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虐渣宝典》 正文 第一章 透骨钉 青玉阁,四面环水。 无边无际的夜色里,喊杀震天,犹如沸腾了一锅的热油。 花千树凭窗而立,焦灼地眺望着四周腾空而起的火光,赤、裸的脚踝上拴着的金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七皇叔夜放将她囚禁在这与世隔绝的水榭已经整整三年,今夜便是夜放毒发之日,也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柳江权与她里应外合,攻入王府,大仇得报之时。 可她却心乱如麻,胸口处犹如压着千钧巨石,沉甸甸地难以喘息。 青玉阁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夜风席卷着澎湃的杀气涌进来。 门口处趾高气扬地站了一个锦衣美人,身后刀剑林立。 劲王府郡主夜幕青,她曾经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花千树惊喜地扭过脸,瞬间激动得泪盈于眶。 “慕青!是你!” 她跌跌撞撞地飞奔过来,一时忘记了脚下锁链,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夜幕青抬步迈入水榭,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世人传闻七皇叔金屋藏娇,将你花千树宠进骨子里,如何竟然是像一条狗一般拴着?” 话里满是讥讽与刻薄,花千树愕然抬头:“慕青,你......” 夜幕青缓缓蹲下身子,唇角勾起一抹阴冷:“你的七皇叔适才已经被万箭攒心,死无全尸。花千树,你可舍得?” 花千树的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鲜血淋漓,仍旧嘴硬道:“当年夜放他为了霸占我,诬告我父亲私通外敌,屠我花家满门,此仇不共戴天,我恨不能将他食肉寝皮,有什么不舍?” “呵呵,”夜幕青笑得畅快,寸长的指甲缓缓地滑过花千树不见天日,略带苍白的脸:“妹妹你可真幼稚,我这样说,你就真的相信?” 今日的夜幕青有些陌生,阴冷得就像一尾毒蛇。 花千树颤着声音:“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花家灭门,其实与七皇叔没有半分关系。如今不怕实话告诉你,彻底断了你对江权的念想。当年模仿花将军笔迹私通外敌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权,你天天挂在嘴边上的未婚夫婿,如今我劲王府尊贵的郡马爷。” 花千树瞬间如遭雷击,脸上血色尽褪:“不,不可能!我父母养他二十多年,教他武功,助他平步青云,他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不可能?”夜幕青“咯咯”娇笑,活像是一只下了蛋的母鸡:“他在你父亲淫威之下苟活了二十年,出生入死替你花家成就功名,可你移情别恋,与我七皇叔私通,你父亲便捉他一点微末错处,要上书弹劾他,撤他官职,借此毁了你们的婚约。我父王又对他多有赏识,并许他富贵荣华,你说,他这样的聪明人,审时度势,能不立即大义灭亲吗?” 花千树一脸难以置信:“夜幕青,你血口喷人!你明知道我与七皇叔当初是清白的!柳江权呢?我要当面质问他!我不相信!” 她挣扎起身,脚腕锁链响得仓惶。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锋利的指甲滑过花千树羊脂白玉一般的脸颊,带起两道血光。 “死到临头你竟然还心存妄想!”夜幕青嫌恶地擦擦指尖,脸上变得狰狞起来:“你柳大哥现在正在外面替你的七皇叔收尸呢!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活着见到他的。你觉得他能容忍你的背叛吗?而你还会惦记着自己的灭门仇人? 可笑七皇叔将你保护得密不透风,你还不知道吧?三年前带兵抄家,下令屠杀你家人的不是七皇叔,正是柳江权,你母亲与嫂嫂们不识抬举,也都是死在他的剑下。” “畜生!”花千树的身子颤抖成一片纸,目眦尽裂:“夜幕青,是你害我,从中挑拨,是不是?枉我花千树舍生忘死救你,待你不薄!” 夜幕青满是怨毒地紧盯着她的脸:“救我?花千树,你可真够愚蠢,这种串通一气的绑架陷阱你也看不穿?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你命大,安然无恙,我又何至于殚精竭虑地灭你满门? 不怕告诉你,当初,栽赃你父亲的主意是我出的,让江权灭你满门以表忠心的旨意,也是我向太后讨要的。就连抄家那日,意图坏你清白的两个士兵也是我找的。 若非是那日里七皇叔不管不顾地将你掳上马背,带回王府,你如今早就被官卖到教坊司,日夜受人凌、辱,生不如死!” “我杀了你!” 花千树哑声嘶吼,猛然从地上飞身而起,犹如离弦之箭径直扑向夜幕青。可惜,脚上锁链提前出卖了她的意图。 夜幕青身形一闪,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侍卫高手错步上前,一股巨大的力道如浪潮一般向着她席卷而至,她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了两圈,方才砰然落地,心口处甜腥翻涌,如同撕裂。 夜幕青后退两步,笑得愈加放肆:“还好江权告诉我,你这三年一直在暗中修习花家的独门心法,我早有防备。给我将她手筋脚筋挑断,看她还如何猖狂?” 侍卫领命上前,花千树遭受重创不敌,不过是手起刀落,血光飞溅。 两声凄厉惨叫,令闻者动容。 花千树在地上抽搐成一团,将一口银牙咬碎:“夜幕青,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给你!”夜幕青得意狞笑,狰狞的五官扭曲变形,探手自袖中摸出一个铁盒:“这里是我特意为你打造并加持的三十六根透骨钉,据说当最后一根没入天灵盖,受刑之人就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而且,你身上不会有明显的伤口,一会儿江权若是见了,也只会当做你是不知好歹为七皇叔殉情,他就会彻底厌恨你一辈子!” 花千树抬眼,望着夜幕青手中闪着幽幽寒光的钉子,满怀悲愤与蚀骨恨意:“就为了一个男人!夜幕青,你丧心病狂,不得好死!” 夜幕青咬牙切齿,目中满是戾气:“就是为了柳江权!这三年里,就算是明知你背叛了他,就算是我安排下药,令你委身七皇叔,他还仍旧对你念念不忘!他想你一分,我就多恨你一分,一点一滴地积累,早就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给我动手!” 一根根透骨钉透骨而入,痛彻骨髓。 花千树遍身大汗淋漓,疼得浑身抽搐,惨叫声嘶力竭,犹如杜鹃泣血。 侍卫不忍,扭过脸去,双手打颤。 只有夜幕青笑得愈加猖狂:“想想七皇叔对你一往情深,为了你甚至不惜得罪了大半个长安王朝,招惹来今日的杀身之祸,真是死不瞑目!你我姐妹一场,你死后,我会记得,让你长发覆面,口塞稻糠,无颜面对他!” 花千树已经被折磨得气若游丝,咬牙一字一顿,支离破碎,宛如裂帛:“我,花千树,愿入地狱油烹火炙,换夜放来世长生,你们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字字带血。 青玉阁外,厮杀声终于逐渐消匿,水榭走廊之上,隐约有脚步声匆匆,混合着熟悉的佩剑碰撞铠甲的声响。 是柳江权。 夜幕青咬牙切齿:“杀!” 花千树的嘴被严严实实地捂住,最后一根透骨钉没入天灵。 魂飞魄散。 正文 第二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花千树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冰冷的青石地上。 四肢酸软,头痛得好像要炸开一般。 自己竟然没有死? 艰难地睁开眸子,雕花床,菱花镜,这里分明是自己的闺房,三年前花家还未遇难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摆设,分毫不差。 甚至于窗前的白玉净瓶里,还按照她的喜好,斜插着一株紫玉兰。 旁边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带着哭腔:“她,她真的撞没气了,贾老大,这可怎么办?郡主可只交代让我们毁了她的清白。” “怕个熊!花府如今已经被满门抄斩,有什么好怕的?把人架出去,正好跟花家老少一块拖去乱葬岗喂狗。” 两人计较一定,便扭脸向着花千树这里看过来,正好对上她一双赤红如血的眸子。 “妈呀!”年轻的士兵吓得一声惊叫:“诈尸了!” 这两人花千树都识得,三年前花家被抄斩那一日,就是他们二人满脸淫、笑着将她拖入自己的闺房,欲行不轨。 那时候的她只会些花拳绣腿,又哭得精疲力尽,正当万念俱灰,想要一死以保清白的时候,夜放提剑一脚踢开了房门,斩杀了二人,将她掳上马背,不管不顾地打马离开。 可现在,二人仍旧还活生生地杵在自己面前。 她艰难地活动手脚,身上完好无恙。 难道,自己竟然重生了? 就在三年前,花家被灭门的那一日? 贾老大冲着那士兵一瞪眼:“瞎咋呼什么?这是没死透,又活了!合该你我今日有这艳福,重新提枪上阵把她办了,到郡主那里领赏去。” 那人怕得双腿打颤,抖成筛子:“我,我怕是不行了,尿急!我到外面给你放哨去!” 不待同伙发话,就拉开屋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贾老大不屑地骂了一句“孬种”,扭过脸来,冲着花千树兴奋地搓搓手,就猴急地解了裤子,如饿虎捕食一般,扑了过来。 花千树抬腿毫不犹豫地一脚,贾老大没有提防,痛得蹲下身子,咬牙闷哼两声,就立即恼羞成怒,五官变得凶狠起来。 “臭娘们,不识抬举。” 重振旗鼓,再次飞扑而上。 他当了许多年的兵差,可不是吃素的,下了狠手。 花千树刚刚苏醒,气力不济,被他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床上,一阵头晕目眩。 她咬牙使尽全身气力,猛然爆发,以迅雷之势擒住贾老大欲行不轨的手,一个擒拿手,瞬间反败为胜,将他压在底下。 拳头像雨点一般落下来,带着对柳江权与夜幕青的彻骨恨意。 贾老大懵了。 他不明白,适才还像个小绵羊一般任人宰割的女人,如何就突然生龙活虎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娴熟的屠夫,四两拨千斤地制约住了自己所有的要害之处,令他反抗不得。 门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被一脚踢开了。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涌进屋子里来。 花千树瞬间怔住了,全身血液沸腾。 会是他吗? 他赶来救自己了? 贾老大趁机翻身,逃下床,手忙脚乱地系好腰带,抬手一指秀发散乱,满面潮红的花千树:“是,是她勾引我,求我以后关照她。” 花千树猛然扭过脸,被众星捧月一般站在闺房门口的,不是七皇叔夜放,而是柳江权。 手中长剑犹自滴着殷红热血。 柳江权双目如锥,紧盯花千树,咬牙恨声:“果真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父母兄长尸骨未寒,你竟然就公然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情!” 身后士兵悄悄地交头接耳,打量花千树的目光充满了鄙夷与不耻。 灭门之仇,辱身之恨,瞬间犹如滔天大火汹涌燃烧。 花千树咬紧了牙关,不动声色地捡起一旁掉落的发簪,艰难地挣扎起身,双脚落地,便忍不住双膝一软,踉跄两步,差点就跪倒在地上。 她抬眼望着柳江权手中森寒长剑,冷不丁便惊出一身冷汗。 柳江权武功高强,此时莽撞拼命,无疑就是以卵击石,自取死路! 更何况,还有罪魁祸首夜幕青仍旧逍遥法外! 她必须要忍辱负重,总有一日,要将这灭门之仇,一并奉还。 花千树仰起脸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目中的刻骨恨意,红着眼圈委屈辩解:“我是冤枉的!适才那人说他是受了夜幕青的指使……” “胡说八道!”柳江权不悦地打断她的话,带着厌憎:“慕青那般温柔良善,待你如同姐妹,你竟然背地里这样诋毁她?” 花千树心底一声冷笑:“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慕青她喜欢你,所以数次挑拨你我关系,甚至与歹人串通一气,假装被绑架,意图除掉我。 如今我已经落得这步田地,的确配不上柳大哥,那么,我们的婚约便自今日起作罢,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花千树迫不及待地要与他划清界限,最后几个字沾染了情绪,说得咬牙切齿。 柳江权身上猛然蒸腾起怒气,向着她一步步逼近,目光如刀:“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甩脱我,好与七皇叔双宿双飞是不是?” “不是!” 花千树还未来得及解释,已然失去理智的柳江权已经一把卡住了她的喉咙:“慕青说的没错,你从来都看不起我,你与那些攀龙附凤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都该死!” 花千树心口处一阵难言的窒息,眼前金星乱舞,挤不出一个字。 只要,柳江权的大手略一使力,自己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 她甚至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冰冷气息。 “太后下令,花家女眷官卖,可并未说要取她们性命,柳副将这是打算违抗太后的懿旨吗?” 一句话,一声雷。 声音不急不徐,却如名剑纯钧出鞘,雍容深邃,在花千树的心里骤然掀起轩然大波。 柳江权的手一松,她便跌落在地上,贪婪地喘息,急切地顺着声音望过去。 夜放一袭烟色锦袍,自院外缓步而入,裹着夕阳余晖,气度犹如一方寒玉,光华内敛。 分明只是一个人,信步闲庭,身后却好似率领着万马千军,气度雍容,狂傲俊冷。 他来了! 他果真还是来了! 剑眉朗目,依稀如昨。 愿入地狱油烹火炙,换夜放来世长生。 誓言言犹在耳。 正文 第三章 难道他也重生了? 柳江权袖中的手猛然收紧,勉强一笑:“听说七皇叔近几日抱病在床,怎么会来这里?” 夜放脸上有些憔悴,掩饰不住的病态,就连眸子里都是一片血丝。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花千树一眼,只是轻描淡写地挑眉,嗓音黯哑:“路过,进来看个热闹,顺便带她走。” 柳江权暗中咬牙:“皇叔有所不知,适才这女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与男人在房中苟且,被众人捉奸在床,已经是残花败柳。您府上有太后娘娘亲赐的六房如花姬妾,她怕是没有这个福分。” 夜放身子不易察觉地一震,晦暗不明的眸光从花千树的身上掠过去:“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本王我还看不上,我府里只是缺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而已。不过柳副将看起来颇有些不舍,......应当不会与我争抢吧?” 柳江权一脸皮笑肉不笑:“岂敢岂敢?七皇叔相中的女人,谁敢有二话?只是,太后娘娘可是下了懿旨的,这花家女眷须尽数送去教坊司,这......” 夜放狂傲一笑:“一个贱奴,我想杀就杀,想放就放,太后那里,自然有我扛着,柳副将何须多管?” 话里掩饰不住对花千树的鄙夷与不屑,甚至厌弃,令她的心不由就是一沉。 前世里,夜放是将她宠到心尖上的,他何曾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同她说过一个字? 柳江权讪讪地笑,心底怒火翻涌,却不敢再有二话:“这便命人驾车将她送去王府,听凭七皇叔处置。”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一抹嗜血恨意稍纵即逝:“奴才自然要有奴才的样子,何须这样抬举?命人将她绑在我的马尾,直接拖回王府!” 花千树一个冷战,突然有些心惊。 此时的夜放,仍旧是无可挑剔的气度风华,只是,多了一丝沁入骨髓的寒气,令人望而生畏。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的是厌弃与恨意,与前世里的深情缱绻判若两人。 为什么? 难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事情?与前世里有偏差? 还是......他也重生了? 这个想法过于地大胆,甚至于激起了花千树一身的冷汗。 他此时救下自己,是为了当初惊鸿一瞥种下的情根?还是三年之后,自己的愚蠢背叛对他造成的伤害? 依照他七皇叔的脾性,凡是叛徒,无一例外,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自己,恰恰就是前世里害他万箭攒心的罪魁祸首。 若果真如此,他怎么可能饶恕自己? 夜放转身出府,自始至终,目中无人,依旧还是那个狂妄的男人。 花千树被士兵推搡着出了府。已经是残阳如血。 花府门口,满目狼藉,仍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 地上一字排开,大大小小十几具尸体,鲜血渗透了蒙尸的白布,惨不忍睹。 许多百姓将花府门口围拢得水泄不通,义愤填膺地悄声议论指点。 三年里,这幅场景仍旧历历在目,无数次自噩梦中惊醒,铭心刻骨。 今日,再一次面对自己至亲之人鲜血淋漓地惨死面前,仇人就趾高气昂地站在自己身后,她却无能为力。 花千树顿住脚步,目光从那十几具尸首之上缓缓扫过,撕心裂肺,令她痛得几乎不敢呼吸,眼泪滂沱。 身后士兵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快走!” 花千树颤抖着声音,带着央求:“让我见她们最后一面。” “不行!”士兵用刀柄毫不留情地磕在她的后心处,使她一个踉跄,向前差点扑倒。 花千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冲着自己惨死的亲人结结实实地磕了四个响头,额头上刚刚止住的血又溢出来,淌进她的眼睛里,眼前世界满是猩红。 周围一片嗟叹之声。 夜放无动于衷地看着她,薄唇紧抿,毫无表情,冷得就像是一块寒冰。 士兵凶狠地将她一把拽起来,用绳子将她双手结结实实地捆住,系在马后。然后冲着夜放谄媚一笑:“王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捆好了。” 夜放一言不发,一个翻身,便利落地上了马背,毫不犹豫地一鞭子狠狠地抽下去。 座下骏马吃痛,在闹市之上撒蹄狂奔。 花千树不过是紧随数步,便被拽倒在地,一路拖行。 地面虽然平坦,但砂石密布,身子火辣辣的犹如刀割针扎,令她不得不咬紧了牙关拼命承受。 沿路之上,旁观者的议论指点,目光或怜悯或鄙夷,也有好事者的欢呼,刺激着花千树几乎麻木的身子又一次次清醒。 她绝对不能死! 即便忍受再多的羞辱与折磨,也要咬牙活下去。 哪怕油烹火炙! 骏马终于一声嘶鸣,停在了刀枪林立的王府门口,侍卫立即上前,接过马缰。 夜放许是这一路颠簸得急,肚子里灌了凉气,骑在马背之上,急咳几声,面色涨红,腰都佝偻下去。 花千树慢慢缓过一口气,挣扎起身,胸前衣襟早已磨砺得凌乱不堪,甚至渗出血丝来。 夜放跃下马背,抬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直盯了有片刻功夫,方才冷声吩咐门口侍卫:“将她交给霓裳馆严婆子安排。” 侍卫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她胸前贪婪地瞄了一眼,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鞭子,慌忙跪倒在地。 夜放掷了手中马鞭,一把扯落身上披风,兜头丢在她的身上,咬着牙关:“还不快滚!” 侍卫心惊胆战地爬起来,用力将她从地上扯起,推搡着进府。 披风上带着一股醇厚的龙涎香气息,犹自带着体温,混合着男子的阳刚味道,熟悉的气味令花千树一时恍惚。 三年前,夜放将被吓傻了的她小心翼翼地从马背上抱下来,不顾别人古怪的目光,抱着她意气风发地进了王府。 今日,她遍体鳞伤,狼狈地被人驱赶着,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只有身上的披风,给了她最后一丝尊严,还有温暖。 夜放。 她的心里默念,重生一世,兜兜转转,没想到我又再次来到了你的身边。 我何颜面对? 正文 第四章 突然的变故 霓裳馆,花千树以前便有耳闻。 据说是当今太后在夜宴之上赏赐给夜放的六个舞姬,就住在霓裳馆。 有女人的地方难免是非多,尤其是几个费尽心思争宠的女人,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多有争执。老太妃就派遣了跟前的一个厉害婆子住进霓裳馆里,名为下人,其实就是为了管束她们。 侍卫带着她七拐八绕,进了一座绿树掩映的院子,将她交给一个黑脸婆子,低声交代几句之后便回了。 这黑脸婆子便是适才夜放口中所说的严婆子,约莫四五十岁光景,皮包骨头,竖眉薄唇,一脸凌厉。 严婆子用极其挑剔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打开衣箱,随手翻捡出一套粗使下人的衣裳,略一沉吟,觉得不妥,又重新放回去,换了一身,甩在她的身上,鼻端轻哼一声。 “既然是王爷亲自将你带回府上的,便赏你一个好差事,到浅月姨娘的院子里贴身伺候,做个粗使丫头。换了衣服跟我来吧。” 花千树依言而行,好歹收拾齐整了,洗去脸上血污与泥渍,将换下来的衣服包裹了,一言不发地跟随在严婆子身后,进了后院。 天色已经暗沉,四四方方的围墙,青砖墁地,凉亭秋千,盆景花架,整齐的六排庭院,用月亮门做了隔断。 六房姬妾,便被圈禁在这一亩三分地,日复一日,也是一生一世。 看一眼严婆子对于自己的鄙夷不屑,花千树稍感心安。 她害怕见到夜放,复杂而又矛盾,若能做个卑贱丫头端茶递水,就算被人呼来喝去,也好过在夜放面前,无时无刻不像是泰山压顶一般的沉重。 互不侵犯,两不相干,大概就是两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向里,在最后一个月亮门前站定,严婆子扯着嗓门喊了两声。 院子里鸦雀无声。 严婆子再提高嗓门,就带了不耐烦的怒火:“核桃!你个臭丫头,自家主子生病不在跟前伺候着,又皮痒在偷懒呢是不是?” “严嬷嬷!” 身后有人闻声慌里慌张地一路小跑过来,扎撒着一双湿漉漉的手,气喘吁吁地解释道:“我家姨娘不让我在跟前守着。我就想趁着厨房里没有封火,再给她将饭菜重新热一热。” 核桃这个小丫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肉鼻头,面相敦厚而又讨喜。 严婆子这才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听说今日浅月身子不得劲儿,不吃不喝在屋子里闷了一天了,身子现在可好些了?你笨手笨脚的,做事情不开窍,也就浅月姨娘不嫌弃你,若是偷奸耍滑,小心我的戒尺。” 核桃脖子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适才起身了,还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精神了许多。” 严婆子一指花千树:“别的姨娘跟前都是两个伺候丫头,你们院子里一直空缺着,我这不又特意讨了一个丫头过来。” 核桃冲着花千树极欢喜地笑笑,脆生生地道一声“姐姐好”。 那笑极友善而又纯净,花千树顿生好感,也笑着点点头。 严婆子努努嘴:“正好进去看一眼浅月姨娘,顺便交代一声。” 核桃就有眼力地走在前面,兴奋地嚷:“姨娘,严嬷嬷来看您来了。” 门口处这样的动静,屋子里的人却是一直无动于衷,仍旧静悄的,没个动静。 核桃去推门,门却是从里面拴住的,纹丝不动。 “姨娘,姨娘!” 核桃奇怪地拍了拍门。 花千树好奇地扫望这院子一眼,就这一抬头,几乎就是魂飞魄散。 透过薄薄的窗纸,有烛光透射而出,映射在窗户上。一纸片一般的人影被吊在半空里,悠悠地晃荡。 这幅场景,看起来诡异极了,渗透着幽幽的寒气,直逼人的五脏六腑。 站在前面一步的严婆子身子一歪,差点就跌坐在地上,惊恐得身子直摆,嗓子眼里好像卡住了一个浑圆的鸡蛋。 花千树此时已然反应过来,两步上前,一把拽开核桃,卯足了气力踹下去,屋门洞开。 一女人挂在房梁之上,一袭如雪白衣随着涌进来的夜风轻轻地晃了晃。 身后跟进来的核桃随即爆发出一声惊恐尖叫。 花千树毫不迟疑地一脚踢起地上翻倒的杌子,踩踏着抱起那轻生女子,将她救了下来。 严婆子哆哆嗦嗦地跟进来,颤着声音提醒:“快,快掐人中,揉心口,看看有救没有?” 花千树低头查看,心里就是一沉,这浅月并非是窒息,而是颈骨折断,早已是回天乏术。 严婆子见她呆愣着不动弹,直接急匆匆地扑上来,伸手去掐人中,然后手忙脚乱地揉心口。 一番折腾,女子衣襟散乱,严婆子的手猛然一顿,犹如见到蛇蝎猛兽一般,立即慌乱地掩住了她的衣领。 愣怔片刻,她方才颓丧地嘀咕道:“这好端端的,锦衣玉食地伺候着,多少人羡慕不来,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这可如何是好?老太妃那里我可怎么交代啊!” 核桃也终于明白,自家姨娘已经是魂归西方,立即嚎啕痛哭。 核桃适才的惊叫声,早已经将院子里的人惊动了过来,见到这场景,立即就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呼声此起彼伏。 “都给我闭嘴!”严婆子烦躁地一声呵斥:“大晚上的,想惊扰了老太妃不是?” 严婆子素来厉害,又是依仗着老太妃,门口的莺莺燕燕立即闭了嘴巴,待到惊魂稍定,方才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地议论。 “浅月这......这昨天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就突然自尽了呢?” “还用说么?浅月性子软,针扎着都不敢吱声,你们就可着人家欺负,这都一个多月没在王爷跟前露次脸。她忍气吞声久了,自然生无可恋。” 这话说得极其尖酸,就像拍黄瓜一样干脆利落。说话的是一位身形高挑,眉眼凌厉的主儿。 “有完没完!”一直沉吟不语的严婆子“噌”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哭天抹泪的核桃跟前,抡起胳膊来,就是狠厉的一巴掌。 “啪!” 严婆子身材精瘦,气力却不小,核桃直接被她一巴掌扇得站立不住,趔趄后退了两步,就愣住了。 众人也猝不及防,面面相觑。 严婆子厌恶地将掌心的眼泪在身上蹭了蹭,指着核桃就破口大骂:“你个缺心眼的小蹄子,我叮嘱你许多次,好生伺候你家姨娘。你倒好,偷懒懈怠不说,怕是还处处给她气受,逼得你家姨娘悬梁自尽,恶奴一个!” 正文 第五章 闯祸了? 核桃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傻愣了片刻,方才终于缓过神来,“噗通”跪在了地上:“我没有,没有,我虽然笨,但是伺候我家姨娘绝对是用了心的。” “用心?你若是用心,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家姨娘,她能寻了短见?你还有脸强词夺理?” 这核桃看来果真就是一根筋,听严婆子的指责竟然果真入了心,满心愧悔与懊恼,哭得更凶。 适才那位高挑女子一声不屑冷哼:“都怕担责任,就全都推到一个傻丫头身上,这核桃平素里是怎么伺候浅月的,大家可都有目共睹......” 严婆子望着她一声冷笑:“那依照吟风姨娘的话说,这过错应当算到谁的身上?是不是要让王爷差人进来升堂问案?左右浅月足不出户,若是审问起来,也是你们几人争风吃醋结下的恩怨。” 几位美艳妇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吟风姨娘,目光里带着怪责。 她也不甘心地闭了嘴。 严婆子扭过脸来,极凶狠地瞪着核桃,核桃惊慌地瑟缩两步,抽噎着小声辩解:“我家姨娘昨夜里好像真的受了委屈,半夜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我问什么也不应声,只是闷在被子里哭......” 话还没有说完,严婆子抡起胳膊又一巴掌打上去,厉声道:“胡说八道!院子都是上了锁的,她深更半夜的往哪里去?又能受什么委屈?你即便是要推卸罪责,也不能寻这种蹩脚借口。” 核桃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一时间头晕脑胀,只会委屈地抽噎。 “我没有胡说,她定是与谁打架吃了亏,适才换下来的衣服......” 严婆子不由分说朝着核桃一脚踹上去,打断了她的话:“今日若是不打烂你的嘴,你定然是不肯认罪的。便杀鸡儆猴,给你们姨娘一个交代,也给那些欺主的刁奴们一个警戒。” 自家主子自尽,核桃原本就悲痛不已,如今又被冤枉责打,委屈,惊恐,悲愤,可又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有人幸灾乐祸,自告奋勇地差使身后丫鬟:“去把严嬷嬷的戒尺取过来。” 花千树终于忍不住,“噌”地站起身来。 “慢着!”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她,上下打量,满是惊讶。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浅月姨娘昨夜里的确出去过,这丫头没有说谎。” 严婆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这里哪里轮得着你说话?你今日初来,又知道什么?” 花千树撩起自己的衣裙给众人看:“这是我刚刚救下浅月姨娘的时候,从她鞋子上蹭到的泥沙,里面混有青苔,而且从她鞋底泥污的湿润度看,应当刚沾染不久。 适才一路走来,我有留心,院子里俱是青砖墁地,干燥整洁,也就是说,昨夜里浅月姨娘可能的确去过院外也说不准。” “牵强附会!”严婆子立即出声打断了花千树的分析:“大家全都知道,这霓裳馆夜里院门是锁着的,谁也出不去进不来。你再信口开河,便回禀了老太妃,重新将你打发出去。” 这是在恐吓自己? 花千树看着这婆子就不顺眼。口口声声训斥得好听,她自己不是一样欺软怕硬?因为害怕承担干系,被老太妃责骂,只将过错尽数赖到一个小丫头身上。 她直接一撩浅月衣袖:“那她这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浅月手腕处有两道极明显的淤青,好似被绳索狠劲勒过一般。 严婆子急吼吼地上前,推搡花千树:“滚一边去!” 花千树手里尚且攥着浅月的衣袖,一推搡,就将浅月的衣襟扯开一些,露出半个肩膀和心口。 借着浅淡烛光,她眼尖地发现,浅月胸口处点点淤青,如落梅遍布。 她侍奉了夜放三年,怎么能不明白这些淤青所代表的含义?分明是男女欢好之后的痕迹。 严婆子始料未及,忙不迭地去遮掩。 花千树后知后觉地想起适才吟风说起的一句话——“浅月都一个多月没在王爷跟前露脸了”。 那么,浅月身上的淤青从何而来? 自己刚刚揭露了她夜半三更外出一事。 岂不是说明,浅月或许是给夜放带了一顶绿得油亮的帽子? 难怪严婆子一直想方设法地掩饰,还迁怒于核桃。若是老太妃与夜放得知浅月死因,她肯定难逃罪责,这是管理不善啊! 而且,这事情传扬出来,夜放那张冷厉的脸,怕是也要生绿苔了。依照他狠厉的脾气,浅月即便没有自尽,也断然没有生路。 貌似,她闯祸了? 严婆子极其恶毒地瞪了她一眼,又气咻咻地环顾四周:“人都已经没了,谁若是敢胡说八道,我熟了她一层皮!” 立即有姨娘随声附和:“就是呢,多说无益,追究什么也于事无补,还是赶紧入土为安最好。还好时辰不算太晚,赶紧发丧了,要不多晦气,感觉渗人得紧。” 严婆子终是饶过了核桃,连哄带吓吩咐道:“给你家主子赶紧换身衣赏,洗洗脸梳梳头,好送她上路。我去张罗后事,这笔帐,先给你记下,过后再算。” 核桃感激地看了花千树一眼,唯唯诺诺地应下。 严婆子便向外轰赶众人:“你们都跟着搭把手送送?好歹也是姐妹一场。” 众人便一哄而散,退出了屋子,只剩下核桃与花千树二人。 核桃终究只是个孩子,虽然与浅月主仆情深,但是仍旧吓得战战兢兢,眼巴巴地看着花千树。 花千树便默不作声地帮她将事情做了。 时辰尚早,严婆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了人来,指挥着多少烧了几沓纸钱,供了碗水饭,等寿材抬到后门,就将人装裹了抬出去,封上棺木,再按照原路抬走,全都一脸漠然,连个哭声也没有。 只有核桃得了严婆子训斥,缩在角落里,捂着嘴,泪水肆意横流,却不敢出声。 后门照旧严严实实地落了锁,大家全都悄声议论着散了去,院子里顿时死寂下来,只有黑色的纸灰在夜风里低低地打着旋儿。 灯笼摇曳,光影忽长忽短,有些凄凉。 花千树上前,冲着核桃伸出手去:“去休息吧?” 核桃抽抽搭搭地起身,冷不丁地就扑进花千树的怀里,紧咬牙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这就了了吗?我家姨娘定是有冤屈的。” 花千树一愣,想起适才给浅月换衣服时,她身上的淤青,轻轻地拍拍核桃的后背,闷声道:“我知道。” 可,可我也爱莫能助啊。 正文 第六章 给我划了她的脸! 夜深,核桃蜷缩着躺在她房间里的小床上,一直闷声抽噎,累了方才晕晕沉沉地睡过去。 花千树身心俱疲,却毫无睡意,起身走出房间,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无助地抱紧自己,怔怔地望着如水夜色,再一次泪落如雨。 夜幕青的丧心病狂,柳江权的忘恩负义,夜放对自己曾经的情深意重,还有亲人的惨死,一幕幕历历在目,心如刀绞。 院子里有散乱堆放的木板,她走过去,挑拣了一块,用剪刀一笔一划地刻上亲人的名字。 父母双亲,兄长嫂嫂,庶妹,还有惨死的侄儿,每一笔都带着血的仇恨,犹如刻骨铭心。 最后,她郑重其事地添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真正的花千树,已经惨死在了夜幕青三十六根透骨钉之下,如今的她,也只是前世凝聚的一股怨气,索命的修罗。 隐隐约约,有酒香若有若无地在鼻端萦绕,混合着潮湿的夜气,沁凉的夜风吹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擦干净眼泪,回屋将灵牌包裹在夜放的披风里,方才和衣而卧。 第二天天色刚亮,两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皮全都肿成了铃铛,抱着膝盖愣了半晌,俱都沉默寡言。 核桃想到伤心之处,又实在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 有人将院门擂得山响。 两人赶紧起身,核桃慌忙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盛气凌人的美艳妇人,身后跟着丫头。 核桃还未开口,两人便气势汹汹地将她撞开,长驱直入,直接闯进浅月的房间里来。 不由分说一阵翻箱倒柜,将浅月生前的衣物尽数丢到院子里。 “晴雨姨娘,您这是......” 晴雨一面指挥着丫头四处翻捡,一面没好气地道:“浅月已经死了,这死人用过的东西太秽气,赶紧收拾收拾烧了,免得不干不净的,大家心里膈应。还有浅月昨日里穿过的裙子呢?赶紧一并丢了,藏着掖着招魂儿呢?” 这是京中的风俗,饶是晴雨态度嚣张跋扈,核桃也不敢发作,转身将一套被撕扯了的衣裙抱出来,不舍地丢了。 另一位体态轻盈,唇角长着一颗黑痣的妇人则在妆台跟前翻捡,花千树亲见她将抽屉里两枚银簪塞进了袖口里,方才扭脸问核桃:“这妆匣上的钥匙呢?” 核桃摇摇头:“回挽云姨娘,这钥匙一直都是我家姨娘自己保管,奴婢也不知道。” 挽云冷哼一声,不死心地一阵翻腾,结果一无所获,便撩帘穿过堂屋,去了核桃与花千树的房间。 核桃跟在身后,怯生生地道:“挽云姨娘,这是我的房间。” “呸!”挽云扭脸一口啐在核桃身上:“你的房间怎么了?姨娘我翻不得?谁知道你有没有藏私?” 核桃敢怒不敢言,默默地将头垂得更低。 花千树上前一步,又不得不将怒火勉强按压下来。 挽云嫌弃地一通乱翻,就看到了角落里夜放的烟色披风。 锦缎华丽,在一堆粗布乱麻中十分醒目。 “王爷的衣裳?” 挽云一声惊呼,拿在手里一抖,裹在里面的灵牌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挽云应当是不识字,瞥了一眼也未放在心上。 晴雨闻声,先花千树一步,跨进房间里,一脚便踏在那灵牌之上:“这是哪个这样大胆,竟然在王府里供奉自家牌位?” 狠狠地踹了两脚。 花千树见亲人灵位被辱,怒火翻腾,不管不顾地上前,一把推开了晴雨,捡起抱在怀里,怒目而视。 晴雨见她这样放肆,不由愣了一愣:“原来是你这个贱婢!昨夜里就见你一脸狐媚之相,不是个安分的。你私藏王爷衣裳不说,这还供奉自家灵牌,以下犯上。今日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你还反了天了!” 挽云亦是添油加醋道:“就是,先给她那脸蛋上做个记号,看她还怎么勾引王爷?” 晴雨挽起袖子,目露阴狠:“来人呐,将她摁住,给挽云姨娘取剪刀来!” 花千树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原本是想忍气吞声,可是怎么可能任她们二人为所欲为? 她一声冷哼,抱紧灵位,骤然迸发出凛然气势:“我看谁敢!” 两个小丫头顿时被生生骇住,脚下一顿,不敢上前。 “千树姑娘在吗?” 院子里有人扬声问。 晴雨与挽云狐疑地对视一眼,竟然齐齐收敛了面上的凌厉,陪着笑脸迎出门去。 “梁嬷嬷,什么事情竟然惊动了您老大驾,亲自过来了?” 来人是一个约莫半百的富态婆子,冲着晴雨二人颔首一笑:“老奴见过两位姨娘。传老太妃命令,请千树姑娘到跟前说话。” 核桃转身一把捉住了花千树的手腕,害怕地颤声道:“老太妃召你过去做什么?怕不是昨日里你受我拖累,得罪了严嬷嬷,在她跟前胡说八道,要怪罪在你的头上!” 她如今已经落得这样凄惨,还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老太妃她前世里也见过。 她刚被掳来王府,性子刚烈,记挂着与自己有婚约的柳江权,对于强抢自己的七皇叔夜放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老太妃听多了流言蜚语,对她就颇多不满,带人登门兴师问罪,对于桀骜不驯的她甚至动了家法。 是夜放关键时刻赶至,为了护着她与老太妃起了争执。后来,便将她软禁在了四面环水的青玉阁,谁也不能打扰。 在她的印象里,老太妃是专制昏庸而又蛮不讲理的。 门外,晴雨与挽云将花千树的放肆添油加醋地与梁嬷嬷说了。 梁嬷嬷撩帘进来,对着花千树并未疾言厉色,相反还蛮和蔼:“千树姑娘,这王府里供奉灵牌原本就是大忌,你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相信道理也不用婆子我多讲。” 花千树听她说话和风细雨,眼眶竟然没出息地红了:“回嬷嬷话,我家逢巨变,亲人惨死,我作为女儿,一不能为他们料理后事,二不能祭奠,已经是大不孝,今世妄为人。如今就连这身体发肤,都归属了别人,这牌位也不过只是心里的一个慰藉罢了。” 梁嬷嬷无奈地轻叹一口气:“你若是执意如此的话,便随我去老太妃那里,听老太妃处置吧。” 花千树点头,另寻一块粗布,将灵牌包裹了,抱在怀里,跟在梁嬷嬷身后,去了老太妃的院子。 正文 第七章 抬举你做个侍妾 老太妃的住处自然是霓裳馆里的寒酸不能比拟的。雕梁画栋,香薰锦帐,陈设奢华,若是没个见识的进来,怕是手脚都不知道哪里搁。 她正在用早膳,严婆子就战战兢兢地守在旁边,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沁出一层细密的汗。见到花千树进来,斜着眼睛像刀子一般狠厉地剜了她一眼。 老太妃将霓裳馆交给她打理,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这样一档子有伤风化的事情,被训斥那是必然的。 而恰恰正是自己,揭开了遮羞布。 怕是祸不是福。 梁嬷嬷走到跟前,低声回禀两句,老太妃搁下手中粥碗,慢条斯理地漱漱口,挥手道:“都退下去吧。” 跟前伺候的丫鬟婆子上前静悄地将碗碟撤下去,鱼贯而出。 严婆子悄悄走到她身后,抬起手就朝着她腰间狠劲拧了一把,自牙缝里低声挤出两个字:“跪下!” 花千树没有提防,猛然吃痛,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罢了吧,规矩回去慢慢教。”老太妃用帕子擦拭了指尖,扭过脸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花千树依言抬起头,大胆地撩了撩眼皮,见老太妃一脸和善,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今日倒是难得好脸色。 “生得有五分像你父亲,不过这刚直的脾气倒是随了十成十。” 自己父亲在朝为官多年,老太妃识得他并不奇怪。 花千树没有插嘴。 “你父亲为官清正,刚直不阿,我与他当初也算是有点渊源。花家如今落难,放儿将你带回王府,是不想让你沦落到那种下贱地方受仇家羞辱。只要你安分守己,一辈子的衣食无忧,我王府还是给得起的。” 一提起夜放,花千树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就是一颤。 她低头道:“多谢老太妃。” 老太妃微微一笑:“浅月跟前的那个小丫头,严婆子说她有点不灵透,昨夜里一直胡说八道,一会儿寻个牙婆子将她打发出去。你便顶替了她的位置,暂时安顿在浅月的院子里,也不用你伺候哪个主子,我王府里也不差你一双手。” 这个安排极周全,对于已经是奴籍的花千树而言,自然应当感激不尽。但是赶走核桃,自己顶替她的位置,花千树于心不忍,更不能心安理得。 虽然说,核桃被赶出府,另有缘由。 她不假思索地一针见血道:“禀老太妃,核桃性子淳朴,她对于这种男女之事还不曾开窍,什么也不知道。还请老太妃开恩留下她。” 老太妃极为不悦地沉下脸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奴才。浅月杨花心性,寡廉鲜耻,每日言传身教,那个丫头能守规矩?” “浅月姨娘并非自愿,而是被人**,以死以证清白,绝非水性杨花之人。” “大胆!”严婆子慌乱喝止。 老太妃倏忽间眯紧了眸子,定定地望着花千树:“何以见得?”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认真坦白道:“我昨夜里留心过,浅月姨娘手腕上有被绳子勒过的痕迹,而且丢弃的衣裙也被撕烂,可见是被人用强。再而言之,她若是心甘情愿,又何至于不吃不喝一日之后悬梁自尽?” “此事当真?” 花千树笃定点头。 严婆子想狡辩,又被老太妃狠狠地瞪了一眼。 姬妾不守妇道那是一回事,严婆子顶多也就是疏忽大意;但是夜半三更,竟然出了这种不堪之事,可是非同小可,而且严婆子竟然还知而不报。 她顿时双膝一软,就自觉地跪下了。 老太妃当着花千树的面给她留了颜面,暂不做计较,不过是略一沉吟,一字一顿道:“无论什么缘由,浅月既然已经去了,便一了百了,以后不要再提。而且我王府的脸面还要。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王府的浅月姨娘吧,王爷仍旧还是六房侍妾。” 花千树顿时就懵了,前世里的噩梦令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可!” 而一旁的严婆子见老太妃非但轻而易举地就饶恕了花千树,竟然还让她做了主子,心有不甘,咬着后槽牙:“老太妃,她可是一辈子脱不了贱籍,而且昨日里……” 老太妃沉了脸色,冷冷地一眼瞥过去,严婆子立即讪讪地住了口。 她冲着花千树敛了面上笑意:“怎么,你还不愿意?” 花千树慌乱地紧咬下唇,委婉拒绝道:“我,我如今怕是高攀不上七皇叔。” 老太妃自鼻端一声轻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如今已经是残花败柳,又大庭广众之下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闹腾得众所周知,的确配不上这个身份。 我能给你的,也只是一个主子的名分,好歹比你原本那狼藉的名声要强上百倍。你最好安分一点,收敛起你的狐媚,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异想天开的举动来,王爷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老太妃这样直白地说,花千树便明白了她真正的用意,不过是想堵住她的嘴,再借着她,顶替浅月的身份,遮掩平息一些流言蜚语,周全王府名声罢了。 花千树对于夜放心中有愧,再也不想与他有什么瓜葛,因此斩钉截铁地道:“千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太妃与王爷恩典,只是这名分,千树委实担当不起。” “不是担当不起,而是不愿吧?” 声音黯哑,低沉,透着冷寒。 花千树愕然扭脸,见正是七皇叔夜放,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面沉似水地站在她的身后。 老太妃慌忙起身,满脸关切:“放儿,你如今病体未愈,怎么又四处走动?昨日昏迷初醒,便不管不顾地打马出去,夜半又不知道去哪里喝了一肚子冷酒。大夫说你伤寒更加厉害,需要卧床休养。” 夜放眼眶深陷,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之色,从花千树的脸上淡然扫过:“让母亲担心了,今日服过汤药之后,已经清醒了许多,便来给母亲请安。” 花千树略有慌乱地低垂下头,心中七上八下。 他原来昨日里是病了,而且醒过来之后,便不顾病体打马前去营救自己。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是吗? 他还是三年前的七皇叔夜放。 昨日里,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一番纠结,夜放已经踱步至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嘲讽一笑,带着黯哑:“花家大小姐与柳副将乃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情人,想来肯定念念不忘,至死不渝的。怎么会屑于做我王府的侍妾呢?” 花千树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骇得后退了两步,牵强一笑:“昨日,是皇叔救了我的性命。” 前世里,她随着夜幕青一样称呼他为皇叔,已经成为习惯,如今便脱口而出。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我以为你眼瞎。” 花千树心中一凜:“以前可能是,如今不会了,谢过皇叔救命之恩。” 夜放意味深长地紧盯着她的脸:“看来你昨天将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柳江权想要杀你,都不见你有丝毫讶异。” 这话一语双关,带着探究。 正文 第八章 扒皮 花千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害怕露出任何马脚:“他想要杀我,总是会有我碍着他的理由。” “你与我上次见你的时候,有很多不一样。” 三年前,自己被父兄宠溺,活得多么放肆张狂,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心底一声苦笑:“这种灭门之灾,还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吗?” 夜放眸光闪烁,缓缓抬起手来,花千树顿时僵直了脊梁,呼吸一滞。 可他只是轻轻地替她将发簪之上勾住的发丝整理好,就像那时的他一样温柔:“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做本王的侍妾?哪怕只是一个名分。” 花千树战栗着声音道:“我家人刚刚遇难,尸骨未寒,作为女儿,理当守孝三年,不谈婚嫁。” “是吗?”夜放的声音里混合着冰碴,充斥着危险:“可我听说,你昨日里便已经亟不可待。” 花千树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她不敢否认,假如她说,那个士兵并未得逞,夜放深究下去,会不会发现自己会武功的事情? 三年前的她,不肯吃苦,也只是敷衍父亲,学了一点花拳绣腿,压根不是那人的对手。 万一,夜放真的如自己猜想的那般,与自己同时重生归来,发现她也有前世的记忆,他会不会立即掌毙了自己杀人灭口? 花千树哆嗦着嘴唇,无力地辩解:“我,是被迫的。” “呵呵,”七皇叔低哑轻笑,惹来一阵轻咳:“不过是残花败柳,你又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转身对着老太妃沉声道:“一切全凭母亲安排吧。” 面无表情地径直越过花千树,回了。 花千树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 “残花败柳”四个字,刺得她心尖生疼。 不过也好,这样的不屑,刚刚好,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互不侵犯逾越的高墙。 他看不起自己,自己也不想高攀,相处平安无事。 “好了,此事便这样定了,由不得你。”老太妃不悦地下了定论:“至于那个小丫头,你若是看得上,就留在身边,严加管束。若是不喜,就打发了换新人。” 花千树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有资格反抗。 老太妃将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在心里,眸光闪烁,复杂地盯了花千树片刻,吩咐候在外间的梁嬷嬷:“按照她的身量,命人出府采买几身成衣,再去库房里挑选一些水粉绸缎首饰,赏赐给新姨娘,一并带回霓裳馆里去。”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这算不算是一白遮百丑,一醉解千忧,同样,一赏抿恩仇啊? 她谢了恩,却仍旧站着未动。 老太妃不耐烦地挥挥手:“退了吧。” 花千树终于鼓足勇气:“请恕千树得寸进尺,我,我想斗胆请问老太妃,我的家人……” 老太妃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放儿已经命人好生安葬了!” 花千树略一愣怔,又一次觉得意外。 原来,前世里,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知道。 包括,夜放背地里对自己细致入微的好。 一个刀子嘴,冰山脸,却又心软如水的男人。 老太妃便想起梁嬷嬷适才回禀的话来:“我王府好歹也是皇家,你花家的灵位怎么能供奉在府上?念在你父亲对长安劳苦功高的份上,这牌位你交给梁嬷嬷,回头我命人安置在庙里,承受些香火。准你逢年过节上三柱青香祭奠。” 这安排已经是开恩,而且妥当,花千树极诚恳地向着老太妃道了谢,退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老太妃在压低了声音训斥严婆子,带着怒火。 “我将霓裳馆交给你,你往日里的嚣张厉害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计较。可今日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丑事,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推脱? 你自己说,我要你何用?若非是这个丫头揭开这层遮羞布,你是不是就打算瞒天过海了?” 这个梁子算是结实了。 花千树捧着一堆绸缎胭脂出来,核桃一直提心吊胆地守在院子外面,一见慌忙迎上去。 她也不隐瞒,将老太妃的意思只拣紧要处与核桃说了,核桃自然欢喜。眉飞色舞地冲着她行个礼,赶紧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紧着贵重的首饰往怀里塞。 花千树愕然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核桃犹自望着那两匹绸缎犯愁:“回了霓裳馆若是遇到晴雨挽月姨娘,她们定然是要剥一层皮的。所以,这贵重的好东西一定要提前藏好,否则定被搜刮了去。” 核桃这样一解释,花千树心里顿时了然,今日便见识到了晴雨二人的嚣张跋扈,想来一定经常欺负浅月主仆。所以核桃才会吃一堑长一智。 花千树将她鼓鼓囊囊地掖在怀里的水粉胭脂拿出来,轻哼一声道:“这是老太妃的赏赐,我们便正大光明地拿着进去,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剥皮?” 核桃想劝,看一眼花千树坦然无畏的样子,也壮了胆子,生出豪情来,一抿唇坚定点头道:“好!” 雄赳赳气昂昂地尾随自家新主子回了霓裳馆。 果真冤家路窄,一进院门,就见晴雨挽云几人正围拢在石桌旁兴奋地议论着什么,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五人听到脚步声,齐齐扭过脸来,见是花千树,议论声便顿时戛然而止。 “原来是我们的花姨娘凯旋归来了。”吟风阴阳怪气地讥讽道。 看来,这霓裳馆里消息倒是灵通。 花千树清点一下人数,一二三四五,比昨夜里浅月出事到得都齐。 人命关天都没有请得齐这几位姨娘,难道是自己惊动了她们的大驾,令她们这般如临大敌? 晴雨看到核桃怀中抱着的东西双目一亮,捅捅身边的挽云。挽云立即会意,站起身径直向着二人走过来。 “花姨娘这是发财了么?” 适才还气势十足的核桃,一见到挽月那贪婪的眼神,立即不由自主地向着花千树身后瑟缩了一下,有些紧张。 花千树微微一笑:“老太妃开恩,赏赐了一点小玩意。” “这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口气就是不一样,这么多的赏赐竟然全然不放在眼里。”挽云掩唇笑笑:“快些让我们也开开眼吧。” 花千树痛快地应下:“好啊。” 核桃立即后退一步,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死死的。 挽云上前两步,劈手就夺了下来:“看你这小蹄子守财奴的样子,你家主子都发话了。” 花千树抿抿唇,但笑不语。 正文 第九章 先打为敬 挽云将那些胭脂水粉并绸缎首饰摊在石桌上,几人翻拣着议论一番,满是艳羡。 晴雨手快,先行挑拣了一副红玉髓手镯,与一青花瓷盒桃花胭脂,冲着花千树挑衅一般扬起眉:“这两样甚合我的心意,便将它送给我吧?” 核桃一张圆脸气得通红,眼巴巴地看着花千树。花千树只淡然摇头:“不好意思,这两样也十分合我的心意,所以,不送。” 晴雨大抵是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这样干脆利落地就拒绝了,脸上青红一阵,有些愕然:“你说不?” 花千树笃定点头:“对,不送。” 其他人放下手中的物件,全都扭过脸来,望着二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晴雨玩味地盯着花千树,站起身径直向着她跟前走过来:“你可知道,我这是对你的抬举?” “你是姨娘,我也是姨娘,人不求人一般大,谁也不比谁高贵,犯不着你抬举。” “可我若是非要要呢?” “那便是强取豪夺,按照府里规矩当如何处置我不知道,可按照我长安律法,晴雨姨娘是要吃官司的。” “吃官司?”晴雨在花千树面前站定,冷冷地勾起唇角:“这样张狂,你的东西我要不起,那便还你。” 还未等花千树抬手去接,她的手一松,那玉镯便“啪”的一声,掉落在青石板地上摔得粉碎。而那盒胭脂,更是直接洒在了花千树的鞋尖裙摆上。 “哎呀,你怎么不好生接着?即便你曾经是将军府上的大小姐,看不上这些物件,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不是?” 晴雨“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花千树不急不恼,同样微微勾唇:“难道严嬷嬷就没有教导过你,恶意损坏别人的东西,同样也是要受责罚的吗?” “受什么责罚?” 众人扭脸,见是严婆子怒气冲冲地一脚踏进门里来,正好将花千树适才的话听个正着。 晴雨率先恶人先告状:“花姨娘不屑于老太妃赏赐的东西,竟然丢到地上摔了,严嬷嬷您说是不是应当责罚?” “这东西分明是你故意摔的!”核桃心疼得眼睛都红了,立即辩驳道。 “谁看到了?谁可以作证?你有证据吗?不要随便血口喷人啊!” 晴雨极其嚣张地挑衅,势必是要给花千树一个下马威。 “大家全都有目共睹!”核桃气哼哼地道:“严嬷嬷可以问其他几位姨娘。” 严婆子扭脸问挽云:“你见了?” 挽云不假思索地点头:“见了,就是花姨娘耍小脾气自己摔的。” 严婆子冷冷一笑,又问吟风等人:“你们可看到了?” 吟风讥笑着把玩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别问我们,我们离得远,什么也看不见。” 人缘是个好东西,可惜花千树没有。 大家都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严婆子望着花千树笑得极阴冷:“连老太妃赏赐的东西你都敢损坏,就算你是主子,老奴一样是罚得的。” 花千树淡定地伸手将鞋子上沾染的胭脂抹去,轻叹一口气,仰脸望着一旁房顶,惊呼出声:“七皇叔!” 众人愕然,纷纷抬脸向着屋顶处看过去。空空荡荡,哪里有七皇叔的身影?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而后是“啊”的一声尖叫。 站在花千树对面的晴雨立即跳起来,捂着半边脸,难以置信:“花千树,你竟然敢打我?” 花千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将她适才质问核桃的话尽数奉还:“谁说是我打你了?谁看到了?谁可以作证?你有证据吗?不要随便血口喷人啊!” 晴雨气恼地指着她的鼻子:“只有你离我这么近,不是你是谁?” “晴雨姨娘最是擅于贼喊捉贼,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扇的?拿出证据来。” 适才大家全都不约而同地扭头抬脸,谁也不曾注意。 只有挽云站出来,斩钉截铁:“我看到了!” “喔?”花千树有些讶异:“那你是见我用哪只手打的?” 挽云想当然地伸手一指:“自然是右手。” 花千树伸出右手来,手心里赫然沾染了许多的胭脂。 “晴雨姨娘脸上这样白净,会是我这只手打的吗?” 挽云瞠目结舌,又一指她的左手:“我看错了,应该是左手。” 花千树又伸出左手来,笑眯眯地道:“不好意思,我左手也有胭脂。看来,挽云姨娘的证词不足以为信。严嬷嬷。你说她适才说的话还可信吗?黄白之物谁都喜欢,我会跟自己过不去,摔了这值钱的首饰?” 严婆子也顿时哑口无言。 晴雨何曾被这样当众打脸过?撸胳膊挽袖子,就要怒气冲冲地上前拼命。 挽云一把拽住了她:“打她,你不怕脏了自己的手吗?” 晴雨瞬间就气消了,望着花千树笑得肆意:“的确,她一个水性杨花的放荡贱人,还真的不配我动手。” “人家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家逢巨变,为了偷生迫不得已。” 吟风认真纠正,酸丢丢的语气,活像老坛酸菜里加了一瓶白醋。 花千树揉揉震得发麻的手背,思及昨夜里她曾经仗义执言,是个爽快性情,决定不做计较,只吩咐核桃:“收了东西,我们走。” 核桃因为花千树那一巴掌,就像是便秘已久终于一泻千里,格外酣畅淋漓。对于晴雨等人的讥讽挖苦早已经是习以为常,快步上前收拣了桌上的绸缎水粉等,抱在怀里。 挽云剥皮不成,恼羞成怒,自唇齿之间溢出一声刻薄的“嘁”:“卖国贼的女儿,人人得而诛之,又生性放荡,为了苟活竟与官差私通,应该被卖进烟花柳巷里才是。我与她同为王府侍妾,我都觉得耻辱。” ...... 七嘴八舌,唾沫横飞,极尽恶毒。 花千树没想到,她们消息竟然这样灵通,不过一夜之间便打听清楚了自己的底细。 而严婆子抱臂旁观,乐见其成。想想晴雨等人足不出户,这风言风语怕就是这婆子嘴碎,有意羞辱于她,报昨夜之仇。 有心反驳两句吧?可人家说的全是事实。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嘴是长在她们脸上的。 自己还能砍一个枣木楦堵了她们的嘴不成? 她轻叹一口气:“这嚼舌根的话倒是真的应当传到老太妃的耳朵里,她老人家万一觉得自己的决定有欠考虑,收回成命呢?严嬷嬷,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严婆子刚刚因为浅月一事被怪罪,若是这些嚼舌头的风言风语传扬出去,老太妃让花千树顶替浅月的苦心也就没了意义,追根究底,盘查到她身上,那是罪加一等。 祸从口出啊。 因此,严婆子一瞪眼,疾言厉色:“几位姨娘可要慎言,自今日起,她便是王府的浅月姨娘,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事情不得再提,免得老太妃不喜。” 讥讽声听话地戛然而止。 正文 第十章 谁在吵架? 核桃将浅月生前居住的房间里里外外全都清理了个通透,花千树便住了进去。 挽月等人背后里都议论说,这个院子死了人,又是横死,定然秽气,怕是不干净。谁也不屑也不敢踏足她的院子。 但各种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语仍旧在霓裳馆里暗中发酵,捕风捉影,不堪入耳。 就连府里下人见到她,都是一脸鄙夷,转身便窃窃私语。 花千树暂时选择了闭门不出,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而核桃一踏出院门,那些好奇的小丫头就围拢了她问东问西,除了帮自家主子打听她这位刚刚走马上任的新姨娘,还有就是佯作好心地给她出主意。 免不了危言耸听,拿浅月的死做文章吓唬核桃。 核桃提前得了花千树的叮嘱,闭口不谈,但是那些丫鬟婆子乱七八糟的说得多了,这个老实的孩子就心里忐忑,疑神疑鬼的。 尤其是天黑,四处一片黑咕隆咚,什么东西都看得影影绰绰,心里畏惧,就感觉狰狞,夜里睡不踏实。 浅月头七这日,花千树就让核桃与自己同住。 她夜里睡得早,还免不了胡思乱想,就经常做噩梦。 梦里,有自己浑身鲜血淋漓的亲人,有柳江权与夜幕青狰狞阴险的脸,有七皇叔夜放被万箭攒心惨死,犹如困兽的猩红眸子。 一遍又一遍,反复折磨着她,无数次夜里痛得窒息,一身的冷汗。 她还梦到满院子环肥燕瘦的妖精,指着她的鼻子,狞笑着羞辱她。 而吟风骂得最凶,“噼里啪啦”如同爆豆一般,就像是白骨精变幻成的那个老妇人。 她披着一件大红袈裟,手持禅杖,惊慌后退,扯着嗓门大呼:“悟空救我!” 而后就醒了。 耳边,谩骂声还在继续,适才看过的《西游》话本就掉落在枕边。 她曾经也有踩塌着七彩祥云的斗战胜佛,可惜,她不知好歹地丢了,如今只剩自己孤军作战。 她撩起床帐,核桃还在守着灯笨拙地学做针线,也支楞着耳朵听。 “这是怎么了?谁在吵架?” 核桃见她被吵醒了,索性起身推开窗户,争吵声便顺着夜风吹过来。 “......不就是今夜里侍奉王爷了吗?有什么了不起,值得炫耀的?还是你八辈子没有见过男人,打了鸡血兴奋得睡不着?生怕我们大家全都不知道是不是? 每次一回来院子里,就摆弄你那架破琴,唱得比哭得还难听,就跟闹鬼了似的。若是有时有会儿也就罢了,我耳朵里塞上鸡毛,咬牙忍忍这酸劲儿也就过去了,可你这没完没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这霓裳馆是你一个人的?......” 一直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 核桃叹口气:“又是吟风姨娘,多亏这霓裳馆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这种火爆脾气。” 吟风听说是一位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强抢民女生下来的女儿,自幼在山寨里长大,周围一群大老爷们,说话直来直去,粗野习惯了。后来山寨被朝廷平了,她就被卖进了教坊司。 说话嘴上不饶人,但是人也仗义。 花千树懒洋洋地坐起身来:“这是谁又招她惹她了?” “还能有谁?鸾影姨娘呗。今儿个是轮着她侍奉王爷,翻箱倒柜折腾了一下午,各种显摆也就不说了。这晚间一回来,往往就兴奋得睡不着,又是弹又是唱的,每次都要到夜半三更方才罢休。大家都习以为常了,这是吟风姨娘与她住得近,终于忍不住了。” 鸾影姨娘原本是詹士府千金,也同花千树一般,父亲吃了官司,沦落到风尘里。她经常感怀身世,自怨自艾,又自持清高,喜欢端架子,与院子里几位姨娘格格不入。 今日上午,严婆子就来传七皇叔的命令,传召鸾影夜间去星辰园侍奉。 听说七皇叔从来不会主动挑人过去,往常都是老太妃安排,隔三差五,按照顺序轮流来,不偏不倚。 破天荒第一次,又是七皇叔大病初愈,足够令鸾影得意炫耀。 “她们侍奉王爷,不在王爷那里过夜吗?” 核桃摇摇头,略有些懵懂道:“听说是老太妃怕王爷贪食,每次送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就差人将姨娘接回来,从不留宿。” 一个时辰? 花千树精神一阵恍惚,酸丢丢地想,七皇叔那种永远都不知道疲惫的人,这种事情还要卡时卡点,能收放自如吗? 一思及此,她心里竟然没来由地一阵黯然,从未有过的复杂。 窗户外面,吟风气咻咻的指责终于顿了一顿,不知道是不是口干舌燥喝茶润喉去了。 鸾影的反驳声带着哭腔:“你睡你的觉,我弹我的琴,不愿意听便闭了门窗,何至于这样埋汰我?” “我倒是想不听,成吗?有本事你将这声儿圈在自家房间里?就看不惯你们这些酸腐而又自命清高的大家小姐,成日里吃饱了没事干,伤春悲秋,无病呻、吟。唱个曲儿鬼哭狼嚎的,活生生就像是浅月头七回来了一般,令人听着毛骨悚然。” “若是说渗人,你怎么不说你养了这一院子的野猫?一开春儿,夜里就声嘶力竭地嚎叫个没完没了,跟小孩子扯着嗓门哭一样,大家全都敢怒不敢言。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鸾影的声音虽然透着委屈,但是却丝毫并不相让。 花千树也蛮反感这野猫惨叫的声音,夜半里听着心里发毛。 问过核桃,说是后院里藏了两窝野猫,吟风每天好鱼好肉地喂,它们就往吟风的院子里跑得勤,夜里就在房顶上晒月亮打架。 核桃不懂这其中的机关,只说是野猫打架。 吟风被指责,更加气怒:“难听?怕是这野猫叫声令你心痒了吧?你夜里睡不着觉,就将气撒在这可怜的畜生身上。” “土匪婆子!你,你真不要脸,这种粗俗的话也说得出口?” “呵呵,你高贵,你高人一等!人家将军府里的千金大小姐,还跟核桃一块洒扫洗涮呢,人家不比你出身强?”吟风立即反唇相讥。 “你,你竟然将我与那种脏人相提并论?” 这话,花千树可就极不爱听,无辜被牵连也就罢了,自己怎么就低你鸾影一等了? 核桃也气愤地道:“这鸾影姨娘活该不讨人喜欢,被吟风姨娘骂得狗血淋头也没人出来劝架。就连严嬷嬷都看不上她。” 说起严婆子,听到有“嘭”的一声响,屋门被气势汹汹地踹开的声音。 严婆子扯着嗓门骂:“夜半三更,有完没完了?一帮死皮子奴才都不知道劝着点?” 一通指桑骂槐的训斥,两方顿时偃旗息鼓,消停了下来。 花千树伸个懒腰,重新躺回去。这一兴奋,半晌睡不着,听到前面吟风院子里,那些野猫打架叫得格外渗人,呜呜咽咽,拐了十八个弯。 核桃像梦呓一样嘀咕:“这野猫简直就跟院子里的几位姨娘一样,到一块就打。” 比喻倒是贴切,就是她不知道,院子里的姨娘们打架,是为了争一个男人,而野猫们,是为了公猫。 正文 第十一章 猫被毒死了 第二天起得晚。 而且又是被争吵声吵醒的。 都说三个女人就相当于五百只鸭子。 五百只鸭子聚在一起是怎样的阵仗花千树不知道,但是三个女人这一台戏有多么精彩,她是领教了。 争吵不休的,还是吟风与鸾影,感情是昨夜里迫于严婆子的威风,暂时休战,今天一早起就开始继续了。 霓裳馆里无聊,大家蜂拥着去看笑话,吟风与鸾影相邻的院子就热闹起来。 花千树与核桃也被越来越高的声浪给吸引了过去。 吟风双手掐腰,气得脸色涨红,堵在鸾影的院子门口:“装得柔柔弱弱,好像多良善似的,没想到心思竟然这样恶毒。有什么火朝着我来,有本事到王爷那里告状也好。那些无辜的畜生招你惹你了吗?你竟然下这黑手,你还是不是人?” 鸾影眼窝里泪水直打转,气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你......你凭什么就说是我干的?我,我哪里有这本事?” “不是你是谁?让大家伙全都评评理,昨夜里是我看不惯,吵了两句,你就怀恨在心,暗中使这种阴损手段。缺德,毒妇!” “你血口喷人!”鸾影用帕子抹一把眼角:“我是厌烦这些畜生不假,但是,我何曾想过害它们?怕不是你有意毒死了它们,故意寻衅找我麻烦?” 核桃寻别的丫头打听了两句,回来悄声告诉花千树:“一大早起,吟风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就发现,她院子里养的那些野猫被毒死许多只,角落里,有几块吃剩的糯米甜饼,正是鸾影姨娘平日里最喜欢吃的,上面裹了砒霜。” 花千树不由大吃一惊:“即便是讨厌这些畜生,尽管轰赶走了不就得了,犯不着下这样的毒手吧?” “可不是?吟风姨娘这炮仗脾气当时就急了,直接掂了两只死猫,气势汹汹地闯进鸾影姨娘的院子里,一把丢到了她身上,将鸾影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这不,就吵起来了。” 严婆子也闻声赶过来,问清了发生的事情,一脸严肃:“这几只畜生不是什么大事,扔了埋了就可以了,但是咱王府里,竟然出现了砒霜这种害人的东西,可就不能不了了之了。鸾影姨娘,这事情你可必须要说清楚。” 严婆子不待见鸾影,又怕吟风的厉害脾气,所以立即盖棺定论,赖在鸾影身上。 她一发话,一旁晴雨等人也纷纷落井下石:“就是呢,万一这甜饼被人误食,出了人命呢?鸾影你也太过分了,这岂是儿戏?” 鸾影委屈得珠泪涟涟,偏生又是百口莫辩:“我怎么可能这样不知轻重?若果真是我想要报复,又怎能做得这样明显,授人以柄?更何况我足不出户,到哪里找这砒霜?” “你足不出户,别人难不成就能大摇大摆地自由出入?这是你失算了,因为砒霜太毒,野猫来不及吞吃完立即毙命,否则不就丝毫不留痕迹了?”吟风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严婆子还是柿子捡着软的捏:“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证据就在跟前摆着,鸾影姨娘,你若是不肯交代,那婆子也保不得你,只有将你交给老太妃那里去,家法处置了。” 鸾影面对着许多人的指责,急得身子直颤。她一直依仗着自己出身高人一等,看不起吟风等人的粗俗与野蛮,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若是被府里那些下贱婆子们用刑,传扬出去失了脸面,一辈子也就抬不起头来了。 她一狠心,颤着声音道:“你们全都冤枉我,不相信是吧?拿那甜饼来,我将它全都吃了给你们看!就算是死了,也要证明我的清白!” 花千树不理解,一个名声究竟有多么值钱,她背负着世人的谩骂与鄙薄,以这样狼藉的身份,拼命活下来。而这个鸾影却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争执就要死要活。 难道这就是那些所谓的文人志士的风骨?即便是死了,这冤屈就撇清了吗? 她不想再多管闲事,可见鸾影哭得半死不活,又略有心软,分开众人上前:“这些野猫其实也未必就是吃了这糖饼中毒的。”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立即就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严婆子见又是她,就是一声冷哼:“又是你,你又想出什么风头?” 花千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只是想说,这几只野猫吟风见天好鱼好肉地喂着,嘴早就刁了,又怎么会稀罕几个糖饼?更何况,这猫儿天生对于甜食就没有味觉,糯米之类粘糯的食物更不能消化,压根就不喜欢吃这种甜点。” 鸾影面上骤然一喜:“真的吗?” 吟风被花千树横插一杠子,心里满是不服气,一撇嘴巴,轻哼一声:“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家两个大家闺秀自然而然就惺惺相惜,一个鼻孔里出气。就连猫儿喜欢吃什么都一清二楚。” 花千树并不想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径直走到她二人近前站定,转身吩咐核桃:“去取一把剪刀过来。” 吟风与鸾影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满怀戒心:“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看一眼这猫儿昨夜里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核桃对于自己的新主子那是言听计从,立即飞跑回院子里,将剪刀取过来,递给花千树。 花千树弯身捡起地上的死猫,也不嫌污秽,操起那把锋利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剖了。 鸾影面色惨白,一扭脸就干呕了两声。 血腥加污秽,谁也不敢看,倒是吟风胆子大,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剪刀不够锋利,也不趁手,但是也很快就将野猫胃里的东西给呈现在大家跟前。 她用剪刀尖拨了拨:“食物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完,并没有糯米糖饼,只有......鱼肉?馒头?” 吟风绷着脸,极不好看,却坦然承认:“鱼汤泡的馒头是我昨夜里喂的。” 鸾影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鼻端轻哼一声,意味不言而喻。 花千树略一思索,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子,探进那些秽物里,疑惑地微蹙了眉头:“......食物好像并没有毒,这只猫儿压根就不是被砒霜毒死的。还用剖开其它几只验看么?” 吟风轻哼一声:“恶心死了,你若是愿意剖便剖,反正我是不敢看了。可如若不是毒死的,那这些猫好端端怎么就突然全都死了?” 花千树直起身,将剪刀与簪子一并递给核桃,擦擦手:“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不是吃了糖饼。” 众人全都一阵沉默。 正文 第十二章 吃了一只苍蝇 挽云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你们还记得不,昨夜里是浅月的头七。老人都说,人死了以后头七是一定要回来的。猫狗最通灵,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脏东西。可是狗儿阳气重,能辟邪,猫儿阴气重,最是招惹那些秽气,没准儿还会附身......”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严婆子厉声打断了:“见天嘴上没有个把门的,一味地胡说八道。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也能乱说么?折腾得府里人心惶惶的,是要吃板子,被赶出府的,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挽云缩缩脖子,不敢再胡乱揣测,只是仍旧畏怯地四周瞄了一眼。 虽然是青天白日,众人也全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阴凉,寒毛都竖了起来。 花千树笑笑,随口澄清道:“害死了这些猫不说,还故意用糖饼蘸了砒霜,误导我们,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并且借此挑拨离间。”、 鸾影此时撇清了关系,但是脸色仍旧没有好看多少,懊恼地道:“我平素里也从未得罪过谁,是谁见不得我好,非要赖在我的头上?” 吟风落落大方地对她道歉:“今日是我对不住你了,怪我鲁莽。” 转身咬着牙吩咐跟前的丫头:“将它们全都葬了吧。” 众人见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看,便窃声议论着,要散了去。 花千树扎撒着一双仍旧脏污的手,也转身欲走。 鸾影在身后叫住了她:“花千树!” 花千树以为她是要感谢自己,客套话都溜到了嘴边。 鸾影涨红着一张脸,高扬着下巴:“今天你的确是帮了我不假,这份人情我也记得。有朝一日,若是我父亲沉冤得雪,我自然会有赏。但是,你可别妄想因此高攀讨好我。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鸾影这话说得盛气凌人,花千树顿时就愣住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周围一片嗤笑,带着锐利的铁钉。 鸾影似乎是得到了鼓励一般,说得愈加刻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在闺中是读着《女诫》等书长大的,遵规守矩,将清白名声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自然不能与你这种声名狼藉的人为伍。所以,你若是想趁机巴结讨好我,那是不可能的,劝你死了这份心思,免得自取其辱。” 适才她被冤枉的时候,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随时都能背过气一般,现在挖苦起人来,倒是极顺溜。 花千树不禁是瞠目结舌,就像是吞吃了一只苍蝇,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恶心。 这世间总是有自我感觉良好,狼心狗肺的人呐,自己就不应当多事,因此得罪了吟风不说,还被她当众羞辱。 果真,吟风闻言笑得就像公鸡打鸣:“这算不算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若是仗义帮她你就输了。” 花千树极无奈地皱皱鼻子:“如此多谢鸾影姨娘的好心了。不过,我如今身为七皇叔的侍妾,却要靠你一个詹士府的千金打赏,未免有点打脸七皇叔了。说我巴结你,你也将自己搁的位置太高了,真当自己是这王府里的主子么?怎么也不见七皇叔对你高看一眼?” 打蛇打七寸,骂人自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话是实实在在剜了鸾影的心尖,一时间被堵得哑口无言。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这也是她一直以来自怨自艾的原因。 她自我感觉是要高人一等的,与院子里几位同样出身教坊司的姨娘格格不入。而实际上,她也只是一个侍妾。 花千树报了唇舌之仇,转身就回了自己院子。 你鸾影姨娘下次就算是掉进粪坑里,我也绝对不拉你一把,我花千树是记仇的。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花千树对于鸾影心里是有说不出的膈应,横着竖着,歪着斜着,看她都是不顺眼。 鸾影惹了这场是非,仍旧是我行我素,吃饱了撑着的时候,就在自己院子里将琴弹得如泣如诉,像是示威。 花千树喜欢热血澎湃的曲子,最是受不了这种“咿咿呀呀”哭戏一般的腔调。从厨房寻了一块熟好的驴皮,叮叮当当一会儿的功夫,就箍在木盆上做了一面手鼓。 鸾影弹琴,她便将手鼓拍得慷慨激扬,全都是军中的热血曲调,鸾影的琴就弹得不成章法。 后来一连许多天,都再也没有动静,还不知道暗中憋了多少气。 核桃一脸忧伤地唉声叹气:“姨娘您一进霓裳馆,就将所有的姨娘与管事嬷嬷得罪了一个遍,就不怕她们暗中给你穿小鞋吗?你看这都许多天了,姨娘们轮了一个遍,王爷与老太妃像是把你给忘了似的。”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拍着手鼓的手一顿,改为摩挲。 她表面装得风轻云淡,可是心里闷,就像是蕴藏了一座火山,反复炙烤煎熬,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 她想发泄,甚至有时候会有杀人的冲动。 她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灾难,在几个上蹿下跳的姨娘跟前再忍气吞声的话,她会疯了。 她一丝一毫都不想忍,即便不能活得嚣张放肆,也不愿意再多一点委屈。 也正是这种天不怕地不怕,而又好管闲事的张扬脾气,才是三年前夜放认识的自己。若是隐忍了,消停了,突然变了脾气,夜放观察入微,会对自己生了疑心。 更何况,还有一个凤檀姨娘自己不是没怎么着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会逮谁咬谁。 掰着指头数数,鸾影、凤檀、挽云、晴雨、吟风、浅月,六房姬妾,七皇叔寻欢作乐,这名字起得也风雅,引人遐想。 咋不干脆直白地叫她们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吟风,弄月呢? 闻名而知雅意啊。 冷不丁地想起两人初见,浮生阁里,他望着自己的眸子深邃而又热切。 “你叫花千树,本王叫夜放,东风夜放花千树,恰好一阙《青玉案》。” 后来,他囚禁自己的地方,就叫青玉阁,阁中有高台,给自己跳舞所用,就叫青玉案。 正文 第十三章 月例银子 花千树幸运,来了没有多少时日,就赶上府里发月例银子。 虽然姨娘们吃吃喝喝,并胭脂水粉的,都有公中置办,但是,她们要挖空心思争宠,府里上上下下的,就必须要打点。 七皇叔对于她们平日也没有个打赏,日子清汤寡水的,所以,月例银子大家都是眼巴巴盼着。 月例每人是十六两。 前世,七皇叔对于自己挥金如土,青玉阁里,各种珍惜古玩琳琅满目。十六两银子,花千树看不在眼里,但是也知道真不少。 寻常大户人家里,姨娘的月例也就是二三两而已。 核桃提前一天就叮嘱花千树:“按照院子里的规矩,月例银子下来,是到严嬷嬷那里支取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孝敬严嬷嬷三两。” “为什么?”花千树十分诧异:“这是哪一门子规矩?” “还消说么,自然是惯出来的规矩。伺候王爷虽说是轮着来,但是严嬷嬷是可以从中做手脚的。姨娘们都上赶着巴结她,除了平日里好酒好菜的孝敬,每个月发月例的时候也是要自觉匀出来一点。” 一人三两,六人可就是十八两,比姨娘的腰包还要肥。 “每个人都给?” 核桃略一沉吟:“以前听浅月姨娘说,好像吟风姨娘就从来不给,可严嬷嬷也不敢将她怎么着。晴雨姨娘家底儿殷实,当初进宫里的教坊司就是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在这方面出手大方,每次都给五两,所以严嬷嬷对于晴雨姨娘高看一眼。” “那鸾影呢?她自命清高,也屑于行这种勾当?” 核桃点点头:“鸾影姨娘心气高,不甘心只当个姨娘,背地里其实也偷偷讨好严嬷嬷的。不过别人是巴结,她端的是打赏的架子,出了银子也不落好。” 花千树一声冷笑:“浅月以前也没少给严婆子好处,怎么也不见她照顾?” 核桃就说不出个道理来。 “那贼婆子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我反正不会惯她这个毛病。” 核桃吭哧半晌道:“这关系总是要慢慢和缓的。兴许严嬷嬷看在这三两银子的份上,就高看您一眼了呢?” 核桃脑子里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因此花千树就纳闷地问她:“是谁教你这样劝我的?” 核桃猛然被她拆穿了心思,支吾半晌方才如实道:“是凤檀姨娘昨日里见到我,私下叮嘱我的。她偷偷告诉我,老太妃自始至终从来没有安排过你伺候王爷,难保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如今关系不算僵,低低头,尚有转圜的余地。” 花千树有些意外,但是凤檀这样拐弯抹角地劝告自己,反复想想,应当也是好意,只是怕被那几人孤立,不敢与自己明着走动吧?因此对她的印象就好了一分。 第二日用过午膳,花千树便带着兴冲冲的核桃出了院门,直奔严婆子的住处。 挽月等人已经领了自己的月例,但是还都没有走,等着看笑话。 花千树带着核桃进来,严婆子就一脸皮笑肉不笑地将装有月例的银袋子递给她。 花千树看也不看,转手丢给核桃:“拿着。” 核桃兴奋得小脸通红,打开银袋子,就想按照昨日里约定好的,取出三两银子来,留作给严婆子的好处。 可是银袋子一打开,她就愣住了。 “怎么了?”花千树探头看了一眼。 核桃抬起脸,看一眼严婆子,犹豫了片刻,方才吞吞吐吐道:“只有十两银子。” 花千树自己也是一愣,扭脸直接问严婆子:“为什么只有十两?” “你想要多少?” 花千树微蹙了新月眉:“不是说每个姨娘有十六两月例么?” “那是别的姨娘,你是新来的,十两就不错了。”严婆子说得理所当然。 花千树“呵呵”一笑,扭脸吩咐核桃:“走,我们去见老太妃。” 严婆子唇角忍不住就抽搐了两下:“老太妃也是你想见就见的么?你找老太妃做什么?” “老太妃于我有恩,拿着这月例银子我于心不安,就想把这月例如数还给府上,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花千树笑吟吟地解释道。 严婆子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王府家大业大,会稀罕你这点银子吗?别自作多情了。” 花千树“啧啧”连声道:“那我就更纳闷了,王府家大业大,老太妃怎么可能从我身上抠唆这么几两银子?一个府里住着,我总是能有见到老太妃的那一天。” 身后的核桃急得心肝直颤,来之前不是说好的,要与严婆子和缓关系吗?怎么一转身,得罪了一个彻底? 适才她拿到银袋的时候就犹豫,可又怕不说吧,回了院子,这少的银子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说了,这位眼里不揉沙子的花姨娘,果真就砸锅了。 严婆子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知道定是花千树对她起了怀疑,冷笑一声:“不怕实话告诉你,府上拨下来的银子是十六两。可是你要知道,这院子里伺候你的,不止丸子一个人,上上下下,厨房里的,负责洒扫修缮的,做杂事粗活的丫鬟婆子,大家都辛苦。你这做主子的,难道就不表示表示,打赏一些辛苦钱?” 严婆子果真是老奸巨猾,她从上次晴雨挨打一事上,知道花千树分毫必争,不会给她好处,所以就先行克扣了下来。 花千树问起,又扯上了整个院子里的下人。若是花千树执意讨回这银钱,那么,她无疑就是得罪了整个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别的不敢说,以后她的吃穿用度,肯定是没有一个好了,指不定这些人是怎么暗中做手脚。 她犯不上巴结严婆子。但是,她不能一竿子下来,得罪了所有人。 花千树笑笑:“原来严嬷嬷是这样煞费苦心啊。请恕我不知道,这院子里下人的月例是姨娘们分摊出来的。我原本还想单独打赏两个做事勤快的下人呢,严嬷嬷这一声不吭就将好事做到了前头,我这差点就成了冤大头了。” 严婆子冷冷一笑:“花姨娘这是在怪罪婆子我多事了?” 正文 第十四章 不要脸皮,天下无敌 花千树掰着手指头数:“严嬷嬷提醒得极是的。不过咱们院子里负责杂事的丫鬟婆子拢共也就四五人而已,每个姨娘打赏六两,那就是三十六两。分摊下来,竟然不比我这个主子穷多少。我们尚且还有乱七八糟的花销,她们这是闷声发财,富得流油啊。” 挽云几人围拢在跟前,一直等着看严婆子如何给她竖规矩,逞威风,闻言皆是鄙夷一笑,暗自嘲讽这花千树看不清人情世故。 花千树回头吩咐核桃:“核桃,快回咱们院子,寻两个豁口的粗瓷大碗,你还等着你那几百大钱的月例做什么?哪如就守在院子门口,向着过往的丫鬟婆子们讨要一点施舍?她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我们也发财了。对了,把我手鼓也一并带上,你打鼓,我唱《莲花落》,这才像模像样。” 门口乞讨? 花千树你到底要不要脸? 严婆子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她若是果真没脸没皮地跑去丢人现眼,引得府里人过来看热闹,传到老太妃那里,自己这贪墨一事,岂不就遮掩不住了? 严婆子恨得牙痒,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像是开了颜料铺子。正所谓不要脸皮,天下无敌,她怕吟风这种冲的,也奈何不得花千树这种楞的。 当然,还有核桃这种一根筋实诚的不要命的。 核桃极干脆地应是,转身真的要去寻豁口大碗。 严婆子一把掏出六两银子,气急败坏地丢给花千树:“花姨娘的赏我们要不起,还你就是。” 花千树毫不客气地就接了。 身后凤檀等人更是瞠目结舌。 花千树冲着凤檀微微一笑,作为示好,便带着核桃得意地扬长而去。 核桃跟在身后,由最初的忐忑变得兴奋,叽叽喳喳得唾沫横飞。 路过挽月的院子,远远见门口处蹲了个瘦的像竹竿一般的中年妇人,穿一身半新不旧的褂子,将一头半白的头发抿得油光水滑。 挽云跟前的小丫头酒儿亦步亦趋地守在她身后。 “这人是谁?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生?”花千树纳闷地低声问。 核桃不屑地自鼻孔里轻哼了一声:“还能有谁?挽月姨娘家里那个吸血鬼一般的老娘。” “喔?” “挽月姨娘家里有个烂赌鬼老爹,还有一个不学无术,懒得腚眼里生蛆的哥哥。一家人全都将挽月姨娘当成摇钱树一般,先前将她卖进教坊司还赌债,都断了来往的。如今挽月姨娘进了王府,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着,指望着她这点月例银子过活。 每个月发月例的时候,一家子就早早地守在府门口,求爷爷告奶奶地进来霓裳馆。挽月姨娘到手的月例,还没有捂热就被夺了去,就连老太妃赏下来的首饰簪子也偷着往裤腰里塞。 所以挽月姨娘才人穷志短,见天跟在晴雨姨娘屁股后头,心甘情愿地被她当枪使,见了自家老娘,还要当贼一样防着。” 花千树扭过脸去,看了那个竹竿一样的妇人一眼,妇人正在好奇地偷偷打量她,见她望过来,慌忙讨好地笑了笑,有点谄媚。 花千树这才明白,这个院子里的女人,谁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妇人见花千树从院子跟前过,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迎出来,冲着花千树行了一个福身礼。 “第一眼看到贵人这气度,就知道不是寻常的身份。问过丫头,才知道您也是这府上的姨娘,妇人孙氏这里给您请个安。” 花千树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主动搭讪,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应当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位孙氏。 装傻充愣地问:“请问您是?” 孙氏陪笑道:“我是小月的母亲,就是挽月姨娘。” 花千树干笑两声:“原来是伯母来看挽云来了。” 孙氏紧张地搓搓手:“姨娘您是去领月例银子去了?我家小月比你早去了一步,倒是还没有回来。可不是又有克扣?” 身后酒儿猛然支楞起耳朵来,一脸紧张。 花千树就明白,这个妇人感情是找自己套话来了。有心落井下石,难为挽云,但是想想她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就作罢了。 含糊道:“大概是吧。” 孙氏谄媚地眯着眼睛笑:“不知这七七八八地扣下来,月例还能余下几两?这府上规矩未免也太严苛了一些。” 花千树又敷衍着说:“也就仅剩个脂粉钱而已。” 酒儿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她不愿意与这吸食女儿鲜血的妇人说话,便随便寻个由头走了。 两人回到院子里不多时,就听到外间有絮絮叨叨哭诉的声音,伴着争执。 基于上次鸾影那件事情,花千树不想再多事,所以就闭了屋门,自己躲清净。 晚间的时候,给了核桃银两,让她到厨房里加菜,主仆二人打打牙祭,算作改善。 核桃从外间回来,告诉她,挽云的老娘一直在挽云的院子里撒泼卖痴的不肯走,嫌弃挽云给的银子少了,不够一家人生活。 挽云费尽了唇舌解释仍旧没有用,她老娘只一口咬定,挽云的月例银子是她自己藏了私房钱,不肯拿出来给他们养老。还要吵嚷着,到老太妃跟前说理去,将挽云气得噼里啪啦掉金豆。 后来,还是晴雨实在看不过去,到跟前掏了三两银子,好说歹说,将她打发走了。 花千树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挽云这是做了王府的姨娘,若是正儿八经地嫁个好婆家,就冲着有这样的父母,也定然不受婆家待见,没个地位。 两人感慨着,照旧是破了府里繁琐的规矩,不分主仆,面对面在饭桌跟前坐下,一同进餐。 刚不过是吃了个半饱,一条糖醋鱼还没翻身,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院子里第一次有客,但是这气势,摆明了来者不善。 两人抬脸,见是挽云通红着眼眶,一脸的气怒,愤恨地盯着花千树,恨不能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核桃慌忙起身,给挽云请安。 挽云一声冷笑:“你们两人倒是吃得心安理得啊?” 这语气,带着质问,花千树只觉得莫名其妙。 “挽云姨娘这明摆着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啊,可是我得罪了你?” 正文 第十五章 翻旧账 挽云“呵呵”笑了两声:“得罪倒是不敢说,我就是想问你一声,你领了十六两的月例银子,便只管自己闭了门吃喝享福,我们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也管不着。可你特意跑去我娘跟前炫耀,究竟是什么居心?” 花千树两手一摊,极其无奈地道:“我是与你娘寒暄了两句不假,但是我什么时候炫耀过?” “没有炫耀,我娘怎么能知道你领了十六两银子?你这不是摆明了就是为了坑我?” 花千树这才明白,挽云与她娘今日争执半晌的真正起因。感情是那妇人知道了自己的月例,便疑心挽云是在欺骗自己。而挽云的的确确领的是十三两,即便自己不花销,也拿不出十六两的银子来养家。 可是,自己的确是没有多嘴,给她挽云留了情面的。 花千树无奈地耸耸肩:“无论你信是不信,我的确是没有多嘴。你可以问问你的丫头酒儿,她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你娘跟前,我们说了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就是不想冤枉你,特意问清楚了,才来寻你算账。酒儿可都说是听你亲口说的。花千树,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我跟你没完。你且等着吧,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好看。” 说完就是一抬手,将花千树面前饭桌上的盘碟尽数扫落在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热闹,汤汁四溅。 可惜了一条糖醋鱼,死不瞑目。 而花千树还未来得及发作,挽云发了威,出了气,已经一扭身,出了院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花千树与核桃大眼瞪小眼,都有些意外。 核桃最先义愤填膺地道:“酒儿怎么能红口白牙地诬赖姨娘你?我找她问个清楚。” “罢了,”花千树劝道:“若是能问清楚,也就没这事儿了。我们逼问得紧了,就算是她招认出实情来,别人也只会当做是你我威逼,到时候她再反咬一口,便更为不妙了。” 核桃瞬间就丧了气:“这不是欺负人么?我们成日守在自家院子里,不往她们跟前凑,不跟她们争宠,她们还不肯放过姨娘。” 花千树轻哼一声:“一个小丫头都敢从里面搅合,这个院子也是真的乱套,你家姨娘自然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但是,事出有因,挽云她是听信了别人的话,你家姨娘我也不能以暴制暴,将她揍一顿不是?等她过了今日,消了气,事情肯定是要有个计较。” 好生生的一顿饭,被搅合散了,还憋了一肚子气。 核桃心里有点忐忑,作为伺候过一任主子的她而言,对于严婆子为难人的手段那是再清楚不过。 严婆子被自家姨娘轰轰烈烈地打了脸,报复一定会紧随其后,逼得自家姨娘低头认错。 就比如今日这事,难保不是严婆子指使那个酒儿胡说八道。 这兴许也只是小试牛刀,随后的刁难会接踵而至。比如,门口会故意堆满了脏臭的垃圾,还有,她与花姨娘的饭食会难以下咽。 这就是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 但是,到了第二天,奇怪的是,除了挽云姨娘这件事情之外,什么也没有。 一切如常。 相反,她小心翼翼地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刘妈对她笑开了花,还特意给她留了几颗油炸丸子解馋。 这都令她受宠若惊了。 花姨娘给她的解释是,她们强硬起来了,自然没有人敢招惹。 可是她的结拜姐妹,厨房里的小丫头鱼丸儿却背地里告诉她,严婆子一直打着院子里下人的名义,贪墨了许多银钱,却响声都没有让大家伙听一个。而且对于她们也刻薄,动不动就克扣工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花千树此举,正所谓是大快人心,让那些敢怒而不敢言的丫鬟婆子们直呼畅快。 这解释令核桃顿时挺直了腰板,对花千树伺候得更加尽心尽力。 两日之后,正是中午的时候,严婆子过来了。核桃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刁难人的手腕。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一见到严婆子,花千树心里的警钟就立即“叮铃铃”地响。 严婆子趾高气昂地径直进来屋子里坐下,虎着脸,一看就来者不善。 核桃一溜小跑跑去给沏了一杯茶,唯恐自己怠慢这个阎王爷跟前的小鬼儿,自家姨娘再受刁难。 严婆子眼皮子都不撩,喝了一口茶,“呸”的一声吐出一根茶叶棍,将茶杯“啪”的一声往手边上一搁。 这派头,比花千树这个主子,都要拿捏得过分。 严婆子皮笑肉不笑,并不搭理花千树,只是扭脸望向核桃。 “核桃,我问你,你家浅月主子生前可有手头拮据,典当东西的时候?” 开门见山问了这么一句,核桃都有些愣了,老老实实地摇头:“浅月姨娘平素里没有什么花销,府里给的月例银子都富裕着呢。” “那就奇怪了,”严婆子皱着眉头:“我这昨日里,跟库房管事核对过老太妃给她的赏赐,那些不值多少钱的东西们少了也就罢了,有一副金镯子,可是值十两银子的,如何不翼而飞了呢?” 浅月生前所用的首饰,在浅月走的第二天,便连同首饰匣子,一块被挽云晴雨收了回去,交给了严婆子。 人都已经去了,按说没有人会计较这些,可是严婆子今日却冷不丁地提起这桩事情来,不用猜,也知道,花千树得罪了她,她这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故意寻衅闹事呢。 