我见了一次便在难忘了,日日夜夜想着你,把你的一言一行一个眼神都放在心里琢磨呢?” 她听着这样熟悉的话,一开始蹙眉,后来又笑了起来。 这样类似的话,在那次除夕宫宴上,宋悠为了帮她脱身,也这样说过,那个时候的语气不如现在认真,也不如现在这样深情。 一时间,安妘抿紧嘴唇,言语无用,只能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眼。 宋悠负手,带着轻松的笑意转身离开了这里。 在前厅中的慕瑾林在看着宋悠走远了之后,才转身没有再看这边的情况。 安妘在看着宋悠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后,也转身进到了屋中。 前院西边客房那里,宋思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窗子开着,宋思躺在地上无力的张着眼睛,天上的星子闪烁不断,那些荷花灯已经尽数漂到了这边,叮叮咚咚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着。 窗下院外有仆人到了,一边是为了将那些荷花灯收走,一边是剑琴捧着一盘烤好的鹿肉到了门前。 剑琴扬声道:“五哥儿,今儿爷让厨房那边烤了些鹿肉,想着哥儿原来小时候在府上时最爱吃这个,今儿到了园子里住下,中午没能好好宴请五哥儿,晚上定要让五哥儿吃上这些。 宋思缓缓阖上了双眼,又睁开,抬手,却看到了白天时还没还给安妘的绢子,他将绢子收到了怀中,用手指轻轻的擦去了唇边的血迹,从地上爬了起来。 人将门推开时,看着剑琴温和笑道:“难为三哥还想着这些,不知三哥他们现在如何?” 剑琴端着鹿肉往屋里走去:“天黑了,怎么五哥儿不让那些懒丫头们上灯呢?” 说着,将鹿肉放到了桌上后,剑琴从袖中拿出了火折子给宋思点上了灯:“已经有人往鳒鲽院那边送了好些个烤鹿肉了,至于五哥儿这边,是爷特意交代给奴才的,奴才可不能忘,就自己个儿过来了。” 人说着话,已经将火折子收了起来,抬眼竟看到宋思暖黄色衣袍上面,有几滴干涸的血迹。 剑琴愣了一瞬:“五哥儿这是怎么了?” 宋思垂首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事情,不过是小时候的旧疾。” 剑琴听后,想了想:“五哥儿的旧疾还没医好?奴才记得仙缘岛主说已经医好了啊。” 听后,宋思眼睛微动,抬眼看着剑琴笑了笑:“当时确实医好了,但那病毕竟也是顽固,这两年在江湖上东奔西走多少有些复发,不过也没什么大碍,我自己开两副药,好好用了,调养一二也就罢了。” 见宋思说得坚定,剑琴也只能缓缓点了点头:“也好,要说起来,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仙缘岛上了,五哥儿你又是岛主亲传的弟子,你要是再不行,恐怕就没人能行了。” 宋思听后,抿唇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剑琴退了两步,又不放心道:“门外守着的那几个丫头,五哥儿有什么需用一定要讲,可千万别心疼她们。” 宋思已经坐到了桌旁,转头看着剑琴点了点头。 剑琴这才放心的从屋中退了出去,将门小心的给宋思关了起来,虽说心中不大放心屋里的人,但也只能如此。 屋中宋思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烤鹿肉,还有盛得满满的粳米奶子粥,以及清炒的小白菜,脸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之感。 儿时身子不好,冬天时看见兄弟们围在一起吃烤鹿肉,他总是很羡慕,宋悠便偷偷的塞给他吃,有一次被大哥发现后,宋悠还被大哥给训斥了几句。 此刻已经不是儿时,却因着许多事情夹杂在一处,让他再看见这些的时候,心中更复杂了一些。 宋思从怀中掏出了绢子,找到了绢子角落里的两个字: 梦文。 手指仔细的将这两个字的纹路一点点的触摸下来,也看得到这字上面已经沾染了他的血渍。 宋思双手紧紧的握住了那个绢子,低头竟有泪掉了下来。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的。 对安妘来说是,对宋思来说是。 对宋悠来讲,自然也是。 当宋悠被慕瑾林带去到了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当值的侍卫见到后,都是一愣,领头的听完了奴才被杀的事情后,和宋悠说:“其实您大可不必过来,这京城里,月月都有死了奴才的人家,只不过没有一下死那么多的,不过宋大人这样的情况,也还是可以坐在家中等着我们的人过去找您问话的。” 听了这样的话,宋悠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攥着衣领,连话也说不上来,只能是摇头。 慕瑾林在一旁看着,拿扇子指了一下那领头的侍卫:“你也知道一下死了十几个奴才,这事情已经不能是可大可小的事了,好友他为父家考虑,不能轻易给朝廷上那些人参大将军的机会,怎么连这点子眼力见都没有。” 领头的侍卫听后,嘿嘿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宋悠:“可……可这牢里面……” 那侍卫看着宋悠紧皱着眉头,就差说出来宋悠这样可别死在我们这儿。 然而慕瑾林又怎么能给宋悠反悔的借口和条件,便掷开了扇子:“好友是执意要如此的,你们还是不要拦着了。” 宋悠费力的直起了腰,喘了口气,看着对方点了点头。 那侍卫也是无法,只带着宋悠往里面走:“宋大人请吧,奴才们一定给大人安排一个好地方。” 大堂中的慕瑾林没有跟过去,摇了摇扇子,转身朝门外走去,在看到李宗岩的时候,阴恻恻笑了一下:“这是个好机会,你可千万别再失手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即将收网 李宗岩颔首,低声道:“王爷放心,奴才一定做得不留痕迹,让宋悠病死在这里!” 听了这样的话,慕瑾林将扇子一收,略微可惜的朝里面瞧了一眼后,抬脚朝外走去。 院中的十几个王府侍卫和连同李宗岩,跟着慕瑾林转身离开了大理寺的院子。 而里面宋悠已经跟着那领头的侍卫进到了监牢当中。 夜已经深了,昏暗的牢狱里零星点着几根蜡烛,灯光昏暗,令人心里也发昏。 在监牢里面的人是很难睡着的,尤其大理寺里的囚犯们大多都是些金贵的人,一时间从高处直接跌落在这般田地,不管是权力倾轧之下失势还是真的犯了禁,心中的沉闷都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得清楚的。 当有些人看到昔日皇帝身边的近臣走近这牢房的时候,一时想笑,一时感慨,原来任凭你再得意,稍有不慎也会到这么个鬼地方。 宋悠负手,转头看见那些人的眼神的时候,脸上也有一丝浅笑。 他被领头的侍卫带到了牢狱最深的地方,那里的烛火多了些,很是明亮。 甚至,在牢门之内,竟然还有一条褥子。 领头的侍卫将牢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大人,这里一般不住别的人,一般都是皇上或者宫里的主子们特地交代好生照料的人才会在这边,您是洛亲王带来的,下官想着洛亲王早晚有一天能把您从这儿带出去,可不敢亏待您。” 宋悠抬脚走了进去,刚入门中,便转头和对方笑道:“我现在没有官职,你不必自称下官。” 对方颔首笑了笑:“您说的是,但我在这儿当差当了有个四五年,也知道这官场沉浮的道理,今日在这里的是阶下囚,明日可能又是位极人臣的贵人,我们可轻易不敢得罪你们。” 宋悠抬手拍了一下那人的肩头,转头走到了褥子旁边:“你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捧高踩低的多得是,能看到这些的却很少。” 领头侍卫只笑了笑,没有多言,从外面将锁子锁了起来,转身走时和宋悠道了一句:“您好睡。” 宋悠没有说话,他坐到了褥子上面,靠着监牢里有些发冷的墙上,抱着手臂也闭上了双眼。 昏暗的天牢之中,是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的。 但火烛的燃烧却还是告诉着人们,时间不会因为在不同的地方就停下来。 何况,牢狱外面总有人伺机而动。 故而,当宋悠听见原本应该安静的监牢之中有一阵疾风吹来时,他的双眼也就猛然睁开了。 在宋悠睁眼一瞬,周遭烛火也恰好熄灭。 有杀气萦绕,宋悠却在这黑暗当中,这杀气之中无声的笑了。 在劲风吹拂起他耳边的发的时候,宋悠抬手一掌后,一跃而起,凭着过硬的耳力,确定方位点住了那来者的穴道。 手再抬起时,指尖已经沾上了来者温热的血液。 来者正是李宗岩:“你……你何时恢复的?” 宋悠从李宗岩手中抽走了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儿晚上你要和我一起待在大理寺的牢狱中了——来人啊!有刺客!” 随着宋悠这一声呼喝,有十几个侍卫朝这边跑了过来。 监牢当中的事情发生在暗处,自然不会被暗处以外的人知晓。 翌日清晨,阳光照样洒落下来,熙园当中的安妘起了个大早,吩咐了心雨和碧霜一些事情后,就匆匆的要去宫中。 谁知人还未走,便有人通传说是方恒文来了,要复诊。 安妘听后,想着这方恒文大清早的过来,是有急事,就吩咐下面的人,让方恒文到正厅等自己。 到了正厅的时候,安妘甫一进门,方恒文便起身和她说道:“监牢之中寒湿甚重,恐怕三叔在里面多待一天,就要命丧黄泉啊。” 跟着安妘过来的碧霜愣了一瞬后,直接和方恒文道:“方大人真是面冷心热的人,对我们爷倒是格外看重。” 安妘瞧了一眼碧霜,连忙和方恒文说道:“难为你这太医院还没过去,就来我们这儿,其实夫君这边已经无事了,之所以没告诉你,也是因为当时情况,瞒着更好。” 方恒文有些惊讶:“无事了?毒已经解了?” 安妘点点头:“是啊,你的小师叔昨儿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给夫君解了毒。” 听了这样的消息,方恒文十分惊喜,眼睛张大,忽闪了一下,倒是比个女子还讨喜几分。 少年人走到了安妘跟前:“小师叔此刻在哪?” 安妘提着裙子朝门外走去:“我引你过去。” 说着,人已经带着方恒文往客房那边过去。 方恒文跟着安妘的脚步到了客房的院子里面,刚进到门口,就见到了在院中坐着的宋思。 那宋思抬眼见到方恒文和安妘,眼中有惊喜闪过,起身道:“恒文,许久不见。” 方恒文抱拳和宋思行了礼:“小师叔,怎么您回京也没和侄子说一声。” 宋思双手轻轻握着拳,他面上带着微笑,坐到了石桌上:“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所以也就没去找你,你在京中一切安好就行。” 方恒文也坐了下来,到了宋思的对面:“虽是这样讲,不过小侄之前做错了事情,也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想要解释清楚。” 安妘本要转身出去,谁知听方恒文如此一说,她又折了回来:“你们叔侄二人今日难得小聚,若是不嫌弃,方大人可以留在园子里,让园子里给你们备下家宴。” 方恒文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安妘的神色,神色犹豫。 宋思蹙眉:“不知是何事?” 方恒文又转头看向宋思,眨了眨眼睛:“也其实,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文乐公主,想要见见您。” 宋思蹙眉:“见我?” 安妘听到这里,垂眸笑道:“你们好生聊吧,我今儿还得去宫中一趟,就不多陪了。” 二人起身,和安妘抱拳,安妘颔首,转身带着碧霜走出了院子。 院中,宋思又转头看向方恒文问道:“文乐公主为何要见我?” 方恒文想到刚才安妘的神色,思虑片刻,道:“殿下她倾慕与你,明里暗里……已经和小侄说过了很多次。” 听到这样的话,宋思低首沉吟片刻,最终抬头和方恒文道:“好,我得空了,会跟你去见她的,只是现在,我还得去大理寺那边帮三哥做一件事情。” 见宋思就这样答应了,方恒文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小师叔,之前见过文乐公主吗?” 宋思听后,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少年人,笑了起来:“说见过,也没见过,之前文乐公主得了重病,皇后娘娘爱女心切,不让殿下轻易出门,我自去宫中任职到离京,从未见过殿下。” 方恒文听后,本想再问些什么,却张嘴又不知能说些什么。 宋思打量着方恒文的神色,笑了笑,侧头问道:“你心悦殿下?” 没料到宋思会这样问出来,方恒文面上一红,低头退后了一步:“我……我……” 宋思轻笑一声,眉目间透着些温柔:“我这一生,是不准备娶妻了,故而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与我,只是殿下她是中宫嫡女,皇后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孩子,而你是下一任仙缘岛主,一个是注定了在庙堂,一个是已经担上了江湖的责任,其中艰辛,很难摆平。” 见宋思语气温和,神色坦荡,方恒文眼神却闪躲:“小师叔说的这些,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只是,小师叔为何说今生已不准备娶妻?” 宋思垂眸,笑了笑,转身朝院外走去:“咱们岛上,不是也有那么一两个,是终身不娶的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这样惊讶?” 方恒文脚步跟了上去:“可是因为婶子?” 宋思抬眼,看着园中青翠:“说是,也不是。” 说着,脚步停下,宋思看着在院门口正坐在石阶上聊天的小丫头们笑了笑:“还劳烦你们帮我拿件衣裳过来,就平日里园中小厮穿的就好。” 小丫头听后,倒是也没多问宋思为何要小厮们穿的衣裳,只依着宋思说的去取。 见宋思已经着手要去做事,方恒文也觉不便再打扰,抱拳行礼从宋思跟前走了。 见方恒文离开,宋思看着他的背影只轻叹了一声,许多无奈。 此刻已经从园中离去的安妘乘着马车去到了宫中,下了车后先去到了太后那里请了安,才去到了贞妃的宜春·宫中。 因着安妘今儿来的早,安妘到的时候,贞妃那边也不过才用了早膳,当时正饮着刚从井中冰好的酸梅汤。 安妘进来请安后,惜言也给安妘端了一碗过来,贞妃却指着惜言道:“快将那东西从你三姑娘手边拿开,前两天听说动了胎气,该仔细注意着,怎么能喝这么凉的东西。” 惜言连忙颔首将酸梅汤端着退了下去。 安妘还未落座,只福身拜了一下贞妃:“娘娘关怀,妹妹多谢了。” 贞妃看着她笑了笑:“都是自家的姐妹,说这样的话做什么,你今儿来宫里,就往本宫这里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安妘向前一小步,朝左右瞧了一眼,又看着贞妃点了点头。 瞧着安妘的样子,贞妃拿着绢子在唇边蹭了一下,和尚在屋中的惜言使了个眼色,惜言会意,待着屋中的一众丫头们都退出了内室,守在中厅当中。 见四下没了什么人,安妘也朝贞妃走近了一些,盈盈一拜:“娘娘,不知您觉得赵贵妃如何?在这后宫当中可否能作为一个可联络的势力?”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互为利用 贞妃眉梢微动,看着安妘笑了笑:“贵妃娘娘,比本宫长了个三四岁,姿容绝美,旁人比不得。” 安妘听后,抿着嘴儿轻笑了一声:“娘娘知道妹妹问得不是这些,何苦只说了些皮毛呢?” 贞妃眼睛转了转:“皮毛?” 安妘颔首:“是啊,赵贵妃的父亲,原来那可是首辅啊,若不是那年南下替圣上分忧,治水劳苦患了重病,以至病故,现在哪里还有常无庸的事情?” 贞妃轻叱一声:“好放肆的说法,连朝政都敢妄议,不过赵贵妃也正是占了这点子出身的便宜,虽然父亲早死,可太后皇上看重臣子辛苦,一进宫就封了妃,不到一年,就为贵妃,到底比旁人少熬了不少年。” 听着贞妃的话,安妘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啊,更妙的还是,这贵妃娘娘虽有圣宠,却不如姐姐你有福气,一连三胎都是公主,哪像姐姐这般,一胎就有了皇子可以倚仗。” 贞妃听了安妘的话,并没有多高兴,只淡淡的笑了笑:“你要让本宫带着瑾州夺嫡?” 夺嫡不假,但不是慕瑾州。 安妘听了贞妃的话,一时心中摸不准贞妃的心思,便慌忙跪在了贞妃的脚前。 她双手贴着地面,身子伏下,头贴于手:“娘娘,这样的话,妹妹不敢说,更不敢想。” 贞妃端起来了放在手边的茶杯,将盖子揭开又轻轻的放下:“你就是有胆子想,咱们安家也是不成的,现在不过是有个琮哥儿在朝堂当中有些实权,但这些在真正有权势的家族来看,根本什么都不算。是,咱们安家挑的姻亲都不错,但能有几个真心实意的帮咱们?就拿着齐王造反那次来说,还不是个个袖手旁观,生生看着咱们家倒霉吗。” 听着贞妃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安妘才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贞妃:“娘娘说的,妹妹想过,那些姻亲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说出去好听,真正需要的时候,没什么倚仗得了。” 贞妃将茶杯放了下来,微微低头看着安妘的双眼:“你瞧,你也知道这些,那何苦来这里和本宫说这些话来?” 安妘摇摇头:“妹妹不是撺掇娘娘做糊涂事情,只是想提醒娘娘件事情。” 贞妃眉眼敛去了许多神色,脸上平静的像一块镜子,让安妘看不出来其中情绪。 只听贞妃声音柔柔的:“什么事情?” 安妘宽袖下的手微微握紧,犹豫一瞬,还是开口道:“洛亲王那边,虽说是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但可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贞妃手中拿着绢子,手指无意识收紧,连带着那块绢子也晃动了起来。 安妘没有直视贞妃的双眼,只静静的盯着贞妃中的绢子。 坐在软塌上的贞妃似乎是叹了口气:“皇子有什么强弩之末,不过是谁得势谁不得势罢了。” 安妘颔首:“是啊,可皇子不得势还能保全性命,一辈子待在宗正寺里,但依附不得势的皇子的,可就要倒大霉了。” 贞妃手放到了榻上的矮桌上,垂着腕子,笑了笑:“到现在,你终于说出了你的真正目的。” 安妘没有动弹:“娘娘是极聪慧的人,不必妹子多说。” 贞妃轻笑一声:“你对洛亲王,似乎很是有意见?” 被贞妃这样一问,安妘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眼睛看向了挂在墙上的西洋钟,时辰也快到了下朝的时候,再晚就错过了。 安妘抬眼,伸手抓住了贞妃的裙子:“娘娘,那洛亲王欺人太甚,妹妹也是无法啊!” 贞妃眉梢微动:“哦?欺人太甚?” 安妘点头:“二姐姐嫁过去才多长时间,有了身孕都不好好待二姐姐,甚至以二姐姐有了疯病为由,将二姐姐囚了起来,另母亲和祖母担忧,这些娘娘真的一点都没听说?” 贞妃垂眸:“本宫听是听过,但公府那边无人和本宫商议过这件事情,本宫要如何插手?” 听了这话,安妘心中有了些把握,仰着脸继续和贞妃说道:“我啊,娘娘,我现在就已经和您说了,您不知道,为了让二姐姐被洛亲王放出来,祖母和母亲曾去过熙园那里找夫君和我,可……可……” 她话没能再说下去,垂首深吸一口气,又抬头和贞妃讲道:“娘娘,我们去求太后娘娘吧,这婚事,可是太后娘娘赐的婚,那洛亲王要是还执意羞辱二姐姐,咱们公府也没必要再倚仗洛亲王而活,毕竟这也是面冷心硬靠不住的人!现在想想,若不是洛亲王,我这死了姨娘的可怜人,也断不会和母家闹僵。” 贞妃看着安妘眼底当中的坚决,缓缓抬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点点头:“好,本宫现在陪你去福宁宫一趟。” 得了贞妃的准话,安妘心中也就踏实了下来。 贞妃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将安妘也从地上拽了起来。 安妘起身跟着贞妃走出了内室,到了正殿的大门前时,缓缓合了一下双眼——如此,无论宋悠想在大理寺中做什么,只要没有慕瑾林前去打扰,时间就该是足够的。 到了殿门前,惜诺连忙凑上前问贞妃道:“娘娘这是?” 贞妃垂首轻笑一声:“算算时辰,太后娘娘礼佛的时间也快结束了,本宫今儿也该去福宁宫里请安了。” 惜诺侧目看了下安妘,并未说其他,只颔首应了,叫了人伺候着,自己也跟在贞妃身后一同往福宁宫而去。 冗长的宫道被清晨的阳光照着,阴影处不见,有些刺眼。 惜诺和安妘一同跟在贞妃身后,低声问安妘道:“你与娘娘说了什么?前儿二哥儿来过一趟,不知和娘娘说了什么,引得娘娘心绪不宁。” 听到安琮也来找过贞妃,安妘神色微变,看着贞妃的背影沉默了起来。 惜诺蹙眉,伸手碰了碰安妘的袖子:“三姑娘?” 被惜诺打断了思绪,安妘垂首,轻声道:“也没什么别的,不过就是些家里的事情罢了,虽说是家里的事情,但因着各种缘由复杂难测,还得请娘娘做主出头,咱们安家,一时一刻也离不了娘娘。” 惜诺听着安妘这样讲,也只是狐疑蹙眉,并不多言什么。 贞妃和安妘一行人走到了福宁宫时,常嬷嬷已经在宫门前立着了。 见到贞妃和安妘后,和贞妃笑道:“听着小宫女们说是贞妃过来,老奴早早就到门前了,不知娘娘有什么事情没有?” 见常嬷嬷守在宫门口,贞妃向后退了两步,干脆跪了下来。 贞妃身后的安妘也连忙跟着跪了下来。 只听贞妃说道:“臣妾平日里三四日来一次,也不敢多留,但心底里是极为敬重太后娘娘的,只是怕打扰太后娘娘,本来今儿也不该过来,可现在臣妾的妹子在别人家里受了委屈,臣妾不敢和皇上说,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太后娘娘。 常嬷嬷一愣,看了下跪在贞妃身后的安妘,又看向贞妃:“不知娘娘家中是哪个妹子受了委屈?” 贞妃张口刚要说话,却犹豫的看向了四周,最后跪行两步,到了常嬷嬷跟前。 常嬷嬷连忙伸手拉住了贞妃手:“娘娘不可。” 贞妃没有站起来,只紧紧的握住了常嬷嬷的手:“实不相瞒,是臣妾的二妹妹,这桩婚事是太后娘娘赐的,旁人绝不敢说什么,洛亲王又是太后娘娘和圣上看重的皇子,我们安家一家,有冤无处诉,有苦不敢言,只能是来找太后娘娘了。” 常嬷嬷听后,轻叹一声:“娘娘先起来吧,老奴先去回禀了太后娘娘再说其他。”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也跪行到了常嬷嬷跟前,抢在贞妃之前开了口:“常嬷嬷,这事情让我们为难的很,若非如此,臣妇刚刚来请安的时候就与太后娘娘讲了,嬷嬷疼疼我们吧。” 常嬷嬷没再说旁的什么话,只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安妘的肩头,转身走了进去。 贞妃见了这样的情况,侧目看着安妘:“三妹妹拽着本宫过来,是为着多一分胜算?还是想就此将本宫拉下水呢?” 安妘垂眸,很是恭顺:“我如果说两样都是,还望娘娘不要生气。” 本以为贞妃会问自己为何非要针对洛亲王,但贞妃却笑了一下:“你也是个稀罕人,这么一看,你对二妹妹也没什么感情可讲。” 安妘眉梢一挑,索性也没有掩饰:“那长姐可对家中所有弟兄姊妹都有感情?” 贞妃垂眸:“本宫是安家嫡出的长女,安家好,本宫就好,但若要安家好,一众弟妹就都得好,本宫有责任保护你们平安。” 字字在理,字字无情。 安妘侧目看着贞妃的侧脸,却不由想起了之前那个被皇上所伤而哭泣的贞妃,一时之间,总感觉有些遥远。 正发愣之际,常嬷嬷已经从宫门中又走了出来,垂眸和安妘和贞妃道:“太后娘娘虽是赐婚的人,但到底两个孩子能过成什么样,还得看个人的造化,太后娘娘再是长辈,也是不好伸手去管孙子后宅的事儿,所以,这明面儿上也不大好直接去传王爷来询问。” 安妘沉吟片刻:“意思是,只要将洛亲王叫来福宁宫这里,就好办了?” 常嬷嬷颔首:“也不是说就好办了,王爷能来是一回事儿,但能不能解了洛亲王妃困局又是另一回事儿。” 第二百二十七章 散朝拦路 听了常嬷嬷的话,安妘低头沉吟,讲一句冷心肠的话,其实她根本不在乎安妡能不能脱困,她在乎的是宋悠能不能解了当下的困局,最好的是能给慕瑾林一个重击。 不过,若能捎带脚让安妡解了困局,也是好的。 所以,常嬷嬷说完后,安妘坚定说道:“无论行不行,总要试试。” 常嬷嬷看着安妘,微微颔首,伸手将安妘和贞妃拉了起来:“如此,不知你们要如何去请洛亲王过来。” 贞妃平静的转头看向了安妘,意思是让安妘过去。 仔细一想,这事情本就是安妘更急切一些,又怎么能叫贞妃想主意。 安妘接收到贞妃目光时,也是一愣,她抿紧嘴唇,抬头看向常嬷嬷:“臣妇愿去试试,只是还请嬷嬷给臣妇一个可靠的人陪着。“ 常嬷嬷转眼和身后跟着的青竹使了个眼神。 青竹到了安妘跟前,福身一拜:“奴才跟着淑人过去。” 安妘上下打量了一下青竹的打扮,不是小宫女,是个高阶的宫女,心中也踏实了许多,福身和常嬷嬷拜了一下:“多谢嬷嬷,臣妇即刻就去。” 说罢,安妘已带着青竹朝上朝的祥和殿走去。 此刻,祥和殿中还未散朝,朝堂上,大理寺卿将昨日宋悠因家中奴才无故死了十几个的事情自愿入大理寺狱中一事奏了上去,皇上听后,心中稀奇,正要让人去查问,却又有人来报,说有人昨夜在狱中刺杀宋悠,被宋悠当场制服,正等着大理寺卿回去查清。 当时坐在金座上的帝王无声叹了口气,看向了站在下面的宋威:“你怎么看啊?” 宋威连忙走乐出来,弯腰道:“臣没有管教好儿子,竟由得他自己的府上出了人命官司,还是十几个,臣有罪。” 想到和自己有姻亲关系的辅国公不自觉的清了清嗓子,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安琮。 安琮看了一眼辅国公,将目光收回,垂眸立着,好像一切和自己无关。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慕瑾林有些站不住,到了中间,抱拳和皇帝说道:“父皇,想来哲远虽然平日荒唐些,但跟着父皇这么些年,也该学了些礼义廉耻,十几个奴才一夕全死实在匪夷所思,加之有贼人刺杀,肯定是那刺杀他的贼人背后搞鬼,让哲远蒙冤,这等恶徒,该直接斩了。” 谁知宋威跪了下来,叩头道:“万万不可,事情总归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小儿顽劣,众人皆知,这几年在皇上跟前才有所收敛,但并不意味着已经全改了,若不查清就定他人有罪,难免遭人口舌。” 皇上双眉一挑,起身:“也罢,那就好好查查。” 慕瑾林心中一急,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听皇帝身边的周游人说了句散朝,也只能恭敬行礼,不敢再多言什么。 虽说去刺杀宋悠的人一定不会背叛自己,但若宋悠想要做些什么文章,他多年经营的好名声可就要在此功亏一篑了。 皇帝一走,祥和殿大门开启,一众人等转身离开了祥和殿。 而安妘,也正站在祥和殿下面,站在那长长的台阶下面。 她双手端于腹前,发旁,垂着玉·珠子的赤金步摇轻轻摇曳,只是她脸上已经带着面纱,旁人自看不出安妘的相貌。 而她身侧太后娘娘的宫女青竹也立在那里,垂首小意。 大臣们走下台阶时,瞧见站在台阶下面的安妘时,都会疑惑,但见到青竹时,又不由收敛了目光,忍住了心中好奇。 直到安琮伴着辅国公走下来时,辅国公不由蹙眉朝安妘走了过来:“你怎会在此?” 安妘福身一拜,面带微笑:“父亲,我身边跟着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二等宫女青竹,这是太后娘娘吩咐女儿要办的宫中秘事,还请父亲宽恕女儿不能多言。” 跟在辅国公身侧的安琮眼睛转了一圈,面上带着浅笑,拽了一下辅国公的衣袖:“父亲,太后娘娘看重三妹妹对咱们是好事,父亲还是放宽心吧。” 辅国公蹙眉,深深的看了一眼的安妘,却没有多言,转身和安琮一并走了。 待辅国公和安琮离开,安妘的一双眼睛也找到了目标——慕瑾林。 当美人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慕瑾林此刻心中并无什么喜悦之情,他双手握拳只看了一眼安妘便匆匆要走。 安妘转头和青竹冷道:“还等什么?” 青竹会意,连忙朝慕瑾林走了过去,拦住了慕瑾林将要离去的脚步。 被青竹拦下的慕瑾林,那张佯装温和的脸上出现了不耐,但碍于正是下朝的时候,朝臣众多,慕瑾林双手紧握,只能和青竹道:“青竹姑姑,不知有何事找小王?” 青竹颔首笑笑:“王爷客气了,奴才能有什么事情找您,是太后想您了,要是方便,还请移步。” 慕瑾林转头看向了安妘,但见安妘低头理着自己的衣袖,面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收了视线,慕瑾林抬脚要走,却不是朝着安妘的方向过去:“小王身上还有要事,皇祖母的邀请,小王晚些时候再到福宁宫中请罪。” 青竹见状,伸手拽住了慕瑾林的衣袖,让慕瑾林不得不停了下来,而后人跪在地上,伏身拜道:“还请王爷责罚,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不待慕瑾林开口说话,安妘已经走了过来,停在了距慕瑾林五步之远的地方,福身拜了一下:“王爷,太后娘娘听说王妃娘娘和我一同有喜,心中欢喜得很,正想着这是一桩妙事,还得请王爷移步到福宁宫中。” 听到安妘如此说,慕瑾林负手看着安妘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妙事,竟能比本王手中公务更为要紧?” 安妘垂眸笑了笑:“想来,是关乎终身的要事?” 慕瑾林蹙眉:“什么?” 安妘轻咳了一声,跪在慕瑾林跟前的青竹站了起来,站早了慕瑾林的身侧,没有出声,垂首而立。 见如此,安妘低声道:“王爷,仕途需要势力平衡,要想找准自己终身位置,难道不需要内外经营?” 慕瑾林双眼之中看不出情绪,他盯着安妘的双眼:“是你夫妻二人内外经营吗?” 安妘低头,没有看慕瑾林:“安家,宋家,王府,都需要经营。” 听安妘说了安家,一时慕瑾林也并不能摸得准安妘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宋悠和他对上,此时此刻安家确实是最为难的一个,如果安家真的想圆了这个事情,确实是需要多费些心思的。 慕瑾林负手沉吟一瞬,抬脚朝一旁走去,正是朝内廷而去。 见慕瑾林已经抬脚走了,安妘一时也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青竹跟在安妘身侧,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忍不住低声问道:“宋淑人,都说您的夫君和洛亲王一向交好,但刚刚看着,好像并不像是传闻所言的那么好。” 安妘轻嗤一声,没有说话。 那慕瑾林大步在前走着,三人已经绕过了祥和殿,在冗长的宫道上前行朝福宁宫而去。 然慕瑾林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和青竹道:“小王想起来,有些事情,还需要辅国公家的二哥儿过来一同商议,青竹姑姑可否能帮小王叫住安大人?” 青竹听后,有些犹豫,看向了安妘。 安妘眨了眨眼睛:“有些事情,不必男子出面,若是女子能解决的,大可不必劳烦男子。” 慕瑾林笑着摇头:“还是将二哥儿请过来比较好,毕竟,二哥儿现在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安妘有些烦躁,忍住了心中不耐:“臣妇看,倒是实在不必,若是在太后娘娘那儿,有什么话说不清楚,让人将父亲通传过来都是可的,太后娘娘可是只请了王爷一个人过去,难道王爷想违抗自己祖母的口谕不成?” 慕瑾林失笑一声,暗暗含着两三分冷意:“宋淑人还是一贯的伶牙利嘴。” 说着,人转身朝前走去,然才走了两步,慕瑾林便转头和青竹说道:“前面就是六合殿,小王之前在那边住着,搬府的时候,落了点东西,若是那东西被哪个兄弟给捡了去可就不好了,姑姑可能帮小王过去看看?” 安妘眸色微深,双手捏住了裙摆,轻轻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青竹听着慕瑾林的话,又看了看安妘,却见安妘没有言语,也只能应了慕瑾林的话。 三人一同到了六合殿的门前,进到了院中,青竹低声问道:“不知洛亲王落了什么东西。” 慕瑾林垂首轻声笑了笑:“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或许,现在还在那屋里——是母妃为小王做的一个香囊,棕黄色,绣了蜻蜓。” 青竹蹙眉,慕瑾林的母妃尚才人生前并不受宠,慕瑾林也是在尚才人死了之后被太后多垂怜了些才展露的头角,那么个香囊,想来是真的并不贵重。 想着这些,青竹一定到了慕瑾林的屋中。 青竹走了进去,六合殿的院中也并无旁人,慕瑾林转头盯着安妘:“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想过让我母妃给我的东西一直留在这里,直到我忘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冷情冷意 听一个男人怀念自己的已故的母亲,大多会让人动容,安妘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自然也会有片刻动容。 清晨的阳光比之前热了几分,安妘抬头看着宫中这四四方方的天,垂眸道:“为了我?真叫人受不起。” 慕瑾林蹙眉:“既然你夫妻二人是铁了心要将本王置于死地,那不如让本王死得明白一些,宋悠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解的?” 安妘冷笑一声:“所以,你承认自己给他下了毒?” 慕瑾林眼睛微眯:“是本王在问你。” 安妘转头,从容的看着慕瑾林,没有理会对方的问题,继续讥讽道:“王爷过虑了,不过是十几个签了死契的奴才,王爷怎么可能会就此死了呢?倒是王爷的用心当真良苦,明知我夫君身上有毒,却还要让他去监牢受苦,就算没人刺杀,今儿早上也死了半条命了吧。” 