核桃那一日哭得昏天黑地的,六神无主,哪里有心去关心这些事情?更何况首饰匣子上锁,核桃就连钥匙都没有摸过。 核桃愣怔过后,极其笃定地道:“我家姨娘特别喜欢那副金镯子,怕被其他姨娘讨了去,平日里都不敢戴在身上,都是锁在那首饰盒子里的,一直都在。” 这个实诚的丫头,人家都摆明了上门挑衅来了,她还将笤帚疙瘩递给人家,等着挨打。就不能随便寻个借口推诿出去吗?哪怕就说早就丢了,反正死无对证,不能赖在她一个小丫头身上。 果真,严婆子眼眉一竖,脸上就严厉起来:“所以说,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这副镯子一直是你负责保管的,究竟去了哪里?人家库房管事出入东西必须要核对清楚,不能稀里糊涂的说没就没了。” 正文 第十六章 出去串串门 核桃磕磕巴巴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那首饰匣子是被挽云姨娘拿走的,按理说就应该在匣子里。” 严婆子一声冷笑:“按理是这么回事,可实际上就是莫名其妙地就飞了,而且我问过挽云,人家压根就没有打开这匣子。难保不是你手脚不干净,藏了掖了吧?” 核桃被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摆手:“没有,我没有!我从来没有碰过那些东西,钥匙都是浅月姨娘自己保管的。” “你的意思是说,是我贪墨了,故意跑来栽赃你?”严婆子冷哼道。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核桃一时间是百口莫辩,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花千树最开始不懂这皇家门里的门道,以为这东西赏赐了,那就是人家的东西,怎么处置你府上也管不着。后来听严婆子说话,心里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想起自己入府第二日上午,挽云便与晴雨大张旗鼓地将浅月的房间翻了一个底朝天,还偷摸着塞进袖子里两根簪子。 “严嬷嬷,核桃这个丫头一向老实,大家伙都知道,此事其中怕是有误会。” “什么误会?”严婆子一撩三角眼:“花姨娘这也是在指责婆子我诬赖她?” 这种事情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有理没法讲,毕竟这匣子从这房间里抱出去,又经过谁的手,东西落在谁的腰包里,都是没准的。但是严婆子与挽云串通一气,一口咬定,你也没有奈何。 花千树好声好气地道:“当夜这院子里人多手杂,有人手脚不干净,那是说不准的事情。而且这匣子不止经过核桃一人的手,不能就怪在她身上。” 严婆子撇撇嘴:“那我可就管不着了。这些首饰一直都是这个丫头保管的,交到我的手里少了,我就要拿她是问。今日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要么,将手镯交出来,要么,赔银子,否则,我就将她按照府里规矩处置了,卖到哪里能值这十两银子,我就卖到哪里去。” “不是的,严嬷嬷,核桃冤枉啊,我是真的不知道。”核桃顿时就慌了,哀声央求。 花千树起身,径直打开一旁的箱子,从里面取出十两银子,搁到严婆子跟前:“这十两银子,我替她出了。” 核桃大吃一惊:“姨娘,使不得......” 花千树冲着她摇摇头。 严婆子拿起那十两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径直站起身来:“花姨娘是个爽快的,我也不为难这个丫头,此事我们便了了,等有一日老太妃若是问起来,我自然会帮着敷衍过去。” 花千树心里冷哼一声:“如此多谢严嬷嬷你高抬贵手了。” 严婆子也是讥讽一笑,将银子塞进怀里,便趾高气昂地走了。 核桃顿时就哭出了声:“那可是您大半月的月例银子。”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下个月不是还有吗?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儿。赶紧起来吧,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真丑。” 核桃抽噎着起身,委屈分辩道:“我真的没有动浅月姨娘的东西。” “我知道!”花千树拉长了尾音:“要么是严婆子监守自盗,借此寻我晦气,要么,就是果真有人浑水摸鱼,偷了这副金手镯。都不关你的事情。” “可,可我却让姨娘白白送出去这么多银子,我就算还上几年,也未必能还的清啊。” 花千树“噗嗤”一声笑了:“谁让你还了?我掏了银子,但是不代表我就这样忍气吞声,便宜了别人。是谁吃进去的,我就要让谁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核桃惊诧地仰起脸来:“姨娘知道是谁偷了手镯?”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何曾注意过这些?不过这纸包不住火,她做了贼肯定心虚,早晚会露出马脚。” 核桃衷心地觉得,自家这位姨娘真是神通广大,怎么什么事情都好像能运筹帷幄一般呢?这件事情她毫无头绪,就是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认倒霉的。 但是姨娘说到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的。 核桃对于花千树那是钦佩得五体投地:“那我们如今应当怎么办?”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心里便有了计较:“挽云的气也应当消了,我们出去串串门。” 花千树极少踏出自家的小院,就是不想没事自己找气生。可是她想安生,别人未必会让她消停,那就出来搅合搅合吧。 正是晴好的春日,挽云房间的门与窗户皆敞开,她与丫头说话的声音就听得真真的。 “可恨托生在这样一户不争气的人家,不帮衬着我也就罢了,还像那吸血蚂蝗一般,叮紧了就不松口。一个月拿着十几两的月例银子,自己一点簪环首饰都没有置办不说,老太妃赏赐下来的金坠子玉镯子也被她偷偷摸摸地带出去典当了。 如今,去见王爷,一身的寒酸,我自己都看着顶眼,也没有多少东西孝敬严嬷嬷,我拿什么去跟人家争?若非老太妃执掌得公平,王爷怕是早就将我忘在了脑后头。” 酒儿讨好地道:“奴婢刚从别处学会了盘牡丹髻,莫如今晚儿就给姨娘盘一个,这发髻不用太多点缀喧宾夺主。只是啊,不牢靠,容易松散。” “那倒是无碍的,只是昨日夜里一时凄苦,哭得眼皮子都肿了,现在还没有消下去,你快些去厨房里,让刘妈给我煮个带皮鸡蛋滚滚。” 酒儿就应声走了出来,正好见到花千树与核桃,不由就是一愣。眸光闪烁,向着花千树心不甘情不愿地福身行个礼。 花千树并未过问那日之事,只是笑吟吟地道:“来找你家主子串个门。” 挽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可是得知今日我要去伺候王爷,心虚害怕,过来讨饶了?” 花千树冲着核桃暗中使了一个眼色,撩帘进了屋,那个叫做酒儿的丫头急匆匆地出了院子。 “进府许多日,王爷怕是将我忘在了脑后头,挽云姨娘在他耳朵根子底下提一提也好,我是巴不得的。” “休想!”挽云一声冷哼,抬手将手边的一盏茶就向着花千树脚底下泼了过来:“你可别脏了我的屋子。” 正文 第十七章 心甘情愿当枪使 花千树眼疾手快,轻巧一跃,便躲闪开:“你这待客之道真的无法恭维。你那日气势汹汹地跑去我的院子无理取闹我都没有计较,你反倒是一见我就下了逐客令。” 挽云“噌”地站起身来,指着花千树的鼻子:“这话你还有脸说出口?若非是你挑唆,我何至于那样狼狈,被别人看了热闹不说,还被搜刮了一个干净。” 别人那里气撒不得,这是全撒在自己身上了。 花千树不急不恼,淡然道:“我知道我如何解释,你都不会相信。我反正已经将院子里的人全都得罪了一个遍,你们如何看我无所谓。但是对于挽云姨娘你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你跟前的丫头与我无冤无仇,却无中生有,赖在我的身上,还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这是摆明了吃里扒外,拿你当枪使。没准哪一日,害了自家主子也说不定。” “呸!”挽云愤愤地打断她的话:“跑来这里挑拨我们主仆的关系来了?真卑鄙!” “是不是挑拨,奉劝你还是多嘴向你母亲打听一声。一来,还我清白,二来,你跟前那个酒儿究竟是谁的心腹,听谁的命令也就一清二楚。这对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挽云余怒未消,不肯将她的话听在心里,冷冷地讥讽一笑:“敢作敢当,你既然说了便不要害怕别人寻你算账,这样枉费心思没有用。” 花千树还未张口,就听到外面院子里有人隔了挺远就笑着招呼:“看来今日挽云这里有客了?” 核桃站在门口请安:“晴雨姨娘安好。” 晴雨急匆匆地一脚踏进屋子里来,身后跟着的丫头怀里还抱着个花布包袱。 挽云一见她,立即就和缓了脸色:“晴雨姐姐。” 院子里几个姨娘因为是同一日进府,谁也不服谁,所以也没个排行,像别人家那般称呼“二姨娘”“三姨娘”的,相互之间也不称姐妹,都直呼其名。挽云这里例外。 晴雨笑着打量花千树一眼,意味深长:“什么时候花姨娘与挽云走动得这样亲密了?” 挽云忙不迭地撇清:“是她死皮赖脸地跑来我的院子里说话。” 花千树仍旧站着不动,没有走的意思。核桃站在门口,挑了门帘,向着晴雨的身上悄悄努了努嘴。 她就心里有了数,心底一声冷笑。 看来,自己主动跑来挽云的院子说话,有些人做贼心虚坐不住了。 “我说也是,挽云洁身自好,怎么可能与这种人亲近?招惹一身晦气,让大家伙也看不起。”晴雨傲慢地瞥一眼花千树,鼻端冷冷地讥讽一声。 “我自然是比不得晴雨姨娘有心,值得结交。”花千树不急不恼,笑吟吟地道:“挽云姨娘这里有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你的耳目,立即过来嘘寒问暖,可见关怀备至。” 晴雨被一言中的,涨红了面皮:“就知道你跑来挽云这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原来是刻意挑拨是非来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好今日我的确是有事,否则还要落人口实。” 转身吩咐身后的丫头:“把东西交给挽云姨娘。” 挽云将包袱接在手里,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晴雨笑道:“适才听说,今夜里你要去服侍王爷,知道你手头不宽裕,公家的衣裳又还没有来得及做,你一定连个像样的行头都没有。就吩咐丫头找了一套墨绿色春衫出来,并两只镶嵌绿松石簪子,给你壮壮门面。” 挽云眼眶顿时就红了,满脸感激:“那日里便是多亏了你破费,还没有还上,怎么好意思再收你的东西?” 晴雨一把按住她推脱的手,意有所指地瞥了花千树一眼:“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这个院子里,多的是心怀鬼胎的人,也就是你我二人,脾气相投,能赤诚相交。都是要好的姐妹,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一会儿我让寥寥伺候你更衣。” 挽云盛情难却,不好意思地收下,早就将花千树的话抛做了耳旁风:“待夜里见到王爷,定然要在王爷面前好生夸赞夸赞姐姐。” 花千树见这挽云,果真就是个实诚的,难怪跟前藏了别人的爪牙毫无觉察。 那墨绿色罗裙是晴雨的心头好,再加上她独有的香薰味道,挽云穿戴了到七皇叔跟前,不消她刻意提起,七皇叔怕是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晴雨来。 而挽云就一点提防的心思也没有,还感激涕零,一厢情愿的姐妹情深。 花千树知道自己再如何解释也是无益,便退了出来。 那个叫酒儿的丫头已经候在院子里了,核桃气哼哼地瞪着她,就像只斗鸡,充满了敌意。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对着酒儿笑了笑,便一言不发地带着核桃出了挽云的院子。 厨房里养着的一条大黄狗摇着尾巴跟在二人身后,一身皮毛被油水滋养得油光水滑。 核桃气恼地道:“适才按照姨娘吩咐,悄悄地留意那酒儿,她一出院子就转身跑去了晴雨姨娘那里通风报信。晴雨姨娘就立即寻个借口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了。可见,这晴雨姨娘真是两面三刀,一方面故意在挽云姨娘和她母亲中间挑起事端,一方面还又掏了几两银子替她周旋,还将这些事情全都推到姨娘您的身上,简直太过分。” 花千树无所谓地笑笑:“若非如此,怎么能让挽云对她死心塌地?又怎么让挽云恨我,一起对付我呢?晴雨出手大方,拉拢个贪财的小丫头是轻而易举。而挽云自己是心甘情愿地跟着晴雨当枪使。就像是一个装睡的人,别人是叫不醒的。” “以前浅月姨娘也说过,挽云姨娘手头寒酸,喜欢跟着晴雨鞍前马后的做坏事,拣点微末的好处。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眼,都是晴雨在背后出主意撺掇她。” “一个狼,一个狈,狼狈为奸,谁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既然招惹到我的头上,能拆就拆,不能拆就打,让她们变成狼狈不堪!”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道。 正文 第十八章 敲山震虎 用过晚膳之后,大家都喜欢聚在院子里闲聊。 正是春风送暖,夜间也有百花吐蕊,草虫弹唱,四处弥漫幽幽花香。 挑上两盏琉璃灯,坐在凉亭里,府外的大千世界,府里的勾心斗角,这一方天地,就是一个演绎人生百态的舞台。 今日,挽云被召去星辰园,其他人便围拢做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目光时不时地飘向门口,如坐针毡,显而易见的心神不宁。 花千树破天荒凑到众人跟前,自顾在她们中间坐下。 鸾影便像被烫着了屁股一般,站起身来,表示不愿意与她同席而坐。 吟风瞟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盼着花姨娘也被咱们王爷宠爱一回。你说,王爷是不是把你给忘了?” “就是呢,转眼间花姨娘进府也已经十几日了。一路张扬地拴在马屁股后面拖回来,第二日就费尽心机当上了姨娘,难不成放在院子里发霉么?”晴雨阴阳怪气地揶揄。 花千树就知道,自己踏出那个院门,就难免要受羞辱。但是自己也不能一辈子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着不出来。 “十几日算什么?我听说晴雨姨娘进了王府被晾了好几个月呢。” 她说的这是实话,不仅晴雨,她们几日最初进府,就被夜放丢进霓裳馆里不闻不问数月,后来还是老太妃三番五次地说,并且亲自出面安排,夜放方才勉为其难, 吟风冷冷一笑:“那我可要劝你沉住气了,王爷素来喜净,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屑于,更遑论是女人?漫说这十天半月,哪怕十年八年,人老珠黄,王爷怕是都会嫌弃你脏了他的床榻。” 吟风这张嘴,总是会令花千树不由自主地想起跟在自己身后打转的那条大黄狗,被厨房里的剩菜剩饭喂得滴溜溜圆,每天都懒洋洋的,可是一见生人就乱吠,顿时精神起来。 她唉声叹气道:“我也觉得很疑惑,王爷花费了这大功夫专程讨了我,将我带回王府精米细面地养着,又是何苦?只消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向着太后开口,相信可以赏赐十几个,喔不对,几十个吟风姨娘这般清清白白的黄花闺女,一天一个,风情万种,新鲜不重样,怎么算都划算。” “你!” 吟风辩不过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抬手一指:“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也不屑于与你这般金贵的大家小姐为伍,请你自觉地滚回你的院子。否则,我绝对不客气!” 花千树不急不恼,笑吟吟地望着气急败坏的她:“你已经对我很不客气了。” 吟风咬牙道:“我还有许多种更不客气的方法。” “是想动手么?”花千树缓缓站起身来,一派从容地摸摸发髻:“我何曾怕过谁?” 吟风是个暴躁脾气,见她这般嚣张,当即便按捺不住。 凤檀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大家都是姐妹,何必呢?若是被严嬷嬷知道了,你们两人都讨不了好。” “是她这样子太欠揍!”吟风愤愤地道:“若非看她手无缚鸡之力,我胜之不武,早就想出手教训她了。” 吟风是个练家子,当初在山上习练过拳脚,不过在院子里从来不恃强凌弱,凤檀拦住她,她就勉强按捺住火气,将拳头攥得“咯嘣”响。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父亲母亲生了我这一副傲骨,从来不会为谁低头,更不会奴颜卑膝地讨好谁,可能的确欠揍。可是你要知道,我只是拿我的月例,吃我自己的饭,从来不曾想着抢你们的饭食,与你们争宠。所以,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恩怨与我无关。 大家若是愿意和平相处,我敬你们一尺;若是有人背后使什么阴谋诡计算计我,冷嘲热讽地针对我,那么,就不好意思了。你们可曾听闻花家的人怕过谁?” 缓缓摸下鬓上一支银簪,猛然甩手,电光火石间,插入一旁庭柱之上,入木三分。 这一招,震慑力极强,众人皆怫然色惊,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一旁伺候的核桃,更是瞠目结舌,望着花千树满脸崇拜。 而吟风上下打量花千树,面上愈加难看。 “就如今日之事,浅月的金手镯究竟是谁拿了,她自己心知肚明,偏生不吭不响,拖累我跟前的小丫头承受这手脚不干净的骂名。我暂时息事宁人,不代表我就会咽下这口气。这笔账,我迟早都是要讨要回来的。”花千树字字铿锵而又无畏地道。 关于手镯一事,早就有风声传出来,大家都知道这位嚣张的花姨娘被严婆子给制服了,乖乖地拿出了十两银子,一时间被当做笑柄。可没想到她竟然当众主动提及。 鸾影轻哼一声道:“时间不早,我还要回去给老太妃抄《法华经》,你们自己坐吧。” 当先第一个转身。 还未离开,院子门“吱悠”一声被推开了,晴雨扭脸:“挽云回来了。” 果真,挽云被小酒搀扶着,风拂柳枝一般,娇娇弱弱地进来。 虽然花千树才疏,但是见到这场景,也能拽出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几位姨娘眼珠子顿时滴溜溜地在挽云身上转了好几个圈,好像在探寻什么。 然后略不是滋味地招呼:“回来了?” 挽云双颊酡红,一双眸子映衬着灯笼的光,略带迷离,扶正头上的牡丹髻,步摇叮咚作响。 她身上穿着的,正是今日晴雨特意拿给她的那件绿罗裙,搭配了一件雪白的罩衣,领口略微凌乱,裹住她纤细的身材,远远走过来,倒是蛮像一朵月色之下怒放的栀子花。雪白的花瓣,绿色的花萼,含露带羞。 一张口,挽云就连声音里都带着颤颤巍巍:“你们还都没有睡呢?” 凤檀抿唇笑:“春日夜长,先睡不着。倒是挽云你,出了七皇叔的庭院,也不知道让小酒给你把衣裙整理好?” 挽云羞涩地低了头:“我倒是也要有那时间。七皇叔把着不肯放,待好不容易脱身了,又担心严嬷嬷锁门太早,就慌里慌张地回来了。” 晴雨也上前一步,玩笑着去掸挽云衣服上的皱褶,并且细心帮她整理裙带。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瞥了晴雨的手一眼,心里不由一动。 正文 第十九章 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挽云的裙带并非是寻常的蝴蝶结,而是特殊的花样系法,是一种打络子,编花绳的花扣。这种绳结解的时候也需要巧劲,对了一抖就开,若是差了,那裙带就会越扯越紧。 晴雨显然极是熟悉,纤指一勾,就将绳结打开,然后佯作漫不经心地整理,重新系了一个简单的蝴蝶结。 她想起,今日在挽云那里,晴雨所说的那句话:“我让寥寥伺候你更衣。”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挽云扭捏着客气两句,便转身看到了花千树,一张脸顿时阴沉了几分:“原来花姨娘也在等着沾我的喜气吗?劝你就不要枉费心机了,你当初一战成名,这英勇事迹在京城里炒得沸沸扬扬,七皇叔心里可膈应着呢,嫌脏。” 这些人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旧事重提,羞辱自己的机会。 花千树微微一笑:“原来如此,难怪挽云姨娘活色生香的一个大美人送过去,七皇叔竟然都不碰你,原来是嫌脏。” 此话一出,引得院子里众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眸光闪烁,满是复杂意味。 挽云的脸色变了数变,鄙夷一笑:“花姨娘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七皇叔一向疼宠我,捧在手心里疼。” 她的表情令花千树忍不住就想起了一句话“打肿脸充胖子”。 花千树笑得意味深长,走到挽云跟前,慢慢地凑过去,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挽云一张脸顿时就变得煞白,猛然抬眼望向她。 花千树耸耸肩,目光在四周几位姨娘身上转了一圈。 挽云顿时就变得羞愤难当,紧咬着牙根,挤出几个字:“胡说八道!” 花千树冲着她招招手。 大家都以为挽云会很排斥,结果她竟然乖乖地向着花千树凑过脸来。 花千树又低声耳语了一句话,挽云望向一旁支楞着耳朵的晴雨,腮帮子动了动。 晴雨终于忍不住:“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你是不是又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晴雨姨娘这是做贼心虚了?”花千树微微勾起唇角,笑着质问。 “笑话,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只怕你胡说八道,在我们姐妹们之间兴风作浪。”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瞥了挽云一眼,挽云脸上阵青阵红,十分地不自然。 “一直以来,兴风作浪的,怕是晴雨姨娘你吧?”花千树不急不恼:“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人若是心术不正,总有一日会露出马脚。今日我话已经放到了这里,谁若是觉得不服,还想害我,自己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至于浅月生前的金手镯,究竟是谁藏了起来,也奉劝你,悄悄地给我送回来。” 扭脸招呼核桃:“我们走。” 核桃应声,上前捉住刺入那柱子里的银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旧不能取出,只能愁眉苦脸地扭过脸来望着花千树。 花千树轻咳一声,一身气吞山河的气势:“我来吧。” 上前轻而易举地取下银簪,重新插在鬓间。 柱子上留了极醒目的一个孔。 众人皆侧目。 核桃颠儿颠儿地跟在花千树身后,压低了声音兴奋地道:“姨娘您今日这一手敲山震虎简直太厉害了。” 花千树轻笑一声:“适才,那个你表现的好像有点过了,太夸张。” 核桃讨好一笑:“我这不是为了震慑她们,凸显您的威风吗?您看适才就连吟风姨娘都被镇住了。” 花千树老脸一红:“怕是明日便露了馅,这种弄虚作假的把戏瞒不过行家,到时候更没面子。” “那姨娘为什么要在众人面前提起手镯一事?毕竟您向着严婆子低头,这样丢脸面的事情,说出去会坏了您的威风。” 花千树“呵呵”一笑:“这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没有什么可丢人的。你想,这姨娘们被圈在这霓裳阁里,出不得府门,短时间里,那金手镯应当还没有来得及出手。我们只有张扬出去,那副金手镯留着就是个祸害。偷手镯的人才会做贼心虚,迫不及待地出手。 可是府里谁都知道了此事,她就不能委托府里的人帮忙去办,我们也就斩断了手镯流出府外的许多通道。而且只有她费尽心思想别的办法,动了,我们才能有机会是不? 再说了,那首饰匣子也就经过了挽云与严婆子的手,要么,是严婆子监守自盗寻衅生事,要么,就是挽云手头拮据,趁人不注意昧了下来。” 花千树分析得头头是道,核桃听得心悦诚服。 身后,一声压抑不住的爆笑:“哈哈,我还当咱们霓裳馆里藏龙卧虎,来了厉害的主,原来竟然是个装模作样的纸老虎。这柱子上的洞分明是提前钻上去的,口上封了胭脂。” 是吟风的声音。 把戏竟然现在就被拆穿了,这吟风倒是厉害。 花千树抬手摸摸鬓上的簪子,无奈地耸耸肩,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你吟风真当我是只会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么? 那就是吧。 待回了院子,掌起灯,核桃就终于忍不住焦急地问:“花姨娘,你适才在挽云姨娘跟前究竟说了什么?她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花千树自顾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抹抹嘴巴,方才漫不经心地道:“我就问她,发髻未散,衣裙未解,七皇叔是怎么疼爱她的?” 核桃疑惑地“喔”了一声,在屋子里沉默着转了两个圈,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为什么伺候七皇叔还要解衣裙啊?发髻为什么会散?” 花千树情不自禁就“嘶”了一声,像核桃好奇心这么旺盛的好孩子,伺候浅月也这么久了,怎么可能就连男女之事都不明白? “依照你来说,这姨娘们伺候七皇叔,是怎么个伺候法?” 核桃不假思索地道:“鸾影姨娘弹琴唱曲,凤檀与挽云姨娘跳舞,吟风姨娘练剑,晴雨姨娘会唱戏。我家姨娘她会下棋,还会烹茶。每次我候在星辰园外面,她与七皇叔下完棋喝一肚子茶就回来了。” 呃...... 花千树感觉自己差点都要被核桃姑娘给净化了美好心灵。难怪她平日里老是撺掇自己学弹琴唱曲跳舞,原来如此。 正文 第二十章 牵只黄狗来看家 花千树疑惑地问:“浅月姨娘以前去伺候七皇叔,回来的时候,你伺候她就寝,难道就没有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比如说发髻散乱,身上有淤青?想要热水洗浴什么的?” 核桃笃定地摇头:“我家姨娘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啊?就是回来后经常会发怔,心事重重的样子......难道王爷是在欺负浅月姨娘?” 欺负是欺负,不过这意思可不一样。 人们谈性色变,很多姑娘家可能直到洞房花烛前一日,才在母亲的私房话里萌芽。但是这大宅院里的丫头们,毫不避讳地贴身伺候自家主子,耳濡目染,再加上婆子们荤素不忌的笑话,怎么可能一窍不通呢。 傻核桃就是傻核桃。 花千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虎狼话题,女孩子懂事了,或许会有好奇,但是也更需要懂得保护自己。 她极其认真地道:“这伺候主子吧,可远远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要脱了衣服亲亲抱抱,行那周公之礼的。” 核桃顿时面红耳赤,虽然仍旧只是一知半解,但是自家姨娘说出口的话已经令人无尽遐想,心猿意马了。 花千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将话说出口。轻咳一声,颇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挽云姨娘她回来的时候,盘好的牡丹髻纹丝不乱,那腰带上打的结也没有解开过,所以我断定挽云今夜里压根就没有伺候过七皇叔,她不过是故意装腔作势,装给其他人看的。 不过她并不灵透,也或者说没有顾虑那么多,所以被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核桃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疑惑地问:“那您对她说的第二句话是什么?” 花千树阴险一笑:“我告诉她:酒儿特意给你盘了这牡丹髻,而晴雨又让寥寥在你腰带上做了记号,打了一个死结,所以,你一踏进院子里,晴雨也早就看出来了。” “您说,这一切都是晴雨姨娘提前安排的?” 花千树点点头,极其笃定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晴雨是什么目的,但是做这手脚最直接的用意应当就是揣测挽云姨娘与七皇叔。挽云恼羞成怒,心里必然生出罅隙,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对晴雨死心塌地。” “天呐,这个晴雨姨娘简直太阴险了,挽云姨娘对她忠心耿耿的,视作姐妹恩人,她还算计利用。”核桃忍不住感慨道。 花千树托着下巴:“所以说,据我观察,这晴雨就是这霓裳馆里最大的搅屎棍子,少了她,这里就安生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就听到前面挽云的院子里有叱骂声,混合着摔打的动静。 核桃兴奋地眨眨眼睛,蹑手蹑脚地出去,扒着门缝看了半晌,方才缩着头回来,幸灾乐祸地比划着告诉花千树:”挽云姨娘正在院子里大发雷霆呢,好像是酒儿也被迁怒了,被挽云姨娘打了两个耳光,然后罚她跪在窗户根底下,不许起来。“ 这已经在花千树的预料之中。 院子里几位姨娘全都守在跟前,她花千树能发现的事情,别的姨娘若是细心,也一定能猜度得出来。 而挽云一回到霓裳馆就惺惺作态,这无疑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自己狠狠打脸了。能不恼羞成怒吗? 酒儿肯定是不会承认,是晴雨背地里指使她刻意这么做的,但是疑云的种子已经悄悄地种下,挽云对于酒儿与晴雨,应当是有了提防。 花千树抿抿嘴儿:“记得你上次说过,挽云的老娘上次不肯罢休,是晴雨给出了三两银子才打发了是吗?” 核桃点头:“可不是,挽云姨娘就算是下次发了月例,也未必能还的上。” 花千树点点头:“挽云这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啊,就算是明知道自己吃了晴雨的算计,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质问她。假如,这手镯真的是挽云当初藏了起来,她应当迫不及待想要出手了。” 她想了想:“核桃,去把厨房后面那条大黄狗牵过来给咱看几天家,免得再招了贼。” 几日后,严婆子再次登花千树的门,这一次,身后跟着个身板壮实的裁缝。 她站在院子门口,并不进屋。 “老太妃吩咐,给府里几位姨娘提前将夏天的裙子做了,按照惯例,每人里里外外一共三身,这都是公中出银子。若是姨娘还想另外做衣裳,可以告知给赵大家的知道,到时候一并送过来。不过这布料以及手工钱那都是自己另外付的。” 花千树是空着手进府,领了几套成衣,但是罗裙繁琐,也不太合身,平日里想要练习个拳脚都不方便。正好手里的确有两匹老太妃赏的缎子,就想另外做两身利落的短袄长裤。 裁缝赵大家的肩上搭着一个花花绿绿的褡裢,见了花千树讨好地福了福身子。 严婆子交代清楚就转身自顾出去忙。 花千树将自己的打算与赵大家的说了,在纸上提笔将自己对于这衣服的要求也一一讲述清楚。搬出缎子来,略微一核算,尚有富余,想想核桃平日里穿衣需要按照府里规矩,只能给她做了两身小衣,待晚上休息的时候换洗。 赵大家的给花千树量了身量,又翻出花样册子,让花千树挑了款式,定下来之后,花千树自然就问起,需要花费多少银子。 赵大家的略一犹豫,就吞吞吐吐地试探道:“一两。” 花千树有点吃惊,一两银子漫说这针线功夫钱,去买两身寻常成衣都绰绰有余。 “赵大婶这价钱要的是不是有点狠?” 赵大家的憋红了脸:“花姨娘可以在京城里打听打听,我的手艺那都是数一数二的,一分价钱一分货,那些笨手笨脚的裁缝比不得。更何况,刨除乱七八糟的花费,真正落在我手里的,也没有几个铜板。” 花千树心知肚明,严婆子这么热情地将裁缝亲自带到自己院子里来,见缝插针,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扒皮的机会。 府里姨娘们不能随便出王府,这就是漫天要价。 花千树果真听话地取了一两银子交给赵大家的,也没有讨价还价。 赵大家的欢喜地谢了,将银子揣进袖子里,便起身告辞。 刚刚前脚跨出了花千树的院子,一只喂养得十分壮实的大黄狗,从一旁猛然冲出来,“嗷”的一声,向着赵大家的身上就扑了过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拔出萝卜带出泥 赵大家的大惊失色,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绸缎早就脱手而出,手忙脚乱地抄起肩上褡裢就向着那狗扑打。 黄狗闹腾得挺凶,“汪汪”吠叫,一口就叼住了赵大家的袖口,摇头撕咬。 狗吠声立即将花千树与吟风挽云等人吸引了过来,见黄狗今日凶悍,七嘴八舌地喝止,却谁也不敢上前。 赵大家的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褡裢乱挥。里面装着的册子,尺子,绳子散落一地。扯着嗓门喊救命。 只听“啪嗒”一声,从她的袖口里飞出一样东西,用帕子包裹着,掉落在地上,“叮”的一声脆响。 挽云一见,面色微变,两步上前,就要捡起来。 花千树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捡起了那帕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来。 是一副赤金手镯。 核桃的眼睛顿时就直了:“这就是浅月姨娘丢了的那副金手镯,如何会在赵大婶这里?” 赵大家的刚刚虎口脱险,面临着核桃的质问,不知如何回答,眼神游离,飘来飘去。 花千树微微一笑:“既然这手镯已经露面了,核桃,去把严嬷嬷叫过来吧,也好还你一个清白。” 核桃痛快地应声,唯恐错过什么好戏,一溜小跑地去了。 严婆子闻讯立即赶了过来,凤檀等人也凑过来看个热闹。 严婆子核对过花千树手里的手镯,顿时就沉下脸来:“赵大家的,你是自己主动坦白呢,还是我们将你送去官府里?这可是我府上姨娘曾经的贴身物件,怎么会跑去你那里?” 赵大家的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大汗淋漓:“严嬷嬷饶命啊,就算是借给妇人一百一千个胆子,妇人也断然不敢手脚不干净。这,这手镯是府上姨娘亲手交给我的,托我去府外典当成银子。” “是谁?”严婆子开门见山地问。 众人也全都支楞起来了耳朵。 赵大家的略一犹豫,猛然抬起手来,直愣愣地就指向了花千树:“是她!” 众人全都一愣,花千树顿时就哭笑不得。 严婆子讥讽一笑:“好啊,真好啊,花姨娘这一招可真能收买人心。自己偷了浅月姨娘的手镯,还假作大方地自掏腰包给核桃赎罪,让核桃死心塌地地跟着你,还在院子里搏了一个仗义的好名声,我手底下的这些婆子丫头们可对你赞不绝口呢。闹了半天,是自导自演的,贼喊捉贼。” 吟风等人看向她的目光就全都变得意味深长。 花千树无奈地挠挠头发:“赵大婶啊,我承认,适才我给了你一两银子做衣服,可这金手镯我怎么不记得这个茬儿了?” 赵大家的一咬牙:“你说这手镯不太好脱手,所以才请我帮忙,让我下一回来府上送衣服的时候,将银子给你,这一两银子里就有二百文当辛苦费的,难道你忘了?”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有些人那就是与生俱来的,比如说,这赵大婶。 从她红口白牙指控自己的那一刻起,花千树唯一的一点点内疚也顿时烟消云散。 她“呵呵”一笑:“做几身衣服,给你一两银子的确有点多,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快就给你了吗?” 赵大家的见她不急不慌,也不辩驳,不由一愣:“自然是为了堵住我的嘴。” 花千树淡然摇头:“不对,是我害怕万一冤枉了你,让你受到惊吓,所以就没有跟你讨价还价。” “你,什么意思?” 花千树一抬手,那条黄狗颠颠地跑到跟前,摇头摆尾。 “你袖子里的那一两银子其实是这条狗的,所以适才它才会拽着你的袖子不放。换句话说,是我故意放狗吓唬你。你说,我会那么愚蠢,将手镯交给你带出府去典当,然后再自己打自己的脸?” 赵大家的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分辩。 “若是你老老实实地招认了,这手镯是谁交给你,让你典当的,此事不知者不怪,你原本没有多大的责任。可是你若是不识抬举,再胡说八道,那就直接将你交到官府里去,判你一个偷盗的罪名,到时候,就算是你的手艺再好,看看这京城还有没有人敢用你?”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大黄狗头心的毛,它就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赵大家的面红耳赤,仍旧有些犹豫。 这让花千树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那人究竟拿捏了赵大家的什么短处,怎么赵大家的一直讳莫如深,不敢坦白? 挽云向前一步站出来,咬牙道:“不用逼问了,那手镯是我交给她的。” 众人纷纷扭过脸去,看着挽云,有些惊诧。 赵大家的这才哭天抹泪地诉苦:“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的确是挽云姨娘交给我的。我怕其中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原本不敢接这个差事的,可是挽云姨娘她逼我,我也无可奈何。” 挽云虽然实在没有办法,自己坦诚了,但是脸面上的确不好看,强撑着道:“那手镯是浅月生前就送给我的,她走了以后,我睹物思人,觉得心里不舒坦,就委托给赵大家的带出去典当了。” “不可能!”核桃顿时脱口而出。 花千树一个眼神劝阻了。 挽云原本就是睁眼说瞎话,大家伙都是心知肚明,但是浅月已经没了,死无对证,核桃再怎么说,也没什么用。 她清冷一笑:“浅月姨娘与你交情好,我们说不得什么。但是前两日里,核桃被冤枉,差点给打发出府去,大家人尽皆知,挽云姨娘明明藏着手镯,可是却一声不吭,让她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名,可就有点太不地道了。” 挽云一张脸涨得通红,仍旧嘴硬道:“我哪里就知道你们说的手镯就是这一副呢?” 这就叫强词夺理。 花千树眨眨眼睛:“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挽云姨娘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心虚,警告赵大婶不得将实情张扬出来,甚至还栽赃到我的头上呢?今日这是我提前有了疑心,有意让这癞皮狗试探,若是别人发现了,我是浑身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这......”挽云红着脸支吾道:“一个王爷府姨娘却要典当首饰,传扬出去多难听,自然是要叮嘱她口风紧一些,谁让她诬赖你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无端消失的青玉阁 “挽云姨娘,你这......”赵大家的刚一张口,就被挽云给瞪了回去,讪讪地闭了嘴。 “挽云姨娘真有本事,想要拿捏一个人的短处,这是轻而易举啊。”花千树冷嘲热讽道。 “你休要血口喷人!”挽云急吼吼地嚷。 花千树悠悠地叹一口气,扭脸将手里的金镯子就交还给了严婆子:“如今这幅手镯可是完璧归赵,核桃这个丫头的罪名我也替她洗清了,其余的事情如何发落,就全凭严嬷嬷处置了。至于那十两银子,我想,严嬷嬷向来赏罚分明,也一定会尽快归还的,是吗?” 严婆子早就将那十两银子分了三两给库房管事,其他的塞了自己腰包。 如今水落石出,不归还银子的确说不过去,但是让她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更是难受。 她冷冷地瞥向挽云:“挽云姨娘贪财,隐而不报,使得我与花姨娘起了误会,按照府里规矩,您是认打还是认罚?” 严婆子张口闭口就是府里规矩,花千树极是好奇,这王府里的规矩究竟是个怎样的条文,好像事无巨细,全都有法可依啊。 挽云一张脸苍白,但是也聪敏地不做辩解,免得抖落出来更难堪:“认打如何,认罚如何?” 严婆子轻哼:“认打,就是回禀老太妃,让执事嬷嬷打一顿戒尺小惩大诫就算完了;认罚,就是罚半月月例。” 挽云身子不由就是一个栽歪。 换成是谁,那也是要甘愿认罚,毕竟银子不重要,手底下细着点也就过了,认打是件多丢人的事情,以后在府里就没脸了,更何况还要回禀老太妃知道。 花千树有理由认为,严婆子是在危言耸听,逼迫挽云掏银子,好肥了她的腰包。 挽云一咬牙,愁眉苦脸地道:“我,我认罚。” 少了这半月月例,还不知道如何向着那吸血鬼一家交代。 她暗自恼恨,情不自禁就红了眼圈。 后来严婆子差人将那十两银子送还回来的时候,核桃接在手里,还嘀咕了一句:“看着挽云姨娘有时候也蛮可怜的。” 花千树也深深地叹一口气:“这就是我所说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处境艰难不能成为她做坏事的借口。” 府里的裁缝并没有因为此事换人,还是赵大家的。 她这些年里孝敬严婆子不少银两,一点小过错,严婆子自然想办法替她兜着。 几日后,她先将做好的衣裳送过来,给院子里几位姨娘试过,并且亲自到花千树院子里来请了罪。 衣服做得很用心,针脚特别仔细,那一两银子也悄悄地退了回来,还另外给花千树绣了好几个帕子,好几双罗袜。 花千树虽然心底里不太喜欢这个赵大婶,但是见她这样讨好自己,也不想斤斤计较,将那一两银子又赏了她。 赵大家的千恩万谢,这才道出那日的实情来。 她说她那日里去挽云院子里让挽云挑花样,挽云最初不在,丫鬟让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等着。 她四处扫望的时候,冷不丁见到桌子下面落了一根银簪子。她一时糊涂,起了贪财的心思,就弯腰捡起来,塞进了衣袖里。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挽云好巧不巧地就撩帘走了进啦,抓个正着,说她手脚不干净,要回禀严婆子知道。 她当时明明知道是中了圈套,但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向着挽云苦苦央求。 再后来,挽云就将那副金手镯摸出来,求她帮忙典当,事成之后另外给她几百文的辛苦费。 她活了这大年纪,又是经常在大户里出入的,当时就心知肚明,这副手镯来路怕是不干净,可是又被人要挟着,没有办法,只能应下来。 挽云还再三叮嘱她,让她千万闭紧了嘴巴,若是有人打听来路,就全都推到花千树的身上来。 核桃当时听完就觉得义愤填膺,对于挽云最后一丝可怜也顿时烟消云散。 此事过了也就过了,花千树不想再追究那么多。 只有那条曾经人人喊打的大黄狗,身价竟然高了起来,核桃还给它起了一个华丽大气的名字,叫“金子”。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金子往花千树的院子里跑得更勤,厨房里的泔水已经不屑一顾。 花千树偶尔还会带着它在院子附近转转。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前世被囚禁的青玉阁就在王府的西北方向,那里有一片澄净的湖水。 虽然,那个青玉阁是自己心里的痛楚,一根刺,但是同时,也是她与夜放几乎所有的过往。 她想看一眼,就远远地望一眼那湖,还有翘起的廊角,大红描金的柱子,以及被自己摩挲过无数遍的雕花窗。 带着金子,兜兜转转地走了许多路,几乎将整个后院转了一个遍,竟然都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一片湖。 水倒是有,曲桥垂柳,犹如明镜,不过是一汪死水,里面养着成群的锦鲤,水边还耸立着假山凉亭,与记忆中的景色大相径庭。 而且整个后宅并没有花千树印象中的那样大,隔开了霓裳馆与下人的院落,再除去老太妃与七皇叔居住的院子,练功房,客房等,也就只剩下了几处回廊假山,春花烂漫的园子。 就连她曾经居住过不多时日的院落,都没有了踪影。 就像是凭空消失,或者说从来都没有过,也只是出现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刻骨铭心的那三年时光就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如今不过是从噩梦里惊醒起来而已。 有些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她迷茫地站在湖边愣怔了很久,方才带着满腹疑惑回了自己院子。 见到核桃,她仍旧是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出口。 “我以前听说,王府里有一大片湖,夏日里荷叶田田,景致特别好,今日去看,如何并没有荷花?荷叶都没有一片。” 核桃笑道:“姨娘难道不知道么?咱们住的地方并非是原本的王府,自然是没有荷花可以看。” 花千树讶然地抬头:“不是?” “是啊,这里其实是原本的镇国侯府,王府在除夕的时候着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了。” “什么?”花千树愈加惊讶:“怎么可能?”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核桃奇怪地眨眨眼睛:“姨娘怎么会没有听说呢?这样大的事情,整个京城里全都传遍了!如今王府正在重新修缮,我们是暂时居住在镇国侯府。镇国侯现在镇守边关,府中只有世子爷一人,便将府邸一分为二,我们住在东院,与世子住处不过是一墙之隔。” 花千树颤着声音:“好端端的,王府怎么会着火呢?而且府里这么多下人,大火怎么能蔓延得这样厉害?” “正好是过节,王爷与老太妃去宫里参加宫宴去了,并且开恩,让府里下人大多都回家团聚。当时最先着火的是厨房,火借风势,天干物燥,立即一发不可收拾,府里人少,扑救都来不及。这件事情就连太后都惊动了,亲自驾临,惋惜一番之后,主动提出国库拨银重新修建王府。当时朝堂之上还有人非议呢。” 她从来不知道! 前世里也并未听说过王府曾经失火。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自己耳目闭塞,也不可能不知道。 更何况,那时候,自己已经与夜放相识,喜欢与夜幕青谈起关于他的事情。 为什么,会与前世里出现了偏差呢? 许多事情与自己经历过的,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她的心里没来由地出现了一点恐慌。 重生,是她唯一的依仗,即便那三年里,她被囚青玉阁,与世隔绝。而现在,好像这一点可怜的依仗也失去了。 发生过的事情与前世里不同,夜放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自己还剩下了什么?又拿什么与柳江权抗衡? 自己总不能一直贪图安乐,就这样一辈子困守在这霓裳馆,如行尸走肉。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她每日里该吃吃,该喝喝,嘻嘻哈哈,对于花家的祸事绝口不提,但是不代表她忘记。 亲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横尸大街的场景历历在目,三十六根透骨钉狠狠地钉进骨髓的折磨刻骨铭心,柳江权与夜幕青阴狠可怖的嘴脸如针芒扎心。 柳江权原本是父亲故交之子,柳父临终之时,托孤给了父亲。 父亲是信守承诺之人,十几年来,一直将柳江权当做亲生儿子严格教养,助他立下战功,一路扶摇直上,做到了负责京城治安的步兵营副将,还不嫌弃他的身世低微,将自己许配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竟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父亲对他的严格管教在他心里竟然积下了仇恨,让他在战场上的磨砺,也认作是父亲利用他成就花家的功名。 自己愚钝,早就应当有所觉察的。 比如,升官发财之后的柳江权缺乏了父亲的管束,逐渐暴露出他的本性来,不仅嗜杀成瘾,残暴无良,还与那些贪官污吏多有勾结,滥用职权。 比如,父亲苦劝不听,打算上书弹劾他时,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恨意,第一次在花千树面前失态。 再比如,夜幕青一直以来,都对柳江权有极大的兴趣,自己曾经数次撞见二人独处,甚至于夜幕青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昵,她竟然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那时候,她被夜放搅乱了心里一湖碧水,在夜幕青面前口无遮拦地讲述二人在浮生阁的初见,正好给了夜幕青捅向自己的刀子,借题发挥,在柳江权的面前谗言。 而花父刚正,又数次训斥管教,柳江权为了前程,不得不违心在花家上演了一副洗心革面的戏码。 花千树想,应当就是这件事情,令柳江权对花家人恨之入骨,后面才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此生必杀柳江权,责无旁贷。 这仇怎样报?花千树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也曾经想过许多。 她如今说白了只是一个王府的奴才,孤军奋战,就算是穷其一生,也不可能打倒劲王府。 所以,夜幕青最初才会觉得她只是一只撼树蚍蜉,饶恕了她的性命。 想要将二人置于死地,她有两条路。 第一,拼命。 第二,依赖七皇叔。 假如,七皇叔果真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与自己同时重生,他必然将曾经背叛过的她恨之入骨,不会相信分毫。 假如,是自己多疑,七皇叔如今的身份,还是夜幕青的亲叔叔,断然不肯相信自己的鬼话,与兄长反目。 思来想去,她只有一条路,就是拼命。 柳江权权势滔天,自己卑微如尘,不能抗衡,但是可以智取,比如刺杀! 可惜自己前世里虽然囚禁在青玉阁勤学苦练了三年,但是内功心法偏多,不能放肆地施展身手,一是脚腕上栓了金链,行动不便,二是唯恐被七皇叔觉察蛛丝马迹。 她也只能将背诵得滚瓜烂熟的花家独门内功心法反复习练,勤加修行敛气之术,将一身内力封印在身体里,不泄露丝毫端倪。 如今脉行通畅,一身蓬勃内力收放自如,可以开碑碎石,但是拳脚功夫,她只懂皮毛,使得这内力在身体里左冲右突,却寻不到最好的爆发点。 而且,就连这一丁点的皮毛功夫,还是当初柳江权教授自己的,了如指掌。 自己必须要完全舍弃这点拳脚功夫,从头再来,锻炼身手,先练就一身钢筋铁骨。 不用再藏着掖着,就明目张胆地练习,伪装成初学的笨拙样子,做出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样,七皇叔即便是知道自己身怀功夫,也不会有所怀疑,更不会引起柳江权等人的警戒。 她吩咐核桃:“等有空闲了,帮我缝一个布袋,必须要结实抗摔打的布料。” 核桃一口应承下:“上面绣什么花色呢?” 花千树顿时语结。 核桃这几日一直在刻骨学针线,达到了走火入魔,物我两忘的境界。 前几日就点灯熬油地给花千树绣了一个钱袋子,献宝一般兴匆匆地拿给她装银子,上面一只黑乎乎的生了翅膀的怪物儿,让花千树猜。 花千树真的是拿出了浑身解数猜测,。 核桃很挫败,眼泪汪汪,花千树只能违心夸赞了她两句。 谁知道她就跟打了鸡血一般,更刻苦了,简直废寝忘食。 花千树随口道:“就绣一张人脸吧,正面男的,背面女的,我们看谁不顺眼,就将这布袋当做谁,痛扁一顿出气。” 核桃得了新任务,顿生使命感:“那绣谁呢?” 花千树漫不经心:“随便,反正你绣谁都不像。” 核桃顿时有点不情愿。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鬼吓人,吓死人 夜里,花千树用过晚膳,核桃兴冲冲地出去找几个婆子讨教针线去了。 风过屋檐,树叶飒飒。 她径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捧着那本《西游》话本,随手翻开高老庄降服猪八戒那一页,在灯下看得津津有味。 待看到他进了翠兰的房间,便猴急地要去亲孙悟空变幻的美人,反被摔了一跤,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的听觉还算是灵敏,尤其是这寂静里的一点小动静,就足以引起她的警觉。 她心里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感应,猛然扭脸,向着窗户望过去。院子里廊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出昏黄的光影。 气氛陡然间变得诡异,没有任何来由地令人心里一紧。 就像是书里吃人的妖精既将要现身时,那阴森恐怖的妖风吹过,使人寒毛直竖,先生出惊恐来。 果然,伴着屡屡妖风,一缕身影悠悠地自窗外滑过,裙角被风猎猎扬起,裙子里虚无缥缈,看不见双足。 花千树瞪圆了眼睛,一时间热血沸腾,直冲头顶,张开嘴,就想配合一声惊叫。 若是搁在以前,她胆子大得敢捅天,不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荒诞之说,就算是有青面獠牙的怪物骤然出现,自己也能将她一拳揍回原形去。 可是如今,自己死而复生,还是回到了三年以前,这心里难免就犯了嘀咕。 万一真的就像她们所说的,是浅月回来跟自己争地盘了呢? 自己虽然安分守己,但是也睡着她的床,使唤着她的丫鬟,还顶了她的名,花着她的银两。 鸠占鹊巢。 鬼吓人,吓死人。 也不对,花千树一个激灵,自己好歹也是当过鬼的人了,还是怨气冲天的厉鬼,地府阎罗都不愿意收留自己,又怕她做什么? 白色的裙子又幽幽地滑了回来,还在她的窗前嘚瑟地抖了抖,有意引起她的注意力。 花千树心底轻哼一声,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利落地将一截腰带挂在房梁上,攀着那腰带,两脚腾空,身子软绵绵的,左右荡漾,就像一条柔若无骨的蛇。 灯光映照着她婀娜的身影,直接投射到窗纱之上,又添一丝诡异气息。 窗外的女鬼许是觉得技不如人,先是一愣,然后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惊恐尖叫。 “死人了!” 白纱裙“啪”的一声扑倒在窗下,有人你推我挤,屁滚尿流地往外跑。 听那惊呼声,正是挽云,还有跟前那个叫酒儿的小丫头。 前两日刚吃了大亏,想是心里憋了气,用这种恶作剧吓唬人,两人可够无聊的。 这挽云真是没完没了,吃了亏也不长记性。 听外面院子里吵嚷得热闹,挽云被吓得魂飞魄散,激动得语无伦次:“花,花千树,她,她想不开,上吊了!” 花千树掩唇打了一个哈欠,想“诈尸”出去,给她们再加一点惊喜。 自房梁之上一跃而下,抖抖腰带上的灰,重新系在腰上,刚走到门后面,院子里脚步急促,好像有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将地面跺得“砰砰”响。 再然后,门外有人飞起凌厉一脚,直接踹开了房门。 这一脚,与当初花千树心急救浅月,使出的那一脚有异曲同工之妙。 花千树暗道“不妙”,机敏地后退一步,但是仍旧被急速弹过来的门板给撞了一个趔趄。 还好没有直接拍到她如花似玉的脸上。 “花姨娘,你千万不能死啊!” 核桃已经是涕泪横流,闭着眼睛一头冲进来,差点又撞到花千树的身上。 “你姨娘我活得好生生的。”花千树心里半是感动,半是好笑。 听到花千树的声音,核桃两腿一颤,差点就一屁股坐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时间想不开上吊了呢。” 核桃哭起来很真实,不是大家闺秀那种美轮美奂的梨花带雨,而是咧着嘴巴,闭着眼睛,哭得肆无忌惮。 “呃......” 好吧,她举手投降了,能有这么个关心自己的人,自己也算是没有白混了。 她掸掸身上的灰,淡定地一指窗户外边掉落的白裙子:“我好生生的,活得滋润着呢。是她们适才扮鬼吓我,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核桃的眼泪收放自如,适才还犹如泉涌,瞬间就戛然而止,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花千树还没来得及解释,凤檀等人便成群结伴壮着胆子闯进院子里来。 花千树冲着挽云摆摆手,呲牙一乐。 挽云顿时就吓了一个哆嗦。 凤檀快走两步上前,拍着心口:“阿弥陀佛,还好是虚惊一场,可要吓死我们了。” 花千树也一拍心口,犹如劫后余生:“也吓死我了。” 凤檀忙不迭地劝道:“若是有什么难事,其实咬咬牙也就过去了,压根犯不着犯傻的。像浅月那般,一死百了,这后面的富贵也享不到了。” 而吟风仰脸瞥了空荡荡的房梁一眼,扭脸问挽云:“没人呐,莫不是眼花了?” 挽云信誓旦旦地道:“我与酒儿全都亲眼所见,怎么能是眼花?肯定有人,灯影都照到窗子上了。” 晴雨环顾四周一眼,掩唇半是玩笑:“莫不是......花姨娘这房间里藏了男人吧?被你发现便落荒而逃了。” 花千树的眼皮子冷不丁地就跳了一下,心底一声冷哼,却又呲牙一笑:“你们说适才吊在房梁上的那个人啊?” “什么人?”晴雨立即咄咄逼人地追问。 花千树耸耸肩:“我也不认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骗谁呢?”吟风轻哼一声:“这房梁这么高,连个踩脚的凳子也没有,谁能凭空攀上去?” “爱信不信,反正她说今天晚上找你们去。”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道。 众人互望了一眼:“找我们作什么?” “请你们帮忙。” “什么忙?” 花千树兴奋地咽下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幽幽地道:“她一直蹲在房梁上,‘嗤啦嗤啦’地导绳子,说是无聊,让我跟她玩跳绳。导了挺久,突然哭了起来,含糊不清地一边哭一边絮叨。” 花千树的声音犹如风吹过树枝,带着呜咽的腔调,令人毛骨悚然。 挽云缩了缩脖子,勉强扯扯唇角:“絮叨什么?” 花千树微微一笑,扫视了四周一圈,愈加压低声音,阴沉沉地道:“她说她舌头拽出来太长,缩不回去了。”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下个套 人群里终于爆发出一声被惊吓的尖叫,是鸾影,大惊小怪地蹦了起来,花容色变。 吟风恨声声讨:“花千树,你胡说八道。” 花千树无辜地眨眨眼睛:“骗你们做什么?反正我是无可奈何,想想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你们都比我聪明,集思广益,一定会有好办法。所以,我就介绍你们给她,她说今夜里去找你们想办法,怎么把舌头缩回去。” 说完惊恐地一指众人身后:“她来了!” “啊?!” 又是鸾影被吓得魂不附体,惊叫起来。 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尖叫声犹如浪潮一般汹涌澎湃,亮出了新高度。 花千树成功捉弄了众人,得意地笑出了公鸡打鸣声,直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还在得逞大笑,显得突兀。 院子里,一时间,寂静极了,气氛有点诡异。 就像是女鬼举着跳绳,真的站在了众人的身后。 花千树慢慢地转过头来,见严婆子正杵在院门口,面沉似水。 流年不利,福不双降,祸不单行。 她花千树近日里真的是点背到家了,乐极生悲。 牵强地笑笑,脸上笑肌僵硬,颇不自然:“开个玩笑,调节调节气氛。” 严婆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并不买账,冷声道:“先将花姨娘拖去祠堂里跪着,待明日老太妃处置。” 这严婆子果真嚣张,自己好赖也是个姨娘,竟然一张嘴就要惩罚,难道这也是规矩? “为什么?” “就因为你妖言惑众,散播子虚乌有的鬼神论道,恐吓人心,按照府里规矩,就应当先行祠堂悔过,然后再由老太妃责罚。” 花千树轻哼一声:“鬼神论道?我什么时候说自己遇到鬼了?是有人心里有鬼吧?” 她一句话反驳得严婆子哑口无言。她的确没有说自己遇到的是鬼,是大家先入为主,不自觉地代入了。 浅月给众人带来的恐怖阴影一直笼罩在这里,经久不散。 花千树顺利扳回一局,还未来得及得意,身边挽月与晴雨已经异口同声道:“她说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呃...... 人缘啊,果真是个好东西,可惜花千树还是没有。 严婆子自鼻端轻哼一声,面上还挂着浓浓的讥讽笑意。 她悠悠地叹口气:“我好赖也是府里姨娘,半个主子。” “姨娘怎么了?无论是谁敢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婆子我都要秉公而断。” “您就能做主?” 严婆子一挺胸:“那是自然。” 花千树顿时就怂了:“还有没有别的处罚方法?告诉老太妃岂不小题大做?” 严婆子一声冷哼:“可以,自己掌嘴二十,或者罚三个月月例,以儆效尤。” “只有这三条路?难道不能从轻?”花千树继续讨价还价。 严婆子咬着后槽牙,不耐烦地道:“不能!” 花千树缓缓勾起唇角,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眯起,在挽云与酒儿的脸上荡漾过去。 正得意地等着看笑话的几人顿时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感觉脖颈里似乎有阴风飘过,密密麻麻地起了鸡皮疙瘩。 晴雨也已经预感到了不妙。 果真,花千树两步上前,捡起了恶作剧的人丢盔弃甲之时,丢在窗下的那套白衣裙,里面还撑着竹架,顶端顶着墨汁染黑的乱麻,举在头顶左右摇晃,便如女鬼悬空飘荡。 她得意地晃了晃:“我可是实事求是,没有虚言,证据还留在这里。至于是谁在装神弄鬼吓唬我,那就请严嬷嬷秉公而断,追查一下。” 这是显而易见的。 适才正是挽云被吓得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大声呼叫,引来了众人。 严婆子突然发现,自己中了花千树的圈套,适才一问一答间,她已经封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纵然是想偏袒挽云也是不可能。 谁让自己适才说得那样斩钉截铁。 挽云同样也是哑口无言,想反驳,却不知道怎样辩解。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严婆子:“严嬷嬷受老太妃倚重,想来这执行家法也定然公平公正,不会因人而异吧?” “自然不会!”严婆子将后槽牙咬得更紧:“是谁在装神弄鬼,自己站出来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了挽云。 挽云胆怯地望了晴雨一眼,晴雨慌忙将目光游离到了别处,装傻充愣。 挽云也只能舍车保帅,一指跟前的小丫头酒儿:“是这个丫头捣鬼。” “喔?”严婆子挑了挑眉:“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不是?” 酒儿没想到,挽云竟然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满心冤枉,但是奴才,不就是用来背锅的吗?她哪里敢反驳一个字? “噗通”就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严嬷嬷饶命,奴婢就是想跟花姨娘开一个玩笑,并不像她适才所说的那般。” “承认了就好。”花千树笑嘻嘻地道:“我与你可没有这么熟,熟悉到可以开这样的玩笑。而且,你是奴才,我是主子,咱王爷府里还有这种以下犯上的传统?是不是应当罪加一等?这三条路,不知道你愿意选哪一种呢?” 挽云见花千树并未追究自己的责任,情不自禁地就松了一口气。 酒儿被吓得不轻:“求求严嬷嬷,求求花姨娘,千万不要让老太妃知道。我会被赶出王府的。” 花千树若有所思地看了晴雨一眼:“晴雨姨娘难道就不打算可怜可怜这个丫头,帮她把被罚的月例交了,也免得她挨打?” 晴雨不自然地扭过脸去:“她又不是我的奴才,我为什么要出头。自然还有挽云在呢。” “吆,挽云姨娘囊中羞涩,就连下个月的月例都被扣去了一半,大家众所周知,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九牛一毛。” 晴雨瞬间就恼羞成怒:“老是扯我做什么?今日这事情与我又没有关系,都是这个丫头自作主张。” 花千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俯下身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痛哭流涕的酒儿:“不若这般吧,晴雨与挽云姨娘都不管你,我就多一回事。只要你今日当着挽云姨娘的面,告诉她,那日究竟是谁嘴碎,在她母亲面前胡说八道,挑起事端的,我就帮你把罚银交了。 我虽然没啥积蓄,可是你三个月的月例,我勉强还能凑得出来。总好过你被打二十个耳光,这脸都被打肿了,谁看到都会指着你笑话,一个大姑娘家,臊都臊死了。你说,怎么样?”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轮也轮不到他 酒儿跪在地上,眼梢飘来飘去,显而易见有些犹豫,心里正在权衡利弊。 晴雨轻咳一声:“好人恶人你这是都想当了是不是?想用银钱买通了酒儿为你开脱,你打的好算盘。” 花千树“呵呵”一笑:“没办法,这丫头诬陷挑拨我与她主子的关系,她不先认错,说个实话,我这善心委实没那么泛滥。我无所谓啊,她自家主子都不着急,我也不想多花这银钱替她开罪。” 花千树这话,还真令挽云站不住了,自己今日将所有罪过推给了酒儿,还坐视不管,若是果真让花千树抢了这风头,以后在这霓裳馆里,自己也没了面子,那酒儿也铁定会生出二心来。 若是酒儿收了花千树的好处,再反嘴替她撇清关系,那么自己冲到花千树的院子里一番折腾,也没了理由,岂不是要向她赔礼道歉? 她站不住,还有人比她更沉不住气。 晴雨讥讽一笑:“一个丫头三个月的月例,不就是一二两银子吗?要是让你花千树借此逞个威风,我们的脸面还真的没有地方搁了。这银子,我替挽云掏了。” 花千树笑得愈加灿烂:“晴雨姨娘这话风转得真快,一说让酒儿招认,你就立即大方了。正好省了我银子,话一说出口正肉疼呢。” “你,你什么意思?” “当然是表面上的意思,晴雨姨娘若是做贼心虚,喔不对,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严嬷嬷,你看,事情已然解决了,是不是也应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否则惊动了老太妃,过问起来,几两银子怕是交代不了。” 严婆子鼻端轻哼一声:“今日这事情,大家可都见了,回去都叮嘱底下下人一声,以后谨言慎行,可不要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否则,婆子我可一点情面也不留。” 众人恭敬地应着,全都心思各异,偷偷地打量花千树一眼,全都不敢再小觑,低声议论着散了。 挽云气哼哼地嘀咕,带着愤愤不平:“我们分明就是见到屋子里有人的,谁知道是不是藏了野男人?却三言两语就将过错赖到我们身上,轻巧地就打发了。” 晴雨拽着她,咬着耳朵不知道在出什么馊主意。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清净。 花千树旗开得胜,心里倍儿爽,抽出腰带,使劲又掸了几下:“可惜了我一条腰带,在房梁上蹭得这么脏。” 核桃傻乎乎地愣怔片刻,顿时如遭雷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着花千树的大腿,就嚎啕大哭。 “花姨娘,以后我再也不逼着你学什么琴棋书画了,我也不会撺掇你去取悦王爷了,再也不拦着你吃肉了,以后咱敞开了吃,变着花样地吃。” 七皇叔从未召过花千树去星辰园,核桃曾经固执地认为,是因为花千树胸部过于丰满,不够窈窕羸弱,所以一度曾试图限制她吃肉。 花千树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糊在了她的裙摆上。 “不是,不是,吃个肉你这样激动做什么?我养的起你。” “核桃知道,晴雨姨娘她们一直讥讽挖苦你,说你是残花败柳。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在乎,心里一定是犹如刀绞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鱼丸儿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您已经悔改了,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又丢下核桃我一个人啊。” 花千树顿时就有点哭笑不得:“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就是为了活下去,做什么轻生啊?再说了,别人活着靠的是五谷杂粮,你家姨娘我靠的是皮厚如鼓。像我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会计较别人的流言蜚语吗?” 核桃抹一把眼泪,仰起脸来疑惑地望着花千树:“那您究竟为啥要寻短见?这腰带不就是您自己系上去的吗?” “我寻短见是因为......噗!我啥时候说要寻短见了?不是告诉你了吗?是挽云与晴雨两个人装鬼吓唬我。” “不是因为七皇叔他冷落你?”核桃依旧将信将疑。 花千树哭笑不得:“伺候他有什么好?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受摧残折磨?” “怎么可能?”核桃涨红了一张脸:“......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花千树有些诧异。 “就,就你上次所说的,我已经知道洞房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们,她们说就像腾云驾雾。”核桃一口气说完,自己脸都开始火烧火燎的了。 花千树不禁呲牙一乐,这核桃竟然开窍了? 看着她一张脸涨得好像一块红布,就不禁生出逗弄她的心思来,恍然大悟地指着她,惊讶地挑眉:“你一个小丫头,如何竟然懂得这些?你如何知道?这几天就见你一脸春情荡漾,难道,喔,你......你对哪家公子起了色心了?是不是打算色、诱他?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核桃一张脸火烧火燎,“呸呸”两声,忙不迭辩解:“什么啊?我就纯粹是偷听刘妈她们聊天说的。早知道你这样臊我,就不劝你了。” 花千树暗自纠结,自己这样诱导一位纯真而又求知欲极强的少女,好像不太道德吧?万一,她心生向往,一个忍不住,兽性大发,真的把谁扑倒了怎么办? 会造出人命来的。 还是掐灭她的这一幻想为好。 她煞有介事地拍拍核桃的肩:“孩子啊,那些婆子们捕风捉影的话哪能信?洞房这种事情啊,纯粹就像被疯狗咬了一口,疼得心尖直抽抽。若是说爽,顶多也就是跟放屁一样痛快。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你又骗我。你看姨娘们为了伺候王爷都争先恐后,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定是食髓知味。王爷现在是不待见您,可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时间久了,日久生情,王爷自然会发现你的好。” 日久生情? 花千树脸上的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咳咳,核桃啊,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你家七皇叔的那根铁杵磨成针,我们两人也生不了情。换一句话说,就算是轮、奸那也轮不到你家姨娘我,呀呸,轮不到他。我压根就从来没有过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以后你也别提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顶上“噗嗤”一声轻响,就像是有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孤男寡女 声音极是细微,核桃并无察觉,花千树却是耳力过人,立即扭脸一声轻斥:“谁?” 屋顶之上,一人盘膝而坐,手中轻摇一把白玉骨扇,将白衣墨发摇得翩然飞起,格外风骚。 被花千树发现了踪迹,竟然也不躲不藏,干脆落落大方地一跃而下,带着一股花香之气。 “铁杵磨成绣花针,**也轮不到他,堂堂七皇叔,竟然也有被嫌弃的时候。若是被那面瘫脸听到,估计要抽筋了。” 核桃一见来人,竟然“噗通”就跪在地上磕头:“奴婢参见凤世子。” 凤世子? 花千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那人一眼,剑眉凤目,丹唇粉面,正是男生女相,玉树临风,一身风流妖娆。 这张妖艳得不像个男人的脸,花千树认识,镇国侯府世子凤楚狂。 前世里,她被夜放囚禁在青玉阁,他曾经夜半偷了岸边小舟,潜入阁中偷窥她的样貌。用那柄玉骨扇轻佻地挑起自己的下巴,一副吊儿郎当的轻浮世子哥的口气:“难怪夜放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这小心肝都好像被驴踢了一脚,砰砰地颤。” 话没有来得及说完,他的心口就被夜放踢了一脚。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落入湖水里,溅起了老大的水花。 他扑腾着大骂夜放小气。 夜放并未与他怎样计较,也没说要剜了他的眼睛。 可见,两个人应当私交不错。 只是这半夜三更地出现在七皇叔的后宅里,就算是亲兄弟,怕是也不合适。 凤楚狂闲庭信步一般悠闲地走到花千树面前,也如前世那般,将手中玉骨扇“唰”地合拢,轻轻地敲打着手心,然后就要挑起花千树的下巴。 花千树轻巧地避开了。 凤楚狂认真地问:“这样彪悍,我猜想,前些日子,你是不是霸王硬上弓,欺负了七皇叔,然后死乞白赖地让他对你负责。否则他这些日子怎会有这样大的火气?见了谁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花千树想,七皇叔那样大的本事,她倒是要有那个霸王硬上弓的勇气和功夫。 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可不认为,被霸王硬上弓,是一个令男人恼羞成怒的理由。” “那要分对谁。”凤楚狂笑嘻嘻地一展玉骨扇,凑近花千树耳边,轻佻地挑眉:“假如,是对我,我心甘情愿地拜倒在花姑娘的石榴裙下,求之不得。” 凑得近了,凤楚狂身上的花香袭人,花千树立即退后一步:“这半夜三更,大庭广众,世子爷潜入别人府邸,调戏别人的妾室,是不是不太妥当?” 凤楚狂看一眼院门,煞有介事地点头:“花姑娘言之有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若是被人看到了,的确有辱本世子爷的名节。” 一闪身,就一撩衣摆,堂而皇之地迈步进了屋子里,还扭过头来吩咐核桃:“你这个小丫头,真的没有眼力劲儿,本世子爷来了,竟然茶水都没有一盏。七皇叔府上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核桃胆小,被凤楚狂一吓,慌慌张张地起身就去拿茶盘。 院子里没有开水,沏茶需要去厨房,她走到大门口,又觉得留下自己姨娘在这里,就真的是孤男寡女了,无法避嫌,进退两难。 花千树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抱臂站在门口,凉凉地道:“世子爷难道不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会玷污了您的清白名声吗?” “只要你肯负责,本世子爷不介意。”凤楚狂大大咧咧地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一坐,“唰”地打开了玉骨扇。 这架势活像是故意过来耍赖皮一般。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七皇叔冷得就像是一块千年寒冰,如何竟然与一块百年老字号的牛皮糖交好?这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会带坏她纯洁的小核桃的。 花千树斜倚在门框上,冲着核桃摆摆手,核桃便掩了院门,急匆匆地一溜小跑去了。 “堂堂世子爷半夜跑到人家屋顶上,偷听两个女人说私房话,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偏生还这样理直气壮,我这个主人是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左右为难。” 凤楚狂一摆手:“我早就听说,七皇叔将花家大小姐捆了带回王府,惹得朝中百官弹劾,还依旧我行我素,心里委实纳闷,是怎样一副花容月貌,将油盐不进的七皇叔迷得五迷三道的,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得见。 今日是听你们这霓裳馆里嚷得热闹,以为你一时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呢,就翻墙过来看一眼热闹。谁知道,你活得这般嚣张,将霓裳馆里所有的人得罪了一个遍。这一点上,真的像是花将军的脾气,生前在朝堂上就是铁打的脸,谁都得罪。” 花千树完全被他第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百官弹劾?为什么?” 自己虽然是被官卖不假,但是夜放作为堂堂皇叔,掳走她也不至于被弹劾吧? 凤楚狂撩了撩眼皮:“还消说么?自然是有人在暗中生事,煽动起来的。更何况,花将军铁面无私,在长安得罪的人不少,那日里多少人在教坊司里眼巴巴地等着撒气泄愤呢,冷不丁地听说即将到嘴的鸭子飞了,自然心里不忿。” 花千树冷不丁地就打了一个冷战,凤楚狂这样说可一点也不夸张,据说,前朝一位尚书犯事被囚,女儿被官卖教坊司,京中许多人就以欺凌她女儿为乐,门庭若市。女子可怜,实在是忍受不了无休无止的折磨,选择了自尽,香消玉殒。 自己若是果真沦落到那种地步,真的就如夜幕青所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凤楚狂所说的“有人暗中生事”,花千树自然而然,便猜疑乃是夜幕青与柳江权这两个卑鄙小人所为。 原来,夜放暗地里,竟然还默默背负了这些,护得自己周全,今生如此,前世,怕也是一样。他对自己的好,并不只局限于那些肤浅的珠宝珍玩。否则老太妃那时候就不会那样敌对自己,骂自己是个红颜祸水。 不过,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只言片语。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花千树这里自顾愣怔,适才还有点一本正经的凤楚狂便啧啧连声:“今日得见,方才知道事出有因,花姑娘生得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若是换做我,就算是与那些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狗官们为敌,也是值得的。可惜,被捷足先登了。” 花千树一声轻笑:“那当初我被柳江权与夜幕青二人欺负的时候,世子爷在哪里呢?怎么不去救我?过了这个村,自然就没有这个店了。所以呢,世子爷以后再来王府,麻烦请走正门,这飞檐走壁的,万一不小心滑一跤,摔个好歹的,我也吃罪不起。” 凤楚狂轻佻地挑眉:“我以前听闻花府大小姐胆子大,不拘世俗,如今看来,传闻之下未免不符,你也是顾忌那什么繁文缛节还有名声的。我坐在屋子里,你都不敢踏进这个门槛。” 花千树眨眨眼睛,无奈地道:“没办法,今非昔比,以前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是嫁不出去。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已经是名花有主,自然是要顾忌着七皇叔头上那一顶帽子。” 凤楚狂“噗嗤”笑出声来:“你与那棺材板一样的夜放性情可是天壤之别,你比他有趣多了,一个京城里住着,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花千树还未开口揶揄他,就听到院子外,有杂沓的脚步声,向着这里急火火地赶过来。 她心里不由就是一惊,听这气势,来者不善。 这若是不由分说闯进来,凤楚狂一个大男人就大马金刀地坐在这里,自己可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一扭脸,冲着凤楚狂愁眉苦脸地道:“凤世子,麻烦快闪吧?”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摇头:“我茶还没有喝一口呢。” 听着脚步声已经逼近,花千树急得恨不能上房,“嘭”的一声闭了门,咬牙道:“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凤楚狂依旧没有走人的意思,伸指悠闲地轻叩桌面:“我就是不要脸,今天赖上你了。兴许七皇叔一个嫌弃,就直接把你隔着墙丢进我家了。” 花千树真恨不能上前一个手刀将他打晕了,然后拖到床下去塞进去。 可是看他适才那身手,自己怕压根就不是对手。 虚掩的院门被人一脚踹开,严婆子一声冷笑:“花姨娘应当还没有休息吧?” “你究竟走不走?”花千树咬着牙关低声逼问。 凤楚狂眸子里闪烁着兴奋,指指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个,我就拍屁股走人。” 花千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威胁道:”你若是敢出声,我就叫嚷非礼,跟你同归于尽!” 凤楚狂夸张地打了一个冷战。 花千树做了一个凶狠的抹脖子的动作,打开房门,从容地走出去,顺手闭了门:“严嬷嬷,这是有何贵干?吆,怎么还带了人来,这气势有点吓人呐。” 严嬷嬷抻着脖子向里看,一脸皮笑肉不笑。 “花姨娘这里莫非有客?” 花千树干笑两声:“严嬷嬷说笑,这深更半夜的,哪里来的客人? 严婆子眸光闪烁:“那怎么适才核桃这个丫头竟然跑去厨房里沏茶去了?” 花千树扭脸,见核桃手里提着茶盘,被几个婆子也推搡着进了院子。就着院子里的灯光,眼圈有点红,满脸焦急。 花千树一声冷笑:“吆,难不成我口渴想喝一杯茶,竟然还犯了这霓裳馆的规矩不成?丫头竟然被吓成这样?” ”规矩倒是没坏,就是核桃这丫头支支吾吾地一直不肯痛快说话,婆子我担心姨娘你的安危,忙不迭地带人过来看一眼,毕竟,前车之鉴不是?“ 前车之鉴四个字意味深长,花千树知道严婆子的意思,是指浅月一事。 她清冷一笑:“严嬷嬷该不会是像上次一般,对核桃用刑,想来一个屈打成招吧?真是前车之鉴啊!” 严婆子面色一紧,就带了怒气,还未质问,听屋子里有椅子挪动的轻微响声。 花千树不由面色一变,暗中将凤楚狂恨得咬牙切齿,骂了三代祖宗。 严婆子顿时理直气壮:“烦请花姨娘让开身子,让婆子我入内看上一眼。” 花千树守在门口,抱着双臂,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严嬷嬷是想进去搜查?总要有个理由或者说道吧?我再不济,那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你带着几个婆子,半夜三更地闯进去,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严婆子一挺胸脯:“婆子我是个下人不假,但是老太妃将这霓裳馆交给我,我就要负起责任来,担心你这屋子里若是进了贼,姨娘可有危险。” 花千树“呵呵”一笑:“严嬷嬷开什么玩笑,漫说这贼没有进王府的胆量,就算是有那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也断然不应当瞎了眼,跑到我一个姨娘院子里来行窃。” 严婆子是个人精,如今还没有捉到人证物证,自然不会信誓旦旦地叫嚷着捉奸,一转身见到那条大黄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动静跟了过来,正在几个婆子脚底下转悠。她知道大黄狗经常出入花千树的院子,眼珠子一转,从头上摸下一根簪子,弯腰就冷不丁地向着狗屁股上来了这么一下。 金子猛然吃痛,“嗷”的叫了一声,回头就是一口。 严婆子迅疾地闪开了,金子受了委屈,夹着尾巴,惨叫着就向着花千树跟前冲过去。 花千树猝不及防,这金子已经一头撞开她房间的门,钻了进去。 这一下,可把花千树吓了一个够呛,猛然扭脸去拉门,严婆子已经冲到跟前,一晃膀子,就撞开了门。 花千树想拦,已经来不及。 严婆子带着人就闯了进去。 屋子里空空如也,人影也没有一个,只留下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 严婆子不甘心,又一把撩开门帘,冲进花千树的卧房里,床上床下,飞速地扫了一圈,依旧还是没人。 身后跟着的婆子从核桃的房间里出来,冲着严婆子摇摇头,表示一无所获。 严婆子面色愈加难看。 花千树一声冷笑:“严嬷嬷,这捕风捉影,便夜闯姨娘的房间,最起码要给一个说法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未来的大舅哥 严婆子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确定是没有人,轻哼一声:“花姨娘言重了,适才不过是这条狗猛然闯进来,好像发疯一般,我们担心它咬到姨娘了,所以过来追赶而已。” 这严婆子简直滑溜得就像一条泥鳅。 这借口找得光明正大,花千树她无奈地摊摊手,还真的无计可施,一扭脸就见到了对着严婆子虎视眈眈的金子。 俗话说,恶人狗也嫌。 被严婆子扎了一簪子的金子许是被花千树训得开了窍,也可能是在花千树跟前,有点狗仗人势,一眼认出严婆子就是适才对自己暗下狠手之人,冷不丁就是一个跳跃,一口咬住了她的袖子。 严婆子被吓得简直魂飞魄散,“妈呀”一声,就尖着嗓门叫喊救命。 婆子们虚张声势,谁也不敢上前出手。 花千树幸灾乐祸地煽风点火:“哎呀,适才严嬷嬷可说这狗已经疯了,那就是六亲不认,可都躲得远点,万一被咬了,会得疯狗症的。” 严婆子越挣扎,金子咬得越欢,直接撕扯下一只袖子来,然后仍旧不肯死心,又一口咬上去,直接咬在严婆子抬手轰赶的手臂上,撕扯下一块肉来。 花千树是真的没有想到,金子咬人竟然这么勇猛,那是实打实地上。她担心折腾太大,被老太妃知道了,又生事端,慌忙从一旁抄起一把笤帚,吓唬着将金子赶走了。 严婆子疼得呲牙咧嘴,捂着伤口直叫唤,紧咬着牙根:“立即命人给我将这疯狗乱棍打死!逮着谁咬谁,无法无天了。” 花千树心里直乐呵:“严嬷嬷还是先顾自己吧,赶紧寻府里大夫问问,这伤口应当如何处理。否则留下后遗症,可别疯癫了。” 这话不是危言耸听,几个婆子活了这大岁数怎么可能不知道,连说带劝,拥着严婆子一窝蜂地走了。 最为解气的,还是核桃,紧咬牙根,气哼哼地道:“活该被金子咬下两块肉来才解气。也太不讲理。”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看来你家姨娘我,被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你去倒一杯茶,都能引起别人注意,生出是非来。” 核桃气得小脸通红:“合该我倒霉,沏了茶出来,迎面就遇到了晴雨姨娘跟前的丫头寥寥,将我拦住了,一个劲盘问。这些人心眼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见天就盼着别人没个好?这凤世子也是的,大半夜里跑进后宅里来,也不知道避讳。” 花千树好奇地问:“他经常来王府吗?” 核桃点头:“凤世子的侯府就在隔壁,与王府不过是隔了一堵墙,简直是将王府当做自己家。咦,他走了吗?” 花千树无奈地指指房顶:“揭开瓦顺着房梁走了,明日还要修补屋顶,免得阴雨天气再漏雨。” 核桃拍拍心口:“幸好,凤世子还是知道轻重的,否则若是被抓到,他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让姨娘您怎么做人?” 花千树气愤地冷哼一声:“明日寻几个捉黄鼠狼的夹子,一并放到屋顶上,他若是再敢来,定然让他吃个苦头。” 核桃连连摆手:“可使不得,这凤世子可是得罪不起的。” “为什么?”花千树讶异地挑眉。 “姨娘难道竟然不知道么?这凤世子可是咱家王爷未来的大舅哥。” “啥?”花千树心里顿时一窒:“什么意思?” “您以后在凤世子跟前可不能这样出口不逊。”丸子又一本正经地劝告:“您若是得罪了他,就相当于得罪了九歌郡主。” 九歌郡主?这个封号并不陌生。虽说她以前经常闯祸,母亲极少带着她出席京中那些各种名头的盛宴,但是凤九歌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乃是镇国侯府的小郡主。但是两人从未见过面。 不过她如何从未听说过,凤九歌与七皇叔之间有什么瓜葛? “九歌郡主与七皇叔之间有婚约?”她小心翼翼地问。 核桃一本正经地摇头:“婚约倒是没有,不过这是老太妃默许的。九歌郡主聪慧伶俐,深得老太妃欢喜,两家有互结秦晋之好的意思。但是实际上,您是不知道,九歌郡主厉害得很,每次一来霓裳馆,都将这里的姨娘们整治得叫苦连天。只要一见到她的人影,姨娘们全都齐刷刷地闭了院门,不敢露面。” “我来这里这多时日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她?” “听说是被老侯爷召回边关去了。不过那里日子苦寒,她一个娇滴滴的郡主怎么受得了,相信用不了几日就回来了。您见了她可一定要小心,小心被她捉弄。” 那九歌郡主乃是将门虎女,身手必然了得,这霓裳馆里的姨娘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而她作为七皇叔未来皇妃的人选,对着一院子勾引自家男人的莺莺燕燕,心里一定是不顺气,又是嚣张跋扈习惯了的,必然是会想办法折磨这些人。 假如自己得罪了他,等到凤九歌嫁进王府,她这伏低做小的,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花千树将适才的经过回想了一遍,自己究竟算不算是得罪了凤楚狂呢? 可是他堂而皇之地跑到七皇叔的后院里点火,调戏七皇叔的女人,自己不应该得罪他吗?难不成还束手就擒? 看来,这个七皇叔的后院也是个是非之地。 还有,严婆子将自己盯得死紧,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以后,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事情还没有完。 严婆子被黄狗咬伤,第二天便恼羞成怒,让人将黄狗装进袋子里一通乱棍打死了。 她仍旧不解气,还命人送去厨房,吩咐厨娘刘妈与鱼丸儿将黄狗剥了皮炖肉吃。 这条狗是二人一口一口养大的,感情自然深厚。但是严婆子的命令又违抗不得,两人一边剁肉,一边噼里啪啦地掉眼泪,心疼得直抽搐。 院子里的婆子们也暗地里叹气,只说是“造孽”,全都敢怒不敢言。 狗肉炖好之后,没人敢吃,严婆子还特意命人给花千树盛了一碗送来,耀武扬威。 花千树心里自然不是滋味,虽然只是一个畜生,但是见天在自己跟前摇尾乞怜,也心疼得慌。 就让核桃在花坛里偷着挖了一个坑埋了。 正文 第三十章 谁撤了我的梯子? 而这件事情,最后竟然惊动了老太妃,将严婆子叫到跟前问话。 严婆子捉奸不成,自然要颠倒黑白,夸大其词地告诉老太妃,说是挽云与酒儿亲眼见花千树的院子里半夜三更有男人出入,自己带着人过去查看,而花千树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就纵狗行凶,咬伤了自己。奸夫也趁机逃之夭夭了。 老太妃听了严婆子的一面之词,立即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命人将花千树叫过来问罪。 倒是她跟前的梁嬷嬷,向来与严婆子不太对付,两人是跟随老太妃一同入宫,伺候了几十年的,明争暗斗,少不得背地里垫砖在老太妃跟前争个短长。她佯作无意地说了两句公道话。 而严婆子又唯恐与花千树当面对质,自己无凭无据占不了上风,吞吞吐吐地向着老太妃做了一番自我检讨,暂时消了怒火。 第三日上,府里就派了工匠过来,加高了霓裳馆四周的围墙,并且在围墙的墙头之上竖起了一排的碎瓷片。 花千树便琢磨出来了味道,知道一定是严婆子在老太妃跟前进了什么谗言。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严婆子可以嚼舌根,自己却不能过去告黑状,那是自讨苦吃。 毕竟,严婆子惯会奉迎,在老太妃跟前那是极受待见的。 正巧工匠们和了泥,又有梯子,花千树便想着将凤楚狂掀开的瓦重新归置妥当。 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请工匠来做,但是他们都是明眼人,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这瓦被移动过。严婆子可正等着抓自己把柄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就趁着工匠中午休息的时候,与核桃将扶梯抬过来,打算亲力亲为。 核桃不肯让她亲自上房,但是自己又胆子小,上了三四层就有点胆怯,缩着脖子腿打颤。 花千树就将她叫下来,自己利落地上了房顶。 核桃最初在下面抬着脸看她,一迭声地叮嘱,不时发出一声惊呼,叫得花千树都心颤,便找个借口将她支开了。 自己在房顶一通忙活,待到忙完,想要下去,却发现下面的梯子没有了。 被人搬走了,这是一定的。 而且是故意的,这是花千树根据自己的人缘猜测出来的。 这些人见缝插针,这样的捉弄自己的机会也不肯放过,真无耻。 从房顶一跃而下,对于她而言,那是小菜一碟,但是她心有顾忌,便四处张望,一面搜寻那梯子的下落,一面等核桃回来。 这一眼看下去,她就发现了一件很悲催的事情。 老太妃来了。 前呼后拥,浩浩荡荡。 联系起前两日发生的事情,花千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八成是来寻自己兴师问罪的。 黄狗已经杀了,花千树就算是想替自己辩解,替它伸冤,也已经没有了凭证,它屁股上被扎的那一簪子,说出来老太妃也不可能信。 那些婆子在严婆子手底下讨生活,能不落井下石,对自己已经够好了。 难道,自己只能等着挨打? 眼见老太妃已经一脚踏进了霓裳馆,花千树提气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然后一个翻滚,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啊!” 声音绝对中气十足,直震云霄。 惊得老太妃差点被绊了一脚,身后梁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扶住了。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梁嬷嬷冲着身后小丫头一努嘴:“快去看看。” 老太妃跟前的人都是精挑细选有眼力的,立即循着声音就找了过来。 花千树抱着一条腿正呲牙咧嘴,第一个冲进来的是核桃,第二个是就是那个小丫头。 花千树伸手暗中拧了自己一把,立即疼出了眼泪。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 核桃一步冲进来,丢了手里的东西,上前搀扶,糊了她一身泥。 花千树痛得直吸凉气:“适才也不知道是谁偷着把梯子搬走了,我想顺着墙根溜下来的,谁知道瓦片太滑,就一脚跌了下来,我的腿,一动便疼得要命。” 核桃实诚,那是一骗一个准儿:“是谁这样缺德,我不过就是一个转身的功夫而已。我这就回禀严嬷嬷知道,去请大夫。” “算了,我使劲忍忍也就过去了,你过去求她,又要被难为。” 一抬眼,好像才看到了一旁小丫头,紧蹙着眉头疑惑地问:“这位是?” 小丫头冲着她福福身子:“给花姨娘请安,我是老太妃跟前的丫头银屏,您的身子可要紧?”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单腿着地,摇摇头:“希望没有伤到筋骨。” 小丫头眸光闪了闪:“若是没有大碍的话,老太妃已经驾临霓裳馆,麻烦姨娘跟着我一同过去请安吧?老太妃今日有训示。” 核桃搀扶着花千树,花千树吃力地一瘸一拐地跟在小丫头身后,径直来到外间园子。 天气好,老太妃就端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梁嬷嬷在跟前守着,身边丫头怀里还抱着一个檀木雕花匣子。 小丫头上前,低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向着老太妃回禀了。 花千树来得最晚,上前吃力地作势要跪下磕头,老太妃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儿地一声冷哼:“这是三天不打,花姨娘就打算上房揭瓦了?” 晴雨等人幸灾乐祸,抿着嘴低着头笑。 花千树没脸没皮,只当做没看见。 严嬷嬷垂手立在一旁,自然与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气焰不同,脸上堆满了松弛的褶子。 花千树轻轻地咬咬下唇:“回禀老太妃,前两日下雨,我的屋顶有点漏水,我就想上房顶好歹修缮修缮。” 老太妃“啪”地一拍石桌:“这园子里这么多工匠你不指使,非要逞能自己上房,主子没个主子样儿!” 花千树怯生生地看了严婆子一眼,严婆子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立即恶人先告状,先发制人:“就是呢,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姨娘你说起?还好没出事,要不婆子可难辞其咎。” “上个月府里发放月例银子,我没有按照院子里的规矩打赏下人们那五两银子,心里有亏欠,不敢吱声。”花千树惭愧地低垂下头。 “打赏银子?”老太妃狐疑地问:“什么院子里的规矩?”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我也翻旧账 严婆子大吃一惊,眼见花千树竟然要将自己克扣主子银两的事情抖落出来,忙不迭地开口解释:“是老奴斗胆,见院子里婆子们差事辛苦,就向花姨娘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讨赏。” 老太妃一声冷哼:“花姨娘,我在问你话!” 这主子说话,轮不到一个奴才插嘴,严婆子两次三番地出声辩解,失了规矩,老太妃就有点不悦。 花千树如实道:“严嬷嬷说按照霓裳馆里历来的规矩,姨娘们发放了月例银子,需要每人留下五两作为打赏粗使婆子所用。千树觉得此举不妥,三十两银子分配下去,对于我们的贴身丫头而言,明显就是不公平。所以当时我据理力争,没有打赏,心里有愧,自然也不敢开口求严嬷嬷安排人手帮助修缮房顶。” 老太妃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机关,冲着严婆子冷冷一笑:“严嬷嬷倒是会慷他人之慨,拿着几位主子的打赏去笼络底下人。我竟然从来不知,这霓裳馆里的婆子们竟然能拿到这么高的赏银,府里的月例倒是鸡肋了。” 严婆子大惊失色,“噗通”就跪在了地上:“老太妃明察,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断然不敢以下犯上,坑几位姨娘的钱。” 花千树微微一笑,并不追根究底,拍着心口:“原来严嬷嬷只是玩笑,是我太胆小多疑了。见您对我与其他姨娘不同,还以为自己是那次得罪了您。就连适才被困在屋顶,还猜疑是您命人撤了梯子呢。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一番认罪检讨,倒是更像冷嘲热讽,严婆子的面色不由就变了数变。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拿您当主子敬着,何曾难为过你?” 花千树半靠着核桃站着,自始至终曲着那条伤腿:“要不我现在自责内疚得很,怎么可以这样不识好歹呢?老是觉得严嬷嬷是在处处针对我。如今细想下来,前夜里的确是我不对在先,不该那么晚了还让核桃去厨房倒茶,这才引起严嬷嬷您误会,带着人和狗闯进屋子里来。还连累您被那狗给咬伤了,我这肠子都悔得青了。” 老太妃一直沉吟不语,听着花千树与严婆子你来我往地争论。 严婆子头上已经沁出汗来,色厉内荏:“明明是你想替奸夫遮掩,故意放狗行凶咬伤了我!你反倒倒打一耙!” “奸夫在哪里?”花千树无辜地眨眨眼睛:“若是我院子里果真藏着奸夫,我藏着掖着都来不及,会那样愚蠢,让核桃跑出去倒茶?看来严嬷嬷是真的误会我了,难怪昨夜里气势汹汹地闯进我的院子,也可惜了一条规规矩矩看家护院的狗。” 严婆子顿时就被反驳得哑口无言,一指挽云:“是挽云姨娘亲眼所见。” 花千树也扭脸看向挽云,意味深长地问:“是吗?挽云姨娘?你若是亲眼所见,如何竟然没有当场戳破?” 挽云心里是叫苦不迭,若是否定,无疑便是得罪了严嬷嬷,日后定有自己的小鞋穿,若是说是,花千树摆明就是要揭穿昨晚自己装神弄鬼吓唬她的事情。被老太妃知道,自己更是要完。 她吞吞吐吐道:“的确是见有人影一晃而过,只是看得并不真切。” 严婆子有些着急:“昨夜里你分明就是说里面肯定藏了奸夫!” 老太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够了!严嬷嬷,关于你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我没有向你交代清楚?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一会儿去一趟我的院子。” 声音特别严厉,带着怒气。 严婆子想出声辩解,但是被老太妃一眼给瞪了回去。 老太妃在几位姨娘跟前已经给了她足够的脸面,换做寻常奴才,这般欺下瞒上,早就一通板子给个苦头了。 也由此可见,老太妃对于这严婆子也的确是器重。 难怪核桃说严婆子是老太妃的心腹与耳目,寻常的小罪过无足轻重,老太妃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 老太妃扭脸吩咐梁嬷嬷:“去盘问盘问,是谁这样大胆,竟然撤了花姨娘的梯子,交给掌刑婆子处置。” 梁嬷嬷手腕更高,领命下去,在几个奴才中间一通询问,就回来回禀老太妃。 “启禀老太妃,已经问清楚了,是晴雨姨娘手底下做杂活的一个小丫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她送过去了。” “既然得到了惩罚,那就好,一会儿记得叫大夫过来,给花姨娘看看伤势怎么样?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老太妃说话和颜悦色,花千树暗自庆幸的同时,也觉得,老太妃也并非像前世里自己以为的那般专制蛮横不讲理。 虽然只是敷衍过去,随便抓了一个小丫头顶罪,但是好歹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老太妃悠悠地叹口气:“这个院子里,真的是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了,以下犯上,乱成了一锅粥!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梁嬷嬷笑着帮她揉肩:“您老消消气,一点小事而已。” 然后抬脸冲着几人:“怎么都不知道给老太妃端杯茶?” 严婆子就忙不迭吩咐:“快去,快去!” 鸾影跟前的小丫头冰清被训练得最有眼力劲儿,抢了差事,飞奔着去沏茶。片刻功夫就端了茶盘急匆匆地过来,滴水不溢。 鸾影接过丫头手里的茶,恭恭敬敬地递过去,老太妃不过是浅抿一口,便搁在了一旁。 “我听梁嬷嬷说,你每日里都在潜心抄习佛经,为我这个老婆子祈福?”老太妃出声问鸾影。 花千树心里情不自禁地赞叹一声,这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姐,心眼自然比晴雨等人要厉害,竟然直接越过严嬷嬷,攀上了老太妃跟前的人。 果真,严婆子脸上就不好看,偷偷地瞥了鸾影一眼。 鸾影福福身子:“不知道怎么为老太妃尽一份孝心,思来想去,也只得将全部心思寄托在这佛经之上。祈望菩萨保佑,老太妃笑颜常开,福寿绵长。” 老太妃满意地颔首:“难得你有这份心思,正巧明后日要去寺庙里上香,你便陪我同去,到时候一并烧于菩萨。”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鸾影一听,顿时喜形于色,颤着声音道:“谢老太妃抬举。” 老太妃和颜悦色地吩咐:“那纸沉甸甸的,提前交给府里下人安顿,也免得你明日里捧着累着。” 鸾影喜不自胜,又有心在老太妃跟前显摆自己清秀的字体,彰显出她与这些侍妾的差距。就立即吩咐跟前的丫头,回屋子里将抄写好的经书拿出来。 东西是早就准备好的,丫头领命过去,一会儿的功夫就捧了一个沉甸甸的长方书匣子出来。 “竟然抄了这么多?拿来给我看看。”老太妃欢喜地吩咐,适才的气恼顿时烟消云散,有了笑模样。 丫头上前两步,将匣子搁在凉亭中央的石桌上,就打开来。 老太妃拿起上面一张,便赞不绝口:“字如其人,一看这方正清秀的字体,就知道鸾影是个规矩人。” 众人见她今日这般风光,不约而同就有些艳羡,而鸾影更是兴奋得满面红光。 老太妃又随意翻捡了两下,面上就有点不太好看,从里面抽出一沓纸来,“啪”地摔在石桌上,鼻端一声轻哼。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差点就有人憋不住笑,“噗嗤”笑出声来。 原来,那一沓纸上,干干净净,苍蝇屎都没有一个。 鸾影这是想滥竽充数,结果被老太妃给发现了。 鸾影脸上更是青红一片,一脸的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老太妃一声冷笑:“你自己都不清楚吗?” 鸾影疑惑地摇摇头:“这书匣是我自己收拣好的,一张一张搁置齐整,怎么会有白纸?” 她扭过脸去问那个小丫头:“是不是你拿错了?” 小丫头将头摇得向拨浪鼓:“回禀姨娘,这书匣子就是搁在您案头上的,我们不识字,从来就没有动过。” 老太妃目光灼灼地盯着鸾影:“心诚则灵,你若是没有这份孝心,犯不着这样装腔作势哄我开心。这佛经可只有上面一沓是有字迹的,下面全是白纸。” 鸾影更是大惊失色,上前胡乱翻捡,果真如老太妃所言,下面都是一干二净的白纸。 她顿时就哑口无言:“这,这怎么会是这样?我分明是一笔一划地誊写的,花了十二分的心思,怎么全都变成白纸了?” 她身后的小丫头冰清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这些奴才可以作证,我家姨娘天天熬到夜半,的确是亲笔写的。” 老太妃微微一笑,扭脸望向其他几人:“你们也一人拿一张纸仔细瞅瞅,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檀将信将疑,上前取了纸,分发给花千树等人。 花千树一接过那纸,心里顿时就乐了。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她却是心知肚明。 这得益于自己的二哥,花府二少爷。 二哥同为将门之子,却不喜行军布阵,马上功夫,专门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并且哀求花将军,入了工部做事,一门心思钻研各种术数。 比如弓弩制作,兵器打造。 人们都说,六部之中,吏部贵,礼部穷,户部富,兵部威,刑部严,工部贱。 工部都是些匠人,社会地位最低下,花父百般阻挠,只有花千树鼎力支持,还经常扮作小跟班,跟在二哥身后,跑去工部,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工部不乏能工巧匠,尤其是来自南洋等地的两位匠人,更是给她带来一些前所未见的东西,并且将一些无足轻重的教授给她。 这消字墨汁,她就恰好听说过,还用此极无耻地捉弄过自己的小侄子,让他练的大字全都一夜之间蒸发了。第二天被夫子冤枉训斥的时候,哭得惊天动地,委屈得不行。 闯祸的她买了一堆的吃食赔罪,小侄子才勉强认她这个姑姑。 分明,这鸾影用的墨汁里被人暗中下了手脚。 她花千树知道,可惜她花千树就是不说。 早就说过,即便是你鸾影掉进粪坑里,她花千树也绝对不会拉一把。 看,这报应不是说来就来了? 搬个板凳,吃瓜看戏。 花千树这里使劲憋住了笑,却没有逃脱老太妃狠辣的眼睛,第一个就点了她的名。 “花姨娘,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努力掩藏起自己的幸灾乐祸,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这明明已经写好的字怎么会不翼而飞呢?好像被擦去了一般,其中一定有缘由。” 这样回答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好歹她是相信鸾影的确是写过的。 老太妃扭过脸去问凤檀等人:“你们呢?” 晴雨:“鸾影姨娘的迫切心情我们都了解,还请老太妃开恩。” 挽月:“抄经的确枯燥乏味,只可惜我们几人大都不通文墨,帮不上鸾影姨娘。” 吟风:“敢做就要敢当,没什么好说的。” 凤檀:“我觉得鸾影姨娘应当不会弄虚作假哄骗老太妃才是,可......可我委实无话可说。” 老太妃“呵呵”一笑,扭脸去问严婆子:“严嬷嬷,你说该怎么处置呢?” 严婆子正在心里将鸾影骂了千遍万遍,听老太妃问起,立即义正言辞地道:“这种欺瞒行径太可恨,绝对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老太妃吩咐核桃:“丫头,去打半盆清水过来。” 核桃见老太妃点名让自己做事,有些兴奋,一溜小跑着去厨房端了一盆清水,匆匆回来时,已经溅湿了衣服前襟。 老太妃忍不住好笑:“主子精得跟只猴儿似的,丫头却笨手笨脚。” 听话听音儿,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老太妃说的这只猴儿是自己吗?自己或许可以算得上是泼猴,但是猴精的包袱自己可不背。 核桃只知道傻笑,老太妃随手掀起几张纸,就丢进了清水之中。 那纸最初浮在水面之上,老太妃用指尖搅合了两下,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一盆清水竟然逐渐变得浑浊,然后泛出黑色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何意。 花千树心里暗自赞叹一声,这姜还是老的辣。看来老太妃早就看穿了或者说知道其中奥秘,不过是故意试探几人而已。 老太妃掏出帕子,擦擦指尖,叹口气道:“我是从宫里出来的,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这种小把戏,以后就不要在我跟前炫耀了。” 然后扭脸对鸾影道:“回去把你的墨汁全都丢了吧,里面被人动了手脚,字写好之后,过不了多少时日,就会逐渐消失。”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重金求子 鸾影见老太妃为自己洗清了冤枉,一敛裙摆,就跪在了地上:“多谢老太妃英明,要不鸾影就算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老太妃却并未抬手让她起来,只意味深长地问:“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没有戳破吗?” 鸾影摇摇头,众人也莫名其妙。 老太妃自顾道:“这墨迹虽然消失了不假,但是这白纸只要是写过字的,就会多少带点皱褶。你们拿在手里,我就不信,你们谁也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 可是你们呢,听我问起,全都不假思索地落井下石,将鸾影一竿子打死。可见,你们平日里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少不了冷嘲热讽,明争暗斗。 这两日,霓裳馆里不太平,我心里是明镜似的,你们也别想瞒过我。你们这些小手段,在我面前,有多拙劣你们心里也要有个数。今日有言在先,下不为例,否则,我马上将你打发回你的教坊司里去,绝不轻饶。” 一席话说得众人羞愧地低垂下头,谁也不敢抬眼。 老太妃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继续道:“既然你们现在全都是王爷的侍妾,那么身份都一样。以往,谁高人一头,谁又低人一等,在我王府里一视同仁。谁也不要拿以前的事情来说事儿,搅合得整个霓裳院里都不安生。” 花千树心里一喜,对这个名义上的婆婆心里又多了一分好感。她虽然对自己的确是凶了一点,但是最起码,不会是非不分,糊涂昏庸啊!看人家这话说的,一套又一套,还句句在理。 “今儿个训你们,谁也别觉得冤枉得慌,尤其是鸾影,你看看你一出事,这么多人落井下石,可见你平时的人缘,可不怎么好。那么又有何德何能服众呢? 严嬷嬷,你作为管教嬷嬷,不能调和她们之间的矛盾,她们内讧你坐视不管,放任愈演愈烈,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等到矛盾激化了,你再压着摁着,一直是摁下葫芦起来瓢,自己也没个消停。吃苦受气那都是活该!” 鸾影与严嬷嬷全都唯唯诺诺,谁也不敢反驳。 老太妃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来抿一口茶,疲惫得长舒一口气,缓缓地扫过众人。 “现在,我们就言归正传,说点正事。” 众人精神一震,全都仰起脸来。 “你们进府时间已经不短,算下来,每个人伺候王爷的机会也不算少了吧?” 她搁下茶盏,“啪”的一声响:“全都将心思放在争得你死我活上,怎么就没人惦记着为我王府传宗接代?这么长时间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争宠争宠,你们要争的是男人对你们的宠爱,只有王爷宠你,你才有人前嚣张的本事!而不是处心积虑地打压别人。这京城里像你们这等姿色的,一抓一大把,打个比方,院子里少了一个浅月姨娘,还会有花姨娘进来,你总不能将这世间的女人全都踩在脚底下。相反,你要做的,正是提升你自己的妇德,亲睦姐妹,众人抬举,你才能站到高处。” 众人扬起的脸又全都羞愧地低下来,偷偷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敢吱声。 “梁嬷嬷,拿给她们看看!” 梁嬷嬷痛快应声,上前将丫头怀里一直抱着的匣子搁在了石桌上,掀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 匣子里是一尊金铸的观音像,观音跟前一对童男童女,肩扛莲花,嬉笑打闹。 老太妃微微一笑:“这尊送子观音不是镀金的,而是纯金。” 众人望着那观音像的目光里就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贪婪。 “谁若是第一个诞下我王府子嗣,这金像就赏给谁!谁第一个诞下男丁,我就抬举她先做个贵妾,侧妃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话一出,几个人全都热血沸腾,恨不能就上前抢过那金像,塞进自己肚子里,投胎成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 侧妃啊,多少京中权贵之家的贵女求之而不得,这是要一步登天吗? 连严婆子都满脸急切的贪婪,恨不能自己也能年轻个几十岁,与众人争个长短。 花千树偷眼瞅瞅这个,看看那个,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只替那夜放默哀三分钟。 老太妃求孙心切,夜放怕是要被榨干净最后一滴血了。 不过,这老太妃也真的是奇怪,心急抱孙子,就直接将那什么九歌郡主与七皇叔的婚事办了,哪怕是霸王硬上弓,偷个虫,埋个种,直接一步到位,生个小世子岂不皆大欢喜? 当家皇妃还没有进门,就纵容妾室有孕,不怕乱了长幼秩序被人诟病吗? 更何况,这几房侍妾的出身可是一言难尽啊。要是说她没有丝毫的门第之见,花千树还真的不信。 因为,前世里,老太妃虽然手伸不进青玉阁,但是暗中没少往青玉阁里送避子汤药。 老太妃站起身来,有走的意思:“你们也尽管放心,虽说王爷还没有娶正妃,不应当先有子嗣才对。可我不在乎,人家九歌郡主也是通情达理的人。” 众人心里这叫一个乐,纷纷跪下身来,给老太妃磕头谢恩。就好像,她们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七皇叔的骨肉。 老太妃又扭脸看一眼花千树,临走的时候不忘记加了一句:“该消停的,也就消停了吧。” 也不知道是指这些侍妾们那些争强好胜的心思,还是在告诫花千树,千万不要有那个非分之想。 严婆子也灰溜溜地跟在老太妃身后,去听训斥去了。 众人兴奋地议论纷纷,早就将适才的两出闹剧抛在了脑后。 只有鸾影,满心懊恼,明日里陪老太妃上香一事泡了汤,委屈得泪花子在眼眶里打转。 的确,抄写这些佛经不容易,点灯熬油又费眼,煎熬了不知道多少日子,终于攒下这么多,又挖空心思攀上了梁嬷嬷,眼巴巴地等着老太妃的另眼相看。可是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能不气恨?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将那空白的纸当做背后暗算自己的小人,愤恨地撕个稀碎,然后抬起脸来,盯着兴奋中的吟风几人,一声冷笑:“千万不要让我查出,究竟是谁在一直害我,否则,绝对没完没了!” 正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的几个人话音戛然而止,扭过脸来望着鸾影,皆带了幸灾乐祸,并无一人劝慰。 只有凤檀轻咳一声:“老太妃适才训斥过,大家以和为贵,以后不要再争执不休了。” 鸾影一直在强忍着眼泪,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示弱,如今再也忍不住,扭过脸用袖子掩着脸,吩咐丫头:“回去!”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老太妃威武 花千树走得一瘸一拐,核桃在身后紧追慢赶:“姨娘,姨娘,你说这鸾影姨娘墨汁里,究竟是谁动了手脚?” 花千树脚下一顿:“你说呢?” 核桃愁眉苦脸地道:“我这脑子又不灵光,您是知道的,我哪里猜得出来?不过,我倒是怀疑吟风姨娘,她与鸾影姨娘素有过节,而且,她也懂得这些歪门邪道。” 花千树笑着摇摇头:“错了。” “那是谁?” 花千树看了一眼四周,冲着核桃挤挤眼睛,语出惊人:“老太妃。” “啊?怎么可能?”核桃惊讶得嘴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 花千树“嘿嘿”一笑:“出了我的嘴,入了你的耳,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就连鱼丸儿那里也说不得。” 核桃斩钉截铁地点头。 花千树问:“老太妃跟前的那个梁嬷嬷跟了她多久了?” “听说梁嬷嬷是家生子,老太妃闺中的伴读玩伴,比严嬷嬷还要早。” “那就对了,梁嬷嬷跟了老太妃几十年,得老太妃信任,忠心耿耿,又是见过大世面的,你说,她会为了鸾影姨娘贿赂的一点银子就跑去老太妃跟前嚼舌头,替鸾影姨娘说话吗?” 核桃愣怔了半天,懵懵懂懂地摇摇头:“应该不会。” 花千树“嘻嘻”笑道:“我猜她会,但是是当做笑话讲给老太妃听的。梁嬷嬷那就是老太妃在府里的耳目,包括霓裳馆里的风吹草动,应当也是梁嬷嬷讲给老太妃听的。” 核桃挠挠头:“我都听糊涂了。” 花千树抬起手抓抓核桃头上的小抓髻:“就明白地跟你说了吧,今日这件事情,其实就是老太妃自导自演的。” “为什么啊?” “当然就是在众侍妾跟前竖个威风,给大家一点警告,让我们有所收敛啊。你看,这一招下来,她们心里是不是都开始敲鼓,尤其是那些心虚的,肯定就要反思,自己做下的手脚,能不能瞒过老太妃了。 然后老太妃又搬出这个金观音来重赏求子,恩威并施,谁不怕她?尤其是鸾影,看她还敢到老太妃跟前上蹿下跳不?” “您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听着老太妃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是,这也不能说明,那墨汁里面的手脚,就是老太妃干的呀?没准真的是老太妃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呢?”核桃将信将疑地问。 花千树赞赏地点头:“嗯,核桃分析得很对啊。可是你想想,鸾影姨娘向来不屑于同院子里其他姨娘来往,别人往那墨汁里做手脚,一次两次可以,可这些佛经可不是一天两天写完的,能每次都做手脚?有这本事的,怕不就是老太妃吗?” 花千树一番分析头头是道,核桃不由心悦诚服:“难怪老太妃今日故意提起鸾影姨娘这佛经,还当众打开,原来是早就有预谋的。姨娘你真的厉害,这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花千树轻叹一声:“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没将自己摆在她们的位置。” 鸾影在受了这次挫折之后,待人接物显而易见不像原来那样高傲,最开始与凤檀尝试着走动,后来晴雨与挽云说话的时候,也会凑过去闲聊两句。 不过对于吟风与花千树,还是一如既往板着脸。 吟风是两人互看不顺眼,花千树,她是压根不屑于看。 但是院子里的几位姨娘,再见面倒是的确和气了许多,不再冷嘲热讽,斗得像个乌眼鸡一般。 见了面,相互点点头,问个好,你夸赞我的罗裙一句,我羡慕你的簪环一声,就连对着花千树也不再讥讽挖苦,难得一片祥和。 凤檀也在闲暇的时候,到花千树的院子里走动,与她闲谈起家长里短。 凤檀在霓裳馆里存在感不是很高,好像行事没有自己特立独行的风格,都是随大流走,从不冒尖,也从来不会刻薄地挖苦别人。但是也正因为此,她的人缘好,跟谁都能合得来,花千树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 她的个子比较高挑,身形也匀称结实,她说自己原本是个外乡人,跟随父母逃难来到京城,一家人实在没有活路了,就将她卖给了牙婆子,辗转到了教坊司。 所以,对于她的家人极少提及。 严婆子从老太妃那里回来之后,就老实了几日,不再上蹿下跳地难为花千树,不过背转身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目光里恨不能喷出火来。 花千树不得不暗自佩服老太妃的手段,略施小计,打压了一群不安分的女人,还成功地转移了她们的关注点,激发了她们的斗志。 这霓裳馆背地里暗潮涌动,分明争得更加厉害了。 几位姨娘各展神通,使出浑身解数,废寝忘食地练习跳舞唱曲,只盼着凭借一技之长,能得了七皇叔的青睐。 霓裳馆里,日日乐师出入,丝竹阵阵,倒是更像一个烟花之所了。 花千树恍惚记起,前世里,夜放最喜欢看她跳舞。 她的身子白得晃眼,细腻若瓷,腰肢又软得好像柳枝,跳起舞来,勾魂摄魄。 她擅长跳的是胡舞,最开始见,是在父亲的庆功宴上,一群战俘女眷一身惊世骇俗的暴露打扮,将结实丰满的腰肢扭得好像水蛇一般。 欢快的节奏里,她见柳江权紧盯着那些女人如波涌动的丰满,目不转睛。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通过一些细节来观察一个男人心里蠢蠢欲动的兽性,只单纯地以为,这些脱离了良家妇女的端庄的舞蹈是他喜欢的。 所以,她就生了一较上下的心思,专心钻研练习了许久,直到她的腰也能抖动出炫目的波浪,就连眼波也横生出丝丝媚意来。 只是,她一直羞于在柳江权面前表演。 后来,被夜放囚禁在了青玉阁里,又被夜幕青陷害失身于他。 她忍辱负重,为了让夜放对她彻底放下戒心,也为了寻个借口,将柳江权的内应,一个在京中小有盛名的乐师引进青玉阁,她生平第一次,在男人面前舞得妩媚妖娆。 夜放那一天,就像疯了一样,将她一次次宠上云端,无休无止,不知疲倦,口中陶醉地叫她“妖精”。 她的舞越跳越好,腰肢也越来越柔软而又有韧性。 夜放看得浑然忘我,如痴如醉,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乐师有了可乘之机,拨动琴弦上的熏香令他中了毒。 花千树收敛回自己的思绪,每次想起,都后悔得锥心刺骨。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冤家路窄 霓裳馆里,凤檀与挽云跳舞最好,挽云尤其擅长绿腰舞,但是她都是闭了院门,偷偷地刻苦练习,花千树从未见过,只是听闻罢了。 不知道,她在夜放面前风情万种地扭动纤腰的时候,夜放会不会也是同样心神荡漾,如醉如痴? 她努力地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去想,不去念,不去嫉妒,可是又一次次触景生情,心中酸涩,不可自拔。 心里有了惆怅,再去听鸾影哀切犹如寒蝉的琴声,就不觉得再那样烦乱,竟然也能心生凄凄焉了。 院子里没有什么消遣,平日里很无聊。 尤其是出了上次的事情,围墙加高,巡逻也变得勤了,严婆子恼羞成怒,对于她们也严苛起来,警告她们没有什么事情,也不让到处游逛了,说是怕冲撞了主子们。 花千树便真正地成了金丝雀,固守着这一亩三分地,除了仰脸看看四四方方的天,或者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边吃瓜,一边看着晴雨几人粉墨登场,明争暗斗,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最先提出放纸鸢的是凤檀。 她寻了一些竹篾来,自己扎了风筝,提笔画了一只花蝴蝶。其他人便争先效仿。 晴雨与挽云画的是金鱼和燕子,鸾影有心卖弄,画了一个嫦娥奔月,吟风不会写写画画,简单添了两笔,画了只猫脸。 花千树的风筝一升起来,众人皆哄堂大笑。 她画的是一只大眼睛,生着触角的大虫子,后面托着豆绿色长长的尾巴,风一吹,飘摇起来,就像是一只虫子在蠕动。 核桃愁眉苦脸地牵着绳子跑,显而易见有些羞窘,觉得自家姨娘这手艺有点见不得人。 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即便不能才艺双绝,那也是有西席先生教过的,这手艺连个三岁稚子都不如,核桃咋看怎么都觉得别扭呢? 而且,这风筝招摇,飞到天上去,丢人也丢到外面去了。 花千树却丝毫自觉性也没有,仰着脸笑得没心没肺。打死她也不能说,其实她的灵感是一条龙的,蜿蜒飞在上空,腾云驾雾多威风。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六只风筝一同在霓裳馆上空飞起来,便争奇斗艳。 凤檀的花蝴蝶最是招摇,鸾影画得虽然好,但是升得高了,那些细致处便模糊成一团,而吟风的飞得最高。 花千树的虫子便一言难尽了。原本就丑陋,一条长尾巴此时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猎猎作响,倒是栩栩如生。不过最主要的是,十分地讨人嫌,老是去调戏旁边的嫦娥。 鸾影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避之唯恐不及,巴不得躲得远远的。 她指挥着丫头冰清往一边走,底下这一挪地儿,上边的嫦娥就跟虫子纠缠到了一起,难分难解。 鸾影这个风筝她可是花费了大心思,顿时就恼羞成怒。 “花千树,你到底要不要脸?放个风筝都要生事。” 花千树有些幸灾乐祸:“大家可都有目共睹,分明是你乱动,主动跑去勾引我的虫子,怎么反而赖起我来了?” 鸾影可是良家妇女,被花千树这一揶揄,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般:“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勾引你来了?” 花千树讪讪地摸摸鼻子:“这放个风筝而已,你也主动对号入座,真的没意思。” 鸾影急得将地面都差点跺出一个坑来,仰着脸那叫一个心疼,训斥冰清:“都怪你,笨手笨脚的,我昨夜里可是熬了大半夜的心血!可千万别撕扯了!否则定然要你好看。” 此时两个丫头越是手忙脚乱地想分开,两只风筝就越是难分难舍,紧紧地纠缠到了一起。只将鸾影手下的那个冰清急得眼圈都红了。 花千树早就听说,鸾影对于手底下的人一向严苛,一板一眼,凡事都按照她原本在府里的规矩来,若是丫头犯了错,也惩罚得严厉。 花千树心里低低地叹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小石子,上前扯过核桃手里的细绳,手下使力,两下就割断了。 孩子再丑,那也是自家的,核桃满心舍不得,刚想阻止,花千树已经一扬手,那虫子飘飘摇摇的,就飞了起来。 嫦娥自由了。 鸾影轻哼一声,连个谢意都没有,倒是那个冰清感激地望了花千树一眼。 核桃眼巴巴地瞅着,见一阵不正经的歪风吹过来,自家风筝立即坠了下来。心里便升腾起希望:“姨娘,我去拣,没准儿能完好无损呢。” 一阵风一样地跑出去,远远地喊花千树:“花姨娘,风筝尾巴落在树稍上了,怎么办?” 花千树闻声赶出去,见核桃正站在一棵柳树下,眼巴巴地瞅着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风筝。 花千树想爬树,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滑溜溜的绸缎罗裙,竟然有点舍不得。 “看我的。”她自告奋勇,顺手脱下脚上鞋子,就一扬手丢了上去。 真准! 正正好挂在树梢上。 她金鸡独立,扭脸望向核桃的脚。 核桃牵强地笑了笑:“好像这个方法不太靠谱。我还是回去取一根竹竿过来。” 一溜烟地跑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小心眼多了起来了? 花千树一只脚踩着自己另一只脚,的确有点懊恼。自己什么时候这样笨过? “吆,花姑娘,这是在练什么功夫呢?” 身后有人愉快地与她打招呼。 花姑娘? 这油腔滑调,带着调戏的味道,令这称呼平添暧昧。 她勉强稳住身体平衡,扭过脸去。 冤家路窄。 凤楚狂正抱着双肩,斜靠在一旁树下,玉树临风,妖娆风流。 上次见,是在夜里,黑灯瞎火的,印象里只觉得这位世子爷有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现在打量打量,只觉得这副好皮囊,可清蒸可红烧,男女通吃,老少皆宜,绝对是祸国殃民的绝世好货。 书到用时方很少,此情此景,花千树也只能暗自赞叹一声:真他娘的好看。 见到她望过来,凤楚狂缓缓绽放开一抹勾魂的笑:“我见美人多妩媚,料美人,见我应如是。这美色当前,我心里的那只小野兽都按捺不住地开始蠢蠢欲动了。” 花千树很有些意外,一脸皮笑肉不笑:“这青天白日的,世子爷都敢在七皇叔的后宅里出入,还公然放火,调戏女眷,可见,世子爷与七皇叔的交情可非同一般。”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与七皇叔那是穿一条裤子的手足交情,你说呢?” 花千树顿时一噎,人不要脸皮,天下无敌,对于凤楚狂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她花千树真的无话可说。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煽风点火 凤楚狂直接走到花千树跟前,在距离她一尺左右处站定,一低头,就有温热的气息极不厚道地喷在花千树的脸上。 男女授受不亲啊。 花千树慌忙单腿蹦着后退一步。 “你看起来好像很怕我?” 凤楚狂讶异地挑眉,循循善诱道:“世子爷我一向平易近人,你见到我不用这般拘谨。” 花千树唇角微抽,牵强笑笑:“世子爷天生骚气,喔不,贵气逼人,令人不由自主心生怯意罢了。” “至于连头都不敢抬吗?” 花千树咽下一口唾沫,抬手抹抹嘴角:“刚想起晨起没洗脸,眼角怕是还有眼屎。” 凤楚狂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逼近一步,好整以暇地打量。 “你不施脂粉的样子最是纯净,如出水芙蓉,月貌花容。” 若是换了别人,这行径绝对百分百的登徒浪子,花千树会觉得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一巴掌将他打得天黑地转。 偏生这凤楚狂言辞虽然孟浪了一些,但是那双妖艳的眼睛不带一点色意,满是促狭,纯粹就像是在挑逗邻家的小丫头。 这调戏,虽然不能享受,但是勉强也能忍受。 她清冷一笑:“比起凤世子这幅妖娆妩媚的勾人样貌,千树作为女子自愧不如。” “你这是在夸我?”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点头:“对,您若是住进霓裳馆,绝对可以宠冠王府。就没有我们什么事情了。” 凤楚狂一愕,瞬间明白她话里的揶揄之意,不怒反笑:“你这个女人哪里都好,就是嘴巴臭了一点,像臭豆腐。” 又将头低了低,提鼻轻嗅:“闻起来臭,不知道吃起来香不香?” 这话若是被夜放听到,不知道会不会再在他的心口踹上一脚,丢进水里漱漱口? 简直太不要脸。 而且凤楚狂离她颇近,身上一股清雅的花香之气,迎面扑鼻。 花千树蹦着又后退一步,郑重其事:“我的嘴巴不臭,只不过毒了一点而已。所以,世子爷一定要记得远离,尤其是,我的身份,我是七皇叔的女人,世子爷对我可以不客气,但是最好不要调戏。” 站得久了,身子摇摇欲坠,说不出的难受。凤楚狂抬手去扶,她一巴掌挥开,又忍不住歪了歪。 凤楚狂促狭地打量她一眼,再抬头看看树梢上挂着的绣鞋,伸手一指,眸子里溢满了轻薄的笑意。 “你可以求我?” 这绣鞋乃是贴身之物,饶是花千树没那么多讲究,也不愿意假手于一个男人。 她斩钉截铁地摇头:“多谢世子爷好意,一会儿没准儿会刮阵风,就不劳您老人家。” 话音未落,凤楚狂已然殷勤地飞身而起,一手扯下风筝,一手取下了绣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冲着花千树风骚一笑。 一身白衣,犹如谪仙降临,除却笑容有点欠揍。 凤楚狂走到近前,将绣鞋还给花千树,好心地叮嘱:“花姑娘,这女孩子家的贴身之物还是不要随便乱丢的好,若是被孟浪之人捡去,怕是要生出流言蜚语来。” 难道,你凤世子还不够孟浪吗? 青天白日之下,就公然调戏。 花千树唇角情不自禁地抽搐两下,一把夺过绣鞋,套在脚上,后退两步,逃离凤楚狂的笼罩:“世子爷可以叫我花千树,也可以高抬叫一声花姨娘,能不能再次麻烦你,换个称呼,别叫我花姑娘?” 凤楚狂笑嘻嘻地望着她:“为什么?”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称呼令我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凤楚狂眨眨眼睛:“不是像,就是。难道你不觉得本世子爷对你一直很有兴趣?” 花千树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所以,您就夜半三更故意跑去我的院子里,放一把火,拍拍屁股走人,差点就害得我被老太妃训斥?” 凤楚狂耸耸肩:“如此说来是我错了,下一次我放了火不走了。” 花千树歪着头,轻挑眉毛:“世子爷您就实话实说吧,我跟您老人家是不是有仇?您故意来捉弄我的?这霓裳馆里姹紫嫣红一大片,您就算是想找什么乐子,麻烦您雨露均沾,再不济,京城里几两银子就可以任您为所欲为的好去处多的是,别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成不?” 凤楚狂郑重其事地摇头:“本世子爷岂是那种滥情之人?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而已。”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我还算是同道中人,我也是只喜欢七皇叔一个人。” “是吗?”凤楚狂凑近一步,意味深长地调侃:“那上次是哪个口是心非的女人信誓旦旦,说即便是轮、奸也轮不到夜放?这话若是被七皇叔听到,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而且带着一股愉悦,花千树心里顿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讶然回头,见正是七皇叔夜放,就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一身低沉的气压笼罩,使得花千树瞬间犹如皑皑白雪罩顶,生出彻骨的寒意来。 凤楚狂这厮绝壁是故意的。 上次在霓裳馆里放了一把火就走,让自己给他擦屁股。 这一次,他又在自己与七皇叔之间点燃了一把熊熊烈火。 也或许,自己上辈子刨了他的坟,又鞭了他的尸。 花千树心有怯意,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却是徒然。 夜放眸光晦暗不明,带着阴鹜之气,上前两步,低沉冷笑:“本王如何从来不知道,凤世子与我府上小妾什么时候关系这样亲昵了?”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想说不熟。 凤楚狂已经抢先开口,依旧吊儿郎当:“前几日夜里,有幸造访过花姨娘的住处,聊得甚是投机。只是可惜,忘了时辰,唇干舌燥,连杯清茶都没有吃上。” 夜放眸底里犹如积了寒冰,相互碰撞,发出“叮呤当啷”的奋不顾身的脆响。 “如此说来,上次有人说你的院子里有男人,并非谣传,而是事实了?” 花千树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他拢在袖口里紧攥的手随时都会伸过来,卡住自己的咽喉。 “您,您误会了,事情压根.....” 身后的凤楚狂邪肆一笑:“当时我并没有走,就坐在屋顶上看热闹,笑得我差点就从房顶上跌下来。” 这纯粹就是火上浇油!煽风点火!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又死了一次 夜放的身子已经蓄势待发,准备随时有一头野性与残暴的猎豹冲出体内。 花千树惊慌抬头,试图辩解,夜放倏忽间眯紧了眼睛,然后下一步,铁钳一般的大手,就真的钳制住了她的喉咙! “你就这样迫不及待,耐不住寂寞吗?什么叫做轮、奸也轮不到我?你告诉我,你说啊?” 不容自己辩解,那怒气就已经令他失去了理智,想要一把掐断她的脖子! 除了剧痛,花千树已经感到了要命的窒息,眼冒金星,还有些作呕。 她拼命地挣扎,勉强自牙关中挤出两个字:“放开!” 夜放同样是紧咬着牙根,眸中溢满受伤的痛苦纠结,薄唇紧抿:“我究竟哪里对你不住?” 这仿佛是来自于前世里的质问,带着痛楚,挣扎,愤恨,发自于他的肺腑之中,因为了隐忍与压制,变得更加汹涌澎湃,就像是瞬间喷发的火山,而一发不可收拾。 这份浓浓的伤痛感铺天盖地,比那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更令花千树感到窒息。 她缓缓放弃了挣扎,甚至于有了以死谢罪的念头,满脸灰败。 核桃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赶了回来,强忍着对夜放的恐惧,“噗通”跪倒在地,哀声央求:“王爷,放过我家姨娘吧,她快要不行了。” 而凤楚狂自始至终都处在震惊之中,瞠目结舌,惊讶莫名。核桃的话顿时就提醒了他,跨步上前,一把就擒住了夜放的手腕:“夜放,快些放手!适才不过是我的玩笑而已,你如何竟然当真了?” 夜放紧绷着的身子逐渐放松,手缓缓失了力道,重新有空气涌入了花千树的腹腔里。 “放开她,”凤楚狂声音提高了几分,也带着怒气质问:“你今日疯了?什么意思?你是信不过她,还是信不过我这个兄弟?” 夜放一甩手,便将花千树丢到了一旁,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花千树死里逃生,捂着心口一阵干呕,猛烈涌进来的空气令她感到心肺之间都是痛的。 核桃匍匐着爬到她的跟前,替她拍背揉心口,满脸急切。 “你没事吧?”凤楚狂满脸不忍,内疚地问。 花千树仰起脸,一张小脸惨白,就像是一页薄纸。 她挣扎着站起身来,凄楚一笑:“我没事,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夜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凤楚狂收敛了一身的不正经,讪讪地轻咳两声:“我也没有想到,夜放他竟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今日是我煽动起来的事端,我欠你一个人情,改日定然偿还。” 花千树慢慢地转过身,突然之间,就觉得挺累,抬头望望天:“不必了,凤世子,您只要远离我就好。” 凤楚狂焦急地想解释:“他夜放平日里从来不会这样的,我经常玩笑。他今天是发了疯了,或者吃错药了。” 花千树不做理会,在核桃的搀扶之下,径直回了霓裳馆。 晴雨挽云等人也站在不远处看热闹,全都一脸的幸灾乐祸。 挽云冷哼一声:“依仗着一张狐狸精一样的脸,目中无人,这次是活该了吧?彻底令王爷生了厌恶,最好赶去教坊司里。” 晴雨假作嗔怪挽云:“花姨娘生得妩媚妖娆,我见犹怜,岂是你我这种庸脂俗粉可比?人家即便回了教坊司,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吃香喝辣,如鱼得水。” 吟风与挽云便掩唇讥笑。 核桃气得手直颤,花千树却完全没有了浪费唇舌的心思。 听到凤楚狂在身后极没有正经地笑了笑:“晴雨小嫂嫂可别妄自菲薄,本世子爷如何觉得你比她要出挑许多。不如这样,我让七皇叔也将你送去那勾栏院里估估价,我赌两千两,你身价比她翻倍,怎么样?赌不赌?” 晴雨瞬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花千树则像是吃了一颗顺心丸,瞬间还阳。 痛快,这个凤世子真上道! 这是基于对自己的愧疚,利索地倒戈相向了。 适才调戏自己并且害自己差点香消玉殒的事情,暂时就既往不咎,不再恶毒地诅咒他了。 核桃将她搀扶回去,拿着镜子照照,颈间已经被掐了极明显的两个印记,在白皙如瓷的肌肤上显得特别醒目。 核桃急得直冒泪花:“咱们院子里连个化瘀的药膏也没有,姨娘,您等着,我去寻大夫。” “罢了,”花千树拦住她,声音有些粗哑:“你去禀报了严婆子,让她幸灾乐祸地讥讽你么?听那冷嘲热讽的话,倒是还不如就这样忍上一日。” “那我去厨房里让鱼丸儿给您煮一个鸡蛋滚滚。” “罢了。”花千树恹恹的,无精打采。 “王爷怎么今日脾气这样暴躁?他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人的,可是误会了姨娘您了?” 花千树想想,点头:“大概是吧。” “那说明王爷心里还是有姨娘您的,这是吃味了。”核桃劝慰道。 心里有么? 想想前世里柳江权对于自己,明明已然移情别恋,勾搭上了夜幕青,不是一样对于自己和夜放的流言挑拨恼羞成怒,甚至于不惜彻底毁了自己。 柳江权如此,夜放怕是也如此。 他可以以一个姨娘的名分,捆住自己一辈子,但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同别的男人亲近一点。 这就是男人。 她苦笑一声:“什么吃味了?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自家的菜,即便是烂在地里做了肥料,或者自己砍了丢了,也要踩落上一脚,坚决不能被别人拔去吃了。” “不是!”核桃斩钉截铁地反驳:“凤世子虽然并不怎样在霓裳馆里出入,但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府里,经常见到几位姨娘,也是这样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喜欢说些荤话,还一口一个小嫂子叫得亲热。大家都是见怪不怪,除了鸾影姨娘架子端得稳,其他人也玩笑着回两句嘴。 即便是当着王爷的面,凤世子一样是肆无忌惮的,向来没轻没重,也从未见王爷雷霆大怒过,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甚至于有一次,凤世子与吟风姨娘相谈甚欢,王爷还玩笑说,可以将吟风姨娘送给他。” 这样慷慨?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达官贵人之间互赠姬妾只是寻常,姬妾在他们的眼里也不过只是一个发泄的物件儿,没想到,夜放竟然也是同样不能免俗。 就像是凤楚狂自己说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们二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义气千云地打包送人,与雷霆大怒,到底,哪一个才是作为一个男人对待自己女人应有的态度? 花千树轻揉淤青的手顿了顿。 外间门响,核桃探身,是一个眼生的小丫头,推开院子门,探进一个小脑袋来。 核桃撩帘出去,小丫头冲着她怯生生地一笑:“是核桃姐姐么?老太妃差我给花姨娘送一盒活血化瘀的药来。” 将手伸到核桃跟前,手心里搁着一个白玉瓷盒。 核桃欢喜地接在手里:“谢谢姑娘了,也谢谢老太妃关心。” 小丫头便缩回头去,关上门走了。 核桃眉飞色舞地回了屋子,将药膏递到花千树的跟前:“老太妃特意差人送过来的,您看,老太妃还是极待见您的。” 老太妃?怎么可能? 花千树定睛去看,那药膏效用如何不知道,单纯看盒子,晶莹剔透,蛮招惹人喜欢,这药膏定然也是价值不菲。 她接在手里,打开盒盖,一闻那香气,就是一个愣怔。 太熟悉了。 前世里,夜放手脚没个轻重,自己欢好之后,经常落梅遍布,带着淤青。原本不关痛痒的,可是夜放却一声不吭命人送来了药膏,帮她一点一点地敷好,极有耐心。 只是,经常有的时候,药涂了一半,他便重新重重地落下唇去,吃个满嘴。 待到那唇迤逦地游走到花千树的唇边时,她便品尝到了这药膏的味道,带着雪莲的清香,和丝丝的甜味。 这药是老太妃赏的吗?老太妃哪里会有这样待见自己?她不幸灾乐祸地喊一声“该打”,就已经很仁慈。 核桃见她愣怔,便出声问道:“姨娘,我帮你涂吧?” 花千树方才缓过神来,将它丢置一旁:“罢了,不痛不痒的。” 核桃就有点着急:“涂上这淤青便消散得快,否则太难看。”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好看给谁看?” 核桃就不知道怎么劝了。 院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这次来人并不客气,直接就撩帘走了进来,冲着花千树福身行了一礼。 “花姨娘万福。” 是厨房里帮厨的粗使丫头鱼丸儿,同时也是核桃极要好的结拜姐妹。 关于两人结拜,有两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核桃的版本是说,她刚来霓裳馆的时候,吃饭总是被其他丫鬟婆子欺负,老是吃不饱。而鱼丸儿有一次,宁肯自己饿着肚子,竟然把仅有的两个包子塞给了她。 核桃一时感动,觉得见微知著,鱼丸儿定是一个拥有舍己为人的好品德的姑娘,拉着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有寻到关老爷的像,就在灶王爷跟前结拜成了异姓姐妹。 两个贪吃的小丫头,因为了两个包子就义结金兰,花千树觉得,请灶王爷作证更相得益彰,关老爷会鄙视她们的。 而鱼丸儿关于那两个包子,则不好意思地跟花千树说,其实,包子一出笼,她就偷吃了好几个,包子馅都顶到嗓子眼,实在咽不下去了。又怕剩下被刘妈发现,就塞给了核桃。其实核桃一点也不傻,她跟自己结拜之后,就没有饿过肚子了。 鱼丸儿是跟核桃一样讨喜的小丫头,人如其名,脸有点圆,身子有点胖。 花千树一直觉得,心宽体胖,胖子们少了许多算计,所以才多了一身的肉。她对于鱼丸儿一样喜欢。 这两个小丫头到一起,天南海北,胡吹海侃,兴奋起来能掀了房顶,就像两只尾巴欢快的小奶狗。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厨房里忙完了?” 鱼丸儿摇摇头:“刚把中午的饭菜洗好切好,瞅了个空,跟刘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给核桃送点吃的。” “什么吃的?”核桃立即来了兴趣。 “就我上次跟你说的茴香烀饼。” 这个吃食花千树也没有听说过,向着鱼丸儿手里望过去。 鱼丸儿将手伸出来,打开笼布,露出两角黄绿色的豆面饼子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就是头茬的茴香苗切碎了,和进豆面里,烀在铁锅上烙得一面金黄焦脆,当做干粮吃的。这是粗粮,花姨娘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精米细米的,想必也吃不惯。” 花千树掰了一小块来尝,应当是因为在笼布里搁的时间久了的原因,已经不再香脆,入口一股茴香与豆面的清香味,带着微咸,倒是入得口,不过的确粗粝,有点辣嗓子。 “这农家的饭食的确挺有味道。” 鱼丸儿见她竟然不嫌弃,有点小兴奋:“若是用开春的榆钱来做,卷着小嫩葱蘸酱,会更好吃!我哥哥在城中大酒楼里跑堂,多少也偷学了一点手艺,烀的烀饼特别香。 原本我在王府里好吃好喝的,比他们谁的吃食都精细,偏生就是馋这一口,我哥哥就立即做了,托人给我送进来。” 花千树的心里不由一动:“你哥哥在城中饭馆里?” 鱼丸儿点头:“是呢,我家是村子里的庄户,托关系让哥哥进了城里的酒楼,前三年跑堂,后三年就可以进厨房打杂,偷学一点酒楼的手艺。日后好歹饿不着。” 这丫头蛮健谈,一张小嘴喋喋不休。 “你们两个人倒是正好有个照应。”花千树淡淡地道。 “原本,我隔上十天半月都可以出府去看哥哥的。可是小厨房原本的厨娘走了,严嬷嬷让我顶替上,一直拖着不找新厨娘。每日里活计多,我和刘妈就谁也腾不开身,好久没有出府了。” “为什么不找新厨娘?”核桃好奇地插嘴。 “厨娘的月例银子高,严嬷嬷从中捣鬼,贪墨了那厨娘的月例,自然愿意就这样一直拖着。算下来,我都两三个月没有回家了。” 花千树沉吟了片刻不语,听鱼丸儿说完,抬起头来:“鱼丸儿,能帮姨娘一个忙吗?” 鱼丸儿立即痛快地点头:“姨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只要鱼丸儿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花千树犹豫了片刻,方才出声道:“你哥哥在酒楼里做事,南来北往,鱼龙混杂,想必消息是灵通的,能不能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我家人如今的状况?” 这话一出口,三个人都沉默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红花怎么了? 花家的惨案整个院子里的人全都心知肚明,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灭门之灾更为凄惨的? 花千树从未在人前提起过,包括核桃跟前。但是,这的确就是一把利刃,无时无刻不在凌迟着她的心。 太后懿旨一下,男丁皆斩首,这是毋庸置疑的,不会心存什么侥幸。 花千树惦记的,是府上女眷。 前世里,从夜幕青的口中得知,自己母亲与嫂嫂已经全都死在了柳江权的剑下。 今世,她也又一次亲眼目睹了门口大大小小的十几具尸首,那都是自己朝夕相伴的亲人。 她想起自己的小侄子,妹妹,她仍旧有点侥幸,万一,她们还在人世呢?万一,柳江权与夜幕青为了日后要挟自己,留下了一条性命呢? 再说,今世有些事情已经与前生出现了偏差,若是,花家仍旧还有幸存者呢? 她那刚及笄的妹妹,花千依,平素里对着柳江权一口一个“柳大哥”叫得亲昵,万一柳江权良心发现,留了她一条性命,只是被官卖了呢? 只要有一丁点的希望,自己就不应当放弃。如果真的还有亲人尚在人世,她花千树就必须要竭尽所能,救她们于水火。 她满脸殷切地望着鱼丸儿:“我想知道,我亲人里还有没有幸存的人?是不是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假如,很让你为难的话,便算了。” “不,不为难!”鱼丸儿斩钉截铁地摇头:“这对于我哥哥而言,应当算不得是什么难事。我下午便去寻府里同乡,让他想办法给我哥哥捎个口信。” “那就谢谢了。”花千树极其真诚地道:“不过,这件事情毕竟犯府里的忌讳,千万不要声张,最好是寻个可信的人。” 鱼丸儿一一记下,惦记厨房里的活,赶紧回去了。 花千树颈间的伤倒是无碍,也就是一点淤青,但是她的喉咙总是有点发痒,忍不住轻咳。而且一会儿便有些火烧火燎地痛,也不知道,与受伤有没有关系? 下午的时候,府里的老大夫背着自己的药箱,进了霓裳馆。 核桃见了,慌忙进来请示花千树,是否需要让老大夫给开两副药剂。 花千树摇摇头:“自小就最怕吃那个苦汤药,倒是还不如炖两盅银耳汤润润喉咙。” 核桃是亲眼见到夜放施暴时候的狠厉,因此有些担心。 “别的姨娘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赶紧请大夫来看,您怎么就讳疾忌医?” 花千树不想吃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今日又是谁身子不舒坦?” “鸾影姨娘。” 花千树点点头:“的确,看她那娇弱样子,来阵风都要将她卷到天上去,身子骨肯定不挡事。” 核桃摇摇头:“她是故意拿捏什么大家小姐的做派吧?分明好生生的,非要请老大夫把什么平安脉,把自己当做宫里的贵人了?不过是个詹士府出来的,又不是多高贵的身份。” 花千树也只是笑笑,兴许,这才是大家闺秀应当有的风范吧?不过,花家人都是刀光箭雨里闯荡出来的,轻伤都不下战场,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将军府大小姐竟然也没有被娇养过。 浑然不放在心上,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到了晚间,嗓子轻了许多。 推门出来透口气,就见到鸾影的院子跟前围拢了人。 “住手!我让你们两个住手!听到没有?” 又是吟风火爆的嗓门。 难不成两个人又起了干戈? 花千树诧异地往跟前凑了凑,准备搬个板凳吃瓜。 鸾影的院子门口,跪着两个人,正是鸾影跟前伺候的两个丫头。 两人面对面跪在地上,你打我一巴掌,我还你一巴掌,你来我往,只将脸颊都扇得通红。 这幅场景有点怪异。你说两人是在打架吧,可又面对面跪着,一个先打为敬,一个礼尚往来。 可若是玩笑呢?这手下也真的使了气力,而且两人全都哭哭啼啼,满脸委屈。 吟风站在一旁,终于受不了,一声大吼:“我让你们两人住手!” 一个小丫头委屈地哭出声来:“吟风姨娘,我们不敢不听我家姨娘的吩咐。” 这是鸾影的意思? 早就听说鸾影对于下人管教得特别严苛,可是两人犯了多大的错,竟然这样惩罚?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就算是宫里的宫女犯错,也是送到慎行司,扒了裤子打板子,有伤伤在背人的地儿,不能打脸。否则走出去,能臊个半死,自己脸面也没有了。 吟风一掐腰:“她让你们互相打,你们就果真老老实实地听话啊?她若是让你们去死,是不是也乖乖地撞墙。” 两人全都手下一顿,哭天抹泪。 鸾影气冲冲地撩帘出来,冲着吟风冷哼一声:“奇了怪了,我管教自己的丫头,管你什么事情?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先管好自己吧。” 吟风这火“噌噌”地就冒上来了:“两个丫头犯了什么错,教训几句下不为例也就罢了,至于这样打人脸吗?你让她们二人以后在这霓裳馆里怎么走动?” “我罚她们自然就是有罚她们的理由,还需要向你请示不成?胆敢吃里扒外,谋害自家主子,就应当这样教训。” 小丫头难过地泣声道:“姨娘,真的冤枉,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鸾影冷哼一声:“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不成?还不肯招认是谁指使的吗?” “我们若是真的吃里扒外害您,天打雷劈!”小丫头冰清信誓旦旦。 鸾影不屑听二人解释,扭身就走:“继续打!我说过让你们停下来吗?我就是要打给你们背后的主子看看,想要害我?若是被我查出来,绝对不会轻饶。” 其中一个小丫头膝行向前两步,因为嘴巴红肿,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那药我们抓了回来就直接煮了,真的是方子里自带的。” “呸!”鸾影扭脸啐了一口:“再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吟风好奇地问:“你药里究竟加了什么?难不成是砒霜?” “不是。”小丫头哭着摇头:“是红花。” 鸾影想拦,已经是来不及。 吟风并不懂药理,疑惑追问:“红花怎么了?有毒?” 正文 第四十章 被害的妄想 鸾影脸色不好看,咬着牙根:“红花汤那是堕胎药!也不知道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害我,竟然在我的汤药里加这些东西。多亏我以前就见过红花,否则,每日里这汤药服下去,岂不是伤身子?万一我有了王爷骨肉而不知情,岂不就要成了王府的罪人?你说,这两个丫头是不是该打?” 吟风便无话可说,晴雨幸灾乐祸地点头:“的确该打,打得轻。” 鸾影“呵呵”一笑:“对,她们两个丫头是没有这种心机害我的,肯定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我这里打狗,她的主子自然就慌了,会跳出来替她们出头。” 这话意有所指,吟风听了心里就老大的不痛快:“鸾影姨娘这含沙射影的,是想针对谁呢?感情我们看不过去,劝上两声,这还有嫌疑了?” 鸾影环顾四周一眼:“吟风姨娘可千万别误会,我这话是说给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害我的人听的。你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就别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吟风更加火大,但是又无法发作,气哼哼地道:“算我多嘴,多管闲事了。” 扭身便气呼呼地走了。 其他人也不敢再多言,唯恐被鸾影扣了帽子。 鸾影冲着地上两个小丫头冷冷一笑:“继续打!” 两个小丫头哭得更加可怜:“姨娘,饶了我们吧?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你们若是不肯承认也好,我也不费这些功夫。直接叫个牙婆子来,将你们打发出去就是。这种卖主求荣的奴才,宁肯错杀也不枉纵,留在身边也是祸害。” 花千树略一沉吟,扭脸低声吩咐核桃两句,核桃便一溜小跑出去了。 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将头磕得梆梆响,连声央求。 鸾影自顾扭身回去了。 过了不多时,院子门口有脚步声,看热闹的人扭脸,见是府里老大夫脚步匆匆地进来,直接向着鸾影的院子,连声道:“别打了,别打了。” 两个小丫头扭过脸来,全都双颊红肿得像嘴里含了鸡蛋。 “鸾影姨娘!” 老大夫一手一个,将两个小丫头从地上搀扶起来,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误会,全都是误会!” 鸾影闻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见到老大夫诧异地问:“您怎么来了?” 老大夫叹一口气:“姨娘您可是冤枉了这两个丫头了。您那方子是我开的,里面的确有红花。” 鸾影不禁就是一怔:“怎么可能呢?那红花不是落胎所用的虎狼之药吗?” 老大夫摇摇头:“红花功效较多,可以活血养血,解郁安神,开胃健食,可不只片面的是什么落胎药。姨娘您宫寒气滞,血气不足,导致您经期不调,所以一直以来难以受孕。老夫对症下药,给您抓的药里加了适量的红花。并非是您所想的这般。” 鸾影无疑就是被打了脸,一时间愣怔,不知道怎么说。 两个丫头听了老大夫的解释,更加委屈,低头抽噎,双肩耸动。 旁边围观者望着鸾影,一脸讥讽之色。 晴雨掩唇讥讽:“就说鸾影姨娘突然叫了大夫过来,我还以为是身子不舒坦,原来,是急着有孕讨赏呢。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 鸾影面子上过不去,望着被自己冤枉的两个小丫头,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跺跺脚,扭身又重新回了自己屋子。 老大夫心有不忍:“打得这样狠,恢复起来可不容易,此事多少也是因我而起,一会儿去我那里取一瓶药膏来抹抹吧。” 小丫头千恩万谢。 老大夫与众人便议论着散了。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冷笑,觉得这鸾影倒是还不如吟风磊落。吟风当初冤枉了鸾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极其坦率地向着她认错。 今日换成她,草木皆兵,多疑而又盲目自信,冤枉了伺候自己的两个丫头,却还仍旧放不下架子,认错的话都没有说一句。 对于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核桃跑去厨房里端饭菜,回来的时候,神秘兮兮地告诉花千树:“适才鸾影姨娘跟前的冰清竟然向着我主动示好,并说不太方便,托我向您表示谢意。” 看来,冰清已经得知了是核桃跑去请来的老大夫,替她们洗清了冤屈。 花千树慌忙叮嘱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鸾影姨娘比较爱多心,此事记得告诉冰清,不要外传,免得鸾影又误会我是与她故意作对。” “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说过了。”核桃压低了声音一脸坏笑:“我适才还听来了一个热闹,姨娘您要不要听?” 花千树没个好气道:“什么事情便如实说,不要卖关子。” 核桃“嘿嘿”一笑:“您知道鸾影姨娘为什么请大夫吗?” “老大夫不是说了吗?是为她调理身子。” 核桃抿着唇:“听说原本不是。是鸾影姨娘今日故意在王爷经常去的地方守了半晌,见到王爷靠近,便佯作晕倒。她原本心里是存了别的心思的,结果王爷竟然都没有理会,径直走过去,只差了一个长随将她送回霓裳馆,并且叫了大夫。 她脸面上过不去,害怕其他姨娘们知道了嘲讽她,就不得不将错就错,虚张声势,将病症胡乱说了一通,然后歪打正着,老大夫说她宫寒气滞,难以有孕,开了方子给她。” 花千树一愕,然后哑然失笑,感慨这大户里出来的千金小姐花样就是多,为了争宠这是不择手段了。 “就算是没有毛病,她也必须要喝几副苦汤药撑面子。”花千树有些幸灾乐祸:“这就叫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吃。” “说起汤药,还有一桩怪事呢。”核桃漫不经心地道:“鸾影姨娘原本已经将那几副汤药,丢在了门外。后来听了老大夫解释,又觉得惋惜,就命冰清将它捡回来。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了?”花千树好奇地问。 “这药竟然也有人捡,药包里面的红花不知道被谁挑拣了一个干净。” 花千树诧异地挑眉:“捡这个做什么?若是需要花上二十文铜板就能买一大包。” “谁知道呢?”核桃摇头道:“其他的药材都是原封未动,唯独只少了红花。” “只要不是拿来害人就好,几人全都殚精竭虑,讨七皇叔欢喜,就盼着能早日有身孕,为王府传宗接代。这若是有人存了阴险心思可就不好了。” “姨娘如何也与鸾影姨娘一般疑神疑鬼的了?”核桃掩着唇笑:“六位姨娘进府也有些时日了,若是有孕,应该早就有动静了,心急不来,这是造化。” 难得核桃这个丫头,竟然说了一句开窍的话。花千树抿抿唇,没答话。 “几位姨娘全都是用心良苦啊,也就是您和吟风姨娘两人坐得稳当。” 核桃唠叨完,又想起自家姨娘刚刚才受了七皇叔冷脸,这壶开水拎不得,慌忙转移了话题:“您可知道,挽云姨娘也要大显身手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纽扣突然掉了 教坊司里出来的姑娘都是能歌善舞的。 挽云这些时日里一直都闷在自己的院子里刻苦练习,废寝忘食,练习的不是别的,就是胡旋舞。 她与七皇叔跟前的侍卫套了许久近乎,方才打听到,七皇叔曾经数次跑去胡人开的酒馆吃酒,看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 她希望能在七皇叔夜放面前一舞惊鸿。 她擅长绿腰舞,胡旋舞自然也有涉略,练习起来得心应手。 可惜,她没有合适的舞裙。而且因为手镯一事,被严嬷嬷克扣了数两银子,如今手头正是拮据,尚且在发愁过几日发了月例,如何向着吸血鬼一般的家里人交代,哪里有闲钱添置行头? 晴雨那里有一套艳红色水袖舞衣,是她练习惊鸿舞所用,挽云就将主意打在了这套衣裙上。 自从上次发生的事情以后,挽云对于晴雨心存芥蒂,走动得不是那样密切,心里也有所提防。 俗话说人穷志短,她犹豫两日,最终,仍旧还是孤注一掷,腆着脸皮去借。 晴雨极痛快地就答应了,当天下午就差寥寥将舞裙拿来给她。 舞裙是晴雨当初花钱从府外定制,一身艳红色闪金丝的紧身舞衣,柔长水袖,腰间直接镂空,垂金丝流苏,挂着几串镂空莲花银铃, 挽云皮肤白皙,穿上这身火辣的舞衣,映衬得肤色莹白如羊脂白玉,只是,这衣服乃是晴雨量身定制,而她又比晴雨身子圆润高挑一些。穿在身上,胸部有些紧绷,被缎带与纽扣紧束,呼之欲出。 她跟前两个丫头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她心里愈加膨胀,轮到她的时候,一路张扬“叮铃叮铃”去了七皇叔的星辰园。 正所谓,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这一次不到小半个时辰,挽云就被七皇叔跟前的侍卫给送回了霓裳馆。 她喜好张扬,每次从星辰园里回来都会格外炫耀,所以这次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众人还一如既往地守在园子的凉亭里,等着她凯旋。见到她提前回来,都有些莫名其妙。 挽云裹了一件披风,遮掩了大半个身子。 当时就想偷偷地绕过众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结果晴雨眼尖,一抬脸就看到了她,极热情地打招呼:“挽云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过去,讶然之后,互望一眼,满脸“关切”地围拢上去,七嘴八舌地“关心”她提前被送回来的原因。 “挽云姨娘一向得王爷疼宠,每次都舍不得放你回来,今日如何这样早?怕是破天荒第一次呢。” 挽云瞬间涨红了一张脸,牵强笑笑,支支吾吾地敷衍道:“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就早些回来了。” 这个借口很蹩脚,谁听不出是在敷衍呢? 大家眸光闪烁,不约而同就更加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是上演了一出什么好戏。 “听说今日挽云姨娘为王爷精心准备了一场绝世胡旋舞,这身子若是不舒服,岂不就发挥不好?”吟风意有所指地问。 “不舒服?七皇叔没有寻府里大夫给你看看吗?”凤檀第一个关心,却掩着唇笑:“可别是有了吧?” 挽云被大家追问,一脸难堪,明显是有难以启齿的什么原因,牵强一笑:“开什么玩笑呢?不过是略微有点风寒而已,所以头晕目眩。” 吟风又不屑地翘唇:“穿得这样严实,还能感染风寒吗?” 挽云将身上披风拢得更紧:“我不舒坦,早点回去歇着了。” 她的反应有些反常,瞬间就令众人的心思又转了许多个圈,思及她今日大张旗鼓地跑去七皇叔的跟前献舞,肯定是砸了! 挽云拧身便走,面红耳赤,有些仓惶逃离的味道。 众姨娘觉得看热闹不够,满心好奇,议论几句,就费了心思去打听始末,竟然打听出一场笑料来。 其间来龙去脉,其实大家都说不清楚,这传闻还是猜测的成分比较多一些,可能与事实有所出入: 挽云当晚进了星辰园之后,七皇叔跟前的侍卫等人便有眼力地退了出来。丫鬟与乐师守在外间等待吩咐。 七皇叔正坐在里间下棋,一个人。 挽云进去,对着七皇叔磕了头,莺声燕语,自然不必提。 七皇叔正专心致志,头也不抬。 挽云清了清喉咙,便毛遂自荐,要为七皇叔献舞。 七皇叔兴致缺缺,就连眼皮也未撩一下。 核桃说到这里的时候,花千树心里是有腹诽的,觉得挽云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总共也不过是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样羞涩做什么?直奔主题难道不好么? 挽云又壮着胆子补充道:“妾身这胡旋舞已经勤奋练习了许久了,就是希望能博王爷您一笑,哪怕只是个消遣。” 七皇叔此时应该还没有进入状态,也没有兽性大发,手下一顿,“啪”的一声将旗子丢在棋盘之上,缓缓启唇:“胡旋舞?” 挽云心中暗喜,忙不迭地点头:“是,就是去年京中最为流行的胡旋舞。” 扬起脸,玉臂一伸,身上披风荡漾开,就露出堆雪一般的腰身。 七皇叔坐在锦帐后没有动,却清冷地吐出一个字:“嗯。” 挽云顿时欣喜若狂,将乐师叫进殿里来,按照提前约定的曲子,指尖拂过琴弦,便拉开了序幕。 挽云使出了浑身解数,扭腰摆臀,目送秋波,腰间银铃“叮铃”乱响,万千诱惑。 就连琴师冷不丁地一抬头,心弦都被撞得一乱,错了节拍。 原本一切顺理成章,都挺美好,就等着七皇叔兽血逐渐沸腾,水到渠成。 可是不知是这晴雨寻的裁缝手艺不太好,还是挽云身材过于丰满,她扭动的幅度又大,因此,她胸前的那一小块遮羞布,突然就冷不丁地弹开了。 地上,滚落了两颗铜纽扣。 挽云一声惊呼,脚下一绊,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乐师瞥了一眼,乐曲暂停,慌乱地低垂下头,战战兢兢。 自己竟然无意间偷窥到了七皇叔的女人,七皇叔会不会一怒之下,难为自己? 锦帐后的七皇叔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捡起了棋子,苦思半晌,重新落下去。 而挽云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愣怔了片刻,敏感地感觉到房间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便噤若寒蝉一般跪在地上,向着七皇叔请罪。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下挑战书 七皇叔这才缓缓开口:“这就是京城风靡一时的胡旋舞?” 挽云用手紧紧地捂住胸口,满脸惭色:“妾身学艺不精,让王爷见笑了。” 七皇叔的声音不急不缓,甚至听不出喜怒。 “的确是跳得不伦不类,有碍观瞻。对此你应该向花姨娘好生讨教讨教,她见多识广,应该对这胡旋舞有些研究。” 花千树还在从核桃的唾沫横飞里怀疑,那铜扣是不是七皇叔兽性大发,一把给拽开的?谁知道,事情就突然跳转到了一个猝不及防的阶段。 怎么就扯上自己了? 七皇叔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跳舞? 更何况还是这种万般勾魂的胡舞。 他这般吩咐,是不是带了试探的心思?还是漫不经心? 在自己面前,七皇叔好像丝毫都不想遮掩他重生的事实。他难道就不提防自己吗? 她这里愣怔,核桃还兴奋地问:“如今背地里,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挽云姨娘那衣服怎么会穿坏的?” 见花千树沉吟不语,自顾道:“有人说,难保这不是挽云姨娘的一个手段,是自己故意撑开衣服,借此勾引七皇叔,不过弄巧成拙罢了。 也有人悄悄说,挽云姨娘也太傻,共事一夫,即便是再好的姐妹也信不过,这衣服怕不是晴雨姨娘提前做了手脚,有意让她在七皇叔面前丢丑。” 核桃有模有样地一条条分析,这件事情其中的蹊跷之处,自顾说得斩钉截铁。 冷不丁抬头,见花千树神游天外,便将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姨娘想什么呢? 花千树牵强一笑:“没想什么,不过是觉得七皇叔这话,一定会招惹挽云恨我,一肚子怒火也会发在我的身上。至于那衣服如何会坏,她怕是也没有心情去猜度。” 她这并非是多虑,挽云的确是将此当做奇耻大辱的,花千树不去招惹她,不代表她就会安分守己。 在她眼里,花千树那就是只会撒泼耍赖,一无是处的。七皇叔竟然拿她与自己相提并论,还要让自己去向她请教,若是传扬出去,自己这脸面往哪里搁?岂不是要被大家当做笑料。 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确传扬了出来,大家虽然没有在她面前冷嘲热讽,但是却有小丫头背地里向着酒儿打听细枝末节,自然而然也就传扬到了她的耳朵里。 而晴雨又借此大做文章,在她面前推波助澜。 “你是不知道,那花姨娘听说此事之后有多么嚣张,恨不能立即叫嚷得人尽皆知,莫说整个院子,怕是整个王府都知道你一时失误,被王爷训斥的事情了。” “王爷怕也就是顺口一提罢了,她见多识广有什么用,还不是眼高手低,有本事跳一个给我们看。若是不会就乖乖地闭上嘴巴,霓裳馆里什么时候容得下她这种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的了?” “她还在处心积虑地挑拨咱们之间的关系,四处宣讲,说那舞衣毁坏是我提前做了手脚,故意让你在王爷面前丢丑。 想想前些时日,她就存了这种龌龊心思,在你我姐妹之间无事生非,让咱们无缘无故地疏远了许多。这还仍旧不死心。就不想想,我能这样害你吗?能掐算得这样准吗?不早不晚,就在王爷跟前出糗?” “非但如此,她还说或许是你自己故意撑破了,勾引王爷。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妹妹你说得跟她一样卑劣,还四处败坏你的名声。” 如此这般,喋喋不休地推心置腹,将挽云说得义愤填膺,而又满面赤红,心里的小火苗煽动成熊熊怒火。 这衣服,的确就是挽云自己暗中剪了铜扣上面的细线,故意撑开的,所以才有先见之明,穿了披风过去。 现在被晴雨一言说中,不由恼羞成怒,心里又气又恨,珠泪涟涟,恨不能立即发作出来,一番摔打。 而同时,晴雨磊落地将别人对她的猜疑摊开了讲,就令挽云先前对她的猜疑瞬间烟消云散,两人又重归旧好。 她原本就没有多少心眼,是晴雨手中的一根枪,现在听了晴雨的一番撺掇,正是怒火翻涌,势必是要在花千树面前扳回一局,以雪耻辱的。 第二天,她就向着花千树下了挑战书。 花千树正和核桃在厨房里忙碌,不是做什么美食,而是制作花露。 院子附近种的花多,又正是春花烂漫的时候,她心里蠢蠢欲动,起了制作花露的心思。 花露早在杨贵妃的时候,听闻就已经在宫廷里风靡一时。手工艺人采用蒸馏方法制作,不宜保存,所以在市井之中流通不多。深宅大院里的妇人小姐们浑身都被脂粉滋润着,也极少再用花露。 花千树是鲜少擦脂抹粉,而且又比较喜欢花露这种淡雅的清香,不甜腻,不厚重,若有若无。 她与核桃在院子附近摘了许多香气比较馥郁的鲜花,趁着厨房里不忙的时候,借用蒸锅,开始鼓捣。 经历过两次失败,改良过用具,便果真收集了许多种香型的花露。 趁着闲暇的功夫,心血来潮,将头发散下来,用烧火的铁棍子将头发烫了烫。 这两招都是跟二哥学的,他会许多稀奇古怪的小门道,还会近乎于易容术之类的化妆术,可以用一种贴近于肤色的药膏改变人的脸型与五官轮廓,惟妙惟肖。 花千树缠了二哥好久,连哄带要挟,甚至于让二嫂当说客,才学了个八、九分手艺,就为了顺利混出府,或者捉弄人。 丸子与核桃看得瞠目结舌,围着她一头波浪一般的长发新奇地议论。 挽云带着酒儿闯进厨房里来,瞬间被花香包围,吸吸鼻子:“花千树,你在做什么?” 花千树扭过脸来:“新鲜出炉的玫瑰花露,香气馥郁,持久,使用方便,尤其是跳舞的时候,抹上一点,就连渗出来的汗都是香的。一瓶只需要五百文钱,有没有兴趣来一瓶?” 她若是不提跳舞也罢,一提跳舞挽云心里就格外腻歪,颐指气使道:“谁稀罕你那个什么香露?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 花千树便直接扭过脸去自顾忙碌,不再搭理她。 挽云见她不答话,又继续道:“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想必你肯定也早就知道。前日里王爷吩咐的事情?” 花千树这才恍然大悟:“你说就是那个教你跳舞啊,我不会。” 挽云讥讽一笑:“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教我跳舞,你配吗?” 花千树抹抹头发,缓缓起身,一本正经地纠正:“你这话就不对了,要想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应当用秤,照镜子是看不出来的。还有,配不配,那是王爷吩咐的,有道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谁愿意教你?” 挽云上下打量她一头波浪似的齐腰长发,充满了魅惑与别样的风情,仍旧是不屑地轻哼一声:“还是那一句话,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有没有令我心服口服的真本事,你要展示出来才算。早就听闻花家小姐才艺双全,还真不知道竟然还会跳舞,深藏不露,不若今日便让我开开眼界?” 真能胡扯,还才艺双全,她花千树是恶名在外好不? 她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这都是外间人抬举,盛名之下未免不符,我也压根就不会什么《胡旋舞》。” 挽云一声讥笑:“这是拿我当贼人防?还是不敢跟我比?心虚胆怯了?” 花千树微眯了眼睛:“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你若是不屑于跟我学,尽管告诉王爷一声就是,我又没有逼你。” 挽云一咬牙:“你若是赢了我,我便诚心诚意地拜你为师,磕三个响头,给你端茶递水。” 赌注很大,看来挽云是有必胜的把握,下定了决心要一血耻辱。 即便真的输了,看她这狠劲,怕是早晚也要欺师灭祖。 花千树摇摇头:“我有核桃一个丫头就够了。” “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敢?”挽云换成激将法。 花千树转身去收拣收集好的花露,漫不经心:“你怎样高兴就怎样认为好了。” “就知道你是徒有虚名,难怪柳江权会移情别恋,喜欢上慕青郡主,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这句话,是花千树心里的一根刺,直愣愣地扎进她的心里,痛得一阵抽搐。 她不稀罕柳江权,但是她无法释怀柳江权带给她的背叛与耻辱。 核桃更是义愤填膺,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但是又不知道自家主子有几斤几两,不敢冒冒失失地说话。 挽云继续喋喋不休地道:“你若是愿意现在认输,承认技不如人,我转身就走,绝无二话。” 花千树扭过脸来,极平静地问:“你想比什么?” 挽云有些意外,随即便笃定地道:“也别说我欺负你,拿自己的长处与你比,就比你最擅长的胡旋舞好了。” 花千树从容地点头:“好。” 正中我意。 两人的比试,引来了霓裳馆所有的人围观。 挽云的胡旋舞大家早就看过,不过七皇叔对于花千树赞赏有加,想必应当也是有两把刷子。 谁输谁赢,私下里多有议论。 就连鸾影都抱着她的琴,凑了过来,为两人伴奏。 院子里堆了数口水缸,紧密地排列成梅花形状,全部盛满了水,好稳固不倒。 挽云已经换好了衣服,得意洋洋地指着水缸道:“你我全都擅于胡旋舞,想来应当不分伯仲。要比,就比个精彩的。我们效仿飞燕掌中舞,与西施的响屐舞,一起站在水缸上面跳,既要比舞姿,又要比平衡力,谁若是先不慎掉落在地上或者水缸里,就算是输。” 这两种舞蹈花千树都听说过,飞燕的水晶盘起舞自然不必多说,妇幼皆知。而西施的响屐舞听说便是夫差专门为西施用数以百计的大缸,上铺木板,筑“响屐廊”。西施穿木屐系小铃,跳的时候,铃声和大缸的回响交织,别有韵味。 不过这胡旋舞节奏快,转得急,寻常舞者若是基本功不够扎实,平地里都站不稳当要摔跤,更遑论是站在滑溜的缸沿之上? 几口水缸只有缸沿紧密相接处,勉强可以落足,稍不注意,脚下一滑,就会跌落进水缸里,成了落汤鸡。 难上加难的是,还要两个人一并站立在上面,方寸之地,难免有肢体碰撞,将对方挤下去。 既要稳定平衡,还要时刻关注脚下落脚之处,还要舞姿兼备,小心提防来自于对方的挤兑,的确是个极难的挑战。 这哪里是比舞,简直就是比试梅花桩的功夫嘛。 花千树心里呲牙一乐,若是论跳舞,自己是个二把刀,比不过教坊司里出来的舞姬。但若是比力气,比平衡力,比抢占落脚点,你挽云怕不是个个! 毕竟,自己好歹是习练过内功心法的,灵敏度绝不逊色。 你挽云这是在我瞌睡的时候送了个枕头来吗?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玩斧子,这是量身定制啊。 “掉在地上或水缸里算输?”她重新重复了一句。 挽云点头:“对!但是不得恶意将对方推挤下来,各凭本事。” 鸾影试着调了调琴弦。 花千树扭扭腰:“好久没有跳过了,老腰都僵了。” 挽云则炫耀一般地一个华丽旋身下腰,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 晴雨在一旁鼓掌叫好助威。 花千树则忍俊不禁,“噗嗤”笑了。 “你笑什么?”挽云被她笑得心虚,冷声质问。 “没笑什么。”花千树使劲憋住笑:“你在七皇叔跟前就是跳的这个舞啊?” 一提起这场羞辱,挽云顿时火冒三丈:“是又如何?” 花千树振振有词道:“那你可就不懂了,你与七皇叔独处,尽享闺中之乐的时候,跳舞是要勾引起男人对你身体的渴望,变得迫不及待。可不是让他赞赏你的舞姿,舍不得打断。你专心致志地醉心于你的舞蹈,男人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可不就将你打包送了回来?” 她一席话有些惊世骇俗,众人听着觉得过于大胆粗俗,可是又觉得极有那么一点道理。 只有鸾影“呸”了一声,清冷反驳道:“女子习舞,是通过练其形,融其意,使得体态轻盈,举手投足皆雅致悦目。可不是用来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轻浮放荡,令人不耻。”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屁股一凉 花千树也如吟风那般,看不惯鸾影这幅假作正经的模样,立即一句话怼了回去:“你练得体态这般轻盈又是给谁看的?咱们殊途同归而已。” “你!” 鸾影琴也不弹了,抱着就走。 挽云紧着拦住她,低声地与她同仇敌忾,将她好歹留住。 花千树吩咐核桃:“去把咱们手鼓拿过来,你跟着鸾影姨娘的节奏走就可以。” “她一个丫头,又不懂声乐,跟着捣什么乱?” 她不跟着捣乱,你们的心怎么会乱呢?心不乱,步子又怎么会乱?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没有鼓声,能叫胡旋舞么?你有你的乐师,我有我的乐师,各行其道,互不相干。” 核桃一溜烟地回去拿来手鼓,往鸾影旁边一坐,鸾影心里的气顿时就不顺了。 往日里她只要一弹琴,花千树便拍打着手鼓掺和,这手鼓又节奏明快,直接喧宾夺主,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顿时心浮气躁。 花千树冲着挽云摆摆手:“请吧?可别忘了你的赌注啊,三个响头,端茶递水,以后就靠你了。” 挽云一声不屑轻哼,踩着一旁杌子,袅袅娜娜地站到了大水缸上面,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花千树暗自感叹一声,这挽云咋就这么实诚,讲赌约只讲单方面的,难道,她是有必胜的把握? 她单手撑住水缸缸壁,脚尖一点,便翻身上了水缸,落在挽云身旁,身子晃了两晃。 挽云挑衅一笑:“花姨娘可要站稳了。” “彼此彼此。” 乐声一响,众人全都停下窃窃议论,瞪眼看着水缸上面水火不容的两人。 挽云抬手甩袖,率先赢了第一个满堂彩。 扭脸看向花千树的时候就带了得意。 “跳啊!” 众人催促花千树。 核桃也跟着鸾影的曲子试探着敲下了第一个鼓点。 花千树开始动了。 提胯扭腰,身子就像一条水蛇。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一看这身段,众人也知道,花千树不是徒有虚名。 核桃随即便进入了状态,眯起眼睛,“通通通”地敲打得热闹。 鼓声立即掩盖了琴音袅袅,将鸾影气得直瞪眼,还又发作不得。 花千树将腰扭得更欢实,一头波浪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随着她身体的扭动荡漾起好看的波浪。 浑身的肉也全都跟着鲜活起来,眼波媚如丝,缠缠绕绕,能勾了魂魄去。 众侍妾和丫头们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胆而又泼辣妖艳的胡旋舞,看得瞠目结舌。 而挽云下腰抬腿,足尖轻旋。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要乘风而去一般轻盈。 “高雅与艳俗,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鸾影极为不屑的点评。 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落脚缸沿,脚踏实地,胸与屁股摆得欢快而又有力,便将坏水冒到了挽云的脚下。 只要自己占据了挽云的落脚点,她无处落足,自然失去平衡。 这就是梅花桩的精髓所在,下盘功夫更重要。 她开始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挽云气恨地咬牙切齿:“花千树,你还要不要脸?” 花千树笑得妩媚极了:“我又不曾犯规去推挤你。” 否则我只消扭扭腰,这欢快的屁股蛋儿便利落地将你挤下去了,何须费劲? 你挽云主动提出这样的比试,谁知道你背后有没有阴招?不先下手为强,还老老实实地等着你来害我? 花千树踏歌而舞,腰肢扭得愈加起劲,咄咄逼人地紧跟挽云。 核桃不懂声乐,反正花千树怎么吩咐,她就怎么来,见花千树此时占了上风,将手鼓敲得愈加欢快。 鸾影终于无奈地停下了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紫,核桃浑然不觉。 挽云脚下凌乱,步伐与舞姿皆乱了起来,溃不成军。 暗中一咬牙,脚下就不动声色地有了小动作,向着花千树的脚面上狠狠地碾下去。 这一脚,花千树方才知道,挽云竟然是提前在鞋子上做了手脚。 她鞋底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加了什么,好像铁钉一般,踩在脚面之上,钻心地疼。 这一颤,收回脚来,挽云却仍旧不肯死心,借着裙摆遮掩,那脚就向着花千树这里又紧逼过来。 花千树惊慌躲避,身子便站立不稳,向着后面仰过去。 众人不约而同都是一声惊呼。 千钧一发,花千树猛然下腰,手撑缸沿,身子竟然直挺挺地就倒立起来,躲过挽云伸过来的脚。 然后抬腿就插进了挽云双腿之间。 挽云见一脚踩空,便向里收回,没提防花千树横插过来的腿,绊了一脚,重心不稳,就仰面跌了下去。 花千树利落起身,一气呵成。 而挽云不甘示弱,胡乱一抓,就抓住了花千树的手腕,想拖着她一并落地。 花千树反手一个小擒拿,非但挣脱了晴雨的手,还暗中使了气力,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而且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是脸朝下! “啪!” 青石板地啊,大家都吓得眼皮子一哆嗦。 “好!”有人鼓掌起哄。 而且是男人的声音。 花千树一扬脸,顿时心里一慌。 凤楚狂。 他的身后今日还跟着一脸冷峻的七皇叔夜放。 今日凤楚狂穿了一身宝石蓝的锦缎华服,挽起的袖口处是一尘不染的雪白内衬。 蓝色衣服养人,浅蓝如天空纯净,深蓝如海洋沉稳,唯独这一身宝石蓝,令凤楚狂穿出了一身风骚,张扬得直逼双目。 相较之下,七皇叔一袭飘渺朦胧质感的烟色长袍,显得便高贵雅致许多。 不过,望向她的目光,冷得就像是腊月雪,寒潭水,沁骨地凉。 她心中一慌,再加上身子原本就被晴雨拽得歪斜,脚下一滑。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她屁股一凉,整个人四脚朝天,跌落进水缸里。 还是晚春的尾巴,未及初夏,水有点凉,直接蔓延上来,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努力扒住缸沿,不让自己身子继续下沉。 大家见凤楚狂与七皇叔,顿时热血沸腾,不约而同地就柔媚了眉眼,娇滴滴地正要行礼,听到这动静,扭过脸来就是一愣,然后抑制不住,笑成一片,就连七皇叔都忍不住唇角抽搐。 正文 第四十五章 黄豆面的驴打滚 花千树努力试了好几次,奈何手脚都使不上气力,压根出不来,顿时愁眉苦脸,求助地望向核桃。 核桃将手鼓一丢,不消吩咐,就与鱼丸儿一并跑上前,拽胳膊抻腿儿,吃力地将她向外拖。好不容易离了水面,鱼丸儿手心有汗,滑了。 花千树猝不及防,重新跌坐进水缸里,彻彻底底。而且这次水溢出来,她整个身子几乎都湿了。 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一群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花千树此时,就像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后背卡着沉重的壳,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自己在大家面前努力维系的形象啊,瞬间四崩五裂,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花千树瞬间欲哭无泪。她满心地期盼,那个擅于砸缸的司马光,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 司马光没有等来,凤楚狂倒是摇着玉骨扇,一步三晃地凑了过来,拦住了丸子与核桃。 他围着水缸就像拉磨的毛驴一般转了一圈,手里玉骨扇轻摇,给浑身透湿的花千树送来阵阵春风,口中“啧啧”连声。 “就说今日这霓裳馆里怎么这么热闹,看来我们来晚了。” 花千树暗自咬咬牙,努力挤出一抹殷勤的笑意:“不晚,一点也不晚,世子爷来得正是时候,恰好救我于水深火热。” 凤楚狂“唰”地合拢了扇子,轻敲掌心:“你算是求对了人了,本世子爷最为怜香惜玉。需要我怎样帮你?” 周围一片掩唇窃笑,与适才肆无忌惮的嘲笑自然迥然不同,多了矜持与端庄。或者偷眼去瞧七皇叔的脸色,带着看好戏的神采。 花千树一脸哀怨:“您只消将我捞起来就好,我被水缸卡住了。” 凤楚狂低头看一眼水缸,痛快地一口应承下:“你等着,我去叫人把水缸锯了。” 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花千树努力笑得真诚一点:“貌似用不着这样糟蹋东西吧?”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言之有理,一口水缸几十文钱呢,得不偿失。我不像七皇叔那样败家。” 花千树:“......我应当也值几十文。” “可是你少块肉无妨,这水缸若是破了,几十文就打了水漂。” 凤楚狂说得理直气壮。在这草菅人命的年代,花千树唇角抽搐,无言以对,反倒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二人一唱一和,旁边的七皇叔一张老脸黑得就像黑锅底,眉眼凌厉,薄唇紧抿,隐含着怒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嫌弃自己给他丢人现眼了? 还是自己与凤楚狂太过于不够客气了? 想起前几日自己与凤楚狂不过多言两句,那七皇叔便差点完结了自己的小命,花千树心里瞬间蒸腾起浓浓的危机感。 她向来识时务,抽搐着唇角:“那世子爷您忙,就不劳您破费了。” 凤楚狂弯下身来,戏谑地冲着她贱笑:“不如你求我啊?拼着湿身的危险,我也捞你出来。”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嘴巴比骨头还硬,小声嘀咕:“罢了,我怕你万一赖上我。” 凤楚狂扭脸对着七皇叔,一脸无辜:“她好像在调戏我?” 夜放上前两步,径直走到花千树跟前,轻启薄唇,淡然道:“不,她只是在嫌弃你。” 一伸手扣住花千树的手腕,略微使力,就将她整个人从水缸里拽了出来。而且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就像是丢一个破布包袱那样轻而易举。 花千树在地上滚了三圈方才稳住,眼冒金星。 以前如何就没有发现,七皇叔竟然有虐待倾向?家暴!而且还是一而再再而三! 第一次见面,将自己拴在马后拖行了数条街道; 第二次见面,骂自己残花败柳,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第三次见面,误会自己与凤楚狂,差点掐死自己,送去见了阎王; 今天,也不过是第四次见面而已,若是手脚再重一点,自己怕是就要被摔成肉饼。 果真,自己今生就是来向着他赎罪的。 夜放屈指掸掸衣服前襟上被溅落的水汽,微蹙剑眉,瞥了一眼地上的花千树,满是嫌弃。 花千树低低头,一身透湿,非但没有一星半点的诱惑,反而极是狼藉。湿淋淋的衣裙沾了一层黄土,就像老北京裹了一层黄豆面的驴打滚。 凤楚狂惋惜地摇摇头:“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这样娇滴滴的美人也舍得动手?” 众姬妾们全都一脸的幸灾乐祸,只是在七皇叔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花千树咬着牙爬起来,被凉风一吹,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哆嗦。 凤楚狂凑过去,将手里玉骨扇扇得欢快:“我帮你把衣服风干,就不会冷了。” 这厮绝对就是那种欠欠的贱人,没人揍他就会皮痒的那一种。 花千树极配合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咬紧了牙关:“你说过,你欠我一个人情的。” 凤楚狂嬉皮笑脸地道:“我把全部的情意都放在你身上,这样体贴备至还不行?” 这话说得暧昧,花千树心里一颤,慌忙去看七皇叔的脸色。 果真,夜放瞥了她一眼,一声冷哼:“伤风败俗,还不滚回去!” 花千树心里是这个窝火,小火苗在脑子里“腾腾”地往上直窜,还“呼呼”地冒着烟,身上也不冷了。 我的确是欠你七皇叔一条命,但是,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训斥我。 就算是我跳的舞过于妖艳,一声不响闯进来偷窥的是你,你反倒咬我一口,说我伤风败俗? 她仰起脸,直接面向夜放:“我遵从七皇叔您的命令,教导挽云姨娘跳舞,是不是有错?千树好知错就改。” 夜放明显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花千树非但没有狼狈地落荒而逃,反而对着自己提出了质疑。 他眯起眸子,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本王什么时候让你教人跳这种有伤风化的舞?” 凤楚狂有些讶然:“没有啊,花姨娘的舞跳得好,这头发更是别具风情,适才你自己都看得呆了,何来有伤风化一说?” 花千树差点都被凤楚狂给逗笑了,这娃子咋就这么实在呢? 你究竟是偏向哪一边的?适才还在两人之间煽风点火,这又向着自己说话,直接打脸七皇叔。 果真,七皇叔那张脸阴沉得就像电闪雷鸣将至。 雾霭沉沉楚天阔。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这么多人一块欺负 一旁的挽云想趁机火上浇油,一提裙摆跪在地上,满脸羞愧:“请王爷恕罪,收回成命。花姨娘教授的这种艳舞委实不堪入目,挽云实在拉不下脸面来学,简直羞死人了。” 花千树浑身透湿,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清冷一笑,说话的时候牙关轻轻打战:“挽云姨娘这记性可委实不太好。你可别忘了,适才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你亲口承诺,若是你输,便要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师父,至于是否愿意教授,那还要看我心情呢。愿赌服输,你这是想让七皇叔给你撑腰反悔吗?” 挽云偷偷地撩起眼皮,小心地看夜放脸色:“有约定不假,可是你也未赢啊。适才王爷都已经说了,你这舞伤风败俗,怎么可能胜过我呢?” “大家面前,你自己定的比赛规则,谁先落地,谁就要认输。适才是你先落地吧?有什么好抵赖的?”花千树据理力争。 挽云楚楚可怜地望着七皇叔,指控花千树:“是她使用卑鄙手段,将我绊下来的,王爷可要为妾身做主,妾身这腿都差点摔折了。” “若是论卑鄙手段,比起挽云姨娘所做的手脚,我这是小巫见大巫了。”花千树反唇相讥。 “在此事上,七皇叔可不能有偏向啊,不能因为你跟挽云姨娘睡过就帮着她抵赖。”凤楚狂笑嘻嘻地仗义执言:“适才的确是挽云姨娘输了,大家有目共睹。” 众侍妾抿着唇笑,被他过于露骨的两个字逗得双颊绯红。 凤楚狂扭脸问她们:“我说的没错吧?” 众人就全部将眼光望向夜放,揣摩他的心意。 夜放上前两步,在距离花千树三步开外站定,目光暗凉:“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这一向都是你的做事风格,不是吗?” 花千树张了张口,不知道如何辩解。 “故意将她绊下来,花千树,你就不怕真的将她的腿摔折吗?你拿什么赔?” “这比赛规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今日若是我摔下来,她又拿什么赔?” 花千树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愤懑,立即反唇相讥,有点口不择言。 “你能跟她比吗?你以为你是谁?”夜放的声音极轻,就像是冰锥一般,锋利而又寒凉:“残花败柳。” 花千树的心被猛然扎了一下,嘴唇也哆嗦起来。 她不介意这四个字,但是却介意从夜放的唇齿之间说出来。 残花败柳。 他是在嫌弃自己。 夜放低头紧盯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甩脸核桃:“将你家主子带回去。” 核桃被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上前搀扶花千树。 “别啊!”凤楚狂一把拦住:“我还没看到挽云姨娘磕头拜师呢。” 夜放抿了抿唇:“你很闲吗?” “我自然忙得很,不过我这新嫂嫂孤苦伶仃的,这么多人一块欺负,连你也偏得没边没沿,我总要替她撑腰才行。” 挽云求救一般看向夜放,见他沉着脸一言不发,泫然欲泣地央求道:“王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她花千树简直欺人太甚。” 