慕瑾林转过了身,盯着安妘的双眼,朝安妘走近了一步:“宋淑人,你……说妄语了。” 看着慕瑾林那掩藏在眼底深处的怒气,安妘勾唇冷笑了一声:“洛亲王,我妄语不妄语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你该晓得一件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洛亲王既然敢做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就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会因此遭殃。” 慕瑾林蹙眉:“你莫不要忘了,那十几个奴才,可是你夫君亲手送出来的,若他不是已经将那些人的性命当做诱本王上钩的赌注,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她转身,上前一步:“公平如大水滚滚,公义如江河滔滔,王爷,纵然你是皇子,也难逃天理,除了这十几个奴才的性命,王爷手上沾染的鲜血又何止这些,还是莫要挑别人的错了吧。” 慕瑾林咬牙,本还想说什么,青竹已经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果然拿着一个旧了的香囊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走至慕瑾林跟前,青竹双手捧着香囊奉到了慕瑾林的眼前:“王爷,可是这个?” 慕瑾林垂眸,看着青竹手上的那个香囊的时候,竟一瞬有些情绪从眼底溢了出来,以至于气息有一瞬的不稳,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神微动,将头转向了一边,几乎不敢去看。 安妘瞧在眼中,将视线转向了别处。 青竹手上还捧着那个香囊,又唤了一声:“王爷?” 慕瑾林没有去看,只伸手将香囊一把抓到了手中,塞进了怀中:“多谢姑姑。” 说罢,人已经转身走出了六合殿的大门。 安妘和青竹亦转身走了出去。 三人从宫道上过去后,有人从另一个方向正匆忙走了过来,是早上在安妘在熙园见到的方恒文。 方恒文去到的,不是别处,正是文乐公主现在所居的昭阳宫。 昭阳宫此刻,正有衣裙小宫女跟着文乐公主在院子里描绣花的花样,嬉笑的声音站在宫门外,就能隐约听到。 当方恒文走进来的时候,被这样愉快的声音所染,心中也愉悦了不少,脸上有了一抹浅笑。 文乐公主到了他的面前时,不由稀奇道:“甚少见你笑过,原来你还会笑啊。” 方恒文抬眼,看着文乐公主,想到宋思之前说的话,不知为何,一时喜悦,一时又是心疼,情绪交织在一起,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就又消失了。 文乐公主轻笑出声:“刚说完你会笑,笑容就没了,你往日请平安脉从未这样早过,今儿这样早就来了,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讲?” 方恒文颔首:“是,是……” 话到嘴边,一时又犹豫了起来,方恒文朝看了一眼文乐公主的笑脸,竟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是有些狂妄的。 于是,又垂眸,住了声。 昭阳宫的院中,一起描花样的小宫女们还在嬉笑着,比着谁画的花样更好看,更有情趣一些。 文乐公主见方恒文的样子,歪了歪头看着方恒文。 有一个小宫女拿着自己画好的花样跑了过来,将纸举了起来:“殿下,你瞧这个好不好?蝶戏并蒂莲,寓意好得很,现在开始慢慢的绣好了,待到女儿节的时候还能拿出来送人。” 方恒文抬眼看了一眼小宫女手上宣纸上绘着的花样,一时心中情绪更复杂了几分。 文乐公主还没开口说话,那小宫女已经被墨文拉走了。 只听墨文低声训斥道:“殿下正和方太医说话,你凑上去做什么,真是没规矩。” 小宫女哼哼了两声:“姑姑,殿下平日里最喜欢和我们一起说说笑笑了,何况殿下刚刚也没生气啊。” 墨文皱眉道:“殿下是孩子心性惯着你们,你们也该有些分寸。” 这二人渐渐走远。 文乐公主拿着手中的团扇轻轻摇了摇,笑道:“你到底有什么话,不如直说?以前来我这昭阳宫中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怎么今儿吞吞吐吐的?难道你这位未来的仙缘岛主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难处不成?” 方恒文没有再看文乐公主脸上的笑容,双手握拳,低沉着声音:“小师叔,回京了,他说可以见你一面。” 听到这样的消息,文乐公主已经顾不得眼前之人的反常,朝对方走近了一些:“呀!真的?” 她是真的高兴,以至于离着方恒文太近了一些,两人只相距一步之遥。 那边刚把小宫女教训完了的墨文扭头看见这些,蹙眉看着这边,一时忐忑了起来,正想着怎么能让文乐公主注意一些。 方恒文原本说完话,已经垂首不再看文乐公主,谁知文乐公主一下已经到了自己的眼跟前,还离得那样得近。 看着文乐公主那双满是惊喜的双眸,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幽然的香气,方恒文一瞬间,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然而,也不过是一瞬,方恒文已经连忙退后了几步。 但见方恒文垂眸蹙眉,声音越发低沉:“殿下,刚才,委实不妥。” 院中墨文见两个人已经拉开了距离,也是松了口气。 文乐公主面上一红,也意识到了刚刚的失态,低首笑了笑,面上一抹·红云,眼睛却更明亮了一些:“那,那什么时候见你小师叔比较妥当呢?是不是见的时候,有女眷陪着比较好?要是要女眷陪着的话,是不是该叫上梦文姐姐?” 她说着说着,又抬头看向了方恒文。 那双眼中透着的欢喜和期待,让人心中陷入了更难以言喻的情绪当中。 耳边,宫女们嬉笑的声音越发刺耳起来,方恒文喉间咕噜一声,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又垂眸。 文乐公主的声音轻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着:“不好吗?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方恒文没有再看对方,声音依旧低沉:“殿下,小师叔已经不是太医院的人,有许多不便,若真要相见,大概还得是在太医院中,切不可在内廷之中相见。” 文乐公主听后,垂眸,手拿着团扇朝旁边慢慢踱着步子,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转头看向了方恒文:“对,你说得不错,我私下见他确实不妥,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见他一面,就太妥当不过了。” 方恒文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文乐公主。 文乐公主笑道:“上次去福宁宫中请安,皇祖母说她用着梦文姐姐做的臻时玉容膏确实不错,只是进来身子上隐约感觉道酸胀,你我可以为皇祖母引荐你小师叔过去看看,这样,我也跟着过去,一切就好说了。” 说着,文乐公主已经朝昭阳宫的宫门走去。 走了两步,见方恒文没有动弹,她嗔道:“快跟我来啊,一起去福宁宫。” 方恒文蹙眉,却不忍拒绝文乐公主所言,只能颔首,跟着文乐公主的脚步而去。 墨文见文乐公主走出,自己转头交代了那些小宫女一些话,便也匆匆的跟着走出了昭阳宫。 这三人一路行至福宁宫中,宫门前的人见是文乐公主,便直接让三人进到了院子里。 但进去后,文乐公主只瞧见太后身边的四个高阶宫女都侍立在门外,正殿当中的大门紧紧关闭,窗花也关着,不留缝隙,心中也意识到此刻正殿当中正有事情发生。 青竹见文乐公主正慢慢朝这里走来,忙从廊下走了下来,迎着文乐公主走了过来,行礼道:“殿下,此刻太后娘娘正有事情,殿下若有事情找太后娘娘,还需等等。” 文乐公主脚步停了下来,眼睛转了转,抿了一下嘴儿:“姑姑,不知皇祖母正在与谁会面?” 青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垂眸沉吟片刻,引着文乐公主到了西配殿的廊下而去:“殿内是洛亲王和宋淑人,还有贞妃娘娘,无非是些家长里短但后辈们又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情,殿下还是不要挂心了。” 文乐公主听后,转头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方恒文:“其实皇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该去扰皇祖母,母后正值盛年,许多事情该由母后处理才对。” 说着,她已仰头看向墨文:“还是将母后请到这里来帮皇祖母分忧的好。” 墨文福身应了,转身要走,青竹蹙眉,伸手拦下了墨文的脚步:“殿下,既然事情已经交到了太后娘娘这里,就还是不要再劳烦皇后娘娘了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母子相对 见青竹这样拦下了墨文,文乐公主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想到这洛亲王、安妘和贞妃中间夹着的林家,皇后娘娘的母家,心中一时担忧起来。 垂眸沉思片刻,文乐公主抬眼瞧了一下方恒文,方恒文却躲开了她的视线。 文乐公主捏着团扇扇柄的手不由用力了几分,听闻朝堂上说,宋悠昨晚上因为家中十几个奴才突然死亡而自请去了大理寺,这背后莫非和林家有关? 她抬眼瞧了一下墨文:“墨文姐姐,你坐下吧,相信皇祖母是有评断的。” 青竹见文乐公主如此一说,心中也踏实了不少,便没再说其他,只默默扶着文乐公主坐到了廊下,而后侍立在一旁。 而此刻正殿当中,太后已经将事情听了个大概。 老人轻叹一声后,看着下面跪着的安妘和侍立的慕瑾林和贞妃:“你们也不必争了,洛亲王妃如果真的得了癔病,瑾林的做法也不能算是有错,只是不让亲眷探望,也做得过了一些。” 慕瑾林急于从宫中脱身,去大理寺控制场面,现在见太后并没有生气,而只是轻飘飘的说了自己的想法,便连忙跪在了地上:“皇祖母说的是,孙子这事情做得不大妥当,今日定会让太医院的大夫们更仔细的查看王妃的身体情况,也会给公府那边一个交代的。” 安妘眼睛微动,看了一下慕瑾林,微微蹙眉。 现在慕瑾林人在福宁宫中,而此刻还没有消息传到宫里,证明大理寺那边,宋悠还没能成功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贞妃见安妘还没有起身,眉梢微挑:“王爷果然是体贴妻子的好夫君。” 安妘却忙叩首道:“太后娘娘,臣妇的二姐姐一向身体康健,又是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此番癔病委实奇怪,我们公府想要在王府请太医会诊时,在一旁瞧瞧,不知道能不能?” 太后瞧见安妘这一次不依不饶,双眸静悄悄的盯着安妘,似乎是笑了一声:“梦文,哀家一向心疼你,是想着你岁数不大,但事情却拎得明白,今儿你们拿着这样的事情到哀家面前说项,哀家已经帮你们公府做了主,你还想怎样?可千万不要忘了,你们公府和洛亲王毕竟已是姻亲,有些事情做得太过,日后可不好见面。” 安妘闭上双眼,吞了口口水,心中想到了宋悠被花开一夏折磨的样子,心中便愤恨不已,咬牙道:“太后娘娘,并非是臣妇不依不饶,只是洛亲王确实是欺人太甚,臣妇祖母是燕宁郡主,也算得上是洛亲王的长辈,亲自去王府求洛亲王开门让她见一见二姐姐都是不成,如此跋扈,难道无人能管吗?” 太后听后,冷笑一声:“瑾林是当朝皇子,他正经的长辈,都住在宫里,何曾出现了那么多长辈!” 听着太后这声音不大却很是威严的一句,贞妃也跪在了地上:“太后娘娘,三妹妹年幼无知,口出妄语,还望太后娘娘原谅。” 洛亲王低首无声的笑了一下,遂又抬头,眼神之中满是自责:“是孙子将事情做得太过,得罪了公府,公府的二哥儿现在毕竟是朝廷新贵,旁人都要礼让三分,孙子一时加封了亲王,忘了许多忌讳,才会让公府心中不平。” 听到洛亲王提及安琮,贞妃心中也慌乱了起来,抬头刚要说话,却听见殿外有小太监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后娘娘,大理寺那边进了宫,现正在仁和殿那边,圣上宣了洛亲王过去问话。” 高位上的太后听了,眉心微蹙,转头看向了一边站着的常嬷嬷。 常嬷嬷心中也是有些诧异,只连忙走到了殿门前,打开了殿门,让那小太监走了进来。 而坚持许久的安妘伏在地上也终于能松了口气,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那匆忙走近了的小太监跪到了太后跟前。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和太后叩首问了安,太后将手中绢子的收到了袖口中:“因何要叫瑾林?” 小太监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慕瑾林,又看着太后笑了笑:“回太后娘娘的话,大理寺那边说,昨儿在监牢中刺杀宋悠的人,是跟在洛亲王身边的守卫李宗岩,据说杀了那十几个奴才的,也是这个李宗岩,这是十几条人命的大事儿,得让王爷过去走一趟。” 听到这样的话,太后都吸了口凉气,而跪在下面的慕瑾林只垂眸看着木质的地板,面如表情。 安妘转头瞧了一眼慕瑾林的神色,倒不由生出了两分敬意。 想那慕瑾林自母妃死后,皇上便将慕瑾林送到了太后身边养了两三年,而后大了才去到了六合殿中住着,这会子听到慕瑾林身上出了大事,太后蹙眉瞧了眼慕瑾林。 最后,这老人又看着那小太监问道:“那十几个奴才都是和他们宋家签了死契的,就算是李宗岩杀的,瑾林身为李宗岩的主子,大不了赔上些钱财给其亲眷,还用得着叫瑾林过去?” 小太监再次叩首答道:“听说,有一个本要一同发卖的奴才,性命还在,被卖到了辅国公府小安大人的手上,是那名奴才当场指正那李宗岩杀人的时候,说是王爷的意思。” 听到又是辅国公府,太后倒是没有说话,只盯着安妘和贞妃阴恻恻的笑了一声:“你们安家靠着攀上了瑾林这样一个得宠的皇子,竟然还能做出反咬一口的事?” 彼时,慕瑾林唇旁似乎有一抹淡笑。 安妘和贞妃齐齐叩头,只听安妘辩驳道:“太后娘娘,我们安家不敢攀附任何皇亲国戚,只敢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行事,逆王之事就如昨日发生,辅国公府绝不敢忘!” 太后手掌重重拍在了桌面上:“大胆!是谁给你胆子将皇子比作逆王!” 安妘伏在地上只道了一声臣妇知罪,再无其他。 高位上的太后被气得咬着牙从鼻间缓了口气,才挥了一下手中的绢子:“瑾林先去,宫中的事情,哀家自有道理。” 慕瑾林颔首,起身抱着拳弯腰退出了殿中。 太后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安妘和贞妃,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去请皇帝过来。” 常嬷嬷听后,连忙到了殿门前差人去请皇帝过来。 殿内一时安静非常,贞妃手端于腹前没有抬眼去看太后,安妘则伏在地上眼中神色越发坚决,唇畔竟是一抹笑意。 院中文乐公主见慕瑾林走了出来,起身要去找慕瑾林询问情况,然刚刚起身,便被青竹抬手拦了下来:“殿下,此刻还是不要去了吧,刚刚传话,您又不是没听到,现在王爷要去仁和殿那边和大理寺对峙,要是耽搁了时间,可就不好了。” 文乐公主咬牙,瞪了一眼青竹,复又坐了下来。 方恒文站在一旁,面色平静的不可思议,文乐公主瞧了一眼他,不耐烦的说道:“你和墨文姐姐坐下,在这儿站着我头都要大了。” 他缓缓阖了下双眼:“殿下,臣不能和殿下平起平坐,墨文姑姑也是一样。” 墨文听后,默默点头。 文乐公主心烦意乱的绞着绢子,脚也在宫中晃悠了起来。 方恒文瞧在眼中,垂眸一瞬,竟有一抹柔情闪过。 大约又过来两盏茶的时间,只听宫门外有人报是皇帝来了,文乐公主起身,也不管青竹的拦阻,直接朝皇帝那边快步走了过去:“父皇,儿臣听说五哥出了事情,不知是什么事情啊?” 墨文跟在身后,连忙垂首跟了上去。 皇帝没想到是被文乐公主拦了下来,面上看不出喜怒,只看向了墨文:“你们平日里是怎么服侍公主的?” 墨文心中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小意说道:“奴才该死。” 文乐公主见墨文被斥责,面上也是一白,不再敢说其他。 皇帝负手,看着面前的文乐公主道:“先回昭阳宫中吧。” 言罢,人已经朝正殿走去。 待皇帝进到内殿当中,墨文和廊下行礼的方恒文才站了起来。 那方恒文走到了文乐公主旁边:“看来今儿殿下来的不是时候,不如改日再寻机会说吧。” 话落,人未动。 文乐公主正看着正殿又从新关上的大门发呆。 方恒文皱眉:“殿下?” 文乐公主摇摇头:“那之后,父皇对母后就冷淡了许多,我心里慌慌的,还是在这儿等等好了。” 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西配殿的廊下。 方恒文也跟了过去,一言不发。 文乐公主仰头看着他:“其实,你可以回去了。” 方恒文将头转向一边,没有看文乐公主:“我就在这儿。” 他的目光,落在了紧闭的正殿门前。 殿内,皇帝甫一坐下,太后便幽幽的说道:“你看重的那个宋悠,像是和辅国公一家合起伙来算计着你的儿子啊。” 皇帝眉梢微动,看着跪在地上的贞妃和安妘,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宋哲远这个人,行事荒唐,在朕身边待了几年,也没学好,朕看不看重的也是个不成器的人,之前原想着让他好好跟在瑾林旁边做事,这么一看,这个混小子给瑾林做伴读那几年没带坏了瑾林,已经是万幸。” 太后坐得端正:“哀家不便因为皇子和臣子的事情去仁和殿,故而才将皇帝叫了来,皇帝还是不要给哀家打马虎眼儿的好。” 第二百三十章 互为试探 皇帝深吸了口气,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抬手挥了一下:“让他们先退出去吧。” 听到这样的话,太后心下凉了几分,没有说话,常嬷嬷在一旁,连忙将跪在地上的安妘和贞妃扶了起来,把二人送出了殿门后,自己也走了出去,没有再回来。 殿中只剩下了母子二人,太后皱眉问道:“皇帝,难道是你自己设计要害自己儿子吗?” 皇帝听后,皱眉:“母后这话说得未免太过让人寒心,朕也是一个父亲,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只是势力上的一个平衡罢了,再者,朕先是人君,再为人父,若是瑾林真的不轨,朕也决不能姑息养奸。” 太后听后,冷笑一声:“皇帝,你后宫里那些女人们生的孩子,个个都想放到哀家这里养,但哀家不愿意偏袒任何一个,当时才选了没了母妃的瑾林和瑾善,这两个孩子哀家也算是悉心教导,后来你也确实看重瑾林,哀家也怕瑾林势力坐大威胁皇权,才选了没有实权的辅国公家的女儿做王妃。怎么,如此也能招来你的猜疑吗?” 皇帝皱眉,神色有些不耐:“可母后,后来也确实抬举安琮啊。” 太后笑了笑,有几分凄凉:“难道皇帝自己不看重安琮?” 皇帝收了目光,只沉声道:“儿子不愿和母后争论,只是许多事情不得不防,朕给了底下的人一个方向,但到底会发生什么,那也是儿子顾不上也不能预料的,何况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将瑾林身边的李宗岩除去,无论怎么样,也是给满朝文武和诸位皇子王爷们一个警醒,有何不好?” 太后听着皇帝如此振振有词,一时也是无能为力,只能轻叹了一声:“哀家老了,也是掺和不得你们这些事了。” 殿外也有人轻叹了一声。 是贞妃的叹息,她双眸平静:“你为的根本不是二妹妹,而是拖延时间吧?” 声音很低,安妘听后,垂眸想了想,才道:“来之前,妹妹就和娘娘表明过态度的,何况,娘娘刚才也确实在配合妹妹,妹妹得谢谢娘娘。” 贞妃仔细打量了安妘的神色,转头看向了一边,轻声笑道:“你不问问,本宫为何愿意配合你?” 想到安琮曾找过贞妃,安妘没有抬头去看对方,只轻声道:“娘娘自然有娘娘的想法,能得娘娘的帮助,妹妹已经很是高兴,自然不敢再多问什么。” 西配殿廊下的文乐公主此刻已朝着二人走了来。 安妘和贞妃停了交谈,三个人互相行礼后,文乐公主一把抓住了安妘的手:“梦文姐姐,不知你们在殿中和洛亲王交涉这许久,可会累及母后?” 贞妃在一旁没有说话,垂眸浅笑。 安妘回头瞧了一眼文乐公主,思虑一瞬道:“皇后娘娘贤惠大度,统管后宫,自禁足解除以来,更是小心翼翼的担着皇后的职责,令后宫上下称赞,能有什么事情累及皇后娘娘?” 听安妘这样说完,文乐公主眉心微动,她松开了安妘的手:“你如此讲,大概是没事的。” 安妘四下瞧了一眼,伸手连忙握住了文乐公主的手,她压低声音:“现在不会,但就怕有心人会让事情和皇后娘娘扯上关系,林家上次出了个勾结刺客刺杀皇子的奴才,这次可不能再出一个勾结皇子侍卫刺杀御前近臣的奴才了。” 文乐公主蹙眉,眨了眨眼睛,怔怔道:“凭什么又多出来,除非……” 安妘连忙松开了对方的手,垂眸向后退了一步:“臣妇不过是一时猜测,但想来那位生母早亡,不该舍了可以依靠的人才是,可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许多事情咱们都说不准。” 对面的文乐公主向后退了几步,登时转身走出了福宁宫的大门。 站在安妘身后的贞妃轻声笑了一下:“好厉害啊。” 安妘转身,垂眸笑着,很是恭顺:“什么?” 贞妃扫了一眼院中的人,神色越发轻松了起来:“你比二弟弟还会挑起冲突,好厉害啊。” 安妘上前一步,很是亲切的看着贞妃:“娘娘说差了,其实,关于林家和那位被刺杀的事情,之前还是听文乐公主讲的时候想到的,许多事情,可能当事人也会想到,但因为疑惑甚大,并不能确定,若有旁人推波助澜,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了安妘这样说,贞妃又是轻叹一声:“殿下和皇后娘娘未必现在还和林家一条心,这次未必累及得到,何况你虽布下这步暗棋,可未必以后就真的有用,就是此刻,也未必有用。” 安妘颔首:“能不能用并不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想用的时候,可以用得到。” 贞妃听后,轻笑一声,并不言语。 此刻正殿的大门已被人推开,皇帝一身明黄衣衫走了出来,面色却是铁青。 贞妃连忙迎着皇帝走了过去:“皇上,不知太后娘娘……”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只因皇帝一个不冷不淡的眼神。 皇帝的脚步顿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贞妃:“母后说,有人要害瑾林,你怎么看?” 贞妃有些心虚,连带着在一旁行礼不敢起身的安妘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心中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儿,贞妃才蹙眉道:“洛亲王到底有没有被人陷害,臣妾并不知道,臣妾只知道二妹妹现在生着病,怀着身孕,却不得与家人相见,心中悲痛不已。” 看着贞妃这副表情,皇帝并没有多心疼,只淡淡说道:“瑾林这两年里崭露头角,未免被人盯上,朕想问问你的看法。” 安妘还弯着腰曲着腿,但最难受的,还是飞快的心跳。 贞妃毕竟也伴了皇帝许多年,只垂眸道:“臣妾没有看法,臣妾原本想着,洛亲王和安家也算是姻亲,臣妾的瑾州将来即便不成气候,也还有洛亲王可以倚仗,但现在看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未料及贞妃竟然说得如此坦诚,安妘小心翼翼的抬眼看着皇帝的神色。 皇帝神色稍缓,将贞妃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瑾州年岁还小,到底成不成是不是个好孩子,现在下结论也太早了些,谁小时候没有顽皮过?” 说罢,皇帝转头看向了安妘:“宋悠正在仁和殿里呢,你跟着一块过去吧。” 安妘小意应了,不敢多言。 皇帝拉着贞妃的手走在前面,安妘小意的跟在后面看着帝妃二人的背影,看来皇帝虽然多疑,喜怒不好猜测,但也并非全不念情。 不过之前听着宋悠说洛亲王大概会是第二个齐王,想着之前剿灭齐王的时候,也算是宋悠帮皇帝设了套儿,那这次,从兄弟变成儿子,皇帝还会设套儿吗?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安妘一时向前一看,看不到个头儿,心中很是忐忑。 她并不是很懂,慕瑾林想争东宫,皇帝又还未册封东宫,慕瑾林得做了什么,才会让皇帝讳莫如深? 难道一个儿子还能弑父不成? 待快要到了仁和殿的时候,贞妃往另一条道上瞧了一眼,大概是为了避嫌,和皇帝福身道:“皇上,臣妾就不跟着过去了,毕竟洛亲王已经答应了太后娘娘重新为洛亲王妃诊治,让我们安家去探望。” 皇帝颔首,倒是也没有留,便让贞妃去了。 贞妃路过安妘的时候,和安妘笑了一下。 安妘福身拜了一下贞妃,也未多言,只远远的跟着皇帝的仪仗向前走去。 待到了仁和殿后,安妘很是规矩的退到了一边,候在了殿门前。 文乐公主并没有一时冲动,跑到仁和殿这边候着。 看来,到真让贞妃说准了,她没成功。 廊下,上午的阳光倒还晒不到,只能垂首默然等着屋中的皇上的裁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也逐渐升高了许多。 安妘的后背上有些痒,是汗液蜿蜒而下的缘故。 她始终垂着头守着侍立在仁和殿旁的规矩,只待眼前有棕红色的衣裳过去,她才小意抬了下眼睛,竟看到有人给她递了一杯水。 安妘微怔,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竟是周游人。 周游人颔首笑了一下:“宋淑人有孕在身,可千万别中了暑气,虽说在廊下站着晒不着,但也要注意些。” 安妘双手接过了周游人手中杯子,福身道了谢,又轻声问道:“敢问公公,殿内的情形如何?” 周游人垂眸笑了笑:“刚刚看着淑人垂首立在那里,倒是比较之前规矩了不少,既然知道这内中规矩,何必现在又来问老奴这些事情呢?” 听了这话,安妘再次福身拜了一下:“是我为难公公了,还望公公莫怪,不过瞧着公公好意给我水喝,想来夫君没有什么大事。” 周游人听后,只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身又进到了殿内。 安妘端着水杯放到了唇边,一点点的喝了,嗓子润了不少,有小太监过来接过了安妘手中空了杯子。 她继续垂首等待,待阳光能洒落在自己肩头的时候,才又有人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穿着深红色的袍子,袍子的边上绣着飞鹰的样式。 安妘眉梢微挑——这是慕瑾林的衣裳。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各有利弊 心中正惶惶不安的想着宋悠如何的时候,只听周游人朝外面喊了一声,两个御前侍卫连忙进到了殿内。 安妘抬头,看想了殿内,却被慕瑾林挡住了视线。 慕瑾林的一只手端在身前,一只手负在身后,那只端在身前的手紧紧握着,嘴唇紧抿,深深的看了一眼安妘,转身便走了。 他走时,低声在她耳旁留下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便不能如此。” 安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刚刚进去的那两个侍卫已经押着李宗岩往外走了出来,而跟在后面出来的,正是宋悠和安琮。 这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 宋悠见到安妘,先是一愣,后又笑着走到了她的跟前,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将人拉着离开了仁和殿。 甫一出仁和殿的门,安妘便听见宋悠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宫中。” 安妘蹙眉看着宋悠“可我在福宁宫中,瞧着太后娘娘的样子,倒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不该到宫中故意拖着慕瑾林不让去大理寺那边。” 宋悠轻叹一声,继续向前走着,声音也很低“你到宫中,本想着是不让事态生变,但也会让太后娘娘误会这是我和安大人设得局,确实不那么聪明。” 安琮在一旁“饶是如此,你为何不提前说给三妹妹听,想来也是想好了真要如此的对策。” 宋悠“提前想得再好,也总是会有变故,但只要是为皇上办差,我就不怕。” 安妘攥紧了宋悠的手,仰脸问道“结果如何?” 宋悠垂眸笑了一下“你既然见到李宗岩被押了出去,就该想到,他已经为他主子担了所有罪责。” 安琮轻声笑了“你夫君一步步斟酌好了,只等着慕瑾林往里面钻,怎会有事,能除掉他身边得力的人,是件喜事,至少日后有变动时,短兵相见也是无所畏惧了。” 宫道上并无他人,三人说话却仍是小心翼翼的。 安妘听了安琮的话,拿着绢子的手将绢子握成了一团,扫了一眼宋悠的侧脸,没有说话。 安琮负手,眼睛转了一下,笑了笑“哲远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当真一鸣惊人,这一次过后,就算圣上还对他存父子亲情,但他也会终日惶惶不安以至于忘了圣上毕竟还是他的父亲。” 安妘听后,一愣,朝宋悠看去。 只听安琮道“杀人何难,诛心不易。” 说罢,安琮转头和宋悠道“这人也是你便宜我了,放到身边教了那么些年,除了守规矩,还有一身好功夫,比你的剑琴不差,却只要了我五两银子,改日还你?” 宋悠负手,回头瞧了一眼那小厮,摇头“就当时我送给你的礼吧,这样的人,你身边该有一个,公府里你没地方培养,提前有这样一个堪用的人,比什么都强。” 安琮听后,笑了笑“那真是多谢了,我不便和你同行太长时间,先去了。” 宋悠颔首,也没多留,只任人走了。 那安琮一走,安妘拧了一下宋悠的手背。 突然被安妘这么一拧,宋悠吃痛的低呼一声,但奈何在宫中,又只能强行忍着。 他皱着眉毛,自己吹了吹手“你这是做什么!” 安妘哼了一声,低声道“你既然是为皇上办差,又早有这样的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何况我确实担心得厉害,去宫中是必然选择,你若是早一些告诉我,我刚刚也不用提心吊胆。” 宋悠自己搓了搓手“我若是提前告诉你,你在太后娘娘和皇上面前,未必能情真意切。” 安妘抬脚踢了一下宋悠“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利用我了。” 宋悠蹙眉,伸手抓住了安妘的腕子“别闹,这大内皇宫,瞧见你这样,回头该有人说你不懂规矩嚼舌根了。” 她很是气恼,想要甩开宋悠的手,却没能甩开“那你就不怕我出不来吗?” 宋悠嘿嘿笑了两声“你若是被太后娘娘认定是陷害她孙子的人,一定会被软禁在宫中,虽然我心中不大舒坦,你也委屈,但就这节骨眼儿上,未免不是一种保护,倘若真的要出事,大内确实相对安全的地方。” 看着这个人的笑脸,安妘再次抬手去甩宋悠的手“宋哲远,好几次了!” 甩开后,安妘又紧紧的抓住了宋悠的手臂“你说你想保护我,我同样的,也要和你共患难,你把我当外人,当可利用的一颗棋子,算什么!” 宋悠蹙眉,低声道“我不是。” 他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你明知道我不是。” 安妘眼眶一红,甩开了宋悠的手“你先回去吧,我要去一趟太医院。” 她说完,转身刚要走,后面宋悠却伸手将人抱住了。 从背后被人抱着腰身,安妘挣扎两下没有在挣扎开,不由有些急了“你松开我,刚才还说我在宫里那样不成体统,怎么现在倒和我搂搂抱抱,不怕别人说没规矩了吗?” 宋悠根本没听安妘的话,沉声道“你怪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瞒着你许多事情,我认,但我绝没有把你当成一个物件儿,一个棋子,从没想过利用你,这你是知道的,我心里无时无刻都念着你的安危。” 听着宋悠说了这些,安妘撇嘴“你先松开我,我得去太医院那边瞧瞧情况,要不然关乎四妹妹的事情又该白白筹谋了。” 他蹙眉,仔细看着她的神情,缓缓的将安妘的腰身松开了“你不生气?” 安妘瞟了一眼宋悠,抿唇“我生气又有何用,倘若你下次能告诉我你所有的筹谋,你所有的担心,我会很高兴才是真的。” 旁边有宫人相伴走了过去,安妘嗔怪的瞧了一下宋悠“还不快松开我,不是说怕别人嚼舌根吗?” 宋悠抿唇笑了一下“怕什么,昨儿晚上李宗岩来杀我,我都不怕,将他逮住以后,只等着天亮之后让大理寺卿过来处理呢,现在想想,该是那人昨儿晚上没见李宗岩回来,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偏偏底下的人又没有有能力再探大理寺监牢的。” 听着宋悠和自己诉说战绩,安妘没有说话,只朝前走着。 宋悠跟在一旁“当时那个李宗岩见我身体康健,没有毒患缠身,一招将他制服,那表情,可惜你是没有瞧见,今儿上午在大理寺的时候,慕瑾林的门客来保李宗岩,说宋府到底死没死签了活契的奴才该去翻身契,好好查查,五弟和安琮正好下朝来了,一个拿着身契,一个带着刚刚那个奴才,当场指正,你该让慕瑾林过去,不该拖着他的脚步。” 安妘冷漠的应了一声。 宋悠摸了摸鼻子“你还生气呢?” 她脚步快了一些“反正,你神机妙算,我去了宫里有去了宫里的好,不去宫里有不去宫里的好,你一没告诉我一定要去,二没告诉我一定不要去,我去了有去的坏处,不去有不去的坏处,好的全是你的,坏的全是我的,我怎么敢生你的气。” 宋悠一向是个能言善道的人,现在跟在安妘旁边,手足无措起来,抬手又放下,张口又闭上竟是不能说得出来半句话。 