夜放扭脸看向花千树,花千树心里赌气,生出孤注一掷的决心来,倔强地抬起下巴,寸步不让。 服软,不可能的。 当初父亲便说过,给你取名字叫花千树,就是要告诉你,你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你是花家的女儿,就要有花家人的气骨,脊梁要硬气,就像是一棵参天大树,而不是随风飘摇的小草,更不是攀附男人而生的藤蔓。 她有没有骨气她不敢说,但是,她的脾气绝对硬,也足够倔,谁也撼动不了。 夜放轻哼一声,转身就走,待到出了院子,方才催促凤楚狂:“我数到三,你若是不回,那坛千日醉你就别想了。” 凤楚狂顿时被勾起馋虫,忙不迭地催促:“我数到二,挽云姨娘若是还不磕头拜师,嗯哼......我也无可奈何,只能等九歌过些时日回来再说。” 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威胁。 他一个外人,原本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威胁,但是偏生,他与七皇叔交情自然不必说,这中间还隔了一个凤九歌,王府未来的王妃! “一!” 挽云没的选择,识相而又不甘地走到花千树跟前,咬着牙跪下去,凤楚狂已经开始数“二”。她一连三个响头,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师父”。 花千树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头可以磕,这师父就别叫了,我收徒最看重的就是人品,你言而无信,不懂尊师重道,我还真怕有一天你再欺师灭祖,害了我。” 凤楚狂呲牙一乐:“得了便宜卖乖。” 花千树也不留恋,扭身就走:“今日谢过了,若是七皇叔那里的千日醉你喝不到嘴里,我调七色甜酒给你喝。”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想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这七色甜酒究竟是什么酒。 “一言为定!” 花千树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次是真的冻了一个透心凉,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核桃伺候她将一身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一迭声的埋怨:“适才王爷都心疼你,已经再三地催促你回来。可是你非要赌这一口气,那三个响头搁在那里又跑不了。 您看看现在可好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么?若是得了风寒,要受大罪呢。还有凤世子也是的,一个劲儿地给您扇风不说,还在一旁紧着添油加醋。看完热闹,他倒是拍拍屁股跑去喝酒去了,剩下你自己这不是遭罪吗?” 花千树刚刚才出了心里的一口恶气,这时候正偷着乐呢,听到核桃竟然在为那个黑脸儿的七皇叔说话,只觉得她的脑子确实清奇,与别人不一样。 七皇叔那是在心疼她吗?看看周围姨娘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核桃也该明白,七皇叔那是嫌她丢人了好不? “七皇叔竟然说我若是伤了她挽云的腿,拿什么赔?说我没法与她挽云相提并论!我就是赌了这口气!若是不让挽云冲着我磕三个响头,日后还不知道她如何借此嚣张,骑在你家姨娘我的头上!” 核桃疑惑地眨眨眼睛:“原来姨娘是为了在王爷面前与挽云姨娘一争长短。” 花千树一噎,直觉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溜了回去。 “算是吧。”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鱼丸儿挨打了 核桃抖开被子:“看您手都冰凉了,赶紧床上来捂捂,出身热汗。” 花千树脱了绣鞋,只觉得脚面火辣辣地疼,小心翼翼地除去罗袜,才发现脚面之上都肿了,而且被扎破了几个洞,已经渗出血来。 核桃也一眼看见了,惊呼道:“这是怎么了?” 花千树苦笑道:“挽云的鞋底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不仅防滑,还伤人特别疼。” “简直岂有此理!”核桃义愤地道:“她先伤人还恶人先告状,王爷怕是也被她骗了。我去寻府里大夫过来,也让大家伙都知道,这挽云姨娘有多阴险。” 小核桃什么时候竟然也有这心眼了? 花千树抿唇一笑,摇摇头:“算了,没有必要。” “为什么?”核桃依旧气愤难平。 为了什么?就算是他知道了又怎样,他如今非但不会心疼分毫,不雪上加霜便是手下留情了。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核桃慌忙拿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又拿帕子将她发梢擦干净:“总是要请大夫看一眼的好,吃付汤药,免得伤寒。” 花千树最怕吃那些实打实的苦药汤,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吃不吃。” 转念竟然有些馋酒了,咂摸咂摸嘴,想起带着各种果香的七色甜酒就觉得口舌生津。实在不行,白酒也凑合,一杯下去就暖了肚肠。 门外有脚步声,核桃迎出去,是鱼丸儿端着一碗姜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一进屋就是冲鼻子的辛辣姜味。 “姨娘?我给您冲了一碗姜汤,趁着热烫赶紧喝了发发汗,刘妈说这个最管用了。” 盛情难却啊,花千树屏住呼吸,小口小口地抿着姜汤,一会儿的功夫,身上便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彻底暖了过来。 鱼丸儿跟核桃站在花千树床前絮絮叨叨地说话。 “姨娘,你不知道,现在院子外面可都炸了锅了,几位姨娘心里头可都不服气呢。她们众口一词说你适才跳的舞,简直太难看了,像个妖精似的,不及挽云姨娘的胡旋舞端庄,怎么也想不明白凤世子如何会为你说话?” 花千树呲牙一笑,这种舞原本就是跳给男人看的,女人自然就觉得有些碍眼。 她笑嘻嘻地问鱼丸儿:“难道连你都觉得我刚才跳的舞不好看吗?” 鱼丸儿犹豫了片刻,方才老老实实地摇头:“不太好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姨娘们背地里全都议论说您的头发特别的好看。她们都在好奇您这头发是怎么梳理出来的呢?”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抓了一把头发,发梢处,因为被水洇湿,所以波浪卷已经全部打直了:“这头发可不是谁都能烫出来的,需要技巧。就算告诉她们方法,她们也绝对烫不出这个效果。” 鱼丸儿不好意思地道:“适才吟风姨娘跟前儿的丫头跑到我跟前拐弯抹角地打听来着。” “打听什么?”花千树有些诧异。 “自然是打听姨娘您的头发是怎么梳理的?我实在禁不住那个丫头死磨硬泡就告诉她了。”鱼丸儿顿了一顿,小心地问花千树:“没事儿吧?” 花千树吸吸鼻子,一开口都已经带了浓重的鼻音:“说便说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多机密的事情。” 鱼丸儿这才如释重负。 花千树突然问道:“上次我托你打听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鱼丸儿一怔,然后将头低垂下去,默然不语。 花千树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勉强一笑:“就如实说吧,我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鱼丸儿支支吾吾道:“其实,消息早就打听过来了,就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姨娘您开口。听说,真的挺残忍的,花家男女老少,就连孩子都没有幸免。京城百姓议论纷纷,都不相信花将军竟然会私通外敌。” 花千树猛然攥紧了手,指甲狠狠地掐入手心里,带着些许畏惧开口:“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幸免吗?” “听说可能有。”鱼丸儿也不确定地道:“当天有官婆子受命过去领人,被官卖的人不少,但是有没有您府上亲人,众说纷纭,外人也说不准。我哥哥说,您府上极有可能有一位小姐还活着。” “真的?”花千树心里陡然升腾起希望来。 “我哥哥是托人这样说的,但是酒楼里来来往往的人说话是否有谱也不知道。您别着急,我哥哥还会继续打听的。” 这对于花千树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哪怕很渺茫,总比一点希望也没有的好。 她其实真的很想亲自去问七皇叔,但是七皇叔怎么可能会帮自己呢? 她谢过鱼丸儿,喝完了姜汤,身子暖和过来就有些犯困。丸子将汤碗收走,花千树便蒙上被子大睡了一觉。 一直睡到日影西斜,核桃急匆匆地从外面闯进来,扯着嗓门儿便冲着花千树嚷:“花姨娘不好了!” 花千树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见她一脸惊慌,好奇地问:“怎么了?” 核桃说话都带着哭腔:“鱼丸儿惹了祸了,这时候正在厨房里面挨训呢。” “惹了什么祸?难不成点了厨房?” “没有没有,”核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是招惹了吟风姨娘。挨了吟风姨娘两个耳光,这时候还跪在跟前挨训呢。” 花千树不由就紧蹙了眉头:“怎么啦?明明知道她那个脾气,招惹她做什么?” “就是适才那件事情,吟风姨娘不是差遣了跟前的丫头向鱼丸儿打听您的头发来着,然后鱼丸儿就如实告诉了她。没成想,今天下午吟风姨娘就跑去厨房里,自己拿铁钩子烧红了之后烫头发。 结果那铁钩子烧得许是温度太高了,一下子就把头发烧着了。当时大家全都手忙脚乱,还是鱼丸儿急中生智,舀了一瓢水迎面泼在吟风姨娘的头上,这才浇熄了火。 当时吟风姨娘就急了,以为鱼丸儿是在故意捉弄她,当场就扇了她两个耳光,这时候还在不依不饶呢。姨娘,你说这件事情可怎么办呀?鱼丸儿可不是故意的。” 花千树一听可顾不上幸灾乐祸,急忙起身穿上鞋子,带着核桃就冲进厨房里。 迎面就是一阵燎了猪毛的焦糊味。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一招鲜,吃遍天 吟风小半截头发都已经被燎没了,头发上还在湿哒哒地滴着水,额头上也不知道怎么还被烫起了一个火炮,那个样子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花千树差点就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晴雨等人也正围在厨房里幸灾乐祸,自然少不得说些酸的咸的。 而鱼丸儿正跪在地上哭天抹泪,脸上还带着两个醒目的巴掌印,已经又红又肿。 吟风是个习武之人,手劲儿肯定不小。 “你个小贱蹄子,竟然敢伙同花千树那个贱人一起来捉弄我。今天不扒了你一层皮,我都没法解这心里的一口气。” 吟风手里攥着一根烧火棍,指点着鱼丸儿的鼻子,火冒三丈。 花千树一听,这个心里的火,那是蹭蹭地往上窜。 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一把抄起旁边水缸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便迎面泼在了吟风的脸上。 “自己手笨弄巧成拙,怪在一个丫头身上做什么?嘴巴里还不干不净的,什么叫伙同我一起来捉弄你?” 吟风被迎面泼了一个愣怔,待看清来人是花千树,自然也不甘示弱,丢了烧火棍,就从一旁案板上,抄起了一根擀面杖。 “果真是打了狗,主子就出来了。今天咱们俩人就好好地算算这笔账。” 若是说打架,花千树可不怵头。 冲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花千树打起架来就属于那种不要命的。 菜刀什么的自然不能拿,扭脸儿见旁边的灶台上有一个木柄炒勺,看起来用着应该挺趁手,就一把将它握在了手里。 鱼丸儿原本见花千树为自己出头还松了一口气,如今见两人全都抄起了阵仗,就像两只斗鸡,就慌张了起来。 她站起身就拦在了花千树的面前,向着吟风央求道:“这事情和花姨娘没有任何关系,吟风姨娘,您要是生气就再打我两棍子。” 花千树知道吟风手底下有功夫,也见过她在院子里闪耀腾挪,将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风。 她害怕鱼丸儿吃亏,赶紧拽了她一把,将她拽到一旁:“这是我们两个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个小丫头别跟着搀和。” 吟风挽起袖子:“上次见你出手,虽然是假装,但应当多少也是个练家子。不就是花家的人吗?都说将门虎女,我早就手痒了,今日让你三招,免得别人说我恃强凌弱。” 花千树一声冷哼:“鱼丸儿这脸都被你打成这样了,你还不叫恃强凌弱吗?要打就打,别这么多废话,打了人还要落个好名声。” “好!”吟风咬着牙关:“这里太窄,出去打,今日不一次打服了你,让你天天在霓裳馆里横行霸道!” 花千树也手痒:“我也早就看着你那张嘴不顺眼了,今日就打个痛快,松松你的筋骨,看看你的身手是不是跟你的嘴巴一样厉害。” 两人约好了往外走,可把核桃给吓死了,自家姨娘上次那是虚张声势,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吗?这不是紧着找揍? 慌里慌张地就追着花千树想劝。 而晴雨等人见有好戏看,兴奋莫名,只恨不能摇旗呐喊助威,紧着煽火。 前后出了厨房,身后浩浩荡荡追了一群人,倒是极有一代武林宗师比武的派头。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色,竟然心有灵犀一般,进了花千树的院子,然后一左一右“嘭”地闭了院门,将众人隔绝在了院外。 急得鱼丸儿与核桃直拍门,扒着门缝:“姨娘,姨娘!” 吟风冷哼一声:“说好了,不许像个泼妇似的抓头发挠脸。” 花千树晃晃手腕,早就技痒了。她迫不及待想知道,依照自己如今的身手,能算是什么段数?若是连吟风这点花拳绣腿都干不趴,柳江权那里自己就甭想,再练上二十年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我若是只会这两招怎么办?” 吟风撇撇嘴:“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我已经留心你的功夫很久了。我只是不想门外那些八婆们跑去严婆子那里告状,说你我打架,给自己招惹麻烦而已。” 花千树叹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不用这两招了,改用第三招。” “你第三招是什么?抠眼睛?也就这点无赖招数了。”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对,它应当有一个高大上的名字,叫做四两拨千斤,或者过肩摔。” 吟风就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情:“过肩摔?你摔我?”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呲牙笑笑:“放马过来吧。” 吟风早就跃跃欲试,拉开阵仗,便如风一般,向着花千树冲了过去。 花千树不急不慌,身子在吟风都已经冲到跟前的时候,还没有亮出招式,眼见吟风一掌已经向着心口处拍了过来,一抬手,如电一般捉住了吟风手腕,转身,借势打势,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吟风提前没有准备,过于轻敌,所以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屁股先着地。 她甚至躺在地上愣怔了那么一瞬,方才缓过神来,一个完美的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 “没看出来啊,还真有程咬金那三斧子本事。” 她这次慎重了许多,可花千树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第二次冲上去,又是一个过肩摔。 第三次,还是过肩摔。 第四次,还是。 吟风懵了,她明明已经在尽量躲避花千树的手,可是她总是如影随形,无论她是什么招式,都可以用这一招轻而易举地化解。 “你就只会这一招吗?”她扶着自己的腰,气急败坏地嚷。 花千树“嘻嘻”一笑:“一招鲜吃遍天,不过我会三招,抓头发挠脸过肩摔。你若是都想尝尝,我可以让你试试。” 院子外面,鱼丸儿扒着门缝看不见,急得直跳,将门拍得“砰砰”响:“吟风姨娘,花姨娘,快点住手,严嬷嬷马上就要来了。” 晴雨怎么可能放过这样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早就暗中差人叫了严嬷嬷过来。 严嬷嬷一听又是花千树闹事,精神头立即就上来了,跟在小丫头后面,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芦柴棒一样的身子,在宽松的衣服里晃荡。 “花千树,立即将门打开,否则,我绝对不客气!老太妃前脚刚刚教训过,转身你们两人就这样大胆,竟然动起手来了?简直无法无天。”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说好不打脸 还未数落完,花千树就已经一把将院门拉开了,从门后面探出头来:“谁动手了?” 一张脸上青紫一片,显然被揍得很惨。 核桃一撇嘴,顿时就心疼地红了眼圈:“您看您,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吟风姨娘下手这是多狠啊。” 严嬷嬷一声冷笑:“这脸上都挂彩了,还不肯承认打架了么?” 花千树一脸懵懂:“我们只是在玩石头剪刀布啊,没有打架。” 严嬷嬷一把推开院门,见到花千树身后的吟风,顿时唇角抽搐,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 吟风两只眼睛都是淤青,就连嘴巴周围也是圆圆的一圈,样子甭提多滑稽了。 门外的晴雨等人好奇地探进头来,也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吟风还比划着一个剪刀手,冲着严嬷嬷晃晃:“五局三胜,我马上就赢了她了。” “装什么装?”严婆子伸手指点着二人:“一人一脸的伤,当谁看不见呢?今日正好拿你们两人杀鸡儆猴,告诉你们不睦姐妹,斗嘴打架的后果。” 花千树冤枉地一摊手:“我们真的没有打架,就是谁赢了往谁脸上画一笔乌龟而已。恰巧我们两人手艺都不太好罢了。” “就是就是。”吟风点头如捣蒜,附和着说。 核桃将信将疑地抬起帕子去擦,果真擦了一帕子的青紫染料:“哎呀姨娘,你这可吓死我了,怎么还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吟风缓缓扫过晴雨等人:“这是谁这样无聊,大惊小怪的跑去惊动严嬷嬷过来?严嬷嬷日理万机,都不体谅她的辛苦吗?” 严嬷嬷见两人果真安然无恙,脸面上也不好看,端着架子训斥两句,便瞪了晴雨一眼,气哼哼地走了。 众人见没有热闹可以看,自然也散了。 吟风立即一蹦三尺高:“好你个花千树,早就讲好不许打脸,你竟然违规?” 花千树也揉揉头皮:“是你先抓住我头发的。” “废话,要想破了你的过肩摔,不就是要抓住你的头发,才能同归于尽吗?” “呀呸,你自己技不如人,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意思反咬我一口?若不是严婆子赶过来,你另一个眼圈我也给你来一个乌眼青。” 一说话,牵动唇角上的伤,忍不住“嘶”了一声:“怕是肿了。” 核桃慌慌张张地往屋子里跑:“我去找药。” 吟风跟前的小丫头也慌忙劝:“吟风姨娘还是先洗了脸吧,怪不好看的。” 吟风摸摸脸,扭脸问花千树:“你在我脸上画了什么?为什么适才她们见了我都笑得那么诡异?” 花千树缩缩脖子:“就是帮你遮掩遮掩那个乌眼圈而已,一时仓促,手抖了抖。” 吟风见她古怪,也生了怀疑,凑到院子里的鱼缸前,探了探身子,突然就像是点燃了**的芯子,瞬间土崩瓦解。 “花千树!我跟你势不两立!” 声若洪钟,就连烟囱上的袅袅炊烟,好像都抖了抖。 整个霓裳馆里的人都知道,这一次,好像吟风姨娘与花千树的梁子结大了。 吟风受伤之后,闭门两三日不出。 她一向对于自己的身手颇为自负,以惩恶扬善的女侠自居,这次败在花千树手下,被打了一个落花流水,小心灵上一时半会儿受不了。 乌着个眼圈站出来,别人问起,也没脸回答。 而花千树则不一样,她的脸皮足够厚,淤青着唇角在霓裳馆里大摇大摆四处走动,身后小丫头们就窃窃私语,说花姨娘不自量力,被吟风姨娘给收拾了。 花千树也笑吟吟地不争辩。 吟风再见到她,虽然仍旧是鼻孔朝天,刻意地爱答不理,但是再也没有对着她冷嘲热讽过。 果然,还是拳头底下出政权,男人们都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对付吟风这种汉子一样性情的女人,就是要动真格的。 紧接着,府里便第二次发月例银子了。 严婆子咬着牙根将属于花千树的银子原封不动地交给她。她笑眯眯地接在手里,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谢”,将严婆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月例,严婆子还敢不敢贪墨进自己怀里。 花千树这无疑就是断了她的财路,不共戴天。严婆子恨不能将她的后背瞪出一个窟窿来。 花千树浑然不觉,带着核桃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暗自盘算着晚上好生改善,正与核桃商量着吃些什么,讨论得口舌生津,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喊:“花姨娘在吗?” 听声音很是陌生。不是院子里的丫鬟婆子。 有客人? 核桃狐疑地走到窗户跟前看了一眼,扭过脸来对花千树诧异地道:“是挽云姨娘的老娘孙氏。” “她来做什么?” “今日是发月例的时日,肯定是又来扒皮来了。”核桃幸灾乐祸地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挽云姨娘活该是有这样的母亲,如今我一点也不同情她。” 两人没有迎出去,那个孙氏倒是自己走了进来。 核桃嘀咕一声:“这么没有规矩,不请自来。” 花千树轻哼一声:“让她进来,我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幺蛾子。” 核桃撩帘走出屋子,那孙氏已经自己进了堂屋,见到核桃不自然地笑了笑:“原来姑娘在呢。我喊了两声没人,就自个进来了。” 核桃见了她没有什么好脸色:“我家姨娘刚合了眼睛想休息,就被吵醒了。正吩咐我出来看呢。” 花千树撩帘出来,径直在堂屋椅子上坐下:“原来是挽云姨娘的母亲,可是挽云姨娘没在院子里?所以寻到我这里来了?” 孙氏摇摇头:“妇人是专程来求姨娘您的。” “求我?”花千树抬手示意让座:“求什么?” 孙氏毫不客气,一抬屁股就在花千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径直开门见山:“是这么一回事,您看,上个月,挽云不是跟您闹了点误会,连累着被严嬷嬷罚了八九两银子吗?她这个月就没有什么花销了,可怜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生活就没有了着落,只能喝西北风。 上一次,人家晴雨姨娘蛮慷慨,给掏了银钱补贴了我们一个月,我们总不能再向着人家开口。我这左思右想,挽云也就跟花姨娘您最亲近了,所以,就厚着脸皮上门,向您求点贴补,帮我们家度过这个难关。” 好厚的脸皮! 正文 第五十章 争着抢着上吊 核桃站在跟前立即就憋不住了:“您这话说的可毫无道理,什么叫连累着被罚了银子?这事儿可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还被她害得差点赶出王府呢。” “吆!”孙氏酸丢丢地瞥了她一眼:“这里好歹是王府,大户人家,这做下人的就要有个做下人的样子。主子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了?” 核桃因为挽云偷了手镯这件事情,那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因此今天格外冲动:“您算是什么主子?” 孙氏“噌”地就站起身来:“我是挽云姨娘的娘!她见了我还要老老实实地磕头呢!你一个端茶递水的,竟然就敢跟我顶嘴,缺教训了。” 花千树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不说话。 核桃立即反唇相讥:“您若是逞威风就到挽云姨娘院子里去,这里不是您闺女的院子。” “反了!”孙氏气得摩拳擦掌。 核桃气鼓鼓的,毫不示弱。 这小丫头胆子终于大起来了。 花千树心里暗笑一声,幽幽地道:“您老这是要做什么?这丫头就算是反了,她还有姨娘呢,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教训吧?” 她以为,这一番唇舌,孙氏讨了一个没趣,但凡是要脸的,也就转身走了。 谁知道,孙氏竟然满脸又堆满了笑意:“花姨娘说的是,这若是换成挽云院子里的丫头这样没大没小的,我早就一个巴掌上去了。可是您在这里,我自然是不能多手的。” 重新又一屁股坐下去:“您看适才我跟您说的事情,还请姨娘伸伸手,虽然此事是因你而起,但是我也不狮子大开口,就借十两银子,勒紧了裤腰带,将这个月好歹过了就行。” 这话令花千树都有点哭笑不得,这是谁给她的自信,认为自己会借钱给她?还一张口就是十两。 花千树眯着眼睛,淡然道:“不借,我也借不着。” 孙氏干笑两声:“您看你如今那是孤家寡人一个,不用拖家带口,这银子也没有什么花销,不如拿出来接济我们,好歹你们情分在这里摆着。” “孤家寡人”四个字令花千树瞬间就恼了:“我跟你女儿还真的没有什么情分,你该找谁就找谁去,这银子我就是打了水漂听个响声也是我乐意。核桃,送客!” 孙氏也“噌”地站起身来:“你当真不借?” 花千树一声冷笑:“不借。” “好!”孙氏气冲冲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处,将腰间腰带一解,就要往院子里的树杈上栓。 “你这是做什么?”核桃怒声问。 孙氏将腰带打了一个结,扯着嗓门就嚎:“我不活了!花姨娘你不给我们一家人活路。今天,我就吊死在你的院子里,让我家儿子老头子进来给我收尸,横着抬出去!吊死也总比做一个饿死鬼强!” “你这人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核桃顿时也急了:“你家没有饭吃关我们什么事情?一家人有手有脚,好吃懒做,就靠着一个女儿吸血。你家女儿自己做错了事情,被罚了银子,怎么还赖到我们头上,找我们要钱花?世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无赖?” “谁无赖了?分明是你们不讲道理,坑害我家挽云。当她没有娘家人撑腰了是不是?今天反正我就不打算活了,就吊死在你这里,让大家伙看看。快来人呐,大家伙快来看看呐,花姨娘这是想要逼死我们这一大家子啊!” 孙氏长一声短一声地叫唤,就将吟风等人全都吸引了过来。 而挽云的院子与花千树紧邻,却闭得严严实实的,不肯露面。 花千树有些始料不及。 毕竟,这里可是王府后院,不是市井菜场,莫说寻常百姓,就算是权贵王侯,谁敢跑来这里撒野? 这孙氏果真就是块蒸不熟煮不烂的滚刀肉,依仗着自家闺女,又欺负花千树在夜放跟前是不得宠的,严婆子也当成眼中钉,便无法无天了。 果真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一个不得宠的主子,连个丫头都不如。 晴雨大惊失色,慌忙招呼身边的丫头寥寥:“快去拦住伯母,这是怎么了?能有多难的事情才能让您寻死觅活的?” 妇人有了唱双簧的,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说得振振有词:“她坑害了我家挽云八九两银子,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也不过是想借几两银子过过难关,花姨娘就见死不救。现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下个月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既然如此,我还活个什么劲儿,莫如就吊死在这里算了。” 晴雨便假惺惺地蹙了眉头:“几两银子?对于花姨娘而言,应当不难拿得出手吧?” “人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为富不仁,谁会在乎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死活,晴雨姨娘,今天你千万别拦着我,我一定吊死在这歪脖树上。” 孙氏挣扎着要上吊,寥寥就抱着她拦,又哭又闹,乱作一团。 花千树抱着肩膀,袖手旁观。 门口人越聚越多。 凤檀扭脸劝花千树:“给她几两银子打发了就是,这样也丢了咱的颜面。” 花千树微微一笑,冲着核桃一伸手:“来,给我拿一根绳子来。” 孙氏跳着脚:“你捆起我来也没有用,就算是今日罢了,明日我领着一家老小过来,我们全都吊死在这里。” 花千树一声冷笑,接过核桃手里的绳子,走到孙氏跟前:“来,让个地儿,我跟你一块上吊。” 孙氏就是一愣。 花千树已经自顾拴好了绳子,将头伸进去。 核桃不由大惊失色:“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咱犯不着!” 花千树将头从绳结里伸出来,吩咐核桃:“你去回禀老太妃一声,就说挽云姨娘偷盗首饰,栽赃给你,被发现以后不服严嬷嬷的判罚,怂恿家人到我的院子里闹事,勒索银两,逼得我走投无路。今天这事情必须要有个说道,要么,我走,要么,将挽云姨娘赶出王府,否则,绝不罢休!” 核桃应声,果真就要转身去回禀。 这事情若是闹腾大了,那可就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不少。 首当其冲,就是挽云手脚不干净,其次,就是严婆子贪墨了这罚金。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我把地儿让给你 严婆子就在人群后面看热闹,袖手不管,见核桃果真要走,一把就将她拽住了。 “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惊动老太妃?去砸挽云的门去,将你家姨娘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问问她,这事情若是传扬到老太妃跟前,让她自己掂量掂量,究竟是谁走?” 这话,一半是说给挽云老娘听,警告她不要将事情闹大,否则,就要丢了王府这个金饭碗。 另一半,是说给挽云听。 挽云就躲在门后边偷听,哪里需要核桃过去传话?自己立即就心惊了。 今日月例一发,家里人就找上门来,她自然拿不出这十两银子,自家老娘又不依不饶,实在没有办法了,就一股脑地推到了花千树的身上。 老娘一听就急了,一家子都是要钱不要脸的主儿,立即就气冲冲地过来寻衅。 挽云不敢露面,露了面,她也劝不动自家老娘,就将门一锁,躲在里面偷偷听着房后的动静。 见事情越闹越大,挽云也开始藏不住。 若是果真闹腾到老太妃那里,这么丢脸面的事情,自己还能在王府立足吗? 门一砸,挽云自己就探出头来,不用核桃复述,直接站到花千树院子门口,嚎了一嗓子:“你闹吧,闹吧,闹到老太妃跟前,将我赶回家里,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妇人不由就是一愣:“不识好歹,为娘这是给你撑腰呢。” “撑腰?”挽云当着大家的面,今日又一次丢尽了脸面,不由羞怒交加:“我若是真的有娘家人撑腰,何至于落得这步田地,被人家捉了把柄这样羞辱?活得连个志气也没有!你们是不将我逼死,绝对不会罢休!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吗?我也会,来来来,让我先来,等你们给我收了尸,愿死愿活随便你们!”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抬起胳膊肘一挤,就将自家老娘挤到一旁,然后踮脚将头钻进了绳套里。 这下子,院子里更加热闹了。 花千树松开绳子,扭身就回了屋子:“不用抢,我把我的绳子让给你们,一人一个。你们娘俩自己商量着分。” 两人一致扭过脸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花千树冷笑一声:“这事情的是非曲直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若是觉得不公平,就将老太妃请过来主持公道。你若是觉得理亏,带着你老娘赶紧滚出我的院子。不用演戏给我看,我花千树就没长那菩萨心肠,也不是冤大头,别算计到我的头上来。” 带着核桃回了屋子,将门一闭,不再出声。 挽云与她老娘尴尬地立在树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收场。 凤檀劝道:“有什么事情,自己闭了院门好好说吧。” 也扭身走了。 挽云狠狠地甩开手里绳子,眼窝都被气得通红:“如今你可得意了?反正我今日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自己看着办!” 再也忍不住,泪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哭天抹泪地回去了。 人群散开,只剩下孙氏一个人,跺跺脚,解下裤腰带,系在腰上,不甘心地丢下一句话:“咱们没完,等着瞧!” 跺跺脚灰溜溜地走了。 严婆子在身后咬着牙吩咐:“给脸不要脸,去跟府上守门的侍卫说一声,以后她家的人一律不得再登王府的门,见了就给我赶出去!” 一场闹剧折腾得花千树没了兴致,也不想张扬地大鱼大肉,被人当做炫耀。 隔了两日,方才拿了银子,让核桃交给鱼丸儿,添了几个菜。 刘妈做好之后,鱼丸亲自给送了过来,花千树就留她在这里一起尝个新鲜。 鱼丸儿一直因为吟风的事情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花千树那是为了替她出头,才招惹的吟风。 她满腹内疚地一再向着花千树自责,还要给花千树磕头,这下可把花千树给折煞了。 鱼丸儿眼泪汪汪的,一番发自于肺腑的感激。 再然后,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其实吟风姨娘人挺好的,就是脾气急了一点。女子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头发被冷不丁地烧了这么多,心里肯定窝火,也怪我不懂还乱说,打我也是应当的。” 花千树顿时就有点着急,这孩子咋就这么窝囊呢? “她对你下手这么狠,你还替她说话?再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人啊,这件事情分明是她自己弄巧成拙,反过来怪在你的身上。” 鱼丸儿吭哧吭哧地道:“我知道吟风姨娘打了您,您心里有火,我不应当不知好歹说她好的。但是吟风姨娘的确心地不坏,喜欢仗义执言。就比如上次晴雨姨娘打我,就是多亏了她解围。” “晴雨打你?你经常受欺负?” 核桃在一旁帮腔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若是跟前主子脾气不好的,挨打受骂那是家常便饭。就像冰清那般,整个霓裳馆里也没有像她那般懂规矩的,还不是挨打?” 鱼丸儿带着委屈道:“也不是经常挨打,上次也是我太鲁莽,夜半冲撞了晴雨姨娘。” 花千树最是看不得晴雨依仗巴结着严婆子,对于院子里的下人呼来喝去的,蹙眉问道:“半夜三更的,如何还招惹了她?” 鱼丸儿撅着嘴:“我那天忘记了封火,睡了一觉才想起来,迷迷瞪瞪地就往厨房跑,结果跑得急,天又黑,正好撞到晴雨姨娘身上,她气力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顿时就着急了,给了我两巴掌。 我知道自己闯祸了,忙不迭地求饶。晴雨姨娘当时特别凶,多亏那夜吟风姨娘睡得晚,上前与晴雨姨娘理论,我才逃过一劫。” 花千树疑惑地眨眨眼睛:“夜半三更的,晴雨不睡觉,四处夜游呢?” 鱼丸儿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是白日里吃坏了肚子,不得不起夜呢。” “黑灯瞎火的,她起夜怎么也不拎个灯笼,就不怕掉进茅坑里。”核桃轻哼一声解气道。 “她若是拿了灯笼,我就撞不到她身上了。”鱼丸儿懊恼地挠挠头发:“我现在看到她,心里还发憷呢。” 核桃也帮腔道:“吟风姨娘与晴雨挽云姨娘她们相比起来,真的好太多了,最起码没什么架子,人也讲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别有洞天 其实,在花千树的心里,对于这个吟风倒是印象也不坏,她也就是嘴恶毒了一点,老是对着自己冷嘲热讽的,心里能不膈应吗? 她冷哼一声:“就是嘴巴臭的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人其实也磊落。” 鱼丸儿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道:“吟风姨娘几乎所有的亲人都是被朝廷剿杀的,她又沦落进教坊司里,对于朝廷上的人心里都有偏见。所以,她对于您和鸾影姨娘敌意最深,说话也难听。” 花千树一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会儿事儿,鱼丸儿这丫头看得倒是通透,这一点上,比起核桃来真的强的不是一点半点。 而她经过与吟风的这场比试,察觉自己的耐力与爆发力,还差了许多。 最初对付吟风并不吃力,但是两三招过后,对方越战越猛,而自己就有点勉强,气力明显不济。 对付一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吟风尚且如此,面对柳江权,怕是过不了三招。 她催促着核桃早点将沙袋做好。 核桃得了花千树的命令,熬了两日,就缝好了沙袋,一个大的,两个套在脚上的。 小的沙袋在她得知用意之后,在上面绣了两只飞燕,得意地解释说是“马踏飞燕”。花千树反问她为什么不绣几朵云彩,让自己腾云驾雾呢? 她歪头思索了片刻,竟然真的流露出懊恼来,要拆了重绣,花千树慌忙阻止了。 大的沙袋,其实也就勉强能认出那是两张人脸的五官,毕竟,核桃的手艺摆在那里,强求不来。 接下来,就是沙子。 核桃想了想,告诉花千树,其实后院里就有沙子。 原本,后院是个小花园,里面有假山流水,养了锦鲤,水底下铺了一层细沙。 后来两边封死,那水流断了,园子也荒废了,花草尽数移植到了院子里来。 可问题是,后院是锁着的,钥匙只有严婆子那里有。 溜门撬锁对于花千树而言,并非难事,当初她跟着二哥混进工部,第一样要学的本领,就是开锁,利用簪子,铁丝,细绳,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令她日后偷溜出府如虎添翼。可难就难在,这事情也瞒不过去啊。 她很快就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 因为天气转暖,院子里开始有蚊虫。 而透过后门的门缝,花千树见后面园子里恰好有几蓬艾蒿。 于是她和核桃自告奋勇,说去后院里折一点艾蒿回来,给大家熏熏蚊虫。 严婆子对于她突然的殷勤不疑有他,就将后园的钥匙解下来递给了花千树,不忘叮嘱一声:“记得别出后门。” 花千树没有放在心上,与核桃喜滋滋地拿着钥匙,就去了后园。 后园里有一条石子路,直通后门。而因为缺少打理,满是草木郁郁葱葱。 花千树先在后园里转了一圈,熟悉了地形,心里就有了计较。 这里无疑就是整个王府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通过这里,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过府里侍卫的巡查,抵达后门。 后门不知道是通向哪里,若是能躲过侍卫视线,是不是就可以翻墙出府? 她的心里不禁暗喜,将这附近可以藏身之处暗自记在心里。 核桃见她四处转悠,并不多嘴询问,相反还极热心地告诉她附近的所在。 挡住左侧的高墙里是府里丫鬟婆子的住处,右侧是仆从杂役的院子。如此看来,这霓裳馆其实也就是原本侯府里的下人房,单独圈出来修葺粉刷过后,做了七皇叔金屋藏娇的后宅。 三个院子都留有倒夜香的角门,只是全都锁死了,这个园子就几乎成了封闭的所在。 她指着后门询问核桃:“这里好端端的,为什么荒了?这后门又是通往哪里?” “这后门可千万去不得。”核桃立即正经了脸色。 “为什么?” “过去这道后门不远,挨着后墙有一口蟒井,里面养了一条蟒蛇,听说比水桶还要粗,会吃人的。” “养蟒蛇做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九歌郡主小时候养的,不知道有什么用途。后来划分院子的时候又搬不走,就只能圈养在这里面。因为害怕有人误闯,再被蟒蛇所伤,所以府中下令,谁也不得接近,这后园就封死了。 其实,那玩意儿那么渗人,谁还敢往跟前凑不成?九歌郡主又喜欢拿这条蛇吓唬人,当初府里有奴才得罪了她,就被她吊在蟒井里,不上不下,被巨蟒觊觎了一整天,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大家全都闻蛇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花千树知道,养一条蟒蛇每天都要大量的活物饲养着,鸡鸭兔子,花费不小。这九歌郡主的爱好也是真的独特,不喜欢小狗小猫,唯独养这么一条巨蛇做什么? 难不成闲暇无事的时候,还能牵出来遛遛? 而且这手段,新颖别致,难怪院子里晴雨等人都那么怕她。 妥妥的刁蛮狠辣的小魔女。 核桃又伸手一指右手边,靠近杂役院子的地方:“假山就在那里。” 花千树走到跟前,围绕着假山,果真是有人造沟渠,两侧铺设鹅卵石,渠底则是细沙。 虽然已经干涸,但是潮气仍在,假山周围阴暗处生满了滑腻的青苔。爬山虎已经开始伸展枝蔓,扎根在假山之上的土壤里。 花千树便与核桃一起,将渠底的细沙装进布袋里,塞得满满当当。 花千树埋头装了半天,站起身来,一低头,才发现,裙摆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沾染上了两团绿色的印记。 俯身去掸,心里却是一动。 那印记不是别的,正是青苔。 她突然就想起浅月自缢的那一日,自己将她从房梁之上解救下来,裙子上就被她鞋底蹭上了一片这种青苔,还混着潮湿的泥土。 她转过身,望着假山根底下的青苔,就生了疑惑,抬步迈了上去,围绕着假山慢慢地观察。 密布的青苔上果真有被践踏的痕迹。按照严婆子与核桃所言,这里往日应当是人迹罕至才是。尤其是隔了一道沟渠的假山,谁会跑来这里? 核桃疑惑地问:“姨娘看什么呢?”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地撩了撩藤蔓:“想着移两株回去,栽种到墙根底下。” 爬山虎藤蔓左右荡了荡。 花千树一怔,抬手就拨开了那藤蔓。眼前竟别有洞天。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王府乐师唐修展 两座相连的假山中间有可容一人弯身通过的缝隙,被这些天然的屏障遮挡了一个严实。 核桃也惊讶地“啊”了一声:“这里怎么会有山洞?”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就躬身钻了进去。 里面竟然愈加豁亮,是一个平坦的洞穴所在,大约数尺开阔。 透过斑驳枝叶,阳光洒进来,花千树留心四处观望,见除了假山石壁上的青苔,看起来倒是蛮干净。 这绝对是一个幽会的好所在! 她脑子里冷不丁竟然冒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暧昧而又大胆。 她后来也曾留心过霓裳馆附近,只是北方春季干燥,还真的没有发现哪里有阴暗潮湿,遍生青苔的地方。 难道,那夜里,浅月便是来过这里? 花千树从山洞里钻出来,抬眼望望一旁的高墙。 若是如此,害死浅月之人,岂不有可能就是这王府里的杂役? 核桃一直站在山洞口,没有进去,见她脸色凝重,便有点疑惑。 “怎么了,姨娘?” 花千树摇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竟然有这种隐秘所在。” “我们都搬过来不久,又极少踏足这里,若非是枝叶枯败的冬季,怕是谁也发现不了。” “浅月呢?她以前可曾来过这里?”花千树脱口而出。 “她向来也是足不出户,只与吟风,凤檀两位姨娘有点来往。平时鲜少……” 核桃还没有说完,就听身后有人极尖酸地打断了她的话:“花姨娘这是在做什么?倒腾这些细沙有什么用途?” 是晴雨与挽云二人,好奇地沿着小道走过来,疑惑追问。 花千树也不隐瞒,毕竟,她越是遮掩,其他人便愈是好奇,非要一探究竟。 “闲着无聊,做几个沙袋,用来练舞。” 核桃听到她这个解释,都有些惊诧。 “练舞?”挽云一声轻哼:“花姨娘这方法还真的别开生面呢,用沙子练舞,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只是你少见多怪罢了。”花千树佯作吃力地将沙袋搬到上面,核桃慌忙上前搭手。 “说得蛮好听,说是来给我们拔艾蒿熏蚊虫,原来是假公济私,过来淘沙子来了。”晴雨也揶揄道。 花千树并不搭理她,吩咐核桃:“我们先抬回去,一会儿再回来拔艾蒿。” 挽云上前一步,就挡在了她的跟前:“我们在与你说话。” 花千树抹抹额头上的汗:“既然你和晴雨姨娘来了,你们的那一份,我与核桃便不管了,你们自便。” 挽云讥讽一笑:“其他人的,你也不用白费功夫了。不干不净的,谁会用?” 她以为花千树会恼羞成怒,反唇相讥,谁料花千树只是微微一笑:“那好,一会儿我告诉严嬷嬷,就说你们嫌弃我拔的不干净,其他姨娘所用的,你也包了。” “你以为严嬷嬷会偏向你吗?” “我用不着谁偏向,道理就在这里摆着,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挽云嘴笨,说不过花千树,扭脸向着晴雨求助,晴雨却目光逡巡,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并未将她与花千树的话听在耳里。 花千树径直绕过挽云,与核桃抬着沙袋回了。 沙袋制作好,花千树用绳子将它吊起在院子里的树上,晨起闻鸡而起舞,闭着院门,挥汗如雨地刻苦练功。 霓裳馆里的人也只当做她是被吟风打了之后恼羞成怒,想要一雪前耻,背地里没少冷嘲热讽, 核桃连连打着呵欠,惺忪着睡眼,感慨自家姨娘这气力没有用对地方。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啊,自家姨娘若是拿出这样一半的决心与毅力来勾引七皇叔,就凭借她这样貌,哪里轮得着其他姨娘见天地耀武扬威? 她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别的姨娘唱曲,跳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正在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为才艺双绝,出类拔萃的好人才,盼着时机一到,能立即脱颖而出。 自家姨娘为啥就偏偏反其道而行呢? 如今府里的两位乐师都变得炙手可热了。挽云与晴雨的院子里更是笙歌不断。 几位姨娘都出身教坊司,能歌善舞,大家就都认为七皇叔好这一口,有人送礼讨好的时候,送了七皇叔两个乐师。 而且这两个乐师,据闻全都才华横溢,在京城可谓小有名气。 原本,花千树对此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有一日,休憩的时候听到前面挽云的院子里琴声袅袅,她心里不由就是一动。 她冷不丁想起了一件事情。 前世里,负责替柳江权与夜幕青与自己互通消息,并且利用断魂香给七皇叔下毒的,正是一个乐师,名叫赵阔。 花千树并不知道,那个乐师是怎么混入王府,并且取得了七皇叔的信任的。反正青玉阁里能来回出入的,除了她的贴身伺候丫鬟,每日里负责跑腿送饭补充供给的小厮,也就是乐师了。 他会不会现在就已经潜伏在了王府里?伺机而动? 她佯作无意,向着核桃打听府中两位乐师的情况。 核桃一脸的春意盎然,向着花千树滔滔不绝地介绍其中一位姓唐的年轻乐师,对于另一人却知之甚少。 花千树觉得,自己有必要见那两个乐师一面。 假如真的是其中一人,那么,她就必须先下手为强。 她一向是说干就干,略一沉吟,起身取了手鼓。 她击打的曲子叫做《半壶沙》,假如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个时候,这首曲子还没有在京城流传开,应当是一年之后,才从塞外传进京城,一时风靡。 也是赵阔的拿手曲目。 旋律真的很动人,花千树缓缓闭上眼睛,一脸陶醉地哼唱起来。 她的听觉灵敏,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稳健而沉重,是个男人。 她缓缓睁开眼睛。 那男人怀里竖抱着琴,站在月亮门外,眸子里亮晶晶的,一脸如痴如醉。 应当就是乐师其中的一人了。 花千树佯作惊讶,哼唱声戛然而止。 男子慌忙躬身一揖,涨红了面皮,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羞涩的小雏鸡。 “花姨娘有礼。”他彬彬有礼地道。 核桃兴奋地起身,手脚都不知道置于何处,唤了一声:“唐公子!” 一时间眉飞色舞,面上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来。 花千树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应当正是府上琴师唐修展。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唐僧肉 核桃说这位唐修展是一位乐曲痴人,醉心于乐曲研究,谱写的曲子在坊间,乃至于高门大院里都广为流传,人人尊称一声“唐公子”。 只可惜,乐曲,对于有权有势之人,乃是附庸风雅之事;而对于以此谋生之人,身份却卑贱如泥。 虽然博得了世人赞誉,却博不得尊重。 并非是那柳江权的爪牙。 唐修展一袭如雪白衣,长发不梳不束,披散在肩上,眉清目秀,看起来颇为俊逸风流。 他见花千树打量自己,目光游离,更是面红耳赤,轻咳一声道:“打扰花姨娘了,冒昧问一声,您适才所奏的,是什么曲子?” 花千树如实道:“《半壶沙》。” “《半壶沙》?”唐修展慢慢咀嚼其中韵味,脸上焕发出奕奕荣光:“以前从未听闻过此曲,可是出自花姨娘之手?” 花千树怕他继续追问出处,厚颜无耻地点头:“正是偶然所得。” 唐修展兴奋得鼻尖上都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能否请花姨娘不吝赐教一二?” 花千树摇摇头,直接一口拒绝了:“对不起,不过是信手拈来,过后便忘记了调调。” 唐修展对于她的拒绝丝毫不以为意,极谦逊地道:“那就烦请花姨娘指正。” 手腕一转,一撩衣摆席地而坐,将古筝置于膝上,一双如玉修长的细指轻拢复挑,天籁之音便瞬间流泻而出,那旋律与《半壶沙》相差无几。 人才呐! 简直过目不忘。 难怪核桃一脸崇拜,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垂涎三尺。 晴雨几人也围拢过来,站在唐修展身后,并没人听曲,而是看一眼唐修展,再看一眼花千树,目光交换时,除了疑惑,还有别的不怀好意的意味。 唐修展倒是个一门心思醉心于乐曲的痴人,自己弹得如痴如醉,浑然忘我。 这个院子,大家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除了嫌弃花千树这个人,还有就是忌惮着浅月的死。尤其是吟风那些野猫被毒死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诡异的阴影。 极少这样热闹而又祥和。 乐曲半截处意犹未尽地戛然而止,唐修展缓缓撩起眼帘,望向花千树:“侥幸只记住这半阙,不知其中有多少偏差?” 花千树仍旧还在惊艳之中,因此随口敷衍道:“还好还好,差不许多。” 唐修展一本正经地板正了脸:“花姨娘此言差矣,一首完整的乐曲犹如行云流水,一丁点的瑕疵都会破坏整体的意境与灵魂,岂可以随意应付?那是不尊重乐曲与艺术。若有疏漏之处,烦请不吝赐教。” 那份义愤填膺的样子,活像是花千树糟蹋的不是乐曲,而是他,而且始乱终弃了。 花千树原本见他面皮薄,还心里邪恶,想玩笑两句。可她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老夫子的说教口气,顿时也就索然无味起来。 “是我愚钝,不懂声乐,有辱视听了,唐公子请便。” 她直接下了逐客令,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唐修展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挽云等人已经不干了。 “竟然这样无礼,真不识抬举。” 唐修展焦急起身,两步拦住花千树,深深一躬,极是诚恳地请求:“是小人适才言重了,令花姨娘不喜。可唐某并非是孟浪之人,只是我经常听闻这院子里有手鼓之声,曲调高昂澎湃,令人热血沸腾,犹如军中旋律,实乃高手之作。唐某早就心仪已久,只是没有机会拜访而已。 今日来与挽云姨娘伴奏,一听这手鼓之声,便委实激动得不能自已,冒昧前来。尤其是得见花姨娘,正所谓听曲而知雅意,能做出这么不俗的曲子的女子,才情定然不同凡响。唐某唐突,恳请花姨娘赏脸,能收唐某为徒,点拨一二,不胜感激。” 这话引得身后晴雨等人顿时咋舌,而花千树疑惑地上下打量这唐长老一眼,心里直犯嘀咕。 想想唐修展这种人恃才傲物,自负清高,几首曲子应当还不足以令一位见多识广的乐师惊艳吧? 是甜言蜜语的奉迎,还是别有用心,故意想要接近自己? 他虽然并不是赵阔,但是前世今生里许多事情的偏差,令花千树也不能完全放下戒心,对这个唐修展带着些许警惕。 所以,花千树更没有给唐修展好脸看。 “唐公子太抬举,我压根就不懂什么作词谱曲,让你失望了。”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转身回了房间,将门“嘭”的一声碰上了。 晴雨与挽云掺杂着幽怨的嫉恨的目光被隔绝在身后。 花千树从窗子里看,晴雨等人将唐修展围拢了,极热情而又热烈地探讨着什么。 而唐修展矜持地后退两步,依旧是面红耳赤的忸怩模样,活生生就像是入了盘丝洞的唐长老。 核桃也偷眼看唐长老,面上容光焕发。 花千树心里一动,已经敏锐地从核桃身上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发、骚?正都是情窦初开的年岁,矜持,羞涩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核桃分明是盯上了这块唐僧肉。 只是,这个唐长老,花千树觉得一言难尽。 听他说话,就像是唐僧给孙悟空念紧箍咒,一个脑袋两个大。 核桃这胃口,与她的脑子一样清奇。 春天就要过去了,当第一声蝉鸣在枝头响起的时候,就预示着夏天快要到了。 而霓裳馆里因为了唐修展这个白面风流才子的存在,生生搅乱了这交替的季节。 他就果真像是唐三藏进了女儿国一般,每次出现,总是会令这里的小丫头们粉面含春,眸中脉脉含情,或者羞昵地惊鸿一瞥,便被撞乱了秋波,跳脱地躲闪开。或者大胆地上前搭讪,寻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借口。 就连寥寥与酒儿,近水楼台,借着他出入晴雨的院子之便,私下里秋波暗送。 唐修展受到这种掷果盈车的热情,便像唐三藏那般,涨红了脸,避之唯恐不及。 核桃只敢远远地看两眼,用近乎于痴迷的眼神。 别的丫头谋求的是一个出路,因为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乐师总比将来许给府里跑腿学嘴的小厮要风光。 而核桃,只是仰慕唐修展的才情,尤其是痴迷他弹的曲子。 花千树见那唐修展面对诸多的殷勤诱惑,丝毫不为所动,守礼遵矩,倒是难能可贵的正人君子。曾经半开玩笑地撺掇核桃上前说话,核桃瞬间有点手足无措。 她有点自卑,觉得自己不可能配得上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唐修展。 花千树倒是满心觉得,自家这个小丫头善良淳朴,一心一意,比寥寥酒儿那种伶牙俐齿,心思拐了几道弯的丫头要强上数倍。 这个忙,自己这个做主子的,必须要帮。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说书 花千树夜里仍旧会做噩梦,在鲜血淋漓中惊醒,然后眼睁睁地到天亮,萎靡不振地起床。 就连白日里小寐一会儿,也会做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醒来大汗淋漓。 核桃发现了,说她不应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肯定是《西游记》里的那些妖精缠住了她。 花千树却迷上了这个话本,她觉得,书里所描写的那些神仙,妖怪,一定都曾经存在过,并非是笔者虚构出来的。 就像自己重生再世为人一样,或许就是上苍怜悯她,让她重新经受一遍这劫难,完成自己的因果呢? 核桃见她不听,只悄悄地在她枕头下面塞了两个核桃。 她不知道听谁说来的,枕头下面塞核桃,就不会做噩梦。 花千树抱着自己的肩,眯起眼睛,突然就想起前世里,自己承受了灭门之灾之后,也是这般,天天做梦。 夜放请了大夫过来,给她开了安神养肾的汤药,她却任性地全都倒进了水里。 后来,夜放就命厨子们煲汤,变着花样给她补身子,可惜效果甚微。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做噩梦的呢? 花千树苦苦地想了好久,才终于恍然,好像是夜放住进青玉阁,每夜抱着自己入睡,自己就极少再做噩梦了。 她只能更加勤奋地练功,将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 而且,她尽量晚睡,免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胡思乱想。 这个时节,天气转暖,夜间大家用过晚膳之后,左右也睡不着,就到园子里坐着闲聊。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照旧,花千树仍旧是不受欢迎的。就算是没有人挖苦讥讽,也是显而易见的敌意。 花千树极少往跟前凑,免得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她和核桃在自己院子门口的树下栓了两架秋千,两人偶尔坐在上面,优哉游哉地吹吹夜风。 鱼丸儿厨房里的事情忙完,将姨娘们洗漱所用的热水烧热,便有一阵空闲,也会跑来凑个热闹。 院子里原本就没有什么消遣,府里的风吹草动说完了,就没有多少话题。花千树也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她以前的事情,免得触动心底里最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她就跟两个小丫头讲自己以前看过的话本,听来的说书。 这是她以往最大的爱好,经常茶馆里点上几碟盐水花生,南瓜子,一坐就是大半天,听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讲述那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闺门里的爱恨纠葛。 许多故事已经都记不真切,花千树是连蒙带猜,自己胡编乱造,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也听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会咋呼几声。 后来厨房里的刘妈也搬着针线活凑过来,一边将鞋底纳得“哧啦哧啦”响,一边也支楞着耳朵听。 那几个做粗活的婆子也被勾得心痒,本着“法不制众”的原则,不再畏惧严婆子穿小鞋,也搬着板凳过来,听花千树将一个个驴唇不对马嘴的故事讲得热火朝天。 多了婆子们,这里就热闹了。 讲到王宝钏与薛平贵。 你说一句:“这王宝钏真是一个好样的,苦守寒窑十八载,终于出头,熬成了皇后。就是咱们女人的表率。” 另一个就说:“狗屁,一个女人,花一样的十八年熬成了干菜帮,最后只享了十八天福,就给男人和小妾挪窝了,太不值!” 还有人说:“口口声声说的好听,那薛平贵简直就是个陈世美!” 然后几个婆子就抢了花千树的台词,争得脸红脖子粗,粗俗的骂街话都出来,最后也分不出个胜负。 花千树将她的手鼓搬出来,开讲的时候拍几声,争论得没完没了的时候再拍一声,散场又一声。 婆子们听到鼓声,就老老实实地闭了嘴,齐齐扭过脸来,忘了自己适才在争执什么。 花千树就继续开讲。 刘妈听说书最着迷,尤其是花千树卡着最惊险的时候“且听下回分解”,她就一天做事情心不在焉,老是记挂着书里人的命运。 这晚膳按说天长了就应当往后推迟一点的,可是她还提早了一些,一听到花千树的手鼓响,屁股上就跟着了火,再也无心做事。为此还被严婆子训斥过几次。 她非但没有怎么收敛,还巴结起花千树来,跟鱼丸儿煮润喉的八宝茶,或者偷偷地腌点陈皮瓜条之类的零嘴,带给花千树。 这样特殊的待遇,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 花千树书里主人公的命运已经牵动了她们的心思,勾了她们的魂儿。 无心插柳柳成荫,花千树在霓裳馆里的人缘,就是在这个时候好了起来。 挽云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听到这里热闹,也心里痒,可是又不好意思往跟前凑,差了底下丫头过来打探消息。小丫头回去眉飞色舞地讲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就将她们的好奇心也勾了起来。 闲坐的时候,全都支楞着耳朵,只盼着风向一转,将那些令人抓心挠肝的故事情节,吹进自己的耳朵里。 只有鸾影,她是识字的,依旧一副与花千树水火不相容的高姿态,自己也寻了几个话本来看,读给几个人听。 可惜,她喜欢咬文嚼字,那同样的故事听起来就不及花千树说得跌宕起伏,还又幽默有趣。 凤檀给了众人台阶下,硬拽着她们,你推我,我推你,凑了过去。 这里就显得格外热闹起来。 难得,院子里那一阵子特别安生,没有人勾心斗角,也没有人掐着腰指桑骂槐。就连晚间被七皇叔传去伺候,都多了一点心不在焉的牵挂。 而且,再有人去七皇叔的星辰园,大家也不会心心念念地守在门口苦等。 今日七皇叔命人叫了挽云过去伺候。 七皇叔一改原来的“逆来顺受”,变得主动起来。 核桃说他以前从来不会主动传唤侍妾前往星辰园的,都是老太妃费心安排,风水轮流转。 但是现在的夜放,好像突然开窍,食髓知味了一般,不仅房事勤谨了不少,而且一改以往的低调。 比如今日,传唤挽云,严婆子从院门口一进来,就扯着嗓门喊:“挽云姨娘,婆子给您道喜了。” 众人听得心惊胆颤,还以为挽云一步登天了,纷纷从自己的月亮门里探出小半个身子来。 挽云更是兴匆匆地跑出来,唇角的黑痣都激动得直颤。 严婆子仍旧还在扯着嗓门喊:“挽云姨娘大喜,咱家王爷特意命人来传话,请挽云姨娘夜间到星辰园里稍坐。” 那嗓门,就恨不能扯着众人的耳朵吼上一嗓子。 挽云略有失落,但是仍旧激动得眉飞色舞。 众人心底“嘁”了一声,不是滋味地缩回身子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奎木狼与百花羞 挽云用过晚膳,梳洗打扮,几乎是敲锣打鼓一般张扬地去了。 其他的姨娘咬酸了牙根,气哼哼地吩咐下面丫头:“去听听外间说书开始了没有!” 花千树今天牙根也有点酸,她坚持认为,是自己吃刘妈的橙汁瓜条吃多了倒牙。 婆子们全都围坐在秋千架一旁,昨日里师徒四人降妖除魔的话题重新争论了一圈,小几上的八宝茶都晾得没了热气,花千树还没有露面。 姨娘们自然不屑于主动跑到跟前去等着,抬高了花千树,只在自己院子里,支楞着耳朵听鼓声。 花千树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恹恹地抱着手鼓,被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坐在最中央,在众人殷切的期待里,开始了今天的说书。 今天她要讲的,是《西游记》里百花羞公主与黄袍怪的故事。 原话本文字晦涩难懂,花千树全都转换为白话,又添了自己胡扯来的一些对白,令故事更加生动,勾人心弦。 她讲到最后,那黄袍怪被降服,却又不自觉加戏。 ——奎木狼直勾勾地望着那百花羞公主,心里犹如万箭攒心,沉声道:”你原本乃是披香殿侍香玉女,我是天上奎木狼星宿。你我二人暗生情愫,海誓山盟。但是天界不允许神仙有私情,无奈之下,你我约定下凡间做一世夫妻。 怎奈你托生为宝象国公主之后,竟然忘记了前尘约定,与我形同陌路。我无奈之下将你掳来洞府,宠你,爱你十三年,对你百依百顺,甚至放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唐僧肉,而你,却勾结外人,毁我洞府,杀我两个孩儿。 如今,我回我的天庭受罚,你回你的宝象国继续当你的公主,享受你的荣华富贵去吧。只是你百年之后,若是再回天庭,就不要再去招惹我,再也不见! 说到这里,心里也情不自禁生了感触,鼻子都要堵塞,眼眶里也泛出眼泪来。 她吸吸鼻子,继续说道。 ——那百花羞公主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回到父母身边尽孝,摆脱了苦海,听到奎木狼这样一说,前尘往事尽数涌到眼前,想起当初在天庭里,与奎木狼相处的时光,还有这十三年里,奎木狼对自己的细致体贴,一时间心如刀绞,后悔不迭,只恨不能立即死在那奎木狼手里,让他解气才好。 嗓子眼里酸酸的,竟然一时间哽咽,说不下去。 周围也是一片唏嘘声,议论纷纷。 鸾影极其不耻:“尽胡说八道呢,原本话本里压根就没有这一段,你又添戏。” 没有人响应,大家对于她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原来那妖怪也有好的,这样痴情,比起世间那些狼心狗肺的男人强上百倍。” “这百花羞公主只知回到宝象国尽孝,却这样不知好歹,就该以死谢罪!” “人妖殊途,这百花羞害怕这个青面獠牙的妖怪,他脾气又暴躁,逮着宫女一口咬下半个脑袋来,哪个女人受得了?” 花千树只顾感伤,一时间默然不语。 听议论声突然就戛然而止,就像是沸腾的汤锅里加了一瓢凉水。 气氛也突然间凝滞了。 然后是众人起身,诚惶诚恐地磕头:“参见王爷。” 她惊愕地抬起头,见果真是夜放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隐在灯笼暗黄的光晕里,面色阴沉得就像是这暗沉的夜色。 挽云站在他的身边,乱了发髻。 她的心猛然一颤,也慌忙站起身来,手一抖,碰翻了手边的茶杯,茶水顺着石桌淌下来,一朵菊花软塌塌地趴在水渍里。 她什么也顾不得,也跪在地上请安。 夜放缓步走到她的跟前,就站住了脚步,默然了半晌,方才开口:“你们这里倒是热闹。” 没有人敢答话。 夜放又说:“看来,花姨娘最近过得不错。” 花千树被点名,只能硬着头皮道:“苦中作乐。” 话一说出口,便立即后悔了。 果真,这个不恰当的用词,令夜放瞬间有些愠怒,俯下身子,伸手就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的眼圈还有一点红。 “苦中作乐?”夜放阴沉沉地问:“你这是怪本王将你带回王府了?” 花千树低垂着眼帘,不敢看他:“没有,是千树一时失言。” “不是失言,是有感而发吧?你是将本王当做了那个奎木狼,强行将你掳来,就算是锦衣玉食,将你捧到天上去,你也只将那十三年当做囚禁,恨不能也寻个孙悟空,将你救离苦海。” 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了多久? 花千树的心一颤,牵强一笑:“王爷说笑,妾身又不是那金枝玉叶的百花羞公主,我只是差点被官卖到教坊司里的女奴,是王爷救了我,感激不尽呢。” 夜放一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慢慢地松开了钳制着她下巴的手:“你心虚了,说谎的时候才不敢抬头看本王的眼睛。” 花千树:“昨夜里睡落枕了,抬不起头。” 旁边核桃竟然没心没肺地轻笑了一声。 也只有这个傻丫头,竟然在夜放这一身戾气跟前还能笑得出来。 夜放唇角竟然也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你是脖子睡落枕了,又不是眼皮,眼皮也抽筋,撩不起来吗?” 花千树揉揉鼻子,郑重其事地点头:“的确是抽筋了。尤其是左眼皮,跳财。” 众人便凑趣,一阵窃笑。 夜放轻哼一声:“左眼跳?你这是在向我讨赏吗?” “无功不受禄,千树不敢。但您若是愿赏,我也却之不恭。” “向本王讨赏,你也要有你应该有的姿态!” 夜放一抬手,便将身后挽云的杨柳细腰一把揽进了怀里,低头在她发间轻嗅,十分亲昵。而挽云简直就是受宠若惊,娇嗔一声,柔若无骨的小手就搭在了夜放的心口之上。 “比如,你要先学会怎么取悦一个男人。” 花千树惊慌地扫了一眼,便低垂下头,不自在地干笑两声:“千树愚钝。” 挽云似乎是受到了鼓励,将头轻靠在夜放的肩上,吐气如兰:“王爷这是在取笑妾身吗?” 夜放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女人,轻笑一声:“你这酥酥软软的声音,令本王有点后悔送你回来了。”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浴血奋战 挽云大窘,娇嗔一声:“姐妹们都还在呢,您这样说,一会儿她们可要打趣我了。” 夜放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缓缓摩挲:“她们那是眼热,是不是?” 目光若有所思地从花千树的身上飘过去,花千树僵在那里,就像是一截木桩,与适才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鸾影,听他与挽云打情骂俏,一张俏脸变得苍白,紧紧地咬着下唇,满是幽怨。 晴雨娇娇糯糯地笑嗔一句:“王爷就是太偏心,这样宠挽云姨娘,故意让我们姐妹们看着羡慕。” 夜放定定地望着花千树:“花姨娘看起来倒是无动于衷啊,看来是不屑于讨好本王。” 花千树不自然地干笑两声:“我只是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取悦,怕又被王爷看了笑话。” “是吗?”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勾引男人,我记得花姨娘已经无师自通。” 旁边有人轻声嗤笑,想来是想起了花千树当初一战成名的光辉事迹。 花千树嘴唇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笑,抬脸对着夜放灿然一笑:“皇叔这是在夸我吗?” 这一笑,映着头顶灯笼的光晕,如春花向阳,明珠拭尘,一时间流光溢彩。 别人都称呼王爷,唯独她称呼皇叔,这已经成为习惯,脱口而出。 夜放怔了一怔,一时间眸子里云卷云舒,一声不悦轻哼:“厚颜无耻!” 一抬手,甩开黏在怀里的挽云,拂袖而去。 花千树悄悄松开了袖口里紧握的手,抬起头,夜放一身烟色长衫,已然消失在霓裳馆的夜色中。 “真晦气!”挽云迁怒在花千树身上:“王爷好不容易来霓裳馆一次,还被你气走了。” 晴雨却满是幸灾乐祸:“难道你还巴巴地希望王爷疼她不成?” “说的也是!”挽云很快便释怀了。 众姨娘缓过神来,兴奋地叽叽喳喳说话,按捺不住的激动。 “王爷这是第一次专门踏足霓裳馆!这么长时间了,第一次!” “就是,上次不过是与凤世子路过而已,这一次,可是专门送我回来。”挽云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道。 晴雨艳羡地道:“挽云妹妹这是要得宠了!王爷亲自派人来请,又亲自送你回来!我们霓裳馆里的姐妹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挽云低垂下头,别有深意地摸摸松散的发髻,羞涩地笑笑:“是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王爷怜惜我罢了,我再三推却的,就是怕被别人看到了笑话。” 晴雨又一唱一和地道:“看来,我们姐妹里,挽云是要捷足先登了。若是能为王府诞下子嗣,莫说老太妃那里有赏,王爷肯定也刮目相看。我倒是要提前巴结着。” 许是挽云面色过于猖狂,吟风看着不顺眼,冷冷地轻笑一声:“今日晨起就听酒儿说你身子不舒服,大热天的,又是煮姜汤水,又是灌汤婆子,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利落了?实在不行的话,就让王爷给你请个郎中来看看。” 挽云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晨起口干舌燥,喝了两杯凉茶,胃里受了凉而已,早就好了。适才是......累到了。” “累到了”三个字意味深长,她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先红了脸。 “那就好,”吟风说话干脆利落:“这几天正好是你的小日子,酒儿未免也太粗心,怎么不知道提醒着点,这凉茶是喝不得的。” 吟风的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众人看挽云的目光就变了味道。 挽云就有点恼火:“吟风你倒是会操心,就连我的小日子竟然还记在心里,咸吃萝卜淡操心。” “呵呵。”吟风丝毫不怯场:“谁愿意操心你这种腌臜事情?是我昨日里晦气,见你跟前的丫头在偷偷清洗脏衣服,这才知道,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若是平日里闲聊,吟风这样说的确无可厚非,但是挽云刚刚从七皇叔的星辰园回来,这无疑就是在打脸。 “我昨日里小日子就结束了的。”挽云忙不迭解释:“看到王爷宠我,你心里便不是滋味了是不?咸的酸的,翻腾出来没事找事!” 吟风自鼻孔里轻嗤了一声:“带着身子去伺候王爷,挽云姨娘这样浴血奋战,精神可嘉,你不受宠那都天理不容。” 当着院子里一众婆子丫头,两人肯定互不相让,丢了自己面子,越说越难听。 花千树手中手鼓一敲,“通”的一声,吓了观战的众人一跳:“散了!今日就到这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挽云的争吵声被打断,不知道是不是心虚,不敢再吵,气哼哼地带着跟前丫头扭身先回了。 其他人也心思各异,各自散去。 刘妈与鱼丸儿还要封厨房的灶火,并不着急睡,慢悠悠地收拣针线筐。 鱼丸儿也是个求知欲特别强的姑娘,偷偷问刘妈:“适才挽云姨娘为什么生气啊?两人吵什么?” 这个问题刘妈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小孩子家问这么多做什么?” 核桃撇嘴,老气横秋地教训鱼丸儿:“挽云姨娘身子不方便,好像是不能伺候王爷的,吟风姨娘在怪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咋知道?”鱼丸儿有些不服气。 “晴雨姨娘以前老是欺负我家浅月姨娘,每次轮到我家姨娘去星辰园,她就告诉严嬷嬷说我家姨娘身子不方便,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就自己顶替了过去。 女人家每个月不就那么几天吗?她一再用这个借口不觉得亏心?难道她就没有不方便的时候?怎么就不让我家姨娘顶替?” 鱼丸儿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一本正经地说:“晴雨姨娘好像的确是两个多月没有来过癸水了。” 刘妈扭过脸来,啐了两个小丫头一口:“没羞没臊的,两个没出阁的丫头怎么议论起这个来了?乱嚼舌根!” 鱼丸儿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又不是捕风捉影,您忘了,晴雨姨娘有宫寒的毛病,每次一到小日子,疼得直哼哼,就让寥寥每天到厨房里灌汤婆子,煮那种腥苦的药汤子。算算她有两个月没来了。” “现在天气转暖了,许是用不到呢。”刘妈没好气地道:“就说你们这些丫头,嘴巴都没个把门的,以后这种事情休要胡说八道,被别人听了去,兴许就无中生有,惹出什么是非来。走,赶紧回去封火去。” 鱼丸儿吐吐舌头,乖乖地跟着走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嫁祸于人 核桃抱着手鼓,跟在花千树身后,兴奋地问:“姨娘,今天我看王爷瞅你时候的眼神了,就跟烫人似的,我猜,明日里或许就会召您过去呢。” 花千树脚下一顿:“难道你就不觉得,他那眼神像是在吃人吗?” “就算是吃人,那王爷也只看您一个人,对其他姨娘全都爱答不理的,看都不会看一眼。” “那是看腻了。” 核桃一本正经地沉思了片刻,快步追上花千树:“姨娘是不是特别害怕王爷,所以才不愿意争宠的?“ 花千树想,自己对于夜放可能较多的,还是亏欠,怕,也是有的。 就真的像是百花羞对于奎木狼。 黯然道:“或许是吧。” 核桃吭哧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日久生情,多接触接触自然就不怕了。奴婢偷偷看王爷的眼睛,感觉很深情,令人怦然心动的那种感觉。” 花千树笑笑,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到七皇叔这种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人,总是抵御不了他的魅力。 就像是自己,第一眼见到七皇叔的时候,也是一度头晕目眩,心里活生生就像是揣了一窝的小兔子。 所以,见到夜幕青的时候,自己就实在按捺不住,咬着耳朵将自己的小心思同她讲了。 结果...... 她苦笑一声,打趣核桃:“前些日子,还说自己倾心那位唐长老呢。怎么一转身就见异思迁了?” 核桃瞬间通红了脸,被灯笼的光映衬得就像是一块红布,磕磕巴巴地辩解:“唐公子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姨娘不要玩笑了。我只是在劝姨娘而已,浅月姨娘以前也曾是这样害怕王爷,一见到他腿肚子转筋。后来,她跟我说,王爷其实挺和气的,外冷内热。” 花千树笑笑:“浅月那种棉花性子,肯定胆子也小。” 一提起浅月,核桃小脸便不由自主有点黯然,将头低垂下去:“都说傻人有傻福,核桃伺候的主子都是很好的。浅月姨娘待我也不薄,只是她死得不明不白,我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让她一直背负着不清不楚的骂名。” 两人就沉默下去,一路无言,各自想心事。 第二日,夜放就命人给挽云送来了赏赐,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琳琅满目地摆放在托盘里,令人眼花缭乱。 挽云兴奋得差点没有晕过去。 这又是霓裳馆里独一份的恩宠。 尤其是那些珠宝首饰,对于手头拮据的她而言,就是瞌睡的时候来了枕头。 擦脂抹粉,梳妆打扮,一身珠光宝气地在霓裳馆里走来走去,开心地炫耀,惹得院子里几人紧咬着牙根,咸的酸的说了许多。 挽云私下里认为,夜放对她的这份恩宠,一定就是因为自己那日里跳的胡旋舞,自己果真是揣摩对了他的心思。 他就是自从那一日起,对自己就有一点不一样了呢。 她更加刻苦地练习胡旋舞,而唐修展出入霓裳馆也更加频繁。 这一日,花千树从霓裳馆外面撸了半篮子紫藤花回来,准备交给刘妈做糕饼解馋。路过凉亭的时候,挽云晴雨,还有唐修展都在。 另外还有一个乐师,年岁比唐修展略大一些,也沉稳,是弹的琵琶。 花千树立即顿足,向着那男子侧影张望两眼,见也并非是前世里的那个琴师。 唐修展一眼就看到了花千树,立即停下手底的曲子,推开古琴,向着花千树这里径直走过来,满脸欢喜。 “花姨娘,修展有礼。” 挽云正哼唱得忘我,听到琴声戛然而止,讶然扭过脸来,见是花千树,脸上就立即带了恼意。 “凡事可都讲个先来后到,花姨娘若是需要乐师伴奏,麻烦请提前知会一声,老是一而再地半截跑来搅局算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又无辜受牵连,无奈地耸耸肩,不想惹得一身臊,冲着唐修展颔首算作招呼,便想绕过他回自己院子。 “花姨娘留步!”唐修展急切地挽留,转身对着挽云道:“修展有几句话想要同花姨娘讲,烦请挽云姨娘稍候片刻。” 挽云一声冷哼,晴雨拽拽她的手,伏在她的耳朵底下悄悄嘀咕了两句什么,挽云便不再发作,唇角带了笑意,眸中闪烁出促狭的光。 花千树径直开门见山问道:“唐公子有什么指教请讲,但若是关于什么收徒的话,便不要再说。” 唐修展深深一揖:“这几日里一直寝食难安,将那日偷学那半阙曲子翻来覆去哼唱,越发觉得其中意境妙不可言。修展从来都没有见过像花姨娘这般才华横溢之人,信手拈来的曲子都能这样完美无瑕,委实令修展感到汗颜惭愧......” 果真啰嗦。 花千树努力按捺着不耐:“有话直讲,别兜圈子好吗?” 唐修展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翻开两页,恭恭敬敬地递给花千树看:“这曲子乃是修展最新所做,无奈如何推敲都不能令自己感到满意。若是花姨娘觉得我资质鲁钝,不愿收徒,修展也有自知之明。可能否请花姨娘指点迷津?您看这一句,起伏有余而流畅不足......” 他对于花千树的不耐视若无睹,自顾虚心探讨起一些极为深奥枯燥的乐曲问题,喋喋不休。 花千树生生被憋闷出“执子之手,将子拖走。若子不走,一棍子敲晕,将其抬走”的冲动。 偏生唐长老一点也不自觉,赖着不走,就堵在花千树的面前,一脸谦虚好学。 核桃还对唐长老十分崇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长生不老肉,嘴角淌着口水,比对自家主子的目光还要殷勤备至。 花千树由此发现,这个核桃身体里重色轻主的潜质,当着自己的面说得一本正经,一动真格的,就立即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就这点出息! 她轻咳一声:“唐长老......呃不,那个什么羞羞来着?” “是唐公子!”核桃极其认真地纠正,目光里含着幽怨。、 花千树轻咳一声,一指核桃:“其实,唐公子,有一件事情我欺骗了你。那首曲子并非是我写的,而是我的丫头核桃教给我的。我一时间爱慕虚荣,就占为己有了。” 唐长老与核桃嘴巴里都能塞得下一个鸡蛋。 这算不算是嫁祸于人?还是成人之美? 正文 第五十九章 英雄救美 花千树上前,偷偷地拧了核桃一把,一脸诚挚:“对不起啊,我不应该独吞你的成果的。” 核桃一头雾水,张口就要反驳,被花千树一把捂住,拉到了一旁。 核桃莫名其妙地望着花千树:“姨娘你为啥要推到我的身上啊?” 花千树阴险一笑:“当然是成人之美。” 核桃丝毫并不害羞,一脸迷茫:“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你笨啊,这个唐公子眼中没有卑贱之分,只是一心追求曲乐。你们两人志趣相投,可以借此增进感情,近水楼台啊!” “可我不会。”核桃为难地嗫嚅。 “我可以教你!”花千树大包大揽:“我还会其他的边关小调,担保那唐长老没有听过,拿下他之前足够用了。” 核桃惊慌摆手:“那不是弄虚作假?我装不来。” 花千树已经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回来。 人呐,你不逼她一把,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脸皮有多厚。 唐修展仍旧还没有回过神来。 花千树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原本是想沽名钓誉,据为己有,可唐公子一直谦虚好学,我被你逼问得迟早露馅,倒是还不如就索性坦白了。你若是好奇那两首曲子,等核桃有了空闲,让她与你探讨探讨。” 唐修展看一眼花千树,再看一眼核桃,将信将疑。 花千树便迫不及待地想走:“挽云晴雨姨娘还在等着唐公子,我们再逗留下去,怕是要招人烦了。” 一拽仍旧被迷得五迷三道的核桃:“走了。” 核桃仍旧有些恋恋不舍。 花千树挤眉弄眼,再加上暗中下黑手,核桃方才如梦初醒:“那就不打扰唐公子了,稍晚一点再探讨。” 真不诚实,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意,这都主动开口要约会了。 说好的矜持呢? 花千树对此感到鄙夷,扭身就走。 谁想唐长老并未死心,竟然又追了上来,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那昨日听花姨娘您唱曲的时候,嗓音虽然不是黄莺出谷那般清脆婉转,但是却沙哑低沉,别有一番磁性与魅力。我这里有好几首比较令人黯然神伤的曲调,恰恰正好适合花姨娘您的嗓音。不知您是否有兴趣,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花千树走得急,就觉得一个男人婆婆妈妈叽叽歪歪,就好象有一只苍蝇,嗡……对不起,不是一只,是一堆苍蝇围着你。 她这暴脾气是真的吃不消。 她来到自家院门口,终于顿下脚步,不耐烦地回身打断了他的话:“有完没完!” 唐长老被突如其来的河东狮吼给吼得顿时就是一愣,手足无措地辩解:“对不起,我可能是有点冒昧了,可,可我真的只是......” 磕磕巴巴,满脸羞窘不安。 核桃看她的目光满是不满,带着谴责。 她扭过脸来,深呼吸一口,极认真地道:“我的院子已经到了,男女有别,就不请唐公子入内了,要不,你们继续聊,我要休息了。” 唐长老更认真:“我绝对不会耽搁花姨娘太多时间。” 花千树唇角抽搐两下,打算赏给唐长老一个响亮的闭门羹,最好拍扁他挺直的鼻梁。让核桃去心疼去。 她伸手去推门,门是虚掩的。 她脚下一顿,猛然警觉她与核桃出门之前是将院门闭好的。 门已经推开了一条缝,门板上搁置着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径直掉落下来。 花千树反应灵敏,脚下微错,向后猛退。 而喋喋不休的唐长老仍旧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突生的变故,令唐长老豪气顿生,奋不顾身地上前一步,护住了花千树。 如此还不算,他抬手护住花千树的同时,还不假思索地抬腿飞起了一脚。 结果,就是这一脚,血光飞溅。 掉落下来的,是个猪尿脬,里面灌了热乎乎的血浆。 花千树轻而易举地躲开了,不受波及。 唐长老一声惊呼,雪白的长衫上溅满了新鲜出炉的血,还冒着腥臭热气。 他大抵也是出乎意料,所以一时间呆愣住了。 花千树极是同情地看着他。 他愣怔了片刻,然后眨眨眼睛,再然后,两眼一翻,就向着身后的花千树倒了下来。 虽然很嫌弃,但是出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精神,花千树还是一伸胳膊,将唐长老接住了。 一个大老爷们,死沉死沉的。 核桃被这变故给惊到了。 花千树没想到他竟然会晕血,暗地里掐了他一把:“我数到三,你若是不醒,我就撒手了。” 唐长老惨白着一张脸,身子软得像被抽了筋。 花千树真的惋惜他这一身雪白的丝绸长衫,更惋惜,挺好的一个男人,婆婆妈妈也就算了,这胆量也太小了一点,绝对配不上咱家的核桃。 不行,这个拉郎配要慎重。 身后核桃缓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惊叫:“唐公子!你怎么了?” 叫声中气十足,震得花千树耳朵嗡嗡作响。怀里的唐长老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下去,只能扑闪扑闪眼睛,缓过一口气来。 花千树顺势松了手,退后一步咬着牙关:“核桃,闭嘴!” 唐长老煞白着一张脸,身子仍旧摇摇欲坠。他瞥一眼身上的鸡血,喉咙发痒,立即扶着门框,一扭脸吐了。 “唐公子,你没事吧?” 核桃果断丢了手里的花篮,关切地上前搀扶。 她手还没有碰上唐长老的衣角,一旁就突然冒出来两个人,一晃膀子就将她挤到了一旁,将唐长老围拢起来。 有人抚背,有人嘘寒问暖。 是酒儿与寥寥。 唐长老大概是又被这热情的气浪给呛到了,也或许是酒儿拍背的力道太大,他忍不住又是两声干呕。 花千树顿时沉下一张脸来:“麻烦您老人家远一点吐中不?” 她的语气有点冲。 追过来看热闹的挽云义正言辞地指责她:“花千树,你有没有良心?唐公子可是为了你才沾染这一身的鸡血,你不感激袖手旁观也就罢了,竟然还指责他?” 花千树眨眨眼睛,轻哼一声:“挽云姨娘怎么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鸡血?” 挽云顿时一噎,生了警惕:“还用问吗,一看这颜色就知道。适才我可寸步没有离开凉亭,你想赖我,也要有证据。” 正文 第六十章 拳头比道理好使 你是没有离开凉亭,但是你的爪子一样可以伸过来。 花千树想起她与晴雨适才交头接耳一脸的阴险,心里就有数。 她清冷一笑:“想要证据有何难?这种腌臜的玩意儿反正绝对不会是凭空生出来的,又藏不住,掖不下,只消寻府里门口侍卫和府里采购打听两句,相信自然就能导出根源来。” 唐修展强忍住呕吐的冲动,苍白着一张脸冲着花千树摆手:“不过是脏了一身衣服而已,我回去清洗干净就好,两位姨娘千万不要因此有什么争执。” 晴雨竟然也难得地想要息事宁人:“不就是一个玩笑嘛,衣服洗干净就好,犯得着发火吗?” 花千树向着晴雨走近一步:“依照晴雨姨娘的意思,只要衣服洗干净,就一了百了了?” “那还想怎样?”晴雨撇撇嘴:“一个玩笑至于么?” “就是。”挽云阴阳怪气地随声附和:“人家唐公子都不做追究了,你反倒不依不饶的,小肚鸡肠。” 花千树一声冷笑。 自从进了霓裳馆之后,这晴雨在暗中撺掇,挽云三番五次地没少同自己作对,也吃了不少亏。 打过脸,罚过银两,脸面也丢了不知道多少回,可就是不改。 没别的原因,就是打得轻了,不痛不痒的,所以不长记性。 她猛然就冲着晴雨和挽云伸出了手,同时钳制住了她们两人的手腕。 然后,在她们的惊叫声里,两个人同时腾空而起,重重地跌落在地上的一片血渍里。 还有唐修展刚吐出的秽物。 不偏不倚,全都摔了一个结实。 挽云顾不得叫喊,赶紧挣扎起身,已经一身狼藉。 “我的新衣裳。”她气急败坏地跺脚,扭脸义愤填膺地一指花千树:“我跟你没完!” 晴雨在寥寥的搀扶下方才挣扎着站起来,紧咬着牙根,面色苍白,一扭脸,也如唐修展一般,竟然吐了。 花千树见她们出糗,乐不可支,一摊双手:“不好意思,跟两位姨娘开一个玩笑,回头这衣裳洗干净了就是,希望你们可不要像我这般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一句原话,将挽云堵了回来。 “你分明是故意的。”挽云恨声道。 “那晴雨挽云两位姨娘这玩笑,难道是不经意的?” 挽云这一阵子正是春风得意,受宠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欺负? 呵斥酒儿和寥寥:“你们几个人都是死的吗?看着自家主子受欺负竟然无动于衷?还不赶紧给我抄家伙上!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我在王爷跟前替你们兜着。”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瞥了酒儿一眼,凉凉地道:“出了事情,推你们出来做替罪羊才是挽云的风格吧?” 酒儿和寥寥立即脚下一顿,面面相觑。 唐修展一身狼狈,挡在几人中间:“几位全都消气,此事乃是因我而起,若是有什么责罚,修展一力承受。大家和气为贵,千万别冲动。” 晴雨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面色阵青阵白,愈加难看,好像在努力隐忍着身体的不适,冲着寥寥伸手:“我有点头晕,搀扶我回去吧。” 寥寥还真的对今日的花千树有点怵头,立即转身搀扶着晴雨走了。 这可不是晴雨的风格! 只剩下挽云一人,呆愣在原地有些尴尬。花千树也有些疑惑,觉得今日的晴雨好生奇怪。 唐修展又去央求挽云,挽云虽然理亏在先,但是仍旧理直气壮地跳脚叫骂,委屈得眼眶里泪珠子直打转:“这是我的新裙子,你赔我的裙子。” 花千树笑吟吟地上前一步:“好,我赔你一件就是。” 这也绝对不会是花千树的做事风格!她为了几两银子都敢得罪严婆子,怎么可能这样大方。而且这一脸的阴险,反倒令挽云顿时一愣,满怀戒心:“你,你想做什么?”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挽袖子:“反正这件衣裙也是要赔钱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挽云吓得连连后退,心里彻底生了畏惧之意。 “你若是再敢动手,我就告诉王爷!让他狠狠地罚你,赶出霓裳馆去。” “随便告。” 花千树呲牙一乐,步步逼近,被唐修展又给拦住了,一直婆婆妈妈地劝。 挽云更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趁机撂下狠话走了。 果真,这拳头比讲道理管用。 唐修展见战火终于熄灭,这才长舒一口气。 核桃忸怩道:“唐公子,适才真的是多谢你。你这衣服已经脏了,不若换下来我帮你洗洗。” 这小丫头还挺会见缝插针套近乎。 唐修展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了,多谢核桃姑娘好意,我自己洗就好。” 核桃坚持道:“您这衣服沾了这么多血渍,还不能使用碱面皂豆毁了绸缎。您就不用客气了,只是顺手。” 那殷勤的目光,恨不能当场就将人家衣裳扒了。 唐修展面红耳赤,点点头:“如此便有劳核桃姑娘了。” 核桃就顿时兴奋起来,好像给唐修展洗件衣服,有多么光荣一般。 院子里的水井在厨房门口,方便用水。 丫头们洗衣服都聚在那里。 核桃愁眉苦脸地找上花千树:“姨娘,唐公子那衣服我都搓了半天了,可那血渍还是洗不掉怎么办?” 花千树漫不经心:“我又不会洗衣服,你跟我说也没用。” “可是您有办法啊。我在唐公子跟前吹下大天来,若是洗不干净多丢人。” 核桃这样一拍马屁,花千树还真的想起一样东西来。 ——猪胰子。 当初二哥从工部带回来的一样稀罕物件,说是南洋来的匠人制作出来的,方法很简单,但是的确极好用。 俗话说,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对于这些稀罕东西,花千树一向是喜欢刨根究底,追问制作方法。而且自己反复试验过许多次,做好之后甩给身边丫头,她们都说特别好用。 她起身进了厨房,转悠一圈,很快就盯上了一瓦罐雪白的猪油。 说干就干,挽起袖子,轻车熟路地将融好的猪油与土碱水倒进浅口盆里,搁置到冷水里进行冰镇。 核桃全程一脸懵,不知道花千树又在鼓捣什么东西,亲眼见证那香脂一点点凝固,从盆子里抠出来,滑不留手的一块。 而且因为里面添加了一点香露,还有清雅的花香之气。 大功告成。 “试试这个。” 核桃屁颠屁颠地拿着就去了。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可疑 井台边挺热闹,挽云和晴雨跟前的两个粗使丫头都在,也在愁眉苦脸地搓洗着盆里的衣裙。 这种上好的绸缎,既不能用草木灰,也不能用碱面或者皂豆反复搓洗,会令衣服脱色,深浅不一。 核桃按照花千树的吩咐,用那块香胰子,三两下,就将唐修展的白衣揉搓得干干净净。 两个小丫头眼见她轻而易举地将那缎衣上的血渍洗去,还飘着淡雅的香气,都觉得神奇,七嘴八舌地开口询问,她所用的,是什么宝贝。 核桃也不知道。 花千树笑眯眯地回答:“香胰子,可以用来洗衣服,洗澡,洗脸,干净清爽。” “以前从未见过!”两个小丫头们议论纷纷,讨好地看着核桃:“能借我们用用吗?” 核桃极大方地递给了她们。 两个小丫头也是三下五除二,便将上面沾染的血渍清洗了下来。 “怎么样?好用吧?”核桃得意洋洋地炫耀。 晴雨跟前的小丫头上次因为梯子一事,被老太妃责罚,心里对花千树多少还是有点芥蒂。不服气地伸手一指:“这些污渍便洗不下来。” 花千树低头一看,见晴雨的墨绿色裙摆上尚有两团醒目的污渍。 想想适才晴雨那一跤,鸡血应当不会蹭到裙摆上,这应当是以前留下的旧印记。 核桃不服气:“不可能!” 一把夺过来,抹上香胰子,轻轻揉搓,清水漂洗,污渍虽然还在,但是印记明显略微浅淡了一点。她再次打了一遍香胰子,继续揉搓,还是略有一点。 晴雨跟前的小丫头“嗤嗤”地笑:“你就不要白费气力了,我家姨娘的裙摆上有不少这种印记,下水之后比较显眼,怎么也洗不下去,可等晾干之后,便隐去不见了。我经常洗衣,最是清楚不过。” “姨娘们又不用做事干活,裙摆上如何会这么脏?蹭的什么东西?”核桃颓丧地询问。 小丫头摇头:“谁知道呢,反正是绿色的,只要粘上就洗不掉,为此毁了两三条浅色的裙子。后来干脆换成绿色罗裙,一个颜色,也就看不见脏了。” 绿色衣裳可是教坊司的独特标志,里面的舞姬,乐师等衣裳,包头的帕子都是清一色绿油油的。 因为教坊司里舞姬的身不由己,经常辗转在各权贵怀抱,所以世人才调侃,妇人不守妇道,就是给男人戴了绿帽子。 晴雨出身教坊司,如今好不容易脱了这贱籍,竟然还喜欢穿这种教坊司的标准颜色,不嫌扎眼,原来是为了掩饰这脏污。 花千树上前将裙子掉了一个个,见裙摆拖地处这样的污渍还不止一处。 她手里攥着那罗裙,愣怔了片刻。 核桃忍不住好奇地问:“姨娘,您在想什么?” 花千树冷不丁缓过神来,随口敷衍:“没事,我就是好奇,晴雨和挽云闲得真是无聊,整个这种腌臜的玩意儿,给大家伙都找麻烦。” “我家姨娘这一阵子上厕所有点紧。”小丫头也不替晴雨隐瞒:“寥寥非说什么用猪尿脬装了糯米鸡血蒸着吃就治尿频,还自作主张托人寻了来。我家姨娘最近荤腥都不敢沾,哪里吃得下去?” 挽云跟前的小丫头就不屑地撇撇嘴:“人家就是会来事儿,咱们是动腿,人家就动嘴,累死累活抵不过人家一句话。” 花千树在一旁若有所思。 只有核桃将这块香胰子视若珍宝一般。将唐修展衣服洗干净了,熨烫平整,不好意思送回去,就满怀憧憬地等着再见到唐修展的时候还给他。 花千树自从做好了手工皂之后,又萌生了新的想法,制作牙粉。 府里姨娘们晨起多是使用青盐漱口,牙垢则是使用牙线。 而她在闺中的时候,习惯用牙刷与牙粉刷牙,京中也专门有出售茯苓牙粉的店铺,她不是太喜欢那口感与味道。 她就想自己做来用。试了许多次,最后选用桂皮,用捣药的罐捣成细粉,加入蜂蜜中拌匀。口感微甜,气味清新。 但是她总感觉不尽如人意,想起后院里有丛生薄荷,她以前经常摘了泡水喝,最是清新。便趁着中午院子里没人,轻而易举地偷偷打开门锁溜出去,采了一捧回来。 顺便,她还去那个湿苔遍地的假山里转了一圈。 原本极是顺利,回来院子的时候却极是背运地碰到晴雨。 晴雨就站在后门旁边,像是在守株待兔。 “花姨娘这是又做什么去了?” 花千树将薄荷叶用布袋装得鼓鼓囊囊的,却顺嘴扯谎:“我见门锁开着,好奇是谁偷偷跑去后院了,所以出去查看一眼。” 晴雨一声轻哼:“这锁锁得好生生的,怎么可能是开着的?” 花千树扯谎眼睛都不眨:“许是严嬷嬷忘锁了?还是门锁坏了?” 她转身淡定地锁了后门,便大摇大摆地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里围拢了许多人,正是热闹。 核桃也在,花千树便向核桃打听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挽云早就嘴馋刘妈做的糖醋鱼。上次闯进花千树的院子里,掀了她的桌子,但是桌子上那盘糖醋鱼,红亮的汁,雪白的鱼肉,散发出酸酸甜甜的味道,令她垂涎已久。而今日里七皇叔有赏,她竟然破天荒地掏银子给小厨房,开了个小灶。 刘妈接了银子,提前叮嘱了府里负责采购食材的管事,中午的时候,就将所需食材采购了回来。 不过,那鱼却是死的。 挽云给的银两不多,没有什么富裕,管事是要精打细算,还想着多少剥一层皮,所以,就贪图便宜,买了一条据说刚翻白的鱼。 刘妈接在手里,就有点不乐意。 