安妘脚步倒是快,已经到了太医院当中。 一入太医院,正看见方恒文领着一个学徒正晒草药,自己的那间小屋门前四个宫女倒是安分守己的守着门,看来自己没有来的这两天,也没怠懒。 那兰香见到是安妘来到了太医院中,连忙走了过来“宋淑人,宋大人。” 行礼之后,兰香神色忐忑的看向了安妘“宋淑人想必已经听说了,不知有何对策?” 安妘眼睛转了转,瞧了一眼方恒文,转头和兰香说道“你去屋中,给我和夫君泡杯茶吃,过会子我再与你细说。” 兰香听后,颔首应了,往屋中而去。 宋悠蹙眉,看了一下方恒文,又低声和安妘道“你有事找方恒文?” 安妘没说话,径自朝方恒文走了过去。 方恒文见安妘和宋悠相携而来,抱拳行礼问了好。 然,安妘还没来得及开口去问,方恒文却低声说道“文乐公主听了你的话后,本想去仁和殿,可后来转念一想,又直接去了凤仪宫。” 安妘蹙眉“她去了凤仪宫?” 方恒文颔首“殿下说,与其上赶着和慕瑾林作对,还不如去看看皇后娘娘。” 听了这样的话,安妘双眉一挑,有些愣了,她原本是想要让文乐公主也和慕瑾林对上,结果文乐公主现在要帮林家,那日后再对付林家,岂非…… 宋悠在一旁听着二人的对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梦文与其注意公主,不如多和你的二哥哥联络一下手足之情。” 方恒文双眉一挑“三叔所言不错,之前林家当皇后是倚仗,三天两头往宫里跑,现在皇后被解了禁足,这么长时间都没来看看,早就不是联系紧密的一家子了,与其从这一对儿母女入手,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那个最麻烦的给解决了。” 被两个男人这样说完,安妘心中虽然服气,但心面上却并不服气,伸手从竹编的筐子中拿了个干花丢到了宋悠怀中,往小屋走去。 然,她刚刚转身走去,却见有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施施然行了礼“三姑娘,三姑爷,我家姑娘今儿和夫君进了宫,现刚去了凤仪宫中请安,过会子就要去宜春·宫,特来请三姑娘和三姑爷过去一起坐着说说话。”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坦诚交代 看着来人竟是芳草,安妘侧头打量了一下芳草,轻咳了一声:“四妹妹经常来宫中看望娘娘,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来就来,没必要叫上我过去作陪,还是让你家姑娘自己好好和娘娘聊吧。” 芳草听了,上前要拦下安妘进屋的脚步,却没想到被宋悠抬手一挡:“这若是在自己家的宅子里也就罢了,现在正在宫中,那么多人瞧着,你们姑娘也是嫁了人的,让人念叨起来你们尚书府里没规矩可不大妥吧。” 安妘正要推门进去,听见宋悠这样说话,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那芳草被宋悠说得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臊得连连退后了两步。 宋悠轻嗤一声,转身也进到了小屋当中。 进到小屋的内室后,宋悠看着坐在软榻上皱着眉毛的安妘,摸着鼻子笑了笑:“你猜,是你四妹妹自己要来宫中,还是有人要她到宫中联络贞妃娘娘和皇后娘娘的?” 安妘将绢子揣回了袖口:“往常都是安婉自个儿来宫里找娘娘,这次倒是让林子棠也进了宫,想来定是有人瞧出了什么不对,如此看来,这慕瑾林的守卫杀人一事,定然在京城当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宋悠坐到了安妘的对面:“我想,该是慕瑾林授意的,林家现在有把柄抓在他的手上,他可以随意差遣。” 她先是一怔,后世笑了起来:“也是,现在的他,不能看着咱们这么顺利联络着二哥哥,若是能让贞妃更改了心意,给安家施压,那二哥哥在家里定会受到苦待,继而不与咱们联络。” 对面,宋悠笑着摇头:“你二哥哥的心志,非一般人可比,认定的事情,很难更改。” 安妘正欲说什么,门口兰香已经端着茶走了进来,放到了厅中的桌上后,掀起了帘子和屋中的安妘和宋悠说道:“淑人,大人,茶泡好了。” 微微颔首,安妘已站了起来,与那兰香道了声辛苦。 兰香侍立在侧,没有走。 安妘知道兰香在等什么,手指轻轻敲了敲茶杯的边缘,茶杯中的茶汤因为受到震动而荡了起来。 宋悠摸了摸鼻子,刚要开口,却听安妘问兰香道:“方大人已经和我说过,只是不知那边是怎么和你说的,是说让你砸,还是他们找人砸?” 兰香小心翼翼的说道:“回淑人的话,那边说,让奴才去砸。” 安妘颔首:“那就砸。” 兰香有些惊讶,抬头看着安妘,有些不可置信:“可,可这事情如果查下来,贵妃娘娘和皇上恐怕不会放过奴才的。” 听了这话,安妘抿唇轻笑了一声:“那你就别动手啊,正巧今儿那边又进了宫,你去和那边说,并非自己不想做这差事,只是东西实在太多,你自己一个人恐怕完不成,需要帮手。” 兰香有些犹豫:“那,她们如果不安排帮手呢?” 安妘略有为难的瞥了一下嘴:“不知那边给了你多少银子?若是不行,你就将银子退给她们,她们必然觉得你确实完不成,会考虑你的说法。” 听到“银子”二字,兰香心中有些慌乱,登时跪在了地上:“淑人,银子……” 宋悠在一旁轻声笑了一下:“收人钱财,替人办事,不是什么见怪的事情,但愿你收的那些银子自己没用过。” 兰香连连摇头:“没有,奴才不敢用,更不敢拿出来,奴才在宫外也没什么亲人,是自己将自己卖进来当奴才的,更没有将银子送出去,那些银子一分一厘都没动过。” 安妘瞧了一眼拄着下巴笑着的宋悠,又看向了战战兢兢的兰香,挑眉说道:“行了,我想你也不敢再有别的什么想法,快去找我的四妹妹吧。” 兰香连连点头,福身拜过后才转身从屋中走了。 人从屋中离开,安妘蹙眉道:“你平白吓她做什么。” 宋悠端着茶杯,转了一圈眼睛,茶杯放到鼻下闻了闻,遂又将茶放了下来:“我不是吓她,是警告她,钱可以收,但不可以用,只要用了对方给的银子,无论是做什么用了,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给人抓住,那个时候,她若糟了祸事,可就不能怪你这个幕后之人冷血无情了。” 安妘端起了茶杯呷了一口:“这茶不好喝吗,你为什么不喝?” 他的手放在桌上,食指从大拇指旁边轻轻弹出,弹在茶杯壁上,将茶杯推了出去:“确实不大好喝,不如家里面泡的碎银子好喝。” 安妘蹙眉:“我倒是觉得碎银子一股子土腥味儿,还是这安吉白茶好喝一些。” 宋悠笑嘻嘻的将她手中的茶杯拿了下来:“但你现在有了身孕,最好还是少喝茶。” 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他朝门口踱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安妘:“今儿在宫里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咱们该回了。” 安妘站了起来,却看着他笑了笑:“怎么,刚解决了慕瑾林身边那么难缠的一个人,不见高兴,反而还是如此的不放心呢?”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那天去洛亲王府时,去见了你的二姐姐。” 安妘点头,看着他的双眼。 他眉梢微挑笑了笑:“不过不是谈旧情,而是朝你二姐姐要了一张名单,一张慕瑾林私下结交的权臣的名单,那张名单上,有许多连我之前听都没听过的人,之前我还在想,究竟何时他竟然对我起了杀心,再不能当做挚友兄弟,看到那份名单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 女子的手也握住了他的手:“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你,所以你怕,他身边的人,就像是那份名单一样,藏了许多你根本不知道的人。” 宋悠颔首:“是,而且那份名单,估计也不全,梦文,我实话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皇上的生辰过后,我要押着一批粮草去西北,这期间,我不在你身边,更不知道慕瑾林会有什么动作,而名单给了你二哥哥,又不知道会不会生出变故。” 她似乎是皱了下眉毛,眼睛动了动,看着宋悠的神色。 “我能寸步不离陪着你的日子,也不过这么几天而已了。” 他声音低沉,继续说着:“梦文,或许有些早,但那之后,万事都要小心。” 话甫落,对面温软的人已经冲进了自己的怀中。 她伸手抱住了他。 安妘缓缓阖上双眼:“哲远,你不必担心我,你是天上的雄鹰,该要去报效国家的,我虽没什么功夫,但一定会尽力避免你的后顾之忧。” 宋悠伸手要将人紧紧抱住的时候,却被安妘推开了。 在对方诧异的目光后,安妘背着手仰头笑了笑。 她笑着朝他靠近着,竟带着几分憨态,柔软的唇轻轻从他带着些胡渣的下巴上蹭了过去。 宋悠抬手刚要将她的腰给擒住,却听她笑道:“可我现在有三瓶擦脸膏子要送到御茶膳房和绣坊,还有一处是芝兰宫,你纵然有心寸步不离的陪着我,我也不能带着你过去,那是内廷后宫,你现在又不是御前侍卫可以像以前那样进内廷,只能在这儿等我回来了。” 说话,人刚要走,宋悠还是将人捞回了自己的怀中。 安妘推了他一把,却没有推开。 于是,她也只能握成了空拳,轻轻砸在宋悠的胸口上:“你做什么啊!” 宋悠低头笑道:“这会子,你那位不省心的四妹妹正在宫中,她那个丫头又吃了你的闭门羹,你出去要是撞到她怎么办?” 安妘不屑的撇了一下嘴:“我倒还没沦落到因为怕她而不敢出门的地步。” 她说完,将手一推,却还是没能推开。 宋悠低头捏了捏她的鼻子:“好,你不怕你那四妹妹,万一碰到那个林子棠怎么办?” 听到林子棠的名字,安妘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又笑了起来。 她的双手又放到了他的腰上:“原来,你怕我遇见他啊。” 宋悠没有说话,只将头转向了一边,手却没有松开。 安妘瞧着他的样子,抿着嘴儿笑了:“你放心,那个林子棠你也清楚,我是瞧不上的,我若是撞见他,一定绕开走,不给他骚扰我的机会。” 他低头看了看她的样子,也就松开了安妘的腰身,待将人送到门前时,和门前的人说道:“内人要去宫中各处送擦脸膏子,但她现在有孕在身,不便劳累,跟着她一块过去吧。” 此刻领头的春韵听后,先是一愣,后福身说道:“可这屋门前总该有人守着,好通传说话,我们若是都跟着去了,谁守门呢?” 宋悠摸了摸鼻子:“之前你们在这里守着,是因为主子是女眷,不便和对面那些太医们同处一室,可现在主子要出去办事,我留在这里又是男子,对面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不是一样的吗?” 春韵听了,见安妘没有说话,脸上只是淡笑,也就福身应了宋悠所讲,带着剩下的两个小丫头跟着安妘去了。 安妘前脚刚走,后脚太医院中便有人走了进来,却是隆和郡主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走到了小屋的门前,见门口立着的是宋悠,一时犹豫起来,想要转身而走,却又转了回来。 宋悠也不说话,只抱着手臂靠在门前看着这侍女的动作,暗暗发笑。 第二百三十三章 顺势而为 侍女最终到了宋悠的跟前,福身一拜:“宋大人,不知宋淑人在不在里面,我家郡主想见见她。” 宋悠颔首笑道:“内人不在,若你家主子有事,还是请过会儿再来吧,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见她,我真怕她累着。” 话音刚落,太医院门前却有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那人上身是绛紫色的小褂,下·身是大红绣牡丹的裙子,脖子上戴着一串白珍珠串子,一身明艳·照人,不是隆和郡主又是谁。 见是隆和郡主,宋悠也站直了身子,抱拳行了礼。 隆和郡主朝小屋里面瞧了一眼,又看向了宋悠:“我今天来找宋淑人。” 宋悠有些为难的抿了一下嘴唇。 对面的隆和郡主眉梢微挑,上前一步:“我不找麻烦。” 宋悠笑了笑:“是,郡主毕竟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正是大喜的时候,怎么能有闲工夫找别人麻烦呢,想来是有人和郡主说了什么,才让郡主如此激动。” 隆和郡主冷哼一声,并未回答宋悠:“她人呢?” 宋悠嘴角一撇,摇摇头:“内人确实不在。” 听到宋悠这样的称呼,隆和郡主的脸色变了变:“那我进去等她。” 说着,人就要朝屋中走去。 宋悠没有拦人,反而让开了一条道儿。 隆和郡主脚步放缓,进到屋中后,转头和宋悠道:“你不进来陪我一起等?” 宋悠摸了摸鼻子,有些为难:“还是不了,郡主是待嫁之人,就算现在已经嫁为人妇,臣此刻进去和郡主共处一室,也会落人口舌的。” 隆和郡主走到了桌旁,坐了下来,复又站了起来:“宋悠!我是要嫁到浙南去的,这一去,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宋悠抱拳,很是温和有礼:“浙南水土养人,郡主一定会很幸福。” 见宋悠如此,隆和郡主心中气得不行,干脆站了起来往外走去:“我改主意了。” 宋悠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唇边浅笑,不自觉的露出了几许风流。 隆和郡主走到了门口,站在宋悠的身侧,微微仰头看着宋悠:“我本来想好心告诉你们一些事情,放你们一马,但你如此不识抬举,看来是我那一百鞭抽得不够狠,如此,罢了。” 宋悠似乎是无奈的笑了:“隆和郡主想来一定是听了某位兄长的话,才来宫里寻人的。” 隆和郡主想到了慕瑾林差人送给自己的信,信上说的茶韵一事,现在看着宋悠神情坦然,并无惧色和担忧,便又哼了一声:“就算你这么聪明,想到了许多根由,但也绝对想不到我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可你方才那样待我,让我很不高兴,那我就只能收回这份好意了。” 听了这话的宋悠丝毫没有动摇,反而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笑看着她:“反正,当时茶韵的死也是不明不白,我一没纳她,二没直接杀人,那位拿着这样一个人做文章也是无用的。再者,过了这几天,他就顾不上了,郡主一片好意,在下心领了,不必生气。” 阳光虽好,温度也热,隆和郡主的脸色却白了几分:“你早就知道茶韵有问题?” 宋悠将手从胸前松开:“早听闻扬州瘦马色艺双绝,能带回去听听曲儿,看看舞,我也不亏啊。” 隆和郡主瞪着宋悠:“宋悠,你这个人讨厌就讨厌在,太过聪明,太过自信。” 宋悠依然笑着:“是吗?不过我知道郡主是个高傲的人,既然一百鞭下去,就下定了决心要将我从心中剔除,绝不会做出纠缠之事。” 隆和郡主冷笑一声:“是!他敢将那样的信给我,威胁我,挑唆我继续纠缠你,就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性,所以,我今天是来找她而不是找你。” 宋悠笑了一下:“他给你的信中,一定有茶韵的身契吧,还有那张签字画押的易主书,因为人是他买的,画押的是他,但易主书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因为,那本就是为我准备的礼物。” 隆和郡主看着宋悠这副模样,不由冷笑一声:“你这个人,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宋悠站直,抱拳和隆和郡主笑道:“郡主,既然事情已经被我猜中,那你现在也是挺没意思的,左右你也不打算再找我的麻烦,不如将身契和易主书给毁了,咱们三个都干净。” 她看向了别处,冷笑一声,端着手向前走了两步,脚步有些急。 他还站在门口处,没有拦阻,没有紧张,神色平静的看着她的背影。 隆和郡主猛然转身,看着宋悠,又垂眸,似乎是有些伤心。 宋悠就站在她的面前,身形颀长,脊背挺直,剑眉星目,眼中流转着笑意,唇角似乎扬起,神色没有一丝情意,更无一丝犹豫。 她再抬头看了他一眼,面前的宋悠依然是这副样子。 这副让人又爱又恨偏偏不得的样子。 隆和郡主转了下眼睛,低头从袖中将两张纸递向了宋悠。 宋悠没有惊讶,伸手将那两张纸接了过来:“好,既然郡主自己不想销毁,那我就代劳了,省得以后麻烦,让人拿着这样的东西做文章。” 隆和郡主再抬头时,神色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我不是不想销毁,而是没劲,宋悠,你这个人,当真没劲。” 宋悠眨了眨眼睛,抱拳弯腰,沉声道:“郡主,未来您的夫君或许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弯着腰,低着头,故而见不到隆和郡主眼中的莹润。 女子轻笑一声,没有说别的话,转身带着自己的侍女昂首走出了太医院中。 人走远后,宋悠才直起身,拿着那张身契和易主书进到了屋中。 这种东西,趁早烧了,最为干净。 此刻走在宫道上的安妘,刚从芝兰宫和御茶膳房那边出来,正要往绣坊而去。 行至绣坊的路上,途径宜春·宫的后门,毫无意外的被安婉拦了下来。 因是远远的就瞧见了安婉,故而安妘也没有惊讶,待到了安婉的跟前,才抿着嘴儿笑道:“四妹妹进宫探望贞妃娘娘,怎么从后门而出?” 安婉拿着上面平角,底下缀着流苏的团扇笑了笑:“你说呢?” 安妘挑眉,有些好笑:“原来四妹妹是想我啊,想我可以直接去熙园里面寻我,何苦这么大费周章来宫里找我呢?若我今天不到宫中,你不就见不着我了么?” 对面的安婉没有言语,只扫了一下站在安妘身后的三个宫女。 待瞧完了人以后,安婉却试探性的说道:“姐姐身边该是四个宫人才对,怎么现在只有三个,那个呢?” 安妘想了一瞬,如之前和安婉说话的态度说道:“不劳妹妹挂心,我的人爱去哪去哪,倒是妹妹之前才说有事找我,不知何事?” 安婉看着安妘双眼之中的笑,手中团扇轻摇动:“姐姐还是看好人的好,有个丫头今儿来娘娘的宫中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怀的什么心思,这奴才啊行差踏错,可是要连累主子的。” 这话刚说完,安妘便看到后门有人朝外探了一下头,却是兰香。 那兰香见安妘和安婉都在,被吓得不轻,又缩了回去。 安妘的手捏紧了瓷瓶,垂眸一瞬,心中思绪翻涌。 见安妘垂眸紧蹙眉头,安婉心中也暗暗发虚,只当安妘有所察觉兰香的动作,便道:“三姐姐?可是想到什么不对?” 安妘猛然抬眼,盯着安婉:“确实有许多不对。” 安婉从后门的台阶上走了下来,行至安妘的跟前:“什么不对?” 被安婉这样一问,安妘朝后门处看着,扬声道:“好哇!你平日里天天在我那门前小声抱怨这差事辛苦,不如在娘娘宫中做得轻松,竟借着衣裳脏了的缘故跑到这里逃懒。” 安妘这猛地一说,安婉也是懵了,转头顺着安妘的视线看去,正巧看到小心翼翼的兰香。 安婉心中紧张比安妘更甚,只想着千万不能被安妘发现兰香和自己私下会面的事情,连忙上手拉住了正要朝兰香走过去的安妘。 被安妘这样拉住,安妘厌恶的甩开了安婉的手:“四妹妹,我在宫中任职,这丫头是娘娘赏我的,我要怎么教训丫头,你也要管吗?” 安婉被安妘甩开后,没能再拉住安妘。 倒是让安妘将兰香从后门那里;拉住了。 然,殊不知安妘在扯住兰香的手时,低声和兰香道了一声:“别怕。” 那兰香被安妘拖出来后,神色惶恐,嘴唇颤着。 安婉生怕兰香说出去什么,连忙上前,蹙眉:“三姐姐,你疯了吗?这可是皇宫大内,纵然你在这里当差,但也不能如此嚣张跋扈,你这样的行径,会让旁人诟病咱们辅国公府以下犯上的。” 安妘冷哼一声,等着安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容不得这样的事的,正如四妹妹你说的,奴才做错事,主子是要跟着受罚的,故而平时一定要严加管教!” 说罢,她伸手将兰香推开,那兰香慌忙的跪在了地上,不敢说话。 此刻有惜诺从门中也走了出来:“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让旁人看笑话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关怀询问 安妘故意慢了半拍,给了安婉一个说话的机会。 安婉上前拽住了惜诺的衣袖“惜诺姐姐,这个丫头是娘娘赏给三姐姐的,可三姐姐说自己正忙的时候,这丫头逃懒,便要抓来惩治,这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她在这儿惩治奴才。” 惜诺蹙眉,走上前去,将兰香搀扶了起来“三姑娘,这里毕竟是皇宫大内,正经的主子,只有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本质上说,三姑娘和我等身份并无不同,要惩治奴才,还是别了吧。” 安妘见惜诺面有怒色,抬头要说却又忍了下来,垂眸不能言语。 安婉见状,也是舒了口气。 惜诺轻叹一声“你们两人,都是公府的千金,现在又都是别人家的媳妇儿,甚至三姑娘也是命妇加身,更该要端庄持重,更加容人才是,怎么说闹就又闹起来了。” 说着,惜诺朝安妘叹了一声“好了,我看三姑娘你也是要有事忙,快去吧。” 安婉本想去和安妘示威一下,想说林家现在和洛亲王的关系,但经过这么一闹,也便忘了个干净,只看着安妘福身抬脚要走。 谁知那安妘走时,路过安婉,轻声笑了下,近似耳语道“这个兰香,妹妹还挺紧张啊。” 说罢,安妘抬脚便走了。 安婉握着扇子的指骨泛白,莫非,安婉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这样一看,还是多安排一个人比较好了。 兰香站在原地,不知该跟着安妘过去,还是该站在这里,惜诺和兰香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跟着安妘那边走。 见了这样的眼色,兰香连忙垂首小意的跟了过去。 这边惜诺拉着安婉好生劝了许多话,自不必多言。 倒是兰香跟上了安妘后,安妘回头瞧了一眼兰香,眉梢微挑“兰香过来,我有话要问。” 春韵瞧了一下蹙眉低首的兰香,不耐烦的将人朝前推了一下,兰香趔趄了一下,到了安妘的身侧。 安妘似乎很是不耐烦,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会做人,在我这里做事,倒还没有忘了旧主,但你别忘了,那位是我长姐,本是一家,效忠我和效忠那位是一样的,可若是三心二意就惹人烦了。” 兰香听了,本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安妘压低着声音说道“别慌,刚刚不过是让我那四妹妹更加确定必须要多找个人帮你罢了。” 听着安妘这样的话,兰香只垂首跟着,默默点了点头。 安妘侧头瞧了一眼兰香,淡淡说道“好了,退后面去吧,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兰香应了,退到了后面,和春韵并肩而行。 春韵瞥了一眼兰香,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乖觉,现在的主子和以前的主子都尽心,我们之前的主子不比你之前的主子体面?这儿是什么地方,也轮得到你这样的人三心二意?” 兰香听着春韵的话,也不敢多言,只能小意的垂着头。 安妘这一遭走下来,去了绣坊,将擦脸膏子送到了绣坊的掌事姑姑手中后,一路绕开了凤仪宫返回了太医院,倒是没有碰到林子棠。 偏偏进到了小屋中后,宋悠却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怎么样,出去的时候,没有碰到什么人吧。” 知道宋悠问得是谁,安妘只转了转眼睛,将小屋当中的东西收了收“这宫里头这么大,人又那么多,我一路上碰到的人可多啦,不知你问的是谁?” 宋悠眼睛张大,看着她指了指,笑道“你这个人,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被宋悠点出了此刻的想法,安妘没有说话,却笑得开心,甩手就要朝外走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你快说,有没有碰上。” 安妘看着宋悠拉着自己的手“刚才我去送东西的时候还催着人回家呢,这会子马上就要动身出宫了,又拉拉扯扯的问这些。” 他低头看着她有些挑衅的笑意,用力一拉,就要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却听外面兰香扬声道“方大人要见一下淑人。” 安妘嗔笑了一声,将宋悠推开了,走到门前,将门一拉,便把方恒文放了进来。 方恒文见到屋中还站着宋悠,想了想,直言道“文乐公主说想要见小师叔,小师叔也同意了见面,可文乐公主想着是让小师叔进到宫中给太后娘娘瞧病,这样的话……恐怕并不大妥当。” 安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宋悠皱眉“嗯,云之这次回京,瞒着父亲母亲,若是进到宫中面见太后娘娘的话,势必会让父亲母亲知道,届时倒叫他们二人伤心。” 方恒文颔首“是这样,所以,今儿幸好婶子在福宁宫中,要不,文乐公主今儿就去和太后娘娘举荐小师叔了。” 安妘蹙眉“五哥儿回京,不叫宋府那边知道本就奇怪,你们不深究原因,倒在这里想方设法帮他隐瞒吗?” 话说完,方恒文和宋悠看着安妘皆是一愣。 随后,宋悠却摊手笑了笑“想来云之定然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才会隐瞒父亲母亲,而这事情不好言明。” 安妘还是不解“那你们就不问问?” 宋悠撇嘴,想了想“他说是江湖上的一些麻烦,需要避着点,我让他在熙园当中住着,隐瞒行踪,应该不必特别担忧。” 一旁方恒文见安妘和宋悠的气氛不太对,只得轻咳了两声“那个……只是不知要怎么安排一下文乐公主和小师叔见面的事情?” 宋悠听后,摸了摸鼻子“这个不难办,梦文或我以请安的名义进宫,定然能让两个人见面,当然,这最好的时候,就是在圣上生辰之时,因为那天朝臣来得多,纵然有什么人在宫中私下见面,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方恒文颔首“这倒是个很好的主意。” 他抿了一下嘴儿,那双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看着宋悠和安妘,抱拳道“那我就和殿下如此讲了。” 方恒文走出去了以后,宋悠伸手就捏住了安妘的脸。 安妘惊讶的看着宋悠“做什么?” 说着话,她便要将宋悠的手给扒拉开,可却让宋悠将自己的手给握住了。 宋悠蹙眉道“你那么关心云之做什么?难道你忘了之前和我允诺过的事情?” 安妘蹙眉“什么啊!” 他有些失望的松开了安妘的脸“你忘了,你之前允诺过我,说今生今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吗?” 她周着眉毛搓了搓自己被宋悠捏过的脸,抱怨道“疼死了。” 宋悠听了,低头认真看着安妘的脸“我没使劲。”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便被安妘捏住了脸。 只听安妘笑嘻嘻的说道“疼不疼!” 宋悠躲开了安妘的手。 安妘哼了一声,才说道“五哥儿给你清了毒的那天,状况很是不好,和我说是旧疾发作,加上之前他不愿让宋府那边知道自己已经回京的消息,恐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大事,既然人家住在咱们家里,好歹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才对吧。” 听着安妘说的是“咱们家”,宋悠眼睛转了转,思及宋思略显苍白的面色,也一时冷静了下来“好,咱们今儿回去之后,我便问问云之,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好帮他一二。” 见宋悠神色认真,安妘也笑着点了点头。 二人在宫中无事,宋悠也就带着安妘出宫回到了熙园当中。 在熙园当中,宋悠让剑琴帮安妘找来了璇玑府的匠人,而自己也就去到了前院的客房当中去寻宋思。 彼时,正是午后,阳光正烈,湖面上反着刺眼的光,院中的石桌和石凳暴露在阳光底下,被晒得滚烫。 偏偏,宋思正坐在那里,眼睛微眯,右手中轻轻握着一杯温热的清茶,似乎很是享受这样浓烈的阳光。 宋悠看着这样的宋思,有些愣了。 他的面色不是很好,白的近似乎透明,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面,却好像还是身处冰雪之中。 听见院中有脚步声,宋思抬眼看向了宋悠。 宋悠低首看了一眼自己月白色的衣衫,有看了看宋思苍白的面色,轻声问道“云之,你还好吗?” 听了宋悠的话,宋思低首看了一眼握着茶杯的手,那手缓缓放下,缩进了宽袖之中。 再抬头时,宋思微笑着“不算太好,旧疾复发,心悸得厉害,偶尔会有吐血之兆。” 见宋思笑得温和有礼,声音一如既往的缓和,却有些无力之感,宋悠深吸了口气“你是因为病,还是江湖上的事不回家中看望一眼父母?” 宋思垂眸,面上还带着笑“儿时差点被这病夺了性命,当时母亲一路抱着我随着父亲到了仙缘岛上求医,那一路上,三哥也一直跟着,想必三哥还记得。” 宋悠颔首“我记得。” 宋思听后,抬眼笑看着宋悠“三哥瞧我现在,比当时如何?” 宋悠缓缓坐了下来“比当时好些。” 听后,宋思缓缓点头“那我何必为了这个不去见他们二老呢?” 说话间,宋思左手抬起端起了茶杯将茶喝尽,又给自己和宋悠斟满了茶。 宋悠一瞬不瞬的看着宋思的脸色“你当真无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突逢不测 听着宋悠这样的问题,宋思笑了一声,却又在下一瞬,抑制不住的轻咳起来。 但见年轻的公子手握成空拳放到了唇边咳着,眉心紧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宋悠刚要起身,又见宋思摇了摇头。 宋思止住了咳嗽,摇摇头“三哥真是糊涂,我说了,我是旧疾复发,自然是有事的。” 宋悠听了这样的话,也未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低头无奈的笑了“是我糊涂,只是当时听闻仙缘岛主说你这病该是根治了的,怎么会又复发?” 宋思笑道“就如同三哥说的一样,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当时根治了,未必就不会有什么变数发生,不过,事情总不会太遭。” 说罢,见宋悠已经太阳底下出了一层薄汗,宋思又笑道“我生着病,晒晒太阳,身上觉得舒服些,三哥不必在这里陪着我了,还是好好歇歇吧,毒刚清,要好生注意。” 宋悠颔首,起身时,又很是担忧的看向宋思“你说在江湖中遇到了些麻烦,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记得开口。” 宋思也站了起来“好,三哥放心。” 宋悠听后,笑了笑,转身走出了院子。 院中宋思一时抬手攥紧了衣领,口中腥甜将要冲了出来,却又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再坐会石凳上,抬眼看着蔚蓝的天空时,只觉惨白一片,什么都是模糊的。 已经离去的宋悠自是不知这里的情况,他回到鳒鲽院中的时候,正厅当中安妘还正和璇玑府的匠人说话。 那匠人是个弱冠之年的文弱书生,一脸的斯文相。 坐在下面,始终不曾抬头去看安妘一眼,要么盯着自己的脚尖,要么盯着桌上的茶杯。 在碧霜把图纸交到那匠人手中的时候,他抬手正了正自己头上戴着的纶巾“这瓶子不难做,不过淑人说想在瓶子底下加一个像荷花灯一样,能遇见水流或者风就响的东西,有些复杂,而且……” 安妘端着茶杯,瞧了一眼那人“而且什么啊?” 匠人摇头“挺没必要的,这瓶子美观大方就好,何苦还要做这样麻烦的设计,平白加了许多时间和功夫。” 安妘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到了桌上“冯……先生。” 匠人点头“是,淑人请讲。” 安妘见对方在此时,也是规矩绝不抬头直视自己的样子,不由有些想笑“第一呢,我是雇主,我想要什么样的东西,自然有我自个儿的道理,先生您说是吧。” 那冯先生颔首“是。” 安妘又缓缓说道“第二呢,你这样挑三拣四的,可不像是雇佣者,倒像是雇主,这不太合适,你觉得呢?” 冯先生蹙眉,似乎是有些不悦“淑人一时让在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过,你们这些深宅大户的贵太太们,倒是都不缺钱。” 安妘侧头“什么?” 冯先生将图纸放到了一边“这样式包括淑人后来加上的东西,在下都可做,只是要加些银子。” 正位上的安妘蹙眉“早先夫君和我说,您这里赶制出这三十多个瓶子刻上名字统共三百两银子,价钱可要比去宫里的匠人们高出了一百两呢。” 冯先生撇嘴,依旧没有抬头去看安妘,却直起了身子“是啊,宫里的匠人们,也无法给淑人您设置出来那精巧的机关,遇风遇水流就响。” 安妘被人这样怼了一句,手上拿着团扇飞快的摇了两下“那不知先生要加多少银两啊。” 冯先生起身,拱手道“统共五百两。” 听了这话,安妘登时站了起来,拿着扇子指着那位冯先生“你这人怎么不去抢啊!” 碧霜见安妘有些激动,连忙凑到了安妘跟前“姑娘,先坐下再说。” 在门前站着的心雨听见动静,朝屋中望了一眼,正想着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宋悠走了过来,便又退到了一边。 宋悠一进到屋中,见那冯先生正低头站在下面,安妘站在上面,满脸不悦。 还不待安妘说话,宋悠伸手拍了一下那冯先生的肩头,指着对方一脸严肃“冯廉,你欺负我娘子。” 此刻,那冯廉才终于抬头,皱眉看着宋悠道“宋兄莫要胡说,只是淑人要求繁复无礼。”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他要加二百两银子。” 宋悠听后,也不由挑眉“冯廉,你要抢啊,据我所知,你们璇玑府在江湖上做买卖不是这么做的,要不要我告诉你师父啊。” 