那鱼眼睛都已经混沌了,显而易见早就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拿来滥竽充数,是会坏了她的手艺。 但是她说话轻,也做不得主,鱼送过来了,那就要做。 收拾好了,细细地改作花刀,挂上芡糊,用热油炸得透透的,淋上糖醋汁,就差鱼丸儿给送了过去。 挽云一看那糖醋鱼,顿时就吞咽了一口口水,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穷苦人家出来的女儿,家里又是重男轻女的混账人家,平日里吃东西也不挑剔,一粒油炸花生米都能嚼出一口的香。 但是今日这鱼,丢进嘴里,汤汁够味,吃着也焦脆,但是,细品之下,怎么也不是那个滋味。 细看鱼肉,也是粉红的颜色,没有一点那种晶莹剔透的色泽。 用筷子叉开,凑近去闻,没有了汤汁的遮掩,就闻到一股极腥臭的气味。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晴雨又吐了 挽云将手里筷子一拍,“噌”的就站起身来:“好你个刘婆子,白花花的银子提前给了你,就这样糊弄我?” 吩咐酒儿端起那条糖醋鱼,就气冲冲地来了小厨房。 刘婆子刚忙乎完院子里姨娘们的菜,吆喝着鱼丸儿盛好,等着丫鬟们来端。 挽云在这个院子里,因为穷,忍气吞声久了,今日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竟然就赶上这样一档子事儿,心里憋了许久的气终于爆发,势必要杀鸡儆猴,给院子里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一点颜色看看。 她掐着腰,冷冷地望着刘妈:“都说看人下菜碟儿,以前我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一脸的来者不善,刘妈不解何意:“刘妈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周到,挽云姨娘您尽管提出来,我下次一定注意。” 挽云“呵呵”一笑:“我可不敢,您刘妈现在是有依靠的人了,怎么能将我放在眼里?给别人做的糖醋鱼又大又新鲜,一个长条盘子都盛不下。轮到我了,这鱼小的跟小蝌蚪似的,我也就不说了,认了,可你拿一条已经臭了的鱼来糊弄我,可就说不过去了吧?” 刘妈顿时就明白了症结所在,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解释:“这采购的管事说今日不凑巧,市场上这是独一份,怕耽搁了姨娘午饭,就只能买了回来。人家买什么我就做什么,实在是没个奈何。” “呀呸!”挽云一口唾沫就吐在了刘妈脸上:“那厨房管事我们又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我就不信他还能故意刁难我不成?也就是你从中挑拨了吧?” 刘妈被一口唾沫喷了一脸,可是又不敢顶嘴,只能默默地抬起袖子来擦了。 “姨娘您恕罪,刘妈我只是个厨娘,老实本分地做自己分内之事。您是主子,我巴结您还来不及,我犯不着没事儿给您添堵啊?” 挽云正在气头上,刘妈的隐忍退让,令她感到无比的畅快,不依不饶地道:“说得好听,你个老贼婆。你做厨娘这么多年了,我就不信,这鱼都臭了,你能看不出来?你这不是故意是什么?今日这事情咱们没完,必须要让严嬷嬷来评个长短。你若是做不了这差事,就自觉走人,换一个能胜任的来。” 这话可把刘妈吓了一跳,“噗通”就给挽云跪下了:“使不得啊,挽云姨娘,我家里一家老小就靠我这一点银子养活呢。我若是丢了这份差事,一家人那都是要喝西北风啊。挽云姨娘,刘妈愿意自己掏腰包,给您重新做一份。” “晚了!”挽云气哼哼地道:“今日我已经吃了不少,如今一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若是吃坏了身子,你赔得起吗?” 刘妈央求,挽云不依不饶,正好是中午饭时分,丫头们过来端了饭菜,回去跟自家主子学舌,就有看热闹的围在厨房门口。 挽云今日正是春风得意,下定决心要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个下马威。 晴雨也尾随着花千树过来,听了原委,凑近了去闻那条鱼,立即一扭身就“哇”的一声吐了。 寥寥慌忙上前替她顺气,端水。 晴雨勉强忍住胸口翻涌,扭过脸来:“这鱼又腥又臭,换成谁也受不了。刘妈你今日确实过分了,我也不替你求情。” 刘妈低声下气地道:“挽云姨娘您大人大量,就饶恕了婆子吧。只要不把婆子赶出去,您说怎样都行。” 花千树没有出声劝,她与挽云不对付,自己越是劝,挽云怕是越变本加厉。 她闲闲地撺掇:“这事就要不依不饶地一查到底,折腾大了,就连府里采购啊,管事啊都牵扯进来,最好让老太妃一生气,连锅端,把刘妈赶走,把小厨房撤了,我们去跟大厨房一个锅里搅饭吃,那就清净了。” 事情的利弊一说,挽云自己心里也犯嘀咕。 她冷哼一声:“我也不为难你,你将这鱼吃了,我就不追究。” 这个条件有点强人所难,更是一种羞辱。但是对于刘妈而言,却是一条生路。只要能留在府里做事,吃一条变臭的鱼算什么?更何况,这鱼除却不新鲜,这汤汁味道浓郁,正好遮掩了鱼的腥臭。 刘妈立即迫不及待地就应下了,还要给挽云磕两个头表示感谢,又怕她会反悔,拿起筷子一通狼吞虎咽,差点就让鱼刺卡了喉咙。 挽云自己看得没趣,鼻端冷哼一声,扭身就走了。但是晴雨,眼看着刘妈吃鱼,一扭脸,又忍不住干呕两声。 寥寥忙不迭地递帕子:“姨娘怕不是也吃坏了肚子,怎么最近老是肠胃不好?用不用奴婢给您去请府里大夫过来?” 这一马屁却是拍在了马蹄上,晴雨扭脸厉声呵斥:“多事!” 见花千树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许是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又软下声调解释:“这样腥臭的东西也能吃下去,一想我的嗓子眼都发痒。” 花千树一伸手:“我粗浅略通医术,不若让我替你把把脉?莫不是大喜吧?” 晴雨面色变了一变,“呸”了一声:“看把你能的,跑来我这里冒充摇铃郎中,胡说八道。” 带着寥寥扭身就出了厨房。 核桃一脸崇拜:“姨娘你竟然还会看病?核桃从来不知道!” 鱼丸儿也请求道:“刘妈吃了一整条鱼,可别吃坏了肚子,花姨娘,您给诊断诊断吧?” 花千树揉揉鼻子,轻笑一声:“我哪里会什么医术,吓唬吓唬她而已,你们还当真了。还是请个大夫给刘妈开两剂汤药吧?” 核桃与鱼丸儿都疑惑地眨眨眼睛,参不透花千树话里的玄机。 什么时候,这诊脉竟然成了吓唬人了? 而晴雨姨娘却真的好像是落荒而逃。 刘妈苦笑道:“我们这种吃糠咽菜的体质,哪有这么娇气?顶多也就是跑两趟茅厕,正好清清肚肠,不值当的。” 花千树再劝,刘妈心疼银子,执意不听,只是在院子里剥一块石榴皮,用蒜罐捣成泥,兑水喝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唐修展示好 用过午膳,核桃收拣了碗筷,端回厨房,花千树就叮嘱她,刘妈身子若是不适就知会一声,留在厨房里帮着鱼丸儿收拣收拣。 核桃应着,一出门,竟然遇到了唐修展。 唐修展依旧一身白衣,格外风流倜傥。 他向着核桃慢慢地走近过来,唇角微扬,带着一抹腼腆的笑意。 “核桃姑娘,这是打算去哪里?” 核桃被他这一声称呼,给激动得心如鹿撞,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杯盏乱响:“正要去厨房里。我家姨娘担心刘妈身子不适,让我去帮忙收拾收拾。” “核桃姑娘一直都很勤快。”唐修展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恰到好处:“刘妈怎么了?” “她今天吃了变质的东西,我家姨娘说怕她中毒。” “花姨娘对于下人很体贴——适才听说她还会医术?”唐修展漫不经心地问。 核桃抿着唇笑:“哪里会?她今日不过是跟晴雨姨娘开个玩笑罢了,说是要吓唬她。” “吓唬她?”唐修展面上带着清浅笑意,半开玩笑。 核桃“嘿嘿”一笑:“姨娘适才跟我说晴雨姨娘那反应,活像是有了身孕的。所以故意玩笑呢。” 唐修展不自然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若是果真如此,肯定要心急到老太妃那里领赏去了,哪里能这么沉得住气?” “小孩子都小心眼,怀孕头前三个月是不能张扬的,若是说了,他自己就跑了。”核桃一本正经地道。 唐修展哑然失笑:“核桃姑娘简直太幽默了。” 核桃得到他的夸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是听说的。喔,唐公子是来取衣服的吧?我已经洗干净了,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拿。” 唐修展轻笑一声,体贴地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有劳核桃姑娘了,真心过意不去。” 核桃心如鹿撞一般,扭身回了院子,将衣服取来,捧着递给唐修展。 唐修展只看了一眼,便“啧啧”称赞:“原本以为,核桃姑娘的手,只适合用来作词谱曲,做这些雅致之事的,没想到,竟然这样能干,宜家宜室。” 核桃局促地将自己略有粗糙的手蜷缩在袖子里,稍一纠结,如实道:“其实,其实那曲子压根就不是我作的,我家姨娘说是边关小调而已。” “喔?”唐修展一怔,然后微微弯唇一笑:“核桃姑娘赤诚而不贪图虚名,高风亮节,令唐某我愈加刮目相看。” 核桃满心忐忑,听到唐修展今日一再夸赞自己,一张脸顿时羞得火烧火燎,将头低垂下去:“唐公子过奖了。” 唐修展深情款款地望着核桃,声音里充满了魅惑:“此乃唐某人的真心话,并非是为了讨好核桃姑娘。这探讨曲目,也不过是我想寻个借口见一眼你,以慰……相思之苦而已。” 这话已经是挑明了他对核桃的别样暧昧情愫,核桃顿时手足无措,血涌头顶,火烧火燎,慌乱地将衣服塞回他的怀里,接过托盘:“厨房已经到了,我就进去了。” 跑得慌里慌张,感觉如芒在背一般,手里杯盏更是撞得乱响。直到迈进厨房里,方才长舒一口气,偷偷扭脸张望,唐修展已经匆匆地走了。 心里顿时犹如鹿撞,就连手脚都软了。 暗自骂自己一声,简直太没有出息,人家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怎么就令自己失了方寸? 回想起来,顿时就像灌了蜜水一般,甜滋滋的,暗自后悔,适才怎么就没有与他多说几句话,比如,这个午休的时辰,他跑来霓裳馆做什么?他又是听谁说起,自家姨娘会医术的? 可以闲聊的话题很多,自己适才怎么就慌乱得手足无措,令气氛那么尴尬? 唐公子不会笑话自己木讷吧? 厨房里只有核桃一人在忙碌,清洗碗筷,收拣凌乱的食材。见到核桃面红耳赤,站在门口发呆,就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核桃被打乱了思绪,慌忙进来搁置下手中托盘:“怎么就只有你自己?刘妈呢?” “别提了,用过午饭之后,刘妈就开始发作了,腹中绞痛,直不起腰身来,一趟趟往茅厕里跑,脸都绿了。我让她回去歇着,等我清理完之后,就要开始忙碌晚上的膳食,免得误事。”鱼丸儿懊恼地道。 府里想请大夫不容易,即便是愿意掏银子,府里大夫也不会为一个粗使婆子看诊。寻常有个头疼脑热,肠胃不适,便使个土方法,或者咬牙捱过去。 好在刘妈泄了几次之后,就好了许多,只是身子脱水,没有气力。 核桃帮着鱼丸儿收拣好,回去回禀给花千树知道,两人一合计,就自告奋勇,将厨房里她的差事大包大揽下来,让刘妈下午安心休息。 她与核桃虽然不中用,但是再加上鱼丸儿,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不是? 更何况晚膳准备得清淡,不像是午膳那么繁琐。 鱼丸儿只能做点理菜洗菜烧火拉风箱的差事,负责上屉的油花卷。 院子里下人十七八个,直接一盆菠菜粉条就足够。鱼丸儿则手忙脚乱地准备姨娘们的几碟小凉菜。 花千树负责煮粥,打下手。 两口大锅煮粥,一锅糙米,一锅香米。 糙米是院里下人的,香米则是几位姨娘的,这是一直以来的规矩。 花千树加入剁好的鸡茸与虾仁,煮开花之后,撒上盐巴与少量胡椒粉,转身切好水灵灵的小嫩葱花,一屋子氤氲开滚烫的鲜香气味。 三个人有说有笑,倒是热闹,招惹得井边来来往往洗涮的丫鬟们,也忍不住扒着头往里瞅。 见到花千树围着围裙,有模有样地搅着米粥,都觉得惊诧。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几乎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丫头们到了时辰,便来给自家主子端饭了。 花千树忙乎半晌,有点前胸贴后背,也就直接在厨房里盛碗粥,坐在烧火的小板凳上“吱溜吱溜”地喝了。 外间突然一声惊恐到劈叉的尖叫,直接撕裂了霓裳馆里的宁静,冲到云端里去。 出了什么事情? 这麻雀一般大小的地界儿,你方唱罢我登场,倒是一直热闹。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集体跑茅厕 鱼丸儿支楞着耳朵听:“好像是鸾影姨娘的声音。” 花千树唇角抽搐两下:“她天天说话拿腔拿调的,叫唤起来这嗓门可一点也不低。” 三人都好奇,同时跑出厨房里去。 鸾影院子门大敞,大家已经闻声蜂拥而至。 鸾影蜷缩在地上,满脸惊恐,抖若筛糠,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她跟前的两个小丫头站在跟前一问三不知。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鸾影姨娘刚从凉亭回来院子里,打发我们去厨房里端晚膳呢。听她一声尖叫,急忙赶过来,只见她倒在地上,就是这幅模样。” 凤檀分开众人上前,蹲在鸾影的跟前,细声安慰:“你这是怎么了?” 鸾影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牙关打颤,双目紧闭,颤着声音,惊恐地一迭声低喃:“鬼,鬼!” 正是黄昏夜幕初降,一日之中最为晦涩的光景。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全都打了一个寒战,目光四处扫望,心生惧意。 后面赶过来的严婆子已然沉了脸色。 凤檀缓缓抚摸着鸾影的后背,耐着性子哄:“哪里有什么鬼怪?姐妹们这不都在这里么?你是看花了眼。” 鸾影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着凤檀怀里又缩了缩,带着哭腔:“凤檀,真的是鬼!就在院子里跳绳着,一身白衣,披头散发,一边跳一边数。我推开院门,她听到动静突然扭过脸来,那舌头,舌头垂得老长。一定是浅月,浅月回来了!”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花千树,她正提着鼻子轻嗅,满脸疑惑,若有所思。 花千树反应过来之后,自己都愣了,她又不是神仙,画个门能开,画艘船能行,自己吓唬吓唬她们,虚构个跳绳的吊死鬼,都能成真的? 一旁的严婆子瞬间将凌厉的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沉声训斥:“我记得特意交代过你们,浅月那是自己想不开轻生,一死百了。关于她的事情,不要继续捕风捉影,胡言乱语。若是谁敢妖言惑众,整得人心惶惶,我一定拿她是问。”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花千树这个始作俑者一眼。 花千树耸耸肩,表示无辜,只识相不做辩解。 鸾影脸色仍旧极难看,苍白如纸:“我没有胡说八道,适才是千真万确,看到了那女鬼。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舌头便化作一阵烟,然后整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若非是女鬼,能飞天遁地么?” 严婆子面色一凜,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厉声斥责:“鸾影姨娘请慎言,这些子虚乌有,怪力乱神的话你也说。王府里堂堂正气,怎么可能有魑魅魍魉作祟?分明是你眼花,或者先入为主了吧?这话若是传扬到老太妃耳朵里,怕是不好听!” 鸾影张口想辩驳,凤檀悄悄地将手紧了紧,她便抽噎着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严婆子极为烦躁地挥挥手,拿着丫鬟婆子们杀鸡儆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谁也不许再人云亦云,胡说八道,否则不管你在主子跟前多吃香,立即掌嘴二十,赶出王府。” 直接气哼哼地转身走了。 吟风轻嗤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鸾影姨娘抄了那么多的法华经,有佛祖菩萨保佑,还怕什么?至于花了眼就吓成这样。” 鸾影被丫头搀扶着,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仍旧满脸惊恐,咬着牙关坚决地道:“那么大的一个人,我还能看花了眼吗?轮得着你说这风凉话。” 挽云胆怯地四处张望一眼,小心翼翼地出声:“听说女人多的地方阴气就重,浅月怕是走得不甘心吧......” 凤檀轻咳一声:“休要再说了,全身都觉得发毛,夜里怕是都睡不安生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直站在人堆后面的晴雨说了一句:“散了吧。” 大家便陆续散了,结伴去厨房里端晚膳,将各自院子里的灯都捻得亮堂堂的。 有点人心惶惶。 花千树与核桃帮鱼丸儿收拾完毕,方才回了自己院子,洗漱过后便歇下了。 霓裳馆里的灯陆续熄灭。 好景不长。 最先是鸾影院子里的灯亮起,有小丫头惺忪着睡眼出来,将恭桶搁到院子的墙根底下,过不了片刻功夫,又打开屋门出来,重新掂进去。 再然后,晴雨挽云等院子里的灯也相继亮了起来,有了动静。 有丫头打开院门,一手提灯笼,一手提恭桶,心惊胆战地往茅厕跑。 其他的院子门也陆续打开了。 整个霓裳馆里陡然热闹起来。 就连严婆子也咬着牙往臭气熏天的茅厕里一趟趟跑,手里提着裤腰带。 那层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被打破,姨娘们蹙眉咬牙,肠子绞得拧成了花,弯腰捂着肚子催促。小丫头走马灯一般来回跑,满腹牢骚,却又不敢显露丝毫。 一直折腾到夜半,全都泄得没有了气力,脚下打漂,身子虚浮,无力地趴在床上恨声诅咒。 小丫头们方才消停了一些,不用再屏着呼吸守在恭桶跟前伺候。 只有花千树的院子里大门紧闭,静悄悄的,连个动静也没有。主仆二人在自己房间里没心没肺地呼呼大睡。 第二天都起的早。 不约而同地全都去了严婆子的住处。 厨房刘妈给严婆子端来一碗滚得稀烂的米粥,严婆子一边吃,一边严厉地审问她昨夜里的饭菜。 刘妈一问三不知,只能将自己昨日里腹泻,无法起身,将厨房里所有差事交托给了花姨娘与鱼丸儿一事说了。 众人蜂拥进来,众口一词,要严惩花千树,将她赶出王府。 这是她们几乎彻夜未眠,左思右想出来的结果。再聚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就将矛头指向了花千树。 大家集体腹泻,毫无疑问,就是饭食有问题,吃坏了肚子。说起昨夜的晚膳,罪魁祸首,就是那一锅海鲜粥。 因为昨夜的粥味道极鲜,姨娘们全都喝了一个干净,而小菜原封未动的,赏给了底下的丫头,她们吃了都安然无恙。 追问下来,那海鲜粥就是花千树煮的。 这是疑点一。 疑点二,昨天是花千树毛遂自荐,主动要求留在厨房里帮忙。她身为一个姨娘,却心甘情愿做这种下人的差事,这就很反常。 疑点三,昨夜里就只有花千树没有吃坏肚子,安然无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疑点四,晴雨铁面无私地检举,昨日中午的时候,花千树曾经鬼鬼祟祟地一个人跑去后院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布包,见了她满脸惊慌,还强词夺理地遮掩,直接拿去厨房里了。 后门是上着锁的,钥匙只有严婆子这里有。她是怎么能出入自由的? 所以,这个花千树简直太可疑了。 她又与几位姨娘都有矛盾,恨之入骨,一定是她下毒暗算她们无疑。 疑邻盗斧,就会觉得被怀疑者即便一举一动,都是疑点。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舌战群芳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直奔花千树的院子,吟风一马当先,在门口骂阵。 花千树昨夜里就听到了动静,但是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并未好奇。所以一早起被兴师问罪,脑子里的弦儿一时半会儿搭不上。 几位姨娘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严婆子打杀上门来,你一言我一语,将她的罪证数落得一清二楚。 晚饭的海鲜粥是她准备的没错,若是有问题,也是她的责任。 她最初在怀疑,难道昨夜里的虾仁也像那条鱼一样,不够新鲜了? 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疑。 因为自己昨夜里也喝过那海鲜粥,安然无恙。 所以,这也成为了自己被诟病怀疑的理由,好比就是黄泥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面对着众人咄咄逼人的质问与声讨,花千树也觉得莫名其妙。 犯罪动机有了,犯罪条件具备,就差人证物证就可以拍板定罪。 但是,面对一群擅于胡搅蛮缠,又对自己鄙夷到了极点的女人,想要让她们出示证据,那就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几人义愤填膺地声讨花千树,小丫头们附和助威,严婆子脸上的笑愈加阴冷,从内而外泛着丝丝凉气。 核桃见自家主子被冤枉,急得圆脸涨红,望着花千树,眼中满是殷切。 她的主子是无所不能的,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撇清自己的关系。 花千树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你们说我蓄意害人无所谓,但是绝对不能侮辱我的脑子。我下药害人,还做得这样明显,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让人一猜就会想到是我,当我傻么?” “这也许正是你的高明之处呢?”晴雨斩钉截铁地回答:“也或许是你原本想嫁祸鱼丸儿的,不过没有得逞而已。” 花千树“嗤”了一声:“若真是我,直接一把砒霜丢进去,一了百了,岂不更解气?这种不痛不痒的幼稚手段,又给自己招惹麻烦,费那气力做什么?” “就知道你心肠歹毒狭隘,竟然还想毒死我们?吟风姨娘院子里的那些野猫,怕不是也是你毒死的吧?一面挑拨吟风与鸾影的关系,一面还假装好人还鸾影清白,借机巴结人家。”挽云义正言辞地旧事重提。 众人看她的目光,就若有所思起来。 “就是,她来之前我们霓裳馆里一向太平,从来没出过这种怪异的事情。想起来了,她先是借着浅月头七,毒死那些猫,后来又制造浅月闹鬼的传言,让我们全都人心惶惶。天呐,她简直太阴险了。” 晴雨恍然大悟,与挽云一唱一和,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两人简直太有才了,曲解了自己的辩解不说,还联想如此丰富。 “这种祸害坚决不能让她留在咱们院子里,简直太卑鄙无耻。”鸾影乃是两次事件的受害者,立即义愤填膺地提出将花千树赶出王府。 这话得到大家一致附和,挽云叫嚣得最是热闹:“就是,这种阴险毒辣的害群之马,坚决赶出府去。不,还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断了她的手脚,在她脸上烙上毒妇的烙印,提醒大家知道。” 黄蜂尖,蝎子尾啊,这女人一旦狠毒起来,那就不是人。 花千树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寒颤。 她做人这是有多失败啊,短短这么一段时间,竟然就令这么多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立即置于死地。 可回头想想,自己真的是委屈,不过是被迫还手罢了,她花千树什么时候做过一点伤天害理的事情? 严婆子抱肩好整以暇地望着花千树,满脸得逞之后的得意。 花千树招惹了她,令她在老太妃还有霓裳馆众人跟前都下不来台。她也有今天,必须要让她万劫不复,管你是什么曾经的将军府千金,老太妃给你点脸面,你还真的把自己当主子了? “花姨娘,如今这么多罪证全都摆在你的跟前,你还有什么好推脱的吗?” “不是的,不是的!”核桃急得语无伦次,仍旧尝试为花千树辩解,却笨嘴拙舌,不知从何说起。 花千树“呵呵”一笑,眨眨眼睛:“这下毒,院子里每个人都有疑点,凭什么只赖上我?比如挽云姨娘有意让刘妈拉肚子,不一样也是为了调虎离山,可以有可乘之机吗?” “强词夺理!”挽云立即反唇相讥:“我们怎么可能有机会下药?” 鱼丸儿立即鼓起勇气反驳:“昨日里我一直与花姨娘一起,她也绝对不可能下药。” 她人微言轻,自然没有人肯信,反而招惹了一通奚落。 “你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我们还没有寻你算账,你应当侥幸,而不是替她开脱。若非是她,难不成是你么?左右厨房里只有你们三人。” 花千树无奈地叹一口气:“你们也不要忘记了,昨日鸾影突然受到惊吓,我们蜂拥过来查看,当时厨房里压根就没有人,谁都有机会趁乱过去下毒。而且趁机可以栽赃给我,一举两得,多好的主意。” 假如,真的是海鲜粥里被人下了毒,她记得昨日里那海鲜粥煮好之后,自己先盛了一碗来喝,是安然无恙的。后来,这粥就出了问题。由此可见,这下毒时间,肯定就是那个时机了。 晴雨不屑冷哼:“事发突然,谁会未卜先知,将泻药带在身上见缝插针不成?” 花千树微微一笑,当先质问她:“鸾影说昨日里见鬼,你信不信?” 晴雨的“信”字差点就脱口而出,颇有忌惮地看一眼严婆子,将话咽了回去。 花千树又意味深长地缓缓扫过众人:“你们信不信?” 若是说“信”,那是要被掌嘴的,前车之鉴,谁都不吃眼前亏。 就连鸾影也不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见了鬼。 花千树耸耸肩:“那就对了,跳绳女鬼原本就是子虚乌有,我跟大家开的一个玩笑。昨日里,要么鸾影是在说谎,要么,就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 “你才会说谎!”鸾影立即反唇相讥。 “为什么?” 众人如坠云里雾里,满脸疑惑不解。 花千树眼见主导了形势,不慌不忙地道:“或许是为了吓唬你们,也或许,就是有意调虎离山,借着鸾影的尖叫引开我们,正好借机下药。” 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虽然众人极想惩治花千树,但是她所说的,不无可能,因此一时间,面面相觑,都有些沉默。 “你这是在故意找措辞开脱!”挽云仍旧是不服气地反驳:“你有什么证据?” “那你说我下药又有什么证据?”花千树利落地反唇相讥:“我长安律法规定,你若想定我的罪过,你就应当举出确凿的罪证才行。” 挽云目不识丁,自然是不懂花千树杜撰出来的“长安律法”,顿时哑口无言。 “那能是谁呢?”凤檀疑惑地问:“当时我们大家听到动静赶过来,并未见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是啊,那个在我眼皮子底下突然消失,难道真会飞天遁地?而且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情?”鸾影也质疑道。 众人仍旧心有余悸,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清楚事实真相,打消心里的惊惧。 “我也同样好奇,那个跳绳的女鬼究竟是谁?昨日里又是什么把戏?”花千树胸有成竹地笑笑:“给我两天时间,我自然给你们一个交代,查明事情真相。” “你分明是在狡辩,借此拖延时间!”晴雨一针见血地指责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不过两天时间而已,你怕什么?”花千树一声冷笑:“若是不能查明真相,大家人心惶惶,难以心安。而且难保以后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们可以不由分说地将下毒的罪过扣在花千树身上,但是她们也实在好奇昨日里的跳绳女鬼。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一言不发的严婆子。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花千树玩味一笑:“若是我不能查明真相,听凭你们处置就是。” 严婆子不过是略一思忖,便点头道:“便依你所言,也好让你心悦诚服地认罪。但是我们等不了两日,就给你一天时间,明日此时,若是不能真相大白,便将你交由老太妃处置。” 当先不待花千树反驳,冷笑着扭身走了。 花千树暗中舒了一口气。 众人逐渐散去,各自回去休息,免不了议论纷纷,加幸灾乐祸。 鱼丸儿待众人离开,气得脸蛋直抖:“我相信,昨日里下毒的一定不是姨娘你。你别怕,我们帮你一起查。” 适才她竟然为自己仗义执言,花千树已经很感动了,抬手捏捏她肥圆的脸蛋,嗯,手感真不错。 “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核桃愁眉苦脸地道:“可严嬷嬷只给了你一日时间,我们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啊?” 花千树安慰地也捏捏她的脸,故作高深:“山人自有妙计。”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花千树对于核桃也讳莫如深的妙计,不是别的,正是金蝉脱壳。 她花千树不屑于做逃兵,但是重活一世,再也不是那二愣子。 这场祸事对别人无关痛痒,明显是冲着她花千树而来。 府里有人想害自己,这对手还十分强悍,这一点毋庸置疑。偏生她不知道此人是谁。 她坚定地相信,昨日里鸾影见到的是人不是鬼。目的也就是为了调虎离山,趁机下毒。 昨日大家听到鸾影惊呼,蜂拥而至,那扮鬼的人是不可能从鸾影院门逃离的,院子里也没有隐身之处,那么,就只能是翻墙越脊,逃过众人视线,再绕道厨房下毒。说明,此人是个练家子,而且身手定然不错。 自始至终,算计得分毫不差。 而且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先前一通胡言乱语给大家制造的恐慌。 就连她主动请缨留在厨房,都成为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可见此人城府之深。 而这人的身份,花千树有两种猜测,其一,可能是府里的姨娘。只是这样大的本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教坊司里出来的普通舞姬。而且出事之后,院子里几个人都在跟前,谁也不缺。 其二,最大的可能,则是夜幕青将手伸进了王府。 花千树知道,王府里有夜幕青的人,所以前世,她能将手伸进这里,给自己汤药里下媚毒,捎带书信,里应外合。 或许是她,对自己起了杀心,不想给自己任何翻身的机会。 但是她又忌惮夜放,不敢明目张胆地刺杀,就只能行这种卑劣的手段。 下手的人有可能就潜伏在自己身边,虎视眈眈。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此罪可大可小,完全可以让她花千树吃不了兜着,缺个胳膊腿啥的。最为重要的是,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更为阴险的招式在等着自己? 所以,王府也已经不安全了,危机四伏,她花千树四面楚歌,孤立无援,随时都会有丧命的危险,她不跟她们玩了。 她要走,逃离王府,寻一处安全的所在,先隐姓埋名,让自己变得强大。再寻柳江权复仇不迟。 从她第一天进王府,就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可惜自己有太多的贪恋。这一次,是必须要走了。 若无其事地该吃吃,该喝喝,一本正经地跑去丫鬟婆子中间询问昨夜里的蛛丝马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暗自盘算逃跑的路线。 后院自然是最佳的选择。 临近后门,外间可能就是四通八达的大街,可以轻而易举地逃过府中侍卫巡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花千树很满意今夜的夜色,很适合做点什么。 只要能借着夜色掩护,逃出王府,天亮城门一开,自己就能顺利出京。 除了核桃,相信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消失,等到明天觉察,她已经不知所踪,顺利开启自己的逍遥生活了。 她对于自己的轻功不太自信,毕竟一直是偷摸地练习,没有大展身手腾跃的练习机会,不知道能不能悄无声息地翻越王府高高的围墙,躲过更夫身后那条看家护院的狗。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井台边上,解开了水桶上的绳子。辘辘旁挂着打捞水桶用的铁爪,正好可以用来制作一个简易的翻墙利器。 作案工具准备妥当之后,她便静悄地翻出后院,机警地躲过府中侍卫,顺着墙根,狸猫一般轻巧地踅摸到了围墙边上。 还好,这霓裳馆附近警戒并不太严,花千树暗道侥幸。 她唯恐折腾出什么动静,再惊动了府里巡逻的侍卫,用破布将铁钩包裹,只露出锋利的尖,一甩手,就驾轻就熟地将铁勾挂在了墙头之上。 她紧贴着围墙,隐蔽了片刻,确认安全,方才拽紧了绳索,绷紧双腿,纵身一跃,如履平地一般上攀,迅捷灵敏。 她心中暗自沾沾自喜,眼看就要跃至墙头,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匕首就搁在那绳索之上。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月黑风高,墙头聊骚 花千树惊了一跳,抬起脸来,墙头之上,一人盘膝端坐,手里正是握着那把对自己充满了威胁的匕首。 恰好清月破云而出,花千树的目力又好,见那人居高临下,唇角微勾,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眸子里溢满了不怀好意的玩味。 不是凤楚狂是谁? 悄无声息,吓死人不偿命。 “晚上好啊!” 凤楚狂笑着与她打招呼。 花千树勉强咽了一口唾沫,尴尬地“嘿嘿”一笑:“世子爷好雅兴,散步呢?” 凤楚狂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你呢?大半夜的不睡觉,练爬墙呢?”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体力太差,腿力不足,跳舞的时候很吃力。俗话说笨鸟先飞,我只能半夜三更起来,偷偷地练习。” “跳舞?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争宠,成为七皇叔的女人?”凤楚狂促狭地问。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更何况七皇叔英俊潇洒,又豪爽大方。”花千树信誓旦旦:“每一个人总要往高处走,精益求精,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不是?” “你这样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我差点都信了。”凤楚狂笑眯了眼睛:“可你身后背着的小包袱,令我总觉得你像是要跟人私奔。” 花千树被揭了老底儿,老脸一红,不自在地干咳一声:“冤枉,这世间还能有人比七皇叔更优秀的男人吗?我怎么可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凤楚狂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漫不经心地在紧绷的绳子上蹭了蹭,花千树的心立即就提到了嗓子眼。 “就算你不是私奔,你可知道,这逃奴被捉到以后,会受到什么优待?” 花千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斩钉截铁:“王府吃得饱,穿得暖,锦衣玉食,跟外间相比,天上人间。我为什么要逃出去自讨苦吃?” 凤楚狂铁面无私地摇摇头:“至于为什么,我们下去再好生谈谈,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完美的借口的。墙头风大,本世子爷怕你说谎闪了舌头。” 凤楚狂手里的匕首加力,发出“哧啦哧啦”的钝响,花千树骇得双腿直抖。 “世子爷别开玩笑,这围墙这么高,我若是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七皇叔追问起来,也不好解释。” “别怕,”凤楚狂的声音很温柔,像一道和煦春风:“七皇叔就在你下面呢,你对他夸赞有加,一往情深,他不会放过这个英雄救美的好机会的。” 花千树心尖一颤,差点就双膝一软,直接摔下墙去。往下望了一眼,果真见七皇叔就在围墙下负手而立,半仰着脸,望着墙上聊骚的二人。 隔了老远,花千树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磅礴的怒气。 完了。 自己适才情急之下,究竟说了些什么混账话? 他会不会一掌拍死自己? 夜半三更,自己是想逃命,他们二人如何不休息,跑来这里守株待兔? 头顶之上,凤楚狂懊恼地叹口气:“这刀子看起来锋利,谁知道却是银样镴枪头,半天了竟然割不断一根绳子,手都酸了。” 花千树心惊胆颤地道:“我这就乖乖下去,世子爷手下留情,别累着了。” 慌里慌张地往下溜,谁知道凤楚狂比她反应更快:“真笨,原来是拿反了。” 花千树这里争分夺秒,捉住绳索纵身一跃,头顶之上凤楚狂手起刀落,绳子已然应声断开。她整个人顿时失重,断线风筝一般跌落下去。 凤楚狂扬声喊:“夜放,接着!” 花千树的心骤然一紧,不敢显露自己的功夫,只能老老实实地摔落下来。 夜放脚下微错,毫不犹豫地躲闪到了一旁。 花千树华丽地砰然落地,就在他的脚下,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咬着牙关半晌动弹不得。 凤楚狂一撩衣摆,犹如白鹤晾翅,飘落下来,“啧啧”连声,埋怨七皇叔:“你怎么这么心狠?美人主动投怀送抱,你竟然还嫌弃,眼睁睁地看着她挨摔坐视不管。你这生人勿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貌似,你才是始作俑者。我至少不会狠心切断绳子。” 夜放反唇相讥,看也不看地上的花千树一眼,冷得就像一块千年寒冰。 花千树真想就此长眠不起。 丢人不说,主要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一个夜放,也就罢了,还多了一个惯会煽风点火说风凉话的妖孽。夜放身上的怒火已经开始熊熊燃烧起来了! 她索性闭着眼睛装死,什么话都不想说,浪费。 “你这是心疼了?”凤楚狂斜着眼睛调侃。 夜放薄唇紧抿,轻哼一声:“来人呐!” 这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府里侍卫,候在一旁听候吩咐。 “将花姨娘押回霓裳馆,交给严婆子。告诉她,昨日里跳绳装神弄鬼吓唬人的女鬼已经找到了,这绳子就是证据。” 花千树猛然睁开眼睛,心里就是一声哀嚎。 “不是我!当时我在厨房里,有丫头可以为我作证。” “既然不是你,那你为什么做贼心虚,半夜三更想要偷溜出府?”凤楚狂凉凉地问。 花千树坐起身来,盘膝而坐:“江湖险恶,不行就撤啊,世子爷。有人想要害我,我不跑,难不成还留下来受死吗?” “言之有理,我竟然无从反驳。”凤楚狂看一眼袖手旁观的七皇叔:“谁家媳妇谁自己管,她伶牙俐齿,我说不过她,你来。” 夜放上前一步,在花千树面前站定,一撩衣摆,半蹲下身子,与她近在咫尺。 花千树顿时被他身上的冷冽气息逼得呼吸一滞,情不自禁地向后瑟缩了两下,心生怯意。 夜放猛然出手如电,就卡住了花千树精致的下巴。 花千树下颌一痛,就像是被拆散了一般,情不自禁地仰起脸来望向七皇叔。 “你真的是因为这个出府?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故意害你?你又怎么知道那女鬼是有人假扮,而不是鸾影杜撰?” 看来此事夜放竟然也知道了,不过他明显并不信任自己的话。 我自己生出来的女鬼我自己心里没数吗? 花千树面对凤楚狂可以混不正经,面对低气压的七皇叔,随时如同白雪覆顶,透骨生凉,哪敢大放厥词? 更何况,自己被钳制,哪里能说出一个字?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烟雾蛋 凤楚狂幽幽地道:“你是想直接捏碎她吗?” 卡在下巴上的手缓缓松了力道,花千树狼狈地大口喘气,犹如劫后余生。 “你最好说实话,不要有一个字的谎言。我生平最恨,就是别人骗我!” 夜放紧紧地盯着她,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相反,还弥漫起一股杀气。 花千树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老老实实地道:“前日里我赶到后院的时候,闻到一股残留的硝烟味道,就知道鸾影说的是事实。那么,就肯定是有人作怪了。” “硝烟?”夜放微蹙了眉头。 “嗯,”花千树轻轻点头:“就是硝石燃烧时,会产生浓烈的白烟,女鬼就可以借此掩护逃离现场,神不知鬼不觉。” “本王见过硝石燃烧,并不足以遮掩身影。”夜放驳斥。 “那只是配比不对,硝石制作出的烟雾威力大的,可以瞬间弥漫方圆数丈。”花千树脱口而出道。 夜放顿时生出盎然的趣味来,眸子一眯:“你怎么知道?” 花千树一噎:“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自然是府中藏书里所学,用来熏蚊子苍蝇的。” “实话!”夜放沉声不悦道。 “以前看街头变戏法的借烟雾遮掩,大变活人,觉得好玩,便许了他几两银子,问了小窍门,再与工部的几位匠人请教,一同钻研出来的。” 为此,自己还被哥哥们误会失火,全都奋不顾身地钻进屋子里救她,被呛得涕泪横流。 一想起往事,又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抽痛。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我可以相信你吗?” 花千树不敢看他的眼睛,慌乱地游移开:“以前见七皇叔,虽然的确嚣张刁蛮一些,但是我自认还是没有失信过人,也没有说过谎话,一向敢作敢当。” 夜放一阵沉默,唇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冷笑。 仍然十分好看。 “都说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本王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会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花千树心里一阵酸涩翻涌,差点就失态湿了眼眶。 她心里负重,一直觉得对不住夜放,可是谁也不知道,她被夜放囚禁的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夜放的确疼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搜罗许多的奇珍异宝,天下美食。 但是她被锁链锁在那方寸之地,不得自由也是事实。 尤其是柳江权与夜幕青将一样样确凿的证据让琴师赵阔带给她看,使得她坚信,当初陷害并杀害自己满门的,就是夜放。 她心里犹如油煎,恨意滔天,每天面对自己的仇人,却不得不强颜欢笑,粉墨了面具,就是一只精致的瓷娃娃,完全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与自我。 夜放口口声声喜欢她,但是这种喜欢,太无私也太自私。 他熟悉花千树,甚至于每一根毛发,不过,这熟悉很肤浅,也只局限在外表而已,一直都没有走进她的内心。 他也忘记了,初见自己的时候,自己是多么张扬的个性。 花千树牵强一笑:“你我不过两次遇见而已,七皇叔便能了解我吗?我二哥在工部任职,身边来往朋友大都是能工巧匠,我一向喜欢钻研这些东西,府里厨房都被我差点烧光,可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夜放面上竟然也显而易见地一阵黯然,突然便冷不丁地开口道:“你若是能制作出你所说的烟雾,我便赦免了你的所有罪过。” “我原本就是冤枉的。”花千树嘴硬反驳,微蹙了眉头:“而且那人明显是想将我置于死地,此计不成,必然还有一计。” “我帮你洗清冤屈,还你清白。”夜放再加条件。 貌似这桩买卖靠谱,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爽快地点头:“我演示给你们制作方法。” 夜放起身,淡然应道:“好。” 花千树也利落地站起身来:“我需要一点硝石。” 硝石府里就有,吩咐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侍卫便抬了一筐过来。 花千树唇角抽搐两下,也不知道是自己表达方法有误,还是夜放的理解能力太差,两人也太没有默契。她随手取了巴掌大小一块,便转身进了王府的厨房。 她对于制作方法驾轻就熟,在厨房里就地取材,打算小试牛刀。 七皇叔与凤楚狂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眼看着她将碎硝石与白糖一并放入锅中加热,面露诧异之色。 这玩意还需油盐酱醋?清蒸红烧? 凤楚狂喋喋不休地追问,花千树有些不耐烦,装作讳莫如深。 不消片刻功夫,她笑吟吟地将手里大功告成的“鹅蛋”放在案台之上,扭脸看一眼凤楚狂,略带狡黠:“我要出去透口气,你们是跟着我呢,还是留在厨房里?” 凤楚狂好奇地围着那个鹅蛋转,自然不会遗漏任何一个细微步骤,坚定地摇摇头:“我不去。” 夜放意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当先越过她走了出去。 这般狡猾! 花千树心中暗自腹诽一声,“嘻嘻”一笑:“那世子爷,一会儿外面见。” 抬手便引燃了鹅蛋上面留着的引信。 “你这是做什么?”凤楚狂疑惑地问。 花千树已经逃到了厨房门口,扭脸挤挤眼睛:“放烟花。” 一缕浓烟从鹅蛋里冒出来,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小厨房,速度之快令凤楚狂始料未及。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浓烟滚滚,已经分辨不清厨房门窗的方向。 分量足,威力大,麻辣酸爽,童叟无欺。 府里侍卫不明所以,提桶端盆,惊慌失措地就要敲锣打鼓,喊人救火,被七皇叔淡定地抬手制止。 “可,可凤世子爷还被困在大火里!” 凤楚狂的贴身侍卫被吓得魂飞魄散,如若不是知道自家主子与七皇叔的交情,都要误会这二人是狼狈为奸,蓄意谋杀了。 花千树略有得意地掐腰望着厨房,终于报了这厮两次三番捉弄自己的仇,浑然不知身后侍卫已然将她当做了杀人毒妇。 而七皇叔一成不变的冰山脸,竟然也难得露出惊诧之色,一时呆愣。 凤楚狂从厨房里破窗而出,灰头土脸,涕泪横流。 “阿嚏!花......阿嚏......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花千树无辜地眨眨眼睛:“我提前征求过世子爷的意见,世子爷你执意不肯出来,要寸步不离地亲眼见证它的威力的。” 夜放见到一向骚包的凤楚狂空前狼狈的样子,也唇角抽搐,忍俊不禁。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跟本世子爷回府 凤楚狂抚着心口大口喘气,指着夜放:“你早就知道是不是?简直就是损友!” 夜放眸色晦暗不明,负手淡然道:“你应当庆幸,适才我没有趁机偷袭你。” 凤楚狂一怔,抹抹通红的眼睛,再看看花千树,似乎是有所了悟,咧嘴一笑:“这简直就是个大杀八方的宝贝!罢了,看在七皇叔亲自给你求情的份上,本世子就暂时不跟你追究。” 七皇叔也莫测高深地望了花千树一眼:“不知天高地厚。” 花千树心如擂鼓,硬着头皮咧咧嘴:“谢谢七皇叔夸奖。” 夜放轻哼一声:“依照你我约定,明日里,我帮你指出下毒之人,还你清白。” 花千树慵懒地伸个懒腰:“那今日夜里的事情?” “一笔勾销。” 花千树眯着眼睛笑,活像一只吃到小母鸡的黄鼠狼。 凤楚狂欲言又止,夜放摆摆手,吩咐侍卫:“送她回霓裳馆。” 花千树转身离开,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七皇叔言之凿凿,明日里就会捉出那个陷害自己的真凶,替自己洗清嫌疑,他哪里来的自信? 或者说,他们其实早就知道幕后之人?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一掠而过,便很快随着她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挺早,花千树是被擂门声吵起来的。 晴雨等人在门外吵嚷:“花千树!起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也逃不掉。 花千树迷迷糊糊地起身,吩咐核桃去开门,然后转身慢条斯理地洗漱。 众人全都站在门口,没有一个人敢闯进来,中间好像划了楚河汉界。 “花千树,你不是说今天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吗?”晴雨一马当先,兴师问罪。 “究竟是谁假扮女鬼,你可查出来了?” 花千树将一头秀发梳理起来,重新恢复神清气爽,理直气壮地道:“没有。” 简单的两个字,顿时就炸了锅。 “就知道昨日里你不过是故弄玄虚,拖延时间,除了你,谁会那样无聊呢?” “如今你断然无话可说了吧?” 花千树眨眨眼睛,耸肩摇头:“无话可说。” “将她送去王爷和老太妃那里处置!” “竟然还这般嚣张,丝毫不知悔改,必须罪加一等。” 挽云与晴雨叫嚣得最为热闹,令花千树都为自己这人缘感到悲哀。 然后,她果真就被客气地送出了霓裳馆。 半路上,被凤楚狂截住了。 凤楚狂轻摇着折扇,就坐在一架开得如火如荼的蔷薇花架下面,人面娇花,相映风流。 晴雨和挽云脚下一顿,交换了眼色,就要拐弯另换小道。 凤楚狂对于花千树的两次偏袒,令她们心里有了戒备。 但是凤楚狂早就一眼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几个人,立即热情地向着她们打招呼。 “各位小嫂嫂们好。” 这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 暂且不说,这凤世子与七皇叔之间究竟是什么辈分,单纯就冲着这“小嫂嫂”三个字称呼几个侍妾,就已经是不妥。 晴雨等人显然早就习以为常,见躲不过去,只能讪讪地顿住脚步,冲着他福福身子:“参见世子爷。” 凤楚狂“唰”的一声将手中折扇合拢,轻敲着掌心:“几位小嫂嫂都越发地漂亮了,远远地走过来,便像那仙女下凡一般,令我眼花缭乱。七皇叔这艳福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几人里顶数吟风胆子最大,竟然调侃起凤楚狂来:“凤世子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大半个京城里大都是您的红粉知己,哪里用得着艳羡别人?可是甜言蜜语不用花费您凤世子的银两,可着劲儿地揶揄我们。我们惹不起躲得起。” 几人立即转身要走。 凤楚狂一撩衣襟下摆,翘起二郎腿:“你们这么多人该不会是去寻七皇叔吧?他一个人哪里吃得消?” 几人避之唯恐不及,只有鸾影一本正经地回道:“启禀世子爷,我们是要到老太妃跟前说个理去。” “老太妃?”凤楚狂挑眉:“她不在府里,出去串门去了,有什么理就让本世子给你们评评。” 严婆子怪责地瞪了鸾影一眼,笑着道:“不过是一点家务事而已,就不劳凤世子了。” 凤楚狂大言不惭地道:“七皇叔的家务事就是本世子的家务事,说吧。” 严婆子见凤楚狂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只能添油加醋地将前日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众人对于花千树的怀疑,尽数说了。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言之有理,好像花姨娘的疑点真的最大。” 众人异口同声地附和:“依照世子爷您说,这种狠毒的妇人是不是应当受到惩罚?” 凤楚狂又点头,扭脸望向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花千树:“你还有什么话说?” 花千树无畏地摇头:“没有话说。” 凤楚狂看着面前这位雄赳赳气昂昂,浑然有恃无恐的女人,觉得很想踹她一脚。 就算不用痛哭流涕地哀声求饶,好歹也要战战兢兢,一副惊恐的样子吧? 否则让人一看,自己这堂堂世子爷就好像与她早就狼狈为奸一般,他是要面子的好不? 凤楚狂面色一沉,就立即开始发威:“我世子府,不对,王府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令人不齿的行径,简直岂有此理,道德败坏,卑鄙无耻!这种女人留在王府,简直就是个祸害!” 花千树双目亮晶晶地望着凤楚狂一张一合,愤世嫉俗的嘴,就等着他大手一挥,将她这害群之马赶出王府。 可是世子爷嚷得热闹,却唯独不愿意发号施令。 他眼角抽搐,无数次地暗中示意花千树配合自己,哀声求饶,也好给他一个台阶下。 怎奈花千树向来不解风情,就算是世子爷眼梢抽筋,仍旧无动于衷。 凤楚狂真的火了:“来人呐,给本世子爷将这个嚣张的女人赶出王府,押送到我世子府,等候处置!” 噗! 这是什么套路?真是别出心裁啊。 众人全都面面相觑。 严婆子试探着问:“这样处置,一会儿王爷若是过问起来,好像我们不太好交代吧?”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们不是要将她赶出王府吗?如今如了你们的意思,怎么还又瞻前顾后起来了?” 正文 第七十章 这戏演得真好 严婆子小心陪笑:“这花姨娘毕竟也是王爷的一房妾室,怎么也要回禀给他知道不是?” 凤楚狂赞同地点头:“言之有理,最起码也要把卖身契一块带走才是。我会记得讨要,否则,那是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后悔了再来倒后账呢?” 说了半晌,那是一句正经话也没有说,胡搅蛮缠,瞎说八道。花千树真的挺怀疑,夜放那种惜字如金的人与凤楚狂一起,究竟是怎样的相处方式? 严婆子等人是敢怒不敢言,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辩驳。 凤楚狂起身,径直上前,一把捉住花千树的手腕:“走,跟本世子爷回世子府去。” 花千树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我这样道德败坏,卑鄙无耻的祸害,世子爷也敢收留?” 凤楚狂满不在乎道:“没关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本世子爷会比你更卑鄙无耻。” 花千树一时语噎,比起不要脸,好像这位凤世子的确是更胜一筹。 “可,我如今乃是有夫之妇,去世子爷的府上,瓜田李下,好像不太合适吧?” 花千树轻轻挣扎,凤楚狂示威一般,将她手腕攥得更紧:“你现在也是住在我的府上啊?不过一墙之隔罢了。拆了墙,咱们就是一家人。” “凤世子这是在提醒本王应当把墙再加高加固一点吗?” 众人不约而同地扭过脸,冲着信步走来的夜放齐声请安。 夜放不悦地瞪了凤楚狂的手一眼,凤楚狂嬉笑着松开手:“你不想我翻墙可以,可若是九歌回来了,再来找你可就不方便了。毕竟,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有限。” 夜放轻哼一声:“你不觉得自己管得有点太多了吗?本王的家务事,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来判了?” 他又扭脸上下打量花千树一眼,淡淡地道:“扮鬼投毒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 众人皆惊诧不已,不知道七皇叔如何竟然也知晓此事。 花千树心里不由暗叹一声,还是七皇叔做事靠谱,一句话解决问题。 夜放沉声道:“将侍卫林康带过来。” “竟然是府中侍卫?”凤楚狂挑眉追问,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似的。 七皇叔“嗯”了一声:“他晨起偷偷摸摸地销毁罪证,被府里侍卫捉个正着,审问之后,如今已经全都招认了。” 凤楚狂惊讶地“喔?”了一声:“如此说来,我是冤枉了千树姑娘了?” 装?你再装? 花千树暗自鄙夷一声,同时也不忘撩了撩眼皮,表示鄙视。 七皇叔一声令下,侍卫们不多时,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侍卫押送过来。 花千树扭脸看了一眼,颇有些眼熟,好像就是第一天进府,带自己到霓裳馆的那个侍卫。 凤楚狂狐疑地望着那侍卫,又看看花千树:“你们两人有仇?” 侍卫低垂着头,回答得也老实:“世子爷饶命,小的以前是在将军府上做事情的,花家待下人严苛,我不过是犯了一点小过错,便不依不饶,杖刑之后赶出府来。小人一直怀恨在心,奈何花家有权有势,奈何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那日里见花家小姐进府,我一眼就认出来她,一直寻机报复。直到前日,方才有这机会,先是假扮女鬼,将大家调虎离山,然后转至厨房,往米粥里下了泻药,栽赃给她,希望能借此将她赶出府......” 侍卫“吧啦吧啦”招认得痛快,比背书还要流利。 花千树不动声色地往凤楚狂跟前站了站,压低了声音:“你们这是给了他多少银子,让他顶罪?” 凤楚狂用玉扇遮住半边脸,压低声音:“他就是凶手。” 七皇叔眸光微转,看了她们一眼,移开了目光。 “这动机未免也太牵强了一点吧?” 花千树又忿忿不平地道:“我们提前可是说好,你要帮我找出害我的真凶,随便找个人算是怎么一会儿事?” 凤楚狂皱皱眉头:“让七皇叔这么老实的孩子编造出这样一个理由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害我的人还逍遥法外呢!” “那我们管不着。”凤楚狂吊儿郎当地道:“我们说是要替你洗清嫌疑,已经做到了,便不算食言。至于真正的凶手,那就不归我们管了。反正也只是你们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耍个心眼而已。” 花千树满心不服,却只能识相地噤声。无论怎么说,自己的嫌疑已经洗清了,若是不识好歹地提出质疑,万一露了陷儿,那可就不妙了。 他们愿意如何就如何吧。自己既然无力反抗,就要学会顺从。 七皇叔用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抿紧了薄唇。 凤楚狂听完侍卫的供词,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供词完美得无懈可击,你们还有要问的吗?” 花千树瞅了一眼被丢在一旁的作案工具,或者说人赃俱获的罪证,白衣,长舌,绳索,一应俱全。 七皇叔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安排得这样周全。 只是不知道,那真正的凶手,此时心里是作何感想?是在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呢?还是在疑惑其中的来龙去脉,猜度七皇叔此举的用意呢? 她暂时是安全了,但是此举也不过是往滚开的水里加了一瓢水而已,治标不治本。 一次不能得手,那人必然还有第二第三招,等着自己。 众人早已经被说服,齐齐摇头:“王爷英明。” 夜放淡然挥手:“既然他已经供认不讳,便按照府中规矩处置吧。” 旁边恭候的侍卫领命,将不断求饶的林康押解下去。 剧情反转得快,众人都有些出乎意料,一时半会儿还消化不完。 夜放冷冷地瞅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麻烦精。” 这怪我咯? 这侍卫栽赃自己的借口都是你们杜撰出来的,还想以此定我的罪,这算不算是莫须有? “我不嫌麻烦。”凤楚狂在一旁插嘴。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自牙缝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世子爷您是不嫌事大是不?” 夜放微微眯起眸子:“既然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后便要安分守己,规规矩矩。本王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你的麻烦。” 她都已经几乎足不出户了,还要自己怎样规矩?是不是用一根链子锁起来才算? 这话差点就脱口而出,勉强咽下去,“嗯”了一声:“是,皇叔。” 闹剧落幕,众人议论纷纷地回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定情之物 花千树绞尽脑汁地想,害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夜放与凤楚狂此举,就像是往滚开的汤锅里添加了一瓢冷水,不过是解了燃眉之急,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暗中加害自己的人仍旧还逍遥法外。敌在暗我在明,也就是说,还有继续加害自己的可能。 必须要釜底抽薪,永绝后患才好。 若是说因为争风吃醋,应当是没有必要。七皇叔对于自己,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敌人。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弃如敝履。 若是嫉妒,也应当是将刀尖对准了挽云才是。 若是说过节,花千树掰着手指头数,严婆子,晴雨,挽云,吟风,鸾影,要么吵过,那么干过架,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太多。 书到用时方很少,出事方悔人缘不够好。 她现在才猛然醒悟自己人缘太差,以至于这遍地撒网,想重点捕鱼,都不知道该捕谁。 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人万一是夜幕青派遣过来的呢? 这样精准地掌控着院子里的风吹草动,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那人的监控之中。 自己若是不能尽快找出这人,就只能被动地接受他的第二次暗算。 可是毫无头绪,自己应当从何入手呢? 花千树是殚精竭虑,可核桃对于她的心事毫不知情,这两日欢快地哼着小曲,一脸的春风醉。 夜里,还偷偷地在灯下做针线,一直熬到夜半三更。 花千树翻来覆去地思虑事情,睡不着,起身推窗,就看到她房间里倾泻而出的灯光。 她有些好奇,核桃究竟在做什么重要活计,这般废寝忘食。 推门穿过中堂,轻轻地敲敲门,核桃应一声,不知道在手忙脚乱地藏什么。 “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核桃羞红着脸,将手背到身后,支支吾吾道:“做双鞋子。” 花千树狐疑地打量她,促狭地眨眨眼睛:“老实交代,给谁做的?” 核桃不会说谎,吭哧两句,就如实招认:“唐公子。” 将头勾到胸前,火烧火燎地抬不起来。 花千树有些讶异:“这么快就水到渠成了?” 核桃用手揉搓着衣角:“没,没,不过是后来见过一面而已,八字都没有一撇呢。” 话说出口,就不再那样羞怯,献宝一般将做了一半的鞋子拿给她看,并将那日里唐修展主动找自己说话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花千树轻哼一声挑剔道:“果真人不可貌相,他这人看起来腼腆,竟然这般大胆,油嘴滑舌的。只是这霓裳馆里一堆女人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一个大男人家也嘴长,问东问西的做什么?” 核桃不服气,偷偷地撅撅嘴:“不过是闲聊无意间提起罢了。” 正所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核桃的心里,这唐修展是千好万好,完美无瑕的。 花千树翻来覆去地看她做的鞋子,是极淡雅的青白色,绣了几朵祥云,不过这手艺么,嗯哼,有待加强。 核桃紧张地问:“我做的怎么样?” 花千树不忍心打击她:“颜色挑选得挺好。” 核桃顿时就得意起来:“我就是见他喜欢一身白衣,所以才煞费苦心寻了这块缎子,比量着他的脚印大小做的。他脚上穿的那双靴子都不知道在哪里挂扯了一点口子,自己也不会缝补,看着蛮扎眼的。” 花千树不得不佩服起核桃的用心:“竟然这般细致入微,你伺候你家主子我都不见这样用心的。希望那唐修展别是那种处处留情,招惹情债的,招惹了你再辜负你一片心意,你送鞋子之前一定要擦亮了眼睛。” 核桃被调侃得有些窘:“像他这般风流的人才,府里的丫鬟们定然是明里暗里殷勤讨好,像缝缝补补这种小事,多的是人代劳。像我这样蠢笨,一无是处,唐公子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花千树知道自己说话不中听,笑着劝慰道:“我是觉得寻常人配不上我家核桃而已。若是你们两人郎有情妾有意,我自然愿意成全你们,但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可千万谨慎,不能听信他的几句甜言蜜语,痴心错付,要多考验考验他的人品。而且,鞋子这种贴身之物,你现在送给他,有些过于唐突,不够庄重矜持。” “那我应当送他什么?”核桃极虚心地请教。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既然他这么喜欢穿白衫,不若你就做两块香胰子送给他。虽然不值钱,但是稀罕。他每日里早晚洗手净面,也会惦记着你。” 核桃眼前一亮:“我如何竟然就没有想到呢?姨娘,明日便教我吧?” 花千树见她雀跃,心里也欢喜,爽快地点头应下。 其实,她也早就生出了再做香胰子的念头。 鱼丸儿从外面打听过来的消息,令她心里多少升腾起来了希望,她盼着,自己花家还有人生还,哪怕是被官卖,最起码还活着,她花千树还有亲人,她就不是孤军奋战。 假如,真的还有人活在人世,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救出来。 听说,官卖的女婢一个人老鸨也就是顶多花费十两银子,但是想要赎身,那就要听老鸨狮子大开口地漫天要价,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 她现在囊中羞涩,全部的来源就是每月的月例,省吃俭用也所剩无几。鸨娘若是一张口几百两银子,自己到哪里筹集?只能束手无策,眼巴巴地看着家人受苦干着急。 所以,她需要未雨绸缪,提前攒下一点体己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她一不会穿针引线,二不通琴棋书画,可以说是一无是处,又能依靠什么本领? 她经过数日的深思熟虑,打起了香胰子的主意。这玩意对于长安的百姓而言,尚且还是稀罕的物件,若是能受人喜欢,或许就是一个商机呢? 她首先是将目光瞄准了府里的姨娘们。 女为悦己者容,她们费尽心思想要争宠,一定也舍得花费银两在这容貌打扮上,一块香胰子对于她们而言,应当还算不得多么奢侈。 先小试牛刀,一点零花钱应当还是挣得来吧?若是成功,自己再盘算其他的生意。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一醉泯恩仇 花千树那是雷厉风行的脾气,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第二天便让鱼丸儿托人购置了所需的材料,开始钻进厨房里鼓捣。 这一次,花千树做了不少,往里面添加了各种鲜花提炼的花露,也选用了各种不同的模具,里面加了干花,做出来的香胰子,有的像红宝石,有的像白玉,有的像蜜蜡,带着不同的馥郁香气。 核桃极是用心,制作了兰花香气的香胰子,正所谓君子如兰,自己当先爱不释手。 花千树用纸将香胰子一块块仔细包好,送给鱼丸儿与刘妈一人一块,然后便命核桃一个个院子地送过去,就连严婆子那里,也送去两块。 五个姨娘,再加上严婆子,分别六种不同的花香,每人两块。 核桃回来的时候,满脸的气愤,向着花千树发牢骚:“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姨娘你好心给她们送东西用,她们还不识好歹,满脸嫌弃,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尤其是鸾影姨娘,竟然当着我的面,就将那块香胰子随手丢在了院子里。简直气死我了。” 花千树也不过是“嘻嘻”一笑:“我原本也没有安什么好心,是将她们几人当做摇钱树的。她们这般反应也无可厚非。估计啊,这鸾影一定是以为我想巴结她,而挽云等人则是以为我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核桃这才多少解了一点气。 厨房里面人来人往,并非是制作香胰子的好地方。 花千树暗自盘算着,能不能将地方挪到自己院子里?将门一关,别人看不到制作的程序,才会有神秘感,也不会有人模仿。 她问过核桃,核桃说院子里还有一点木炭,是冬日里取暖用的,还堆积在杂物房里,并没有退回去。 一股脑地搬出来,连同炭盆。 花千树还没有琢磨出怎么盘一个炉灶,倒是先有了另外一个念头。 她想吃烤羊腿了。 自己父亲与哥哥们从塞外学来的吃法,将羊腿用铁钎扎上十几个眼儿,盐巴与调料腌制入味之后,刷上蜂蜜,架在炭火上面烤,直到外皮靠得红润酥脆,吱吱冒油,取一把小刀片片儿,蘸着辣椒面等味碟吃,入口酥烂醇香,滋味鲜美,齿颊留香。 一冒出这个念头来,花千树就觉得口水肆意,在口腔里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其他的事情都要靠边站。 果断拿出银钱,让鱼丸儿帮忙买了一条大羊腿回来,提前腌制入味了,便在院子里架起炭盆开烤。 炭火舔炙着羊肉,一会儿便散发出诱人的浓香,顺着夜风飘散出去,在霓裳馆的上空盘盘绕绕。 核桃咽了一口口水:“没想到,姨娘你竟然还会做菜。” 花千树很想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一声,自己只会烤羊腿,烤地瓜,但是觉得说出来极没有面子,就讳莫如深地点点头:“这算什么,改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牛皮是吹出去了,反正是改日。 终于忍不住诱惑,用小刀小心地片下一片,丢进嘴里。 这表皮是最好吃的,焦香酥脆,而且腌制入味,带着烟火熏烤的独特气味。 分给核桃,一样是赞不绝口。 片下一层,还可以继续烤第二层。 就是嘴里多少有点寡淡。 有人在门口探身看了一眼,然后是第二眼,第三眼,恋恋不舍。 应当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了过来。 花千树佯作未见。 核桃轻声耳语道:“是吟风姨娘。” 花千树将脸瞥过去,毫不客气地问:“有酒没有?” 吟风见她发现了自己,便落落大方地站出来:“女人家喝什么酒?喝多了成何体统?” 花千树撇嘴:“装什么斯文?当我没有闻到过你身上的酒味么?” “你这个女人嘴巴真臭,说话也难听。”吟风一步迈进来,吩咐核桃:“去我院子里,将床底下藏着的那一坛酒抱过来。” 核桃看一眼喜形于色的花千树,站着没动地儿,倒是吟风跟前的小丫头立即一溜烟地跑着去了。 “我嘴巴臭,你的也香不到哪里去。就不能说句正常话吗?” 吟风轻哼一声,大气凛然道:“看你如今还算是顺眼,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一笑泯恩仇,只要你陪我干了那一坛酒,咱们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那你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站着喝罚酒么?过来坐下吧!”花千树晃晃手里的刀子,忽略掉她伪装的傲慢与无礼。 吟风自己顺手抄了一个蒲团,一撩裙摆,便大大咧咧地在花千树对面坐下来,毫不客气地抢过她手里的刀子,试了一下便丢到一旁,从自己怀里另外摸出一把精致的乌金锻造的小刀子来。 “你那把刀子是用来切豆腐的,拿来切肉,这肉都要被你蠢哭了。这刀子送你,作为今日吃肉,还有你送我东西的报酬。” 花千树瞥了一眼她手里那把小刀,巴掌大小,没有任何装饰,灰不溜丢的,不过却闪着幽幽的寒光。 “杀过人的?” 吟风挑眉:“怎么,怕了?” 花千树轻嗤一声:“笑话,我花家人战场之上横扫千军,身上背负的人命何止千条万条?会怕你一个切黄瓜菜的小匕首?” “真能吹,天花乱坠,说的好像是你的功劳一般。” 小丫头将酒坛抱过来,吟风一巴掌拍开泥封,拔开塞子。核桃已经取来了茶杯,担心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吟风一瞪眼:“一边玩去,我又吃不了你家主子。” 核桃憨笑一声,就不好意思地一边说话去了。 炭火“哔哔啵啵”,欢快地跳跃。有羊油滴落下来,掉进炭盆里,就腾起一阵冒着羊膻味的青烟。 两人面对面,一开始闭了嘴不说话,接连酒到杯干,连饮三杯,方才长呼一口浊气,一会儿就全都脸上浮起了红晕。 “看不出来,酒量可以啊。”吟风斜着眼睛调侃。 “彼此彼此。”花千树喝得畅快,兴致也高昂起来。 “好久没有这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吟风盯着眼前跳跃的火焰,眸子里满是浓浓的怀念。 “当初在山上,日子虽然清贫,也经常被呼来喝去,但是发了偏财的时候,就会有肉吃,有酒喝。不过大多都是呛嗓子的烧刀子,几文钱就能灌满了肚子,一口下去,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顺着喉咙刀子一样划下去,热辣辣的。”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酒疯子 花千树也轻叹一口气:“我最喜欢喝父亲和哥哥们的庆功酒,一直提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一家人推杯换盏,将践行时候就开封的酒留着这个时候喝。有的时候,一仗打下来,一年半载,那酒都酸了,寡淡的还不如白开水。但就是这种酒,最能让我们一家人喝出团圆的味道来。我喝多了就又哭又笑,趁着酒劲捣乱闯祸,父亲也从不怪我。” “如此说下来,你这个将军府里的大小姐当得也提心吊胆,比我这土匪婆好不到哪里去。都是脑袋掖在裤腰带上。” “这话真粗俗。”花千树撇撇嘴,不过也勉强算是话糙理不糙。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喝得痛快淋漓,很快就勾肩搭背。 “我的理想就是将来做一个义薄云天,行侠仗义的女英雄!”喝了酒之后的吟风豪气千云。 花千树想,她不敢谈理想,因为她的理想太遥远,也说不出口。 所以,她说:“我的理想是做一位横扫千军万马,仗剑笑傲沙场的女土匪!” 吟风“咯咯”地笑:“当土匪?你醉了吧?不是应当是女将军吗?当土匪是嫁不出去的。” 自己家人披肝沥胆,保卫家国,最终却不得善终,自己怎么可能还去傻傻地出生入死? 她惺忪着醉眼:“那我就嫁个土匪,生一窝小土匪。一窝不够就两窝,组成一个势不可挡的骑兵营。” “没羞没臊。”吟风指着她鼻子:“当土匪婆子哪有在这王府里穿金戴银的好?给王爷生一个小世子,你就是王妃。” 花千树“吃吃”地笑:“你跟他睡过了,自然就说他好。” “呸!”吟风唾了他一口:“当我不知道么,你早就跟王爷偷偷摸摸地睡过了吧?” 花千树笑得前俯后仰,身形不稳,差点就仰面摔过去:“我若是睡了七皇叔,他会气得撞墙的。” 吟风伸出手指戳她的心口:“跟我还装?你们这是名正言顺,又不是偷情,一个藏着掖着,不肯承认;另一个翻墙越脊,来无影去无踪。是不是这样很刺激?” 花千树觉得痒,花枝乱颤,也去挠她:“你也学会胡说八道了?这是谁在背后胡乱编排我?” 吟风一本正经:“自然是我亲眼所见,王爷的身形虽快,但是那一身烟色锦服我可看得清楚明白。我差点惊叫出声,招呼大家捉奸夫呢。” “你才有奸夫!”花千树整个身子都扑上去,两人醉得迷迷瞪瞪,扭做一团。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核桃懵懵懂懂地问:“这算不算是臭味相投?” “我家姨娘说,这叫做英雄惜英雄,惺惺相惜。” “她们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再像上次那样鼻青脸肿的?” “都已经醉成这样了,估计站都站不稳,还怕她们打架吗?不过,她们说的话有点大逆不道。我们还是闭好门以防万一,可别被人听了去,惹出什么是非来。” “就是,这两个主子真不让咱们这些做下人的省心。”核桃深以为是。 两人计较一定,核桃便出来关门。 夜放就面沉似水地站在门口,那张脸拉了老长,就仿佛是淬了寒冰,令人一望便遍体生寒。 核桃吓得两条腿一哆嗦,就跪在了地上。 吟风跟前的小丫头捂着嘴笑:“你没喝酒也醉了吗?” 夜放就一直站在那里,负手而立,也不知道究竟来了多久,又将院子里两人的话听去了多少。夜色里的眸子愈加晦暗不明,云卷云舒。 核桃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吓得头也不敢抬,还听到自家姨娘赖在吟风身上胡言乱语,不对,是豪言壮语。 完了,自家姨娘这一次是真的要玩完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有朝一日,我若是做了山大王,我就让你做我的婆娘,救你脱离苦海,咱们天天喝酒吃肉逛花楼,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捉回山上去,给咱们说书捶背倒洗脚水。 咱们也造一座霓裳馆这样的院子,就叫盘丝洞,养他娘的一窝,让他们轮流伺候。三六九,二五八,见天抻着脖子盼,斗得像斗鸡一样。好过守在这一亩三分地,看他七皇叔的脸色,见天心惊胆战的,我小命都差点交代在他的手里。” 吟风无奈地推她:“你酒风真差,喝了这么一点,就跟个疯婆子似的,你是放酸了的庆功酒喝多了吧?” 花千树“嘻嘻”地笑,笑着笑着就哭:“我喝多了又怎样?反正哥哥们都从不怪我。我只要喝多了,他们什么都会依着我,我要天上的月亮,他们也会去摘,所以,我最喜欢喝醉了。” 这些时日里压抑的委屈与心酸一股脑地倾倒出来:“现在,我都要死了,也没人哄我了。” 这话引得吟风也鼻子一酸,想起自己的灭门之祸,最初的孤苦伶仃,“扑簌簌”落下泪来,一把抄起酒坛,痛饮一口,然后递给花千树:“喝吧,一醉解千愁,喝多了,就不委屈了。我当初就是这样过来的。” 花千树挣扎着去接那酒坛,还未靠近,酒坛便被一只大**了过去,自己扑了一个空。 “谁抢我的酒?”她胡乱比划:“银子,男人尽管抢,唯独这酒,可是我的心头好!” 吟风抬脸,一脸惊愕:“王爷。” 完了。 夜放紧抿薄唇,一身的怒气:“你回去吧。” 吟风顿时如逢大赦,迫不及待地起身。花千树像是一只八爪鱼一般,紧紧地搂着她不放:“美人,你要做什么去,咱们酒还没有喝完呢。陪大爷我干了这一杯,大爷我给你唱小曲。” 这都哪跟哪? 夜放大手一捞,抓住她手心的衣裳就拎了起来。 她费力地扭过脸来,冲着夜放呲牙一乐:“妞,给爷香一个。” 吟风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女人这不是找死吗? 可不是我不讲义气,是你这话突突得太快,我拦也来不及啊。 自作孽不可活,咱们还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 夜放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吟风眼尖地看到他的腮帮子动了动,好像要吃人了。 自己这二两肉应当不够他塞牙缝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识相地往外走。灰溜溜地走到门口,核桃满是央求地冲着她连连作揖。 核桃也害怕,她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明明白白喘气的了,可怎么活? 还不如给我来一棍子,让我也挺尸得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来,一块睡! 吟风脚下一顿,也觉得自己就这样开溜太没义气,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劲头,一扭脸,脸上就忍不住抽搐。 花千树被夜放的大手揪着后心,或许是这个姿势有点难受,也或许是腰带勒住了腹部,“哇”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吐了一个翻江倒海。 夜放的手一哆嗦,差点就将她整个人丢出去,忍了再忍,紧咬着牙关。 吟风一缩脖子,拨开核桃,灰溜溜地就带着小丫头逃了。 夜放就像拖死狗一样,将花千树拖进了屋子里,“嘭”的一声关了门。 怒火差点就掀了屋顶。 夜放将她直接丢在床上,花千树就势打了一个滚儿,滚进床里面,笑眯眯地拍拍身边的空地儿。 “美人儿,来,一块睡。” 屋子里没有点灯,只有清凉的月色顺着花窗照射进来,在地上铺展一地的水银。 夜放将手紧握成拳头,站在床边,愤怒地盯着床上的人。 “花千树,你这是找死!” 花千树竟然有所觉察一般打了一个冷战,冷不丁地睁开了眸子,迷迷瞪瞪地盯了夜放半晌,然后微微勾起唇角,笑得犹如朝花烂漫。 “七皇叔!” 夜放的心便一阵如水荡漾。 她却是重新合拢了眸子,睫毛轻颤,眼角处,缓缓淌下一滴热泪来,红唇噏动,带着鼻音低声呓语。 夜放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待到听清她说的话,身躯一震,整个人瞬间犹如石化。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急切,带着酸涩,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般。 花千树却不再说话,声音里“嘤嘤”的带着哭腔,眼泪肆意。 夜放缓缓直起身子,整个人就如同雕塑一般,在她床前一直站着,静默地望着她的脸。 朦胧的夜色里,他剑眉紧蹙,鼻翼噏张,喉结上下滑动,显而易见的激动。他似乎是犹豫挣扎了许久,方才在花千树的床边坐下,缓缓抬起手,将她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擦了去。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 花千树啜泣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就像是小猫轻哼,然后睡得香沉。只有眉尖偶尔轻蹙,小脸恬静犹如月色 夜放在她床边一直坐了许久,剑眉拧成一个好看的疙瘩,似乎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最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扯过被子,帮她盖好,然后推门出去,纵身一跃,消失在廊檐之上。 花千树醒过来的时候,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核桃蜷缩在她的脚底下睡着了。 她一起身,核桃就立即被惊醒了,忙不迭地揉揉眼睛:“姨娘,您醒了?喝水不?” 花千树坐在床上愣怔了半晌,方才骂了一句:“妈蛋!吟风这酒怕不是闷倒驴吧?” 核桃撇撇嘴:“感情姨娘酒劲儿还没有过,哪有说自己是头驴的?” 花千树晃晃脑子:“小屁孩懂什么?这闷倒驴是一种烈酒,就算是驴喝了也闷头就倒。” “您若是闷头就倒,倒是好了,省得胡言乱语,乱嚷一通。” 花千树心里骤然一惊:“我说什么了?跟吟风吵架了?” “你们喝了酒关系那么铁,怎么会吵架呢?你说要抢许多的美男,建一座盘丝洞,跟吟风姨娘共享呢。” 花千树呲牙一乐:“果真酒壮怂人胆,我喝了酒原来是这样豪气盖世。就算是来一头猛虎,我也能将它干趴下。” 核桃凉凉地道:“确实,王爷都被气疯了,老虎算什么?” “什么?”花千树讶然抬头:“七皇叔?他听到了?” 核桃“嗯哼”一声:“非但是听到了,还是他将你拖进屋子里来,也不知道你又乱说了什么。” “噗通”一声,花千树的身子重新重重地栽了下去,嘴里自顾念叨:“我还没有醒酒,这是在做梦。” 徒劳地挣扎了半晌,将被子撩开:“我渴了。” 核桃给她倒了一杯凉茶,她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方才浇了喉咙里的火。 “爱咋咋滴吧,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个比喻核桃听着总觉得有点扎耳朵,可是又很适合自家主子现在这幅颓败的样子。 “不对呀,”花千树扭过头来:“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拦着我?就这么让我口无遮拦地胡言乱语?不行,我找吟风算账去,吃酒的时候哥俩好,危险一来,怎么就连点义气也不讲?” “您快拉到吧,姨娘,这么丢人的事情您还要振振有词地去兴师问罪,折腾得大家伙全都看笑话吗?再说,吟风姨娘昨夜里也喝多了,走路都不稳了。” 花千树这才觉得勉强心理平衡了一点。 看来不是自己酒量差,而是酒不好,上头! 她与吟风两人全都睡了一上午,下午方才醒来。吟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昨夜里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忘得八九不离十了。 两人见面,相视一笑,便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吟风冲着她挤挤眼睛。一张口还有满嘴的酒气:“昨夜里怕是凶猛得不要不要的,将王爷给吓着了吧?” 花千树轻哼:“吃酒时倒是说得义薄云天,见我大祸临头你溜得比兔子都快。” “我倒是想惹祸上身,可惜王爷看都不看我一眼。谁让你那般勾人呢,王爷见天翻墙越脊地偷偷过来宠你。难为七皇叔将你的院墙垒那么高,这不是难为自己么?也多亏了身手了得,否则出来进去的还要随身带条绳子。” 上次因为凤楚狂,严婆子折腾着捉奸,将院墙上全都加了碎瓷防贼,那些功夫不济的,想要扒墙头的确费力,可是像七皇叔这般飞檐走壁不费吹灰之力的,也不过是个摆设。 花千树只当做吟风是在调侃自己,浑然不将她的揶揄放在心上,只是疑惑地问:“带绳子做什么?” 吟风漫不经心地道:“还能做什么?带条绳子好爬墙呗,难不成陪你跳鸳鸯绳?” 花千树不由就是心里一动:“我去看看。” “看什么?”吟风在身后疑惑地追问。 “看看怎么爬墙?” 吟风“嗤嗤”的笑:“听风就是雨,这是什么脾气?” 一转眼的功夫,花千树已经出了霓裳馆,并未与她贫嘴。 她径直去了鸾影的院子外墙。 吟风的话令她突然冷不丁地想起那个跳绳的女鬼。 正文 第七十五章 黑寡妇 众人被下毒那天,鸾影是唯一一个见过那“女鬼”的人,花千树很想从她口中获取一点线索。但是鸾影对自己有极深的敌意,自己即便是好言好语地询问,她也未必肯实打实地说,也许还会少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她曾苦苦思索那日里事情发生的经过,以及听到鸾影惊呼之后,这些姨娘们先后涌入院子里的顺序。 她可以确定,几人都在,而且是蜂拥而至。 唯一可以完全排除疑点的,就是鸾影。 因为现场有硝烟的味道,如果是她调虎离山的话,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按照最初猜测,此人得手之后,是借着烟雾隐藏身形,翻墙而出。 会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 她绕去鸾影的院墙一侧查看,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在墙头发现了一道不浅的划痕,就像是用利器刻了一道。露出青砖里面的结构来。 这一发现,令她有些欢喜,与她适才的有些猜测相吻合。 对方这分明是利用带着铁钩的绳索攀爬上墙头逃走的。 虽然不能证实什么,但是最起码,可以推测此人对于武功顶多也就是略懂皮毛,轻功并不怎样好。 夜幕青若是想派人除掉自己,不会派出这样草包的人出马。 那人应当就在这霓裳馆里,与自己有什么恩怨。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府里守卫森严,扮鬼之人若是逃出霓裳馆,就不怕被人发现行藏?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扮鬼之人得逞之后,并未逃离,而是立即返回了霓裳馆? 简单计算一下时间,他不会飞檐走壁,若是绕过这院墙,从院门进入,直奔厨房下毒。时间上应当不允许他换掉衣服,重新梳理发髻。而当时正是众人蜂拥而出的时候,他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的装扮未免太扎眼,这若是被人看到行迹,可就彻底露馅了。 所以,还有第二种可能——有捷径,还有内应。 花千树左右扫望一眼,鸾影的院子是与吟风和晴雨前后相邻,攀墙入院并非难事,不过吟风手底下有功夫,除非,此人乃是吟风指使,否则,他绝对不会绕道吟风的院子,自找麻烦。 她又走到晴雨的院墙跟前,前后逡巡,仔细查看,幸运地在墙头的碎瓷片上面,发现了一缕被挂扯的丝线! 颜色极浅,有点发青,却并非是纯白的色泽。而且看质地,还是丝织品。 这个府里,能穿丝织品的人不多。莫非那女鬼一身白衣之下,罩着的,是一件青白色丝缎里衣? 可不可以由此推测,这“女鬼”极有可能,是惊吓了鸾影之后,翻墙而出,然后攀墙翻入晴雨的院子,换掉身上的衣服,混入看热闹的人群里,或者就近潜入厨房下毒! 墙根之下,再无线索。 那么,问题也就来了,他为什么唯独选中了鸾影下手? 又为什么选择晴雨的院子作为逃生之用,他就不怕被晴雨发现自己的行踪吗? 还是说,这人就是晴雨院子里的? 总共也不过是三个人,晴雨,寥寥,还有一个粗使丫头。 出事的时候,晴雨是先自己一步赶至鸾影的院子,但是并不能排除她勾结或者指使别人下毒的可能。 哪里能是突破点呢? 毕竟只有自己的猜测没有用,没有证据和说服力。 还有就是,对方想要调虎离山方法很多,为什么非要装神弄鬼,这样大费周折? 她又为什么单单针对自己?自己在夜放与老太妃跟前又不得宠,完全可以排除争宠的可能。就因为以前的几句口角,便这样睚眦必报? 花千树翻来覆去地想,思索其中的各种可能性。 第二天晚上大家伙坐到一起,便聊起了花千树送给她们的香胰子。 最先开口提起的是凤檀,她向着花千树道了谢,一直夸赞那香胰子极是好用,用它洗了手脸,觉得神清气爽,滑不留手。 吟风这次对着花千树说话也客气了:“用来洗帕子还凑合,洗得蛮干净,晾晒干了之后,香气还在,免了香薰的麻烦。” 挽云讥讽道:“丫头跟我说,这玩意儿用来洗衣裳的确不错,拿来洗脸,我反正不敢。” 众人七嘴八舌,花千树只笑而不语,看似并未放在心上。 她今天晚上讲的故事是《西游》话本里,唐僧师徒路过盘丝岭,火烧盘丝洞,与那七个蜘蛛精的段子。 她讲到那蜘蛛精挽袖提裙,跑去厨房里给化缘的唐僧做斋饭,用人肉裹了面糊进油锅里炸,吓得鱼丸儿一惊一乍。 众人全都捂着心口:“晚上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讲起猪八戒见到蜘蛛精在汤水里洗浴,起了色心,变作一条大鲶鱼在几个蜘蛛精腿间钻来钻去,小丫头们赤红着脸,婆子则笑着打趣:“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后来,又讲起七只蜘蛛精脱了衣服,从肚脐里咕嘟嘟地冒出鸭蛋粗细的蜘蛛丝来,众人都觉得纳罕,议论得热闹。 晴雨最是喜欢给花千树挑刺,撇撇嘴:“尽胡扯呢,这肚脐总共多大,怎么能钻出鸭蛋那么粗的丝来?” 手舞足蹈地用手比划,就听到“哎呀”一声惊叫,整个人直条条地跳起来:“什么东西咬我?” 丢了手里罗扇,抬起手来掐着手指肚:“疼死我了。” 旁边丫头不敢怠慢,从一旁树枝上取下灯笼,晴雨凑过去看,手指肚已经开始泛红。 “应该不会是有蛇吧?”一个婆子随口问:“后面园子里杂草太多了。” 一句话惹得众人都心惊,左右张望,唯恐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小丫头就在晴雨坐着的杌子附近找,只见一只八脚花爬虫急匆匆地钻进一旁砖缝里去了。 “是蜘蛛!” 小丫头刚听完花千树讲的故事,大惊小怪地惊叫:“成了精了,这蜘蛛后背上还背着一点朱砂。” “红的?”花千树立即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好像是黑寡妇。” “黑寡妇是什么?”晴雨疑惑地问。 有婆子代替花千树做了回答:“黑寡妇就是一种有毒的蜘蛛,被它咬了之后会中毒的!” 晴雨立即大惊失色:“不可能吧?” “说不准的。”花千树凉凉地道:“这黑寡妇神出鬼没的,草丛石缝,不一定就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小丫头也吃惊,掰了一根树枝,去砖缝里找,哪里还有影子? 花千树一脸幸灾乐祸:“可别说我没有提醒你啊,赶紧请府里大夫过来看看,这被黑寡妇咬了可不是小事,万一毒气攻心,可能会全身起泡腐烂,或者一命呜呼了呢。” “你少危言耸听!”晴雨顿时有些恼火:“一个小虫子而已,就能要了命?不过是有一点麻而已。”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晴雨身上有古怪 “不信你问别人。”花千树笑眯眯地道:“防患于未然,否则等到毒发可就晚了。” 挽云上前关切地问:“我去将府里大夫请过来吧,没事更好,也就心安了。” “不用!”晴雨忙不迭地阻止,声音有点高。 “这可不是小事啊。” 晴雨有些慌乱,显然花千树的话,她还是放在心上的:“万一只是普通的小虫子呢?这么晚了,跑去请府上大夫,若是惊动了老太妃,岂不是要怪我大惊小怪?” 一旁吟风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道:“花姨娘没有吓唬你,若真的是黑寡妇咬的,还是看大夫的好。以前我们山上就有一人被黑寡妇咬到,当时不以为意,结果废了一条腿。” 这话吓得晴雨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握着手指的手开始抑制不住地哆嗦。 挽云也被吓到了:“还是请个大夫稳妥。你等着,我让酒儿跑一趟。” “我都说了不用!” 晴雨的声调更高:“我偏就是不信这个邪。再说了,还不一定就是被什么黑寡妇咬到了。” 众人再劝,她依旧执拗得不听,一狠心,将手指放进嘴里咬破,然后使劲挤出几滴血来:“我将毒挤出来也就没事了。” 众人都有点畏惧,害怕那黑寡妇再悄无声息地钻出来行凶。左右看看,未等那蜘蛛精们被孙悟空降服,就各自散了去了。 核桃好奇地问花千树:“晴雨姨娘真的是被什么黑寡妇咬着了吗?真的有性命危险?” 花千树摇头:“不是,不过是一只寻常可见的小蜘蛛罢了。” 核桃愈加疑惑:“那您为何要吓唬晴雨姨娘呢?您看她脸都吓白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哆嗦。” 花千树抱着手鼓走在前面,突然就顿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你难道就不觉得,这晴雨姨娘有点奇怪么?” “奇怪什么?” 花千树略一思忖:“她明明怕得要命,却为什么坚持不肯看大夫呢?”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我也自小就怕大夫,尤其是他们手中的银针,从他们门口过,都要远远地绕过去。”核桃理所当然地道。 “可吃药被针扎与活命比起来,哪个重要?” “还用说么?” “那就对了,吟风都说得那样厉害了,她都一点不为所动。我听说过讳疾忌医者,但是像她这般,一提起大夫就色变的,可从未见过。她的反应未免太过于激烈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核桃佯作思索片刻,莫测高深地道:“莫非晴雨姨娘是得了什么见不得光的病症,害怕大夫知道么?” “这是唯一解释得通的理由,而且这病症,比要她的命还要厉害!”花千树斩钉截铁地道:“她身上有古怪。” “能有什么古怪?”核桃不喜欢动脑子,只喜欢动嘴,立即虚心追问。 “我有猜测,但是很费解,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花千树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核桃,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家浅月姨娘死的那几天,难道就一点反常也没有吗?” 她突然就跳跃了话题,核桃一时脑子慢,没有跟上,一愣之后方才回道:“没有,跟往常一样。” “那她前一夜去了哪里你也不知道?” 核桃愧疚地摇摇头:“我夜里睡得太死,姨娘什么时候打开院门出去的,我都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自己端着木盆去水缸里舀水,不慎失手,木盆掉落在地上,我才惊醒。害怕姨娘起夜有什么吩咐,慌忙起身出来,就见她失魂落魄的,一身凌乱,像是与人刚打了一架一般。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问她有什么吩咐,她一直低垂着头,憋着不说话,只是一直说没事,自己就回了屋子了。都怪我过于马虎,竟然没有觉察到她的反常,又没心没肺地回去睡了。” “那第二天呢?” “第二天她就一直没有起床,不吃不喝,眼睛又红又肿。我问她,她就说身子不舒坦,只想安静。后来,后来就......” 核桃重新提起浅月的死,愧疚得语无伦次,哽咽住了。 花千树沉吟半晌不语,自顾一路想心事。 回到院子里,方才自言自语一声:“究竟能是为了什么呢?” 第二天,众人因为晴雨被蜘蛛咬伤一事,全都心有余悸,跟严婆子说了,去库房里领了一些硫磺粉来,往园子里边边角角的撒了。 核桃也讨要了一些,洒在屋子里的角落里,还有墙根底下。 听说硫磺粉可以杀虫,一些潮虫也畏惧硫磺粉的气味,如此便不敢接近了。 屋子里这几日的确多少有点潮气,花千树叮嘱鱼丸儿,这几天天气潮,体内湿气重,早起不如煮点红豆薏米粥来吃,也好祛湿。 鱼丸儿极痛快地应下了。 第三天晨起,小厨房里果真煮了红豆薏米粥。 核桃得了花千树的授意,一直守在厨房里,半晌午的时候才回来,一言不发地回去自己房间,倒在床上,闷声不说话。 花千树坐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动静,知道是核桃回来了,听她踢踢踏踏地径直回了自己房间,以为她身子不舒坦,就撩帘走了进去。 核桃依旧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没听到她的脚步声。 “核桃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花千树出声关切询问。 核桃撩开被子,慌忙坐起身来,花千树见她眼圈红红的,好像哭过鼻子。 “谁给你气受了?” 核桃摇摇头,默然半晌,方才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没事,就是在气自己呢。” 