冯廉抬手挥了一下,显得有几分不耐“你莫要再开口了,我会认识你是我倒霉,我本是做机关的,现在平白要我帮你们夫妻二人做那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 宋悠听后,笑了两声“那你是不加银子了?。” 冯廉阖上了双眼,没有说话。 宋悠笑着揽过了冯廉的肩膀,带着人往院中走去,边走边说“你也不要计较,本来三百两银子已经是比别家多了许多,但你是璇玑府主的亲传弟子,值得这么多钱。” 声音越来越远,安妘有些后悔“早知道宋悠和他关系这样好,我就应该还个价。” 碧霜听后,扶着安妘坐了下来“姑娘,快别如此了,这事情传出去,京城里的那些人又不定怎么说你呢。” 安妘不屑的说道“那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说我这个命妇抠呗,可我自己省银子和她们那些人有什么关系,要我说那些人,不过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银子花出去又不是别人的,谁肉疼谁知道。” 她这话说完,却不知道宋悠负手走到了门口,轻声笑了起来。 冯廉本是他之前去拿皇宫的机关设计图时认识的,这次到京城是给大内送机关弩的改良图纸,先后被他拽着做了一次能响的荷花灯和安妘要的瓶子,刚才又被安妘这样驳回了加银子的事情,这会子心里指不定怎么骂自己。 宋悠摸了摸鼻子,笑着走了进去“就你是个最省银子的人,换了旁人,早同意了。” 安妘瞟了一眼不是很在乎的宋悠“哦,那我是给你丢人了?” 宋悠摇头笑了笑,挥手让碧霜从屋中退了出去。 门已关上,夫妻二人软侬细语不需细讲。 只是安妘知道宋悠能这样陪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已着实不多,皇上的寿辰眼看就要到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缠绵之意。 也就将之前心中担忧宋思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忘却了许多。 而宋思这几日在熙园当中也不过在前院那里走走,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屋中自己调养着身子,不轻易出门。 安妘带着小丫头们在小厨房当中做擦脸膏子的事情也到了最后收关的时候,丝毫不敢放松下来,只是妊娠反应比较之前大了些,难免有些精力不足。 索性也算是在离着皇帝生辰的还有两天的时候,将一切都完成了。 看着那些贴好了名字们的小盒子,安妘一一打开闻了闻里面植物混合出来的香气,喜笑颜开。 一晃眼这三四天过去后,宫里来了传话的太监,和安妘说是赵贵妃那边命宫中造办处做的东西已经妥帖,让安妘去宫里取了。 安妘将那小太监送走后,连忙差人给自己换了衣裳。 宋悠自是不放心安妘自己一个人出去的,也跟着安妘一道儿往宫中而去,只是他坐在马车上没有下来,只等着安妘从宫中·出来就好。 却不知自那日安妘从宫中回来之后,已经又多了一层麻烦。 安妘进到宫中后,携着兰香一起到了赵贵妃处请安后,便由小夏子带着去了造办处。 将赵贵妃差人做好的流光七彩瓷瓶取了之后,小夏子便挥了一下拂尘请安离开了。 安妘和兰香捧着托盘往太医院而去时,路过静谧的御花园时忍不住问兰香道“你那天又没照着我和你讲的,去和她们说?” 兰香点头“说了,自上回淑人和奴才说了许多好话之后,兰香便不敢欺瞒淑人,只想着能跟着淑人从那泥淖里面走出来。” 安妘听后,缓缓点头,想了想又忍不住问道“那她就没说给你安排一个帮手的事情?” 兰香蹙眉想了想,低声道“这倒是没有,只是后来给了奴才一个纸包,让奴才将那东西放到淑人小屋的香炉里面。” 听到这些话,安妘眨了眨眼睛,顿住了脚步,和兰香道“站一站,你把东西放下来,我瞧瞧那是什么东西。” 兰香点头,将手中的托盘和安妘的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花圃旁边的石台子上,又从袖口中摸出来一个纸包。 将纸包交到安妘手中的时候,兰香蹙眉道“奴才不敢看是什么,只想着等淑人您再进宫的时候给您瞧瞧。” 安妘将纸包打开,发现那里面是一些浅灰色的粉末,低头闻了闻,被呛得咳嗽了起来“这不就是胡椒粉吗!” 说完之后,安妘忽然觉得后心一凉“糟了,我那个时候心太急了些。” 兰香扎了站眼睛“什么?” 安妘摇摇头,低声道“当时我只想着赶紧让安婉给你找个帮手,届时好让你能脱罪,却让她察觉到了不对,看来她想到了你早就倒戈,计划肯定有变。” 兰香有些担忧“那要如何是好?” 安妘弯腰,要将托盘拿起来“快,咱们先回太医院。” 然而,她没来得及直起腰,忽然觉得后脖颈上一疼,眼前一黑,已经倒在了地上。 人倒下去的时候,眼前那些流光溢彩的瓶子,也碎了一地。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不能再等 待安妘再睁开眼时,她正躺在一张坚硬的床榻上面。 那张床榻上,没有被褥,只有一条惨白的纱帐在轻轻翻飞,屋中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连个香炉也没有。 而她的嘴,已经被人用软布堵上,手脚也被捆着。 安妘挣扎了两下,没有挣扎开手脚上的舒服,口中努力发出声音,却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 她连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宫中都不知道,心中一时慌乱了起来。 安妘就在这榻上挣扎了一会儿,房间紧闭着窗户,没有一丝儿风能透进来。 她挣扎了几下之后,身上的汗已经出了不少,氤氲了衣裳。 安妘有些气急败坏,心里想着要不干脆从床榻上翻下来,可心中又想到自己现在怀着身孕,前几天又被灌了两口堕胎药,这会子这么翻摔下去,腹中的这个小生命不保。 这样想完,安妘冷静了下来,用自己腰腹的力量慢慢坐了起来,又将双脚慢慢放到了下面,挨近地面。 但奈何身上的衣衫太长,她若是保持不了平衡,一个不小心就会摔倒。 安妘双手想要去够自己的衣裙,奈何双手捆着够了半天也是够不起来裙摆,一时手臂酸胀了起来,只能是干坐在这里。 她坐在这张空无一物的榻上,静静的看着窗边透过来的阳光。 日影偏斜,时间流动,她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时间逐渐晚了下来。 外面的阳光逐渐变得有些赤红,安妘心中也越发焦躁了起来,但越焦躁,她的思绪也就转得越快。 宋悠如果一直等在宫门口,他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出宫,会不会寻人在宫中找找自己。 可前提,她现在还在宫中。 但应该是在宫中才对,不然从御花园打晕了她之后,要怎么把一个命妇从宫中带出来呢? 那既然是这样,宫中想必已经发现了人消失了许久,该是有宫人在寻自己了,可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人寻过来,那是为什么? 没人会觉得她会在这儿? 那这儿是哪? 正当安妘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窗户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个小太监轻巧的翻了进来。 安妘睁大双眼,看着来人。 这个小太监她有印象,之前慕瑾林还住在宫里的时候,常跟在慕瑾林身侧,好像是叫阿凡的。 那阿凡见安妘已经醒了,转身先将窗子关了起来,又走到了安妘跟前:“淑人您忍忍,再过上半个多时辰,这天也就黑了,等天黑了,您就可以不用再这么被捆着了。” 安妘被堵着嘴,呜呜了两声,皱着眉头,晃了晃双腿。 阿凡嘿嘿笑了两声:“淑人莫急,过会儿就好了,王爷都安排好了,后天是皇上的生辰宴,诸位皇子们今天都要沐浴洗澡,过会儿有人来这里送水,人多事忙,淑人藏在水桶之中,被运出宫中,万无一失。” 听到自己在六合殿中,还是慕瑾林的安排,安妘心中一阵阵的恶寒。 原来这个安婉竟然合着慕瑾林一起算计自己。 之前想着因着公府的缘故,只拿着皇帝生辰宴的事情做做文章,看来这次若能逃出生天,她一定得想个更绝对的办法把安婉给解决了才行。 安妘心中虽然恶心慕瑾林的这样做法,却还是要借着慕瑾林的心思给自己谋一条生路出来,她转头,就要去撞床榻旁的围栏。 阿凡见了,被唬了一跳,连忙拉住了安妘的动作:“淑人,您有什么话,您好好说,王爷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您活着带回去,您要出点什么事,奴才可是要倒霉的。” 安妘抬眼瞪着阿凡,又呜呜了两声。 阿凡吞了口口水,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屋子,将堵着安妘嘴的软布给拿了下来。 安妘张口先喘了两口气,又瞟了阿凡一眼,冷道:“你们王爷倒真是有心,对待我跟对待囚犯似的,这本是早就商量好的事情,现在竟然让人捆着我,我又不是不跟他走。” 听着安妘的话,阿凡有些惊讶的看着安妘眨了眨眼睛:“淑人是说,您早就和王爷商量好了?” 安妘垂眸,掩藏了眼中的愤怒:“对啊,要不然你们王爷放着难么多云英未嫁的女孩儿不要,干嘛费劲让人把我带回王府?” 阿凡听后,有些懵,正想着之前慕瑾林交代给自己的任务,不由疑惑道:“可如果真是这样,那王爷为何让我把你打晕,还把那个丫头给捂死呢,直接让淑人您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宫不就好了?” 听到兰香被人给捂死了,安妘惊讶抬头:“捂死了?” 阿凡点点头:“是啊,说是要伪造成丫头叛主,谋害主子而后畏罪自杀的情形呢。” 听到这平静的述说,安妘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见安妘瑟缩了起来,阿凡疑惑道:“淑人?” 安妘抬头,看着对面这个面向温和十七八岁的太监,心中一阵收缩—— 慕瑾林身边的人,当真是和慕瑾林一样的没有天良。 安妘垂眸,手上被绳子捆着的地方因为汗水的沾染,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她皱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能招惹上这样的变态。 阿凡又低头唤了一声:“淑人?您怎么了?” 安妘深吸了口气:“我没事,只是想着宫门口还有我那个夫君守着,心中就慌得很,我这样藏在水桶里面被运宫去,虽说是隐秘的出了宫,全了我和王爷的相思之情,但做法未免冒险,要是被人发现了,少不了是一场风波啊。” 阿凡听后,也略显惆怅的点了点头:“是啊,现在宫中发现了兰香的尸体,却没找见淑人你,正让人在宫中寻呢,这会子宋大人也在宫中,正带着之前自己御前的下属们找人,出去的时候,确实得小心些。” 知道宋悠已经在宫中寻自己,安妘的心情也松快不少。 安妘抬眼看向了窗子,夕阳的红色已经渐渐隐退。 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声传来。 安妘眼睛一转:“这个时间,听着像是殿下们刚从御书房那边下了课业?” 阿凡愣了一瞬,点头:“是,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得再等会儿,等御膳房那边的人给殿下们送了餐食,送水的人才会来。 安妘心下一沉,张口想要扬声喊救命,却在下一瞬闭上了口,直接喊救命未免太傻,弄不好又要被对方一掌劈晕。 故而,安妘垂首皱起了眉头,轻声喘息着。 阿凡蹙眉:“淑人怎么了?” 安妘面露难色:“我正怀着身孕,今儿一天没怎么好好吃饭,肚腹空空,现在听你说御膳房那边要给皇子们送吃食,一时忍不住想吃些东西。” 侍立着的阿凡听了,本想转身出去,却犹豫了起来:“淑人还是忍忍吧,等见了王爷,什么都可吃,不差这一会儿。” 安妘有些泄气的看向了一边,没再理会对方。 看来,现在唯一能等的,就是在这个阿凡带着自己走出房门的时候,想办法引起众人注意了。 但安妘并不知道六合殿外的情形。 且说那宋悠进宫之后,协同着周念白带着侍卫寻人,偌大个皇宫,边边角角的除却各个贵人们的宫室都寻了一遍,都没有找到安妘的身影。 周念白和宋悠二人在论剑堂会和。 此刻夕阳的火红已经褪去,余下天空中的惨白映照在论剑堂大门处的草盖子上面。 人看着这样的景象,心也沉了下去。 周念白进到论剑堂的时候,看见了宋悠,只是神色黯淡的摇了摇头。 走近宋悠:“虽然圣上准了你可以待着御前侍卫寻宋淑人,但许多地方我们不便去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宋悠紧皱着眉头,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没有说。 周念白担忧的看向宋悠,叹了口气:“哲远,不知道平日里她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如果能圈定范围,我们只去那边搜寻,只要搜得到人,咱们也不算是得罪他们。” 宋悠垂首,沉吟片刻:“我今天路过了好几次六合殿,但奈何六合殿白日的时候,殿下们要么是在御书房读书,要么是出去办事,主人不在,我不好进去搜查,恐怕会落人口舌,被人大做文章。” 周念白听着宋悠的话,不明所以。 宋悠抬头,咬牙:“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想,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现在这个时辰,六合殿中,该回来的已经回来了,正是过去的好时候。” 声落,人就要走出去。 然而,周念白却伸手拽住了宋悠的手臂:“你冷静一下,你确定人会在六合殿吗?那些个皇子皇孙们,人不在的时候不愿意让人到自己住处翻找,难道这会子人回来了,就乐意了?万一人不在那里,你得罪的可是些万万开罪不得的人,这些人可比那些后妃还要麻烦。” 宋悠听后,一把扯开了周念白的手:“我知道,若非想到那些人万万开罪不得,我早就带着人冲进去了,何须等到现在再去,我已经将事情的代价降到最小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错失良机 周念白眼看着宋悠就要冲出论剑堂的大门,连忙又走快了几步,挡住了宋悠的道路,急道:“既然你已经忍到了现在,何不再忍忍,等到宫门下钥之前,内廷将余剩不用的东西运出宫的时候你去宫门拦截呢?你想想,就算是要处理尸体,也得这么处理出去,不是吗!” 宋悠伸手拽住了周念白的衣领:“她不会死!” 周念白被宋悠充斥着血丝的双眼下了一跳,哆嗦了一下:“好好,不会死,不会死能在宫门下钥之前……” 宋悠松开了周念白的衣领:“不行!若是被人这样找到,京城上下会怎么说?届时谣言四起,梦文她……不知道又会遭遇什么事。” 说着,宋悠轻叹一声,伸手按了一下周念白的肩头:“你别拦我,我也不用带着那些御前侍卫让他们跟我冒险,我自己去。” 他说完话,人已经将周念白推开。 谁知周念白气急败坏的叹了一声,转身跟上了宋悠。 宋悠转头看向周念白:“你做什么!” 周念白皱眉:“我认了,谁让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总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和那些人们周全,你现在没有官职,又不是御前侍卫,这样贸贸然去了,就是那里真的有人,也能把你给玩死。” 这样的无奈的语气,到让宋悠的脚步缓了下来。 他拽住了周念白的手臂:“你别去了,你又没有一个做大将军的爹,你这个一等侍卫,可是一步一步从擂台上打出来的。” 这回倒是换周念白将宋悠的手给甩开了:“诶,你这个人,我说要和你,就是铁了心要和你去,你推辞什么,仔细晚了,人可就救不出来了。” 宋悠叹了一声,笑了笑。和周念白并肩朝六合殿而去。 而此刻还被捆着手脚困在六合殿中的安妘,眼看着窗户外面的天色一点点的晚了,耳边隐约听着院子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报名儿的声音。 安妘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儿,最后还是和阿凡说道:“我都快支撑不住了,要是让王爷知道你这么对待怀了身孕的我,恐怕不会让你好过的。” 正透过门缝看外面动静的阿凡听了安妘这话,狐疑的转过了头:“淑人的意思是,孩子是王爷的?” 安妘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没忍得下心来拿这种事情为自己争取逃生的机会。 这是正当安妘为此烦恼的时候,忽听到院中一阵嘈杂之声。 只听小太监声嘶力竭的喊道:“周大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寻人也不能寻到这里,就算是圣上的近臣也不能这样无理啊!” 安妘眼眸睁大,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名——周念白。 如果是周念白来了,自己也就有救了。 安妘咬了一下嘴唇,下定决心一般:“周念白!救命啊——” 阿凡未料到安妘会张口大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就抱住了安妘的头,手紧紧的扣在了她的脖子上面,让她不能再发出一点声音。 安妘死命挣扎,却没有能挣扎开,因为不能呼吸的缘故,耳旁的声音也逐渐变弱了许多。 她已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和情形。 只是在眼睛还没有合上之前,有人冲了进来,却不是周念白。 而是一身白裳的宋悠。 紧接着才是周念白。 二人一前一后。 阿凡见人冲了进来,索性将安妘一把拽了起来就往后拖。 宋悠脚步停住,不敢向前,生怕这小太监伤了安妘,连忙说道:“你别冲动,只要你交代出幕后的主使者,你不会死的,顶多流放,毕竟,现在宋淑人没有事。” 阿凡一时手送了一下,却在下一瞬又扣紧了手:“别开玩笑了,若是被流放,路上就一定安全?” 周念白手上握着刀柄,正屏息静待时机。 门口有几个太监冲了进来,起头的那个喊了一声:“诶呀,你们白日里是怎么守得屋子,竟然让歹人将宋淑人关到了这里!” 于此同时,六合殿中的皇子们也有几个想一看究竟何事的围了过来。 慕瑾善也在其中,缓步走到了屋中。 旁边有个十三四的少年人朝屋中看了一眼:“真是疯了,怎么会真的有人在这儿。” 慕瑾州也凑了过来,扬声喊了一句:“诶呀,是三姨!” 慕瑾善回头,一把揽住了慕瑾州的肩头,顺势将人一转,推出了门,转头嘱咐着旁边的太监:“今日六合殿里乱糟糟的,将还年幼的皇子都带到宫妃处。” 几个太监听后,连连点头,按着慕瑾善的说法带着几个稚子就往外走。 而屋中阿凡还紧紧扣着安妘的脖子,不敢松开分毫,但见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听着院中有御前侍卫跑来的声音,一时冷汗从额角上纷纷落下。 宋悠眯了眼睛,向前一步:“把人放开,否则一旦动武,你讨不到好。” 阿凡向后退了一步,眼眸垂下,吸了口气:“我不过是个奴才,就算是现在平安,之后也不会平安。宋大人——” 宋悠紧皱着眉头看着对方,一瞬不瞬。 天色已渐渐昏暗起来。 阿凡忽然将安妘的脖子松开了,一手擒着安妘的手臂。 安妘终于能呼吸,大口的喘起气来。 宋悠见安妘被松开一瞬,一时心下一松,却还是周念白见到阿凡手中乍现银光。 他的手中,竟有一把匕首。 那拿着匕首的手朝着安妘的后心就通了过去,随即口中大声喊道:“安婉主子要你去死!” 然话声落,匕首也落。 却是那周念白手中的刀快上一分,将对方的手已砍了下来,鲜血如注流下的时候,匕首也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宋悠冲上前去将要倒在地上的安妘接在怀中,却见阿凡张口笑了两声,隐约正觉得有什么不对,张口刚要提醒周念白,那阿凡用力一咬,口中鲜血流出,已经怦然倒地。 周念白来不及反应,见人倒在地上,连忙蹲下身查看一番。 安妘垂眸看见自己裙摆上的零星血渍,刚要转头去看,却被宋悠抱住了头,动也不能动。 阿凡被砍掉的那只手还汩汩的留着鲜血,人却已经没有呼吸。 周念白抬手将他的双眼缓缓合上,轻声道:“早在牙齿中藏了毒,若真是林子棠的妻子,倒真是心思缜密又狠辣果决啊。” 宋悠抿唇,没有说话。 安妘虽埋在宋悠的怀中,却仍缠着声音道:“是慕瑾林!” 蹲在地上的周念白一愣,抬眼看向宋悠。 宋悠没有回答安妘的话,却看着周念白缓缓摇了摇头。 慕瑾善缓步走了过来,到了宋悠身旁,沉声问道:“刚才尊夫人说是谁?” 听见有人在问,安妘本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宋悠点了穴道,眼前一黑,人立时昏了过去。 宋悠将人捞了起来,打横抱着,和慕瑾善微微颔首道:“七殿下,内人她今日受了惊吓,累得厉害,这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慕瑾善有些奇怪的瞧了一眼宋悠,随后又了然一笑,也点了点头:“好,只是后天就是父皇的生辰,有人在宫中做下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心惊,还是要尽早解决,保证父皇的安全才好。” 宋悠低头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周念白蹙眉,挥手叫进来几个太监和侍卫道:“将这里收拾干净。” 随后,人也跟着宋悠的步子朝外走去。 两人走出六合殿,看着处在黑夜当中的宫道,心中各有所想。 周念白看着一盏接着一盏的宫灯亮了起来,忍不住低声问道:“刚才是多好的机会,直接由她指正那人,细细的一查,一定能查出点什么,谁会信这死太监临死前的那句话!” 宋悠抱着安妘朝前走着,眉头紧锁,不发一语。 周念白“嘶”了一声:“宋哲远,你错过了一个不费一兵一卒的好机会,敢在宫中这样,还绑架命妇,宗室上下必然不能容得下慕瑾林,他就算不用死也是一辈子待在宗正寺老死的命了,你竟然给放过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原本走得飞快的宋悠一时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周念白:“若是这样,梦文她势必也要被这件事情拖累,到时候慕瑾林对她那样肮脏的心思就会昭然若揭,你想没想过以后她要如何做人。” 周念白不是很能理解:“可是她刚才都不在乎,而且一个女人的名声在你心里难道比大动干戈之下死伤的弟兄的命值钱吗?” 宋悠眸光一冷,没有说话,只道:“她可以不在乎,我在乎。” 听着宋悠这样的话,周念白复又跟了上来。 然而这次周念白还未开口,却听宋悠冷冷问道:“若此时此刻,人换成李千雪,你断然不会说出刚才的话。” 一时周念白看着宋悠的双眼有些哑口无言,脚步都停了下来,只能是愣愣的看着宋悠的身影越来越远。 宋悠迎着月光和宫道上的宫灯一路走出了皇宫的大门,他抱着安妘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 进宗正寺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人没有死,就还有复盘的机会。 而这种机会,就好不能有。 第二百三十八章 暗夜悄悄 天边的下弦月静悄悄的挂在天上,为归家的人照着微弱的光芒,引着路。 宫中的侍卫正是在这样静谧的月光之下去的林府。 当侍卫进到林子棠的院落中时,安婉正和林子棠用饭。 彼时安婉见到那些侍卫冲到了屋中,一下六神无主,退后几步,抓住了林子棠的衣袖:“救我!” 然而,林子棠亦是惊恐,哆哆嗦嗦的,将安婉的手甩到了一边。 侍卫们并未和这二人多废话,倒是林尚书和夫人一同赶到了这院子当中,随意抓住了一个侍卫问:“你们这是来做什么!这可是尚书府!” 那侍卫将林尚书一把推开:“尚书府?就算是王府也是照抓不误,林尚书,皇上留了情面,只将安婉和林子棠抓去审问,不然,伤害朝廷命妇,还在大内之中兴风作浪,那可是要革职抄家的。” 被人押出屋子的安婉听到“伤害命妇”四个字,心中登时明白是何事,扬声便喊:“不是我!这事情背后的主谋不是我!” 领头的侍卫冷哼一声,伸手推了一下安婉:“有什么话,去大理寺说!” 林子棠还没来得及想到底发生了何事,已经被这些侍卫押出了院子。 天色已晚,十来个侍卫从尚书府出来的时候,从阴暗巷道中混进了一个和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人。 众人并未注意,只将林子棠和安婉二人押到了马车上面,领头的人随手招呼了两个人进到了马车当中仔细看着人。 虽说皇上有意给林尚书一个体面,不让儿子儿媳坐着囚车去大理寺,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安排好人在上面守着,才算稳妥。 两个侍卫低着头上了马车。 车中一个抬眼,其中一个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对面的侍卫手上拿着不知何物,在他鼻尖晃了一下,那侍卫已经两眼一翻,昏死在了车上。 安婉和林子棠一愣,看着那还清醒的侍卫,具是一惊。 林子棠最先开口:“王爷?” 正是慕瑾林。 慕瑾林听到了林子棠的称呼,双眉一挑,唇畔有一抹浅笑,很是温和,甚至,透着几分媚态。 见到是慕瑾林,安婉也顾不得其他,登时在马车上跪了下来:“王爷,您别忘了,那日您的守卫李宗岩被抓了之后,是您找上臣妇,和臣妇商议要除了宋淑人的事情,臣妇今儿可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在做事啊。” 林子棠眼睛一转,很是惊讶:“什么事情!” 慕瑾林蹙眉,手指放到了唇边,轻轻说道:“声音大了,安静点。” 林子棠看了一眼车上昏迷的另一个侍卫,又看了看慕瑾林,心中只觉得慌乱不堪,便也只能闭上了嘴。 见林子棠很是识相的闭上了嘴,慕瑾林垂眸看向了跪在自己脚边的安婉,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我的吩咐?若是按着我的吩咐去行,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若想要稳妥,最好是你和阿凡一起看着她,结果你今天没有进宫,让阿凡自己守着人,到最后,还害得阿凡死于非命。” 安婉吞了口口水,伸手拉住了慕瑾林的衣摆:“王爷,您是知道的,我和三姐姐一向有些嫌隙,我若是在现场,就算事成,之后也会有人找我麻烦,我嘴不严,万一把王爷供出来,岂非是王爷的亏损?” 听了安婉的话,慕瑾林不怒反笑,是冷笑。 安婉阖了下双眼,继续道:“王爷,我和夫君这次进到大理寺的监牢之中,想必是要被严刑拷打的,您之前总是深夜造访我们林府,想来是已经和老爷结成了秦晋之好,王爷神通,定然能保我和夫君平安无事。” 说罢,安婉松开了慕瑾林的袍子,叩首一拜。 慕瑾林的手轻轻抖落了一下自己的衣摆,看向了林子棠,轻声问道:“你觉得呢?” 林子棠抬头,看着慕瑾林沉默一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问慕瑾林道:“你们,在筹划什么?” 慕瑾林眼波流转,伸手拽着安婉的头发,让安婉抬起了头,低语道:“你没告诉你的夫君啊?” 安婉被慕瑾林扯痛了头皮,眼中有泪,却不敢哭喊。 而林子棠没有制止,也没有关心,只看着慕瑾林,又问了一遍:“究竟何事?” 慕瑾林将手一松,安婉因疼痛轻声喘着。 “你的夫人要把她的三姐姐送到我的床榻上。” 林子棠皱眉,向后瑟缩了一下,眼神闪躲,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嘴唇哆嗦着说道:“疯子!” 没有在意林子棠的话,慕瑾林抬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只露了一条缝儿,唇边勾勒出了一抹温和的笑。 手轻轻放下,他转头看向了安婉和林子棠,低声道:“时间不多了,咱们马上就到大理寺了。” 安婉抬头看着慕瑾林:“那王爷——” 慕瑾林伸出食指,缓缓放到了安婉的唇上:“嘘——小点声。” 只见慕瑾林轻声笑着,从袖口中拿出了一个瓷瓶:“你说得对,毕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一不小心就会将我的名字给说出去。” 说着,他从瓶中倒出来了两颗红色的药丸,放到了安婉的面前,轻声说道:“和你的夫君吃下去。” 安婉眨了眨眼睛,林子棠此时终于凑上前去道:“这是毒药?” 慕瑾林眉梢轻佻:“不是,是帮你们稳住时间的药。” 林子棠皱眉:“什么?” 慕瑾林侧头,轻笑一声:“这是从仙缘岛搞来的,之前我和哲远还很交好的时候得的。这药,能让人暂时封闭人的知觉和感觉,无论受到多大的创伤,都不会觉得痛苦。” 安婉听后,伸手拿了一颗:“我们吃了,忍了酷刑,王爷会救我们?” 慕瑾林颔首:“这是自然,我毕竟还不想失去林家的支持,咱们……是互惠共利的。” 林子棠颤着手拿了慕瑾林手中另一颗药丸,要放到唇边的时候,却有些犹豫了:“世界上哪有那么神奇的药?” 慕瑾林垂眸,面上带着笑容:“江湖七大传奇之一的仙缘岛,什么没有,何况江湖里的人,难免要去刺探和潜伏,若被人抓住,就要被鞭打拷问,其手段不比大理寺好多少,但那些江湖好汉们都是一个字都不会吐出来,为什么?” 说着,他抬眼,看了看安婉和林子棠:“因为有这个啊,你们以为那些好汉不是人,感觉不到痛苦吗?” 安婉和林子棠二人将药放到了唇边,还有几分犹豫。 慕瑾林抱起了手臂:“快要到了。” 随着话落,二人对视一眼,只将手中的药送入了口中。 二人吞下药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都喘了口气。 林子棠喘了口气:“也对,你毕竟也不能就这样把我们两个杀死,要不等会儿你自己也无法脱身。” 慕瑾林松开了手,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停下,慕瑾林低头跳了下来,走到了那些侍卫的身后,又连忙快走两步,隐到了街道拐角的暗处。 那里已经有王府的暗卫在等候他。 见到慕瑾林后,道:“主子,其实这个事情交给奴才们去办也是可以的。” 慕瑾林负手,转头看向了马车的方向,轻声道:“本王亲自去,可信度高。” 说着,慕瑾林眯起了双眼,看着安婉和林子棠朝下走着,转头朝旁边的暗卫问道:“第几步了?” 暗卫抱拳:“第十步。” 随着暗卫的话音落下,大理寺门前的安婉和林子棠也双双一口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一时,这些去押人的侍卫乱做了一团。 而暗处的慕瑾林和他的影卫也从那地方消失了。 同是黑色的暗,熙园当中的鳒鲽院里,却比较许多地方多了几分暖。 安妘再醒来的时候,屋中昏暗,只燃了一根蜡烛,碧霜守在屋中一阵趴在软榻的矮桌上睡了。 而宋悠坐在桌边,身上穿着寝衣披着一件浅蓝色的外袍,端着一杯已经凉掉的茶,手指反复摩挲,却迟迟不喝。 虽说心中有许多不服和气闷,但见到这人在自己旁边守着的时候,安妘心里也平复了不少。 安妘坐了起来,衣衫和被褥摩擦时发出的细碎的声响,惊动了沉思的宋悠。 他转过头看向安妘。 安妘也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宋悠错开了看着安妘的双眼,轻声叹了一下:“我知道你心中一定很是生气,甚至不服。” 听着宋悠低沉的声音,安妘忍住了责问,将头转到一边,没有讲话。 而听见动静的碧霜,也从桌上转醒了过来,将屋中多余的东西收了之后,也就撤了出去。 宋悠深吸了口气,起身朝床榻旁边走去:“梦文,你难道不想让安婉付出代价了吗?这次那个太监那样一喊,安婉她,活不成了。” 安妘抬头看着宋悠的双眼:“我心中自然不服,那是一个多好的机会,敢在宫中这样妄为,他一定会付出代价的,何况安婉和他比起来,手段不足畏惧。” 他垂眸,正要说些什么,原本从屋中退了出来的碧霜又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宋悠转头,看着碧霜:“怎么了?” 碧霜跪倒在地上:“姑娘,姑爷,是公府和林府那边来人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谈判崩溃 安妘和宋悠都愣了一下,宋悠先反过味来:“都来了哪些人?” 碧霜连忙回道:“公府那边,来的是珏大奶奶,林府那边,来的是……林尚书。” 听见碧霜的回答,安妘不由冷笑一声:“想来是安婉被抓了,公府那边来找我问问情况,可一个安婉,还不足以让祖母和母亲出面。” 宋悠抿唇,沉吟片刻:“可林尚书来了,你觉得单为安婉,会惊动林尚书?” 碧霜蹙眉,还跪在地上:“听说,宫里的侍卫去抓人的时候,将林小公子也抓去了。” 宋悠眼睛转了转:“哦,我说呢,看来我和梦文得分开会客了,毕竟二人,所为之事并不相同,所求的也不相同。” 安妘向后靠了靠,和碧霜轻声说道:“把夫君送出去后,将珏大奶奶请到屋中来吧。” 他转头看了一眼披着头发,面色还略显苍白的安妘,负手转身和碧霜道:“更衣吧。” 碧霜点头,起身帮着宋悠穿好了衣裳后,同着宋悠走出了房门。 过了不稍半盏茶的功夫,屏风外面有人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正是珏大奶奶。 珏大奶奶上面穿着一件云纱的青色小褂,下面是一条藕荷色的裙子,发上一根赤金八宝簪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散着柔和的光。 安妘直起了身子,本要先和珏大奶奶问好,却未想珏大奶奶快走了两步,过来将安妘的手臂扶了起来,自己倒弯腰行了礼:“你现在命妇加身,尊贵得很,可不敢让你给我问好。” 珏大奶奶原本是个一等一的利落人,如今这番小意,安妘瞧着,也有些苦涩,挪了挪位置,拉着了转身要走的珏大奶奶。 “大嫂子就坐在这儿吧,这样晚了,丫头们也都睡了,现在外面就守着个碧霜,看见了也是没事的。” 珏大奶奶先是一愣,后笑了笑,坐到了安妘的旁边。 安妘拉着珏大奶奶的手,侧头细细瞧着她的脸色:“我……我自出嫁之后,并未回过府上探望过大嫂子,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与大嫂子再见,我心中一时……” 对方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你快别说傻话了,你嫁得那是个什么人,京城上下他的那些混账事情每天不听上一两句那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再者家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算心里再念着我的好,固然也不敢轻易上门。” 听着珏大奶奶的话,安妘一时又想哭,又想笑,只能最后说道:“想来大嫂子今儿来,是为了四妹妹的事情。” 珏大奶奶叹了口气:“正是呢,若不是公爷特地传了话让我过来瞧瞧你,让你帮忙求求情,估计这阖府上下,明儿能想起来的,也就是老太太了。” 安妘蹙眉:“二哥哥没去找大嫂子?” 珏大奶奶眼神恍惚一瞬,低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担忧的看了一眼珏大奶奶,安妘轻声问道:“可是公府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珏大奶奶双眼一时通红,缓缓掉下一颗泪来:“如今琮哥儿仕途上平步青云,除了公爷和老太太,是府上一等一尊贵的人。” 安妘疑道:“二哥哥看起来并不像是无理欺人的。” 珏大奶奶看了一眼安妘,点头:“琮哥儿自然不会,可奈何苏姨娘是个眼皮子浅的,前两日连太太都不放在了眼里,将自己娘家的兄弟接到了府里宴请,太太去告诉老太太,老太太和公爷焉能容得下这样的人,只交到了我的手中发落。” 安妘蹙眉:“然后呢?” 珏大奶奶摇摇头,一时泣不成声。 安妘伸手轻轻抚着珏大奶奶的后背:”大嫂子,莫哭了。“ 珏大奶奶复又抓住了安妘的手:“我一个儿媳妇儿,能开罪得了谁,还不是将苏姨娘请到屋里好好的待着,但苏姨娘耐不住性子,险些掐死了我的大哥儿,一家子人哄闹起来,最后还是听着老太太的话,将苏姨娘打了几十鞭子发卖了出去。” 听到这些,安妘眨了眨眼睛:“那,二哥哥想必是将这事情算在大嫂子头上了?” 珏大奶奶摇头:“倒也不是,琮哥儿那天从吏部衙门回来之后,就赶着去找苏姨娘,找到的时候,苏姨娘已经死在了路上,琮哥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坚忍却也高傲得很,这么一闹,好几日没有回家,这消息连林府那边的四丫头都没告诉,今儿是四丫头出了事,才回了府里一趟。”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安妘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苏姨娘这样闹腾的性子,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二哥哥。” 珏大奶奶抬眼,眼角还带着泪花:“你说了糊涂话,姨娘生的孩子,也都是由主母教导的,怎么能是姨娘养的呢?你这不是骂人呢吗。” 意识到自己失言,安妘垂头不再多言。 却听珏大奶奶道:“老实讲,我来这里问问也是没什么用处,只是你想想,琮哥儿他先失去了生母,现在四丫头又要遭殃,一时上下都有不测,现在你们这里,宋悠又没个一官半职,你自己空有个命妇的尊荣,将来若是再和自家兄弟闹僵了,可怎么好呢?” 本以为珏大奶奶来,是要劝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却听到了这样一番全凭着自己出发的好话,安妘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起来,只握着珏大奶奶·的手道:“大嫂子的一番好意,我又怎么会不懂,这事情虽说我是苦主,但,也有许多说头,我想着明日去大理寺那边瞧瞧去呢。”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 房中的一番谈话,到底还是叙旧的成分多一些,但在前厅当中,气氛就没有这么融洽了。 原本宋悠进到前厅时,想要先和林尚书行个礼,谁知那林尚书却很是开门见山的说道:“哲远,老夫这次前来所为何事,想必你心中已经了然,这事情圣上格外开恩我们林家很是感恩,但也想请你让尊夫人到宫中帮忙说项一二,将犬子放了吧。” 宋悠原本抬起手只能在半空中双双打了个响指。 而后,宋悠负手朝里面走去,很是随意的笑着:“林大人倒是很会想,圣上已经宽恕林家,免了全家遭殃,这还不够,还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免去问责?” 林尚书负手,像宋悠靠近了一步:“哲远,你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有些时候行事太过随性,但心地纯良,大事上从来没做偏做差过,是个很君子宽容的人。” 宋悠听着林尚书的话,手握空拳放到唇边,被自己笑到呛咳起来。 看着宋悠如此,林尚书面上不太好看,看着宋悠鼻息微重。 待宋悠咳嗽平静了下来,他才挥手道:“林大人还是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这样的混世魔王,竟然还有人称为君子。” 林尚书蹙眉,看着宋悠不语。 宋悠摊了下手,随意坐到了一边靠在椅子上:“老实讲,我并不是很喜欢林子棠这个人,之前与我的内人有了婚约竟然悔婚,后来觊觎内人,谣言四起,我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送给他一个我花了几百两买的美妾,真是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点什么,这么坑我。” 林尚书没有坐下,只道:“犬子确实有诸多不是,行事也荒唐可笑。” 宋悠抬眼,淡淡的看了一眼林尚书:“现在,你又要让内人去宫中为他求情,若单单为他求情,势必要引来诸多谣言,毕竟他们二人有过婚约,若不想生出谣言,还得连那位始作俑者也得保出来。” 林尚书笑了笑:“可那位,不也是尊夫人的妹子吗?” 宋悠挑眉,声音之中听不出喜怒:“林大人,你要知道,我宋某人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对待亲兄弟也不是。” 林尚书蹙眉,朝前走了两步,到了宋悠跟前:“若老夫能要交换的东西,哲远是否能应了老夫所求?”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宋悠低首笑了笑:“林大人先与我说说,究竟何事,若是能让我心动,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把贵公子从大理寺中保出来。” 林尚书此刻坐了下来,坐到了宋悠的旁边,身子朝宋悠前倾:“老夫想说的,是关于洛亲王的事情,洛亲王正筹谋着一件事情,一件关乎你宋家上下安危的事情。” 宋悠身子也朝林尚书倾了过去,两个人隔着一张桌子,两张脸上都是皮笑肉不笑。 “这可真是个大事啊,我和洛亲王可是挚友啊。” 林尚书笑道:“宋大人何苦这样说,不是自欺欺人吗?哪有要好友一家性命的友人呢?” 听了这话,宋悠慢慢直起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对方。 然而,林尚书还来不及开口,只听外面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主子——大理寺那边出事了!” 跑来的人,是林尚书身边的人。 剑琴紧随其后,将要将人拉开。 宋悠本想让剑琴赶紧带着人出去,谁知林尚书起身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拦住了剑琴的手,只低声喝道:“什么事!” 第二百四十章 审讯不出 那小厮朝林尚书叩头道:“小公子,和少奶奶,死了!” 林尚书眼眸睁大,向后退了几步,宋悠眼疾手快,赶忙起身将人扶住。 宋悠心中也是震惊非常,指着那小厮问道:“如何死的?” 小厮抬眼,哆哆嗦嗦的说道:“是中毒而死的,经过大理寺的仵作验尸,是中了十步颠,可这种毒还得要从苗疆白氏手中才能买得到,小少爷和少奶奶都是养在京城里的尊贵人儿,不知能从哪里买到这样的东西。” 原本深锁眉头的宋悠听着这小厮说了这样多的话,眉心舒展,略有所思的看着他,负手沉声道:“林尚书身边的仆从倒是机灵得很,这样的事情也知道的门儿清,比我身边的剑琴可好了不少。” 林尚书还处在丧子的悲痛之中,没有缓过神来,双眼有些呆滞,只喃喃道:“天·要·亡林家啊,我这一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连送走了四个儿子,如今这个好不容易长成娶了妻子,竟也免不了一个死。” 说着,泪水纵横,呜咽不止。 看着林尚书的样子,宋悠叹了口气,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见林尚书根本没有听完自己说的话,而今又被宋悠这样一问,心中慌乱了起来,连忙垂下头:“奴才……奴才林勇。” 剑琴走到一旁,将林尚书扶着坐了下来。 而宋悠则半蹲着,抬手亲切的放到了林勇的肩头上,手掌不见用力,那林勇脸上却冒出冷汗,青筋暴起,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宋……大人……” 听着林勇痛苦的声音,宋悠也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道:“你刚刚那些话,谁教给你说的?” 林勇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宋悠的手掌,口中喘气更沉重了几分:“奴才听传话的人说的,林家的奴才也是会打听清楚了情况……再往上报的。” 宋悠沉声:“撒谎!” 林勇吸了口凉气,额上的冷汗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宋悠此刻,搭在他肩头上的手才微微收紧,沉声:“看你的穿着打扮,也不过的是个三等的门子,倘若真的这么机灵,还能这么久屈居人下?林勇,我再问一遍,谁教给你的,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告诉林尚书像我这样和江湖频繁接触过的人,才能搞到这样的毒药,林小公子很可能就是我毒死的?” 林勇咬着牙,神色痛苦,却是不说一个字。 宋悠神色稍显不耐:“倒是个硬骨头。” 言罢,宋悠转头看向剑琴:“让林尚书清醒过来!” 剑琴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哭泣不止的林尚书,撇了下嘴,又看着宋悠点了点头。 亥时已经过了三刻,在鳒鲽院中的珏大奶奶知道已经不早,再逗留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要与安妘辞别,谁知还没有离开内室当中,便有身边到来的丫头进到了内室当中。 安妘和珏大奶奶二人看着那小丫头慌张的神情,都不由皱起了眉毛。 珏大奶奶张口刚要骂那小丫头没有规矩,却被安妘抢了先:“看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 小丫头点头:“四姑娘……和姑爷……没了!” 一言出,屋中气氛从安静变成了死寂。 珏大奶奶原本站在榻边,呆愣一瞬,双膝一软,竟跌坐在了床榻上。 安妘扶住了珏大奶奶,起身,不可置信的问道:“如何死的?” 小丫头垂首,肩膀一颤一颤的:“听说……是毒死的,刚到大理寺门口,就死了,现在都说是畏罪自杀。” 安妘缓步向前走了两步,手撑在桌前,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倒不是因为悲伤,而是隐隐有种不甘,该要让碧果的死沉冤昭雪的,她原本都已经想好了就算牺牲整个安家也要将安婉拖下水的准备了,谁知,安婉竟然就这样死了。 就当安妘正心中感慨万千之时,耳旁竟轻飘飘的传来一个人笑声。 很轻,很轻,安妘四顾一圈,见屋中皆是沉默之人,心中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声笑,原是那个安妘留在最后的东西。 要安婉和林子棠死,究竟是自己的夙愿还是她的夙愿? 撑在桌上的手,慢慢收拢成拳,安妘转头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服毒自尽?服的什么毒,又是从哪里来的毒?” 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眼安妘,摇了摇头,又垂首不敢说话。 珏大奶奶已经站了起来,有些许的晕眩,缓缓朝内室外面走出:“三妹妹该歇息了,我……我该回了。” 看着珏大奶奶的背影,安妘心中一时愧疚,一时悲切,一时自责,转身还是跟了上去,拽住了对方的手臂:“大嫂子今儿不如在我这里歇下吧,现在回去,公府那边说不准会为难嫂子,又是一番责备,平白为了旁人受那样的苦楚做什么?” 珏大奶奶深深的叹了口气,抓着安妘的手慢慢从自己的手臂上拿开了:“你是个好命的,嫁进来这宋家,虽说夫君混账了些,但家中只需要和妯娌平和相处就好,不必和大姑子小姑子周全,自古家里的媳妇儿都要好生照看小姑子们的,虽说四姑娘不是老太太和公爷心尖尖上的人,但好歹也是正经的千金小姐,出嫁不到一年,出了事情,我这个媳妇儿上门说项,还未说成,小姑子就死了,无论我怎么躲,也早晚是要回去受些责备的。” 看着自己被拉开的手,安妘抬头看着对方的双眼,低声道:“我心中不喜四妹妹,但看着你因着四妹妹的事情受累,我又……” 珏大奶奶轻叹一声,拍了拍安妘的手:“好姑娘,快别说这些,哪个世家大族的家里没出过那么一两件兄弟阋墙姐妹相争的事情,又有哪一家弟兄姊妹们真的没有嫌隙的过了一辈子呢?” 边说话,安妘已经伴着珏大奶奶往外走去。 珏大奶奶继续说道:“自古,这大族,都不是一下从外面灭尽的,还不是自相残杀起来才有的结果,我之前还经常跟着婆母和老太太去宫里的时候,总听着娘娘说想要兄弟姊妹们和睦些,但能做的有限,事情到了某个节骨眼儿的时候,也得做些决断出来。” 说到此处,珏大奶奶转身又紧紧的握住了安妘的手,双眼通红:“好妹妹,你也看到了现在公府之中的情形,我虽然嫁的时候,你大哥哥还是嫡长子,还是辅国公爵位的准继承人,但现在已经全然做不得数了,将来若是真有什么不好,还得仰仗你来为我们夫妻二人求情,求个容身之所了。” 说着,人便要福身一拜,可没待她拜,安妘已经将珏大奶奶搀扶了起来:“大嫂子别这样,先不说二哥哥瞧着并不像是个不通情理的混账之人,就算念着大嫂子之前照拂我的诸多情谊,不必大嫂子如此说,我也会上门和二哥哥说项的。” 抬眼,见原本爽利的一个人竟垂泪起来,安妘心中更是复杂,碧霜跟在一旁,递了个绢子道珏大奶奶的手中。 珏大奶奶拿着绢子擦了擦脸上的泪:“三妹妹,你好生歇着吧,我这会子是一定要走的了,公府那边顶多也就训斥两句,不会有什么大事,倒是明日,说不准回来找你问话,你倒是该好好的想想明天要怎么应对不至于太过难堪。” 安妘听后,缓缓点头:“大嫂子的话,我记下了,大嫂子不必太过担心。” 珏大奶奶点点头,转身从这屋中也走了出去。 前厅那边,宋悠还没有结束。 且说那剑琴,用一盏茶直接泼到了林尚书的脸上。 那林尚书神情激动,指着剑琴骂道:“好个混账不长眼的东西,你老子是什么人,竟也敢如此!” 宋悠蹙眉,轻咳了两声:“林大人失言了,如此说话,不是有辱斯文吗!” 林尚书脸上还淋着水,滴答掉在地上,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林勇。 林勇神色痛苦,却已比之前宋悠握着他肩头的时候好了许多。 宋悠站在林勇的身侧,用脚轻轻踢了一脚他的屁股,笑道:“来,自己和你主子说说清楚。”’ 林尚书皱眉:“什么意思?” 宋悠弯腰,伸手将林勇垂在脸侧的几缕头发撩了起来:“林大人,敢问这个人在你府上都是做些什么?” 林尚书蹙眉,似乎是想了想:“马夫。” 宋悠挑眉:“贵府的马夫很是机灵,能在听闻少主人死在大理寺门口后,打听清楚少主人是中毒而死,还能冷静分析出来少主人所中之毒十步颠出自江湖中的苗疆白氏,非多接触江湖者不可得,真是了不起,这样的马夫,我也想来几个。” 林尚书听着宋悠的话,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指着林勇道:“你……你伙同别人害死我儿!” 宋悠伸手又握住了林勇的肩膀:“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林勇咬着牙,额上冷汗直冒,却是死死咬着牙不肯说一句。 坐在椅子上的林尚书已经站了起来:“林勇,你的妻女可都还在庄子上做活,你这样死命不说,对他们可有什么好处?” 听了这话,林勇仰头看了一眼林尚书,竟是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流出了泪。 林勇咬着牙道:“一个一个,都拿人妻女威胁……” 话未说完,口中忽然流出了鲜血,表情狰狞,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四十一章 纡尊降贵 宋悠手微微蜷缩,沉声道:“混账!” 林尚书哆嗦一下:“这……这是何人收买了我家下人。” 听着林尚书如此惊慌失措的发问,宋悠轻叹一声,转头看向林尚书:“那不知道林尚书现在在为谁卖命?” 被宋悠这样直白一问,林尚书倒退一步,手扶在桌上,喉间咕噜一声:“还能为谁,自然是为皇上。” 宋悠眉梢一挑:“皇上?” 林尚书确定道:“自然是皇上!老夫在朝堂为官,深受皇恩,妹子又是国母之尊,老夫不为皇上卖命,难道为你宋家卖命?” 宋悠垂眸,没有回答林尚书的问题,只是笑了一声:“不敢,我们宋家可不敢让朝廷命官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件事情我需要告诉林大人。” 林尚书警惕的看向宋悠:“什么?” 宋悠负手,朝林尚书走近了一步:“我前几日也中了毒,也来自苗疆白氏,听说那毒是从逆王的门人府上查抄出来的,好像这抄府的人和洛亲王有些关联。” 林尚书低头沉吟片刻:“老夫如何能相信你所说的,你可有什么证据?” 宋悠摊手,笑得很是愉快:“没有证据。” 林尚书皱眉:“没有证据?” 宋悠转头,指了一下躺在地上的林勇:“正如林大人看到的,所有证据都被有心人毁的干干净净。” 林尚书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 宋悠转头,绕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对方,又继续说道:“若是林大人肯查,一定能查出来有什么不对,想必这次的整个事情,一定有人在幕后操纵您的儿媳,这个人一定在事情败露的时候,对您的儿子和儿媳痛下了杀手。” 林尚书睁眼,神色有几分慌乱,抬脚朝外面走去。 剑琴见状,跟上去拦住了林尚书的脚步:“林大人,这人的尸体还得劳烦您收了。” 林尚书转头看向站在原地的宋悠,收回了眼神:“这是自然,宋大人不必多虑。” 宋悠颔首笑了笑,目送着林尚书出了前厅的大门。 剑琴到了宋悠身侧:“主子就这么三言两语的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林尚书能倒戈?” 宋悠眼睛转了一圈:“我可不知道,但父母爱子,人之共情,大概是不会变的,他作恶太甚,虽现在没什么把柄留给别人,但许多事情稍加利用,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情。” 声落,门口走进来两个人,是林尚书身边的仆从,连忙将厅中的尸体抬走了。 宋悠垂眸笑了一下,抬脚带着剑琴也离开了屋子。 外面月光银白,有些许照在前厅的地面上,合着鲜血形成一种诡异的色彩,令人生怖。 翌日,辰时初刻,先后脚的有人到鳒鲽院中来报,说是冯廉到了,还有公府那边来了安琮和康夫人。 本是冯廉先到,但奈何公府那边来了安妘的嫡母,便不得不先让冯廉候着。 宋悠在一旁听着,起身招呼身旁的小丫头伺候着自己穿上了外袍:“冯廉虽然不是朝堂上的贵人,但在江湖中行走,大家都是给几分薄面的,你先去见你二哥哥和嫡母,我去招待冯廉。” 安妘看着宋悠剩下的那半碗粳米奶子粥,蹙眉道:“喝完再去吧。” 看着安妘蹙眉的样子,宋悠微愣了一下:“安婉死了,你似乎也并不痛快。” 安妘抬眼看向了宋悠,想起昨夜心中的恍然,她来到这世界的第一天,见到的是珏大奶奶,偏偏又听到之前的安妘和自己说的话:四妹妹害我,你要为我报仇。 如今,安婉死了,可身边的危机却没有解决。 可安婉死了,究竟是她一手推波助澜为着碧果的缘故,还是为了那句话的缘故呢? 安妘陷入一时的迷惘,定定的看着对方,不发一言。 宋悠知道她心中并非那么好受,只是不明其中深意,只俯身抱了抱她:“你笑笑好不好,过了明儿我就要去西北了,你要是不笑一下,我心里就要难过死了。” 安妘抬手,握住了宋悠抱着自己的手:“我现在不能笑。” 宋悠蹙眉:“为什么?” 她侧了侧头,嘴唇抿了一下:“马上要去见母亲和二哥哥了,这两个人一个人是为了公府的颜面,一个是为了自己的手足,我现在高高兴兴的去见他们,不是触他们霉头吗。” 宋悠的脸蹭了蹭她的脸颊:“好,那我回来的时候,你开开心心的,好不好?你若是开开心心的,我出去给你买千层蛋黄糕回来。” 安妘听到这哄孩子一样的口气,才真的笑了一下,缓缓站了起来,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嗯!” 宋悠颔首,拉着安妘一同从屋中走了出去。 而后,一个到了中厅,一个去了前厅。 安妘坐在中厅当中,看着外面清晨的阳光,看着小丫头们领着康夫人和安琮进到了屋中。 安琮身上穿着官服,想来是准备从这熙园当中·出去后直接去吏部衙门的架势,那他心中对安婉的死必然不会太过在意。 康夫人也并不十分在意,却在安妘走过去和她行礼时,满脸不耐的挥了一下绢子。 安妘却假装没看见似的,照常和她行了礼。 康夫人朝前走了几步后,坐到了左侧的第一把椅子上。 小丫头们端着茶走了过来,安妘从她们手中接过茶杯奉到了康夫人的手边。 康夫人接了茶杯,却将茶杯轻轻放到了桌上,仰脸看着安妘轻声道:“如今你是命妇,又是苦主,昨儿的事情闹得大,听说林尚书到了园子里又走了,想来是从你夫君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我今儿和二哥儿过来,也不为别的,单单是为了公府小一辈孩子们的声誉。” 安妘朝安琮看了一眼,安琮没有入座,还站在一旁,垂首不言。 回过头,安妘看着康夫人笑了笑:“想来母亲是为了大哥哥的哥儿和姐儿,日后婚配嫁娶,要看三代,纵然辅国公的爵位能世袭罔替,二哥哥的仕途能平步青云,但出了这样一个敢在宫中作乱的姑姑,又有大哥哥这样一个空有嫡长子身份却没有实权的爹,母亲的亲生孙子和孙女,婚配上恐难有高配。” 话说得不轻不重,语气平平和和。 偏偏扎得康夫人心口疼,抬眼瞪着安琮,又转向了安妘,张嘴想要说话,却一时也不出来什么。 安琮见状,上前一步:“三妹妹她心里有气,口不择言,母亲别怪。” 康夫人冷笑一声:“她心中有气!是啊,那位人都死了,这位还记恨着从前的事情呢,可纵然和四丫头再不和睦,但到底我和她大哥哥未曾亏待过什么,难道现在祸及的不是自己的亲侄子亲侄女吗!” 安妘蹙眉看着康夫人的样子,想到了珏大奶奶昨晚上的委曲求全,心中一叹,到底,康夫人是正妻大娘子,看见安琮得势心中不服气得厉害,现在自己的孙子孙女眼看着就要因为两个庶女的矛盾影响前程,这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公爷商量过,今儿早上就过了来同自己分辨。 但若想要孙子孙女有个好前程,好的婚配,语气来这里和自己闹腾一番,不如和眼前的安琮好好相处,这样的舍近求远,也不知究竟是图什么? 图在安琮面前耍个威风吗? 见安妘垂眸不语,像是顺从了不少,康夫人心中恶气也消减了不少,声音沉了下去:“三丫头,其实这事情我要是你,我也是忍不下去的,只是你也说了,那小辈可没什么错,你说四丫头做的事情,到头来还要牵连他们,这多让人不痛快。” 安妘抬眼,静静的看着康夫人:“母亲说的,我并不是不懂,可这事情说起来我是苦主,可到底是在宫里犯下的,宫里那是什么地方,认定的事情和罪名,岂是能随意更改,若四妹妹还活着也就罢了,可偏偏人已经去了,母亲若是我,纵然去宫里求情,这事情又如何能解呢?” 康夫人见安妘直接点破了自己的来意,也便没有再拐弯抹角的去说,轻叹一声:“可人都死了,再要怎么样也生不出乱子了,不如趁着明儿圣上过生辰的时候心里欢喜,你求个情面,将这罪名给撤了,如何?” 安妘蹙眉:“母亲,这样一个弄不好,将会连累许多人的,那事情可是在宫里啊!” 坐在椅子上的康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刚要开口,却被安妘抢了先:“母亲,女儿这里有个主意,不知道母亲要不要一听。” 站在安妘斜后方的安琮双眉一挑,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康夫人皱眉:“你想说什么?” 安妘福身:“若母亲甚是担心两个孩子的前程,不如求一下咱们家这位蒸蒸日上的二哥哥来得痛快,倘若将来两个孩子是寄养在二哥哥名下,那将来二哥哥步步高升位极人臣的时候,也会多多照拂的。” 康夫人看着安妘愣了一瞬,不由冷笑了一声:“圣上有意让二哥儿承袭爵位,娘娘与我谈过几次,现在公爷还没有走,你们就这样坐不住了,要让我这个正房娘子向一个庶子卑躬屈膝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生怕为难 安琮退了一步,抱拳道:“母亲息怒,儿子不敢如此。” 康夫人冷笑一声:“你也没什么不敢,为着苏姨娘的事情,能三四天不回公府,到底是本事大了,翅膀硬了,忘了规矩体统,现在连我都要踩上一脚了。” 安琮蹙眉,跪了下来,没有再多言什么。 安妘转头看向了安琮,也沉默的跪了下来。 康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安妘和安琮,冷笑一声没有再看两人。 厅中静默,守在门口的碧霜拦下了正要往屋中送点心的小丫头。 康夫人目光微冷,看向了安琮:“你既然已经得了圣上的默许,维护安家的子孙已经是你的分内职责,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嫡母的来求你吗?” 安琮身子比较之前更低了一些,不敢言语。 康夫人从新坐到了椅子上,手扶着桌子,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做了最后的挣扎:“倘若过继,琮哥儿真的能让那两个孩子过得不差,我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有一点。” 听着康夫人就这样松了口,安妘有些怔忪,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康夫人。 但见这个雍容华贵的公爵夫人此刻神情有几分落寞之感:“他日公爷百年之后,我和大哥儿还得在这公府里面有安身立命的地方。” 安琮俯身叩头,声音平静:“母亲说笑了,圣上只是让贞妃娘娘顺口一提,未定的事情儿子可不敢答应,只是儿子将来无论如何,都会奉养母亲,照拂兄长的儿女的。” 康夫人垂眸,深深的看了一眼安琮,起身便走了。 安妘起身,看着同样站起来的安琮问道:“其实将两个孩子的名字过继到你膝下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在家里就和母亲说了,平白拉着人到了我这里,还得累我做一次坏人。” 安琮听后,面无表情:“或许我现在仕途平顺,让这两个孩子过继到我的名下,是最好的事情,但世事多变,你怎知我不会倒霉?” 听着这样的话,安妘侧头看着安琮眨了眨眼睛,随后又道:“二哥哥是个聪明人,避重就轻,保护自己的法子一大堆,还用得着说这样的话吗?” 安妘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其实二哥哥心中有气吧。” 安琮抬眼看着安妘的双眼,声音平静:“姨娘她不守规矩,我也无法,母亲处理的是对的。” 安妘蹙眉:“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安琮垂眸,负手朝屋外走着:“不然呢?” 他并不想再与安妘多说什么,人已经离开了正厅当中,不再回头。 站在屋中的安妘原本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心却提得更高了一些,想到苏姨娘的事情和安琮的个性,日后安琮大概不会对珏大奶奶的一双儿女过于苛刻,但康夫人和珏大奶奶可却未必。 康夫人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珏大奶奶…… 昨儿晚膳珏大奶奶来熙园里说项,分明可以拿着两个孩子的前程与自己为难,但她还是没有这样讲,已是天大的体贴,现在过继寻得更高位保两个孩子的前程,现而今安妘倒是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与不对了。 或许,真的该冒死试试,让皇上宽容对待安婉,免了所有死后的罪名,左右人都已经死了。 正当安妘站在厅中左思右想的时候,有六个小丫头端着满目浅粉画金牡丹的瓶子走到了屋中。 安妘见到东西,眼前一亮,随手招呼过来一个,从木盘子上拿起来了一个瓶子赏玩。 碧霜也走了进来,轻声笑到:“我瞧着这东西倒是比较之前在宫里面给太后娘娘做的那个,还要好看些。” 安妘颔首,手指轻轻抚·摸着瓶子流畅光·滑的线条,再将瓶子翻转,看到了瓶底多出来的一层镂空:“多给了许多银子,能不比之前的好看吗。” 门外有人扬声笑道:“好看就成,何苦还计较这些?” 安妘不必抬头去看,也知道是宋悠回来了。 只将瓶子放回了木盘上面,交代着小丫头送往鳒鲽院中。 而后安妘才转头看向宋悠,笑嘻嘻的说道:“怎么母亲和二哥哥一走,你就来了,难不成一直在外面等着呢?” 宋悠抱着手臂笑了笑:“那是,我怕这些人又过来为难你,让你去宫里为安婉说项,虽说圣上待宋家还算不错,但在宫中作乱那是大罪,没有诛三族已经是恩典,若现在有哪个不长眼的去求皇上开恩,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会连累一家。” 安妘眼睛转了转:“你倒是很会想。” 他眉梢微挑:“难道不是?” 她垂眸,脸上没了笑意:“确实是,所以我没答应,这样的事情,她们不找娘娘,不让公爷去,偏偏找我,也不过是想到了现在谁求情都得倒霉,而他们是想保全自己的颜面和大哥哥两个孩子的前程,就断然不能让贞妃和公爷冒这个险。” 安妘抬眼,缓步朝外面走去。 宋悠跟了上去,只听安妘轻声道:“所以我让二哥哥将那两个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将来再怎么样都是好说的,可我刚才想到……” 她的话没说完,宋悠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别想了。” 安妘蹙眉,转头看着那片平静的湖水,脚步还在缓慢向前。 她现在,是任由宋悠牵着的。 宋悠的声音低沉:“事情不总会圆满的,你也不是万能的,你能把自己过得很好,就已经很好了,梦文,这已经很难得了。” 安妘收回了视线,看着前方,低头笑了笑。 一同走回鳒鲽院后,安妘招呼着小丫头们将那些瓶子和之前自己做好的擦脸膏子一应全都拿了出来。 浅粉画牡丹的瓶子和已经标好名字的小盒子横七竖八的在屋里摆了一桌子。 宋悠很是稀罕的拿着那些瓶子又看了看:“原来你让冯廉在每个名字底下都标好了名字。” 安妘从他手中将瓶子拿了过来:“这是自然,要不每个娘娘贵人的肤质都不一样,可怎么区分呢。” 说着,安妘和碧霜拿着那些小盒子,寻找瓶子上对应的名字一点点往里面灌着浓稠的汁液。 一瞬间,一种奇特的植物香气盈满屋中。 宋悠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面,拄着下巴,有些无聊的看着安妘忙碌的样子。 心雨将园子的活计安排的差不多了以后,走到了屋中:“太太这些事情忙完了之后,该要好好想想宋先生的婚事了。” 安妘将一个瓶子塞上塞子,放到了一边儿:“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个?” 心雨转头到了架子上收着东西:“今儿宋先生那边传了话来,说园子里的睡莲都要开了,也不知将来谁能帮他照看,这是催太太你赶紧把人家的婚事提上日程呢。” 宋悠听后,看着心雨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朝着安妘的方向挤眉弄眼的笑着。 在安妘身边的碧霜自然也看到这些,抿着嘴儿笑了。 安妘扫了一眼碧霜和宋悠,低头还在继续将擦脸膏子往瓶子里装,笑着摇了摇头。 心雨转身,看着这屋子里的三个人,很是不明所以:“你们这是做什么,干嘛都盯着我瞧,这事情可是太太之前允诺给宋先生的,现在人家那边每天变着法子的催,我来说说就怎么了。” 宋悠双眉一挑:“那我们也没说什么,你怎么这激动啊,再说了,变着法子催,看来之前也让人传话给你了?” 碧霜忍不住说道:“这不是催着太太做主呢,这是催着心雨姐姐表态呢。” 心雨听了,冷哼了一声:“宋先生模样好,又是跟着哥儿和爷读过书的人,我心里确实瞧着他不错,只是碧霜你,心里藏着掖着,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碧霜面上一红,看着安妘:“姑娘。” 安妘往旁边退了退:“别碰我别碰我,我这手上正灌擦脸膏子呢,这东西灌好了,还得尽早拿去到贵妃娘娘那边呢。” 