花千树在她身边坐下,笑着道:“第一次见还有人跟自己过不去的,这有了心事的女孩子啊就是多愁善感。” 这话一说,核桃顿时就“扑簌簌”落下泪来:“我以后再也不惦记那个唐公子了。” 果真是与唐修展有关系,花千树将手里帕子丢给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真难看。说吧,唐长老怎么招惹你了,姨娘我替你出气。” 核桃擦了眼泪,自己还没有开口说话呢,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适才,我听鱼丸儿说唐公子来了,就想将那香胰子给他送过去。可是,可是,我们两人说话呢,都被寥寥和酒儿尽数听了去。将我好一顿挖苦,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竟然还肖想唐公子。说话极难听,我都臊死了,简直无地自容。”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脚踏两只船? 花千树“呸”了一声:“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庄稼呢?她们尽管胡说八道去,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唐公子都说喜欢你了,那还怕什么?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你也不要太妄自菲薄了。那唐公子也只是凡夫俗子一个,不过是会弹两首风骚的曲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而已,其他的未必比得过你。” “酒儿她们经常挖苦我,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我难受的,是那唐公子的态度。” “唐修展怎么说?” 核桃又情不自禁红了眼圈:“他跟寥寥和酒儿解释,说不像她们想的那般,我们不过是寻常交情,让她们千万不要误会。或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可是这样说话,又将我置于何地?他那日里跟我说的那些暧昧话还作数么?” 花千树无奈地笑笑:“一点微末小事,你就至于这样哭鼻子?这府里下人是不允许私相授受的,他这样说也无可厚非,免得你受责罚。” “可他,当时那表情,特别慌乱,就像是急于向寥寥她们撇清关系一般。而且,而且,我这香胰子也送得晚了,他应当是已经有人送了。”核桃委屈地道。 “有人送?”花千树诧异地挑眉:“怎么可能呢?我们就做了几块,你心里都是有数的。” 核桃吸吸鼻子,闷声道:“可他一靠近我,我就闻出来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就是咱们香胰子的气味。” “是什么花的香味?” “好像,是茉莉花。” 花千树半晌沉吟不语。 核桃也觉察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姨娘。” 花千树沉声道:“茉莉花味道的香胰子是送给了晴雨。” 核桃愣了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一定是寥寥私下里送他的!难怪见我与他一起那样生气,说的话也恶毒。而唐公子急慌慌地分辩。” 花千树狐疑地思忖半晌:“无论是谁送他的,也说明这个唐公子怕不是多么专一的人。早一点发现也好,用情不深,也好脱身。日后他若是再说那些甜言蜜语,自己心里也就有数了。” 核桃委屈地点点头:“也多亏听姨娘的话,没有将那鞋子拿给他,否则今日里丢人可丢大发了,自取其辱。” 花千树起身欲走,又转过身:“核桃,你说那日里唐修展的鞋子被挂破了?” 核桃有些奇怪:“是啊,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花千树一脸凝重:“他的鞋子是不是淡青色?” 核桃点头:“我新鞋就是仿照的那个颜色,相差不多。” 花千树心里有了底儿,郑重其事道:“核桃,你听姨娘的,暂时先不要再搭理那唐修展。他若是与你说话,自己也要留个心眼。” 核桃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不追问原因,但是知道一定是有道理。 “那,那适才他问了我许多话,我都如实说了,应该没事吧?” “他问你什么了?” “最初就是聊了一点家长里短,问园子里怎么撒了许多的硫磺粉?” “你怎么说的?” 核桃吞吞吐吐地道:“我,我说,晴雨姨娘前日里被蜘蛛咬伤了,您开玩笑说是黑寡妇,大家全都害怕了,所以撒了硫磺粉驱虫。” “那唐修展什么反应?”花千树蹙眉追问。 “他当时好像挺严肃的,问你为什么要跟晴雨姨娘开这样的玩笑?我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晴雨姨娘蛮奇怪的,分明怕得厉害,却不肯请府里大夫过来。” 抬脸见花千树一脸凝重,沉吟不语,怯怯地问:“没事吧?” 核桃这个丫头实诚,一向不会说谎,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面对着心仪的人,肯定是有啥说啥。 花千树摇摇头,安慰道:“没事。就是突然感觉这唐修展怕是人不可貌相。我们都错看他了,此人信不过。这样,核桃,你现在去严婆子哪里,帮我请个郎中过来,就说是我身子不太舒服,你自作主张去的。” “姨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核桃关心地问。 花千树略一沉吟:“你就跟严婆子说,我这两日晨起总是恶心反胃。” 核桃立即紧张起来:“是不是吃坏了肠胃?” “不是,”花千树摇头:“严婆子问起来,你便这样回答就行。” 核桃应一声,走出去两步,又扭过脸来:“可是姨娘,那严嬷嬷一直对您心里有意见,我若是这样说,她一定不会当一回事儿,不如,我就说得严重一些?” “她详细问起来,你就按照害喜的症状来描述就行。” “害喜?”核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打量花千树:“姨娘,你该不会是......” “我都没有沾到王爷的边儿,怎么可能有喜?”花千树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可严嬷嬷若是误会了,肯定会跟姨娘您过不去的。” 花千树轻轻地叹一口气:“我就是为了让严婆子与大夫来我院子里一趟,她一直眼巴巴地盯着我捉我的把柄,听到这音儿肯定就颠颠儿地来了,我自然就有应对的办法。” 核桃疑惑地眨眨眼睛,仍旧不解其意:“这岂不就是无事生非,给自己招惹麻烦么?” 对于这个核桃,花千树一向是不厌其烦,手把手地教,奈何这个孩子太老实,什么事情都必须要点明了,有点累心。 花千树附在她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她方才恍然大悟,一溜烟地出去,跑着去严婆子那里去了。 果真如花千树所料,核桃请大夫还没有回来,严婆子已经略有激动地跑了过来。 撩帘一进门,就佯作关切地问:“听说花姨娘今日身子不太舒坦?” 花千树靠在榻上,有气无力,见她进来,就作势挣扎着起身相迎。 “没,没有啊?” 严婆子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若是不舒坦,就直接说出来,不能讳疾忌医。这不,核桃已经去请大夫去了。” 花千树略有一点慌乱:“这个丫头,不是说了不让她惊动您吗?不过是一点小毛病而已。” “恶心?想吐?” 花千树略一犹豫,然后点点头:“应当就是这两日吃坏了东西。” 严婆子唇角的冷意更加厉害:“一会儿大夫来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知道了。”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害喜的症状 年过半百的大夫很快就尾随在核桃的身后赶过来,花千树将症状重新描述一遍,伸出手臂给大夫号了脉。 严婆子急切地问:“怎么样,程大夫?” 大夫沉吟半晌,也实在看不出这面色红润的花姨娘究竟有哪里不对,又仔细询问:“姨娘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是吃了什么东西还是睡眠不太好,或者着凉?” 花千树佯作思考片刻:“好像是晨起莫名其妙就开始有些不舒服,喉咙也发痒。对了,最开始闻到园子里有硫磺粉的气味,就直接冲到了头顶。” 大夫狐疑地四周看了一眼,已经是了然:“难怪,姨娘屋子里硫磺粉撒的太多了。您要知道,这硫磺若是点燃,气味有微毒,会对咽喉,眼睛等造成刺激,就连这硫磺粉,身体比较敏感的,也会受不了有所反应。” “难怪如此。”花千树恍然大悟道:“我只以为是多多益善,就一股脑地往床边墙角撒了不少。” 严婆子听闻大夫解释,脸上显而易见的失望,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遗憾。 花千树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大夫略一沉吟,开了个不温不火的方子,交给核桃,叮嘱她将院子里的硫磺粉清理了,严婆子转身便想走。 花千树忽然出声道:“晴雨姨娘恶心反胃也有一些时日,会不会也像我这般,是对什么东西比较敏感呢?” 严婆子猛然转过了身子:“你说什么?” 花千树好像突然觉察失言一般住了口:“我说错了什么吗?” 严婆子有点亟不可待:“你说晴雨姨娘也有这种反应?”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闻不得油腥味道,一闻就吐。而且听丫头们说,就连癸水都有两个月没有来了。” 严婆子面上明显就欢喜起来,兴奋地搓搓手:“程大夫,麻烦你再去给晴雨姨娘诊断诊断?” 花千树慌忙阻止:“晴雨姨娘怕给您添麻烦,所以不肯看大夫,就连前日夜里被黑寡妇咬了手指,都自己忍了。” “啥?黑寡妇?”严婆子嗓门立即就提了起来。对于年纪略大些的人,自然懂得这黑寡妇的毒性。 老大夫也相跟着道:“被黑寡妇咬了可不是小事,晴雨姨娘怎么可以这样漫不经心呢?” 严婆子也急了,不由分说地拽起老大夫就去了晴雨的院子,带着想要讨赏的急切。 花千树自觉地拎起药箱,跟在两人身后。 晴雨也与花千树一般,此时正躺在床上歇着,两个丫头在院子里说话。 严婆子进门不用禀报,直接推门而入:“晴雨姨娘这大白天的,怎么也赖在床上了?可是身子不舒坦?” 晴雨慌忙就要撩开被子下床,被严婆子一把摁住了:“身子不舒坦就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嬷嬷我又不是外人。” 晴雨便顺水推舟,重新躺回去了。 “今日身子有点乏,这不是想歇一会儿。” 严婆子笑得脸上堆满了褶子:“看,婆子我就是姨娘肚子里的蛔虫,就知道您今儿个身子不得力,就带了府里程大夫过来给你瞅瞅。” 晴雨面上一阵难以掩饰的慌乱:“不用,不用!我好生生的呢。” “你看你今天脸色都有些苍白了,还不肯承认?听婆子我的话,让府里大夫给你看一眼,若是没事儿也就放心了。” 晴雨焦急地连连摇头:“真的不用!我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身子有点乏,睡一觉就好了。这样兴师动众地做什么?” 严婆子不听她的话,直接起身招呼候在门外的老大夫:“进来吧,程大夫。” 花千树手里攥着药箱不撒手,就跟在程大夫身后走了进去。 晴雨一扭脸,脸色就不太好看。 “花姨娘?这是哪阵妖风竟然把你给刮进我的院子里来了?” 花千树笑意盈盈地抬抬手里药箱,对于她的嘲讽丝毫不以为意:“住得这样近,都没有来晴雨姨娘这里串过门,今日这是自己寻了一个借口,跟着府中大夫过来给晴雨姨娘请个脉。” 晴雨一声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就直说吧,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花千树“呵呵”一笑:“看晴雨姨娘你说的,我今日可是一片好心。前日里你被黑寡妇咬伤,大夫说这可不是小事,必须要看一眼的,否则毒入五脏六腑,就算是请大罗神仙来,也是没用。” “我可不信你花姨娘有这样好心,再说了,那也不过是寻常蜘蛛而已,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好的很,就不劳你操心了,请回吧,寥寥,送客。” 她前日里还怕得要命,今天竟然就知道那蜘蛛并不是黑寡妇。 花千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看到过那蜘蛛,但是她知道,知晓这只是一个玩笑的,除了她自己,还有核桃,再就是,唐修展。 若是说两人没有丝毫关系,花千树不信。 寥寥上前驱赶,毫不客气。 “别啊,”花千树依旧笑得挺灿烂:“我今日也是一片好心,等大夫给你请完脉,确定无恙,我立即就回去。” 两人唇枪舌战,老大夫已经在晴雨床前的杌子上坐了下来,向前伸出手:“晴雨姨娘除了恶心呕吐,还有其他症状没有?” 晴雨向后瑟缩了一下身子,不肯请脉,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什么事情也没有。” 严婆子也只是当她矜持,一把拽过她的手:“就算是没有也要让大夫看看。这被黑寡妇咬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啊,不就是请个脉吗?又少不了一块肉,晴雨姨娘怕什么?”花千树在一旁添油加醋。 晴雨挣扎了两下,奈何严婆子枯瘦的手却气力极大,钳制得紧。 脸色就有点急:“花千树,你这究竟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非要让我请脉?” 花千树眨眨眼睛:“晴雨姨娘确定要让我一桩桩,一件件如实说出来吗?” “你想胡说八道什么?!”晴雨顿时色厉内荏。 花千树轻咳一声:“晴雨姨娘说什么也不肯诊脉,莫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别是什么传染人的症候,你说出来,兴许大夫能帮你呢。” 严婆子不懂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究竟有什么机锋,只是觉得大夫自己已经兴师动众地请了过来,给晴雨请个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再加上晴雨一再推拒,令她多少也有点起疑。可别真的像是花千树所说的,染了什么传染人的疾病,这一个院子里住着,一个锅里吃饭,可了不得。 她将晴雨的手腕往前一拽,绷紧了脸:“就让大夫给你看一眼,不就安心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中了圈套 晴雨愤恨地咬牙瞪着花千树,气急败坏:“分明是花姨娘造谣生事,您也信吗?” “婆子我这是为了晴雨姨娘您的身子着想。” 向着老大夫使了一个眼色。 程大夫将手指搭在她的脉上,还未来得及凝神细看,晴雨已经使劲挣脱了回去。 程大夫摇摇头:“晴雨姨娘这脉象很弱啊,明显气血亏损。” 严婆子仍旧怀揣着希望:“其他的呢?” “没能看个明白。就是觉得这气血未免有点......” 严婆子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不再理会老大夫的后半句话,敷衍道:“没事就好。女人嘛,身娇体弱的,有几个气血充沛的?” 晴雨明显舒缓了一口气,微微勾起唇角,挑衅一般望向花千树:“你可还有话说?” 花千树心里一阵懊恼,耸耸肩:“就说晴雨姨娘你最近脸色极差,原来是气血亏损。多亏了今日大夫给看了,平日里可要多吃点参汤枸杞一类的补补。你就不要感谢我了,姐妹一场,大家不用客气。”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花千树感叹一声:“果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和严嬷嬷好心来看你,竟然还落不着好。” 点完火,丢下药箱,转身便走了。 出师不捷,花千树满腹的疑惑,就像线团一样,打成了一个结儿。 难道,自己的猜测真的是错的? 晴雨姨娘压根就没有身孕,那她又为什么这么害怕请脉呢? 假如她没有怀孕,那么自己以前的所有猜测,也就被尽数推翻了。 她坚信,自己怀疑的方向是正确的,可是,怎么又出现转折了呢? 突然而又猝不及防,令她匪夷所思。 她满腹狐疑地回了自己院子,核桃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在藤椅上躺下,微眯了眼睛。 院子里的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有火红的花瓣飘落下来,掉落在一旁的水缸里,在水面上随风荡漾。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悄然萌芽,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她想捉住,却又轻快地溜走了。 院子外面脚步声匆匆,是核桃的脚步,她能听得出来,不是轻盈而欢快的,而是鞋底摩擦着青石板,有点闷。 “姨娘,姨娘。” 人还没有进门,先是兴奋的压低了的声音。 花千树从思索中被打断,睁开眼睛:“怎么了?看你跑得满头大汗。” 核桃神秘兮兮地走过去,将手里一张字条递给她:“姨娘您看,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花千树一边接过来狐疑地打开,一边好奇地问:“哪里来的?” “唐公子,呸,唐修展那个小白脸身上掉下来的。” 花千树手指一顿:“怎么这么巧,被你捡到了?” “适才我在晴雨姨娘院子门口等着您,瞧见寥寥鬼鬼祟祟地出了霓裳馆。我瞅着不对就悄悄跟了出去。见她与唐修展在背人处说话,偷着就塞了这字条给唐修展。他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将它揉成一团,想塞进袖口里。结果,因为手忙脚乱,这纸团从袖口里又带了出来,掉落在地上。我待二人离开,就将它捡了回来。” 花千树心里一动,打开字条,见上面只有娟秀的两个字:三更。 她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这分明就是一张约会的字条。 若是寥寥想要约唐修展,那么压根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传递字条,直接道明就可以了。 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字条是晴雨写给唐修展的。她不方便出门,但是又不想让寥寥知道二人之间的私情,所以就直接传递书信。 小丫头们不识得字,这内容自然也泄露不了。 只是不知道,这约会的地方究竟是在哪里。 难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自己只要能当场捉住晴雨与唐修展二人私会,那么,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核桃好奇地探过头来,问花千树:“这上面写的什么?” 花千树将字条重新折好收起来:“没什么,你只消记住对唐修展彻底死心就好了。” 核桃愤愤地道:“姨娘您不说,其实我也知道,那唐修展一定是跟寥寥有什么暧昧。我是早就死了心的,这种甘蔗一样的男人,最初吃起来甜,咂摸咂摸全是渣,我不稀罕。” 花千树倒是被核桃这比方逗得不禁莞尔。 有一种男人的确便是这般,对女孩子惯会甜言蜜语,可是一旦到手,相处下来,便只剩下满口的渣。 核桃这好感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字条丢失,花千树以为,两人或许就不会再冒险见面,因此并未报太大的希望。 夜里核桃睡下,将近三更的时候,花千树便起身侧着耳朵听。 霓裳馆的后门被人轻轻地推开,发出极低的响动。 她一听到动静,立即便犹如狸猫一般,一跃而出,然后侧耳听了听,外间已经没有了动静。 她踮着脚尖跟出去,借着远远的微弱的一点灯笼的光,可以看清,后门的锁真的被打开了。 这晴雨姨娘未免也太大胆! 花千树一闪身,就立即跟了出去。 四周张望一眼,因为夜色太浓,看不真切。只能凝神倾听,依靠出色的听力,辨别了方向,蹑手蹑脚地跟过去,心里多少有点兴奋。 觉得,好像一切都要真相大白了一般,按捺不住的急切。 正所谓是艺高人胆大,她依仗着自己的身手,偷偷地跟踪在晴雨身后,一路尾随,穿过后门,三拐两拐,直接去了一处陌生所在。 花千树对于王府后宅的地形完全陌生,又是在漆黑如墨的夜里,周围的树与高墙假山等全都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晰,因此更觉得心里没有个着落。 晴雨好像有极大的戒心,一路走走停停,不时停顿下脚步,扭脸向后看。 花千树身手灵敏,脚步轻盈,因此并未被发现,但是也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唯恐被她觉察。 再走,就连灯笼的光也消失不见,应当就是后宅的一处角落了,晴雨一个闪身,便隐了身形。 花千树唯恐有埋伏,在树后隐藏了片刻,听不到动静,便闪身出来。 竟然跟丢了? 依照她的身手,而晴雨又没有丝毫武功根底,自己竟然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 瞅准了前方有隐身之处,她蹑手蹑脚地出去,灵敏得就像是一只狸猫,倏忽间就直接潜入过去。 刚刚站稳了脚跟,就听到脚下有急速的窸窣声,就像是蛇在草地上游走。还未反应过来,就感到脚腕一紧,猛然被勒住了。 坏了,果真中了圈套! 正文 第八十章 命悬一线 一股大力将花千树向一侧拖拽。她心里一惊,便摔倒在了地上,被一路拖行。 这一切发生得太仓促,不过就是电光火石一刹那,她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一声惊呼,身子就猛然向下坠去。 双手挥动的时候,能够接触到滑腻的石壁,好像就是那种生了青苔的石井。 她慌忙提气,稳住身形,急中生智,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狠狠地向着石壁之上扎过去。 一道摩擦产生的火星闪烁,侥幸真的将发簪扎进了石缝之中,堪堪稳住下坠的势头。 她手脚并用,想要攀住石缝,奈何石壁过于滑腻,无法借力腾起。 绳子另一头跟着自己下坠的势头掉落下去,听不到动静。也不知道自己离井底还有多远。 头顶立即有细碎的脚步声,隐约可见有两个人影探身向着井下看了一眼,然后一声冷笑:“必死无疑了。” 另一人也压低了声音:“活该,谁让她如此多事!” 这声音极是熟悉,花千树一下子便听了出来,是晴雨无疑。 而另一人却是刻意变了腔调,只能听出是个男子。 花千树恍然大悟,看来今夜,晴雨是故意设下了这个圈套,引诱自己尾随她一步一步进入陷阱。 真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狠毒,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花千树有些懊悔不跌,自己还是过于轻敌,全然没有将晴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放在心上。 她张口刚想要叫喊,引来府中侍卫。 就听晴雨又出声道:“石头呢?快丢进去。” 花千树欲出口的呼声就卡在了嗓子眼。 现在,自己乃是弱势,半空悬在这里,不上不下,没有还手之力。对方若是两块石头砸下来,不等侍卫赶到,自己已经一命呜呼。 而这两人又是早有准备,怕是提前想好了退路。 花千树紧贴在井壁之上,一块巨石呼啸着擦身而下,“噗通”落在井底。 晴雨得意拍手:“成了,等明日只剩一堆白骨,谁也猜不出,她就是花千树。” 另一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快走,一会儿别引来了侍卫。” 两人闪身,头顶便没有了声响,显然两人全都仓促离开了。 花千树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就闻到一股扑鼻的腥臭之气,从脚底涌上来。 这臭味里还混合了血腥的味道,透着阴冷。 然后,脚下开始窸窸窣窣地响动,发出“啪”的一声,好像是什么狠劲抽打井壁的动静。 花千树又一次感到了心惊,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井下分明是有活物。 她也后知后觉地想起适才晴雨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等明日只剩一堆白骨。” 井底的活物似乎是在印证花千树的猜测,又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就连井壁都颤了一颤。 妈呀,井下究竟是个什么庞然大物?竟然有这样惊人的气力。自己若是掉落下去,不是立即便成了它的腹中餐了吗? 花千树还没有来得及害怕,井下的庞然大物好像发怒一般,又是接连两声响动。 原来适才晴雨落井下石,并非是针对自己,而是为了砸中这位正在沉睡的活物,令它立即暴躁起来。 而花千树手中金簪也终于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使她直接向下坠落下去。 井有多深,她不知道,反正落下来的时候,好巧不巧,她正好是落在了那活物身上。只感觉软绵绵,凉冰冰,还有一点黏腻,没有骨头。 是蟒蛇! 而且是巨蟒! 花千树纵然再没有见识,也立即醒悟过来。 核桃曾经对自己说起过,这侯府后院里有一口井,井底是凤九歌饲养了多年的一条蟒蛇。 夜放搬进侯府之后,这蟒井搬不走,就圈了起来,将霓裳馆等院子的后门锁死,禁止闲人出入。 自己这是掉落进了凤九歌的蟒井里。 蟒蛇会缠人,通过紧缩自己的身体使猎物窒息而死,所以花千树立即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 与此同时,蟒蛇凌厉的巨尾就向着她横扫过来,带着呼呼风声,又发出“啪”的一声。 这一下若是扫在身上,花千树必定就被拍得立即吐血。 井底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心里充满着对未知的惊恐。 她不知道,这蟒蛇究竟有多么巨大,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位置,蟒蛇的头,尾,身子,七寸,都在哪个方位。 而对手便不一样了,蟒蛇昼夜都可以视物,无论是视觉还是嗅觉都比自己灵敏得多。 这还是它的巢穴,了如指掌。 花千树再次落下来的时候,这一次落在实地之上,只听脚下“嘎嘣”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响。 微微错步,又是“嘎嘣”两声。 她也立即反应过来,这蟒蛇被困在井底之下,肯定是有人饲养才是,平日里应当就是将各种猎物直接丢到井底喂食。蟒蛇囫囵吞下,而这些消化不了的骨头,又吐了出来。 自己现在就好比是那个被投入井底的猎物。 而且这一错步,她发现,自己脚上还仍旧套着那根绳子。 容不得花千树喘息一口气,耳边听风声呼啸,蟒蛇又再次发起了进攻。 这次风声混合着腥热的气味,应当是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自己的方向。 花千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眼睛,鼻子,耳朵,全都开了灵窍,听声辨位,根据气味判断头尾位置。 巨蟒又一次向着她扑过来,她再次腾空而起,机敏躲避。 巨蟒见连击不中,就有些恼怒,将井壁拍得“啪啪”作响。 花千树有点懵了,不知道究竟应当如何应对。 她虽然武功修习了三年,但是几乎完全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怎样对敌,怎样逃生,又怎样才能将对方置于死地呢? 而蟒蛇这样大的动静,头顶之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也多亏了自己刚才没有叫,否则,也一定引不来侍卫,反而引来双方攻击的杀身之祸。 井底原本就狭窄,花千树闪跃腾挪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靠着运气与一半的实力。 当她的腰被蟒蛇尾部卷起束紧到几乎窒息的时候,几乎已经丧失了求生的信心。 整个人被甩起又狠狠地抽打在地上,脑子几乎一片空白。 “当啷”一声,有器物落地的声响。 花千树心里骤然一喜,是吟风送给自己的那把灰扑扑的匕首! 果真天不亡我!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逃出生天 花千树将匕首一把攥在手里,不假思索地灌注内力扎下去,击中皮肉,有黏腻的鲜血飞溅。 只是,对于这个庞然大物来讲,伤害性太小。 此举显然更加激怒了巨蟒,将她狠狠地甩飞,拍在井壁之上,又摔落下来。然后再次张开大口,向着花千树冲过来。 一股巨大的吸力,使她差点就像猎物一般主动投入蟒口之中。 花千树就地一滚起身,避开那阵飓风,贴身靠在井壁,一脚就踩在一块石头上。正是适才晴雨砸下来的那一块。 顾不得许多,一脚挑起,使劲全身气力向着巨蟒砸过去。 “咕咚”一声,不知道砸到了什么位置,巨蟒身形一顿,然后又继续向着她吸过来。 此时,她已经逐渐适应了井底的黑暗,双目勉强能够视物。 她决定孤注一掷,立即飞身而起,双腿如剪,绞住蟒蛇的身体,另一只手将脚上的绳索就捆在了蛇的身上。手脚紧绷一同发力。 这是极危险的尝试,稍不注意,就会被蟒蛇席卷住,绞断她的腰,然后用牙齿将她撕开,囫囵吞咽。 她别无选择,僵持下去,体力耗尽,自己也不会每次都这样幸运。 绞住蟒蛇的同时,空着的手将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巨蟒的皮肉里,奋力一挑,立即有鲜血迸射,皮开肉绽。 气力太大,匕首脱手而出。 她的手,就像是五指钢叉,灌注了内力,直接插入划开的皮肉之中。在蟒蛇的身子缠上来的那一刻,折断了它的骨头。 她仍旧不肯松手,忍着剧痛,继续使力,展开了最后的较量。 蟒蛇在井底剧烈地翻腾,将她掀起又狠狠地拍在地上。 她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要散架了,整个人都没有了气力,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残留的信念,将所有残余的气力使在手上。 垂死的挣扎,疯狂的扭动。 花千树被蛇尾击中,眼前一黑,差点就疼得昏死过去。 而蟒蛇的身子逐渐松开,她也慢慢地恢复了呼吸。 蟒蛇已经一动不动。 她瘫在地上好久,脑子方才逐渐开始运转。 这蟒蛇是九歌郡主的爱宠。 可是自己却杀了它。 虽然是被害,不得不正当防卫。只是不知道,自己与这条蟒蛇,在这个草菅人命的世道,哪一个更比较重要一点? 权衡再三,她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这条蟒蛇。 自己说得好听,那是七皇叔的一房侍妾,可七皇叔与凤楚狂身边,最不缺的,应当就是女人。一包银子丢出去,或许,一文钱都不需要,就会有许多女人倒贴进来。 而这条蟒蛇不同,那是郡主大人,未来的王妃娘娘的心头好。看这样子,还不知道已经饲养了多久,喂食了多少兔子鸡鸭,花费了多少的心血。 搞不好,可能还会有什么利用价值什么的。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把它宰了,会不会不假思索地让自己赔命? 想到这里,她“噌”地坐起身来。 不行,她要逃,不能眼睁睁地等着别人来搭救。 使劲挣扎起身,抬眼望望头顶。此时,天上已经出现了几颗明晃晃的星星,月亮也终于舍得钻出头来。借着依稀的光亮,估摸这深井的高度,依照她如今的状态与身手,压根不可能一跃而上。 幸好,自己还有绳子。 井边有一棵树。 摸索着解下来,试着往上甩,不够长,只差一点点。 这一发现令她有点沮丧,总不能将衣服扒了续上,衣不蔽体地逃命吧? 再说即便是加上,怕是也不够使。 她略一沉吟,就将主意打在了这条蟒蛇的身上。 你想吃我的肉,我扒了你的皮应当也不过分。 说干就干。 万幸井底里模糊一片,否则看着这血肉模糊的现场,她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下手。 摸索着找回匕首,艰难地划开皮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剥皮这活儿看来也需要技术。 适才她将手探入蟒蛇体内的时候,曾经感觉到它的体内有一根极韧的东西,似乎是蛇筋。 她灵机一动,重新探手进去,果真再次触摸到了那根筋。 抽筋就省力多了。 她抽出蛇筋,使劲拽了拽,极韧极弹,超乎想象。 她心中一喜,将蛇筋与绳子捆好,绑了一块石头,借着巧劲向上丢了数次,方才缠住那棵树。 使劲拽了拽,确定没有问题,足尖一点,攀着绳子径直向上飞起。 没想到,这根蛇筋给了她极大的惊喜,非但出来轻而易举,她整个人还被这弹性直接弹起一丈高,稳稳当当地落地。 安然脱险。 她长舒一口气,解下蛇筋,将绳子重新丢入井里,然后按照印象中回霓裳馆的路,重新回去。 霓裳馆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后门已经重新落了锁。 整个霓裳馆都在沉睡之中,静悄无声。 花千树想,自己是否应当趁着夜深人静,先去结果了那对狗男女? 让他们见到明天的太阳都对不起自己。 她想提气上墙,才发现自己如今已经体力耗尽,浑身就像是被碾压过的一般,就连提气,胸口处都是闷的,更遑论是飞檐走壁,寻那个混蛋小人算账。 看一眼旁边的院落,为自己寻一个借口,她并不知道唐修展住在何处。 算他们命大,这账,明日再算不晚。脑袋先寄存着。 她吃力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唯恐一身的血腥,会吓到核桃,强撑着轻手轻脚地简单洗了洗,就觉得浑身是真的散了架,再也不想动弹。 管她什么晴雨,管她什么奸、夫,什么都不及一觉来得重要。 她合拢了眼睛,就立即沉入了浑浑噩噩的梦乡之中。 这一觉就是日上三竿。 她往日里极少睡懒觉,几乎天一破晓,就立即起身练功夫。 核桃洒扫好了院子,又端来早膳,仍旧不见花千树起身,有些疑惑,唯恐她身子哪里不舒服。 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见她睡得正香,不忍打扰,就又出去了,还带上了房门。 花千树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只是全身酸疼,翻个身都吃力,更不用说起床了。 她昨夜里体力消耗过度,说是睡,其实几乎就是半昏迷。即便是急着起床,心里明镜一样,觉得跟晴雨有些账必须要好生清算,但就是有心无力。 她如今就跟躺尸一般无二,因此眼皮子都没有撩。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八宝如意簪 花千树这里只惦记着跟晴雨的恩怨,霓裳馆外几乎是已经翻了天。 晨起的时候,守卫蟒井的士兵拖着一只山羊来到井边,看也未看,就一掀那只山羊的后蹄子,将它丢进了枯井里。 转身走了几步远,才隐约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井里没有动静,只有那只山羊被摔得骨头断裂,惨叫了两声。 按照往常,食物丢进去,这只巨蟒会立即兴奋地扑腾起来。那动静可绝对小不了。 他想了想,顿住脚步,转过身来,走到井边,抻着脖子向着井底探望。 待到好不容易适应了井底的黑暗,他身子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就一头栽进去。 冲鼻的血腥之气,而且井底一片狼藉,血肉模糊。 缓了缓,方才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情不自禁就是一声惊呼:“啊!” 蟒井这里乃是禁区,平素里没人靠近。这一声惊呼也没有引来人。他双腿打颤,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大声呼喊:“青蟒被杀了!” 此事非同小可,直接惊动了夜放与凤楚狂。 两人闻声,皆大惊失色。 杀一条巨蟒,对于他们这种武功高强的高手而言,并非是什么难事,他们吃惊,是因为,能有什么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王府里?杀了巨蟒之后,竟然并未惊动府里侍卫,又悄无声息地逃走?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来到了蟒井边上。 夜放素来好洁净,此时也不得不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探身向里。 已经有侍卫腰间缀着绳索下井,点燃了数支火把,将井底照得亮如白昼。 累累白骨,血肉横飞,一片狼藉,令人作呕。 夜放苍白着一张脸,立即就扭过脸去,不想再看。 反倒是凤楚狂看得津津有味,啧啧连声,恨不能也跳下蟒井,一探究竟。 “哎呀,简直太惨了,九歌若是见了,铁定要拼命。她可是养了七八年了。一心等着这青蟒能化羽飞升,蜕变成一条龙呢。” 夜放抿唇不语。 凤楚狂又摇头惋惜道:“我早就提醒她,要想蟒蛇成龙听说那是要几百上千年的修行,她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还不如干脆杀了看看它肚子里有没有宝贝。老人都说,这蟒蛇活得岁数大了,有的骨头里能取出明珠来。她还舍不得。如今可好,鸡飞蛋打了。” “这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夜放微蹙了眉头。 “你看,非但我相信,这别人不是一样深信不疑么?竟然冒着这样大的风险,专程跑来王府取宝。看这抽筋扒皮,血肉模糊的惨样,明珠怕是一个都不剩了。我惦记的泡酒蛇胆肯定也飞了。” 夜放轻哼一声:“你不是更应当好奇是谁干的吗?” “说的也是,若是不能找到凶手,过几日凤歌回来,这小性子一上来,肯定要折腾得鸡飞狗跳。怎么样也得找个垫背的让她解气,否则,她不敢招惹你,我是一定要遭殃。早知道如此,就应该多派几个侍卫守着。” 一直喋喋不休地牢骚,满是懊恼。 下去查看的侍卫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拽上来,手里拿着东西。 “启禀王爷世子,那蟒蛇系被人用绳子勒住之后又剖腹而死。伤口处不知被什么利器探入,折断蛇骨,而且蛇皮也被扒下一截,蛇筋被抽走。” 凤楚狂面露诧异:“我就说此人是专门为了蟒蛇而来吧?这扒皮取筋,难不成将自己当成闹海的哪吒三太子了?” 侍卫唇角哆嗦了一下。 “蟒蛇肚子里可有什么宝贝?夜明珠之类的?” 侍卫摇头。 凤楚狂心里略微平衡了一点。 夜放疑惑道:“用绳子勒死,这方法未免也太愚蠢了吧?” “兴许是用混天绫。”凤楚狂一本正经地猜度。 侍卫对于他的幼稚不敢表示鄙夷,只是将手里东西呈递上:“当时凶手应当并没有趁手兵器,不得已才用绳索勒绞。而井壁之上,插着一根变形了的簪子。” “簪子?”夜放诧异皱眉,也生出疑惑来。 若是按照侍卫所言,来人潜入王府目标就是这只巨蟒,那么他应当提前有所准备,必须佩戴斩杀利器才是,怎么可能使用一根普通的绳索与簪子防身呢? 两人望向那枚金簪,明显是女人佩戴的样式,杀了巨蟒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紧跟着侍卫的另一句话,令他们更加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侍卫笃定地道:“这金簪上面,有内务府督造的印记。” 凶手多半是王府里面的女人。 而且能够佩戴内务府督造的金簪,应当是老太妃的赏赐,说明身份并不一般。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除了霓裳馆里的几位主子,不会再有其他人。 凤楚狂夸张地瞠目结舌:“真是没有想到啊,七皇叔身边的女人竟然也藏龙卧虎,用一根金簪,一截绳子,竟然就杀了我家九歌最心爱的巨蟒。啧啧,我家九歌进门以后,这是一定会受气的。” 夜放一脸凝重,沉吟片刻,方才吩咐:“去珍宝库那里查一查,看看这枚簪子出入应当都有记录。究竟是赏给了府上哪位姨娘?” 侍卫领命,立即飞奔而去。 夜放又吩咐道:“去盘查昨夜负责霓裳馆附近巡逻的侍卫,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凤楚狂幸灾乐祸地道:“皇叔应当暗自庆幸,那人感兴趣的是一条蟒蛇,而不是你。否则,忘情销魂的时候,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这句玩笑一出口,夜放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瞬间犹如乌云密布,浑身满是戾气。 他一向是喜怒无常,但是在凤楚狂面前,却极少会显露出这样的反常。就好像,他的身上生了逆鳞,或者长了一根倒刺,凤楚狂的话不小心就碰触到了,令他瞬间就急了。 凤楚狂立即识相地闭了嘴。 不消片刻功夫,就有侍卫回来禀报,说是查明了那金簪子的去处。 “库房管事翻阅了珍宝册子,仔细比对,这金簪名叫八宝如意簪,是在府上花姨娘刚进府的时候,老太妃赏赐给了她。” “花千树?” “花姨娘?” 夜放与凤楚狂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侍卫笃定点头:“册子上面就是这样记录的。” “花姨娘会功夫?”凤楚狂抬脸望着夜放,难以置信。 夜放抿唇摇头,斩钉截铁:“她只会一点花拳绣腿,不堪一击。” “说的也是,听说她与吟风比试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她若是有这样好的功夫,当初花家......” 说到半截,他看了一眼夜放的脸色,就识相地咽了下去。 他想说,若是花千树有这样好的身手,当初花家被灭门那一日,她就不至于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士兵头目玷污了清白。 夜放沉吟半晌,直接转身,一言不发。 “你去哪?”凤楚狂追着问。 “霓裳馆。” 夜放头也不回。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听说你脸皮挺厚的 霓裳馆里,晴雨终于沉不住气。 她见不到花千树的人,也听不到有关于她的噩耗。 难道,核桃这个丫头还没有发现她的主子已经失踪了吗? 她确信,花千树掉落进那口蟒井里,是断然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的。 漫说那井深数丈,掉落下去,人肯定是要摔个好歹,自己还投进去一块石头,那条巨蟒,见过的人都谈之色变。夸张地讲述说长有数丈,粗若水桶,力有千钧,若是头上生角,就是一条巨龙。 整只的麋鹿羚羊丢进去,瞬间就能没了踪影,被吞吃入腹。更遑论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原本是满心的得意,终于除掉了心头大患。但是眼见太阳毒辣起来,核桃声都不吭一声,她就有点心里犯嘀咕。 她装作在园子里闲逛,见到核桃正搬个小板凳,坐在外墙根底下绣荷包,就佯作漫不经心地问:“你家姨娘呢?怎么今日不见她出来透气?” 核桃见是她,心里就没好气,回道:“我家姨娘还没起身呢。” “还在睡觉?”晴雨将信将疑地问。 “是。”核桃老老实实地回答,却低下头不愿意搭理她。 晴雨满腹狐疑,恨不能自己闯进花千树的院子里一探究竟。但是又唯恐被怀疑,也不敢继续追根究底。 她探头又向着花千树的房间看了一眼,便不甘心地拧身走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突然觉得脑后一麻,然后是一阵剧痛。 她痛呼一声,抬手去摸,竟然摸了一手殷红的血。 扭脸四处张望,人影都没有一个。地上掉落着一块普通的石子,上面还沾着血。 她这才醒悟过来,一声尖叫:“杀人了!” 后脑勺疼得火烧火燎,她又因为害怕一阵心虚,就觉得头晕目眩。 挽云等人闻声赶过来,晴雨正气得破口大骂:“这是谁?哪个杀千刀的,竟然用石子偷袭我?有本事站出来,别让老娘我逮着你!” 吟风上前,看一眼地上的石子,又看一眼晴雨头上的伤,就紧蹙了眉头:“这样深的伤口?这要需要多么高深的功夫和指力?怕不只是伤了头皮,赶紧请府里大夫来看一眼吧。” 吟风一提醒,众人扭脸去看晴雨伤势,见血涌如注,头上好像缺了一个大口子。 “就是,赶紧请大夫!”众人一阵手忙脚乱:“这头上的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挽云立即差遣酒儿跑腿去了。 酒儿一出霓裳馆的门,差点就跟迎面走来的夜放和凤楚狂撞了一个满怀。 酒儿慌忙跪地请安。 凤楚狂笑着问:“就算是七皇叔前来,你们也不用这样着急忙慌地迎接吧?看把你激动的。” 酒儿战战兢兢道:“启禀世子爷,是晴雨姨娘头受伤了,差遣奴婢去找大夫。” 夜放闻声一言不发,倒是凤楚狂又问了一句:“摔了?” 酒儿摇头:“不是,是被人用石子打了一个窟窿。” 夜放与凤楚狂诧异地对视一眼:“谁?” “不知道是从哪里飞过来的石头子,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两人挥挥手,酒儿便立即绕过去,一溜小跑去请大夫去了。 二人进了院子,一行人仍旧在围着晴雨议论纷纷,猜测着凶手。 晴雨心里有猜疑,但是不敢说出口。 夜放径直走到人群近前,众人忙不迭地福身请安。 凤楚狂一点也不客气,摇着折扇围着晴雨转了一圈,看到地上的作案凶器,也有点惊诧:“一颗石头子,竟然就能将晴雨小嫂嫂伤成这样?吟风小嫂嫂,是不是你干的?” 吟风掩唇一笑:“世子爷也太高抬我了,我也没有这个本事。” “那就奇了怪了,这霓裳馆里难不成还有人比吟风小嫂嫂更厉害?” 吟风想说还有一个花姨娘,但是想想,这可是极丢人的事情,说出来自己也忒没有面子。就瘪瘪嘴,没有说话。 “石子是从哪个方向飞过来的?”夜放沉声问,看也不看晴雨一眼。 晴雨一手用帕子捂着头,一手一指花千树的院子:“那里。” 夜放环顾众人一眼:“花姨娘呢?” 核桃也凑过来,正在看热闹,听到夜放问起,便出声道:“回禀王爷,我家姨娘还没有起身。” 凤楚狂悠悠地看一眼天色:“都这个时辰了还没有起床?你家姨娘莫不是猪转世吧?” 核桃最是崇拜自家主子,谁也诽谤不得,即便是凤世子也不行,立即偷偷剜了他一眼。 夜放一言不发,径直便向着花千树的院子走过去。 众人全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房门紧闭,夜放一撩衣襟下摆,一脚踹上去,屋门顿时就开了。他迈步而入,衣袖一挥,屋门重新闭拢了。 凤楚狂这一次识相,没有跟进去,而且拦住了尾随过来看热闹的人。 花千树还在蒙头大睡,用锦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蚕蛹。 听到门口动静,惺忪着睡眼扭过脸来。 夜放一撩门帘,面沉似水地进来,在她床前站定。 一股清雅的花香味道在鼻端弯弯绕绕,不似脂粉那般厚重,不像熏香那般冲鼻,若有若无,令人忍不住想要捕捉,贪婪地再深呼吸一口。 “外间几乎翻了天,花姨娘你睡得倒是心安理得。” 花千树迷迷瞪瞪地眨眨眼睛,抬手打个呵欠,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脸诚惶诚恐:“七皇叔?您怎么可以亲自踏进贱地呢?妾身这院子不是您来的地方,可别玷污了您的尊贵。” 夜放一眼就看穿了她是在装模作样。 “起来,我有话问你。” 花千树拉起锦被,遮掩住心口:“那烦请皇叔暂时移步,容妾身穿好衣服。” 夜放上前一步,俯下身子,一股危险的气息直逼花千树。 “你身上有哪一点是本王看不得的?” 花千树怯生生地向着床里挪了挪,眼睛忽闪,水汪汪的,就像是一只胆小的麋鹿。 她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口水:“不是看不得,是太难看,妾身自卑。” 夜放一声冷笑:“别人都说你脸皮挺厚的,你这算不算是欲擒故纵?” 花千树眼珠一转,干笑两声:“妾身的确挺想勾引七皇叔的,可惜,今天不是时候,您看,外面那么多人好像是在等着看妾身笑话呢。” 夜放深深地盯了她一眼,然后直起身来,扭过脸去。 “你当本王稀罕吗?”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扒了衣服检查 花千树在夜放身后皱皱鼻子,慢条斯理地捡起一旁衣服来穿,心里却是起起伏伏。 当然,不是有什么不应当有的绮念,而是在思索脱身之计。 晴雨是她伤的。 适才迷迷瞪瞪中,听到晴雨在院子门口与核桃说话,心里怒气顿时就上来了。 敢暗算自己,这仇是一定要报的。 但是怎么报呢? 告到老太妃或者夜放跟前。 暂且不说,两人会不会信任她说的话,即便是相信了,自己杀了那条巨蟒,夜放会不会跟自己算账?自己能不能讨了好? 若是不追查到自己身上,暂时还是不要主动自投罗网的好。 而晴雨,应当也断然不会跑去夜放跟前,主动指证,是她花千树干的。 两人现在是处于相互制约的状态,但是花千树应当是处于上风。 她一时间还没有打定主意怎么办,想先听听府里的风声,再做决定。 但是,不好好收拾收拾晴雨,花千树心里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 她一撩被子,就下了床,顺手从花盆里捡起一块鸽蛋大小的石子,就在晴雨身后动了手。 听到晴雨一声惨叫,方才满意地回屋子,脱鞋,撩被子,躺下,睡觉,一气呵成。 当然,哪能就真的立即心安理得地睡着? 院子里的动静她是听在耳朵里的,众人叽叽喳喳一窝蜂一般地议论,还有晴雨恶狠狠地咒骂,也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 晴雨认定自己已经葬身蟒腹,不会活着回来。就算是怀疑是自己伤了她,她也绝对不敢指认她,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谁知道,夜放竟然就在这个时候来了。 一片莺莺燕燕请安的声音,晴雨的叫骂声也立即销声匿迹,花千树心里就骤然一惊。 夜放不会这样快就查到自己头上吧?自己昨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 她满心忐忑不安,也只能继续窝在床上装睡。 完了完了,怕是真的露馅了。 凤楚狂在门外笑着催促:“花姨娘,你衣裳穿好了没有?我可进来了?” 花千树还在犹豫,这个家伙擅于煽风点火,但是有的时候,脑子抽筋会向着自己说两句话,是不是应当放他进来呢? “好了。” “没有。”夜放的声音非常冷。 凤楚狂进来的脚步声一顿,果真听话地留在了屋外。 夜放骤然就转过身子来,在她身上瞄了一眼,然后径直在一旁椅子上坐了。 花千树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阵手忙脚乱,然后忙不迭地提鞋,露出白晃晃的脚面。 “昨夜里你去了哪里?”夜放径直开门见山。 花千树一愣:“没去哪里啊,一直在房间里睡觉。” “是吗?”夜放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老太妃赏赐你的八宝如意金簪去了何处?” 花千树这才猛然想起,昨夜危急时刻,自己用那金簪插入井壁之中,竟然忘记拿回来。 难怪他直接就上门兴师问罪了。 她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睛:“丢了。” “丢了?你回答得倒是极干脆。不过真碰巧,这簪子被我捡到了。” “真的?这样凑巧?”花千树一脸惊喜:“还正有点担心没法跟皇叔您交代呢。” “貌似,你现在更没法同我交代。因为,这金簪是在蟒井里面捡到的,九歌饲养在井底的蟒蛇昨夜被人杀了。” “蟒蛇?”花千树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还是九歌郡主饲养的,岂不是很值钱?” 夜放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反正比你这条小命金贵。” 花千树吓得一个哆嗦:“皇叔应该不会以为我是凶手吧?我最怕蛇了。” 夜放双目灼灼地紧盯着她表现得过分夸张的眉眼,意味深长:“你是说,那蟒蛇不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花千树一口否认,斩钉截铁。 “原本我也不相信是你杀的,毕竟,你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本事。” 花千树深以为是地点头:“七皇叔果然英明。”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可是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肯定是你了。” “为什么?”花千树诧异地脱口而出。 夜放微微一笑:“因为,你睡觉的姿势太中规中矩。” 花千树顿时一噎。 作为相伴三年的枕边人,夜放对于自己睡觉的样子太熟悉。 她来到夜放的身边时,正是家逢巨变,心里凄苦,严重地缺乏安全感,最开始的时候,喜欢将身子蜷缩起来,抱紧自己。 夜放就将她揽在怀里,就像安抚一只小猫那样,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后背。 后来,不知不觉,心境变得平和,她睡觉的时候,竟然对他失去了原有的防备与警惕。 听说,她夜里睡觉不老实,尤其是夜放不在的夜里,喜欢四仰八叉,还会踹了被子。 夜放有的时候,忙到夜半,也会来一趟青玉阁,帮她将被子盖好,就悄悄地又离去。 花千树一时间怔忪,心里如潮翻涌,然后牵强一笑:“勉强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睡觉的时候规矩一点不是应当的吗?” 夜放并不同她辩解,只是伸指轻轻地叩了叩桌面。 “说吧,为什么会跑去蟒井?你想做什么?” 语气毋庸置疑。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皇叔您是不由分说就要赖在我的身上了?昨夜里我就在自己房间里老老实实地睡觉,哪里也没有去。为什么非要怀疑我,而不去怀疑别人,就凭着一根簪子吗?您就不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栽赃我吗?” 夜放站起身,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低头认真地看她,缓缓启唇:“你不肯承认也没有关系。相信经过昨夜里一场殊死搏斗,你的身上一定也会留下痕迹。要不要,本王,扒了你的衣裳检查检查?” 无耻! 花千树一把捂住心口,花容失色。 她语无伦次地道:“七皇叔你是假公济私吗?” 夜放好整以暇,唇角微扬:“你是我的侍妾,就算是扒了你的衣服也是天经地义。” 轻轻地抬起手,指尖向着她的领口处伸过去。 花千树慌里慌张地后退一步,知道他说得出就一定会做得到。 脱女人衣服,对于他而言驾轻就熟,再熟练不过。将她剥成一根春笋,也不过只是眨眼功夫。 她捂紧了领口,不得不无奈妥协,将脖子一横,一脸的视死如归:“好吧,我招认,那蟒蛇的确就是我杀的。”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七皇叔,你被绿了 夜放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蜷缩进袖口里,然后转身重新坐下。 “好,说吧,为什么会去蟒井?” 花千树懊恼地道:“假如我说,我是被人设计,中了别人的奸计,你会相信吗?” 夜放一脸的波澜不惊,就好像压根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 “谁?又为什么要害你?” 花千树勉强按捺下慌乱的思绪,如实道:“是院子里的晴雨姨娘。还有一个男人,我怀疑可能是府中乐师唐修展。” 这一次,夜放终于变了脸色,诧异地皱眉:“说!”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我怀疑,浅月姨娘的死,可能与晴雨和唐修展有关。而晴雨为了杀人灭口,昨夜故意布下陷阱,引我到蟒井边上。而唐修展提前在井边布下了陷阱,见我中计,便用绳索套住我的脚踝,将我拽入蟒井之中,意图让我葬身蟒腹。” “你为什么会怀疑晴雨与浅月的死有关系?浅月不是自缢吗?” “浅月是一时间想不开自杀不假,但是却是被晴雨逼的。” “为什么?”夜放继续追问。 呃,这是你自己非要问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霓裳馆后面荒废的园子里有一座假山,假山腹部是空的。浅月姨娘在临死前一晚,曾经去过假山附近,应当就是那时候撞破了晴雨姨娘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而晴雨姨娘为了堵住浅月的嘴,就命人侵犯了浅月姨娘。” “简直是笑话,堵住嘴,最好的办法是杀人灭口。”夜放嗤笑道。 “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个,就是浅月姨娘性子软弱可欺,她们只要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就不怕她会宣讲出去,第二个原因,或许就是她们担心浅月是跟踪自己而至,而浅月的贴身丫鬟核桃是知情的。她们若是杀了浅月,就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夜放略一沉吟,大概是觉得她言之有理,颔首道:“继续说。” “晴雨姨娘平素里最喜欢穿墨绿色衣裙,这原本没有什么,不过是个人喜好而已。但是,我却在晴雨穿过的衣裙上面,发现了许多青苔的印记。她跟前的丫头也说,最开始的时候,晴雨对于衣裙颜色并不讲究,只是因为这印记难以清洗,惹人注目,所以后来的衣裙大多都是这种青苔的颜色。 这样煞费苦心遮掩,原因可能也就是一个,就是晴雨经常会到后园假山,从假山石壁上蹭到了青苔。所以,她的嫌疑最大。而且浅月去世的第二天早晨,她就立即心急地闯进浅月生前的屋子里,将她所有的衣物全都拿去烧毁,还特意找核桃要了浅月那夜里穿过的衣裳,可见做贼心虚。” “就这些?”夜放漫不经心地问。 花千树摇头:“当然不止。我发现了这两点之后,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但是唐修展却又心虚起来,故意接近我和身边的丫头核桃。当我无意间见她呕吐,还有癸水失常,玩笑着问晴雨是不是有了身孕。她就立即与唐修展一起,装神弄鬼,投毒栽赃,就是为了将我赶出王府。” “你说,当初装神弄鬼栽赃你的人是晴雨和唐修展?”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当时唐修展扮作女鬼,惊吓鸾影,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将大家全都吸引到鸾影的院子。而他选择鸾影,就是因为鸾影与晴雨的院子相连,他成功之后,可以翻墙逃至晴雨院中,换掉女鬼装扮,再堂而皇之地跟随晴雨一同走出院子。 唐修展经常出入霓裳馆,所以他的出现以及一身白衣没有人会感到惊讶,放在心上。同样,围观的人群里少了他一个,也没有人会留心。他避过众人耳目,绕道厨房,正好赶得及下毒,然后再出霓裳馆。” “你推断得合情合理,可惜,只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 “所以,我无法指证她们,只能加以试探。您和凤世子为我洗清了嫌疑之后,我亲手制作了各种不同香味的香胰子,送给了院中几位姨娘和严婆子,侥幸从核桃口中得知,唐修展身上的香味就是我送给晴雨的香胰子的味道。而且,我在晴雨墙头镶嵌的碎瓷之上,发现了唐修展被挂扯的鞋面上的丝线。这就加深了我的怀疑。 有一夜里,我们坐在园子里,晴雨姨娘不慎被一只蜘蛛咬了手指,我就危言耸听,说那只蜘蛛乃是含有剧毒的黑寡妇,咬伤之后完全可能毙命。当时晴雨花容色变,许多人劝她寻府里大夫过来看诊,她全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宁愿有性命危险,也不肯就医,肯定就是担心大夫发现她的什么秘密。 我猜测,是她当时有了身子。” “不可能!”夜放脱口而出,斩钉截铁。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为什么不可能?” 夜放轻咳一声,面有恼意:“本王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还不清楚吗?” 花千树赞同地点头:“我也一直挺奇怪,觉得自己是错的。假如她真的怀了身孕,老太妃求之不得,她应当高兴,四处张扬才是,为什么却这样害怕呢?简直匪夷所思,所以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挺久。” 夜放的面色骤然变了,极为难看:“有话直说,不用藏着掖着。” 花千树壮着胆子道:“我一度为此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有继续查探。所以,给了晴雨喘息的机会。她在得知我对她有所怀疑的时候,就立即服下红花汤落胎。这就是她为何讳疾忌医,但是府上程大夫却并未诊断出她的身孕的缘故。而她千方百计遮掩的原因也只有一个,她腹中的胎儿不是皇叔你的。” 所以说,七皇叔,你被你的女人绿了啊! 夜放闻言,也不过只是一声冷笑,带着讥讽:“你以为,这世间每一个女人,都像你一般水性杨花吗?” 花千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也或者说,被剜了一下。 她很快便释然了。 毕竟,这个世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受得了自己女人的背叛,自己这样直白地告诉他他被戴了绿帽子,他恼羞成怒,讥讽自己几句,也是在情理之中。 算了,不与他一般见识。 她苦笑一声:“若是七皇叔是这般认为的,那后面的事情我也委实没有继续解释的必要了。就算是我能将证据摆放在您的面前,您也未必会愿意承认,我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夜放一声冷哼:“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猜测,或者说诬陷而已。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可昨夜里,我落井之后,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晴雨的声音!她落井下石,还往井里投了一块石头。” 这话,花千树说得极认真,但是也只是惹来夜放一声冷笑。 “片面之词,不足为信。” “那七皇叔还让我说什么?您直接给我定罪,杀了我给那条蟒蛇抵命,哄九歌郡主开心就好。”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妾身有计 夜放猛然间眯紧了眸子,眸底溢出轻飘飘的笑意:“这话怎么听起来酸味十足,好像是在赌气一般?” 花千树一愣,自己咂摸咂摸味道,好像的确是有一点吃醋的意味。 她懊恼地轻哼一声:“随便您怎么想。” 这举动多少有点孩子气,夜放唇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两下:“本王更好奇的,是你如何竟然能够斩杀那条巨蟒,而且是在身无利器的情况下?” 花千树只觉得七皇叔喜怒无常,该发火的时候不发火,有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暴跳如雷。 她与凤楚狂开两句玩笑,他便差点掐死自己。 自己说晴雨给他戴了绿帽子,他竟然丝毫不以为意。 这个时候,竟然还笑得出来。 好像,被戴了绿帽子的人不是他,而是凤楚狂,还可以幸灾乐祸。 作为男人,即便是不信,这心里多少不也应该有那么一点膈应吗? 此时的夜放,风轻云淡,就像是跟自己在拉家常。 男人心,海底针啊。 花千树微弯了眉眼:“自然是我命大福大,自上面掉落下来,正好砸到那条巨蟒的七寸之处,当时就把它砸懵了,当然,我也有点懵了。还是求生的本能提醒了我,毫不犹豫地将脚上的绳索套在蛇身上,趁它还没有喘过这口仙气儿来,立即使了吃奶的气力,勒死了它。我也只剩了最后一口气。” “是吗?”夜放明显是不相信她的胡说八道:“那你再告诉本王,蟒井那么深,你手无缚鸡之力,是怎么上来的?” “我好歹也是花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身的功夫?更何况,这些日子里,我也一直在勤学苦练,小有成效。我的确是爬不上那蟒井,但是幸好,唐修展将我拽进蟒井里,我的脚上有那截绳索。后来见绳索不够长,我就只能抽了它的筋,接在一起,勾住井边的树,爬上了蟒井。” 花千树不厌其烦地解释,半真半假。 夜放眸光闪烁,明显是在揣测她话里的破绽。想了想,的确是合情合理,便暂时饶过了她一马。 “如此说来,晴雨的头应该也是你砸破的吧?” 花千树坦然地承认不讳:“是我。我觉得我若是告诉你们晴雨害我,你们非但不会相信我,可能还会怪罪我杀了蟒蛇。可心里又气不过,就偷偷地砸破了她的头,先解解气。反正,她就算是怀疑是我,也不敢指认。” “小聪明。”夜放没好气地揶揄一句,又意味深长地道:“单凭指力,竟然可以在这么远的距离砸破她的头,可见,你还是深藏不露,令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花千树眨眨眼睛:“王爷是真的高抬我了,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这是得益于昨夜里那根蛇筋而已,弹性特别好,我像拉弓箭一般,将它紧绷,利用弹力,将石子发射出去的。” 这话解释得合情合理,夜放也无从辩驳。 “如此说来,本王是空欢喜一场了。我还以为,本王的后宅里出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盖世女英雄。” 花千树羞昵地低垂下头:“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可惜,自己太过于娇气,不能如哥哥们一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如今,只能任人欺凌,没有还手之力。” “你这是在怪责本王,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 花千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只奢望七皇叔能够为我主持公道就好。” 夜放沉吟片刻:“你觉得,你这样无凭无据,晴雨面对你的指控,会承认吗?” 花千树心思一转,将牙一咬:“皇叔可以将晴雨叫进来对质,妾身有计。” 七皇叔眸光闪烁,盯了她半晌,缓缓吐唇:“什么计?” “李代桃僵,诱敌之计。” 众人围拢在花千树的院子门口,仍旧没有离开。 花千树房间的门紧闭,凤楚狂就抱肩坐在门口,面色显而易见地越来越凝重。 众人窃窃私语,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何七皇叔问明晴雨缘由之后,直接就进了花千树的屋子。而且这都半晌功夫过去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伤了晴雨的,会不会就是花千树? 最为忧心忡忡的,还是晴雨。 程郎中急急忙忙地赶过来,查看了她的伤势之后,连连摇头,说要想治伤,就必须要用剃刀剃光了伤口附近的头发,再敷药包扎。 而且这窟窿就算是愈合了,这一块也永远都长不出头发来了。 众人连声惋惜,晴雨却一点都没有往心里去,完全顾不上。 血已经流了不少,甚至于都开始出现了眩晕。她完全麻木了,一门心思全在花千树的身上。 七皇叔今日竟然踏足霓裳馆,一脸的凝重,或许,就是发现了井中花千树的尸体呢? 也许,有人能从地上散落的首饰辨认出,那尸骨是花千树的,所以,七皇叔才会风风火火地过来确认。 这些猜测,令晴雨心中暗喜,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得逞。 可是,为什么,七皇叔闯进那花千树的房间里,不是立即返身出来追问众人,花千树究竟去了哪里? 而是,反手关上了门,还将凤楚狂都拒之门外。 这么长的时间! 难道,花千树并没有死? 难道,花千树就在房间里? 难道,花千树正在向着七皇叔指证自己? 难道...... 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起涌上来。 而且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她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重。 怎么可能呢? 落井,巨蟒,她完全就不可能有任何生还的理由! 一时间,脑子里就好像是钻进了一窝蜜蜂,吵嚷得头脑都眩晕起来。 花千树房间的门终于开了,七皇叔面沉似水地站在门口。 凤楚狂“唰”地合拢了手中折扇,等着看好戏。 正在悄声议论的莺莺燕燕们立即噤声,觉察到了气压的低沉,谁也不敢开口。 夜放环顾四周一眼就望向了失魂落魄的晴雨,沉声道:“进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令人不容抗拒的低沉与威严。 众人全部将目光望向了晴雨,晴雨心里就像敲响了战鼓一样,更加地忐忑不安。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你真卑鄙 晴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脸上拼命挤出一丝笑容,然后战战兢兢地迈进了花千树的房间。 门就在身后缓缓地闭拢了,好像挤住了她身后长出来的尾巴,猛然吓了她一跳。 夜放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定,一言不发。 晴雨缓缓地抬头,身子一歪,差点就跌坐在地上。 花千树正笑吟吟地望着她,微勾着唇角,向着她热情地打了一个招呼。 “晴雨姨娘怎么受伤了?这头上的布裹得真难看,府上大夫连蝴蝶结都不会系吗?手艺真的需要加强了。” 夜放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带着无奈。 晴雨的嘴巴里就像塞进了一个鸡蛋,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花千树又继续唠叨:“晴雨姨娘怎么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就像见了鬼一般。怎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晴雨使劲按捺下自己惶恐不安的心,干笑两声:“怎、怎么会呢?” “那你怎么出了一头的热汗呢?是这头上的伤太疼了吗?这是谁竟然对你下这么狠的手?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一点不知道怜香惜玉,这是要毁容啊。” 花千树极热情地抬手去给她擦汗。 晴雨惊吓地后退两步,就连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就像一张白纸。 “我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花姨娘应当比我更清楚吧?暗箭伤人,却敢做不敢当吗?” 花千树一脸的惊讶:“听晴雨姨娘的意思,好像是在怀疑我呢?难道咱俩之间有什么大仇大恨?” 晴雨一时语结。 她自然是不能不打自招,说起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霓裳馆里除了你,还能有谁这样无聊?王爷,你要为妾身做主。” 夜放一直看在眼里,眸光闪烁,不动声色。 “七皇叔叫你进来,自然就是要给你做主的。”花千树笑得耐人寻味:“不过,在为你做主之前,还要麻烦你写几个字。” “什么字?”晴雨惊疑不定地问。 花千树已经转身从一旁的条案上铺展了一张白纸,将毛笔在砚台里慢条斯理地蘸满了浓墨,然后抬手示意。 “晴雨姨娘不必害怕,就五个字而已。”花千树望着她,一字一顿:“速来老地方。” 这话一出口,令晴雨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褪尽,满怀警惕地缩回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是已经很坦白地说了吗?就是想请晴雨姨娘写几个字呀。”花千树一脸无辜。 晴雨“扑通”一声就在夜放跟前跪了下来:“王爷,她是不是在背后编排了妾身什么坏话?让我写字又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想布下什么陷阱陷害妾身?请王爷审问明白,给妾身一个明示。” 夜放修长的手指缓缓摸索着椅子扶手,一脸的意味深长:“晴雨姨娘看起来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有本王在,你还担心她会利用这几个字害你吗?” “可妾身不明白,她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用意?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听她的摆布。”晴雨辩解道。 “这不是她的意思,而是本王的命令。” 晴雨的整个身子都开始打颤,她已经隐约猜度出花千树这样做的用意。 她昨夜利用一张纸条吸引花千树步入陷阱之中,花千树分明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样利用这张纸条引出唐修展。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听信了花千树的片面之词,根本就不给她争辩的机会。 若是他开口正大光明地审问自己,她已经准备好了许多的说辞,甚至于昨夜一直留在院子里并未外出的伪证,完全可以推翻花千树的任何指证,让她空口无凭。 甚至,她还可以反咬一口。 可是现下,花千树对于以往的怀疑只字不提,昨夜里发生的事情也三缄其口,自己主动辩解的话,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怎么办? 若是唐修展果真中计赴约的话,那么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公布于众。自己即便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住了。 花千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脸的好整以暇:“晴雨姨娘若是不想写也没有关系,王府里这么多的能人志士,请王爷寻个人过来模仿晴雨姨娘的笔迹就可以了。” 夜放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她,那双锐利的眸子就像是盯紧了地上猎物的苍鹰。令她心慌意乱,就连后背都生出涔涔的热汗来。 不写同样是做贼心虚啊,晴雨此时已经处于了两难之地。 写与不写,其实都是同样的结果。 写了,或许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即便是唐修展果真赴约又能如何?她花千树不能凭借这个就一口咬定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吧? 她一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去拿花千树手中的毛笔:“我写。” 花千树手压着白纸一角,挑眉道:“晴雨姨娘可要把手腕稳好了,千万不要打颤,在字迹上露出什么端倪来啊。” “我不懂你究竟是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在王爷跟前儿究竟说了什么。但是显然王爷是在误会我,你让我写我便写,身正不怕影子斜,愿以此证明我的清白。” 晴雨深呼吸一口气,声音里隐含着怒气:“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花样?” “晴雨姨娘这一身的浩然正气,令我差点都要信了。”花千树掩着唇娇笑:“究竟你是不是清白的,我们一试便知。” “卑鄙!” 晴雨愤恨地骂道,心惊胆战地按照花千树所言,潦草地写下那五个字,只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唐修展不会中计。 花千树接在手里,吹干净上面的墨迹,夸赞一声:“果真字如其人。晴雨姨娘写的字就和人一样漂亮。” 晴雨丢了手中的毛笔,扭过脸来望向夜放。 “花姨娘究竟在您跟前儿说了什么?妾身请求,能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不能任由她来算计妾身。” 夜放一直端坐在那里,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在质疑本王的公平吗?是非公道,本王心里有谱。你只需要按照花姨娘所言去做就可以,假如你是清白的,本王也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花千树满脸得意,将字条折叠整齐,竟然又交还给晴雨:“那还要麻烦晴雨姨娘一下,把这字条交给寥寥,让她立即转交给唐修展。” “唐修展”三个字说出口,令晴雨心里仅存的一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就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颤抖。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受死去吧 “交给唐修展?你究竟想做什么?花千树,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能太过分了。” “照做。”夜放一字一顿地轻启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晴雨颤抖的手接过字条,无奈地转身,脚下踟蹰,显示出了她心里剧烈的挣扎。 “晴雨姨娘记得叮嘱寥寥一声,字条送过去就可以,千万不要多嘴。” 晴雨恨得咬牙切齿,偏生当着夜放的面儿又发作不得,只能依照花千树所言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将寥寥唤到跟前儿,将字条交给她,吩咐转交唐修展。 寥寥并不知道晴雨与唐修展之间的暧昧关系,见晴雨竟然众目睽睽之下交代自己与外男互通书信,一时就有些愣怔,疑惑地望向自家姨娘。 见她正在悄悄地对自己使眼色,但是又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 夜放在屋内冷声道:“还不快去,磨蹭什么?记得不许多嘴多说一句话。” 寥寥慌忙接过字条,忙不迭地按照晴雨的吩咐去找唐修展。 晴雨苍白着一张脸扭过身来,咬着牙问花千树:“这下你便得意了,可以告诉我你究竟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了吧?” “都已经事到如今了,晴雨姨娘还要装傻充愣吗?”花千树讥讽一笑:“自然是我将你和唐修展两人狼狈为奸,加害我的事情告诉了王爷。” 晴雨顿时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就又重新跪在了地上,面向夜放:“冤枉啊。我什么时候陷害过她?又什么时候与唐公子狼狈为奸了?她怎么可以这样胡说八道?我愿意与她一一对质!” 花千树依旧不急不恼:“我知道晴雨姨娘一定是提前准备好了说辞与证据,七皇叔英明,自然不会只听信我的一面之词。我马上就走,给晴雨姨娘时间和机会向着七皇叔伸冤。” 晴雨挺直了脊梁,言之凿凿:“花姨娘走什么?不敢当面对质吗?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怎么诬陷我的。” 花千树“嘻嘻”一笑:“自然是要当面对质的,但是不是现在。我还要去见唐修展呢。” 晴雨一脸无畏,鼻端轻哼一声:“将唐公子牵扯进来做什么?花千树。你好险恶的用心。” “没事儿,使劲骂,反正我脸皮厚。”花千树无所谓地耸耸肩:“不过,我还要向晴雨姨娘借一样东西,希望晴雨姨娘能大方一点。” “借什么?你没完没了的,究竟想要怎么样?” 晴雨冷笑道。 花千树胸有成竹地上下打量她:“晴雨姨娘不用这样小气吧?我只不过想借你的衣服钗环一用而已,用完了完璧归赵。” 晴雨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斩钉截铁地一口拒绝:“不借!” 唐修展接到寥寥递过来的字条,心中并未起疑。因为,他也坚信,花千树绝对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他居住的地方要比晴雨等人消息灵通一些,所以,他知道,七皇叔与凤楚狂全都急匆匆地赶去了蟒井,显然,那边一定是出事了。 然后,过不了许久,七皇叔又怒气冲冲地径直去了霓裳馆。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忐忑的,这份忐忑并非是因为花千树,而是担心两人昨夜里的行动万一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所以,晴雨的字条递到手里,他第一反应,便是晴雨一定是有什么要紧话必须与自己交代。而这些话自然不能让寥寥知道。 他立即便寻找时机,去了后园里的假山。 假山是两人原本私会的场所,自从花千树揭穿了浅月自缢的疑点,又发现了这个所在之后,两人再也不敢在这里见面,更遑论是青天白日。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晴雨这样交代,自然是有急事。 他心慌意乱地赶到假山这里的时候,“晴雨”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一见到他,立即转过身来,刻意紧咬着牙根:“花千树没有死!” 声音与往常有些不同,而且这假山山洞里光线昏暗,也看不太真切对方的眉眼。但是,唐修展立即被她这第一句话就吓住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浅月的事情怕是也要暴露了!” 对方又继续丢出了第二个**,再次搅乱了唐修展的思绪。 “怕什么?她又没有证据!昨夜里你一直在与严婆子吃酒,两人全都醉倒了!寸步未离开霓裳馆。” 唐修展斩钉截铁地道:“你我咬紧了牙关不承认,还用怕她不成?王爷又不待见她。” “我害怕,她会将你我之事告诉给王爷知道,那我怎么办?我怕自己受不得严刑拷打,会将你供认出来。” 唐修展一怔,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一个什么问题。 晴雨很有可能已经要暴露了。 她若是被花千树指认出来,肯定是受不了王府的严刑逼供的,自己肯定也逃脱不掉。 难道,自己只能坐以待毙,等着她将自己咬出来吗? 这可是掉脑袋的罪过。 心里的自私开始蠢蠢欲动,两人之间的情分,与性命安危,就像是一把锯子,在心里拉扯不休。 一直处于极度矛盾与惊骇之中的他,丝毫都没有留心,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其实声音,身形,包括样貌,都有些微的差异。 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 只要晴雨一死,一了百了,自己就永远安全了。 最终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他对晴雨残留的一点情分,目中绽露出凶狠的光,向着对面的人猛然抬起手来,向着她的喉咙。 “那你就受死去吧!” 对面的人轻巧一跃,便敏捷地让开了,笑得就像银铃一般:“唐长老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唐修展的手顿时就僵住了。 对面的人并不是晴雨,而是花千树。 中了圈套了! “唐长老真的是令我刮目相看,为了脱身活命,丝毫并不顾及以往的情分,竟然毫不犹豫地下了黑手。人不可貌相啊。” 唐修展这时候,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既然花千树设下了这个圈套,就一定早有防备。她能从蟒井里安然脱险,自己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他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猪尿脬一样,垮下肩,整个人都瘪了下去。 正文 第八十九章 憋死你! 假山外面,脚步杂沓,全都被包围了。 花千树一抬手:“唐公子,请吧,晴雨姨娘和七皇叔都在外面等着你。” 假山口上垂着的藤蔓全部被扯落,阳光照射进来。 他抬起脸,对面的花千树将脸用帕子抹了两把,那张酷似晴雨眉眼的脸就变了,依稀恢复了一点她原本的样貌。 他苦笑一声,整张脸都灰败起来。 即便是出去,也断然没有活路,只怕是生不如死。 “色字头上一把刀,怪我自己,当初没有抵御得了晴雨姨娘的美色,一失足成千古恨,一错再错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毁了浅月姨娘,令她香消玉殒,为了掩盖罪行,又一次次不择手段,接近你,算计你,玷污了我这唐公子的一身白衣。 我恨她,我也更不想出去面对她,更无话可说。我罪该万死,只能以死谢罪!”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直愣愣地冲过去,奋力往花千树身后假山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撞上去。 花千树完全没有提防,措手不及,想要拦阻已经是晚了一步。 而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如烟,向着假山山洞直扑进来,不管不顾地挡在了花千树的面前,同时也挡住了花千树向前施救的去路,更挡住了花千树的视线。 是七皇叔夜放。 唐修展**崩裂,血溅白衣。 只是这样惨烈的一幕,花千树并未看见,只看见夜放宽展的肩,和劲瘦的腰身。 夜放转过身来,不客气地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不悦出声诘问:“这种人死有余辜,你还想救他不成?” 难道你奋不顾身地冲进来,就是为了阻止我救他? 花千树敢想却不敢问,睫毛无辜眨动,剐蹭着夜放的掌心。 “自然反应罢了。” 假山山洞狭窄,夜放的衣襟上好像也溅落了血迹。 他厌憎地皱眉,不耐催促:“这样腌臜的地方,你还待不够吗?还不快点出去?不怕夜里噩梦?” 拽着她一步当先,先出了假山。 花千树耸耸肩,也乖乖地任他牵着出去。见到阳光,闻到新鲜干燥的空气,方才从适才的狼藉里缓过神来。 夜放一刻也不逗留,应当是急着换衣服去了。 晴雨就被两个侍卫押着,愣怔在一旁,双目里都是空洞的灰败色彩,脸色比头上包裹的白布还要苍白。 适才假山里发生的事情,她守在外面不知道有没有听得清楚,但是唐修展最后一句话,语气激动,声音也有些大,她应当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女人可以心狠手辣,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对待感情,总是要比男人傻一点。 她对于唐修展,究竟是否是真情,花千树不知道,但是看她现在的神色,一定是心灰意冷的。 她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冒着性命危险,私通的男人,在危难面前,这情分竟然变得一文不值,他会毫不犹豫地向着自己痛下杀手。 而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两人穿越了生死的私情,在他的眼里竟然是一文不值的“美色”。大难临头,他宁死也不肯见自己一面,这是在恨自己吗? 这场感情里,自己所付出的,难道比他少? 直到花千树也转身离开,才听到晴雨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一声:“唐修展!你该死!” 花千树耸耸肩,这情爱真的是人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啊,前一刻还卿卿我我,转眼便相爱相杀,两人全都将对方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觉得,自己中了别人的美人计,方才步步错,落得这样凄惨下场,却不去反思自己的责任。 另一个,觉得自己犹如飞蛾扑火,为爱奋不顾身,没想到却是痴心错付,一腔真情付诸流水,便因爱生恨。 这一辈子,自己一定要躲得远远的,独善其身,谁也不爱。 她感慨着回了霓裳馆,不顾别人诧异与探寻的目光,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也十分好奇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迫切地想知道,浅月自缢的真正原因,看看是否能印证自己的猜想。但是,她有点不想靠近夜放,算作逃避。 剩下的事情,与自己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核桃正中规中矩地站在院子墙根下,老实得都不像是她。 “今天怎么这样一本正经的?比府上那尊大佛还要严肃。” 核桃没开口说话,只眼角抽搐,一个劲儿地向着她使眼色。 “怎么了?迷眼睛了?”她漫不经心地问。 核桃又撅嘴,有点着急,表情滑稽而又好笑。 “塞牙了?是不是又偷吃肉了?真没良心,你家姨娘我早饭还没吃呢,就不知道给我留点,只顾吃独食儿,白疼你了。” 花千树一边牢骚,一边推开门,闷头闯进去。 一声惊叫,院子里的核桃先捂了脸,然后才捂了耳朵。 夜放**着上身,冷冷地转过身来,不耐烦地训斥一声:“闭嘴!” 花千树立即闭上了嘴巴。 夜放将手里帕子丢进水盆里,冲着她皱皱眉:“看够了没有?还不快点进来伺候本王更衣?” 在自己房间见到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男人,而且精赤着上身,花千树除了最初的惊讶,并没有丝毫的羞涩。 毕竟,他的身体肌肉曲线就算是再完美无缺,再令人血脉喷张,两人勉强也算是老夫老妻了。 所以,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放精赤的上身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只是隐隐发怒,他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房间里更衣?还是用的自己的帕子! 你夜放不是毛病多,嫌弃我不干净吗?那你跑去其他几位姨娘院子里,担保好几个人围着伺候你!还用得着你老自己动手吗? 而且,你换个衣服,就不知道找个看门的?随便谁都可以推开门看是不是?要长针眼啊! 核桃也是,嘴歪眼斜地抽搐半天,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说一句话吗?让自己没头苍蝇一样闯进来,两人全都尴尬。 夜放愈加不耐烦地轻咳一声表示催促。 花千树方才醍醐灌顶一般醒悟过来,瞬间手足无措:“我,我不会。” 这是大实话,夜放对于她的衣服穿脱都是得心应手,但是她从来没有为夜放穿过一次衣裳。 夜放隐约有怒气:“是不会,还是不愿?” 非要扣个大帽子!上纲上线。 花千树心底暗自腹诽,不情愿地走过去,从一旁拿过干净的小衣,笨手笨脚地展开,学着婢女们伺候更衣的架势。 夜放站着不动,一副衣来伸手的架势,挑剔道:“太矮了,想让本王冲你弯腰?” 花千树又暗自嘀咕一声“傻大个”,自己踮起脚尖。 这套丝绸里衣乃是雪白的蚕丝制作,轻柔贴身,腰间加了系带。花千树心里有些紧张,笨拙地将细带打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死结。 等你迫不急待想嗯哼的时候,憋死你! 正文 第九十章 等着看戏 夜放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头顶,发丝轻轻地动,有点痒。 花千树觉得这人很不厚道,自己已经努力放轻了呼吸,他就不能收敛一点吗?而且那胸膛起起伏伏,被里衣勾勒得极明显,使得气氛都暧昧起来。 好热。 “你适才说谁是府里的大佛?” 夜放冷不丁地出声询问。花千树被吓了一跳,指尖就戳了他的腰一下。 这是夜放最为敏感的地方,他身子一抖,就破了自己的气势。 “呃,”花千树脑子一转:“皇叔您听错了,是庙里的大佛。” “本王以为你经常在背后说本王的坏话。” 花千树慌忙转身去拿衣裳,掩饰自己的心虚:“怎么能呢?王爷您英明神武,对千树恩重如山,我对您敬佩感激得五体投地。” 她以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想到,夜放一声冷哼,瞬间沉下脸色来,浑身迸发出凌厉之气。 自己又又又说错话了,还不如咬下舌头来的好。 谁知道,夜放并未追究她的话,而是抬起大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撕开了她的衣领。 花千树吓得一声惊呼,立即松手转而掩住自己胸口,同时气恼地质问:“你要做什么?” 夜放紧绷着一张脸,抿着薄唇,鼻端气息也急促沉重起来:“让我看看!” 这人怎么随时随地就精虫上脑? 穿个衣服而已,也能心猿意马,不安分起来。 花千树后退三步,远离了他怒火的笼罩,手忙脚乱地拢好衣襟,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手腕就被夜放从身后一把拽住了。 花千树扬起脸,讥讽一笑:“王爷不嫌弃妾身不干不净了吗?” 夜放紧盯着她的脸,一直盯了半晌,方才勾起唇角,同样还她讥讽一笑:“不要自作多情了,本王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花千树低头,方才明白,应当是自己适才踮足伺候夜放穿衣服,领口不经意间敞开,夜放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一片青紫。 他想歪了? 她缓缓展开笑颜:“多谢七皇叔关心了。不过,你放心,这只是我昨日落井受的伤,这姨娘我还是做得挺规矩的。” 夜放愤愤地一把甩开她的手:“如此最好,否则本王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她只想“呵呵”一声,如今外面就有一个不规矩的,你怎么不去让她生不如死?跑来跟我没事找事。 柿子专门捡软的捏是不? 院子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侍卫在门外禀报:“启禀王爷,老太妃驾到。” 竟然惊动了老太妃? 夜放与花千树瞬间都收敛了面上神色。 这后宅里是老太妃的天下,严婆子又是老太妃的耳目,今天这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惊动了夜放与凤楚狂两人一同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老太妃能坐得住吗? 夜放一边往外厅走,一边自己整理衣襟和腰带,沉声吩咐:“请老太妃!” 侍卫领命,立即转身出去。 花千树也不敢怠慢,吩咐核桃赶紧去厨房备茶,自己手忙脚乱地将夜放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好,便迎出屋子。 老太妃在梁嬷嬷的搀扶下,面沉似水地走进来,一见花千树就没给她一个好脸。冷哼一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将她晾在了原地。 凤楚狂跟在身后走进来,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凉凉地揶揄道:“你们两人就不能先把外面事情处理完了再恩爱?有人现在生不如死,就等你来一个痛快呢,你却只顾打情骂俏。” 这也算打情骂俏?去掉“情”和“俏”字应当差不许多。 花千树咬着牙根:“请问凤世子,您哪个眼睛看到我们两人打情骂俏了?” 凤楚狂折扇遮面,意味深长地瞥了她领口一眼,压低了声音询问:“他该不会真的扒了你的衣裳审讯吧?” 这厮先前竟然偷听了她与夜放说话!花千树就有恼意,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看一眼领口,顿时有些懊恼。 自己适才手忙脚乱,衣领竟然也没有整理好。而且好巧不巧,还露着一块淤青。 也不知道适才老太妃与梁嬷嬷有没有看到? 凤楚狂一点自觉性也没有,反而又凑近一点:“夜放的衣裳竟然也换过了,还是你凶性大发,扒了他的衣裳?” 花千树拢好衣裳,紧咬着牙根:“我只想扒皮!” 凤楚狂夸张地打了一个冷战:“冤有头债有主啊,我又没有招惹你。差点害死你的,那是他七皇叔的女人。我一向洁身自好,从来不像他这样,招惹一堆的风流债。” 对于他这句话,花千树选择了沉默,不屑于辩驳。 他自己讨了一个没趣,摸摸鼻子:“今日你应当也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有些人外表老实忠厚,一肚子男盗女娼。等到相处时日久了,你就会知道,本世子向来风流不下流,多情不滥情,还又体贴风趣幽默温柔,乃是这天下间少有的好男人。” 关我屁事! 这样恬不知耻地自夸,花千树只当做笑话来听,抿着唇笑。 凤楚狂见花千树并不搭理他,又一脸哀怨地小声嘀咕:“当初你可是对我说过的,就算是轮、奸也轮不到七皇叔,你不能言而无信,负了我。” 这都哪跟哪啊? 您凤世子没事儿老是凑什么热闹?脑子被驴蹄子踢了? 花千树一字一顿而又郑重其事地道:“您老早起是不是将咸鸭蛋当饭吃?“ “啥意思?” 花千树离开他三步远:“您老太闲(咸)得慌!黄的流油!咸的蛋疼!” 夜放将老太妃迎进屋子,中堂椅子上坐下,心不在焉地将今日之事简单说了来龙去脉,就吩咐外面侍卫,将晴雨带进去审问。 侍卫早就在院子外面候命,听到吩咐,将心灰意冷的晴雨推搡着押送进屋子里。 核桃端着茶水送进去,夜放挥挥手,她与侍卫便识趣地退了出来,守在院子里。 梁嬷嬷出来,将花千树极客气地请了进去。凤楚狂也相跟着走进去看好戏。 屋子里气氛十分凝重,花千树亲自动手给凤楚狂从里屋里搬了绣墩出来,自己垂首立在一旁,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等着好戏鸣锣开场。 夜放阴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晴雨:“是我一句一句地问,还是你自己如实招供呢?” 晴雨一直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不用王爷问了,妾身自己招认就是。” “你与唐修展的下流之事就不用说了,直接说浅月是怎么被你们害死的!”老太妃努力按捺着一肚子的怒火,沉声道。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不能人道 晴雨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波澜,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那夜里,我与唐修展提前约好了,在后园的假山里面约会。” “霓裳馆一到夜里严婆子便会落锁,你是怎么出去的?”老太妃追问。 “我与严嬷嬷走动得近,趁她不注意,拿了她的钥匙,偷偷地配了一把。