碧霜眼睛转了一圈,和心雨说道:“听见没有,我正忙着呢,你别和我闹了。” 心雨皱了皱鼻子,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屋中走了出去。 宋悠起身要帮安妘开一个瓶子,却被安妘连忙制止了:“快放下,你要是一不小心手抖偏了,我这些东西可就白做了。” 谁知道宋悠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拿起来了一个空瓶子在手中抛了一下,看了下瓶子底部:“陈婕妤……” 说着,手从那一排排贴着名字的小盒子当中摸过去,找到了陈婕妤对应的盒子,打开后,将盒中的东西送到了瓶中。 安妘看着他轻松的样子,笑问道:“你倒是挺稳的。” 宋悠撇嘴:“剑比这个沉多了。” 安妘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宋悠在旁边帮起了自己的忙。 加上宋悠之后,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 屋中时间悄悄流逝,大概快到午时,门口忽有人通传是宋思来了。 宋悠眨了眨眼睛,负手朝厅中走了出去。 安妘待在内室当中,屏风后面,没有说话,没有言语。 碧霜侧头看了看安妘,见她神色无异,便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听着屏风外面宋思温和的声音响起:“不知道,三哥是明日出城,还是后日出城?”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一同进宫 宋悠沉默片刻,负手踱步:“大概,是明日下午,说来,明日还有些事情需要云之你进宫一趟。” 安妘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桌上,看着屏风外面模糊的两个人影。 宋思似乎是笑了一下:“无妨,我来本是要祝三哥一臂之力,只是此刻我前来,是有东西要给三哥和嫂子,想来明日之后你们二人应该用得到。” 宋悠侧头笑了笑:“什么?” 宋思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精致的绿色瓷瓶儿,轻声道:“这是我走之前,从仙缘要拿出来的还阳丹,瓶中一共有两颗,有了这个,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帮你们搏出来一丝生机。” 宋悠低头,看着宋思手中的瓷瓶儿,有些发愣。 安妘在屏风另一侧听得清清楚楚,想起来宋思之前那副挣扎痛苦的样子,安妘低首要朝外面走去,然而刚刚挪动脚步,却被碧霜拽住了手腕。 本欲想挣脱,谁知听见外面的宋悠轻声问道:“你现在旧疾复发,身子也不爽利,那病很是凶险,还阳丹是在危急时刻能续命的东西,你将这东西给了我和梦文,自己可如何是好呢?” 宋思轻声笑了笑:“三哥多虑了,我自然会给自己留下几颗。” 安妘垂眸,笑着摇了摇头。 碧霜用手臂轻轻碰了一下安妘,压低着声音说道:“姑娘这是又多虑了,其实爷们自己的事情让爷们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安妘眉梢轻佻,没再多言什么。 只听着屏风外面宋思已经离开了。 宋悠又踱步回到了内室当中。 他回到内室当中后,伸手将瓶子抛给了安妘。 安妘接住:“你慢点,要是砸在地上了可怎么好?” 宋悠笑道:“我是有分寸的,自然不会让它砸到地上,你收好,这是还阳丹,若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情况,你就服下,撑到大夫来,也就可以保命了。” 看着手中绿色的瓷瓶儿,她心中一阵暖意:“你这是都要给我?” 宋悠颔首,将手负到身后:“是啊,我用不太着这样的东西,倒是你,弱不禁风的,得备着。” 安妘将瓶子在手掌之中转了一圈:“你是糊涂了,你明儿是要去西北那边的,一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怎么能把这样的东西全都给我呢?” 看着安妘伸出来的手,只能是伸手接了过来。 安妘转头:“碧霜,快去再拿一个瓷瓶过来。” 碧霜颔首,却还没有来得及抬脚。 宋悠将瓶子直接抛给了碧霜:“我没糊涂,你全拿着,还阳丹制作不易,现在一共两颗,若遇到危险,你和碧霜一人一颗,也好互相照应,脱离危险。” 碧霜拿着瓶子,看了看宋悠,又看了看安妘。 宋悠挑眉朝碧霜笑了笑:“收好啊!别丢了。” 碧霜见安妘神色几许无奈,但并未说话,便将瓷瓶收到了怀中,福身道:“我会收好的,姑爷放心。” 安妘眼睛一翻,将手中还剩下的活计做完,瓶子塞上塞子后:“可真是管不了你了,过了午饭,我去宫里找贵妃娘娘。” 宋悠颔首点头:“嗯,去吧,我陪你一起去,这一次可不敢让你自己一个人去了,早上已经让剑琴递了帖子进去。你去找贵妃娘娘,我去找皇上。” 说着,他凑到了安妘的跟前,轻轻握住了她白皙的手:“等这次从西北那边回来了,我永远陪着你。” 碧霜眼睛转了转,抿着嘴儿偷笑起来,低头早已经走出了内室当中。 终于在鳒鲽院中忙完了事情,也用了午饭,安妘也就和宋悠一同去到了宫中。 而此刻,在吏部衙门的安琮不过才刚刚等到仆人端来的饭食。 阿武将食盒放到了安琮的桌上,打开,一层层的打开。 饭食很是丰盛,苏造肉,素炒青菜,糯米排骨,十个精致虾饺,一碗黑米粥。 安琮看着桌上的饭菜,拿起了筷子,轻声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将那东西交给尚书大人?” 阿武点头:“有,小的去厨房那边之所以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尚书大人身边的侍从,等对方一到,就将您调查好的卷宗偷偷交过去了。” 安琮听后,垂眸轻轻应了一声。 阿武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主子,其实奴才有一事不大明白。” 安琮抬眼看了一下阿武:“怎么?” 阿武蹙眉:“那常无庸好歹也是和咱们家联姻的人,常无庸收了洛亲王在浙南一带的百亩良田一事,可大可小,甚至可以不必写上去,为什么您非但写上去了,还细细将底下人侵占民田,私自加税的事情也写上去了?” 安琮用筷子夹起了一块肉放到口中慢慢嚼着。 阿武继续说道:“主子,常无庸虽然娶的是表小姐徐书悦,但这一次网开一面,常无庸必然日后也会对主子有诸多好处回馈过来的。” 听完,安琮放下了筷子,抬脸看着他:“你现在每日和我进出吏部衙门,倒是也懂了不少啊。” 阿武连忙闭上了嘴,垂首不敢去看安琮。 安琮手撑在了腿上:“既然要查贪墨和犯禁,那不如就彻彻底底的查,越是和安家有关系的人家,越要仔细,不好让别人诟病说我徇私情吧。” 阿武蹙眉:“就为这个?” 安琮颔首,似乎是笑了一下:“不然呢?难道我还能公报私仇?何况,我和首辅常无庸本也没有私仇。” 阿武眨了眨眼睛:“那主子,你这么查,会不会有人也参你一本当做报复?” 安琮颔首:“当然会,而且会很多,所以,平日里他们送来的东西,你都没动吧?” 阿武点点头:“没动,一分一厘都没动过。” 安琮眯了一下双眼,看着院子外面顶好的天儿:“没动就好,明天将那些珠宝银两送到宫中,也算是给了皇上一份厚重的生辰礼了。” 阿武愣了一瞬,随即颔首:“主子原来早有准备,害得奴才担心了好半天。” 安琮微微笑了一下:“你比较之前,倒是没有那么浮躁了,想来是听了我的教训,仔细想了想。” 阿武听后,挠着头发“嘿嘿”笑了两声:“主子的话,奴才自然要记得,只是主子真的那么信任尚书大人,将卷宗一并交了出去?” 听到这个问题,安琮拿着筷子的手先是一顿,后端起粥碗来喝了口粥。 阿武微微弯腰:“主子?” 安琮又多吃了两口菜,将粥喝光了之后,淡然道:“撤下去,剩下的赏给你了。” 阿武蹙眉:“可是奴才说差了什么?主子吃这些就好了?” 安琮起身,朝书案处走了过去:“少吃些比较好,因为吃得太多,脑子就会不清楚。” 阿武眼睛转了又转,始终没有想得清楚自己主子说的是什么,但也只能就此作罢,没再多问。 此刻,正是阳光最盛之时,吏部衙门的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松树立着,能遮挡角落,提供一些阴凉。 故而,阿武端着食盒从屋中走出去的时候,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而有人从宫门口下车,也是被阳光刺得睁开眼睛。 宋悠眯上眼的同时,下意识的抬手挡在了安妘的头上。 跟在后面的碧霜连忙撑开了伞:“快撑上快撑上。” 宋悠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从安妘背后伸过手去将碧霜手中的油纸伞拿了过来,撑到了二人的头顶上。 守在宫门口的侍卫都是一愣,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安妘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宋悠的腰间:“怎么,这个时候也不和我说体统不体统的事情啦?” 后面碧霜转身将心雨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两个人又端着两个大大的木盒子跟到了宋悠和安妘后面。 心雨头一次来宫里,仰着头看了两眼,又转而低头和碧霜说道:“这里可真大啊。” 碧霜低声:“里面更大。” 说完,二人只听前面宋悠和安妘笑道:“就你记仇,我那次会说要注意体统,是要哄你高兴,这么点子事情记到现在,也不怕变老。” 安妘哼了一声:“再怎么样也比你年轻。” 宋悠笑了笑,没有说话,将伞换了个手拿着,挨着安妘身侧的手垂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就往前走。 心雨面上一红,跟着碧霜走了进去,低声道:“这两个人也真是的,必定不是头一遭儿,你既然之前有跟着,怎么不好生劝着点?” 碧霜无辜的说道:“你可算了吧,之前我是单独伺候姑娘的,自然是日防夜防,后来姑娘嫁过来,我也不能有防着姑爷的道理,姑爷这样定然也不是一两日了,你们这些一块长大的,怎么不好生劝着。” 心雨听了,只撇了一下嘴儿,没再说话。 前后四个人正往内廷而去,大概是太过招眼,刚一入内廷,安妘便听到有人在背后笑道:“真是巧啊,我今儿来宫里来谢恩试嫁衣,竟然还能遇到你们夫妻二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冤孽。” 安妘听后,皱了皱眉,脚步随即停下,转头看去,原来竟是隆和郡主。 第二百四十四章 宫中试舞 感受到安妘的情绪不对,宋悠侧头看着安妘的神色,眨了眨眼睛,神色很是温柔。 安妘倒也规矩,福身和隆和郡主行了礼。 那隆和郡主昂着下巴朝安妘走了过来,眉梢微挑,眼角扫了一眼宋悠,又不屑的看向了安妘:“怎么,宋悠现在没有什么官职,还天天往宫里面跑,是为了陪着宋淑人?” 安妘手端于腹前,笑道:“是啊,郡主马上就要成婚了,这种夫妇相随的日子马上就能体验到了。” 听了这样的话,宋悠低头竟笑了一声。 对面隆和郡主脸色登时就变了,抬手指着刚要发作,那宋悠上前一步将安妘挡在了身前:“眼看着就到了郡主的好日子,今儿进宫去太后娘娘那边试嫁衣可是大事,若再在宫中·出事,太后娘娘知道了难免不悦,现在周亲王正是需要小心行事的时候啊。” 隆和郡主冷哼了一声,放下手,拂袖朝前走去,经过安妘的时候,脚步一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走了。 宋悠转过身,手中的油纸伞缓缓收了起来:“太阳太毒的时候打伞的确不错,不过既然进到了内廷当中,还是收了比较稳妥。” 安妘眼睛转了转:“收了确实挺好,倒是你刚才,笑什么呢?” 宋悠侧头看着安妘,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倒是头一次看你这样吃醋,还说了那样的话,我焉能不笑?” 她听了后,也笑了起来,却又不知为何,不大想让宋悠瞧着,故而脚步快了一些。 这二人到了下一个拐角处时,宋悠去往了仁和殿的方向,而安妘则带着心雨和碧霜去到了赵贵妃的宫中。 安妘来得巧,她到的时候,赵贵妃刚午憩起来,丫头们正在小夏子的带领下在院中支搭凉席到院子里的石桌上面。 支好了阴凉处,有宫人搀扶着赵贵妃从殿中走了出来。 安妘就站在被石桌旁边,却没有在阴凉处,白生生的面皮被晒的有些红晕。 赵贵妃施施然走到了安妘的跟前,扫了一眼安妘微红的面颊,收了眼神,面上带着微笑,坐到了那石桌旁边。 小夏子连忙招呼着人端来了茶果到了石桌上。 赵贵妃垂眸看了一眼石桌上的吃食,手中的团扇轻轻摇着:“宋淑人,本宫这院子里没有凉亭,到了夏天的时候,本宫想在外面坐一会子,还得这么麻烦,听说宋淑人住的那个熙园里,春去冬来的,景色永远动人,亭台楼阁更是美,看到这些,不会心里笑话本宫吧。” 安妘垂眸,很是恭敬的转过了身,正对着赵贵妃微微福身道:“贵妃娘娘是说笑了,现在这块地儿,就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地儿,那天工开物自然之景比世上所有的园子都好看,但哪有怎么样,还是和这里没有可比性。” 赵贵妃笑了笑,却又在下一瞬敛了笑容。 安妘到现在都不曾抬头去看一眼赵贵妃。 只听赵贵妃的声音轻轻的:“本宫相信你的擦脸膏子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可是昨儿去造办处领了那些瓶子估计在你和那个兰香遇害的时候都已经毁了,本宫这个生辰宴上的助兴舞,也算是毁了一半儿。” 安妘略微福身:“贵妃娘娘,是臣妇看管不好下人,也是臣妇不小心的缘故,才害得贵妃娘娘布置好的事情毁于一旦。” 赵贵妃仰头看了一眼安妘,又瞟了一眼安妘身后那两个捧着木盒恭恭敬敬垂手站立的侍女。 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赵贵妃声音慵懒:“本宫似乎,对你也算照顾有加吧,你说谣言对你我都是不利的,本宫让小夏子陪你演戏,当时本宫去找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太后娘娘还教诲本宫,说贵妃该有宽阔的胸襟,不要为了银钱为难底下的人,尤其还是个命妇,传扬出去,宗室上下议论纷纷,对皇上不好。” 安妘没有直起身子来,在炙热的阳光底下,头有些晕,却还是只能这样曲着腿,弯着腰,紧绷着弦和赵贵妃回话:“这件事情,贵妃娘娘的确帮助臣妇良多,昨儿的事,臣妇也很是抱歉,故而连忙帮娘娘做好了该用的瓶子,今儿就是给娘娘送过来并且领罪认罚的。” 赵贵妃眉梢轻佻,轻轻抬手,小夏子连忙上前,将赵贵妃搀扶了起来。 人走到了安妘的跟前后停了一下,走到了安妘身后的心雨和碧霜跟前。 小夏子松开赵贵妃,轻轻扶起了安妘:“淑人,快和娘娘仔细说说吧。” 安妘颔首,表示感谢,走到了碧霜和心雨旁边:“将盒子打开吧。” 碧霜和心雨得了令,连忙将盒子的暗扣按开了。 盒子的盖子被打开,一个个粉色上绘金牡丹的瓶子被暴露在了明媚的阳光下,粉色的瓶身反着柔和的光,而金色的牡丹花则反着绚烂的光。 安妘小心翼翼的看着赵贵妃的神色,在看到对方眼底之中所出现的光芒和惊喜时,心下也就松了口气。 上前一步到了赵贵妃的身侧,安妘福身一拜:“臣妇私自打听了一下,贵妃娘娘让绣坊那边做的舞衣是水蓝色的,配上这粉色的瓶子,一定好看的很。” 说着,安妘到了盒子旁边,伸手从盒子当中拿来了一个:“您瞧,这上面写着后宫娘娘们的名字,臣妇想着,各个娘娘的肤质不一样,若是用臻时玉容膏感觉不那么好,估计不会说臣妇什么,倒是可能感受不到娘娘的一番好意,故而按着各位娘娘的肤质做了不同的配方。 安妘将手中的这瓶打开后,递给了小夏子,自己又拿出来了一瓶,双手奉到了赵贵妃的面前:“例如这瓶,是臣妇特意给娘娘做的,娘娘脸上的小白点虽然消了,但有时还会起皮,这是缺水的表象,所以臣妇给娘娘加了一些积雪草和蛋黄花,能在帮娘娘保持年轻的同时给娘娘补充水分。” 赵贵妃的双眉轻轻挑起,面上缓和不少,却没有说话。 小夏子见状,将手中的瓶子连忙塞好塞子放回了盒子当中,从安妘手中拿了那个专门给赵贵妃调配的擦脸膏子。 瓶子到了小夏子手中,小夏子在手中微微一转,此刻恰好有微风吹拂过来。 院中的树叶和花瓣无声的晃动了一下,而小夏子手中的瓶子,竟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响声。 声音持续时间不长,却令人惊奇。 院中的宫人朝小夏子那边看了过去,赵贵妃此刻转头看向了小夏子手中的瓶子,倒有些稀奇了起来:“这瓶子如何能有响动呢?” 安妘再次福身拜道:“臣妇也不知道其中精妙,只是从宫外找了匠人做的,臣妇知道宫中的匠人们都是心灵手巧的师傅,是全天下最好的匠人,就算瓶子再精美娘娘也不稀罕,故而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博娘娘一个喜欢,不知能否能入得了娘娘的眼?” 赵贵妃微微笑了一下,伸手将小夏子手中的瓶子拿了过来。 纤细的手指捏着瓶子,眼眸流转一瞬,手一扬,腰肢转,脚下微移,裙摆飞扬,宽袖飞舞。 夏日的阳光绚烂,赵贵妃手中的那个瓶子也是绚烂,随着她轻盈的舞步,她手中的瓷瓶被流动的空气拨弄的叮咚作响。 不过是片刻的起舞,心雨和碧霜站在一边看着有些呆了,就连安妘也有一瞬的恍神。 她看不懂赵贵妃的舞步,但确实是美丽的。 小夏子在一旁瞧着,待赵贵妃脚步一停,便凑了过去:“娘娘,这只桃夭您练了许多日子了,今日不过轻盈一舞,是这样的好看。” 赵贵妃虽然没有笑,但是那双眼睛很亮很亮。 安妘看着赵贵妃眼中的神色,脸上倒是露出了微笑。 赵贵妃此刻心中才消了气,声音柔柔的:“将宋淑人请进席子底下吧,宋淑人是有身子的人,这大太阳底下站着不难受吗?” 安妘福身道了谢,到了阴凉处。 小夏子则引着碧霜和心雨到了殿内,将两个盒子放了进去。 至此,安妘才觉得轻松了不少,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赵贵妃坐了下来,双眉轻挑,伸手让安妘坐到对面。 安妘坐了下来,在赵贵妃的对面。 赵贵妃瞧着她笑了一下:“这瓶子想来是你早就准备好的?” 被这样一问,安妘倒也没有回避,很坦荡的点了点头:“是,虽然得罪,但臣妇不愿隐瞒娘娘,娘娘从造办处定下的那些瓷瓶儿,早就有人要破坏,臣妇本想在这上面做些文章,只可惜他们变了策略。” 赵贵妃摇了摇团扇,手中还握着那个瓷瓶儿,笑问道:“是安婉吗?” 安妘这次倒是愣了一下,正想着要如何说,却听见外面有小太监求见,只能住了口。 那走进宫中的小太监到了赵贵妃和安妘面前,跪下叩首道:“宋淑人,仁和殿那边,圣上叫你过去呢。” 听了这话,安妘有些忐忑的站了起来。 赵贵妃也站了起来,低笑一声:“快去吧,在这里想半天,也是想不出来究竟何事的,还不如直接过去自个儿瞧瞧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场宫宴 听了这话,安妘转身和赵贵妃福身拜了。 殿中碧霜和心雨此时刚刚走出,却见安妘匆匆忙忙的往宫门外走去,便也赶紧和赵贵妃行礼告退追了上去。 此刻,日影偏斜,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晒,冗长的宫道上面有了些阴凉地。 安妘却觉得心中更加慌乱,一路沉默不语的跟着那名太监去往了仁和殿中。 院中侍卫和太监各自站在自己站着的地方,都小意的垂首侍立,一片寂静,就连树上的夏蝉在现在这个时辰也没有了动静,安静的让人忐忑。 太监让安妘站到了阴凉地儿里,自己则去通传,不稍片刻那小太监便从殿内走了出来。 安妘看着对方礼貌的笑了笑:“公公,现在要进去了吗?” 小太监笑着摇了摇头,退到了一边:“淑人且稍等等。” 安妘心中正不明所以,只见殿内周游人走了出来。 周游人到了安妘的面前,手上的拂尘一甩,将拂尘挂在了肩上:“宋淑人,请听旨吧。” 安妘垂头,连忙跪到了地上,只听周游人扬声念道: “宋家哲远朕之爱臣,忠肝义胆,事朕岁久,敬上恭谨顺从,为朕劳苦,其妻宋安氏梦文,秀毓名门,持躬淑慎,秉性谦和,守礼法于内室,乃妇人之表率,特赐安氏为二品诰命,封号为永,钦哉。” 安妘跪在地上听完了周游人的话,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了对方。 周游人将圣旨朝安妘递了过去:“永郡夫人,接旨吧。” 她双手去接,还未起身:“殿内,发生了何事?” 周游人点头笑道:“永郡夫人嫁了个好儿郎,现圣上亲下了旨意,让宋大人任归德中朗将,是正四品,又特特将周氏封为一品国夫人,现已有人去宋府传旨了,这一家子加官进爵,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安妘看着周游人的笑脸,想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只想着宋悠明日要去西北的事情,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略略福身一拜,只道了声谢谢。 此刻,宋悠已经从内殿当中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笑容,见道折返回去的周游人后,抱拳笑了笑,朝安妘走了过去。 走到安妘跟前的时候,他又抱拳笑道:“永郡夫人,这厢有礼了,问永郡夫人安,永郡夫人大喜了!” 安妘被他逗笑了,伸手本要拽住宋悠的袖子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想到这是在宫中,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便忍住了动作,只朝宋悠靠近了一步:“你今儿来,是特意来找皇上的?” 宋悠眼珠子转了转,指着她笑了笑,带着安妘往外走。 待二人走出了殿门,宋悠才扭头和安妘笑道:“不然呢,我要是不特意来找圣上,还不如坐在太医院你那个小屋子里喝茶呢。” 安妘蹙眉:“是在为了去西北的事情做准备吗?” 宋悠被这样一问,沉默一瞬,随即点点头。 她心中虽然知道宋悠抱负所在,也只能忍下心中所有的担心,只轻声道:“京城未必比那里安全,这里一天到晚算计着你宋家那点权利的多得是,去西北也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还能清静清静。” 宋悠知道她心中的不安,脚步顿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事情马上就过去了,只要你好,我就好,你切切千万保护好自己。“ 安妘抬头,看着宋悠的双眼,郑重的点了点头。 宋悠还牵着她的手,也正盯着她的双眼。 一时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安妘正想躲开宋悠凝视的双眼,却听有熟悉的声音。 “你瞧,这两个人分明什么事情也没有,我说就应该在贵妃娘娘那里吃了果子再来,偏你不听。” 碧霜白了心雨一眼:“还是算了吧,这宫里瞬息万变的,不过来看看,怎么能放心呢。” 安妘将手从宋悠那里抽来出来,转头看着两个小丫头笑道:“你们两个,就算来了,估计也只能在殿外站着,又如何能进得去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碧霜挑眉:“那也得来看看啊,不知道圣上找姑娘你有什么事情?” 宋悠摸着鼻子笑了笑:“现在,你们可以叫她郡夫人了。” 心雨倒是反应的快:“诶呀,太太的诰命还升了,这可是许多人都遇不上的事情。” 安妘听后,转头看着宋悠笑道:“那还得恭喜将军,贺喜将军,终于不必被闲在家中。” 宋悠笑笑,没有说话,只拉着安妘的衣袖往前走去。 这样和睦的景象被另一个方向过来的人看在眼中,印在心里,形成一道道伤疤,蔓延开来。 这种钝痛似乎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能感受得到。 慕瑾林面无表情的站定了下来,身旁跟着慕瑾林的人也赶忙停了下来。 “主子,您怎么了?” 说完,那人朝前面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道:“这两个人实在可恨,将王爷身边的人一一害了。” 慕瑾林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太监,唇角微微勾起:“是啊,可恶得很。” 被慕瑾林回话的太监嘿嘿笑了两声,尽是谄媚。 慕瑾林看着那人的笑,低声道:“常春,你跟了我几年了?” 常春微愣:“我是随着王爷一起出宫的奴才,王爷什么时候出生的,奴才就跟了王爷多久。” 慕瑾林颔首:“是啊,阿凡也是跟了那么长时间,结果却枉死了。” 常春低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怕慕瑾林伤心,道:“听说圣上,刚刚让那宋悠做了正四品的归德中朗将,一下,又回到了之前。” 慕瑾林眨了眨眼睛,眼睛转了一圈儿:“今儿?” 常春颔首:“是啊,刚才奴才去福宁宫那边寻您的时候听宫人们说的。” 慕瑾林皱起了眉头,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常春小心翼翼的看着慕瑾林的神色,没有再敢多说什么。 慕瑾林的手从身后放到了身前,低声道:“走,去吏部衙门那转一圈吧。” 常春眼见慕瑾林转身就走,连忙跟了上去:“王爷,您不去仁和殿那边给圣上请安了?” 听到“请安”二字,慕瑾林唇畔生出了一抹冷笑,道:“请安?恐怕现在是对我眼不见心不烦吧。” 常春听了这话,只能连忙住了声音,没有再说其他。 谁知慕瑾林逸步向前的脚忽然停下,沉声道:“不对,不能去吏部衙门,去周亲王府。” 常春蹙眉:“王爷不是说周亲王早就失势了,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吗?” 慕瑾林笑了一下:“隆和郡主从宋悠那儿受了奇耻大辱,只能让隆和郡主远嫁到浙南一带,本王就不信周亲王心里就一点也不介怀。” 说完,慕瑾林又阔步向前。 常春连忙小跑跟了上去。 这天,正是当今圣上生辰的头一天,内廷当中的一应嫔妃宫人,上上下下无论身份尊卑都忙着这件事情。 人人都想着能在明天的生辰宴上崭露头角,宫人们自然全心全意的帮着自家主子,毕竟主子好过自己也就好过。 可内廷当中的人,不会知道天色正将变。 皇帝的生辰宴,排场很大。 当天,天气晴朗,风有些大,但并不影响人们的好心情。 设宴的位置在祥和殿,就像除夕宴一般,宴请了许多重臣和其家眷,宴请了许多宗室和勋爵人家的家眷。 当然,这其中,也包含安妘和宋悠。 宋悠和安妘身上穿着盛装,因宋悠已经是自立门户的人,故而席位摆在了宋威的旁边,倒也还算稳妥。 宴席一开,歌舞先不出,先是皇帝站了起来说了几句祝酒词,众人恭敬饮下酒水。 这样,才有歌舞献出。 皇后端坐在位上,有品阶低得的妃嫔将绢子捂在唇边轻声笑道:“我怎么左瞧右瞧也没看见贵妃姐姐在哪?莫不是病了?” 发问妃嫔旁边有人轻轻扬了一下下巴看了看贞妃,又看了看安妘:“这你就是孤陋寡闻了,听说贵妃姐姐有节目献给皇上做寿辰礼,此刻自然不在殿上。” 安妘瞧见有人看了自己一眼,眉梢微挑,正想着要不要敬杯酒,却被旁边宋悠低声劝阻道:“轻松些,要是每个人都敬杯酒,你要醉死了,今儿云之跟着咱们也进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在太医院了,过会子你看着文乐公主的动向,将人带过去就好了。” 安妘眼睛转了转,轻声道:“其实,我觉得我引过去,怪让人尴尬的。” 宋悠正欲说什么话,忽闻殿门前有叮叮咚咚的响声响了起来。 听着这声音,大殿之中的人都很是稀奇,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群身着水蓝色舞衣,手上拿着粉色瓷瓶儿的舞女走了进来,领头的那个,正是赵贵妃无疑。 安妘一时也很是稀奇,这支舞能表演成什么样,很是期待,也就没能注意到文乐公主已经动了身。 但宋悠却看见了,扭头看了眼安妘,想到了宋思,一时也觉得安妘其实不去也是可以的,便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幽会在此 然而,事情总不能按着宋悠的想法来。 文乐公主出了祥和殿后,没有见到安妘跟出来,心中有些焦急,便随手拽了个宫人,让那宫人去里面找安妘出来。 宫人听了文乐公主的命令又怎敢不从,故而,当宫人来安妘身边知会的时候,宋悠下意识的握了一下安妘的手。 安妘一愣,站起来看着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被对面的慕瑾林看在眼中,又是一分沉痛和嫉妒生在了心中。 常春此刻从大殿的侧门走了进来,附耳和慕瑾林说了些什么,慕瑾林垂眸将手中的酒盅放了下来。 宋悠一直暗暗盯着慕瑾林,此刻见慕瑾林神色有异,不由有些紧张的将手蜷缩了起来。 眼前,舞者水蓝色的飘带在眼前飞转。 耳旁,琴弦争鸣和舞者手中瓶子本身的叮咚声响汇聚。 只见赵贵妃和那些舞者凑到了各位娘娘的桌前,将手中那精致好看的瓷瓶儿送到了诸位嫔妃的手上。 视线被挡住的下一刻,慕瑾林已经和常春离开了祥和殿。 而早前离开了祥和殿和安妘和文乐公主已经走到了偏僻的宫道上,也恰好的,安妘瞧见几个侍卫押着被麻袋套着头的人从另一条道上走过。 安妘的脚步停下,担忧的朝那边的方向看了过去:“殿下,刚才那些人,是要去祥和殿吗?” 前面的文乐公主也不得不停了下来,却有些不耐烦拽住了安妘的手就往前走去,却没能拽动:“你管他们做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是朝堂上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今天被送到父皇面前了呗。” 想到宋悠的担忧,安妘摇摇头:“不是,倘若,是有什么大事的话……” 文乐公主心中急着去太医院见宋思,用力一扯,还是将安妘拽着往前走了过去:“不要管了,你管不来的。” 安妘眉头深锁,知道自己拧不过文乐公主的意思,只能将心中所有的担忧压了下来,一同往太医院而去。 此刻,大殿中有人从侧门走进来低声在安琮耳边说了些什么,安琮抿唇似乎是笑了一下,只缓缓点了点头。 和安琮说话的太监抬头,和端着酒壶侍立在皇帝身侧的小太监缓缓点了点头,那端着酒壶的小太监眼神微动,抬手给皇帝的酒杯当中缓缓倒上了酒,手很是稳,却在皇帝伸手端起酒杯的时候,撤回时手微微一顿,恰好撞到皇帝的手。 一杯琼浆玉液,就这样洒落,且洒到了皇帝的龙袍上。 周游人见状,被吓了一跳:“好没眼的奴才,你是怎么做的事!” 皇帝似乎有些有些不耐,看着那端着酒壶的太监慌忙跪下,只冷冷道:“下去领十杖再回来。” 小太监连忙叩首谢恩。 宴席上的人一时也都安静了下来,转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抬手让诸位继续用宴席,自己则带了周游人往后面走去,要去更衣。 而坐在辅国公后面的安琮也随后站了起来,往祥和殿外走去。 这一切,自然也落在了宋悠的眼中。 宋悠将手中的酒盅也放了下来,喃喃道:“难道安琮今天就要动手?” 宋威坐在他旁边,看着有些出神的儿子,不由皱起了眉毛:“你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宋悠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眨了眨眼睛,又转了一下:“父亲,圣上是说咱们……” 在宋悠说完之前,宋威清了一下嗓子,端起了酒杯自己饮了,没有说话,打住了宋悠的话。 宋悠自知刚才有些担忧过甚,想来宋家这一大家子的人都在这殿上,论起担忧来,父亲原本也是比自己更加担忧的,却也没见父亲沉不住气。 只待生辰宴过半,大臣宾客喝得差不多了,宋威和宋悠二人就起身出宫。 二人出宫便出行,但宋威要先走水路,和胶东一带的大军汇合,而宋悠走陆路,押送粮草先去西北。 父子二人虽同时起身,但却并不同路。 宋悠垂眸,想到自己早已做好的安排,安妘此刻应该已经见到了宋思,那么,依照宋思的能力大概会保得了安妘周全的。 太医院中,安妘的确已经见到了宋思。 约定的地点不是太医院中安妘的小屋,制药堂的后院。 此刻后院中那棵桃花树虽然过了花期,但在这炎炎夏日却给人们提供了一个阴凉地儿,枝繁叶茂的,甚是讨喜。 宋思今日穿了一身青衣,素淡雅静,越发衬得脸色苍白了起来。 安妘和文乐公主走过来的时候,宋思回头看向了二人,礼貌的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文乐公主的一双眼睛亮亮的,满面含春的走了过去:“宋五哥儿,你记得我吗?你之前来凤仪宫的时候,为我瞧过病的。” 宋思看着文乐公主朝自己走近,视线送安妘身上收了回来。 安妘没有再停留在这里,转身走到了前院那边。 正巧看到正往这里走的方恒文。 见到安妘从后院这里走出来,方恒文微愣了一瞬,又连忙垂首。 安妘瞧着他笑了一下:“殿下已经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话落,一阵疾风吹了过来,两个人的衣衫被吹拂起来,摩擦作响,后院当中那棵桃树的树叶也被这一阵风吹落了几片,甚至有几片被吹了过来,从安妘和方恒文眼前吹过去。 方恒文抬眼,看着那片被吹远的树叶,声音轻轻的:“你说,会下雨吗?” 安妘被这问题问得一愣,笑道:“我不晓得。” 后院当中,被风拂乱发丝的文乐公主伸手整理了一下耳旁的碎发,有些紧张的看着宋思。 宋思有几缕头发被吹到身前,他却没有去整,只是微笑看着她:“殿下所说,草民是记得的,只是从未想过,殿下是如此明艳照人的一个女子。” 听到自己的心上人夸赞自己,文乐公主的脸红了起来,眼睛却更加明亮,盯着宋思轻声问道:“那你,愿不愿意娶我啊?” 对面的的宋思,笑容一时凝固,喉间微动,眼睛眨了眨,神色却还是那样温和。 她张着眼睛看着他,双眼充满期待。 宋思垂眸,深吸了口气,只是轻声劝道:“殿下不该如此莽撞,您是中宫娘娘唯一的女儿,是嫡出的公主,自有一个才学、家室、人品和地位都能与殿下相配之人才能与殿下结成连理,草民这样没有一官半职的人,可万万不敢有这样冒昧的想法。” 文乐公主看着他温和的神情,有些失望,蹙眉:“你是因为梦文姐姐,才这样说的吗?” 宋思的脚步向后退了一下,声音之中暗含果决之意:“殿下,你我身份,是云泥之别,还请殿下不要过分执着。” 文乐公主蹙眉,冷哼一声:“你父亲是当朝大将,父皇赏识的很,你是他嫡出的儿子,出身哪里不好。” 宋思垂眸,眉心微蹙,没有讲话。 文乐公主今日身上穿着的是一身红色,衣裙上面绣着芍药花,脖子上面挂着一串纯白的珍珠串子,明媚生辉,她这套衣裳,昨儿晚上就让墨文早早的准备好了,如今,对面这个人淡如菊的君子却不愿意看一眼。 她心中有些生气,伸手握着脖子上的白珍珠串子,用力一扯,线登时崩断,珠子洒了一地。 噼噼啪啪的砸在地上,滚在地上。 然而,当那些珠子都停了下来的时候,这噼啪的声音却没有停止。 原来,竟是雨滴掉了下来。 是一场暴雨。 宋思缓缓抬眸,看着对面的文乐公主,只能低声说道:“殿下,草民,很是抱歉。” 文乐公主抬头,本想说什么,却张口喊道:“滚啊!” 宋思垂眸,似乎叹了口气,弯腰将脚边的一颗白珍珠捡了起来。 缓步走到了文乐公主的跟前,将珍珠放到了文乐公主的手上:“殿下,会有人,愿意像对待无价之宝一样对待你,只是,不是草民而已。” 文乐公主看着手上沾染了尘土,有些黯淡了的珍珠,眼中湿润,脸上也有些湿润,不知道是不是雨。 她看着宋思从她身旁,走过,开口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能转头,看着这公子从自己眼前离开了。 然而,宋思刚从这里离开,便有人撑着伞走了过来。 文乐公主看着来人愣愣的:“方恒文?” 方恒文眼睛转了一圈,没敢看她,却走到了她的跟前,将伞撑到了她的头上:“雨,有点大。” 文乐公主满心委屈,一时放声大哭起来,张手就抱住了方恒文,靠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前面安妘听见文乐公主的哭声,本想走过去看看,谁知脚还没抬起来,就看到了走过来的宋思。 宋思看见她的时候,站了站,又继续朝前走了过去:“恒文在那里,你不必过去了。” 安妘垂首,应了一声,跟着宋思的脚步向前走去。 宋思的脚步很缓慢,似乎并不讨厌现在的大雨,轻声问着身边脚步同样很缓的安妘:“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对吧?”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安妘眼睛眨了眨,脸上已经沾满雨水,转头看了一眼宋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垂眸,正想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宋思伸手将安妘的手腕一把握住,拉到了自己的怀中。 安妘张大眼睛,一瞬间愣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生命威胁 正当安妘想伸手去推开宋思的时候,宋思却已经松开了自己。 只听“笃”的一声,安妘转头看到有一只羽箭钉死在了自己和宋思身后不远处的树上。 再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着深红衣袍的公子手上拿着长弓站在雨幕当中。 他身边跟着一个太监,两个守卫,他看着自己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又温柔又愤恨,矛盾又可笑。 这人,正是慕瑾林。 慕瑾林看着安妘身侧的宋思笑了一下,又转而看向安妘:“我刚刚在想,倘若我一箭射向你,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为了保护你而死,结果到让他捡了个便宜。” 雨幕之下,安妘和身旁的宋思,衣裳已经被水浇透。 隔着这样一层一层的雨水,安妘看着笑得阴鸷的慕瑾林,心中恶寒,握紧了双拳,不由冷笑一声:“便宜?说不准捡便宜的人是我呢?” 听了这话,慕瑾林脸都有些黑了,上前两步,他身旁的常春撑着伞也跟了上去。 慕瑾林看着安妘笑了一下,眼神倒很是温柔:“你这张嘴,还是那么刺伤人。” 安妘看着慕瑾林身后的那十几个侍卫:“王爷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宫中调用自己王府的侍卫?不怕圣上知道了定王爷的罪吗?” 对面的慕瑾林听后低头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他的笑声和着雨声,让安妘不寒而栗。 宋思的手缓缓抬起,握住了安妘的手腕。 被宋思握住了手腕,安妘一愣,正要转头去看宋思,却见慕瑾林抬头冷道:“治罪?你的二哥哥和周念白已经偷偷带着人去洛亲王府抄家了。好个生辰宴,父皇自己的生辰反倒送了我一份大礼!” 话一顿,慕瑾林的眸光落在宋思和安妘的手上,沉声道:“抓住他们。” 声落,风起,人已翩然而起。 宋思抬手竟是一把揽住了安妘的腰身,转身朝身后的树跳上去。 迎面砸过来许多雨点,安妘一时睁不开眼睛,只听着耳边风声呼呼,夹杂有许多脚步声逐渐远去。 太医院离着宫门不远,从太医院逃出之后,宋思拽着安妘一起朝宫门外奔去。 大雨滂沱之中,这偏僻的宫门处仅有两个小太监和两个守卫,二人从宫门跑出去后。 都站稳喘起了气。 安妘转头看着宋思:“咱们跑出来了,安全了吗?宋悠他呢?婆母他们又会如何?” 宋思面色很是苍白,眉头紧蹙,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安全,你二哥哥和周大人带着人去抄洛亲王府实在让人意外,而且你刚刚从祥和殿出来,都没听到这个事情,估计是秘密进行的,而现在慕瑾林知道了,证明他现在可以出宫。而母亲她们……应该安全,祥和殿周围都是高手,更有圣上在那,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说完,宋思便拽着安妘往前走去。 安妘一下将宋思的手甩开了:“那宋悠呢?” 宋思眨了眨眼睛,有水渍流了下来:“三哥他和父亲,要去城外,今日他们要动身为西北那边的战事做准备,你忘了吗?” 安妘垂眸,沉默一瞬:“去西北,也是圣上要秘密进行的。” 对面的人轻轻应了一声:“是啊,据说是因为青阳教在秘密联合三十六国侵·犯西北一带,听着三哥的意思是,这事情越隐蔽,越好。” 安妘朝宫门处看了过去,想到慕瑾林刚刚在太医院处的神情和齐王那次的祸乱,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却见门口站着的侍卫应声倒地。 紧接着,一只白羽箭嗖的一声朝宋思和她而来。 宋思眼眸睁大,拉着安妘旋身躲开了羽箭,又揽住了安妘的腰·身,脚下轻功步法变化,迅速撤离了这地。 安妘看着眼底下事物迅速变化,心中担忧无比:“看样子,宫中已经乱了,宋悠去不了西北了。” 头顶上,宋思沉声应了一下:“这事情出乎意料,宫中虽然乱了,但洛亲王并不一定在宫中,若洛亲王手上的兵力比宫中的侍卫多,就会逼宫让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届时你二哥哥的筹算也就打了水漂。” 一路宋思带着安妘狂奔,从宫门逃出,躲过了追兵,到了一处偏僻的窄巷子,安妘才感觉到自己身子正在缓缓下落。 是宋思停了下来。 并未注意到宋思的眉头越锁越深,安妘接着宋思的话说道:“那这样的话,总要有人想办法出宫,到京郊调兵遣将过来,毕竟今日是圣上生辰,朝廷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被请了过去,一时宫中情形到底如何,并没有能知晓,一会半刻的并不会有人来支援这里。” 宋思颔首,身子软软的靠在了墙上,轻声咳了一下,口中有黑血从嘴角处流了出来。 雨水很大,将他嘴角的血冲去。 安妘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宋思抬手从唇边擦过去,一切如常。 只是他的那双眼睛有些涣散,无力的看着安妘。 安妘瞧着宋思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神色略微担忧:“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是旧疾复发?” 他似乎是想笑,却没能笑,只是眼神柔和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安妘见他还不算太差,心中也舒了口气,轻声道:“咱们先回熙园,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出城去京郊兵营那里与他们说项,让他们去解宫中的困局。” 听了这话,宋思一把拉住了安妘的手腕,止住了安妘的动作。 安妘狐疑的看向宋思,只听宋思轻声道:“不要去,熙园现在,一定围着洛亲王的人,就等着你自投罗网,你不能回熙园,我倒是可以陪你去京郊的兵营。” 雨那么大,砸在两个人的身上,看着宋思被水尽数沾染的发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安妘心中一痛,伸手扶着宋思的身子朝一处屋檐下走去。 感受到宋思的身子滚·烫,安妘担忧更甚,却只能轻声笑着:“我从来没想到你轻功这么好,想来也是个高手。” 宋思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只会轻功,内力也浅,与三哥那一身好功夫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雨还没有变小,宋思说完话后缓缓的阖上了双眼,靠在了冰凉的墙垣上面。 安妘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忍,又掉转头看向了别处,远处有一棵槐树,伫立在这风雨当中。 耳旁,宋思咳嗽的声音又响起来。 那种隐忍的,克制的,痛苦的声音。 安妘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宋思,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没事吧?” 宋思握着的空拳从手边拿开,声音有些虚弱,他的双眼无力的抬起,却还是很温柔的看着安妘:“我歇一会儿就好。” 安妘颔首,下一瞬却又像想到什么:“还阳丹——” 说罢,安妘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失望起来:“我忘了,还阳丹在碧霜的手上,碧霜现在还在宫中。” 宋思看着她笑了一下,很轻:“我身上还有两颗,别慌。” 听到这一声轻柔的安慰,安妘颔首,自嘲的笑了一下:“那你快拿出来吃上一颗吧。” 宋思摇头:“还没那么严重,我现在歇得差不多了,咱们去京郊。” 安妘颔首,看着宋思走出了屋檐。 见安妘没有动弹,脚步停下:“不去了吗?” 安妘摇摇头:“你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要不要寻一匹马?” 宋思摇摇头:“不能骑马,那样太引人注意,我们走着去就好。” 听到这样的说法,安妘也只能是叹了口气,走出了屋檐,和宋思一同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眼前大雨未停,风吹不断。 而现在,京城各处,哪里都是。 且说此刻的宫中,想和殿内,几个太监搬来了几个大箱子,箱子盖子开启,满箱的珍珠宝器,耀眼非常。 坐在高位上的皇帝站了起来:“这是小安大人送给朕的生辰礼!” 殿中的诸位大臣听后,有的面上一惊,有的面上流出了汗。 宋悠深吸了口气,蹙眉低声和宋威说道:“父亲,好像,来了不少人。” 宋威也蹙起了眉头:“洛亲王早就溜了……你有把握能冲出去吗?” 宋悠双眉一挑,颔首。 宋威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到了桌上,将手垂下,悄悄的将一个东西递给了宋悠。 宋悠摸了摸那东西,竟是能调动禁军的虎符,他喉间一动,已经站了起来。 而宋悠不过刚刚站起来,便有个小太监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皇上——祥和殿外,被围了好多人!” 这话说出,神色具变的不只是那些给安琮送过礼的大臣,嫔妃命妇官眷等都纷纷站了起来。 其中京兆府尹,辅国公的夫人的兄长竟站了起来:“众人不必惊慌,安安静静·坐着用宴席才是正经。” 皇帝负手,看着站在下面的京兆府尹,不由冷笑一声:“康大人可真是好胆量啊。” 宋威也站了起来,转头和宋悠沉声道:“你还等什么,这里有我呢。” 宋悠颔首,已经朝侧门走去。 京兆府尹见宋悠朝侧门而去,抬脚向前走去,喝道:“小宋大人要做什么,莫非要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谋反吗?” 宋悠闻言,愤然转身看向了对方。 第二百四十八章 出城求援 就当宋悠张口要骂的时候,宋威已经从桌上跃起,到了皇上的跟前。 宋悠见到宋威已经过去,便立即转身朝殿外奔去,没再回头。 京兆府尹见状,知道自己和慕瑾林所谋之事早就被人洞悉,也没再多做掩饰,大步朝前走过去,从一个侍卫身上抽出了长剑。 殿中许多女眷尖叫出声,都纷纷乱了起来。 那京兆府尹举起长剑喊道:“现洛亲王的人就围在殿外,顺洛亲王者……” 宋威上前一掌劈下,京兆府尹仰天一口鲜血吐出,怦然倒地。 殿中更加混乱起来。 皇帝冷眸瞧着殿中的人们,只扬声道:“殿外,除了京兆府尹调来的人,还有朕的御前侍卫,诸位不必惊慌,安生在这里用席,等救兵前来!” 说罢,皇帝竟不慌不忙的转身回到了金座旁做了下来。 一时纷乱慌张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倒是辅国公和康夫人两个人冷汗都流了出来。 贞妃死死拉着慕瑾州的手,嘴唇都在哆嗦。 安珏还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珏大奶奶看向他,轻声问道:“京兆府尹伙同洛亲王作乱,咱们……” 话没有说完,珏大奶奶见自己的丈夫缓缓低下头去,深深的喘了口气,也知道这一次安家又是要遭殃了的。 宋威没有回去,只站到了皇帝的身旁,默默守着。 殿中已经有少数人坐了下来,继续吃着酒菜,也有些人坐下之后,双目发直,不敢动弹,还有些人,还站在原地,连坐都不敢坐。 外面雨还在下,并没有变小,大殿的门没有关起来,风一吹进来,有些人竟然在这夏天里还打了个哆嗦。 皇后没有慌张,只是在大殿里望了一圈,没有寻见文乐公主,心中不由担心了起来,低声问着旁边的宫人:“公主呢?” 宫人脸色一白,不敢作声。 文乐公主自然还在太医院中。 只是并不那么舒坦罢了。 在听到太医院前院当中那些纷杂的争执声后,方恒文果断带着文乐公主推开窗户进到了制药堂中。 为了确保安全,方恒文带着文乐公主钻进了最角落的桌子下面,桌上盖着的绸布坠下来,遮挡了两个人的身影,只是空间拥挤,文乐公主被方恒文紧紧的圈在了怀中,动也不能动。 夏季的衣衫薄,文乐公主上身穿着一件云纱的褂子,方恒文手心的热度就熨帖在她的肩头上面。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纠缠在一起。 而此刻,外面的动静还没有停止,这是一场宫变,类似于之前齐王发动的宫变,文乐公主心中如是想着。 她喉间咕噜一声,手轻轻抓住方恒文的衣衫:“梦文姐姐她们……”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方恒文捂住了嘴。 只听着有人踹开了这间屋门,然后骂了一句:“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儿,老子还不如跟着他们去内廷。”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待那人的脚步声远了,方恒文才松开了手。 文乐公主喃喃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方恒文蹙眉:“等到外面没动静。” 她眨了眨眼睛:“听说你功夫很好的,不能带着我冲出去吗?” 方恒文错开了文乐公主的双眼,低声说道:“外面的人……功夫也都不差,何况公主千金之躯,那些人如果逼宫……很可能会有什么坏心思。” 听了这话,文乐公主面上一红,眨了眨眼睛:“那你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坏心思?” 方恒文像是吃了一惊,回头看着文乐公主,结结巴巴的:“我……我……” 正说着,突然又听到有脚步声,方恒文还来不及住口,文乐公主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待到声音远去,文乐公主点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好人。” 方恒文眼神微动,没再敢去看文乐公主,放在她肩头上的手也僵硬·了起来,不敢动一分一毫。 外面的雨声稍微小了一下,有风灌了进来,解了桌下两个人的闷热。 风吹起的时候,走在京城偏僻街道上的安妘和宋思也终于快到了城门。 宋思时不时的会咳嗽,安妘见他走得不大利索的时候,会去扶一下他。 每一次,手心触到的,都是他滚·烫的体温,又每一次被宋思轻轻推开了手。 到了城门,见城门没有被封·锁起来,安妘心中也舒了口气,想来慕瑾林现在虽然控制了宫廷,但没能控制得了整个京城。 穿过城门,安妘和宋思也终于出了城,雨还在下,城外的土地已经被雨水浇成了一片泥·泞。 安妘蹙眉:“离着兵营还有很远,咱们没有马。” 宋思朝安妘伸出了手:“过来。” 她转头,看着雨下宋思平静而又温和的面容:“怎么?” 宋思抿唇轻笑了一声:“我知道有个地方,大概会有马,离着这里不远,我带你过去。” 安妘点点头,朝宋思走近了一些。 宋思揽住了安妘的腰·身,脚下变化,施展轻功,身体翩然而上,一路穿林踏花,穿过雨幕,到了一幢竹屋面前。 看着雨中的竹舍,安妘不由愣了一瞬,转头和宋思说道:“之前皇上要我嫁给宋悠的时候,宋悠从国公府门口将我带出了京城,就到了这里。” 宋思向前的脚步微微一顿,无力的笑了笑:“是吗?一晃眼,三四个月都过去了吧。” 站在宋思的身后,安妘听着宋思这样轻声的一句感慨后,便没有了别的话。 一时这竹屋面前一片寂静,只有雨水浇下来的声音淅淅沥沥的没有停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抬脚朝屋中走去:“这屋子,像是平时不怎么来人的样子,不知道这是你们宋家的家产,还是你们兄弟二人的秘密之地啊?” 宋思看着安妘走到了门前,也跟了上去,在安妘推门推不开的时候,从袖口摸出来一把钥匙将门上挂着的锁给打开了。 将锁握在了手中,宋思才将门推开,人走进去后,他才轻声道:“是不怎么来人,也没什么人打理,只是我偶尔从仙缘岛回来,习惯先在这里调整一下,再回家中。” 原来,这里是宋思自己的小地方。 安妘眼睛转了一下:“可宋悠说,这里藏着他的好酒。” 宋思颔首:“是啊,三哥喜欢和我在这里喝酒,每次从仙缘岛回来的时候,都是三哥过来陪我住一夜。" 安妘舔了一下嘴唇,尴尬的咳嗽了一下:“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中呢。” 宋思已经走到了竹舍的后门,回头和安妘笑了一下,除了面色苍白的吓人以外,他的神色依然从容,语气依然温柔:“远程归家,难免神色憔悴,直接回到家中,会让父母担忧,并不大好。” 说罢,宋思推开了后门,朝后面走去。 门一开,安妘看到了大片白色的山茶花正在雨中摇曳。 想到从碧霜手中拿过的那个小木盒,她眼神有些涣散,竟是呆住了。 宋云之,人世之中,怎么能有你这样的痴人呢? 耳旁一时,除了雨声,再听不到其他。 等再有其他声响的时候,竟是一声马的啸声。 安妘朝声音处转头看去,竟是宋思牵着一匹黑色的马走到了前院当中。 宋思将缰绳系到了院子的篱笆上面,转身又进到了屋中。 她有些惊讶:“不走嘛?” 宋思被她问得一愣,不由轻笑一声:“总要换身干净的衣裳,穿上蓑衣再去吧,这衣服贴在身上,你不难受吗?” 见宋思的头发有几根贴在脸上,安妘一时也觉得自己有些蠢了,遂点点头:“也是。” 宋思颔首,转头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套暖黄色的衣裳。 安妘缓步走过去,宋思将衣裳递给了安妘:“可能有点大,你自己处理一下,我先去外面等你。” 说罢,宋思转身先将前门关了起来,转而又走向了后门,自己出去后也将门轻轻关好了。 安妘则在屋中换了衣裳,只是衣衫确实大了不少,不过还好是窄袖子的衣裳,裤腿和袖口都往上免了起来,倒也不算是太难受。 换好后,安妘推开了后门,本想叫一声宋思,却见眼前一片白茶花上竟有被稀释过的鲜红血液。 安妘惊讶转身,见宋思跪倒在地上,手扶着廊下的栏杆,呼吸声痛苦,似乎要死。 连忙蹲了下来,安妘正要问宋思是怎么回事。 只见宋思轻轻舔了一下嘴唇,将唇上的鲜血全部舔了进去,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即刻就去。” 说着,宋思自己已经站了起来。 安妘跟着站了起来,伸手要去拉住宋思:“你自己不换套干净的衣裳?” 宋思没有回头,大阔步的朝前走去,沉声道:“宫中局势危机,等不得,我们得快点。” 安妘见宋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将门关上,跟着宋思出了竹屋,上了马背。 马鞭挥起,马蹄飞奔。 才出竹屋不过二十里,耳边却嗖得又过去了一只白羽箭。 宋思勒紧缰绳,呼吸重了几分,伸手将怀中的安妘揽住,从马背上一跳,跃到了树冠上面。 安妘恍神,只见树下有十来个侍卫,手上拿着白羽箭准备朝她和宋思这里射过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查抄王府 安妘的手紧紧攥住了宋思的衣衫,沉声问道:“咱们能躲得开吗?” 然而,就在她声落的时候,却觉得自己竟往下摔去。 眼前,是宋思也在往下摔去。 与此同时,还有几点血液砸在了脸上。 宋思和她……是要死了吗?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忽然有人伸出双手将自己揽在了怀中。 安妘仰头一看,是慕瑾林的脸,而耳旁砰然一声,是宋思摔在了泥·泞当中。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安妘挣扎两下,没有挣开,只能焦急的看着摔在泥·泞当中的宋思。 慕瑾林看着安妘的样子冷笑一声:“永郡夫人真是多情啊。” 安妘抬手狠狠的给了慕瑾林一个耳光:“你松开我!” 慕瑾林垂眸:“从这么高摔下去,他死不了,倒是我听宫里的人说宋悠打了出来,该是去京郊调兵,原本在此等着,准备猎杀他,却遇到了你,真是惊喜。” 她咬牙又打了一下慕瑾林的脖子:“松开!” 慕瑾林看着她轻笑了一声,手臂牢牢的困着她,看了周围的人道:“把人带回别院,剩下的继续在这里守着。” 言罢,只见有人架起了宋思的身子拖到了慕瑾林跟前。 而慕瑾林则抱着挣扎不断的安妘往自己的别院而去。 而此刻正在京城路上走着的宋悠,并不知晓京城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他刚刚从宫中拼杀出来,甩开了追着自己出来的人,肩头上有一道轻微的剑上,在大雨中隔着衣衫被反复氤氲,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血再流出来。 但手中紧紧握着软剑,却不曾在松过一分,也不曾再收回去。 宋悠疾步走在这漫天的雨中,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心想,大概这剑一时半刻是不能从自己手中松开了。 当他路过通往熙园的道路的时候,脚步有一瞬的缓慢,却又继续向前。 宋思大概不会带着安妘去熙园自投罗网。 脚下玲·珑书院的凌风步急速变化,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宋悠再没有半刻可以犹豫的时间。 而此刻京城当中的洛亲王府,已经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抬着从洛亲王府搜查出来的书信、珠宝和之前被抄家的官宦家中的赃物。 安琮同周念白站在王府的前厅处,看着这一箱又一箱的东西,耳边雨声敲在士兵盔甲上的声音,分外清晰。 负手而立,安琮将视线从那雨幕之中收回,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去……寻一下王妃娘娘,看看还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 听了这话,周念白转头看了一眼对方,想到洛亲王妃本是安琮的妹子,便点头道:“小安大人快去吧,这里有卑职守着就行。” 安琮和周念白并不熟识,只是知道这个人和宋悠交好,那年从侍卫处出来时,被当时在侍卫处教习的师父们赏识。 朝周念白抱拳一拜,安琮颔首道:“多谢周大人。” 说罢,安琮便转身朝王府的内院而去。 身旁有侍卫拉着一队被捆着的婢女往外走去。 大雨滂沱之中,只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响起:“二哥儿!二哥儿!” 安琮闻声一愣,朝那一队婢女瞧了过去,只见是昔日贴·身伺候安妡的丫头,那丫头眼睛通红,哭得满脸是泪,却在这大雨之中被掩藏了起来。 侍卫们是给皇上办差,并不会看在安琮的面子上而停下脚步。 被麻绳捆着的人路过安琮的时候,挣扎的拽了一下安琮的袖子:“二哥儿!姑娘她从嫁进王府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今儿说话就抄了王府,可姑娘有什么错——” 人远去,声远去。 雨还在眼前纷纷落下,风声还在轻轻响动。 安琮似乎是叹了一声,抬脚缓缓朝前继续走去。 待他行到了一处院落门口的时候,终于也看到了站在院门屋檐下的安妡。 安妡身上穿着一身深绿色的盛装,上面绣着银白色的花儿,头发散着,没有束起来,也没有钗环做装饰,有几根,已经沾上了水。 再看见走过来的安琮的时候,安妡愣了一瞬,眼睛有些红。 安琮站在雨中,没有向前,离着安妡还有五步之遥:“对不住,是我……” 对方打断了他的话,只听安妡轻声说道:“我还以为,今儿来抄家的,会是宋悠,难为我穿了这么好的衣裳。” 说话,眼中一颗泪掉了下来。 安琮愣了一瞬,负在身后的手,手指反复摩挲,他喉间微动:“是我太过着急,非要在今天动手,之前没有和他商量,事出突然,所以圣上让我来的。” 安妡轻声应了一下,看着安琮眨了眨眼睛,有泪缓缓淌了下来,唇边却笑了一下:“二哥哥着急,是因为徐表姐吗?” 听了这样的问题,安琮眨了眨眼睛,没有再看自己的妹子。 安妡抬眼看向了这灰蒙蒙的天,哽咽道:“都说嫡女金贵,可我自出嫁以来,一没有丈夫疼爱,二没有弟兄姊妹扶持。反倒是那两个庶出的妹子,过得都挺好的。” 说到此处,安妡端在身前的手垂了下来,看向了安琮:“二哥哥,我还怀着罪臣的余孽呢。” 安琮抬眼,看向对方,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似哭似笑,丝怨似喜。 安妡继续说道:“你心里念着徐表姐,所以等不及除掉慕瑾林,还有和慕瑾林勾结的常无庸,我心里念着宋悠,所以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想见一面他。” 安琮轻叹一声:“二妹妹,皇子和别人不一样,抄家论罪,至多放到宗正寺,你陪着洛亲王在宗正寺中,虽说会孤寂,但一定不会缺衣少食,他日孩子出生,二哥哥再想办法将孩子接出来,好不好?” 听了这话,安妡却向后退了退,摇摇头,眼中的泪流的更多了,歇斯底里的喊道:“我不想和他在一处!我恨他!宗正寺相伴以后余生?你还不如叫我去死!” 随着这一声嘶喊,空中一道惊雷劈下,安琮猛然抬头看着自己原本端庄大方的妹妹,愣在了原处,久久不能言语。 他想上前安慰一下她,却是脚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突然—— 安妡呛咳了几声,口中有黑血涌出。 对面安琮一惊,抬脚奔去,溅起来基础水花。 他到了安妡旁边的时候,安妡正好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安琮压着心中的惊诧,手轻轻擦了擦安妡嘴旁的黑血,却是越擦越多。 他沉声道:“二妹妹!” 安妡口中黑血不断的涌了出来,唇角弯了起来,她的眼睛很亮,手微微抬起,宽袖滑落下来,白皙纤弱的手臂上赫然有一条黑线。 竟是花开一夏。 她伸手拽了一下安琮的衣领,笑道:“二哥哥,我死了就解脱了……我不想,和他在一处,我害怕……” 安琮垂眸看着安妡欣喜的神色,沉声道:“你何必呢。” 安妡嘻嘻笑了起来:“他总算还有一点夫妻情意,他说,皇上疑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让他倒霉,让我做了个选择……我自然选服毒,这样我就能……等着宋悠来的时候,死在他怀里了……” 说着,安妡眼轻轻闭上,泪水滑落,合着口中流出的黑血沾染在了安琮的手上。 安琮抱着自己妹子的尸体,有些愣了。 他比安妡早出生半年,大概也算是相伴长大,虽说他为庶,她为嫡,但幼时在家中私塾读书,每天结伴,讨论诗书,偶尔,这个妹妹还会给他塞一些零碎的吃食玩·物。 一晃眼,竟是阴阳两隔。 抬眼看了一眼这雨幕,安琮一时心痛,想起了死了的苏姨娘,心中酸楚,竟是一颗泪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安妡的脸上。 洛亲王府的这边事情还未全部结束。 宋悠也不过刚刚到了城门口。 宫中情形还无法得知,但宋悠看到城门口全是洛亲王府的人时,也就大致想到了宫内是何种境地。 手中软剑有内力加持,刚硬无比,雨从眼前飘过,不由多说,一场厮杀已将开启。 纵他又通天的本事,此刻在二十多个的人的围攻之下,收敛着杀招的手,此刻也是稍显力不从心。 然而心中焦急,迫使宋悠放弃了收敛杀招的剑意,身体翩然,手中剑变化更快,让人捉摸不透。 几个漂亮的剑花用过之后,宋悠已不知自己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没有杀人,但听耳边痛苦呻吟此起彼伏。 顾不得多看一眼,人已经从城门这里冲了出去。 谁知刚刚出了出了城门,城外的林中,杀机不断,羽箭从他耳畔和身旁飞过,他旋身躲开,却还是有些已经划破了衣衫。 正待宋悠想着该要过去了时候,迎面便见到一个手持长剑的人从一棵树的树冠上飞起,朝自己攻了过来。 不敢丝毫大意,宋悠几下躲开,伸手将剑一扫,转而落在地上,几下躲闪之后,人一滑,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之中。 追杀着宋悠的人见宋悠进了山洞,一时不好直接进去,生怕里面有什么埋伏。 而宋悠到了山洞之后,喘了几口气,低声骂道:“累死了,这样下去,我还没到京郊的军营,先得被他们给耗死。” 说罢,宋悠竟坐了下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淌了下来。 洞外,并没有安生,有什么东西被人丢了进来。 宋悠抬手一接,竟是一个赤金的钿花。 只听洞外的人扬声喊道:“王爷说,让小人在这里等候宋大人,并交代小人一定将尊夫人的东西交给宋大人。” 第二百五十章 杀出生路 手紧紧握着那赤金的钿花,宋悠的手被这东西硌得生疼,却是不能松开一瞬。 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东西,这是他亲手给她戴上去的。 安妘,竟然已经落到了慕瑾林的手上。 那,留给安妘和宫里的时间更是紧张,每拖延一分,就是多让慕瑾林嚣张一分,让安妘和宫中的人多受一分苦楚。 宋悠靠在山洞的石壁上,冷笑一声,扬声和外面的人叫嚷道:“怎么,你们王爷是怕了不成?” 外面的人冷冷回道:“王爷?王爷怕什么!” 宋悠小心翼翼的将钿花收到了怀中:“怕我将京郊的救兵请过来,坏了你家王爷的好事,让他逼宫不成,反成阶下囚!” 这话喊完,那外面的人还未开口说话,忽然见到雨幕中白光一闪,冰凉的剑已经从自己的手腕上擦过去,鲜血登时飞溅而出,拿着剑的手将剑松开。 众人皆是一愣,只见宋悠的剑挨个朝他们自己刺了过来,每一剑,都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 雨幕中的血光和剑光交织在一起,在这样的密林之中,白日之下更似黑夜。 这样的感受,安妘此刻也正在体会。 当安妘被慕瑾林抱着到了别院当中的内室当中后,她也终于被慕瑾林给放了下来。 安妘的双脚刚一落地,伸手就拔了簪子要朝着慕瑾林刺过去,奈何对方动作比自己快些,伸手攥着了安妘的手腕,用力一捏,簪子便落在了地上。 手腕被捏得生疼,安妘额上出着冷汗,却仍然瞪着慕瑾林。 慕瑾林被她这样倔强愤恨的目光逗笑了,手拽着安妘一个用力,人又从新到了自己的怀中。 他低下头,和安妘轻轻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一定会待你好的,你等我回来,再回来时,我就是这天下的主人了。” 安妘狠狠啐道:“谁稀罕你对我好。” 慕瑾林的手安妘的手腕上松开,抱着安妘,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面颊:“你这样说话,倒像是打情骂俏。” 说完,他轻声笑了起来。 安妘有些被恶心到,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一时不知究竟是何原因,干呕不止。 慕瑾林缓缓松开了她的腰身,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眼前有些失焦,竟轻声说道:“算算时间,你二姐姐应该去了,她和你一样,都怀了身孕。” 