这样出入的时候就自由了。” 老太妃一声冷哼,带着不满。 晴雨话音一顿,便又继续道:“可我没想到,我开锁的时候竟然惊动了那条大黄狗,吠了两声,将浅月吵醒了。她出了院子查看,发现后门的锁开了,就悄悄地也进了后园,发现了我与唐修展的私情。 她一时惊慌,脚下一滑,被我们二人听到了,知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绝对没有活路。我们将她拽进假山里,我苦苦地央求她,求她能够守口如瓶,放我们一条生路。 浅月竟然义正言辞地谴责我们忘恩负义,对不起王爷。当时,我脑子就一热,唯恐她回去之后胡说八道,再泄露了口风,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让唐修展毁了浅月的清白,将她一并拖下水。 只有她也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她就不敢在王爷面前胡说八道了。所以,我就帮着唐修展一起,塞住浅月的嘴,捆住她的手,将她玷污了。” 老太妃气得浑身直抖,一扬手,便将手边的一盏茶泼在了晴雨的脸上:“淫、妇!毒妇!你比蛇蝎还要狠毒!” 晴雨愣怔着,毫无生气,也不抬手,就让茶水顺着自己的头发留下来,冲刷着脸上的泪痕。 “我原本真的没想要浅月的性命,也不过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哪里想到,她性子竟然这么烈,以死明志。我也后悔,但是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绝无选择。 我以为,浅月死了,事情也就了了,只要我与唐修展收敛一些,不再让人捉住把柄,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我烧掉了浅月生前所用的所有东西,毁灭了所有的蛛丝马迹。花姨娘也聪明地没有追究浅月的死因。 可惜,造化弄人。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身孕。” “谁的?”老太妃焦急地追问。 晴雨一声冷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言不发的夜放一眼,讥讽道:“自然是唐修展的。” “啊?”老太妃一声怒哼,愤愤地拍了手边茶几一巴掌。 夜放却依旧面无表情,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晴雨苦笑一声,继续道:“我明白,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所以自己试了挺多办法的,可是一直都没有如愿。就在这时候,您来到霓裳馆,许以侧妃之位求子,令我有些心动,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想鱼目混珠,谎称是我夜家的子嗣?”老太妃怒声诘问。 晴雨木然地点点头:“是。” 老太妃恨恨地跺脚,带着惋惜:“好算盘!” “继续说。”夜放沉声道。 晴雨抬脸看了一眼夜放,一声冷笑,然后又扭脸看花千树:“从她一进霓裳馆,我便暗中挑唆挽云与她作为,希望能将她赶出去。可是这时候生了变故出来。花姨娘竟然发现了后园里的山洞。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她是故意调查,还是无意间发现的。 我告诉唐修展知道,他也很害怕。因为我与花姨娘一向不睦,素有过节,他就决定找个借口接近花姨娘,探探她的口风,再做打算。 我虽然明知他有意接近花姨娘的用意,但是心里仍旧有些不舒坦,就想了一个恶作剧捉弄她,谁知道,阴差阳错,竟然又让她发现了我衣裙上的端倪,更加引起了她的怀疑。 唐修展接近花姨娘不成,就去她的婢女核桃跟前问话,当他得知花千树已经留意到我害喜的症状,怀疑我有了身孕。我们便决定将她赶出王府。 经过思虑,唐修展便假扮女鬼,引起鸾影惊吓,一方面引起大家恐慌,便于我们日后夜间相会,另一方面,调虎离山,然后翻墙从我院子里绕道前往厨房投毒,栽赃到花姨娘的身上。可惜这一次又天不遂人愿,竟然有人心甘情愿地替她认罪,保她安然无恙。 至于后来,她是如何怀疑到了唐修展的身上,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那夜里,她故意玩笑,吓唬我被毒蜘蛛咬伤,而我忌惮着身孕,不敢请府里大夫看诊,又一次引起了她的怀疑。还好,我经过深思熟虑,终于下定了决心,这个孩子留不得。就在当天夜里,服下了提前准备好的红花汤。 结果第二天,花姨娘就撺掇严婆子,带着府里大夫登门,为我把脉。幸好,那时候胎儿已落,大夫除了看出我脉象虚弱,气血异常,并未发现我落胎的迹象。侥幸逃过这一劫。 但是我们知道,既然花姨娘已经怀疑到了唐修展的身上,就绝对留不得,否则定有一日,我们两人的事情要被她公诸于众。所以这一次,我们就下了狠心。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晴雨听凭王爷与老太妃处置。” 这话说得没有一点痛心疾首的悔改之意,听得老太妃一肚子火直往脑门上面窜。 “有种,真有种!”老太妃颤抖着手指点着晴雨:“我王府给你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待你不薄,多少人羡慕不来。可你却勾三搭四,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辜,害死一个浅月还不够,如今还又处心积虑,差点害死花姨娘。你这种蛇蝎妇人,又杨花水性,坏我王府清誉,万死难辞其咎!就应当浸猪笼,千刀万剐!贱人,毒妇!” 梁嬷嬷慌忙轻拍心口,小声劝解。 晴雨扬起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害死浅月,我的确愧疚不已,愿意一命抵一命。但是老太妃骂我勾三搭四,我不认!” “竟然还敢顶嘴?”老太妃恨声吩咐梁嬷嬷:“给我狠狠地打,先打烂了她的脸,看她还如何朝三暮四!” “我朝三暮四?”晴雨苦笑一声:“老太妃可知道,我为何那么笃定,我怀的孩子是唐修展的,而不是王爷的吗?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声张,悄悄地落了胎去吗?” 夜放微蹙了眉头,扬声吩咐:“来人,将她拖出去。” “别啊!”晴雨从地上站起身来,阴冷地望着夜放:“你将他们全都叫进来,就不怕你有隐疾不能人道的事情传扬出去吗?” “啊?” 一直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花千树情不自禁就是一怔。 七皇叔有隐疾?不能人道? 打死她也不信!开什么玩笑? 七皇叔不是有隐疾,而是瘾太大!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 一旁一直窝在椅子里同样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凤楚狂也精神一震,好像也被打了鸡血,眼睛瞪得滴溜溜圆。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夜放紧抿薄唇,身上已经带了澎湃怒气:“你这是自己找死!” 袍袖一卷,就要亲自动手。 “慢着!”老太妃再也坐不住了,“噌”地站起身子:“让她说!” 夜放不敢忤逆自己母亲,紧咬牙根,慢慢收回手。 晴雨现在是一心求死,所以一脸无畏,什么也不怕。 她望着夜放,冷冷一笑:“老太妃隔三差五安排我们伺候七皇叔,你可知道,七皇叔其实压根就没有碰过我们!” “什么?”老太妃满脸惊讶,扭脸望向夜放,仍旧难以置信。 而夜放并不做辩解,好像事情并没有关系到自己,令老太妃一颗心就忍不住沉下去。 花千树惊讶地眨巴眨巴眼睛,仍旧是云里雾里,一头雾水。 她知道,那次挽云刻意地炫耀七皇叔对她的宠爱,其实七皇叔压根就没有碰她,但是,这都全都包括鸾影,凤檀,吟风她们全都没有? 几房如花似玉的姬妾其实也只是个摆设? 那几人还见天争风吃醋,表现得七皇叔多么疼宠自己,全都是好角儿啊。 可可可,可不对啊,夜放生龙活虎的,怎么可能不举呢? 晴雨“呵呵”一笑:“是不是都觉得很惊讶?不可思议?我最开始的时候,也不相信啊,以为是自己不受王爷待见,他嫌弃我。我还千方百计地贿赂严婆子,百般讨好献媚,却也只是徒劳。 后来我就拐弯抹角地去向着挽云打听一些细枝末节。挽云一直都在夸耀,王爷多么宠她,可是经过我几次有心试探,发现,她也只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她每次伺候王爷,压根就没有近身。 不仅是我们两个,还有鸾影,每次从星辰园里回去,便一肚子哀怨,一直哭哭啼啼地弹琴。凤檀与吟风那里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也可以确定,王爷只是拿我们当个幌子,周全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罢了。 其实实际上,他根本就不能人道!我们将注定守一辈子活寡!你即便是再高的赏赐,王爷也不可能有后! 我不是浅月,将一个女人家的名节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我喜欢唐修展,即便是被发现,被浸猪笼,我也要轰轰烈烈地去喜欢一场。我不能被他耽误了我一辈子,永远都不能尝到做女人的滋味!” 她后面的絮叨,老太妃已经听不进耳里,晴雨一番话,就犹如惊雷从她头顶滚滚而过。 她一直都在为了自家儿子殚精竭虑啊,费了这么多的心血,如今,却有人告诉自己,自家儿子不中用,王府要断后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向夜放,而夜放的沉默不语,不作争辩,令她的心也瞬间沉入了谷底。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晴雨在这个时候竟然笑了起来,“咯咯”的,就像是生了蛋向着主人炫耀的母鸡。 “哈哈,全都无话可说了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被太后赏赐进了王府,他小半年从来都不闻不问,而又突然开始接受你的安排,让我们轮流进星辰园的原因。他害怕别人知道他不能人道,就让我们全都像个傻子一样,为他争风吃醋。挽云还得意地到处炫耀,让别人眼红嫉妒,其实在别人眼里,早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晴雨连哭带笑,就像是疯癫了一般,口不择言。 夜放微微蹙眉,不耐烦:“说完了没有?” “没有!”晴雨恨声道:“左右都是一个死,我为什么不说?我在这霓裳馆里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苦水,就几句话就能倾述干净吗?” 夜放眸中掠过一抹阴鹜,冷声吩咐:“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侍卫破门而入,将晴雨直接从地上拖起来,在地上拖行。 晴雨扯着嗓门喊叫,歇斯底里,老太妃急忙吩咐:“堵住她的嘴!” 人被一路拖行出去,花千树向着凤楚狂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也识趣地退了出去。 凤楚狂贱兮兮地凑近花千树跟前,压低了声音问:“七皇叔应该不会真的不行吧?” 花千树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说的也是。”凤楚狂轻哼了一声:“占着这么多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七皇叔这事做的真不厚道。” 花千树沉吟不语。 凤楚狂用胳膊捣捣她:“你看起来很伤心?”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我是在发愁,我知道了这么多事情,七皇叔会不会杀人灭口!” 凤楚狂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这也是说不准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要不,我去跟七皇叔说说,你去我世子府吧?” 花千树“哼”了一声。 “你这是答应了?”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我只是在好奇,七皇叔不中用,凤世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还在这里千方百计地挖墙角?” “我着什么急?他又不是我男人。”凤楚狂不屑轻嗤一声。 花千树抱着肩:“他的确不是你男人,可是,他可是你未来的妹夫啊,难道你就不替你妹妹未来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吗?” 凤楚狂倒吸了一口凉气:“嘶,你不说,我差点都要忘了自家还有一个妹妹等着嫁他呢。” 花千树瞬间有点幸灾乐祸。 “不过,我那个妹妹一言难尽,好不容易嫁祸于人,将她嫁出去,哪有退货收回的道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凑合着过吧。”凤楚狂满不在乎地道。 “什么?”花千树瞬间有点瞠目了,这厮说的还是人话吗?她开始为那个九歌郡主感到悲哀了。 所托非人也就罢了,这唯一的哥哥竟然也这样对她。 凤楚狂洋洋得意地道:“你放心,就凭借你我之间的交情,等我妹妹嫁过来,我一定会让她好好关照你,不会难为你的。” 花千树离他远了一步:“谢谢,不用了,我与世子爷不熟。”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啊?”凤楚狂撇嘴:“你还想怎么熟?”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打开了,老太妃从里面气势汹汹地出来,一张脸阴沉阴沉的,乌云密布。 梁嬷嬷着急忙慌地扶着她:“您老别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王爷这不是为了不让您着急才刻意瞒着您吗?” 老太妃径直从花千树跟前过去,然后脚下一顿,又扭过脸来,气愤地瞪了花千树一眼:“从你进了霓裳馆,就没个安生!搅屎的棍子!” 说完便气冲冲地走了。 花千树站在原地愣了:“我是搅屎的棍子?这赖我?”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吃错药了 凤楚狂乐不可支:“谁让你多事,把晴雨揪出来,这丑事也遮掩不住了,哈哈!” 花千树一头的黑线:“管我屁事!难道让我就一直乖乖地挨打不成?” 凤楚狂笑着拍她的头:“倒霉的孩子,真可怜。” 花千树急忙抬手去挡,朝着自己的房间门口努努嘴。 夜放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从房间里走出来。清冷地瞥了两人一眼:“你们是在幸灾乐祸?” 两人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还真不是个嬉笑打闹的时候,七皇叔这时候应当正抓狂呢。 花千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们心里也很沉重。” 夜放面无表情地走到她的跟前,看看她,对着一旁的凤楚狂视若无睹:“你口是心非的样子很丑。我觉得,幸灾乐祸才应当是你的正常反应。最起码,你可以逃过一劫,为你的未婚夫婿守身如玉了是不是?” 花千树觉得,夜放将自己放在身边,纯粹就是为了以虐待她作为乐趣,看到自己被这如剑唇舌狠狠地刺进心里,霎那间整个人都粉碎成碎片,他可能就会觉得兴奋起来。 经常承受这样的冷嘲热讽,花千树仍旧忍不住面上笑容一僵,变得浅淡:“王爷怕是误会了,妾身与柳江权早已经恩断义绝,一刀两断。如今,他不是我的未婚夫婿,而王爷才是我的天地。”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可你听了晴雨的话,我从你脸上捕捉不到一星半点的沮丧,难过,只有惊讶。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也是事关你终身幸福的大事吗?” 花千树讪讪地干笑两声:“妾身有自知之明,不敢高攀七皇叔,玷污了王府的声誉,招惹老太妃生气,所以,有些事情不敢想,自然也就不失望。” “伶牙俐齿。”夜放没好气地揶揄一声。 被晾在一旁的凤楚狂终于插上一句话:“夜放,你,你该不会真的,那个不行吧?” 夜放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凤楚狂摸摸鼻子,轻叹一口气:“不否认那就是了?你我好歹兄弟一场,你怎么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你兄弟我有一百个让你重振雄风的办法,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袖手不管的。” “浮生阁里的春风度?还是凌霄阁里的红玉酥?这些还是凤世子自己留着吧。你醉生梦死,肆无忌惮的,没准儿哪一天就用得着。”夜放凉凉地道。 凤楚狂受了揶揄,顿时有点着恼:“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活该你看在眼里吃不进嘴里,当一辈子的和尚。” 凤楚狂这话说得极毒舌,夜放却丝毫不以为意:“我的女人都不着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凤世子你急什么?” “你好,算你狠。”凤楚狂也学着他冷哼一声:“你个菜瓜怕是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等到你来求我,我让你把今天的话重新咽回去。” 故作潇洒而又趾高气扬地走了。 夜放重新看向花千树。 花千树又剩了一个人孤军奋战,识相地一把捂住了嘴:“七皇叔也尽管放心,今日之事,即便是烂在肚子里,我也绝对不会往外吐露一个字的。” “吐露什么?” 夜放微微挑眉。 花千树吭哧半晌,方才讨好的“嘿嘿”一笑:“其实这也算不得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王爷不要讳疾忌医,只要配合大夫,相信一定能那个,那个什么的。” 夜放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向着她逼近一步:“那个什么?” 明知故问,这就叫耍流氓! 花千树被他身上凌厉的气势差点就压了一个跟头。讪讪地干笑两声,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搜肠刮肚半晌,也没有找到一个委婉的用词,便依旧套用了凤楚狂的话:“那个……重振雄风。” 夜放慢慢地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促狭地低声问:“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愿不愿意……亲自求证?” 呼出的热气直接钻进花千树的耳蜗里,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夜放今天很不对劲。 好像吃错了药,还是春、药! 对于自己厌恶到了骨子里的人竟然开始言语调戏起自己来了。 绝对的圈套。 他是想要看自己迫不及待的糗样,也好讥讽嘲笑,作为自己伤了男人自尊的疗伤圣药。 花千树将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要快,眉眼,唇角都开始抽搐。 “不了,不了,好奇害死猫,我一点都不好奇。” “嗯?”夜放自鼻端拉长了尾音。 “王爷英明神武,老当益壮,雄风不减,生龙活虎,翻天覆地,怎么可能不那啥呢?晴雨那就是瞎说,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谁信谁是傻子。” 花千树信誓旦旦,只差指天发誓了。 她这番愁眉苦脸的模样直惹得夜放紧绷的脸都开始抽筋:“本王有那么老吗?“ 男子十五六岁就可以成亲,您老二十好几的年岁了,还没有开过荤,都老在锅里嚼不动的老腊肉了,还以为自己是鲜肉呢? 花千树可不敢说,只心中暗恨自己书到用时方很少,拍个马屁都烧脑,一句话拍在了马蹄子上。 “当然不老,您只是辈分老。“ 七皇叔啊,萝卜不大,长在辈上了。满朝文武想要叫你一声叔,还要看你老是否高兴呢。 夜放突然就抬起手来,而且摸上了花千树剥壳蛋清一般的脸! 这才叫年轻,叫嫩,一掐出水,滑不留手。 花千树吓得身子一僵,踉跄后退了一步,脚下因为慌乱,差点就被自己绊倒。 夜放大手一抄,就揽住了她水蛇一般的细腰。 “你躲什么?”他的质问带着不悦。 “怕,怕你掐我。”花千树磕磕巴巴地道。 夜放眸子里一抹玩味一闪而逝,难得竟然有笑意浮上来:“我以为你会说是受宠若惊。” 花千树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就是受宠若惊,适才一时间慌乱,没有想起来,词不达意。” 夜放坚实有力的臂膀就搁在自己后腰,只消一个使力,自己就会与他紧密接触。 花千树整个身子都僵了,害怕一个挣扎,惹恼了这位大仙,他不一定又怎样辣手摧花,将自己丢出去。 而且,这个姿势真难受,整个身子都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极像是害怕。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他今天受刺激了 夜放揽着她的手动了动,在她后腰上引起新的战栗。 “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怕本王,看来,我应当让你知道本王是多么宠你了。” 那小眼神,纯粹就是猫捉耗子,兴味盎然。 叔,我叫您叔好不?您老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皇叔。”花千树极谄媚讨好地扯扯唇角,磕磕巴巴:“您,您已经很宠我了。” 真的,您不打我,不挖苦我,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 夜放开恩地松了手,花千树立即烧了脚一般跳开了。 “皇叔您今天好像不忙啊,哈?” 逐客令。 夜放瞪了她一眼,应当是搜肠刮肚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没好气地道:“忙!” 一拂衣袖,便怒气冲冲地走了。 好像欲求不满似的。 花千树好不容易送瘟神一般送走了大仙,忙不迭地吩咐候在外面的核桃:“赶紧闭了院门,快!” 核桃只知道晴雨被下令杖责,并不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问花千树:“为什么?” “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王爷他今天受刺激了!悲伤过度。” 核桃守在院子外面,不清楚自家王爷跟姨娘说了什么,只是眼梢偷偷地瞥见,王爷在抱着小鸟依人的姨娘,看起来极是亲密。 她那小心脏“嘭嘭嘭“地跳,心里替自家姨娘那叫一个高兴。 怎么自家姨娘还得了便宜卖乖? 花千树心里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一群女人待的地方,最是好奇,今日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会夜放前脚刚走,她们肯定一窝蜂地涌进来,打听晴雨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 真话自然是不能说,倒是也好推脱,只说自己自始至终都守在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也不太清楚。 可问题是,这些人不一定就会生出什么流言蜚语来,多离谱的事情也能编造出来。到时候,老太妃跟夜放肯定会怪在她的头上,以为是她在胡说八道。 最为明智的,肯定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我累了,想继续睡觉。若是有人敲门,你就说我身子不舒坦,谁也别搭理,问你什么话,你就一律说不知道。” 核桃听得懵懵懂懂,不解何意,但是仍旧照办了。 花千树是真的累,浑身酸疼,浑身关节好像都要拆散了。回到屋子里,往被子里一钻,继续会见周公去。 又忍不住一阵阵心猿意马,夜放那张被逐渐放大的脸一次次蹦跶出来,在自己脑海里晃荡。 院子外面吵吵嚷嚷,一直挺热闹。好像是有争吵的声音,还混合着男人说话。 后来逐渐消停下去,迷迷瞪瞪睡到下午,又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压抑着一直在哭,还连声央求喊冤,扰得她做梦都梦到有妖精在呜呜咽咽地装神弄鬼。 最后实在被吵得烦,只能坐起身,将核桃叫进来:“这是怎么了?谁在咱们院子外面没完没了地哭?” 核桃一脸的兴奋:“怎么竟然将姨娘您都给吵醒了?不关咱们的事情,是挽云姨娘又在作妖呢。” “作什么妖?”花千树诧异地问。 “我一直在门后面听着呢,今天挽云姨娘上蹿下跳的,可真是威风。”核桃撇撇嘴,有点不屑。 花千树长长地伸个懒腰,就忍不住呲牙咧嘴,浑身更加酸痛,就像是被碾压过的一般。可见自己虽然杀了那条巨蟒,自己其实也丢了半条命。实打实地疼。 “今天出了晴雨这档子事情,老太妃她们心里正腻歪呢,她不消停一点,折腾什么?” “这不晴雨姨娘被杖毙了嘛,罪名就是因为个人恩怨,联合唐修展害死浅月,制造了浅月自杀的假象,因此一命抵一命。 晴雨姨娘一死,第一个带头进去清理了她生前东西的人,竟然是平素里走动得最为密切的挽云姨娘。晴雨姨娘手头阔绰,她肯定又是想趁机藏私,发一笔闷财。所以进去翻箱倒柜地没少拾掇东西,将院子里翻腾得乱七八糟。 正赶上府里通知了晴雨姨娘家里人前来收尸,晴雨姨娘的母亲和兄弟们想看看晴雨姨娘留下的东西,好歹留个念想。府里管事好心就答应了。然后人家家人一进晴雨姨娘的院子,见满地狼藉,心里肯定不得劲儿,就跟挽云姨娘吵了起来。 最终,还是严嬷嬷出面,连哄带吓,将晴雨姨娘的家人轰赶了出去。” 对于挽云的这种行径,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因此花千树也懒得多言。 “那又是谁在外面哭哭啼啼的?” “是酒儿。”核桃回道。 “她又怎么了?” “挽云姨娘说有一只金扳指寻不到了,后来从酒儿的包袱里翻找了出来。当场就扇了她好几个耳光,说要将她发落出府去。还说正好寥寥比她机灵,要将寥寥讨过来做事。酒儿跪在她院子门口央求了半天了,说自己是冤枉的,可是挽云姨娘压根就不搭理她。” 花千树冷哼一声:“这就叫小人得志,一雪前耻。以前挽云知道酒儿得了晴雨的好处,吃里扒外,但是她又要依仗晴雨,不被严婆子欺负,能在这院子里站住脚,所以不敢拿酒儿开刀,惹得晴雨不痛快。现在晴雨倒台,她自然要扬眉吐气,先找个借口收拾了酒儿,好生解气。” “您是说,挽云姨娘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被晴雨姨娘算计了?”核桃惊讶地问。 “我都已经与她说得那样明白了,她怎么可能醒悟不过来?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自己乐得冲着晴雨摇尾乞怜,从中得到一点微末好处。这就是人穷志短。但是这种人一旦得势,就立即翻脸不认人,将当初受的委屈全都偿还回来。” 核桃“喔”了一声,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如今晴雨姨娘去了,严嬷嬷打发了那个粗使丫头出去,挽云姨娘又主动提出想要寥寥到跟前伺候,您说,严嬷嬷会不会将酒儿塞到咱们这里?” 花千树摇摇头:“不会的,大宅院里有大宅院里的规矩,这样做不合适,若是那酒儿是个嚼舌根的,会让主子们中间起矛盾。更何况,晴雨跟前的那个寥寥,怕是留不下,要打发出去。” “为什么?”核桃诧异地问。 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老太妃怕她知道的太多,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干脆打发出府,一了百了。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夜猫子进宅 “这是大院子里的规矩。”花千树敷衍了一句,留心看了一眼核桃的脸色,方才问出口:“核桃,这唐修展的事情” 核桃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姨娘您不用多说了,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不过只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朦朦胧胧的好感罢了,自从您上次劝过我,我就没有再记挂着他了。如今看来,他果真就是个人渣,多亏我那时候没有将话说出口,否则平白掉了我自己的身价。” 花千树见核桃已然释怀,心方才落下来,刚要说话,听到外面严婆子说话的声音,嘟嘟哝哝地指挥谁干活,就在花千树的院子外面。 两人诧异地从窗户里望出去,严婆子竟然亲自登门来了,已经走到院子当中,身后还跟着寥寥。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花千树起身迎着,严婆子一脸皮笑肉不笑,破天荒竟然给花千树问了一句好。 核桃慌忙将茶水端了上来。 严婆子在杌子上坐下,寥寥就侍立在她的身后,一把抢过了核桃手里的茶,递到严婆子手边。 动作有点突兀,茶水泼溅出来一点,溅到核桃手背上,她咬着牙不敢吱声,只是忍不住甩了甩。 “咱们霓裳馆里,主子们跟前都是两个伺候丫头,一人贴身伺候,一人做点跑腿粗活。可您进来之后,这跟前一直就挑选不到个合适的人,全都死眉耷拉眼的,没个眼力劲儿。如今,这不凑巧,晴雨姨娘罪有应得,被杖毙了。但是她跟前伺候的丫头可是个顶个的机灵,是当初千挑万选出来的拔尖的。寥寥做事利落,又聪慧机灵,以后就留在您跟前伺候。” 她话音一落,寥寥就上前,冲着花千树蹲身行了一礼:“参见花姨娘。” 花千树抬眼打量那寥寥一眼,倒是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当初晴雨巴结严婆子,她跟前的丫头与严婆子肯定也是有点人情在,能留下来也是有可能。 似是漫不经心地问:“晴雨姨娘那里都收拾妥当了?” 寥寥点头,面上毫无悲戚之色:“回花姨娘的话,已经全都清空了。以前伺候晴雨姨娘,对您多有得罪,还请姨娘不要见怪。” 严婆子笑着道:“各为其主,主子让你往东你这做奴婢的就绝不能往西,所以以前的事情也怪不得你。以后,你就是花姨娘跟前的大丫头了,记得要对主子忠心耿耿,体贴细致就好。” 这话一出口,核桃就有点着急。 姨娘们跟前都有两个丫头,一个大丫头,一个粗使丫头。花千树跟前只有她自己,肯定是吃香的,严婆子一句话,就塞了一个寥寥进来,而且指名道姓要做大丫头,那么自己怎么办? 尤其是,寥寥倚仗着晴雨,在霓裳馆里也是嚣张习惯了,从来不将老实巴交的核桃放在眼里,平素经常冷嘲热讽,还欺负她,两人是有过节的,以后岂不是就要处处压她一头? 核桃眼神一个劲儿地向着花千树那里瞟,心都提了起来。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我这个院子,你们是知道的,自从浅月姨娘走了之后,许多人都不肯登门,所有杂事那都是核桃一个人忙里忙外。这孩子人勤快,虽然是有点笨手笨脚的,但是勤能补拙,也算是合我的心意。而寥寥没有在我跟前伺候过,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称职,能否当得起我跟前的大丫头。” 核桃就守在一旁,听花千树这意思是要留下寥寥,心里多少有点不乐意,看了她一眼,低垂下头。 寥寥“嘿嘿”地笑了两声,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奴婢是受过苦日子的,又得严嬷嬷费心调‘教,样样能拿得起放得下,做事情姨娘尽管放心就是。” 花千树满意地点点头,向着严婆子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道:“行与不行,还是要试了才知道。我看这样,严嬷嬷您是知道的,咱们院子里的小厨房里一直都是刘妈与鱼丸儿两个人做事,管着这么多人的饭食还有茶水,听说原本一直是两个厨娘的,鱼丸儿也就是烧火劈柴打个下手,不怎么中用,两个人就忙不过来。 我经常麻烦人家两人,过意不去,就想让核桃有空闲的时候,能帮衬就帮衬着。如今正好寥寥来了,这核桃能得清闲,干脆就先让她过去帮几日忙,还个人情。 所以,这院子里的差事就要全部劳烦寥寥。包括晨起洒扫,梳头洗脸,用膳洗衣,缝缝补补,事无巨细,都要关照到了。以前核桃做起来能井井有条的,相信寥寥也一定绰绰有余。” 她这话说得有点夸张,每日里丫头们需要做的事情的确不少,尤其是像鸾影那里,规矩多,差事细的,两个丫头都忙得团团转。而花千树并没有什么架子,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都亲力亲为,核桃一个人也不觉得太辛苦。 她将核桃故意支使开,将所有差事交到寥寥身上,意思已经很明显,她若是能一个人将这些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便证明自己比核桃能干,这大丫头才能当得起。否则,就只能做一个粗使丫头。 寥寥听着,将花千树的吩咐在心里转了一个圈,明白她这是想将她一个人当做两个人使唤,就有点不高兴。 她在晴雨跟前擅于讨巧卖乖,使个心眼,见天对着小丫头指手画脚,自己从来不做事情,还偷奸耍滑。花千树竟然让她做这么多事情,怎么能乐意呢?当时就面有难色,又扭脸瞅了一眼严婆子,欲言又止。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问:“怎么,你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就是担心这初来乍到,又不太了解你的生活习惯,冷不丁地代替了核桃,有些事情怕是做不到你的心里去。”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我这个人不是太挑剔,你放心就好。你愿意来我的院子,那就是缘分,偶有懈怠,也不会太苛刻。” 严婆子轻咳一声:“花姨娘这是不相信婆子我的眼力?” 花千树摇摇头:“严嬷嬷的眼光那是顶顶毒辣的,我自然信得过。不过核桃跟了我这么久,也从来没有犯过什么过错,做事勤勤恳恳。我不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无缘无故就将她降为粗使丫头不是? 这让核桃出去了,面子上也过不去。俗话说,能者居上,自然是谁能干我就重用谁,这样方才公平。说到用人,我在你跟前这是班门弄斧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一番话将严婆子顶得哑口无言。毕竟,这丫鬟那是人家在用,人家愿意怎么安排也是人家的事情,她管得有点太宽。 严婆子向着寥寥暗中使了一个眼色,寥寥只能无奈地道:“如此是最好,寥寥全都听姨娘您的吩咐。今日原来的差事还没有交代清楚,您容我回去交接一下。彻底腾出身子,便来一心一意地服侍您。” 花千树满意地点点头:“好。” 严婆子便带着寥寥一同告辞出去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将计就计 花千树命核桃代自己将二人送出去,隔了一会儿方才回来,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询问:“姨娘,您真的打算将寥寥留下来吗?”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每天挺辛苦,盼着有个人替你分担分担?” 核桃难为情地道:“也不是,姨娘宽厚,核桃每天也没有多少事情做。您是不是觉得我做事情太笨,又没有眼力劲儿,让您不满意了?”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核桃这丫头实诚,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怕是适才送严婆子出去,严婆子和寥寥咸的淡的没少说话,故意挑唆她们之间的关系。 花千树对这核桃那是手把手地教,有什么话都要挑明了说,否则这丫头是领会不了她的苦心的。 “这个寥寥可不是过来帮你做事情的,那是严婆子想要安插在我们这里的一尊大佛,来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的。你适才难道没有注意到么,这寥寥说话都要小心看严婆子的脸色。若是留下来,咱们这个院子怕是就不清净了。” “那您为什么还要答应将她留下来?”核桃揉搓着衣襟,满脸的不情愿。 “我若是拒绝了,别人会说我不知好歹,正好给了严婆子由头,以后也不会往咱们院子添置人手,这么多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做,我怕你太辛苦。” 核桃连连摆手:“我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傻丫头,”花千树无奈地笑笑:“寥寥做事喜欢偷奸耍滑,哪是个干活的人?我故意寻个借口,将院子里所有事情推给她做。你放心,她若是果真来了,担保三两日就累得她叫苦连天,自觉地寻严婆子要求换个差事,我也正好借机给你寻个好帮手。” 核桃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道:“适才我误会了姨娘了。您说,过两日这寥寥若是果真来了,我应当怎么办?” 花千树略一思忖:“若是真的来了,你什么也不用做,睁开眼睛便去厨房里帮鱼丸儿干活。她若是问起什么来,对于院子里的差事,你就叫苦连天,大肆地鼓吹厨房里有多好,一定要表现出乐不思蜀的样子给她看,让她认为你不想回院子了。” 核桃疑惑地眨眨眼睛:“为什么?” 花千树胸有成竹地一笑:“我自有办法,趁机把鱼丸儿讨过来跟你作伴。” 核桃这才恍然大悟,雀跃不已:“姨娘你简直太厉害了!鱼丸儿早就盼着能过来伺候你呢。” “马屁精!”花千树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适才还气鼓鼓的,像只青蛙一般,在心里暗自埋怨我说你的坏话呢。” 核桃不好意思地笑笑,诚实地不做否认:“以后姨娘您就算是让我跳坑,我也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第二天,寥寥便不情愿地挎着一个包袱进了花千树的院子。 核桃不消花千树叮嘱,立即撂下摊子,一溜烟地溜了。白日里不见人影,夜里睡觉之前,跟寥寥将小厨房吹得天花乱坠。 吃得好,喝的好,饭菜里油水多得汪了一层的油花花。 听说厨娘的月例蛮高,顶她两三个人的。 还听说,姨娘们经常开小灶,出手也大方,一桌席面下来,可以挣个衣裳钱。 还听说,这厨房里都是一笔糊涂账,管事采买回来的鸡鸭鱼肉,全都没个数。 说得寥寥的心思都是蠢蠢欲动的,一个劲儿紧张地追问核桃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核桃压根就没有一点想要回来的打算。 寥寥这两日的日子可真的不好过,眼皮子跟前的差事自然是做得极体面,小嘴巴巴的也甜,将花千树伺候得无微不至,的确有大丫头的风范。 若非此人心术不正,花千树还真的动了留下她的心思。 而相较于一些不起眼的差事,她就没有那样勤快了,能敷衍就敷衍。 花千树是毫不客气,将她指使得团团乱转,偏生是一张笑脸,说话也贼客气,令人挑剔不出什么毛病来。 懈怠惯了的人,一日下来,累得腰酸背疼,苦不堪言。 不过严婆子也不知道究竟怎样交代她的,咬着牙关,竟然顶了两三日,没有向着花千树开口。 今日用过晚膳之后,吃得有点多了,花千树肚子里撑得厉害,便想围着院子四处走走,也好消化。 寥寥不同于核桃,花千树虽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但是也不愿意让她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更没有话说。 正好到了下人们轮流吃饭的时候,花千树便让她只管吃饭去,自己一个人出了霓裳馆。 府里四下已经点起了灯笼,在夜风里飘摇,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跳动。 花千树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把弹弓。 那日夜放对自己起了疑心,盘问之时,灵机一动,随口拿来搪塞。过后仔细看过那蟒筋,结实有力,弹性特别厉害,便随手掰了一截树杈,试着用蟒筋发射石子,其力道比徒手内力发射还要凶猛。若是再灌注上内力,更是事半功倍。 这一发现,令她心里有些欣喜。立即寻府里能工巧匠将蟒筋熟制处理好,用铁打造了一把小巧玲珑的弹弓,捆上蟒筋与熟牛皮,特别趁手。 一路闲逛,从路边捡了几粒石子,揣进核桃给绣的钱袋里,偷偷试着打灭了两盏灯笼,竟然像恶作剧得逞的顽童一般,生出兴奋与激动来。 自己果真有败家娘们的潜质,毁了他七皇叔的物件,花费了他的银两,竟然只有一个字:爽。 不知不觉间走到锦鲤湖附近,看湖水清澈通透,便觉得手心汗腻。走到近前,指尖探进去,湖水沁凉,立即便驱散了白日里的浮躁,令人恋恋不舍。 湖边灯笼的光倒影映进水里,随着搅动出来的波光粼粼,微微荡漾出好看的光影。 花千树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在湖水里游走,眼角余光冷不丁便瞥见了突然闯入的一道人影。 黑影蹑手蹑脚,向着她身后靠近,气息内敛,动作极轻,若非是瞥见水中倒影,自己没准就要中了他的暗算。 花千树心中一凜,猛然生出警惕来。 是谁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有人意图不轨? 正文 第九十七章 一并拖下水 花千树不动声色,侧耳听着身后的风声,手中已经有了动作。 黑影靠近她的身后,突然出手如电,向着她肩膀上抓过去。 与此同时,花千树一个侧身,早就抻长了弹弓,一粒石子反弹而起,直奔对方面门之处。 对方若是继续进行攻击,这石子就肯定会击中他的脸。 黑影不知道飞来的是什么利器,身形一滞,将头一侧,石子便擦着他的眉心过去,带着水汽。 花千树蹲在湖边,并不好起身。而黑影反应又十分迅速,侧身让过之后,改爪为掌,就向着她右肩拍过去。 一切发生都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花千树甚至于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身后偷袭自己的人是谁,单手已经扬起,准备捉住对方手腕,借力使力,将他拽入湖面。 可就在这一起身,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龙涎香的气息。 这味道太过于熟悉,所以花千树不加思索地就停顿了手上的动作。 是夜放。 他在身后突然偷袭自己,花千树可并不认为,他是想暗算她。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他如今想要她花千树的性命,不费吹灰之力,不过是一声令下就可以,至于自己亲自动手吗? 他应当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细。 自己徒手斩杀巨蟒,又暗算晴雨,令他心里已然起疑,怀疑自己的身手。 她这一招下去,虽然不能立即扭转自己的颓势,更不是他夜放的对手,但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夜放立即就能看出来她的深浅。 自己还手就会泄露底细,不还手就要继续挨打。 夜放肯定不会对着自己手下留情。 一招一式不过是在弹指之间,花千树反应灵敏,已经猜度出来来人的身份与目的,并且做出了应变。 夜放一掌拍向花千树的右肩,裹夹着凌厉的攻势。她顺势向前扑倒,化解了部分掌力。 前面是湖,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淹没一个人。 花千树整个人扑倒下去,溅起一阵水花,“扑腾”两下就没有了人影。 她原本并不会游水。 前世里她被夜放囚禁在四面环水的青玉阁之后,曾经想过偷偷潜水逃离他的魔掌。 因为,花家的独门内功心法不仅可以敛气,还可以敛息。 她自信可以在水底憋住盏茶时间不用呼吸。 她寻机奋不顾身地跳入湖水之中。 结果两次都失败了,身边不仅有伺候她的下人,还有暗中监视她的侍卫。 夜放以为,她是一时想不开或者赌气自杀,勃然大怒之后,加强了对她的警戒,用一根金子打制的金灿灿的链子,将她囚禁了起来。 链子一头锁在水榭的廊柱之上,一头拴在脚踝上。只要夜放离开青玉阁,就会将她锁好。 那锁后来换了孔明锁,她研究了两年,都没能打开。 她活动的范围只在水榭里,出不得门。 旁人只道是她被夜放囚禁,她重生一世才明白,是夜放对她的爱太霸道与。 她落入湖中之后,假作惊慌地挣扎,不谙水性,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夜放心中一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情急之中仍旧不忘自怀里摸出一样东西,丢在岸上,人已经跳进湖里,潜入水中。游近她的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花千树有那么片刻的犹豫,然后抬起奋力一脚踹中了夜放的心口。借着弹力,挣脱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丈余。 夜放应当是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不识好歹,拒绝自己相救。过后方才醒悟过来,她应当是惊慌之中,并未识出自己,将自己当成了刺客。 可是在水底又无法解释,他看着她身子又开始下沉,不得不再次近身。 因为水的阻力,身手明显慢了许多,花千树不断拼命挣扎,拽住他的衣领,使劲拖住他不让他浮出水面,想要喂他喝几口脏水解气再说,大有同归于尽的势头。 只是,好像有点不自量力? 夜放轻而易举地制服了她,揽住她的后腰,将她救上岸。她干脆双目紧闭,就像一条咸鱼一般。 “起来!”夜放地爬上岸,紧咬着牙关,恨声命令:“你那样大的本事,恨不能上天入地,怎么可能轻易就昏迷了呢?” 花千树紧闭着眼睛,原本是不知道上岸之后,如何面对夜放,便索性假装昏迷,想蒙混过关,给自己一点思虑的时间;二来,也要看看夜放究竟是什么居心。 所以,仍然专心装死。 夜放甚至用鞋尖踢了踢她,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别装死!” 这个仇我记住了。我就是不动。 夜放终于舍得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脸。 “你个蠢女人!是又想寻死吗?动不动就往水里跳!” 又想寻死?动不动就往水里跳? 花千树心里一动,心跳开始加速,重如擂鼓。 这绝对不是三年前的夜放,应当对自己说的话。 三年前,花家出事之前,自己与他也不过只是两面之缘,她花千树活得放肆而又张扬,恨不能像猫一样有九条命,哪里来的“又想寻死”之说? 夜放对待自己,两世截然不同的态度,对自己极为明显的厌憎之意,还有这一句话,令花千树几乎可以确定,他果真如自己猜测的一般,真的重生了!带着前世里的记忆。 自己重生,是为了复仇,赎罪。 而他重生,绝对只想复仇。 柳江权与夜幕青的杀身之仇,还有自己对他的背叛之恨。 若是他知道,自己与他一样,尚且带着前世的记忆,一定会担心自己再次向着柳江权出卖他,毫不犹豫地杀人灭口! 因为,他应当并不知道,自己前世里是怎样被二人蒙骗算计,又是怎样惨死在夜幕青的三十六根透骨钉之下。 甚至于,自己背叛他的理由他都不知道,只会认为,是自己旧情难忘,勾结了柳江权! 他也绝对不可能再相信自己的解释。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想法,可是也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地乱响。 她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就这样昏迷过去,那样,就不用面对。 可偏生,她很清醒,只能努力让自己不会露出什么破绽,依旧假作昏迷,侧着耳朵听夜放说话,唯恐错过任何一个字。 夜放终于沉不住气,单膝跪在她的身边,将她抱起,搁在自己膝盖之上,使力拍打后心。 手下是真的没有留情,五脏六腑都快要被他蒲扇一般的大手给拍出嗓子眼。 花千树再也装不下去,她快要吐血了,难受地呕了两声,勉强吐出两口酸水。 正文 第九十八章 香囊 夜放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带了焦急:“你不会是玩真的吧?” 搂着她,掰开她的嘴,检查过舌根,然后,毫不犹豫地就将微凉的唇堵了上去,度了一口气到她的口中。 花千树顿时就懵了,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僵。 前世里两人已然亲密过无数次,这种感觉带来的震撼却一次比一次强烈,丝毫没有厌倦。 甚至于,午夜梦回里,她会生出不舍的眷恋。 夜放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就好像火焰点燃了烟火的引信,士兵放开了水闸的闸门,瞬间五彩斑斓,轰轰烈烈。 她冰凉的唇瓣,也立即被大火燎原。 夜放动作一顿,而后抬起脸,在她耳畔低哑轻笑一声:“你不肯醒过来,就是在等着我亲你吗?” 花千树知道,肯定是自己不小心的反应使夜放觉察到自己是在装晕,但是又不愿意落落大方地承认,就犹豫了片刻。 “你不愿意睁眼,我便当做你是在邀请本王了。” 花千树这次毫不犹豫地睁开眼睛,一脸诧异:“七皇叔?怎么是你?” 她眼睛睁开的那一刻,夜放便立即收敛了面上的丝丝笑意,炯炯地望着她:“否则你认为应当是谁?” 这话问的,花千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只能不答反问,一脸无辜地先发制人:“皇叔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我推进水里?” 当时夜放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若是外人看来,还真的像是夜放将她一掌推进了水里。 夜放抖抖胳膊,丢下她站起身来,口中“呸呸”嫌弃地吐了两口:“本王见你一个人在水边,想与你打声招呼,你的反应未免也太激烈了一点。” 原来七皇叔也会睁眼说瞎话。 花千树并不戳穿:“这后宅里突然冒出个男子来,当时心里一慌,自然是要有所反应的,这只是出于本能。” “深更半夜的,一个女人家四处乱走,就这样小的胆量?” “这是我自己的家啊,有什么好怕的?”花千树这话带着讨好的意味。 夜放居高临下望着她,又转身看一眼湖水,意味深长地道:“我以为,你是对湖水情有独钟,特意跑来缅怀什么呢?” 他是在试探自己,难道自己无意间露出了什么马脚,也引起了他的怀疑? 花千树强作淡定,眨眨眼睛:“我若是说,我的确是想偷偷捉两条锦鲤来烤着吃,七皇叔会不会怪罪我?” 夜放眉毛“突突”跳了两下:“你想吃?” 花千树有点不太忍心啊,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点头:“我只是好奇,这锦鲤这么漂亮,味道是不是更好。” 夜放轻哼一声:“出息!我王府好像亏待了你们似的。” 眼见他唇畔难得有了笑意,心中危险警报解除,花千树便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 夜放也是浑身透湿,衣袍紧贴在肌肉紧实而又匀称的身上,线条间隐约露出一股浑厚的阳刚之气。湖水从他的头发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沿着如玉雕琢的脸滑落在胸口处,重新汇集一起,钻进散乱的领口里。 远处灯笼的光,映照在水滴上,就像是月色下的露水,在玉盘中滚动。 处处都透着魅人的诱惑。 这一对比,令花千树愈加觉得自卑。上一次落水,被夜放摔打成了驴打滚,这一次,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鬓发散乱,简直就是落汤鸡。 “没有,没有亏待,单纯就是嘴馋而已。” “果真就是属猫的。”夜放没好气地道。 她的确就是属猫的。 前世里的她喜欢赖床,喜欢慵懒地蜷缩在青玉台上晒太阳,喜欢夜放摩挲着她的后背顺毛,喜欢将脑袋挤进夜放的怀里蹭。 夜放就说她上一辈子一定是一只猫。 花千树忍不住有那么片刻的恍惚。 然后郑重其事地纠正:“妾身是属老虎的。” “有多大区别吗?”夜放挑眉:“听说女人属猫还是属虎,不过是成亲前与成亲后的区别罢了。” 难得他竟然会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花千树都觉得惊诧。 “在七皇叔您的面前,谁敢当老虎?” 夜放一声轻哼:“适才若非本王躲闪及时,那石子怕是就在我面门上开了花了。从来不知道,花姨娘是深藏不露,竟然这样强劲的内力。” 花千树落落大方地将弹弓在夜放面前晃了一眼:“不过是这弹弓弹性佳罢了。妾身那三脚猫的功夫王爷您还不知道么?” 话音刚落,就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一低头,便见到脚下有一样东西,精巧绚丽,正是夜放落水之前从怀里摸出来丢到岸上的。 花千树探手捡起来,一边自言自语:“这是什么?” “给我!” 夜放骤然脸色一变,一把将那东西夺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掸去上面的灰尘,视若珍宝一般。 花千树已经看清,那是一个香囊,七彩丝线绣成的香囊,明显是出自于女子之手。 他这样宝贝,甚至于自己落水,这般危机的时刻,他顾不得脱衣,却忘不了将这香囊丢下。 显而易见,这香囊对于他十分重要,甚于自己。 会是那个叫做凤九歌的姑娘送给他的吗? 她心里黯然,好似是受不得他脾气的阴晴不定,又是忍不住一个喷嚏。 夜放不屑地看看她一身的狼狈,衣服透湿,楚楚可怜,冷声道:“不赶紧滚回你的霓裳馆,还等着本王赏赐不成?” 这般恶声恶气,倒是还不如对着一个香囊温柔。 花千树便立即如逢大赦,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跑。 跑得跌跌撞撞,好像身后追了一条恶犬。 夜放静静地伫立在湖边,抬手缓缓摩挲着薄唇,慢慢浮上一抹笑意。 “人家都走了这么远了,还盯着看什么呢?” 凤楚狂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阴阳怪气地揶揄。 夜放瞬间敛了面上全部颜色,恢复成一成不变的冷清。 “就算我现在是暂住在你世子府,但是中间也隔了一堵墙,你能不能多少也收敛一点?你这样神出鬼没的,会令我怀疑我府上的防卫做的不够好。” 凤楚狂抬起手中折扇,就要帮着夜放扇风,看一眼他冰冷的脸,识趣地又收了回来。 “这算不算是被捉奸之后恼羞成怒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恶人先告状 夜放一声冷哼:“她原本就是我的侍妾,天经地义。” “说的也是。”凤楚狂深以为然地点头:“那你怎么还这样偷偷摸摸的,非要把人家打落进水里灌晕了再亲?” 夜放抬步就走,不愿意再搭理这个胡说八道喜欢扯皮的损友。 凤楚狂也扭脸转身:“不说就算,我去问花姨娘去。” “你敢!”夜放顿住脚步:“离她远一点。” “吆呵?”凤楚狂促狭地望着他,将手里扇子扇得欢快:“七皇叔大人应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当初太后赏赐那六个侍妾,你都当做烫手山芋,毫不吝啬地说要送给我。怎么一换成她,你就不淡定了?” “她们是她们,她是她,不一样。”夜放沉声道:“我适才也只是为了试探她而已。” “试探?”凤楚狂讶异地挑眉:“你在怀疑她什么?” “我不相信,她杀了九歌那条青蟒乃是凑巧。” “我也不信。”凤楚狂不假思索地道:“所以呢?” “所以我想试试她的功夫深浅。” “然后呢?” “然后她很狡猾,宁肯落水,也不接我的招式。” 凤楚狂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直接正大光明地找她比试不就得了?何至于这样大费周章?” 夜放就像看白痴一样,望了她一眼:“她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身手,难道你看不出来?” “不可能啊?我借口接近她许多次,她气息紊乱,毫无吐纳章法可言,压根就感觉不到她有什么功夫。你以前不是还跟我说起过吗?你说花家大小姐,虽然是将门虎女,却是个草包绣花枕头,就连几个土匪都不敌,差点丢了小命。” 夜放点头:“的确如此,确定当时并未假装。” “那你现在又怀疑什么?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而已,难道她还能功夫突飞猛进不成?就算如此,她也没有隐藏的必要。” 夜放扭脸,望着他一本正经道:“难道你忘了?花家的独门内功心法?乃是至纯至柔练气之术,可以将内力收敛内蕴,旁人不易觉察。” 凤楚狂也神色一凜,一脸肃然:“你是说,花千树极有可能得到了心法真传?” “未尝不可,她自从进了霓裳馆,就一直在偷偷地习练功夫。只是,我也试探不出深浅。”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不约而同全都有异样的神采闪耀,异口同声地斩钉截铁道:“天意!” 严婆子锁了霓裳馆的院门,将钥匙揣进裤腰里,然后径直去了老太妃居住的院子。 老太妃还没有歇下,刚刚洗漱完,一个小丫头取了香脂盒子。跪在她的身边,将香脂在她手背上慢慢揉开,轻轻按摩。 严婆子禀报过后走进来,她眼皮子都没有撩。 严婆子将小丫头支开,自己接过香脂盒子,先是润了手指,再一点点晕染开。 “好久没有伺候太妃您了,这手做粗活做得都粗糙了,给您揉着,怕是不及这十五六的小丫头滋润。” 老太妃轻哼了一声:“你这是怪我将你指使到霓裳馆里去了?” “哪里?”严婆子忙不迭地否认:“霓裳馆里虽然主子多,我操心受累吃气多,但是是老太妃您的抬举,多少人眼巴巴地眼红着呢。就是不能经常在您跟前伺候着,觉得心里不得劲儿,怕您跟我都生疏了。” 老太妃叹口气:“别拐弯抹角的了,我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你放心好了,你这个管事的位子做得稳当着呢。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做事不遗余力,我就不会撤了你。但是你自己也要掌握好了分寸,做事情别太过分了。” “多谢老太妃抬举。”严婆子一脸感激涕零:“老奴跟了您这么多年,对您感恩不尽,自然是毕恭毕敬,忠心耿耿。这霓裳馆里原来的几位主子也没有一个人说老奴一句不中听的,谁都给我几分情面。” 老太妃撩撩眼皮,就立即知道了严婆子心里的想法。 “花姨娘嘴里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掺了多少水分,我自然能猜度一个不离十,你也不用心惊。我既然将她安排在霓裳馆,顶了主子的名分,就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也别揪住一点恩怨就没完没了,非要整一个水火不容。她虽然没有伺候王爷,但是也是这府里的半拉主子。” “老奴明白自己的本分,怎么敢跟花姨娘较真呢?就是有点担心罢了。您可知道,这几日霓裳馆里流言蜚语可不少,都是从她的嘴里传出来的。而且适才那花姨娘便自己一个人跑出院子去了,浑身透湿地回来。老奴不敢怠慢,打听之下,才知道,她是去勾引王爷去了。”严婆子小心翼翼地觊觎着老太妃的脸色,缓缓吐唇。 “什么?”老太妃立即撑起身子来,摆摆手,示意严婆子暂时停了:“她勾引王爷?” “可不是吗?太妃,当初咱们在宫里可没少见那些狐媚手段,老奴我这双眼睛也是毒辣的。我听说,是花姨娘假装落水,让王爷下水救他,借此勾引王爷。” “你说王爷竟然跳下水去救她?”老太妃猛然拔高了声音。 “千真万确!这花姨娘就是个阳奉阴违的主儿。当着太妃您的面,装得一本正经,可是您一转身,她就对着王爷,还有凤世子,全都眉来眼去的,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儿。” “简直岂有此理!”老太妃勃然大怒:“我就说,上次放儿怎么竟然跑去她的院子里去了,她还与凤世子站在院子里叽叽咕咕,一点女人家的矜持都没有。好歹也是将门出身,难道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严婆子叹口气:“您是知道的,花姨娘如今已经不是清清白白的人儿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一边勾搭王爷,一边又肖想着凤世子,两边都不耽误啊。挽云姨娘她们几个也都看出来了,凤世子对于花姨娘那是刮目相看,处处都偏向着她呢。” 老太妃不是偏听偏信的人,但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严婆子和梁嬷嬷那是自己心腹,另眼相看。略一沉吟,就吩咐严婆子:“去将花姨娘叫过来。” 严婆子这一恶状告成,得意洋洋地转身,就差了一个小丫头跑腿,拿着钥匙去将花千树给叫了过来。 严婆子暂时回避,退到屏风后面去了。 正文 第一百章 刺客 花千树今天一进来就十分规矩,向着老太妃行了一个大礼。 老太妃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一枚翡翠玉镯,将身子斜靠在榻上,懒洋洋地道:“这是已经收拾齐整了?” 花千树心里就明镜一般,适才发生的事情没有瞒得过老太妃的眼线。 老老实实地承认:“我太不小心,以后会引以为戒。” “是太不小心,还是有心?”老太妃意有所指地问。 花千树略微一顿:“我不明白老太妃您的意思。” “不明白?”老太妃不悦地沉声道:“想借此引起王爷的注意,这个方法未免太过于拙劣了一点。” 您家儿子都已经不中用了啊?我勾引他,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花千树敢这样想,可不敢这样说。 “今日若非是王爷经过,千树此时相信已经没了性命。我就算是再大胆,也不敢用自己的性命去搏。” “说的好听!”老太妃猛然拔高了声音:“你若是没有这个贼心,王爷怎么会跑去你的院子里?那日我赶去霓裳馆的时候,你跟王爷在房间里做什么?为什么出来的时候会衣衫不整?” 花千树轻描淡写道:“王爷不过是去我的房间更衣而已,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不能”两个字,令老太妃瞬间就怒火三丈,好似戳中了痛处:“花千树啊花千树,我抬举你,让你做了个侍妾,你就这样得寸进尺?你是不是还想将此事吵嚷得人尽皆知方才甘心?忘了我当初给你的告诫了?” “老太妃对我的恩情没齿难忘,所以,千树也一直循规蹈矩,从来没有违逆过老太妃您的意思。” “啪!” 老太妃愤愤地一拍榻几,震得手心发麻。 “这还不算是违逆?当初我就不该心软,将你留在王府。如今搅得整个王府不得安宁,鸡飞狗跳。” 花千树想辩解,但是又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也会是徒劳,老太妃盛怒之下,肯定是将所有罪责怪在自己身上,就算是费尽唇舌,她一样是听不进耳朵里去。 这个时候的老太妃,就和前世里的影像完全重合起来。 前世里,老太妃同样也是不由分说,横眉立目地吩咐梁嬷嬷:“给本宫将这个狐媚的祸水捆起来,送出王府,让牙婆子远远地打发了,再也不要让我见到她!” 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她而又霸道,印象坏到了顶点。 直到前一阵子,凤楚狂告诉她,夜放为了救她,得罪了朝里的许多人,花千树才恍然明白,老太妃对自己那么大的敌意的缘由。 站在她的立场上,对自己儿子前程不利的女人自然是红颜祸水,恨不能一抬手泼出去。 更遑论,前世里,夜放对自己的宠溺那样而又张扬? 她逐渐地改变了对老太妃的印象。可是今日里,老太妃又不知道偏听了谁的挑拨,就对自己一通数落与冤枉,花千树心里的火气又开始“腾腾”地冒上来。 “千树自认问心无愧,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王爷与太妃的事情,更没有动过不该动的心思。” 她说话不像别人那般哀声央求,低声下气,反而口气有点硬。老太妃听着就有点刺耳,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冤枉了你?” “相信其中定然是有误会。” “呵呵,”老太妃怒极反笑:“放儿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收留你,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吗?你若是觉得我冤枉委屈了你,也好,反正现在你已经脱离了教坊司,我也算是对得起花将军的在天之灵,你便自顾去吧,我王府庙小,容不得你!” 梁嬷嬷一直垂首侍立在一旁伺候,见老太妃动了真怒,慌忙上前:“老太妃您息怒,花姨娘这脾气跟花将军一般,都是宁折不弯的,不会说个软话。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身子。” 老太妃冷哼一声:“她若是像花将军那般正直倒是好了!我是那种容不得人的人吗?我锦衣玉食地待她,可别最终养了一个白眼狼。来人呐,给我将这个女人”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骚乱,混合着杂沓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地嚷:“捉刺客,有刺客!” 老太妃一惊而起:“怎么回事?” 梁嬷嬷赶紧安抚:“老太妃切莫出去,怕是府里进了毛贼。老奴出去打听打听。” 老太妃点头:“果真世风日下,这毛贼竟然连王府里都敢闯了。” 梁嬷嬷急匆匆地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横冲直撞的侍卫差点撞了一个跟头。 侍卫闯了祸,非但不请罪,反而焦灼地问:“老太妃呢?” 梁嬷嬷刚想发作,见侍卫脸色不好看,便将责骂的话咽了回去:“怎么了?” 侍卫在她跟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梁嬷嬷闻言“噔噔”后退了两步,一跺脚:“这可如何是好?” “怎么了?”老太妃在屋子里好奇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外间吆喝声仍旧此起彼伏,就像浪潮一般。 梁嬷嬷扭脸看一眼老太妃,略一思忖,面有难色:“老奴如实回禀,您老可千万别激动。” 这话令老太妃心里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来:“快说呀,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梁嬷嬷这才抬起脸来:“适才有人假扮府内侍卫,突然偷袭,伤了王爷。” “什么?”老太妃的声音顿时就颤起来:“放儿怎么样?” “已经昏迷了。” 老太妃身子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花千树也是心里一紧,就像是被人突然捅了一刀一般,见老太妃身子摇摇欲坠,慌忙起身,将她搀扶住了。 老太妃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发火? “快,快点扶我去!” 花千树同样也是心急如焚,搀扶着她的手也抖得厉害,好像筛糠一般,与梁嬷嬷一起搀扶着老太妃,跌跌撞撞地往星辰园去。 府里的吆喝声已经逐渐停了,巡逻的侍卫四处搜寻着刺客的影子。 星辰园周围更是戒备森严,刀枪林立。 程大夫坐在床边诊脉,凤楚狂在屋子里急得唉声叹气,犹如热锅蚂蚁。 夜放躺在床榻之上,面如金纸,口唇发青,地上还有一滩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血渍。 老太妃大半个身子靠在花千树的身上,都有些麻了。 “放儿怎么样?”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危在旦夕 程大夫的眉头越蹙越紧,缓缓地叹一口气,方才站起身来。 “王爷被突袭,胸口处中了刺客一掌,导致心脉受损,内有气淤,所以昏迷不醒。老太妃千万不可过分焦虑。” “那快点开药啊。” 程大夫为难地看了凤楚狂一眼。凤楚狂慌忙劝慰:“您老先别急,让程大夫仔细思虑一个周全的方子。您这样催促,他也静不下心不是。” “好,好,你快些开方子,我不催。” 跌跌撞撞地到床边坐下,一把捉起夜放的手,顿时老泪纵横:“放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程大夫与凤楚狂暗中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先后悄悄退出了寝室。 花千树心里生疑,便蹑手蹑脚地偷偷跟了过去。 两人躲在僻静处,凤楚狂焦急地问:“七皇叔他是不是有危险?” 程大夫点头:“不瞒世子爷,王爷怕是不好。” 花千树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就是中了一掌吗?怎么有这么厉害?”凤楚狂焦急追问。 “这一掌可非同小可,王爷经脉混乱,五脏受损,内有气淤,伤及了根本!”老大夫一脸凝重地道。 “你就说,究竟有没有办法医治吧?” “办法不是没有,可惜有点难。”老大夫吞吞吐吐道。 “能有多难,还能有王府买不起的药?快些说!” 老大夫笃定地道:“这内伤药石难医,最重要的是,需要用内功帮助王爷疏通经脉。只要经脉一稳,其他的好调理。” “这有何难?” “难在这内功必须要至纯至柔之法,方能不伤及他的脏腑。” “至柔至纯的功夫?可不好寻。” “非但不好寻!主要是王爷所中掌法阴毒,还会造成反噬,稍不注意,救治者有可能经脉尽毁,有性命之危。若非是至亲至爱之人,谁愿意冒这种风险?” 凤楚狂倒吸一口凉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听说峨眉有派,门下有长老级女弟子,专习这种内功心法,这就命人快马加鞭过去请。” “世子啊,这峨眉千里迢迢,就算是请过来,王爷怕是也等不及了。” “那可如何是好?”凤楚狂急得团团直转:“无论成与不成,先行派下人手,悬赏寻人!老太妃那里暂且瞒一瞒,你尽力保住夜放的小命,能拖延一刻算一刻。” 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对策,也是无奈之中的无奈。 老大夫领命,花千树慌忙闪身,隐藏在柱子后面,一时间却是心乱如麻,犹如天塌,却又暗存着侥幸。 多亏,她在。 她记得,父亲当初对她说过,花家的内功心法便是至纯至柔之法,练此心法,关键时刻可救人救己。 上天让她重生,应当就是让她来救赎夜放这一命的。 她是绝对不可能让夜放有事。 这是她欠他的一条性命,一世的情分。 即便油烹火炙,也要换夜放一世长生,这是她的誓言。 不就是经脉尽毁吗?她心甘情愿。可是,怎么接近夜放呢? 这里戒备森严,自己若想偷偷潜入进来,是不可能的。 直接跟凤楚狂坦白?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夜放的寝室。 梁嬷嬷正在给老太妃顺气,一迭声地劝:“适才大夫都说了,王爷不会有事,您老千万别着急。” 老太妃终于缓缓地缓过一口气来:“我能不着急吗?放儿最近怎么就总是多灾多难的,这上次生病刚刚好,又受了伤。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啊。” “可您老也要好生保重自己不是?老奴送您回去先歇着,老奴在这里守着,等到明日天亮啊,王爷没准就醒了。” “我放心不下!”老太妃执拗地道:“我要亲自在这里守着,别人我可不放心。”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花千树低垂下头:“我去给王爷煎药。” 默默地退了出来。 老大夫已经开好了方子,花千树上前自告奋勇,跟随他一同回了药房。 府里都有常备药材,老大夫交代给她煎服方法,花千树问道:“老太妃心疼王爷,看起来身子不太好,还坚持不肯去休息,用不用给她开一点安神的药?” 老大夫略一沉吟,转身取了一个纸包交给她:“她老人家年岁大了,的确经不住。这里面的药粉取半个指甲那么一点,融入汤水里,可以安神助眠。” 花千树接在手里,转身下去,按照老大夫的叮嘱,将药三碗煎成一碗,并一碗参茶一并端去星辰园。 霓裳馆里众人已经得到了消息,就候在星辰园门口,焦灼地向着门口侍卫打听夜放的伤情。 见到花千树,便将她围拢了,七嘴八舌地问。 花千树只敷衍了两句,心急给夜放喂药,便突破重围,进了寝殿。 老太妃接过药,亲自一点点喂夜放服下,然后花千树便将那碗参茶递给她。 “您老身子不好,大夫叮嘱,一定要喝了这盏参茶。” 老太妃大抵也是觉得心慌意乱又胸闷,不疑有他,端起来便两口喝了。 那参茶里,花千树加大了药量,老太妃不一会儿身子便摇摇欲坠,坚持不下去。 梁嬷嬷上前劝说,老太妃这药力发作,自然与困倦不同,眼睛睁着都困难。她不再勉强,略一沉吟:“她们毛手毛脚的,唯独鸾影心细一些,便叫她进来服侍。” 花千树慌忙自告奋勇:“适才大夫叮嘱了许多护理的注意事项,马虎不得,妾身也想留下来照顾王爷。” 老太妃稍稍犹豫了一下,大抵也是觉得花千树这借口有道理,就点头开恩应允了。 鸾影对于能够进来服侍夜放,自然欣喜不已,格外殷勤。 老太妃便在梁嬷嬷的搀扶下呵欠连天地走了。吟风等人也被各自打发回霓裳馆休息。 鸾影搬个锦墩,守在夜放跟前,眼皮子也不眨,寸步不离。 折腾了大半夜时间,已经是月朗星稀,四周皆静。 花千树没想到,好不容易送走了老太妃,她又留下了鸾影。自己想要给夜放疗伤,难不成还能一个手刀,砍晕了她不成? 眼瞅着鸾影已经趴在床边打瞌睡,撩不起眼皮。 花千树摸摸发髻:“有鸾影姨娘守在这里,想来定然照顾得周到。适才程大夫也交代了,王爷汤药里加大了安神的药,今儿夜里是不会醒的。我便去外间榻上歇息一会儿。否则,明日王爷醒来,看到我这幅萎靡不振的蜡黄样子,定然会嫌弃。”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冒领功劳 鸾影一声不屑冷笑:“你即便是貌美如花,王爷也不会看你一眼,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思。” 花千树对于她的讥讽浑然不放在心上:“随便你如何说,我总不能蓬头垢面地等着王爷醒来。” 鸾影原本就困得不能睁眼,哪肯让花千树占这个便宜功劳?更何况,女为悦己者容,她在夜放跟前一向打扮得精致,容不得一点瑕疵,细想花千树说的极有道理。 因此,她当先“噌”地站起身来向外走:“我先歇息片刻,后半夜过来换你休息。” 她有私心,自然是要在夜放醒来,第一眼便见到自己。 花千树不服气地嘀咕了两句,鸾影走到外间榻上,和衣而卧,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花千树见机不可失,静悄地栓了房门,走到床边,看夜放,仍旧还在昏迷之中,面色愈加难看。 好久不曾这样靠近他。 他收敛了往日里的狂傲与霸气,不再对着她一身凌厉,只是安详地闭着双眸,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的清冷。 颤抖着手,用指尖轻轻地滑过他修长的剑眉,挺直的鼻梁,在他唇瓣之上留恋了片刻。 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自己应当说些什么。 时间不多,又唯恐鸾影会突然醒来,闯进寝室。 她不假思索地将夜放搀扶起来,盘膝上床,手心抵在他的后心之上,开始运功助他修复心脉。 花家的内功心法,她已经习练过千遍万遍,可谓得心应手,收放自如。 运行起来,最初的时候,夜放体内尚有抵触,很快就顺畅起来,运行一周天,也不过是半柱香的时间。 她缓缓地收了手,擦擦满头大汗,查看夜放面色,一改适才的青紫,呼吸顺畅,也逐渐有了潮红之色。 她将他慢慢放倒在床上,自己试着运功,身子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有些虚脱,精疲力尽而已。 她吃力地下床,轻轻打开屋门,见鸾影仍旧睡得香沉,方才欣慰一笑,转身回来,搬锦凳坐在夜放的床尾,实在忍不住疲倦,合拢了双眼,逐渐进了梦境。 梦里老太妃还是适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指点着她的鼻子:“给我滚出王府!” 她忍不住双肩抖了抖,却猛然吃了一记打,猛地直起身来。 老太妃气愤地指点着她的鼻子:“让你看护一会儿,你就偷懒睡觉,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浑然不把王爷放在心上。” 而她猛然抬头,眼前金星乱晃,差点又栽倒下去,急忙捉住床栏,稳住身子。 鸾影已经照旧收拾得妥当,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寝室,就侍立在旁侧,面上强带着一点疲倦。 看天色,已经快要拂晓。 她早就醒来,只是没有“打扰”自己而已。 果真同行是冤家。 “看花姨娘这个样子,也是实在困倦极了,而且这脸色明显不好看。” “她将照顾王爷的事情一股脑地推给你,自己却贪睡,只等领功劳,你还给她求情?今日若非我来得早,还不知道她竟然这样虚伪。” 鸾影望了花千树一眼,还算多少有点良心:“她也是守了大半夜的。” 老太妃这才气咻咻地作罢,骂花千树:“还不赶紧滚一边儿去!” 花千树识相地起身,身子里就像是钻进了一窝蚂蚁,四处乱钻,胳膊都是麻的。 老太妃凑到近前,查看夜放的脸色。 “这老程头的医术渐进,看放儿昨夜里只服了一副药,面色竟然就好了许多。” 鸾影也欢喜地道:“就说王爷吉人天相,绝对不会有事情的,我昨夜里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跟前,陪他说话,眼见他逐渐就有了知觉。您老还一直提心吊胆的,十分不放心。” 老太妃欢喜地吩咐:“快些叫大夫过来看看,若是没事,我也就彻底放心了。” 梁嬷嬷立即吩咐下去。 老太妃又扭脸凶巴巴地瞪了花千树一眼:“看你杵在跟前我就有气,还不赶紧滚回霓裳馆里?别在我的跟前晃。” 花千树心里不由一怔,老太妃这是不把自己赶出去了?还是没空搭理自己? 看来夜放伤势好转,她的心情也好,竟然开恩了。 花千树也不辩解,转身就走。 老太妃又挑剔道:“你看看,你看看,一声不吭就走,都不知道告退行礼,一点规矩都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踏出霓裳馆,老老实实地在里面待着,面壁思过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霓裳馆半步,更不要费尽心思接近王爷。” 梁嬷嬷扭过脸来,向着花千树连使眼色。 花千树还只能违心点头:“谢老太妃恩典。” 老太妃这才勉强消了火气:“滚吧!” 然后扭脸去对着鸾影大加赞赏。 花千树不过笑笑,拖着依旧筋疲力尽的身子出了星辰园,天色已经大亮。, 挽云凤檀等人起了大早,又守在星辰园门口,见了花千树便关切地问东问西。 花千树具体也说不出所以然,只敷衍说是一点轻伤,并无大碍。转身便回去睡个昏天黑地。 醒来的时候,整个霓裳馆里寂静极了。 四位主子们全都留在星辰园里,希望能在夜放跟前轮流服侍汤药。 星辰园热闹了,霓裳馆就安静下来。 倒是凤楚狂骑在墙头之上,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话。 她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微微合拢了眼睛,将瓜子壳悠闲地吐了一地。 搬个板凳,磕着瓜子,看着其他人演戏,这正是她最近梦寐以求的日子。 凤楚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头,花千树其实已经听到了动静,只假作不知。 “若是被老太妃看到你这幅模样,只怕是要吐血了。” 花千树撩了撩眼皮,将掉落在前襟上的瓜子皮抖落下去:“我这副模样怎么了?是不是看起来有气无力,伤心欲绝,生无可恋?” “呀呸!看戏都没有你这样自在。” “我想唱戏,可是老太妃也不给我机会不是?毕竟七皇叔此时手无缚鸡之力,我若是想做点什么,他反抗不得。”、 凤楚狂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脸的幽怨:“当初你说过,就算是轮、奸也轮不到夜放的。你好像反悔了。” 花千树将瓜子丢进嘴里,舌尖一卷,“啪”的一声磕开,然后将瓜子皮吐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方你懂不?老太妃自然是觉得他家儿子那是香饽饽,唐僧肉,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凤楚狂多愁善感地仰脸望天,看起来好像颇多感慨:“女人心海底针,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口是心非。” 花千树觉得今天的凤楚狂说话阴阳怪气的,有点莫名其妙。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鸾影得宠 “你不去追查刺客,跑来这里感叹人生做什么?好像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一般。”花千树斜着眼睛揶揄。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道:“星辰园里的侍卫我都审问过了,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一点线索都没有。只能等夜放醒了。”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他还没有醒么?” “他中的那一掌其实已经伤及了心脉,能脱离危险都是他命大福大。只是在老太妃跟前不敢实话实说而已。” 花千树这才佯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样厉害么?” 凤楚狂极其认真地望着她:“自然是真的,昨夜里我差点都以为他没救了,老程头也是束手无策,谁知道晨起他竟然自己脱离了危险。你说,奇怪不?” 花千树知道凤楚狂狡猾,他莫不是对自己起了疑心,所以特意跑来试探自己不成? 否则,他哪里有这种闲情逸致? 她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我昨夜里偷偷地探过他的鼻息,也以为自己要守寡了。” “那你还这样若无其事?你看鸾影挽云她们,急得一天都粒米未进,就差晕倒在星辰园了。” 花千树撇撇嘴:“毕竟守活寡和守寡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她们着急也是应当。患难时刻见真情,现在正是能者居上的好时机,等七皇叔醒过来,没准儿感动得涕泪交加,就以身相许了呢。至于我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索性破罐子破摔,就不惺惺作态,讨那个没趣了。” 凤楚狂“嘻嘻”一笑:“你好生贿赂贿赂我,等七皇叔醒了,我帮你夸大其词地说几句好话,也让七皇叔对你以身相许。” 花千树大方地一摆手:“我院子里的东西,你看着什么值钱就搬什么吧。” “你当本世子爷是叫花子呢?” 花千树仰面躺在藤椅上,悠悠地叹一口气:“我才是叫花子呢,就靠七皇叔赏一口饭吃,别人穷吧,好歹还有两个铜板,能穷得叮当响,我现如今,你骑在墙头都能挡着我喝西北风,你还向我伸手索贿。” 凤楚狂想在墙头之上盘膝而坐,那碎瓷片又硌得紧,眯着眼睛一脸玩味地紧盯着花千树,突然冷不丁地问:“你和夜放以前是不是就有奸情?” 花千树磕瓜子磕得舌尖发麻,刚探手取了一杯茶喝,差点就被凤楚狂这句惊世骇俗的问话给呛了嗓子。 “世子爷您眼神不太好吧?我们这叫奸情么?应该叫深仇大恨!” 凤楚狂耐人寻味地摇摇头,眸光闪烁:“不对,据本世子这些年里流连风月的经验来看,你和夜放很不对劲儿,你们两人绝对以前就有奸情。就像是,你把七皇叔始乱终弃了一般,他才像是怨妇。” 这位世子爷那就是一只狐狸。 花千树心里警铃大作。 自己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害怕不小心就露出马脚,被夜放觉察到蛛丝马迹。 可是她也明白,作为相伴三年的枕边人,自己能够不经意间发现夜放的破绽,夜放就同样可以觉察她身上的疑点。 凤楚狂一个对自己素不相识的外人,竟然也能看出端倪? 她索性坦然承认:“我们的确以前就认识,否则七皇叔也不会大费周折地将我带回王府。” 凤楚狂装模作样地叹气:“若是我家九歌知道,你不仅杀了她心爱的蟒蛇,还夺走了她的七皇叔,还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花千树轻咳一声:“我相信凤世子高风亮节,一定不会在九歌郡主跟前添油加醋的是吧?” 凤楚狂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重色轻友,就是不知道,你对于我而言,是色还是友了?” 不要脸。 真不要脸。 花千树没好气地道:“七皇叔正是性命攸关,危在旦夕,你却跑来他的后院放火。” 凤楚狂好像才想起什么事情来,火烧屁股一般跳起来:“坏了坏了,时辰到了,要出大事。” 招呼也不打一个,留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吱溜就窜了。 花千树说不担心夜放的伤那是假的,虽说晨起的时候看似脱离了危险,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她坐立难安,只能吩咐核桃,出去星辰园打探一下消息。 核桃一会儿便回来了。 “听说王爷已经醒了,适才还传膳来着。老太妃也回去歇着了。吟风和凤檀姨娘一路回来了。挽云与鸾影姨娘还留在星辰园里,不肯离开。” 他既然已经清醒,想来身子也是无恙了。 花千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至于这功劳什么的,谁愿意争就去争好了。 她就是没良心地睡了一夜的觉,什么也没有做,功劳都是鸾影的。 该吃吃该喝喝,浑然一副没心没肺,漠不关心的样子。 反倒是人家鸾影,夜里净手焚香,抄写佛经,为夜放祈福,满心虔诚,感天动地。 老太妃也因为此事对于鸾影赏识起来。还差人给她送过两盒补品,作为赏赐。 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说,等到七皇叔伤好了,鸾影怕是就要得宠了。 挽云为此心里十分不得劲儿,对着鸾影明里暗里,没少刁难。 只是后来许多日子里,夜放因为是重伤需要休养,老太妃不再安排她们前往星辰园,一时间冷落下来。 鸾影数次前往星辰园探望夜放,全都被拒之门外,面都见不着。 鸾影也并未因此就得到夜放的另眼相看。 花千树都觉得,这夜放也真是没良心,鸾影对他如此一往情深,为他要死要活的,好歹给个笑脸,总不能一直让人家热脸贴他的冷屁股吧? 鸾影一腔热情付诸流水,为此觉得郁郁寡欢,回到霓裳馆,愈加将琴弹得如泣如诉,缠绵悱恻。 挽云则幸灾乐祸,没少明里暗里地揶揄她。 少了春风,霓裳馆里的姹紫嫣红也不再像以往那般争奇斗艳,少了许多颜色。 挽云一直在眼巴巴地盼,盼着夜放身体恢复,她一定要做第一个踏进星辰园的人,也好在鸾影面前耀武扬威,扳回一局。 老太妃喜欢你又有什么用?王爷跟前得宠才最为重要。 只有花千树心里是门清。 老太妃已经不想白费功夫了。 就是不知道,七皇叔原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一受伤,啧啧,怕是要养上几个月的好。 她绝对没有幸灾乐祸,只是有点小心眼而已。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七皇叔的赏赐 既然被禁足,就要有一个被禁足的样子。 花千树每天晨起鸡啼时分便起床锻炼拳脚,然后外间有了动静就回去睡回笼觉,心安理得地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院子的大门仍旧是闭了一上午,一直到中午午饭的时候方才打开。核桃去厨房里端午膳,花千树在院子里伸展伸展手脚。 鸾影便摇着一把花团锦簇的团扇正在门口晃悠。 见了花千树,掩唇一笑:“花姨娘可真是心大,被老太妃责罚,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睡到这时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自己被禁足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 正如核桃所说的,鸾影这些时日正是得老太妃宠,就像是一只翘着尾巴的花公鸡,嘴巴也比往日里厉害了。 花千树懒得搭理她。 “这不能出门委实是闷得慌,回头我若是有了空闲就过来找你聊天,免得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再想不开。” 鸾影继续冷嘲热讽,腕间的玉手链,一摇团扇便叮当作响。 花千树就突然想起晴雨所说的话,鸾影也学会这样装腔作势,像挽云那般,显摆七皇叔对她多么宠爱,若是有朝一日被打脸,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羞恼? 她也一定要加一把柴禾好好捧捧她。 捧得高,才摔得疼。 “鸾影姨娘如今独得七皇叔疼宠,哪里能有时间陪我?” “其实你若是求求我,我倒是可以在王爷面前给你说两句好话的,兴许王爷一高兴,就解除了你的禁足呢?”鸾影鼻端轻哼一声,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畅快:“你这还没有机会伺候王爷呢,就被彻底冷落了,怕是难以有翻身之日,看着真可怜。” 花千树丝毫恼意也没有:“多谢鸾影姨娘一片好意。我就盼着你有朝一日能真的得到王爷疼宠,一举得男,扶摇直上,到时候姐妹们跟着你沾光了。” “那是,”鸾影得意洋洋:“如今你也就只能指望着我将来提携提携你了,否则,你怕是就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 说的好像你见到了夜放似的,非要逼着我揭你的短儿吗? 核桃从小厨房里空着手回来,离了老远就喊花千树:“姨娘,中午小厨房里没有准备您的饭。” 鸾影“噗嗤”一声便笑了:“不是说禁足么,怎么还禁食呢?王爷的心也太狠了。没关系,一会儿我的剩饭左右也没地儿交代,就让冰清给你偷偷送过来。” 核桃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冲着鸾影咧咧嘴:“不用了鸾影姨娘,中午王爷赏赐了我家姨娘一桌席面。” 鸾影说了半截的话戛然而止,嘴巴里塞得下一个鸡蛋。 “你说什么?” 核桃兴奋得眼睛亮晶晶的,鼻尖上还挂着汗珠,冲着鸾影得意一笑:“王爷赏赐了我家姨娘两个卤水凉拼,熊掌鱼翅四道热煲,一道燕窝一品,两道苏州甜点,还有我家姨娘喜欢吃的鱼,一会儿就命大厨房里给送过来。小厨房里早就得了信儿,所以就没有准备我家姨娘的饭食,不过鸾影姨娘的应该还是有的。” “不可能的。”鸾影斩钉截铁:“王爷怎么可能单独赏赐你呢?一定是小厨房里传错消息了。” 就算是赏赐,也应当是劳苦功高的她啊。 花千树揉揉肚子:“早饭都没有吃,就等这鱼翅燕窝呢。不过这么多菜我还真的吃不完。要不,剩下的给鸾影姨娘你分一点?” “谁稀罕?”鸾影瞬间恼羞成怒,一甩袖子,回了自己院子。 花千树冲着核桃一挑大拇指:“上道,这撒起谎来都眼皮子不眨了,嘴皮子还这样溜。” 核桃咧着大嘴:“谁撒谎了,是真的!” “啊?” 花千树也有点懵了。 七皇叔这是什么意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端端的,突然想起赏赐自己席面,而且还这样奢侈,其中一定有古怪。 会不会有毒?是不是想杀人灭口?难道是断头饭? 还是,他伤好之后,猜测到是自己救了她,所以感谢自己救命之恩? 应当不会啊,自己可没有在他面前露过任何马脚。 直到大厨房里的人提着食盒,将饭菜送到跟前,摆在桌子上,花千树还在天马行空地揣测夜放的用意。 迷迷瞪瞪地坐到桌子跟前,花千树瞬间惊诧地瞪圆了眼睛。 桌子上的确有一条鱼。 这条鱼并非是一般的鱼,而是那夜里她顺口胡说八道,说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锦鲤。 就算是已经刮了鱼鳞,开膛破肚,但是因为是清蒸的,依旧栩栩如生啊。 花千树怎么好意思下筷子呢? 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 怎么就感觉这么有负罪感呢? 她鱼吃过不少,湖里的江里的海里的,但是这锦鲤却是第一次吃,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她手里举着筷子,半天不动,核桃奇怪地嘀咕一声:“姨娘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别扭?哪有拿锦鲤来做菜的?听说是王爷特意命人捉了这条锦鲤,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呢?” 核桃对于那日里的事情也并不清楚其中来龙去脉,但是却知道自家主子触了老太妃的忌讳,所以被关紧闭了。 花千树心里正犯嘀咕,浑然没有将核桃的话放在心里。 她觉得,夜放最近有点怪。 那天晴雨出事就感觉出来了,但是并没有往心里去。 夜放以往见到自己,那都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生动写照。怎么那天,竟然会轻易听信了自己的解释,而且帮着自己大费周折揪出了晴雨? 这是其一,其二,他不是嫌弃自己脏吗?干嘛跑到自己院子里换衣服,竟然还用了自己的帕子? 其三,自己落水,他应当幸灾乐祸,再砸进去一块石头才对,那夜里他怎么就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将自己捞出来? 其四,自己顺口一提,想要尝尝这锦鲤的滋味,他竟然就放在了心里。 诡异,太诡异了,处处透着不对劲。 这份好来得莫名其妙。 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诡计。 莫非是他想捧杀自己?将自己捧得高高的,然后摔个稀巴烂?或者成为众矢之的,借刀杀人? 原谅她竟然将夜放想得这么坏,事实就是如此,他没有玩死自己,那都是跟老猫捉耗子一样,逗着玩。 如此一想,再看一眼那条锦鲤,瞪圆了眼睛,微张着嘴,看着就诡异。 “啪”地将筷子一撂:“端走。”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帮我演一出戏 “别呀!” 核桃端起来还没有转身,吟风就一撩门帘走了进来:“王爷特意赏赐的席面,多少人看着眼红呢,你竟然不领情?” 花千树瞥了她一眼,发现她手里竟然还端了一个饭碗:“你这是做什么?过来蹭饭来了?” “可不是,听说某些人今天伙食好,专门过来蹭个饭。你若是不喜欢吃,便留给我,我端回去喂猫。”吟风一屁股在她饭桌跟前坐下,不客气地先尝了一口:“味道不错,这鱼肉勉强算得上鲜嫩。” “又是听哪个嘴长的乱说?” “总共屁大的一点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伙就全都知道了。鸾影今儿的饭都咽不下了,正在自己院子里弹琴呢,鬼哭狼嚎的,我到你这里吃顿清净饭。”吟风筷子不停,吃得格外香甜。 “一个个就是吃饱了撑的,太清闲了。” 花千树想起晴雨那日里说起的话,也明白了鸾影一直以来喜欢自怨自艾的原因。 挽云一直在大家面前拼命鼓吹七皇叔对自己的好,鸾影应当是当真了,见七皇叔不待见自己,从来碰也不碰,心里就出现了巨大的失落感。 而今天,就连她一直最看不起的人竟然也得到了七皇叔的赏,心里怎么能不膈应呢? 这矫情的大家闺秀的毛病啊,真累。 吟风一通风扫残云:“妈呀,生平第一次吃鱼翅燕窝,竟然是沾了你的光。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叫上我,自己关门吃独食,真没良心。” 花千树是自小锦衣玉食,从来没有觉得这鱼翅燕窝是什么稀罕东西,听了吟风调侃:“你来蹭吃蹭喝,两手空空,酒也不带一壶也就罢了,我这主人还落不了好。” “免了!”吟风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你一起喝酒了,酒后乱性啊,我这清白都差点交代到你的手里。” 花千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别跟我提上次喝酒的事情啊,你弃我于不顾,就不怕我的清白也交代了?” “你这人真的不知好歹,这种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我舍己为人,没有趁火打劫,将王爷勾引走就是好的。你那么凶猛,是不是趁机将王爷扑倒了?王爷终于心愿得偿,才对你刮目相看,这燕窝鱼翅都造上了。”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花千树轻哼一声:“你若是眼馋,也灌一肚子酒扑倒去。” 吟风撇撇嘴:“以后都没有酒喝了。” “为什么?” 吟风压低了声音,凑到花千树耳朵根前:“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花千树漫不经心地凑过去。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那酒是怎么带进霓裳馆的吗?那酒都是王爷赏给我的。上次咱俩喝多了,估计王爷一发怒,再也不会赏我酒喝。”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王爷赏你的?挽云那里有点赏,就恨不能叫嚷得整个霓裳馆都知道,你竟然闷不吭声地得了这么多酒。” “赏几坛子酒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这是上次沾了凤世子的光而已。王爷又看不上我,他就从来没有”话说到半截又咽回去,转移了话题:“说到挽云,忘了提醒你一声。适才我过来的时候,见你跟前新来的那个寥寥在同挽云躲在犄角旮旯里说话,一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你可要小心。” 寥寥与挽云? 那日里就听核桃说起过,挽云有将寥寥收到自己跟前的想法,不过后来应当是严婆子没有答应,对寥寥另有安排。但是这不耽误两人狼狈为奸啊。 她若是个安分守己的,就算以前伺候过晴雨,花千树也不介意留在自己身边。可是这寥寥,明显就是个是非,留不得。 花千树略一思忖,凑到吟风耳朵跟前:“借你跟前的小丫头,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吃了你家的嘴短,尽管开口。” “也不是什么难事,挽云跟前的酒儿与我们有过节,我们不方便亲自露面,只能麻烦你出手了。” 当下搂着吟风的脖子,小声地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 吟风撇撇嘴,冷哼一声:“你们深宅大院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一肚子花花肠子,这么会算计,还又心狠手辣。” 