听着这样的话,安妘又干呕几下,缓了缓,抬头看着慕瑾林,蹙眉问道:“去哪?” 慕瑾林眼波流转,看着安妘的脸,眉梢微挑:“无所谓去哪,最终我把你带回来了就好。” 安妘厌恶的皱起了眉毛,退后一步:“疯子。” 这样的咒骂之语听在慕瑾林的耳中,没有引起愤怒,他反而看着她笑了笑。 慕瑾林眉梢微挑:“是啊,我本来就是疯子。” 说着,他缓缓从怀中掏出来了一样东西,一个棕色的泛旧的荷包,那是那天他让青竹从六合殿中拿出来的。 安妘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愣了一瞬,又错开了双眼。 倏地,下巴被人紧紧捏住,慕瑾林用力的一拉,将安妘的脸拉到了自己的脸跟前。 只听慕瑾林轻声说道:“当时,我母妃尚才人位分低,是个人都能踩上一脚。那个时候,她住在芝兰宫中,芝兰宫的主位每天折磨她还不够,还每次一定要折磨折磨我。” 下巴被人捏得生疼,安妘喘气了气。 慕瑾林双眼通红,欣赏着安妘的痛苦:“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去找父皇,父皇根本不见我,守在门口的周游人说父皇刚刚继位,事情多得很,忙不过来,让我懂事儿!” 安妘张口:“松……松开我!” 慕瑾林摇摇头,反而更用力了一下:“我那天去芝兰宫的时候,天上下着雪,正好又碰见那个疯婆子发疯,让我母妃褪了衣裳跪在雪地里,我去抱着母妃,母妃一把把我推开,说我就不该出生,她说她根本不想做皇上的女人,她喊的声音那么大,整个芝兰宫的人都能听得到。” 安妘抬手,狠狠的打了一下慕瑾林的手,慕瑾林吃痛,皱眉,手微微松开,看着安妘,有些痴,有些哀。 他伸手要去碰安妘脸庞的发丝,却被安妘给躲开了。 慕瑾林笑了一声,将手放下:“那天,我亲手拿着砒霜喂到了母妃的嘴里,让所有人以为,是芷兰宫的主位杀了我母妃,一切的痛苦就都结束了,我便被送到了太后那里。” 安妘听到这里,浑身一抖,向后一退,跌坐在榻上,看着慕瑾林,不敢再说一句。 慕瑾林看着她的样子,朝她走了过去,微微蹲下,仰头看着安妘:“我头一次见你,还以为见到了母妃,你后来,分明也对我有意,为什么,去喜欢宋悠?” 安妘低头,看着他的手缓缓覆在了自己的手上,额上冷汗流出,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见到安妘这样的神情,慕瑾林好似很是高兴,他笑了起来,伏在榻上笑了起来。 安妘听着这样的笑声,一瞬是动也不能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慕瑾林终于停止了笑声,他起身,轻轻勾了一下安妘的下巴:“我要去宫里了。” 声落,人已转身离开了内室,走出了这间屋子。 此刻,慕瑾林这间别院当中,昏睡着被人关进柴房当中的宋思已经转醒。 门外的雨声还没有停下,宋思缓缓坐了起来,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衣裳,笑了一下。 他伸手点住了自己身上的几大穴道,靠在身后的草垛上面平静了一会儿,才站了起来。 四处看了看,发现这柴房后面并没有人站着。 宋思弯腰,从靴子的缝隙当中摸出来一个灰色的小珠子,这珠子是火云弹,只要丢出去,这间柴房就困不住他。 而在柴房这里挥了之后,他的动作必须要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中寻找安妘,最坏的结果是,安妘根本不在这里。 但总要一赌,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这里等死就对了。 这样想完,宋思双眸轻轻闭上,朝一个方向将手中的火云弹给丢了出去。 轰然一声,这个本就破旧的柴房便被炸开。 炸然响起来的声音。 有酒盏被摔碎的声音。 是在宫中的祥和殿上。 摔下酒盏的人,不是别人,是皇帝。 殿中的人本就慌乱,此刻听见皇帝手中的酒盏摔在地上,更是一惊。 周游人连忙凑上前去:“皇上今儿喝得多了,该停了。” 宋威也凑了过去:“皇上——” 还不待宋威说话,皇帝一把拽住了宋威的袖子,压低声音道:“让周游人带着你,从密道离开,速去胶东那边和大军汇合,无论京中有何变故,西域三十六国都是一大隐患,你非去不可。” 未料到在这样的关头,皇帝会和自己说这些,宋威先是一愣,后摇摇头:“皇上,现在……” 皇帝趴在桌上,原处之人不明所以,以为皇帝是十分难受:“你快去,这一时半刻的,不会结束,朕也不会立即就死,但那边情形不容乐观,粮草一事,只能稍缓,但你必须水路转陆路的迅速带兵过去。” 宋威见皇帝坚定,只能郑重点头。 周游人轻叹了一声,扬声道:“宋将军,劳烦您和咱家一起去后面给圣上取一碗醒酒药来吧。” 宋威颔首,随着周游人的脚步而去。 殿中下面坐着的嫔妃和大臣们一时都将目光收了回去。 外面的雨声比之前小了一些,却还没有停。 这场雨,已经下了快要两个时辰。 此刻,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官眷,尖叫喊道:“是……是洛亲王!” 话喊完后,众人惊愕朝门口看去,只见洛亲王身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身后携着六个侍卫缓缓朝大殿上坐着的皇帝走来。 待到了皇帝的跟前,抱拳道:“儿臣,还未向父皇献上寿礼吧。” 皇帝缓缓直起了身子,看着下面站着的慕瑾林,沉声道:“京兆府尹说,你要谋反,说外面那些围着祥和殿的人都是你的。” 周游人此刻不在皇帝身边伺候,有小太监朝皇帝这边凑了过去,将皇帝扶了起来。 慕瑾林看着皇帝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还汩汩从脑袋上流着血的京兆府尹,坦然道:”儿臣不想谋反,只要父皇用了儿臣送的寿礼就好。“ 说罢,慕瑾林身后的侍卫将一样细长的东西取了出来,承到了皇帝的面前,在桌前缓缓铺开。 原来,竟是一张纸,和一支笔。 又有一个拿着一块砚台和一块墨走了上去,放到了桌上。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又坐到了金座上面:“诸位卿家,继续享用宴席吧。” 慕瑾林面色一变,伸手从身侧旁的侍卫身旁抽出了一把长刀,伸手随意一砍,竟将邻近桌前的一个妃子的手臂给砍了下来。 殿中妇人尖叫起来,有的已经不能再在桌前坐着。 在坐的大臣有些也是战战兢兢,偏偏此刻宋念站了起来,冷道:“洛亲王,如此逼宫,还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你当你取得了皇位,又有多少人能真心服你,又有多少人真心效忠于你?你的江山又你那个坐得了几时?”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及时出现 这话一出,慕瑾善也站了起来,指着慕瑾林道:“五哥,还是莫要如此的好,这样的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还会落下个弑父篡权的名声,何况,纵然你手上有些兵力,可诸位皇子从小也在论剑堂学过几招功夫,殿中还有几个武将在场,我们若真要和你手上的兵力拼上一拼,未必不能赢。” 这话一出,几个武将也站了起来,纷纷嚷道:“是啊!我等最恨奸佞小人,要是你洛亲王取得皇位,俺第一个带头谋反!” 一时,殿中议论纷纷,有人哄嚷,有人哭了起来。 但却只有皇帝和慕瑾林沉默不言,盯着彼此。 正如祥和殿外,对峙却一下的御前侍卫和叛军。 雨变小了一些,比之前柔了不少,风也小了不少。 所以宋思从那柴房出来之后,脚下轻功步法变化迅速,轻功飘逸,倒是比之前的速度快了不少,纵然有追兵在后,但也还是在这不算大的别院当中,迅速找到了安妘的所在。 窗子从外面被猛然推开的时候,安妘立即站了起来,在看到是宋思的时候,人已经跑到了窗前。 “你无事吧?刚才从树上摔了下来,想必又是旧疾影响的,你的身子……” 宋思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又捂住了她的嘴:“别说这些了,我们得快走。” 言罢,还未等安妘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宋思揽在怀中,从窗口掠了出去。 后面还有许多人追赶,宋思不敢放松下来,寻到这别院的马厩,带着安妘跳到了一匹马上,缰绳一拽,马鞭轻挥,便冲出了这里。 耳边风雨萧瑟,安妘被宋思紧紧护在怀中,眼见有许多白羽箭从旁边飞过。 她的双手紧握:“你知道从这里怎么去京郊的军营吗?” 宋思轻应一声,扬手又挥了一下马鞭。 林中雨滴落下的时候少些,但风夹着树叶直往安妘的脸上打,平日里养得娇嫩的面庞被这树叶刮得生疼。 宋思在她身后,眸色坚定,咬着牙关,那些树叶打在他脸上的时候,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安妘回头去看宋思的时候,见到他脸上坚定的神情,一时竟有些恍神,好似看到了宋悠一般。 不知何时,身侧已经没有白羽箭乱飞,安妘正有疑惑,却见原来已经到了京郊的军营。 宋思不敢耽搁,只带着安妘快马往前冲去,直到到了护栏外面,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 护栏里面,纵然现在正下着大雨,却也有小兵守着,见到有人来,连忙跑了出来:“尔等何人!” 宋思没有下马,沉声道:“我要见你们的领将霍云!” 小兵抬眼看着宋思和安妘,摇头:“霍云将军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宋思没有再与那小兵多言,只从胸前摸出来一块玉佩送到那小兵眼前:“这是玉佩上绘制的是宋家的家纹,你可认得?” 小兵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之后,连忙抱拳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您是宋大将军的人,还请快进。” 说着,那小兵已亲自牵着缰绳朝军营中走去。 宋思将手放下之后,又紧紧的抱住了安妘。 察觉到宋思有些紧张,安妘蹙眉,低声问道:“咱们已经到了这里,他们也停止了猎杀,还在担心什么?” 宋思轻叹一声:“没有,还没有结束。” 声落,雨未停,马止步。 已经到了霍云的军帐前面,宋思从马上跳了下来,也拉着安妘跳了下来。 安妘眉心一直皱着,想着宋思刚才的话,在进到霍云的军帐里面的时候,没忍住张口便问:“小宋大人可曾来过?” 霍云起身,绕过桌子:“哪个小宋大人?” 安妘垂眸:“就是宋悠。” 霍云听着安妘的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狐疑的看向了安妘,沉声道:“没有来过。” 宋思,转头看向了安妘,有些疑惑。 安妘握紧了双手:“之前慕瑾林拦住你和我的去路时,说宋悠已经从宫中打了出来,为要道京郊调兵,时间过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到,恐怕是凶多吉少。” 霍云皱眉:“宫里?宫里现在何事?又为何要调兵?” 宋思垂眸沉吟一瞬,抬脚向前一步,将怀中的玉佩摸了出来:“在下是宋威大将军的五哥儿,宫中·出了乱子,是洛亲王在犯上作乱,还请霍将军带兵过去保皇上安危。” 霍云垂眸看着那玉佩愣了一瞬,随后又看向了宋思,沉声道:“的确是宋家的家纹没错。” 安妘心中挂念宋悠的安危,有些急切:“那快带兵过去吧。” 霍云看了一眼安妘,摇摇头:“不妥,我们是禁军,除非有圣上的诏令或者是虎符,否则不可擅自调兵,若……” 安妘咬牙,耐不住心中急躁,竟上前将霍云身旁的佩剑给抽了出来:“你到底去不去!” 霍云看着安妘,很是无奈:“我并非不去,只是需要……” 安妘打断了霍云的话:“现在只是宫里和城门,若要继续下去,说不定会连累整个京城的人遭殃,京城当中难道没有你的妻儿父母吗!特殊情况之下,还等什么诏令!” 霍云还有些犹豫:“可是……” 安妘开口就要骂,却被宋思按住了手:“你别激动。” 说着,宋思将安妘手中的剑拿了下来,又转头和霍云道:“在下知道霍将军的为难,这样,这件事如果事后被追究下来,算我的,倘若有功,算将军的,可好?” 霍云负手,抿着嘴唇,似乎是想了一下,最后坚定点头:“好,不过有功,我不会忘记宋五哥儿的!” 宋思听后,将剑一横,双手捧着还给了霍云,沉声道:“在下代家母和兄长谢过将军的救命之恩。” 霍云伸手,将剑握住,提着剑带着宋思朝外面走去。 安妘转身,也跟了上去,低声讽刺道:“好不要脸!” 听到这一声讽刺,霍云这才想起来这声音在哪里听过:这不是宋悠的妻子吗? 踏出军帐,宋思却转身将安妘推了进去:“你在这里,这里相对安全,不要跟着过来了。” 安妘被宋思推了进去,看着缝隙外面阴雨连绵的天,又转头看向了宋思,随后点点头:“好,我不跟着出去给你们添麻烦了.但是……” 没待安妘继续说下去,宋思已经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先救下三哥,其实三哥功夫好得很,可能遇上些人,脚程慢了一些,但一定不会有危险的,大哥说三哥是能活一千年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安妘听着宋思一本正经和自己说起来宋悠大哥说宋悠是祸害遗千年,一时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是点了点头:“多谢。” 宋思放在她肩头上的手缓缓拿了下来,和她笑了笑,转身便离开了帐子。 帐子外面,兵马走动的声音贯彻耳边,霍云安排了两队人马,一队是从帐前走,一队,从帐后走,两队人马都有强有弱,实力均衡。 霍云带领的是从后面的人马从秘密的小道上一路去到宫中,而宋思则带着人马从前走,引开一路追杀过来的慕瑾林的人,顺道要去寻找被困在路上的宋悠。 雨本来小了许多,此刻天上惊雷闪电不断,连续响了几下之后,雨又大了起来。 离着京城的城门不远的地方,宋悠还在和那三十多个人厮杀。 他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和武学奇才,但奈何这三十多个王府精锐,也都不是宵小之辈,强中更有强中手,几番交战下来后,宋悠不过伤及皮毛,根本打不退。 而在之后的所有交手,都是在耗。 这三十多人在耗宋悠的体力。 他打退一个便有另外一个上来。 一对三十好几,纵然有通天的本事,此刻也是难为。 宋悠已经将外袍扯落了,原本干净不染尘埃的白衣,现在身上也沾满了泥水,脸上,也沾了几滴鲜血,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他手中握着剑,缓步退了一下,对面有人拿剑刺了过来,四面八方都有人拿着剑刺了过来。 这一次,是这三十多人一起朝他攻了过来。 原来,他们也等不及了。 宋悠唇边竟有一抹冷意。 他旋身将剑一扫,内力深厚,震慑八方,然却还是有剑逼近他的胸口。 就在宋悠以为避无可避之时,却听得“噗”的一声,温热的血溅了自己一脸。 他身上毫无疼痛之感,被刺伤的不是自己。 宋悠微愣一瞬,但见剑尖从身前之人的背后没了进去。 剑又从给他挡剑之人的身体之中抽离了出来。 那人身子摇摇欲坠,登时跪倒在地。 耳畔厮杀声再度响起,竟是在京郊的禁军赶了过来。 然而宋悠心中没有喜悦,他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扶住了将要倒下的人。 是宋思给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宋悠看着宋思惨白的脸,心中一痛:“云之!” 宋思额上冷汗直下,捂着胸口,艰难的站了起来:“快,三哥,骑上马,快去宫中吧!” 说着话,人便要往地上倒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失败告终 宋悠连忙将宋思背了起来,一跃上马。 宋思伏在宋悠的背上,轻轻喘着气:“三哥,梦文她……在京郊的军帐里,那里还有四五十个士兵守着,相对安全,你记得接她回来。” 听着宋思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宋悠心中复杂非常,一时竟是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只能说道:“咱们一起冲杀出去,到了宫中,平了乱,有太医给你疗伤!” 说着,人已经挥剑纵马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刻尚在军帐中的安妘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前,她听着外面雨声,竟有些想笑。 到了这样的关头,女人纵然能努力到一种地步,但冷兵器的时代,手无缚鸡之力,也只能将战斗全交给了男人。 一场宫变,就可以让她所费尽的心思全部打水漂。 倘若慕瑾林成功了,那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给每个嫔妃定制擦脸膏子,打通更广阔的市场,一夕之前也就没有了什么意义。 好没劲。 她若慕瑾林的真的赢了,非但这些没有了,连宋悠也都……不能有了吧。 不知是不是孕中太过善感,安妘想到了宋悠,眼中竟是忍不住流下了泪,继而放声痛哭了起来。 宋悠,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他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累,从城门外杀到了城中,只听得一片混乱中,有人说周念白和安琮抄了洛亲王府,一回到宫中,不知为何,宫内便乱了起来,发生了厮杀。 宋思还靠在他的后背上,宋悠根本不敢停留也不能停留,纵然他拿着剑,拽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酸了。 入了京城,拦路之人已没有多少,但宋思却猛然呛咳起来,一口黑血喷出,洒落在了宋悠那本不在干净的白衣上面。 见黑血洒落在身上,宋悠拿着剑的手一软,艰难问着身后之人:“你中毒了?” 身后宋思似乎已经无力说话,他没有回答宋悠的话,只艰难的说道:“三哥,你莫要忘了梦文,你也莫要忘了,你要待她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马还在向前飞奔,已到了宫门前。 宋悠策马向前冲杀过去,冷道:“莫讲了!等结束了,你想说什么再继续。” 眼前,有人拿着剑冲了过来,后面也有人扑杀过来。 宋悠冷眉一腾,手一扬,低喝一声,旋身带着宋思跳下了马背,而那一前一后的两人因为收手不及,竟互相刺穿了对方的身体,双双坠地。 宋思被宋悠用力搀着,艰难道:“三哥……放下我吧。” 看了一眼虚弱不堪的宋思,宋悠没有理会,转身将宋思背在背上,继续向前杀去。 这是宋悠第一次开了杀戒,手上染了鲜血无数,但却很能分得清,哪些鲜血是敌人的,哪些鲜血是宋思的。 宋思口中流出的血,是黑的。 祥和殿的大门已经离着宋悠不远,可眼前的人却是不断。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宋悠带着人回来了,洛亲王必死无疑——” 一时,振奋人心,也撼动人心。 殿中原本正逼着皇帝写让位诏书的慕瑾林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后仰天笑了起来,他笑时,脚下踉跄两步,差点摔倒,还是旁边的王府守卫扶了他一下。 慕瑾林将那人的手打开,咬牙:“你们在这里守着祥和殿的门,本王出去会会宋悠。” 说完,人已经提着长刀往祥和殿外走去。 慕瑾林从高高的汉白玉石台阶上走了下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宋悠在雨中与人厮杀,早已破了他不杀人的说法,此刻没由来的想笑。 然而,在他看见宋悠后背上背着宋思时,脸色登时铁青了起来。 宋悠本就体力不济起来,但却一直不愿意放下宋思,行动早已慢了许多。 宋思已经察觉到了宋悠的动作慢了许多,撑起一口气,用力推了一下宋悠,自己站定在地上,没让宋悠再废这样的力气。 然而,他刚刚站在地上,便突感后心一疼,有刀贯穿了他的身体。 宋思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刀已经从自己的身上抽了出来。 宋悠也回过了头,正巧看到慕瑾林一刀刺穿了宋思的身体。 剑从宋思身体中拔·出·来的时候,带出一道黑血,血洒落,些许正好飞进了宋悠的双眼之中。 温热的血进入眼眶,有些热,有些灼,有些疼。 宋悠低喝一声,闭上了双眼,向后退了两步,却有泪从眼中掉了下来。 耳旁,刀带着风和雨又朝宋悠砍杀了过来,却依然没有伤到自己。 待宋悠再睁开眼时,朦胧间隔着血色,看到宋思直挺挺的倒在了自己的眼前。 宋悠伸手去接了一下宋思的身子,眼前也瞥见了宋思手腕上的黑线,他心中一慌,将宋思的袖子给拽了起来,却见宋思手臂上已经有了长长的一道黑线。 “为什么!” 宋思抬眼,看着宋悠笑了一下,艰难道:“我也总算不枉此生……救了自己的挚友和兄弟,还有……梦文。” 说着话,口中又溢出了黑血:“三哥,我不是个好儿子……你别让母亲和父亲知道……” 宋悠心中懊悔不已,却是无力至极,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 原来,竟是兄弟拿命换了他的命。 慕瑾林再次提着剑逼杀过来,耳旁刀剑碰撞和人们的嘶喊声充斥脑海,混乱了宋悠的思绪。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悠已经握着长剑贯穿了慕瑾林的身躯,然而,这还不够,他将的剑抵着慕瑾林的身子快步向前奔去,直到那汉白玉石的栏杆前,剑死死的钉在了石头上,慕瑾林也只能被钉在那里。 慕瑾林看着红着眼睛,有些发狂的宋悠,笑了一声,张口道:“知道吗?你父亲半途走了,我第一刀,杀了一个才人,第二刀杀了你的母亲!” 宋悠死死咬着牙,将剑拔了出来,又是一剑刺穿了慕瑾林的肺腑。 慕瑾林似乎不疼一般,口中有鲜血涌了出来,却还笑着:“哈哈哈,好友,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了。” 说着,口中话越来越轻,眼中却有泪掉了出来。 在宋悠看见慕瑾林这滴眼泪的时候,宋悠手一颤,从剑柄上离开,转头看向了这祥和殿前的一片死尸和鲜血。 见慕瑾林已死,守卫皇上的御前侍卫和京郊的士兵越发勇猛,将那些叛军杀得节节败退。 宋悠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宋思,身上好似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靠在了栏杆上,却又在下一瞬,将剑从慕瑾林身上拔了出来。 慕瑾林的身躯摔在地上,宋悠没有去看,只踩着这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的地上,朝宫门外奔去。 京郊外面,安妘还在等他。 当安妘被宋悠找到的时候,这一场大雨刚刚停下。 宫中的一场变乱也刚刚结束。 安妘抱着沧桑失神的宋悠的时候,没有问他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的抱住了他。 后来,宋府操办周夫人的丧事时,安妘才明白宋悠为什么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么失神。 皇帝中途召过宋悠,改了宋悠的任职,让他继续做禁军的统领,看守京城上下的安全,想着他刚刚丧母,心绪不宁,也就还是派了周念白带着粮草到西北一带,并宋威大将军一起守卫边疆。 而安琮因为查慕瑾林和首辅常无庸的案子有功,也升任了吏部侍郎,离着尚书只差一步之遥,并任命为内阁次辅,而辅国公的夫人康氏,其兄长居心不轨,辅国公和康氏难逃罪责,押宗正寺终身囚禁。 皇帝的诏书是当着安琮的面拟定的,御笔放下的那一瞬,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安琮:“你眼看就要双十,却还未娶妻,可有心仪之人。” 安琮愣了一瞬,抬眼看着皇帝,又垂下双眸:“微臣说了,怕皇上怪罪。” 皇帝眉梢微挑,心中不是不顾忌安琮寻一个高官贵女联姻,而今安琮如此一说,心中更是有些不太舒坦。 但为了颜面,皇帝还是笑了笑:“无妨,你与朕说说,看看朕能不能帮你全了心思。” 安琮叩首,沉声道:“常无庸的二哥儿之妻,徐书悦,是微臣的表妹,曾与微臣有过年少的情谊,现正被关在大理寺中听后发落,若皇上准肯,还请成全。” 皇帝听了这话,倒是直了直身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安琮,说不上来是喘了口气还是吃了一惊,遂又缓缓靠回了坐上:“你起来吧,朕允你就是。” 安琮谢了皇帝的恩典,从仁和殿出来后,在宫道上遇到了行动缓慢的安妘。 安妘的肚子已经有些显了,和安琮迎面走着,安琮快了两步到了她的面前:“今儿又来宫中送擦脸膏子?” 听到问候,安妘笑着点了点头,身旁的碧霜福身拜了一下。 安琮颔首:“天热了,还是注意些吧。” 安妘眉梢微挑,笑了一下:“二哥哥似乎心情不错?” 安琮微愣,点了点头。 安妘轻笑一声:“真好,宋悠自从上次宫变之后,心情似乎一直不是那么好,和我说着说着话,就发起了呆。” 碧霜在一旁,垂眸不语,神色有几分复杂。 安琮负手,眼睛转了转,只能叹了一声:“想来都要四个月了吧,不知有没有想过孩子取什么名,叫什么字?” 大结局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片祥和 安琮这话说得让安妘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皱眉看着安琮“为时尚早吧?” 对面的安琮咬了一下嘴唇,笑了一下“也不算早,如果我的妻子怀了身孕,恐怕不到一个月我就要想的。” 说罢,人已经抬脚走了。 看着安琮离去的身影,安妘转头问碧霜道“你不觉得早吗?真奇怪。” 碧霜垂眸,想了想“或许,二哥儿的意思是,姑爷没了母亲,心中难受,但姑娘让姑爷给孩子想想名字,姑爷换换注意力,就会好一些。” 安妘蹙眉,应了一声“成吧,那咱们今儿晚上让他想想名字,咱们先去黄贵嫔那里,把那一百两的银子收了。” 碧霜点头,跟着安妘过去了。 而安妘去了黄贵嫔那里之后,便又去看了看贞妃,现在在宫中的贞妃只每日晨昏定省的去伺候太后,再不问后宫的事情,但求带着慕瑾州平安长大,和安妘寒暄几句后,便将安妘送了出去。 安妘心中知道贞妃因着康夫人和京兆府尹的事情受了牵连,这一阵子多少会有些难过,便也没有再烦贞妃什么。 回到熙园当中,正是厨房那边准备晚饭的时候,安妘心中念着宋悠的事情,今儿又是让厨房那边做了宋悠爱吃的菜。 大概酉时三刻,宋悠已经从军营那边回到了园中。 碧霜找了借口,让心雨在院中伺候,自己则去拦住了宋悠的路。 从前厅过来的宋悠见碧霜等在自己去鳒鲽院的必经之路上,愣了一瞬,随后问道“你们姑娘叫你来迎我?” 碧霜忙摇头“这倒不是,是奴才自作主张,想和爷说一下姑娘近期的事情。” 宋悠听后,一时本就带着愁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愁色“怎么?是有什么事情烦着她了?” 碧霜垂眸“姑娘已经没了什么可烦恼的,她现在最烦恼的,就是姑爷的事情了。” 他皱眉“我的事?” 碧霜轻轻点头“奴才说句僭越的话,还望姑爷不要生气。” 宋悠手扬起一下“你说。” 碧霜垂首小意道“当时,奴才在宫中,没能和姑娘一同出去,却也看到了在宫里五哥儿最后的样子,后来,方大人和奴才说,原来是五哥儿替姑爷承了花开一夏的毒,奴才有幸,看到五哥儿的时候,五哥儿还剩着最后一口气,告诉奴才想葬在姑娘的窗下,每日看着姑娘就好,这些,奴才之前也都和姑爷您说了。” 宋悠想起宋思昏厥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平静的湖面,没有说话。 碧霜瞧了一眼宋悠,又继续说道“姑爷心疼姑娘,也想着五哥儿最后交代给姑爷的事情,故而,五哥儿的事情,连大将军也不知晓,姑娘这些日子更是没有察觉,可到底,姑爷自己个儿是有些过不去这个槛儿的。” 宋悠似乎是叹了一声“我当时,以为他已经死了,否则,该尽快将他送到太医院中,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可到底,还是我错了,倘若母亲的死是慕瑾林作孽,可到底,五弟是我害死的。” 碧霜想起宋思最后的惨状,心中也是难过,却只能继续劝道“姑爷千万别这样想,当时的情况,方大人也说了是回天无力的,最后,不还是姑爷亲手将五哥儿的骨灰埋在了那些白茶花下面吗,可这些,姑爷既然不想告诉姑娘,也该想得到,姑爷现在这样消沉,是早晚会让姑娘发现的。” 负手转身,看向了湖对面的鳒鲽院,宋悠想起了许多次安妘看着自己略微担忧的神色,沉默的朝湖畔走了过去,到了湖旁时,停下了脚步。 他垂首看着湖面上倒映着的自己,曾经这个最爱说笑的人,忽然之间沉默了许多,是个傻子也该要发觉什么不对,难为她那样聪明的人,竟然什么也没有问,只等着他自己愿意开口诉说。 宋悠深吸了口气,脚下轻轻一踢,将一颗石子儿踢进了湖中,打破了这湖面上的平静。 像是想通了什么,宋悠眼睛转了转,转身朝前走去。 碧霜见宋悠转身时,眉梢微挑,唇边有一抹轻笑,心中松了口气,也脚步轻快的跟了上去。 那天晚上,心雨和碧霜二人也终于听到了鳒鲽院屋中的笑声。 后来安妘再想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只觉得宋悠可能、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孩子? 而宋悠这边终于转好之后,也将剑琴和碧霜,心雨和那位宋先生的婚事提了上来,周夫人亡故,本该是要守丧三年,但宋悠念着奴才本也不算是直系的亲眷,也不好一直拖着人家几个人的好事,便提上来一起办了。 心雨和碧霜嫁的都算是本家,日后也都可以在安妘跟前伺候,倒也还算好。 大概快要到了冬天,只听说承袭辅国公爵位的安琮也娶了亲,只是对方出身不怎么高,不过是个江南某县令的庶出女儿。 但奈何是皇帝赐婚,京城大多数的人也就是茶余饭后说说心中奇怪,还想着这县令是不是要升官,结果看戏看到了最后也没有看到这县令有官职上的变动。 后来宋悠携着安妘去辅国公拜会安琮的时候,安妘见到了辅国公夫人后,回来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大明白了,就连她腹中的孩子也都有些激动的闹腾了好机会。 宋悠也是之后才清晰的得知,辅国公夫人正是徐书悦,那个嫁给了前首辅常无庸二哥儿的徐书悦,想来安琮和她有年少情意,闹腾了这么大一出才真正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过了年,安妘和宋悠算着本来该是出了正月这孩子才能落地,却被宋悠的大嫂子王氏上赶着塞了稳婆和嬷嬷,说生孩子这个事情是没有准头的,得早早做好准备。 也幸亏王氏准备的很是妥当。 正是元宵佳节,宋悠带着安妘出去看了灯会,也不知是谁先提起了买花灯,安妘笑着说起宋悠那个时候拎着灯笼坐在她墙头的事情,谁知宋悠却想起来了宋思买了个花灯送给了她,一时心中又别扭了些,正说笑时,安妘一时间腹痛非常,满头的冷汗滴答流下,吓了宋悠一跳,赶紧给抱回了熙园。 那天真是折腾了一晚上,也惊动了在宋府的两位嫂子,王氏直哭着说,婆母走得早,没能照管好弟媳,这怀着身孕还能到处乱跑,出了事她还得去宋家的祖宗跟前磕头认罪。 宋悠听着里面安妘的惨叫声心烦,看着大嫂更心烦,完全不明白大嫂从哪里来的这些理论,只能心烦意乱的在门口乱走。 大概是过了子时,终于听到了婴儿的哭声,宋悠的心才放松下来。 只听里面的稳婆喊道“是个姑娘,姑娘——” 心雨一把抓住了碧霜的袖子“诶呀,正月生的女孩是娘娘命。” 宋悠本想冲进去看看,听到了心雨的话,没忍住回头和心雨说“才不当娘娘呢,你别胡说!” 结果话一说完,又是一阵婴啼,只听稳婆喊着“哥儿!是龙凤胎!” 此刻,王氏才从廊下站了起来,箭步走到了屋中,不忘和宋悠说道“快,修书给老爷,连忙送到西北那边,让老爷给孙子起名,宋家添丁大喜,大喜。” 宋悠进到屋中,看着嬷嬷手中怀抱着的皱皱巴巴的婴孩,又看向了躺在床上闭着双眼喘气的安妘,心中也不知什么是什么感觉。 嬷嬷将两个孩子抱到了他跟前,宋悠看了看孩子,却咬了一下嘴唇,到了榻前,手轻轻的将粘在安妘脸上的头发拿开了。 安妘睁开了双眼,声音轻轻的“让我看看他们。” 宋悠点点头,起身,却从抱着女孩的嬷嬷走了过去,将那女孩抱到了安妘的跟前“她叫绯声好不好,你看她的眼睛,特别像你。” 安妘本没有什么力气,却在听见宋悠说了这样一句,又笑了一下,刚生出来的小孩儿皱皱巴巴的,能看出什么呢? 本想说话,却已然没有了什么力气,只能昏昏沉沉的躺了下来。 宋悠似乎比起儿子更喜欢女儿,大概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妹妹的缘故。 所以,打从一开始,宋古声就不太被宋悠喜欢。 而他的名字,本来应该是按照爷爷的想法,叫古凌的,但后来爷爷知道了姐姐叫绯声,就给他改成了古声。 以至于后来,姐弟两个去辅国公府的私塾念书的时候,经常被表弟安元凌笑,说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互换了。 这还不算,在八岁那年,母亲又生一子,爷爷这次非常坚定,要给弟弟起名叫宋淩声。 所以,每次宋古声看见自己的弟弟的时候,总是莫名一肚子的气,每次戏弄他的时候,又被安妘打,如此反复,情形越加严重。 不过,谁家的兄弟不打闹呢? 又不是只有熙园里的孩子打闹,这个只有宋悠和安妘的园子也是时候该有这些欢快吵闹的声音了。 园中只有一个地方是安静的,是鳒鲽院窗下那一丛白茶花,那一丛由碧霜姑姑负责照看的白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