花千树嫌弃地推开她:“你若是被蚊子叮住了,是躲开它,还是一巴掌拍死?” “废话,当然一巴掌拍死了。” “那不就得了,这寥寥就跟这只蚊子似的,现在是盯准了我想要吸血,我没有一巴掌拍死它,而是将她从我身边赶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还乖乖地等着她吸血。” 吟风深以为是地点头:“极有道理,一次性解决,永绝后患。” 花千树虽然在霓裳馆里足不出户,但是不妨碍她自得其乐。 尤其是她用蟒筋做了弹弓之后,用糯米水混合黄泥,搓成一个个泥丸晾干,闲暇时就在院子里练手。 今日里运气好,院子上竟然有成群的大雁路过,她利落地接连两发泥弹出去,便有一只肥硕的大雁“扑棱棱”地落在地上。她兴高采烈地命核桃拿去厨房里加点小土豆用红亮的豆瓣酱烧了,盛在一个白瓷盆里端回来,放在桌上。 她并不急着吃,连带其他饭菜,全都放凉了。 寥寥里里外外转了数圈,嘴里也忍不住口水肆意。 花千树她一个人绝对吃不上一只大雁! 花千树却是冲着她摆摆手:“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了,先去歇着吧。” 寥寥看一眼外面天色:“核桃还没有回来呢。” “我给她留着门就是,你这一天太辛苦,早点休息。” 花千树今日有点反常,寥寥心里犯了嘀咕,就回去洗漱之后歇了。 她和核桃睡觉的房间,与花千树的卧房也就隔了一个宽敞的中厅,天热不关门,只吊了门帘,也方便听自家主子召唤。 过了一会儿,大概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开始昏昏欲睡了,听到外间的门轻轻地开了,好像有细碎的脚步声,径直进了对面的房间。 核桃回来了? 她迷迷瞪瞪地想。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丫头怕是还没有睡熟呢。” 来人也压低了声音,瓮声瓮气。 寥寥顿时就睡意全无,一个激灵睁开了眼,静悄地下床,撩开门帘向外看。 因为花千树的房间里亮着灯,就见有两个人影映在门帘之上,一人是花千树,另一人身形颇为高挑。 门帘轻轻地荡漾了一下,门帘下面露出一双男人的脚!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吃里扒外 寥寥的心顿时就“砰砰”地跳了起来,压抑不住。 花姨娘的房间里,夜半三更的竟然有男人!难怪她有了好吃的,竟然一直不吃要留着,原来是夜间私会! 忒大的胆子。 她待在自己房间门帘后面一动不动,听到花千树卧室的房门轻轻地关上,然后杯盏响动,应当是在吃酒。 这个机会简直太好了。 寥寥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 花千树是自己主子不假,但是她并不待见自己,以前就有过节在。而且如今被禁足,在老太妃跟前不吃香,没有个前途。若非是严婆子交代给她了差事,她绝对不愿意跑到她的跟前伺候。 挽云如今正得王爷高看,又许诺给了自己许多好处,想让她取代了酒儿,她暗自盘算了许久,觉得挽云才是那棵大树。虽然以前是对待下人刻薄了一点,但那是事出有因,日后飞黄腾达了,相信自己跟着她一定也能吃香喝辣。 计较一定,她决定不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脱下脚上的鞋子,提在手里,蹑手蹑脚地就出了院子,直奔前面挽云的住处。 酒儿将她挡在了外间,满脸的敌意:“你来做什么?不在自家主子跟前待着,吃里扒外。” 寥寥压根就不将酒儿放在眼里,轻巧地讥讽一声:“彼此彼此,当初某些人不一样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这是指酒儿当初受了晴雨好处,在挽云身上暗做手脚一事。 酒儿当时怒火就腾腾地冒了上来。这几日她没少听吟风跟前的小丫头在跟前嘀咕,对寥寥是满怀戒心,唯恐她真的在挽云跟前大献殷勤,再取而代之。 王府里总共就这么几位主子,自己熬到这个大丫头的位置上花费了多少的心思,怎么能这样轻易拱手相让? 两人原本是臭味相投,现在却反目成仇。 “呵呵,一个人先后伺候三个主子,谁给点甜头就乖乖地摇着尾巴跟着走。就你这样的奴才,我家姨娘怎么可能器重你,还怕不定哪一日你就攀了高枝,背地里捅一刀呢。”酒儿毫不留情地讥讽。 寥寥心里焦急,所以不愿意与她做口舌之争,唯恐花千树发现她不在,那奸夫再逃之夭夭。径直绕过酒儿,压低了声音朝着里间喊:“挽云姨娘!” 挽云刚躺下,还没有睡,早就听到酒儿在院子里跟人说话,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寥寥。 一想,这么晚了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情,当即就坐起身来,趿拉上绣鞋,撩开帐子:“进来。” 寥寥得了命令,得意地瞪了酒儿一眼,就急匆匆地撩帘进了挽云的房间,不待挽云出声询问,就开门见山地回禀:“花姨娘房间里有个男人!” 挽云一听,眼皮子顿时就欢快地跳了跳:“王爷?” “不是,”寥寥一口否定:“那样藏着掖着的,肯定是野男人。而且我看到那男人的脚了,穿着一双浅色的敞口布鞋,不是王爷常穿的烟色靴子。” 挽云立即就兴奋起来:“当真?” 寥寥极肯定地道:“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挽云“噌”地站起身来,摩拳擦掌:“好啊,这次看她花千树还怎么说。” 酒儿就站在两人身后,忍不住出声提醒:“姨娘可不要鲁莽,您忘了上次捉奸那件事情了?晴雨姨娘置身事外,倒是让您得了严嬷嬷埋怨。” 挽云略一思忖:“上次让那奸夫逃得快,这次我们先静悄地过去探一个虚实,若是果真如此,守住那门窗不让奸夫逃了,再通知严嬷嬷过来不迟。” 计较一定,哪里听得进去酒儿的话,带着两人,直接蹑手蹑脚地去了花千树的院子。 院门仍旧是敞开了一道缝,三人侧身挤进去,挽云亲自悄悄地摸到窗户根下面,用簪子静悄地戳破一个小窟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望进去,见花千树果真是与一人在桌前搂搂抱抱,相互喂酒! 男子背对自己,看不清样貌,花千树的胳膊又搭在他的肩上,袖子遮掩了半个身形。 简直是胆大包天! 挽云害怕花千树发现自己,不敢细看,扭过脸来冲着寥寥比划了一个手势。 寥寥立即会意,扭身直奔严婆子的住处,调兵遣将。挽云二人暂时激动地按兵不动。 寥寥前脚刚走一会儿,核桃就从厨房里回来了,将挽云与酒儿堵在了院子里。 核桃大吃了一惊:“挽云姨娘,你怎么在我们院子里,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挽云见自己行藏暴露,便直起身来,冲着核桃啐了一口:“什么叫鬼鬼祟祟?这是怎么说话呢?” 屋子里桌椅响动,带着惊慌。 挽云怎肯给奸夫逃脱的机会,上前一脚,就踹开了屋门,直冲进去,一撩门帘:“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屋子里站着两个人,闻声齐刷刷地扭过脸来,满脸诧异:“挽云姨娘这是要做什么?” 挽云瞠目结舌,呆愣在原地。 两个人,一个是花千树,另一个人是吟风。 这个乌龙可闹大发了。 挽云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什么,来跟花姨娘开个玩笑。” “开玩笑?这样气势汹汹的,哪里像是开玩笑?” 这厢里,寥寥提着裙摆飞奔,与严婆子是一路小跑,赶到了花千树的院子。 “逮到了没有?”严婆子一脚跨进来,带着兴奋。 “稀客啊,”花千树迎出屋子:“竟然兴师动众,惊动了严嬷嬷大驾,看这架势,是捉贼呢?还是捉奸呢?” 严婆子一见花千树这一脸的淡定从容,就立即明白,事情怕是有变。探着身子向着屋子里张望:“夜半三更的,花姨娘这是在跟谁吃酒呢?” 吟风笑吟吟地从房间里出来:“我们两人吃个酒而已,怎么还这么大的动静?吆,寥寥不是睡觉了吗?怎么把挽云姨娘和严嬷嬷请过来了?” 寥寥一时间僵立在原地,就有点手足无措。 挽云可以说是来串门,严嬷嬷可以随便寻个借口,可是自己怎么下台? 花千树也将目光转向了寥寥:“你最好是给我解释清楚。” 挽云和严婆子乐得将所有事情推到寥寥身上,自己置身事外,因此没有人说话帮腔。寥寥一时间支支吾吾:“我,我” 花千树柳眉一竖,指着寥寥:“你应该不会是吃里扒外,又在严嬷嬷跟前胡说八道了吧?”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各得其所 吟风摇头道:“上次她见核桃夜里倒茶,便从中挑拨,捕风捉影,这一次,她又故技重施?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挽云姨娘竟然还轻信这个丫头胡说八道?” 挽云也是一脸尴尬,无话可说。 倒是她身后的酒儿上前一步,出声指控道:“就是寥寥适才跑去挽云姨娘那里,信誓旦旦地说姨娘您的房间里有个男人,我家姨娘自然不信,说她胡说八道,特意过来提醒姨娘您的。” “喔?是吗?”花千树讶异地挑眉。 挽云忙不迭地点头:“是,就是。” “作为一个丫头,这么喜欢无中生有地嚼舌根,难怪这些日子里,咱们霓裳馆关于晴雨姨娘的流言满天飞,怕也是这个丫头在胡说八道吧?连累得我竟然被老太妃冤枉禁足,改日我可要好好问问是谁在她老人家跟前嚼舌头。” 酒儿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昨日里还听她说起晴雨姨娘来,她说曾经亲眼看到晴雨姨娘和乐师唐修展在房间里拉拉扯扯,极其亲密。” “住口!”严婆子厉声呵斥:“满嘴胡说八道。” 花千树凉凉地道:“无论事情是否如此,严嬷嬷,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我是用不起了。还请您赶紧给我换一个合适的。” 严婆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那是自然,这个丫头一定是要尽快打发出去了。不过,这一时半会儿我去哪里给你找合适的人,还是让核桃先辛苦辛苦。” 花千树轻轻地叹一口气:“核桃倒是不怕辛苦,我也不怕她伺候得不周到。不过,严嬷嬷有所不知,这个丫头手脚太笨,昨天烧火的时候把手烫了,如今什么事情也做不得。” “这”严婆子表示为难:“那花姨娘也要等婆子我明日回禀给管事知道,再给您挑选挑选,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花千树脸上有点不太情愿:“我这个院子里,自从浅月在的时候,就一直是核桃一个人,严嬷嬷挑选了怕是大半年了,我应当不会还要等上大半年吧?这些时日里,还仗着鱼丸儿里里外外帮着搭了把手呢。” 吟风“噗嗤”一笑:“这有什么好为难的,直接将鱼丸儿叫到跟前来不就行了吗?” 严婆子不乐意:“鱼丸儿如今在厨房里刚刚得心应手。” 花千树清冷一笑:“鱼丸儿不就是个劈柴烧火的小丫头吗?晴雨姨娘跟前两个人,尤其是寥寥,前几日刚刚跟我夸下海口,那是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的,还抵不过这个粗手笨脚的小丫头?” 一句话反驳得严嬷嬷哑口无言。 再加上今日又被拿捏了短处,不得不忍气吞声:“花姨娘说得对,这个主意好,婆子一时间竟然没有转过弯来。明日,我便让鱼丸儿搬过来,到您跟前伺候。” 万般不情愿。 恼羞成怒地散了,只恨得咬牙根,将寥寥好生一顿训斥。 寥寥不想离开霓裳馆,百般央求,严婆子警告她以后不得再胡说八道,传出一点关于晴雨姨娘的流言来。然后让她明日到厨房里烧火劈柴,做这些粗苯的事情。 第二天,鱼丸儿便兴高采烈地挎着包袱搬进了核桃住的房间。 刘妈自然舍不得,鱼丸儿刚刚用着顺手,冷不丁地换了一个不中用的丫头,难免自己辛苦。但是严婆子发话,她也不敢表现出什么来。 花千树叫过鱼丸儿,在她耳朵根子下面悄悄叮嘱了两句,鱼丸儿便眉开眼笑,一溜烟地又跑回了厨房。 当天中午,大家吃的米饭糊了,刘妈说寥寥烧火太旺,干了锅。 晚间的时候,一直拖到大家全都饥肠辘辘,方才开饭。说是灶火烧到半截灭了,寥寥半晌也没有重新生好火。 接连两日,大家全都怨声载道,说饭菜的味道都变了。 严婆子亲自跑去厨房,掐着腰破口大骂。 这怪不得烧火丫头,刘妈替寥寥求情,谁家新来的,都有三天生,谁要是不信,就自己过来试试。 第三天上,寥寥手忙脚乱,差点把厨房都烧了,整得霓裳馆里都乌烟瘴气的。 这一下子,惊动了老太妃过问,小厨房里一直是刘妈一个人的事情就瞒不住了。叫过严婆子去,训斥一通,马上就又寻了一个厨娘进来,与刘妈搭伴。 这下子,刘妈的活计也立即轻松了,灶里的小火苗烧得透亮。 鱼丸儿做事情勤快,而且小心眼比核桃要灵活,擅于察言观色,又因为经常要出去与大厨房里的人打交道,认识的人也多,极得花千树的欢心。 而核桃这个小丫头性子憨厚老实,对于花千树那是言听计从。所以两人也不分什么大小,花千树一律一视同仁。 两只小奶狗见天围绕着她转悠,斗嘴打趣,闲下来就鼓捣那些好玩的东西。 花千树冷不丁地想起来麻雀牌。 以前在闺中的时候,经常与嫂嫂们围坐在一起,一边磕着瓜子喝着茶,一边将麻雀牌碰得啪啪响。 这是府中二嫂兴起来的小玩意。二嫂娘家是江湖上的帮派,会讲各种乌烟瘴气的江湖恩怨,会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把戏,花千树与二嫂关系最为亲近。 这麻雀牌二嫂说应当是叫好汉牌,起源于《水浒》里面的一百单八将。花家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怕有忌讳,就一直叫麻雀牌。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干得热火朝天,那些家长里短压根就没有时间聊,自然也就少了勾心斗角。哪怕前一天还吵翻了天,一嗓子“三缺一”立即就勾肩搭背。 花千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这个院子里的女人的确就是太清闲了,所以每日里才无事生非,巴不得鸡飞狗跳,给自己生活添一点乐子。将这麻雀牌在霓裳馆里盛行起来,大家满心惦记的,也只有昨日里的输赢,谁还会没事算计七皇叔给谁的恩宠更多一些? 委实是一个维护团结安定的好办法,胜过佛门的清规戒律。 说干就干,院子里有负责花木的婆子,她的当家的就是半拉木匠,负责府里修修补补的差事。花千树将麻雀牌按照记忆里的图案简单勾勒出来,交给那个婆子,详细叮嘱了制作办法,又赏了银钱,婆子便拍着胸脯领了差事。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打雀牌 不消两日时间,麻雀牌就按照花千树的意思做好送了过来,赏钱给的大方,雀牌做得也精致用心。 不仅将木块打磨得棱角处圆润,朱砂上了图案颜色,外表还刷了一层透明的桐油。 木匠还按照花千树的吩咐,用多余的木料刻了一块牌子,上面歪七扭八刻了“盘丝洞”三个大字。 花千树得意地将牌子往自己院子门口一挂,这里就彻底成为了她的洞府,用挽云的话说,妖气冲天。 她就是要做那神通广大的蜘蛛精,八只爪子,玩起麻雀牌来,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将雀牌摊开在阳光下晾晒了味道,便命核桃在花园的树荫下支上了桌子,铺展了桌布,将麻雀牌往上一摆,开始招兵买马。 凤檀与吟风被请了过来,再加上鱼丸儿,正好四个人,围着八仙桌一坐,讲好规矩,就开始战斗。 几圈下来,大家伙摸到了门道,逐渐就尝到了滋味,越来越上瘾。 这是个稀罕的玩意儿,不仅凤檀与吟风跟前的小丫头就围在二人身后,时间长了,院子里的婆子们也偷懒凑过来一探究竟。 八仙桌旁边逐渐热闹起来,七嘴八舌地出谋划策:“吃这一张,这一张打出去。” “不行,不行,这一张怕是出去了就被人糊牌了。” “听我的,把这一对拆了准没错!” 打牌的人就开始犹豫纠结,举棋不定。 然后对面的人焦急地催促:“快点呀,难产了不成?” 孤注一掷地拍下去,对面一声“糊!” 然后就是捶胸顿足地懊悔不跌,身后牢骚一片。 “看,不听我的,后悔吧?” 凤檀笑着打趣:“一个个的越来越没有规矩,连自家主子都数落上了。” 显然,这麻雀牌的瘾比听说书还要厉害。 往往早饭都顾不得吃,便早早地候着了,就算是天色昏暗,也要挑起灯笼再搓几圈过足了瘾。 后来,挽云又加入进来,替代了鱼丸儿,花千树就提出加点赌注。 赌注不大,几个铜板一把,但是乱七八糟地一翻番,一日下来,输赢也不小,使得这些人更加上瘾。 第一个顶不住的是挽云。挽云原本手头上就不活泛,不像是凤檀等人,手底下都是有积蓄的。 接连输上两日,卯足了尽头赢回来。可若是手气好赢了银子,便扯出许多借口来,溜下牌桌。 一来二去,大家伙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她喜欢耍赖,就不待见她。 凤檀又拽了鸾影上手,八仙桌跟前,一直是络绎不绝,从来没有个消停的时候。 这一日里,四个人玩得正是热火朝天,身后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出谋划策,闹腾得不亦乐乎。 人堆里冷不丁钻出一颗小脑袋瓜来,连说带比划地指挥凤檀:“吃,吃啊!” 众人正玩得热闹,吟风一摆手:“懂什么?隔着一家呢,这一颗牌吃不得。” “怎么就吃不得,我说吃得就吃得,谁敢说不?” 这话说得霸道,对面的花千树抬起脸来,见是一个约莫还未及笄的小丫头,双眼皮,杏核眼,瑶鼻丹唇,脸上带着婴儿肥,犹如羊脂白玉,透着海棠红。 眉眼略带熟悉,似曾相识。 她心里暗叹一声,好一个讨人喜欢的小美人坯子,原本也并不在意,以为是后宅里跑腿传信的小丫头。但是目光漫不经心地扫望一圈,便觉察了不对。 这小丫头头上带的簪环看起来不起眼,实际上全都是价值不菲的上等宝石镶嵌,鎏金打造。可见非富即贵。 怕是府里来了女客? 她这里用心打量,越看越觉得对方眼熟,却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鸾影与凤檀也同样是漫不经心地一抬头,立即丢了手里的牌,诚惶诚恐地就要起身。 小丫头一挥手,连声催促:“继续,继续,快点打牌,别磨叽。” 鸾影身子微不可见地颤了一颤,再打牌的时候,就小心觊觎了小丫头的脸色,略一犹豫,打出一张一模一样的。 小丫头瞬间眉开眼笑:“吃,快吃!” 这么明显的作弊,吟风抬手就有点犹豫。 小丫头胳膊肘一挤,就将吟风挤到了一边去:“让我来,看你笨死了。” 花千树只当做她是谁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误打误撞跑进霓裳馆里来。见鸾影等人还对她这样奉迎,想来身份不低。 花千树摩挲着手里的牌:“我们这麻雀牌可不是打着玩的,可有输赢。” 小丫头鄙夷地冲着花千树撩撩眼皮:“不就是赌钱吗?我适才已经看了半晌了。” 探手入怀,摸出两锭银子,往桌子上一拍:“够不?” 一百两,简直太够了。 这是来了大鱼了。花千树顿时就兴奋起来,合该自己发财的机会来了,应当拿出自己看家的真本事来了。 若是手气好的话,相信今天赢上她几十上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当然够,不过我们没您财大气粗,没法找零啊。” 小丫头急着上手,豪爽地一挥手:“那就玩大一点!”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您太高看我们了,全部家当加起来,也不够您一把输赢。罢了罢了,我们还是不要玩了,免得输得裤子都没了。” “别啊,”小丫头被吊足了胃口,顿时就急了:“这样,这样中不,以一比十,我若是输了,十倍地赔你们。” 真有姐当初的败家风范! 花千树立即拍板:“成交!” 欢喜地招呼鸾影二人,却见她们站在一旁呆若木鸡,不敢落座。 “坐啊。” 小丫头与花千树两人一同热情地招呼。 鸾影讪讪地干笑两声:“突然觉得身子有点不太舒服,我先行回去了。” 不等花千树说话,便带着身边丫头慌里慌张地跑了。 花千树也只当她是舍不得银子,扭脸招呼吟风,吟风却在暗中冲着她使眼色。 简直莫名其妙,多好的发财机会,你们全都不要么? 凤檀也“嘿嘿”笑了两声,还没有开口,小丫头就绷了脸:“你们也想开溜是不是?今日谁若是敢当逃兵,嗯哼” 话音还没有落,吟风与凤檀已经齐刷刷地落了坐。 这么听话?花千树心里都有点诧异。 小丫头手里“哗啦哗啦”地搓着牌,笑嘻嘻地问花千树:“你就是府上新来的花姨娘吧?”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点头:“你竟然知道我?” 小丫头笑得迷了眼睛:“我听说你很厉害,一个人徒手就能杀了一条巨蟒,乃是女中豪杰,我最是佩服你这样的女侠了。”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凤九歌 花千树受到恭维,违心地谦虚两句:“哪里哪里?不过是事有” 话还没说完,桌子下面,自己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按照这力度来看,应当是吟风。 扭过脸,吟风眉毛鼻子都快要皱到一起了。 莫非是在跟自己对暗号?可是这牌还没有发到手里呢。 小丫头只专心垒牌:“听说你还扒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就像哪吒三太子闹海一般?” 这个她竟然也知道?消息这样灵通? 难道自己的美名已经远扬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得意,核桃就在她身后悄悄地捅了捅她的腰眼。 这个时候,花千树若是再觉察不出不对劲儿,她这两世就算是白活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疑惑地看了一眼那个小丫头。 还是觉得眼熟,肯定在哪里见过。 小丫头笑嘻嘻地道:“可惜当时我不在,否则,那蛇肉味道一定特别鲜美,用来炖汤羹,或者酱烧,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花千树郑重其事地摇头:“那蛇不知道都活了几百岁,快要成精了,蛇肉一定老得像柴禾一般。而且你是不知道,那井里白骨累累,一股扑鼻的腥臭味道,单是闻那个气味都要吐了,哪里吃得下去?” “说的也是,”小丫头一边码牌,一边继续唠嗑:“那我听说活得年代久远长寿的生灵身体里都是有宝贝的,尤其是蟒蛇一类,骨头里都有夜明珠。你一定是发财了。” 花千树再左右扫望凤檀与吟风的脸色,“嘿嘿”干笑:“你好像对这条巨蟒很感兴趣?” 小丫头一本正经地摇头:“我只对你感兴趣,觉得你好厉害。” 这句话带着一股凉意,意味深长。 花千树摸上一张牌:“还不知道小姐您贵姓呢?看着好生面善。” 小丫头冲着她眉开眼笑:“花姨娘你真是贵人多忘事,竟然不记得我了。” 核桃将半个身子凑过来,伏在她的耳边,刚想开口提醒,就被小丫头一眼给瞪了回去。 花千树继续端详她的眉眼,就被她连声催促:“全都闭上嘴,快点打牌。” 她只觉得满腹狐疑,心里有了猜想,但是又觉得不是。收敛了思绪,专心打牌。 管她是谁,银子赢到手最重要。 就算是天王老子,上了这牌桌也要听我的规矩。 你来我往,小丫头刚刚上手,不过是个二把刀,往往又摸不清其中门道,花千树是憋了一肚子的坏水,使在她的身上,小赢一把给点甜头,让小丫头洋洋得意,然后又让她大输一把。明着看起来,小丫头好像是春风得意,可手里的银子是有数的,一会儿功夫便输了一个精光。 凤檀与吟风全都相跟着沾了光。 一百两银子进了别人的腰包,小丫头不甘心,又摸出两锭来,仍旧是输了。 再探手进去摸,没了。 花千树不怀好意地瞄一眼她头上的簪环首饰:“值钱的物件也可以。” 小丫头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你等着我,我回去取银子。” 花千树摇摇头,假意奉劝:“我看还是算了吧,你今天看起来手气不算太好,先行散了,我们也要回去吃午饭。我们饭后继续?” 凤檀二人也慌忙起身,立即就被小丫头一把摁住了:“不行,今天我不发话,谁都不许散。一会儿我吩咐厨房,做点虾饺汤包一类,我们一边吃一边搓,两不耽搁。” 这个小丫头瘾倒是不小,花千树乐得闷声发财,假作为难片刻,便从善如流,重新坐下了。 “那我们等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过了,我们就散了。” 小丫头起身,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用不了一盏茶我就回来,你们可一定等着我,谁也不许走。” 凤檀和吟风全都忙不迭地点头。 小丫头便一溜烟地跑了。 凤檀与吟风皆一脸沮丧,颓然塌了身子:“完了,这下怕是完了。” “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们输一文银子。”花千树信誓旦旦地安慰。 核桃缩缩脖子:“姨娘可知道适才那位是谁?” “谁呀?”花千树将赢来的银子一股脑塞进怀里。 “果真是不知道。”吟风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我这脸上几乎都要抽筋了,你还不管不顾,这下子,你可有官司吃了,你招惹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府的九歌郡主。” “凤九歌?” 花千树顿时瞠目结舌。 适才她并不是没有这个怀疑,只是自己当先就否定了。 其一,听说九歌郡主是回了边关,如何会突然出现在王府里? 其二,她一直都觉得,自己肯定是见过适才那个小丫头的,但是印象中,自己与这位小郡主并无交集。 其三,这小丫头一副人畜无害的相貌,如何能跟传说中喜欢折磨几位姨娘的小霸王重合到一起? 她不由便懊悔不迭。 自己杀了她的巨蟒,跟她侃侃而谈这蟒肉的口感,还毫不客气地直接赢了人家二百两银子。乖乖,能不记仇吗? 就看这位小郡主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自己苟延残喘两日呢?还是直接快意恩仇,把自己“咔嚓”了呢? 她已经感到脖颈处有凉风嗖嗖直冒。 一推麻雀牌,站起身来:“我也有点头晕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能躲一时算一时吧。 “没用的。”吟风凉凉地道:“你能跑到哪里去啊?整个王府那都是人家的天下。” “谁躲了?”花千树轻哼一声:“我帮着你们两人赢了这么多银子,你们倒是好,全都袖手旁观,看我的笑话。” “你自顾跟她聊得那么热火朝天的,让我怎么帮?我话都插不进一句去。你放心,她若是对你动手,这些银子我一文不留,全都捐献给你当做药钱。”吟风极为豪爽,义气千云。 花千树气哼哼地道:“枉费我将你当做朋友,从今日起,可以一刀两断了。” “这是谁在自称王妃?” 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兴奋得通红,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咕噜噜地转,流光溢彩。 花千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九歌郡主,我只是在说枉费,枉费,就是枉我费尽心思的意思。” 可绝对没有谋朝篡位,夺您王妃之位的想法。 凤九歌眨巴眨巴眼睛,从吟风等人脸上扫过去:“肯定是你们几个多嘴了,真的扫兴。” 几人谁都不说话,花千树又“嘿嘿”一笑:“是我猜的。” 凤九歌歪头看着她,笑吟吟的:“你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你这个婆娘欺负我 花千树微微蹙了柳眉,再次疑惑地打量她,感觉眼前有丝丝缕缕的记忆飘过,但总是捉不住。 凤九歌扭身,又一溜小跑回去,揪了一个人过来,连声催促:“七皇叔快点,就是你这个婆娘欺负我,你要帮我报仇。” 夜放? 花千树紧张地打量他,见他被凤九歌一路拖进来,依旧是板着一张脸,冷眉冷眼,多少带着一点无奈和宠溺。 看起来已经是完全康复,身子无恙了。 好久不见,众人全都激动地站起身来齐声请安,热情地嘘寒问暖。 夜放淡淡地看了花千树一眼:“本王身子已然无恙。怎么,花姨娘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花千树好生生地又被挑理,干笑两声:“只是满怀惊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凤九歌扭脸:“你生病了吗?” 夜放郑重其事点头:“对,受伤了。” “轻伤不下战场!”凤九歌并不关心他的身体,而是刁蛮地道:“即便是受伤了也要帮我!” 而她胳膊挎在夜放的手臂之间,仰着脸,满脸的殷切,令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是一动,立即脱口而出:“是你!” 原来是她! 她竟然是侯府的九歌郡主! 当初怎么会跑去那种烟花之地? 花千树与夜放的初次相见,便是因为这个一脸烂漫天真的少女。 那时候花家还没有出事,自己正是横行无忌的时候,竟然大胆偷偷跑去了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浮生阁。 就是因为柳江权无意间说了一句,浮生阁里美人如云,全都才艺双全,魅惑人间。 她没有怀疑柳江权如何会知道,只是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识一番。 她肯定是不服气的。女扮男装,还是一身最为招摇的新郎官的喜服颜色。 那一夜,正好赶上浮生阁有新来的姑娘,浓妆艳抹,在台上叫卖初、夜,整个浮生阁的大堂里兽血沸腾,人声鼎沸。 鸨娘命人在高台上竖起一架一人高的澹白屏风。 新来的姑娘们全都一身薄如蝉翼的轻纱。被推到了屏风之后,待价而沽。 身后红烛猎猎,穿透身上纱衣,就在屏风上勾勒出几抹勾魂摄魄的朦胧身影。 俗话说:月下影,隔帘形,一时间台下众人一片嘈杂喝彩之声。 花千树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一双眼睛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搁。往左面瞟,一个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怀里搂着一位姐儿,手上正不规矩,往右瞅,一个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正满口污言秽语,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瞅着就不干净。 台下有人迫不及待地叫嚷,让老鸨赶紧撤去屏风,好先睹为快。 鸨娘左右逢源,笑得得意,猝不及防地就一把推开了遮挡在少女们面前的屏风。 台上一片尖叫,少女们惊慌失措地抱紧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 她们身披薄纱,被身后亮堂堂的烛光映照,几乎纤毫毕现。 当时满堂皆静,就连二楼雅室里都有酒盏倾翻落地之声,众人屏住呼吸,踮起脚尖,争相先睹为快。 当时这个小丫头就站在台上,被厚重的脂粉改变了原本的样貌,一身风尘之气的打扮使得原本稚嫩的她显得成熟起来。 正是千钧一发,水袖一旋,漾起一阵清风,自身后烛火之上瞬息扫过,那火焰来不及跳跃就陷入了黑暗。 纤手再转,自发鬓上摸下两粒珠子,屈指上弹,高台之上悬挂的两盏挂灯也“噗”地熄灭,女孩子们所站的地方便隐在了暗影里。 宾客也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轮廓,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气。 大家开始起哄,让鸨娘将灯点燃,声浪此起彼伏。 鸨娘自一旁挑过一盏灯笼,在少女们脸前一晃而过,随即便吹熄了。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花千树已经眼尖地看到了这个少女的样貌,说是沉鱼落雁一点也不为过。厚重的脂粉也掩藏不住她犹如朝花带露的清纯水嫩,在一群少女中间瞬间脱颖而出,艳惊四座。 台下诸人已经是血脉僨张,跃跃欲试,大有群起而攻之的势头。 鸨娘得意,狮子大开口,将银子抬得老高,喊出了天价。 看客们也互不相让,水涨船高,无数双色眯眯的眼睛就在她朦胧的身段上流连忘返。 台上那小丫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反而笑吟吟的,似乎是在看别人的热闹。 花千树当时是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小丫头,机灵,急智,淡定,从容,而且看起来还有点身手。 这样的小姑娘若是沦落到风尘里,简直太可惜了。 当时叫价已经到了三百两银子一夜,鸨娘笑得合不拢嘴,还在使劲煽动宾客们抬价,甚至于使了挑拨的手段。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两千两,这个丫头我买了。” 那时候的她就是这么败家。 一般说来,鸨娘买下一个品貌好的丫头,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姑娘们初、夜卖价最高,以后一夜也就是几两银子的赏银。所以两千两银子,真的不低。 这一嗓子就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小丫头更是兴奋地扑闪了两下眼睛。 一时间议论纷纷,许多人在猜度着花千树的身份。 鸨娘欢喜得手舞足蹈,就连坐地起价都忘了,唯恐花千树再反悔:“若是没有客人加价,这位姑娘可就” 话音未落,自花千树身后骤然翻飞出一件薄烟色锦缎披风,旋转着越过众人头顶,直逼高台,将那小丫头兜头笼罩起来。。 “三千两,这女人我买下了。” 声音不急不徐,却如名剑纯钧出鞘,雍容清冽,深邃尊贵,在浮生阁内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台上少女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一改适才的闲适从容,畏惧地缩了缩肩膀,用那披风将自己连脸都笼罩起来,只露出两只机灵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圈。 花千树愕然回头,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一位身着烟色锦袍,浑身贵气逼人的男子,负手缓步而至,沉稳冷冽,稳如庭岳。 有道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花千树是个粗人,见了此人,竟然一时词穷,只能暗暗赞叹一声:好一身草菅人命的杀气。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以身相许 鸨娘立即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几乎手舞足蹈:“三千两,三千两!这位俊俏公子,人家可出到了三千两!” 花千树心中腹诽一声“败家子”,打算败下阵来。 反正这里又没人识得自己,没面子就没面子吧。 台上那个小丫头却是瞬间泫然欲泣,望着花千树,声音里带了哽咽:“这位公子,求求你,帮我赎身吧?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我之间肯定是有前世的缘分。我谁也不跟,就跟着您,愿意以身相许,为您当牛做马都可以。这一辈子,我绝对不再侍奉别人。您若是不愿意为我赎身,我情愿以死明志。” 这份缘分来得太突然,花千树有点措手不及。 但是心里也不由暗自赞叹一声:这位姑娘好眼力! 像我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肯定是容易令人一见钟情的,而新来截胡的这位,一看就不是好招惹的主,肯定脾气暴躁,兴许还有虐待倾向。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若是跟了他,肯定要受罪! 花千树偷偷瞥一眼男子,正好,那人也向着她这里打量过来,目光清冷,她瞬间犹如皑皑白雪覆顶,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这位公子是想跟我争吗?”男子轻启薄唇,话音里带着威胁的味道。 花千树囊中羞涩,偏生最恨别人要挟自己。脑门子一热,就脱口而出:“四千两!” 以实际行动回应了他的问话。 暗自盘算,自己所有的小金库,再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娘亲哥哥嫂嫂们压榨一笔,应当勉强能凑够。 台上小丫头一声唯恐天下不乱的欢呼:“公子好威风!” 男子眸中流露出一抹诧异,意味深长地打量花千树一眼,逐渐浮上兴味盎然:“五千两。” 这一次,整个浮生阁都沸腾了,好像烧开了一锅水,然后许多看热闹的人开始撺掇:“加价,加价!” 鸨娘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直接一把将台上小丫头就拽了过来,走到花千树跟前:“我家姑娘最是痴心,能不能救她脱离苦海,就看公子你的了。” 花千树有点怂了,她挥泪咬牙跺脚,赔上老本,方才狠心喊价四千,人家却是轻描淡写,看来就不是一个等级。 更何况,事情若是闹腾大了,被自家哥哥们知道,自己可就完了。 小丫头欢快地跑到花千树身边,一把就亲热地挽上了她的胳膊,冲着男子一努嘴:“我替这位公子叫价,六千两!” 还有这样的? 花千树瞬间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男人还有这小丫头应当不会是这浮生阁请来的托吧?或者,二人在玩仙人跳? 真当我花千树是冤大头呢? 她抬手就朝着小丫头手上摸了一把,就像是一块滑腻的暖玉,保养得真好,绝对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眸光闪烁,“嘿嘿”一笑:“这算不算是叫做自抬身价?” 她想抽身而退,男子却跟她叫上了板,眼皮子都不眨:“七千两!” 举众哗然。 花千树痛快点头:“成交!” 小丫头一愣,委屈巴巴地摇着她的胳膊:“你真的狠心让我跟他走吗?” 花千树呲牙一乐:“这位贵人财大气粗,器宇轩昂,仪表堂堂,姑娘你若是能得他赎身,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多少人梦寐以求,总好过跟着我,到时候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抱着棍子讨饭。” 小丫头眼睛忽闪忽闪,就要流出眼泪来:“可他好凶,我害怕。” “凶有凶的好处,这样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欺负你,别人不敢了。”花千树顺口胡诌。 鸨娘唯恐即将到手的银子飞了,立即迫不及待地凑到跟前来:“既然这位公子已经做出了让步,那么我家这位姑娘就归了这位贵人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绝不反悔。” 鸨娘一把拽住小丫头的手腕,就要将她往男子怀里推。小丫头挣扎了两下,抱住花千树不肯撒手,脸上带着央求。 男子满脸不悦,轻哼一声:“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两人果真是识得的。 小丫头嘟起嘴:“我还没有玩够呢,你便跑来搅局。” 男人剑眉微蹙:“车马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日便送你回去边关。本王没有功夫陪你玩。” “谁要你陪了?”小丫头心不甘情不愿,低声嘀咕:“你们老是把我说得一文不值,我就是想看看,自己能卖多少钱。玩完了自己就回去了,又没有给你闯祸。” 男人脸上猛然挂上一层寒霜:“玩?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你能玩的?衣衫不整地跑去台上待价而沽,成何体统?还敢说自己没有闯祸?” “这不是前面有屏风挡着吗?他们若是果真看了去,我就挖了他们的眼睛!” 花千树当时就打了一个冷战,她自认就已经够嚣张跋扈,但是也断然比不过这个小丫头这般厉害,众目睽睽之下就敢口出狂言。 偏生,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人们已经听到了男子自称的“本王”二字。 当朝王爷,谁敢冒犯? 男子就是夜放,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就是凤九歌。 可当时,夜放为了周全凤九歌的名声,自然是没有暴露她的身份。 这也是花千树始料未及的,谁能想到,堂堂的侯府郡主竟然会心甘情愿地将自己卖进那烟花柳巷,就为了看看自己这一身肉肉多少钱一斤呢? 再加上当时浮生阁里光线昏暗,小丫头浓妆艳抹,用夜放的披风兜头将自己罩住,花千树是真的没有留意到她的眉眼。一时半会儿没有认出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两人相识的时间,对于凤九歌而言,不过是相隔了数月,而对于花千树,已经隔了一世。 花千树见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知道是自己多事,受了愚弄,气愤地一甩手,就想拍屁股走人。 偏生凤九歌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你带我一起走好不?他捉我回去一定会虐待我的。” 花千树冷哼一声:“没羞没臊。这样捉着一个大男人的手倒贴,你就不怕我将你带回去虐待?” 凤九歌笑嘻嘻地道:“我不怕,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我就要嫁给你。” “你听说书听多了,把脑子烧坏了吧?”受了愚弄的花千树对着凤九歌说话一点也没有客气:“动不动就以身相许,上赶着倒贴,你也不问问我家里有几房姬妾?出入这种地方寻花问柳的又能有几个好玩意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夜放花千树 凤九歌被一通数落,不服气地道:“适才你还愿意出六千两银子给我赎身呢?” “别给自己抹粉了,你现在就算是倒贴八千两,怕是也没人敢要你!” 花千树气哼哼地甩开手,就要扭身走人。 “公子别走啊,你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啊?” 凤九歌死皮赖脸地想上前追,被夜放一把给薅住了,像拎小鸡一般将她丢到一旁。 “老老实实给我一边待着,一会儿再跟你好生算账。” 言罢一挥手,立即有大批的官兵涌入,为首者,正好是花千树的大哥花千宇。 大哥威风凛凛地带兵包围了浮生阁,理由是接到线报,浮生阁鸨娘拐卖人口,逼‘良为’娼。 他们要解救被拐来的少女。 鸨娘即便是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祸端是凤九歌给自己带来的,哀声央求夜放与凤九歌。 三十六计走为上,花千树当时就想遮住脸,趁乱脚底抹油开溜。 夜放眼尖,两步就挡在了花千树的身前,冲着她大哥使了一个眼色:“这位小公子财大气粗,想必非富即贵。朝廷早有严令,官员一律不得进出这种腌臜之所,败坏官风。将他带出去盘问清楚。身上若有功名,一律革除。” 公报私仇,这个男子咋就这么小心眼呢? 自己又不是故意同他叫板的,只不过是救人心切! 花千宇领命,上前一把拽住了花千树遮脸的袖子,然后目瞪口呆:“小妹?” 花千树心里将夜放骂了一个彻底,然后冲着自家大哥讪讪一笑:“大哥?” “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花千宇蹙眉怒气冲冲地质问。 花千树眼珠子一转,就将凤九歌拽到了跟前:“我听说有人拐骗良家妇女,心里委实气愤,便乔装改扮过来打抱不平!” 花千宇自然是明白自家妹妹胡诌八道的功夫,上下打量她一眼:“等回家再跟你算账!” 凤九歌当时就“噗嗤”一笑:“原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都喜欢回家算账。你家我也不去了。” 夜放唇角抽搐,憋着笑:“原来这竟然是舍妹,难怪这样好的胆识,竟然女扮男装,跑来浮生阁里寻乐子。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话不知褒贬,花千树觉得是夸赞,心中得意,花千宇却觉得汗颜,拱手连连赔罪,无奈地摇头叹气:“回禀王爷,这正是小妹花千树,自幼被我们宠惯了,无法无天。若是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凤九歌笑嘻嘻地道:“原来你竟然是花将军的女儿,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有在宫宴上见过你?以后我可以去你府上寻你玩吗?” 夜放轻哼一声:“适才我已经说过,明日便将你送回边关,现在跟我回府,老老实实的哪里也不许去。” 凤九歌顿时愁眉苦脸:“我哥哥都没有你这样严厉!” 抗议无效,被夜放一眼瞪了回去,只能嘟哝着扭身走了。 夜放将所有事宜交代给花千宇,便要回府,路过花千树跟前的时候,停顿下脚步,压低了声音,眸光闪烁:“你叫花千树,本王叫夜放,东风夜放花千树,正好一阕《青玉案》。” 这样一本正经,甚至于老气横秋的人,竟然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调笑的话,花千树有些意外,呆愣住了,然后瞬间,红晕染透了耳根。 夜放已然低哑一笑,擦肩而过。 脂粉气甜腻的浮生阁里,他身上的龙涎香味道却能拨云散雾,如丝如缕地萦绕不散。 当时,花千树认为,夜放是在调、戏自己,如今想来,是自作多情了。 夜放,凤九歌,人家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凤九歌才是夜放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子! 花千树这时候,完全明白了凤九歌的身份,心里就觉得酸意翻涌,情不自禁地席卷进眸子里。 凤九歌歪着头冲着她“嘻嘻”一笑:“我第二天便被七皇叔给押送去了边关,被我父亲管束起来,如今好不容易才脱身回京。一进府就听说有人杀了我的蟒蛇,原本是来找你算账的,结果却发现是熟人。” 花千树“呵呵”一笑:“请恕我眼拙,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来,这才造成了误会。” 凤九歌一愣:“你现在说话如何这般客气?” 这话令花千树心里也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是苦难磨砺了自己锋芒毕露的性子?还是现如今的身份压抑了身上的傲气? 她自己都不知道。 夜放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们既然是旧识,这仇也就不用报了吧?”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凤九歌斩钉截铁地道:“她赢了我许多的钱,我要你帮我赢回来!” 夜放无奈道:“总共多少银子,回头我让管家给你送过去。” “不行!”凤九歌拖长了尾音:“你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女人便这样偏袒。我就是要让她输得丢了裤子,这样才算驳回面子,谁稀罕那几百两银子?”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玩这个?” 凤九歌满脸欢喜,点头如啄米:“就是就是,这个可好玩了。你那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夜放抬手翻开两张麻雀牌,端详一眼,简洁地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凤九歌拽着他的袖子不放,软软糯糯地撒娇:“没兴趣也要学,要不,我就搬进你的霓裳馆!” 这话一出口,围在旁边看热闹的主子丫头们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夜放。 夜放一撩衣襟下摆,在八仙桌跟前坐下,宠溺地点头:“好!” 凤九歌瞬间眉飞色舞,示威一般向着花千树发起挑战:“你不是很能耐吗?让你看看我七皇叔的厉害!” 然后又低下头不放心地叮嘱:“你可不能因为你们是一家人就放水,故意输给她。” 夜放又颔首说:“好。” 这样温声软语,而且言听计从,真的是羡慕死了围观的一众侍妾。 难怪大家都认定,凤九歌乃是七皇叔铁板钉钉的皇妃人选。 夜放漫不经心地打量手中的麻雀牌,凤九歌就站在他的身后,将玩牌的规矩一样一样地告诉他,偶尔抬起脸,询问恍惚的花千树:“我说的对不对?” 花千树思绪被打断,只点头说“是”。 凤九歌兴致高昂地招呼吟风等人:“你们也快点坐下来啊,马上开始!这次赌码要翻倍!翻五倍!”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中了七皇叔的奸计 凤檀与吟风面面相觑:“我们这点银两怕是不够给七皇叔塞牙缝呢。” 凤九歌歪着脑袋略一思忖:“你们两人若是输了,这银子包在本郡主身上,赢了算你们的。” 二人便欢喜地坐下来,冲着花千树暗中挤挤眼睛。 花千树撇撇嘴:“我们即便是输了,反正也都是七皇叔的银子,玩就玩。” 一屁股坐下去,便开打。 吟风与凤檀果真是讲义气,偷眼瞅着花千树,暗中揣摩她的心思。 不过,这默契度堪忧。 花千树摸摸自家胸求二饼,吟风给拍了一个白板。 她张嘴打个呵欠求一筒,两人打出两张西北风。 可见这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三人的默契度还是不够。急得花千树恨不能捶胸顿足。 还好,这是在她花千树的地盘,周围围着的那都是自己人,不敢明目张胆,偷偷地挤眉弄眼,传递个消息还是可以的。 夜放坐在对面,笑得莫测高深,却并不戳破。 十次八次也总是有蒙对两回的时候,再加上夜放开始手生,花千树极其卑鄙无耻加无赖地接连糊牌,赢得盆满钵满。 这场麻将打得废寝忘食,轰动了整个霓裳馆,从上午一直打到日影西斜。 挽云与鸾影也全都围过来眼巴巴地看,谁也不敢多嘴,一时间竟然有了高手过招的凝重感。 而花千树面前堆着的银两越来越多,越打越得意。 凤九歌撅着嘴,一屁股坐在七皇叔身边,也颓丧地不说话,心里颇多埋怨。 七皇叔看一眼天色,一推跟前的雀牌:“本王尚有要事在身,不如,我们就一把定输赢好了。” 花千树心里不服输的劲头被激起来,破釜沉舟:“怎么个定法?” 七皇叔自怀中摸出一把银票,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搁在八仙桌上,淡然道:“你我两人,一把输赢,我若是输了,我这些银票尽数归你;你若是输了么,我也不稀罕你那点银子,你只消答应我三个条件。” 一堆银票,好像是金光闪闪的金子,晃花了花千树的眼睛。 她原本视金钱如粪土啊,可是,她现在需要银子,那银子将是她家人的命根。 “怎么样?”夜放挑眉。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摇头:“不赌。谁知道你会要我答应你什么条件?” 夜放哑然失笑:“你人都是我的,这条命也是我的。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要乖乖地做什么,还怕我让你答应什么条件吗?” 花千树一想,的确是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从开局到现在,他七皇叔也就只有瞎猫碰上死耗子赢过两把。 她们可是三比一,还有强大的后援,有什么好怕的? 花千树一咬后槽牙:“赌就赌,谁怕谁?” 重新洗牌,摆开架势,花千树就甩开了膀子。 可是这一把,一开打,花千树就觉得有古怪。 夜放就好像看穿了自己的牌面,自己打什么他就吃什么,而他放牌,从来就没有对过花千树的胃口。 夜放一脸的成竹在胸:“我猜,你想打的这一张牌是小鸟,不好意思,我想碰。” 花千树拿着小鸟的手一哆嗦,重新放了回去,又换了一张三条。 夜放略蹙了眉头:“三条?我好像用不着。” 花千树的心尖就颤了颤,它竟然能看透自己的牌面?那这牌还有什么好打的? 她偏生就不信这个邪,放下三条,又摸出一张东风:“那你猜,我这一张牌是什么?” 夜放不过是扫了一眼,便笃定地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我这里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单吊这一张。” 花千树“啪”地就将东风打了出去:“我还就不信邪了,会有人单吊一张东风?” 夜放将自己的牌一推:“不巧,还真是,糊了。” 花千树难以置信地探头去看:“怎么可能?”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志得意满:“怎么不可能?就算是你不打这一张牌,这里还有,我可以。” 他随手摸下去翻开,正是最后一块东风。 “你,你使诈,你怎么知道这一块是东风?” 夜放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我只是碰巧记住了这些麻雀牌背面的木纹而已,也算是使诈吗?” 木纹? 花千树留心去看这些木牌,背面只是刷了透明的桐油,所以,木纹清晰可见,每一块麻雀牌,纹理全都不尽相同。 但是,一百多块木牌,令人眼花缭乱的纹理,竟然可以在短短半日的时间全都记住? 怎么可能? 他是故意的。 自己中了他的奸计。他故意输给自己,让自己大意,一时冲动应下了他的挑战,然后,一败涂地。 所有的人全都瞠目结舌,满脸难以置信。 凤九歌瞬间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耀武扬威:“简直太威武了!天下无敌!” 眉眼里满是对七皇叔的崇拜。 夜放探过半个身子,对着花千树勾起唇角:“记得,愿赌服输,你欠本王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花千树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夜放似笑非笑,可是眸子里分明溢满了笑意:“不着急,到时候,我会向你提出来的,不会客气。” 花千树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想怎样就痛快一点,这样吊着人的胃口很难受。” 夜放凑得离她更近,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就这样迫不及待想让我怎样吗?” 这话说得极是暧昧,花千树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通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嘴硬道:“反正我也只有这一条命。” “不对。”夜放今日明显心情极好,竟然有了捉弄她的心思,促狭地眨眼:“你有九条命。” “我又不是猫。”花千树脱口而出。 夜放却只是意味深长地一笑,便转身昂首挺胸地踏步而去。 凤九歌冲着花千树呲牙一笑:“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一蹦一跳地尾随在夜放的身后,扬起脸,冲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就像是一只跟屁虫。 花千树一直愣怔在原地,眼瞅着二人逐渐消失在霓裳馆的门口,苦笑一声,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凤檀与吟风喜滋滋地数着自己面前的银子,今天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而挽云更是眼巴巴地盯着花千树面前的银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她明明是输了,可是却赢了这么多的银两,这是走了什么好运? 至于什么三个条件,男人对女人,还能做什么? 核桃当先觉察到了她目中贪婪的意味,上前用衣襟将那些刚赢来的银两一股脑地兜了。 花千树淡然吩咐:“这是王爷和郡主的赏赐,今日院子里所有下人全都有赏,再吩咐厨房里,明日中午加三道菜。” 众人不约而同就是一声欢呼,冲着花千树齐声道谢。 银子,就是好东西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嗓门高你有理 用过晚膳,凤檀差了身边丫头过来问,晚间是否还有书听。 花千树原本没有什么心情,但是用过晚膳之后干坐着也无聊,见几个丫头得了赏,实打实地兴奋,便又打起精神来,出了院子。 照旧是一群人早早地挑了灯笼,花千树一来,便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她围拢了,今日尤其热情。 这就是有奶便是娘,有钱就是不一样。 花千树翻了翻手边的话本,见到唐僧情迷女儿国一段,心里便不由一跳。 翻遍了这整个话本,见唐僧师徒这一路西去,男妖擒他皆是为了长生不老,女妖擒他大多是为男色所迷,想借他元阳修成不老长生的太乙真仙,都各有目的。 唯独这西梁女儿国国王没有太多的私心,倒是爱慕唐三藏的样貌人品,舍得将自己的女儿国拱手相让。 所以今日,就讲这一段吧。 喝了茶,润了嗓子,花千树手鼓一敲,就摆开了阵仗。 讲到师徒四人从子母河进城,喝了那清粼粼的河水,唐僧与猪八戒便腹痛难忍,怀了鬼胎。 “猪八戒扭腰撒胯地哼道:爷爷呀,要生孩子,我与师傅可都是男儿身,哪里开得产门?如何生出来?” 身后便有人笑得如银铃一般:“哈哈,你真能胡扯,男人家也能生孩子,莫非是像上茅厕那般,活生生地挤出来么?” 花千树扭脸,见凤九歌正坐在身后树枝之上,垂下两条腿,像鸭子游水一般,高兴得晃荡,笑得直打跌。 自己专心讲书,就连她什么时候来的,竟然都没有觉察。 不过由此可见,这个九歌郡主可不是什么草包,身上是有功夫的。 花千树并不理会她,径直又开口继续说下去。 “猪八戒越发着急,吓得几乎哭出声来,央求孙悟空:哥哥,你先去寻个轻手轻脚又有经验的稳婆过来吧,一会儿我与师父要是果真生了,也少遭些罪过。” 凤九歌又双手一拍,开口插嘴:“猪八戒生下来的若是个娃娃还好,这若是生上十只八只的猪仔,可要把稳婆吓得魂飞魄散。” 花千树三番两次地被打断,轻哼一声:“要不你来说?” 凤九歌将嘴一捂,不再吭声。 花千树继续说下去,一直说到孙悟空费劲心血,取了落胎泉水,与唐僧二人落了胎,然后去了女儿国,那女王欲留下唐僧,招做驸马,共享天下。 凤九歌终于又忍不住,向着一旁屋脊之上“噗嗤”一笑:“这女儿国国王就连唐僧的面都未见,就动了春心,感情不是因为喜欢,倒是为了借种,借他生子生孙,永传帝业。这一点跟你们帝王之家的男人倒是挺像。” 花千树的心就“突突”地跳了几下,踮脚去看,那屋脊上光秃秃的,哪里有人? 凤九歌嬉笑道:“连个玩笑都开不得,一句话就逃得这样快。” 众人面面相觑。 凤九歌抬抬下巴:“继续。” 花千树哪里还有一点继续的心思? 将手鼓一拍,起身就走:“今日到此为止,改日继续。” 小丫头们不约而同失望地“啊”了一声。 “喂!我还没有听够呢!”凤九歌一跃而下,拦在花千树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可我已经说够了。” “本郡主命令你继续!” 花千树将手边话本拍在她的手里:“郡主可以自己看。” 凤九歌嫌弃地丢还给她:“这书七皇叔那里就有,我若是能看得进去,还跑来这里听什么?” 七皇叔那里有这种书? 花千树敏感地捕捉到了凤九歌的话。 感情他也挺无聊的。 “那就明日趁早。” 她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 核桃站在她的身后,一直向着她挤眉弄眼使眼色,她浑然不觉。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凤九歌掐着腰有些怒气:“你杀了我的蟒蛇我都没有与你计较。” 花千树眨眨眼睛:“当初在浮生阁里,你害我被大哥发现,抄了半个月的经文我都没有与你算账!” 凤九歌顿时理亏,偃旗息鼓。 “你嗓门大,算你有理。” 花千树径直绕过她回了自己院子。 核桃却是忧心忡忡,很为花千树担忧。回到院子里,便一直絮絮叨叨地提醒。 “姨娘您是不知道,九歌郡主第一次去王府做客,晴雨姨娘并不知道她的身份,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她。结果被整得那叫一个惨。 洗澡的时候,浴桶里面被丢了十几只的癞蛤蟆,吓得晴雨姨娘光着身子屁滚尿流。这还不算,茶壶里面加泻药,被窝里面塞蛇,饭菜里面爬出来蝎子。那一阵子,天天都能听到晴雨姨娘惨叫,差点都吓出毛病来。后来还是王爷出面,她才罢休。” “还有,鸾影姨娘使了手段,想借此引起七皇叔的注意,结果,九歌郡主吃醋,寻了一个郎中过来替鸾影姨娘看诊,非要说她有什么什么毛病,然后用一堆蚂蝗蜘蛛什么的入药,逼着她喝了整整三天。后来,鸾影姨娘吃什么吐什么,就不能看到这两样活物,痛哭流涕地向着她央求,她才意犹未尽地罢手。” “就连挽云姨娘拍晴雨马屁,背地里说了九歌郡主几句坏话,被她知道了,都遭了殃,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挽云姨娘一连半个月都不敢开口说话。一说话就臭气熏天,隔了数步远都闻得到,见到王爷就躲得远远的。” 花千树当做乐子听核桃如数家珍一般地数落,心里乐不可支。 凤九歌出身侯府,又有七皇叔撑腰,自然在府里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这些侍妾全都出身寒微,家里连个依靠也没有,肯定只能忍气吞声。 难怪全都一提起凤九歌,就连脸色都变了。 核桃郑重其事地提醒花千树,万万不可以再得罪她了。否则就算是现在不发作,也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花千树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九歌或许是真的如她们所说那般刁蛮,但却并非是蛮横不讲理的。 而且,夜放若是果真娶了她,镇国侯府好歹手握重兵,有这个坚实的后盾,相信,他的一世安平应当是稳妥些了。 他虽然贵为王爷不假,但是以太后为代表的谢家与宦官周烈联手当政,皇亲贵戚也只有一个空白的名头和身份,实权应当还不及一个小小的京兆尹。 有一点,其实花千树一直还是挺奇怪的,也一直在费心猜度。 前世里,柳江权与夜幕青胆敢明火执仗地杀入王府,或许,真的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面,但是相信,自己也不过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是谁,给了柳江权胆子,又是谁给了他权利? 就算是劲王府投靠周烈或者太后一党,也绝对不敢如此放肆。 那么,背后推波助澜之人是谁? 这人一定是权势滔天的,他为什么要杀夜放?真的是自己给他招惹来的杀身之祸吗? 不论是什么缘由,这一世里,夜放一定要强大起来,绝对不能再任人宰割。 凤九歌与夜放,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冤家路窄 第二天花千树还没有睡醒,院门就被擂得山响。 凤九歌在门外扯着嗓门喊:“花千树,花千树,你醒了没有?” 花千树翻了个身,继续睡。 核桃开门,凤九歌便带着风闯进屋子里来,一把撩开了她的被子。 “起来,起来!你属猪的么?” 花千树眼皮子也不撩:“做什么?” “陪我出去玩。” 出去? 花千树瞌睡顿时醒了,撩开一只眼皮:“去哪里?” “过几日是老太妃大寿,我哥哥让你陪我出去给老太妃选一份寿礼。” “我在禁足,不能出门。” “有我在呢,谁敢拦?老太妃那里有我也或者你干脆就扮作我的贴身小丫头,神不知鬼不觉,我也省了口水。” 花千树蜷缩起身子,面向床里,仍旧赖着床,假作被勉强:“我在面壁思过。” “我只数两下,你若是不起”凤九歌“嗯哼”一声:“我可就放蝎子了。” 花千树顿时从床上弹了起来。 昨夜里核桃数落了半天凤九歌的英雄事迹,罄竹难书,令她心有余悸了。 凤九歌得意地笑,眯了眉眼:“走!” 她乐意之至。 简单洗漱,花千树竟然果真寻一套合适的小丫鬟的衣裳穿了,有凤九歌带路,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二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出府,上了门外马车,直奔集市。 如今的京城街道,对于花千树而言是有些陌生的。 前世里她被夜放整整囚禁了三年,没有踏出王府一步。京城里的繁华,对于她而言,早就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如今重新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之上,仍旧还是三年前的旧景,只是物是人非,便是真正的恍如隔世,就连街道上缭绕的食物香气,也变得熟悉而又陌生。 两人从东头逛到西头,哪里有好吃的就往哪里钻,吃得肚皮溜圆。 肚子里充实了,方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在了阳光里。 然后,凤九歌才想起自己出府的真正目的,带着花千树钻进那些玉器珍宝店里,东挑西选。 凤九歌终究是小孩子心性,又不喜欢这些玉器珍宝,乃是外行,所以才拉了花千树出来做个参谋。 过上几日就是老太妃的寿辰,花千树倒是听别人说起过,府里这些时日也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寿宴一事。 到时候自然少不得宴请朝中的王侯将相,皇亲国戚。不过花千树作为一个卑贱的侍妾,肯定是上不得台面,不能到前院里面走动,所以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说起这个寿礼,她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作为关系较为疏远的,自然是价钱到了就行。而凤九歌作为王府未来的儿媳妇,寿礼挑选起来就没有这么随意了,不仅要珍贵,还要用心。 九歌说往年里这寿礼都是侯爷夫人一手操办,她压根就从来没有经心过,这一次可真是难倒了自己。 跑了几家老字号店铺,掌柜将镇店之宝搬出来,供两人挑选,也没有个中意的。夸大其词者居多。 最终选中了一尊白玉雕琢的麻姑献寿,无论是玉质,雕工,还有寓意都不错,用来作为寿礼应当是可以了。不过凤九歌仍旧觉得美中不足,缺乏一点心思。 勉强付了银子,命店家送到侯府里去。两人也逛得累了,凤九歌想吃茶歇脚,花千树就想起自己经常去听书的书馆,一说起,凤九歌也十分感兴趣。 书馆里,照例座无虚席。 跑堂的伙计一见到她,先是一愣,立即眉开眼笑:“这位姑娘可是好久没有来了,就连我们说书先生说书都觉得有气无力,没有劲头了。” 花千树瞟一眼台上唾沫横飞,编得天花乱坠的说书先生,眉开眼笑地叫了一声“好!” 这声叫好挺突兀,引得店里许多人扭过脸来扫了她一眼。而说书先生一抬脸,见是她,就冲着她拱拱手,呲了呲牙。 自己以前没少打赏他们,见了面,这笑脸是一定要有的。 伙计略有为难地道:“今日客人多,您经常坐的位置也没提前给您留住,要不,您委屈委屈,雅厢里坐?” “这听书就是凑个热闹,自己闷在雅厢里有什么意思?”花千树一口否决:“你就给我搬个小板凳,上壶好茶,我们找个犄角旮旯一靠就得。” “得嘞,听姑娘您的,这边请,我给您腾个位置。” 伙计热情地抬抬手,走到一桌客人跟前,三言两语就将那客人打发去了雅厢,痛快地挪了地儿。 凤九歌羡慕地道:“谱挺大呀?” 花千树得意地挺胸:“那是,这都是银子砸出来的,一会儿记得打赏,别让我脸面上过不去。” 凤九歌撇撇嘴:“花我的银子给你长脸,你也好意思?” 花千树拽着她往跟前一坐,舒服得翘起二郎腿:“咱俩谁跟谁?” 碧螺春喝着,瓜子磕着,台上说书先生说得愈加卖力,说学逗唱,使尽浑身解数,口技精彩处喝堂声一片。 这故事,花千树都曾听了许多遍了,饶是隔了这么久,仍旧记忆犹新。但是往这里一坐,便立即又入了迷,听得津津有味。 茶刚喝了两道,花千树就没出息地起身:“我去趟茅房。” 猫腰就要去后院。跟雅厢里出来的人差点就撞个满怀。 花千树一抬脸,顿时就愣住了。 那人也愣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 冤家路窄。 或者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花千树自己的眼睛红没红她不知道,反正她眼尖地发现,那人眼圈有点红。 柳江权。 她心里千刀万剐了许多次的仇人。 立即,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而柳江权,一把攥住了她的拳头,带着急切。 “千树,真的是你?” 话音酸涩,情深意切。 花千树差点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了。他柳江权今天吃错药了? 她几乎是想也没有想,顺手从一旁桌上拿起一个茶壶,就朝着柳江权的头上砸了下去。 更加令她出乎意料的是,柳江权竟然没有躲,就生生挨了这一下。 花千树这些时日里积郁下来的悲愤全都攒到了这个茶壶上,是下了狠手,茶壶顿时就在柳江权的头上开了花。 饶是柳江权身上有功夫,这一下也令他破了皮肉,顿时有鲜血涌出来。 碎瓷落地,响声清脆。 这场变故可比台上的书精彩刺激多了,顿时,茶馆里所有的人全都看了过来。 凤九歌一脸的莫名其妙,也愣住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想吃回头草 柳江权挨了打,竟然不急不恼,并没有像那日里一般,出手就要将花千树置于死地。也不抬手擦拭头上的鲜血,只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束,然后紧盯着她的脸,一双风流的桃花眼里,花千树竟然看到了心痛? 那日里的暴戾,狂躁,嗜血的恨意全都褪尽,眸子里深不可测的,全是风起云涌的深情。 被自己给敲傻了? 花千树这一愣怔的功夫,柳江权手下突然使力,一把就将花千树给拽进了雅厢里,然后,雅厢的门“嘭”的一声就关上了。 花千树被他给抵在了门上。 “夜幕青说你已经做了七皇叔的侍妾,我不相信。她果真是在骗我,你绝对不会辜负我的。” 花千树看一眼自己身上的丫鬟装束,便明白了柳江权哪里来的自信,冷哼一声:“她没有说谎,我现在的确已经是王府侍妾,七皇叔的女人。” “不可能!”柳江权一口否定:“你我青梅竹马的感情,怎么可能比不上你们的两面之缘,你这宁折不弯的性子我比谁都了解。你又是在与我赌气,故意气我是不是?” 比谁都了解?你若是真的了解我,怎么可能听信夜幕青的挑唆?怎么可能误会我与夜放不干不净?怎么可能因此生恨,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我故意气你?柳江权,你还真是脸大! “恶心!”花千树使劲挣扎,怎奈柳江权的气力出奇地大,她丝毫也挣脱不得:“你疯了?柳江权!放开我!” “我不放!”柳江权低声嘶吼:“你告诉我,你上次对我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和七皇叔真的是清白的,夜幕青在胡说八道,故意从中挑拨是不是?”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然后一声冷笑:“你不是已经认定了吗?如今夜幕青已经得逞,而我家破人亡,身败名裂。柳江权,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话!” “我知道你心里在怪罪我,不应当移情别恋,答应做劲王府的郡马爷!千树,是我蠢,竟然中了夜幕青的诡计,误会你与七皇叔有染。那日里你对我说的话,我自己反思了很久,是我混蛋。千树,再给我一次机会?” 花千树终于明白了柳江权为什么见到她会这样激动。那日初醒,自己向着他控诉了夜幕青的罪行,挑拨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想到柳江权竟然会真的放在了心上。 他这是向着自己忏悔? 可是有用吗?大错已经酿成,她花千树已经家破人亡,而且全都惨死在你柳江权的手上,你一句轻描淡写的“错了”,还想回到从前? 柳江权,究竟是你的脑子坏了?还是我花千树在你的心里,一直都是这样愚蠢? 她冷笑着望着柳江权,紧咬着牙关:“原谅你?好啊,用你腰间的长剑狠狠地刺进你自己的心窝里,赎清你的罪过,再来跟我谈原谅!” “我可以补偿!”柳江权忙不迭地道:“我可以将荣华富贵还给你,不惜一切代价帮你赎身。即便你已经委身七皇叔,我不嫌弃你,余生我来养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别再跟我闹气,我们还可以重新回到从前。” “呵呵,”花千树气急反笑:“一面当你的郡马爷,一面养外室?享齐人之福?”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夜幕青,都是她一厢情愿!”柳江权斩钉截铁地道:“自始至终,我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我承认,我忘不了你,我经常会到你常来的这个书馆,就是因为,每天都会发疯一样地想你!我做不到你那么绝情。” “我绝情?” 的确是绝情,绝情到恨不能现在就立即杀了你!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柳江权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的另一个手腕也攥住了。 “狼心狗肺的畜生,你还不配想我!”花千树低声嘶吼,暗中积蓄身体里的力量,眼睛已经瞄到了他腰间的长剑。 虽然一次次提醒自己,千万不可以鲁莽行事,但是灭门仇人近在眼前,那颗同归于尽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外间有人轻轻地敲门。 凤九歌一声轻咳:“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啊,差不多就行了。” 她这是将柳江权当做自己的旧日情郎,以为两人是躲在雅厢里叙旧情? “滚!”柳江权低吼一声,满是暴躁与不耐。 这一个字,立即就点燃了凤九歌的小脾气。 长这么大,谁敢跟她说这一个字? 简直造反了! 毫不犹豫地后退两步,抬起脚,就是“嘭”的一声。 “本郡主命令你,立即给我开门,否则,今日定然让你好看!” 花千树勉强恢复了理智:“门外,乃是镇国侯府的九歌郡主,你若是不怕传到夜幕青的耳朵里,就尽管放肆!” 柳江权犹豫片刻,缓缓地松开了手。外面凤九歌又是一脚,直接将门板给踹了开来。 门外许多看客抻着脖子往里面瞅。 凤九歌怒目而视。 花千树一拽凤九歌的手:“我们走吧。” 柳江权却脚下一动,便挡在了她们二人面前,不肯罢休:“这么急着走?回去跟一堆下贱的舞姬一起争宠?人家七皇叔压根就没有将你放在眼里,竟然让你一个堂堂的将军府大小姐鞍前马后地伺候人,当个丫鬟指使。” “你谁啊?”凤九歌抻着脖子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她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柳江权并不回答九歌的话,只是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花千树:“难道,你是真的攀权附势,忘了我们之间曾经的情分了?” 贼喊捉贼,尤其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那说书先生兴奋得两眼冒光,激动得胡须直抖,恨不能两人再激化一点,给他生出惊心动魄的故事素材来。 花千树只气得俏脸通红,牙根发痒,心底冷哼一声,朗声道:“你以为贵为劲王府的未来郡马爷,以为就可以强抢民妇了吗?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就公然调戏良家妇人。简直目无王法!” “劲王府郡马?”凤九歌眼珠子一转,抬手指着他鼻子:“原来你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柳江权面色极难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花千依的下落 “劲王府的郡马爷?是不是就是原本花将军的义子?” “什么义子?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花家遭难,他为了高攀劲王府,竟然亲自带兵查抄花家,造下那么多的杀孽,简直畜生不如。” “听说他原本是与花家大小姐有婚约在身的,按照长安律法,花家大小姐可以免去官卖。可是他为了向劲王府表忠心,二话不说就退了婚。” “花家灭门,他倒是步步高升,谁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阴谋?牝鸡司晨,宦官当政,可怜了花将军出生入死,一生戎马,说他通敌谁能相信?” “今日又当众调戏妇女,可见这柳郡马人品有多卑劣!” 有道是法不责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点肆无忌惮,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将柳江权直接淹没在唾沫星子里。 柳江权脸上更是青红一片,腰间长剑出鞘,凶狠地环顾四周一眼,众人立即噤声。 “全都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客人们相互对视一眼,畏于他一身的杀气,不愿意惹祸上身,蜂拥着挤出门外。 花千树想走,柳江权还剑入鞘,逼近一步,再次挡住了去路。 “你非要这么绝情吗?误会冰释,你就连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花千树骄傲地扬起脸:“你这是在威胁我?用什么威胁?我家人已经全都死了,惨死在你的手中!我如今只剩贱命一条,若非是七皇叔仗义出手,也早已经被你灭口!柳江权,我父母将你视如己出,养你二十载。你为了飞黄腾达,名正言顺地成为郡马爷,竟然就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你还妄想我会原谅你?” “带兵抄家那是奉了上面旨意,我也是情非得已。”柳江权辩解道。 “好一个情非得已!”花千树一声冷笑,出手迅疾,一把就拔出了柳江权腰间佩剑,剑尖直指他的胸膛:“要我相信你,圣旨拿来。” “什么圣旨?”柳江权愕然地问。 “自然是抄家灭族的圣旨!让我看看,上面的旨意是否是命你杀了我的母亲,嫂嫂,妹妹,还有侄子侄女?” 柳江权一阵默然。 “无话可说了吧?分明是你假传圣旨!她们原本都有活路,是你恼羞成怒,杀了我所有家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就要杀了你为我花家冤死的亲人报仇血恨!” “她们不是我下令杀的。”柳江权突然出声辩解:“即便你不肯相信,我也要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阴险卑鄙,我从未想过要杀她们。只是很多事情发展得有点出乎意料,一时间我控制不住情势而已。” “事到如今,你还要辩解吗?你带兵剿杀我花家满门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且我也是亲眼看到你提着带血的长剑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拿命来!” 柳江权面不改色,抬手伸出两指,便夹住了锋利的剑锋:“你以为凭借你那花拳绣腿,能杀了我?” 花千树银牙暗咬,生出孤注一掷的决心来:“能不能,你试试便知道了!” 花千树原本并不想将所有仇恨挑明,害怕柳江权与夜幕青再害怕她的报复,对她暗下杀手。 但是这事情既然已经不再是什么机密,就连京城的老百姓都在议论纷纷,自己也就没有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了。 她暗中就要将内力贯注在剑尖之上,趁他现在对自己还没有戒心,将他斩杀于剑下! “你就这样恨我吗?我们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情分算什么?”柳江权苦笑一声。 “别跟我提什么情分,只会令我后悔,没有早日识清你的真面目!如今花家多少无辜性命,全都葬送在你的手里!” 柳江权突然冷不丁开口:“假如,花家还有人呢?” 花千树的身子顿时一僵,握剑的手一颤:“谁?” 柳江权眸子里适才的热切已经褪去,恢复了理智,带着一丝阴鹜,缓缓吐出:“你的庶妹,花千依。” 花千树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开始轻颤,千依真的没有死,鱼丸儿打听来的消息是真的! 自己在这世间还有亲人。 她瞬间就激动得洇湿了眼眶,急切追问:“她在哪里?” 柳江权却又重新闭上了唇,望着花千树就像是猫在逗弄着耗子。 凤九歌愤愤地道:“你这个人是真的卑鄙无耻!你是想用她妹妹来要挟她?” 柳江权恬不知耻地点头:“是又如何?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我希望九歌郡主不要插手,给我们一点谈话的空间。” 凤九歌急得直跳,拽着花千树:“不要再搭理这种人,回去我让我哥哥帮你查找你妹妹的下落。” 柳江权阴冷地勾起唇角:“不用枉费心思,花千依压根就没在京城,官卖的册子上没有任何的记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而且,她现在,处境怕是很凄惨,正在望穿秋水地等着你去救她。若是迟了,怕是……” “你把她怎样了?”花千树紧咬着牙根问。 “一个女人,她唯一的价值是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她如今的日子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你若是杀了我,那么,你就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你究竟想要怎样?”花千树握剑的手变得无力,长剑沉甸甸的,好像随时都会脱手而出。 柳江权一脸阴谋得逞的狞笑:“不想怎样,只想你还能给我一个机会。” 花千树干笑两声:“可能吗?!想让我原谅你,我宁肯与你同归于尽!” 话音一落,杀气迸现,长剑上撩,却轻而易举地被柳江权夺在手中:“我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你别忘了,你那点拳脚,还是我教你的。” 凤九歌毫不犹豫地亮出招式:“小人,今日也让你尝尝本郡主的厉害。” 花千树伸手拽住她:“郡主,我们走。善恶有报,他总有一日会有报应。” 带着凤九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心,却揪成一团。 有喜有忧有恨有焦急担忧。 掺杂在一起,就如同一团乱麻。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柳江权的时候,便与他在这种不合适的地方重逢。 她有一时的冲动,但是同时,更多的还是理智与隐忍。 她借着夺剑对柳江权的身手做了初步的试探,他比自己印象中的还要厉害。他的功夫甚至已经超过了二哥,父亲当初对他的赏识不无缘由。 自己只是修习了内功心法,尚且不能与招式融会贯通,拿什么去杀他? 幸好,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亮出自己的底牌。 她肩上的担子无疑又沉重了一些,不仅要杀了夜幕青和柳江权报仇,还要救出自己的妹妹,一定要。 凤九歌见她一路沉默,牙关紧咬,讪讪地道:“你的事情我昨日里听哥哥原原本本地说起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你的妹妹。” 花千树牵强地笑笑,轻轻地“嗯”了一声,第一次对这个小丫头萌生了一种独特的好感。 两人一路无话,直接回了王府。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韬光隐晦 花千树回到自己的盘丝洞,核桃正侍立在院子外面,一见到她就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用口型无声地道:“王爷!” 花千树的心便“咯噔”一声,顿时提了起来。 他怎么会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花千树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夜放正端坐在中堂椅子上,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她的几个话本。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去哪里了?” 花千树也不隐瞒:“陪着九歌郡主出去为老太妃挑选寿礼。” “还有呢?”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还有,吃茶,逛街。” “没有了?”夜放将话本随手搁置在案几之上,抬起脸来炯炯地望着她。 她勉强咽下一口唾沫,心飞快地跳了跳:“没有了。” 夜放原本温和淡然的眸子突然就降了温度,有寒风凛冽:“可我听说,你是去见柳江权去了。” 花千树迎上他的眸子:“你派人跟踪我?” “你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是本王派人跟踪你,有什么不可?”话里带了怒气。 花千树抿抿唇,竟然无言以对。 夜放竟然又变了话风:“九歌喜欢闯祸,只要她出府,身边都会有暗卫随身保护。” 他这算是在向着自己解释吗?他向来脾气冷硬,话也不喜欢多说一句,更从未向自己解释过什么。就算是以前自己再怎样误会他,他也从来不会温声软语地哄。 或者说,这个男人太笨拙,他压根就不懂得如何爱一个人,如何博取女人的爱,只顾自己爱得霸道专横。 他好像有点变了。 花千树竟然也不由自主地解释道:“是我与九歌郡主去吃茶,正好偶遇。” “暗卫说,你不但打了他,还拔剑相向。” 花千树紧咬着下唇,努力地隐忍,将拳头攥得死紧:“是他下令杀了我的家人,我的母亲她们全都惨死在他的剑下。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夜放径直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向着她伸出手来。 花千树一惊,接连后退两步,带着戒备之心。 他却是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一根一根地将僵硬的手指掰开。 手心泛白,几个明显的指甲痕迹。 “你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跟柳江权动刀动枪?” “我还有一条命,我可以拼命。” 夜放低哑一声轻笑:“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罢了。” 动作轻柔,带着清浅笑意,竟令花千树一时恍惚:“我自己都知道,只是一时没有忍住。” “心字头上一把刀,不能忍也要忍!”夜放的声音极其坚定:“在确定自己有反击的能力之前,一定不要让对方摸清自己所有的底细,尤其是你最大的倚仗,这样才能出其不意,趁其不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花千树忍不住就抬起脸,望向他的眸子。 恍惚觉得,此时的夜放眸子愈加深邃了,就像是冬夜的星空,清寒,神秘而不可琢磨,偏生星光的璀璨,还能带给她些许渺茫而又遥远的希翼与光亮。 留在夜放手心里的指尖,忍不住颤了颤,说话也语无伦次:“你在帮我吗?” “你希望我帮你吗?” 花千树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 这是内心深处最真诚的回答。 她孤军奋战,无助而又迷茫,渴望能有人帮助自己,哪怕只是一句鼓励的话,也能令她重新鼓舞起信心与勇气。可她,又不想,她害怕牵连他,再落得前世里一样的下场。 那她就是两世罪人。 “我以为,你会劝我打消报仇的意念,别人都会觉得我这是异想天开。” 夜放又微微勾起唇角:“本王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毕竟,你是花家的女儿。” 花千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夜放得知自己见到了柳江权,竟然没有雷霆大怒,没有像上次那般,差点杀了自己。反而这样和风细雨,温柔地与自己说话。 就像自己前几日里所想的那样,其中处处透着古怪。 夜放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好像一个大转折,生生硬掰了过来。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不起来。 她甚至龌龊地想,春天都已经过去了,他这时候发‘情,是不是晚了一点? 她深呼吸一口气,苦笑一声:“七皇叔太高看我了,我自己都没有丝毫的希望。” “没有希望也要拼命!因为柳江权对于你的威胁,就像是头顶上悬着一把长剑,时时刻刻都在鞭策着你。你必须赢了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救出你的家人。” “我妹妹”花千树脱口而出。 “本王会帮你查找你妹妹的下落。”夜放笃定地道:“但是你必须记住本王对你说过的话,韬光隐晦,收敛锋芒,忍辱负重。” “为什么要帮我?”花千树终于问出口。 夜放见她一脸呆愣,甚至掺杂着迷茫,俯下身,轻声道:“你嫁给我,便是我夜放的女人,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而且,本王说过,东风夜放花千树,你有了我夜放,便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时机未到。” 言罢,竟然抬手捏捏她的脸,然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一身欢悦地出了门。 却又突然开口吟诵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花千树心里暖流奔涌,真的就像是春风婆娑,花树盛开,一时间被花景迷了眼睛。 夜放啊夜放,你究竟让我怎么办? 你就不怕,我会真的喜欢上你吗? 你就不怕,我再次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吗? 接下来,府里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老太妃的寿宴。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操办,也没有广发请柬,但是到时候,朝中的权贵皇族来的人定然不少,不请自来者也不在少数。 府里没有当家主事的当家夫人,老太妃年岁又大,不能累心,所以这寿宴基本上就是府里几个管事在操持。 好在王府有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在王府兢兢业业已经数十载,这种宴会不过是轻车熟路。 凤九歌经常往花千树的院子里跑,非常勤。她说老太妃老是在她耳朵根子底下数落,说府里没有个女主人,事无巨细都要她自己操不完的心,也不知道七皇叔什么时候能给她娶个儿媳妇回来。、 这话自然是说给凤九歌听的,老人家已经开始话里话外地催婚了。 花千树想起前两日刚刚发生的关于晴雨的事情,也不知道凤楚狂有没有跟凤九歌讲起,而九歌自己又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敢打趣。 末了,凤九歌自己还情不自禁地叹一口气:“老太妃就不想想,我是那个能主持中馈的料吗?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不搅合得王府鸡飞狗跳已经是消停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遭遇登徒子 老太妃寿辰转瞬即到。 府里人手不足,严婆子便将院子里的所有丫头全都叫了过去帮忙,各有分工。 院子里就剩了花千树几人。 身份尴尬,不是端茶递水伺候人的下人,也不是能上的台面迎来送往的主子,只能留在霓裳馆里,就像是见不得天日。 花千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侍妾的地位是这样低下。 听到前院里鞭炮齐鸣,人声喧哗。厨房里酒菜的香味顺风飘进霓裳馆里来,显得这里愈加清冷。 几个人无聊,转来转去,又凑到了一起。 花千树好奇地问:“鸾影呢?怎么不见她出来散心?” 凤檀笑笑:“她与我们是不一样的,她去了前院。” “看来是老太妃赏识了?” 挽云酸丢丢地撇撇嘴:“赏识个屁!是她心气和我们不一样!人家从一个月以前就着手给老太妃准备寿礼了,听说是亲手绣了一副《百寿图》,打算献给老太妃贺寿,讨好王爷呢。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上赶着出去抛头露面。没准儿就讨个没趣回来。这人呐,要信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活得憋屈。” 花千树倒是没有想到,这挽云说起别人来,竟然还一套一套的,唯独,旁观者清,自己还不是一样? 几个人咸的酸的说了一通,有人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被鸾影比了下去,唯恐鸾影再真的为此得了老太妃赏识,隐隐倒是盼着鸾影被呵斥回来。 鸾影并没有回来,她跟前的那个小丫头冰清倒是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院子,就慌里慌张地喊:“几位姨娘救救我家姨娘吧!” “怎么了?”吟风第一个出声问:“你不是在前院里帮忙吗?怎么回来了?” 冰清焦急地道:“适才我家姨娘去前院为老太妃贺寿。老太妃让我送姨娘回来,谁知道快到霓裳馆门口了,遇到一个登徒子,拦住姨娘百般纠缠,脱身不得。” 老太妃让送姨娘回来,这话信息量颇大,挽云等人难免就有点幸灾乐祸。 “遇到登徒子,那你应当去前院找王爷啊,王爷一声令下不就可以了?找我们做什么?我们也爱莫能助啊。”挽云阴阳怪气地道。 冰清急得红了眼圈:“我家姨娘肯定不让告诉王爷的,莫说这关系到她的名节,今日前院里这么多宾客,若是被别人知道我家姨娘受了调戏,她肯定会想不开的。我拦阻不得,只有就近回来求几位姨娘了。” 花千树跟鸾影打交道不多,但是对于她那个酸腐脾气是摸了一个门清。这个小丫头也摸清了自家主子心思,肯定不敢到前边张扬。更何况,适才鸾影肯定也没有讨到什么好脸。 鸾影自命清高,人缘不太好,若是说别的事情,几个人大可以袖手旁观,幸灾乐祸,但是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闹不好,鸾影会真的想不开。 吟风与花千树对视一眼,便一起起了身,对那小丫头道:“走,带路。” 小丫头顿时就缓了一口气,急慌慌地转身头前带路。 这里好歹是王府,花千树想,鸾影即便是遇到醉酒的宾客,迷迷瞪瞪,不知天高地厚的,顶多也就是言语轻薄两句,没想到,那人竟然这样大胆,一手拽住了鸾影的袖子,满脸谄笑,甚是大胆。 鸾影满脸怒气,义正言辞:“我乃是七皇叔的侍妾,太后亲赐,不是府上的低贱下人,请这位大人自重,放开我!” 这话令花千树听着就刺耳,想起上次自己好心帮她,没有落个好,真想转身走了。 吟风已经跨前一步,向着鸾影招呼:“鸾影姨娘,王爷叫你赶紧过去呢!” 那男子扭过脸来,一脸肥肉,酒糟鼻子,古铜面色,下巴上还带着一颗黑色的痦子,痦子上生了一根又黑又亮的汗毛,相跟着脸上的肉抖动。 花千树识得此人,左丞相谢字章,乃是当今太后的堂兄。 她之所以识得他,源自于他的恶名在外。此人属于色胆包天那一种,做多了欺男霸女,强抢民女的恶事,而且据闻有些变态的癖好。只是他如今有了太后的依仗,在朝堂之上结党营私,权势滔天,谁敢与他作对? 她低下头,揉揉鼻子,借此遮住了自己沉鱼落雁的半张脸。 鸾影趁机躲开了他的钳制,惊慌地跑到吟风跟前,躲在吟风的身后。 谢字章满脸淫’笑,并没有因为花千树等人赶来就有所收敛,一直紧盯着鸾影不放:“原来你是太后赏赐给七皇叔的舞姬?那此事便好办了。你今日走运了,谢家大爷我一眼就相中了你,一会儿便向七皇叔开口,将你讨了去,进了我相府上,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享受荣华富贵。” 达官贵人之间,相互馈赠舞姬侍妾原本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还以此为雅趣。 但是这谢字章说话未免也太过于猖狂。他虽然是太后堂兄不假,但是竟然就敢向着皇叔讨要侍妾。全然不将皇家的颜面放在眼里。 由此可见,谢家一党在朝中究竟是多么横行霸道。 而他这话说出口,也令凤檀等人苍白了脸色,如见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我乃是詹士府的女儿,清白人家的女子,一女岂能嫁二夫?请大人收回成命,我是宁死也不肯离开王府的。”鸾影斩钉截铁地道。 “难怪,难怪你这气度风采与那些小家子气的丫头们不一样,大爷我一眼看上去就喜欢。如此甚好,这身份也配得上大爷我。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轻佻地冲着鸾影挤了挤眼睛,又扭脸从吟风与花千树等人脸上扫过去,方才意犹未尽地走了。 吟风等人都愣了,一时间谁也不开口。 鸾影一时凄苦,放声掩面痛哭:“我如何这样命苦,竟然遇到这种轻薄无礼之人,可怎么办?” 挽云的目光里带着兴奋,假意解劝:“想开一点就好,我们这种身份就是随波逐流的命。若是他果真向着皇叔开口,也非你我所能左右的事情。” “我宁愿死!”鸾影信誓旦旦:“我今生绝对不出这王府的门。”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嚣张跋扈的谢家人 凤檀沉默了片刻,也忍不住插嘴道:“你还是有一点准备比较好,谢家如今权势滔天,他若是开口,七皇叔也左右为难。老太妃更不可能因为我们一个卑贱的侍妾让七皇叔得罪了谢家。你就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若是寻死,就会伤了七皇叔与谢家的和气,只能乖乖逆来顺受。” 吟风也咬牙愤恨地骂一声:“简直比土匪还要土匪!” “我不相信!”鸾影哭得梨花带雨:“七皇叔不可能将我送给他的。我若是果真去了他的府上,哪里还有活命?” 众人谁都无可奈何,当今朝堂,帝王驾崩,新帝继位,不过七岁稚龄,太后垂帘听政,大权旁落,谢家与宦官周烈几乎平分秋色,朝堂之上再无他人立足之地。就连皇室中人,也被各自寻了不同的由头,或者贬戍出京,或者被剥夺了手中政权,空余了一个名头。 除了劲王府如今没有气节地投靠了周烈,尚且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即便是七皇叔夜放,如今也只是勉强自保而已。谢家就连老太妃都轻易不愿意得罪,她们一群卑贱的舞姬出身的姨娘能怎么做? 只有劝慰鸾影,万一那谢字章只是一时兴起,随口吓唬两句,不会当真呢? 鸾影此时已经是万念俱灰,没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哭得捶胸顿足。 众人就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了。 花千树略一思忖,招手唤过鸾影跟前的冰清,在她耳边低声嘀咕了两句,小丫头眼前骤然一亮,一路小跑着就向着前院而去。 前院里,宾客满堂,座无虚席,正是觥筹交错,喝得酣畅淋漓。 老太妃满面红光,心里颇为安慰。 自己在宫里步步惊心这么多年,能够得以颐养天年,已经是莫大的福气。 小辈上前拜寿敬酒,她笑呵呵地端起杯子,浅抿一口,笑得脸上皱褶如菊花层层绽放,头上簪着的金步摇响得欢快。 夜放坐在她的身侧,犹如一方寒玉,光华内敛,蕴藏着温润气度。 凤楚狂坐在相邻的席位之上,妙语连珠,哄得她开怀大笑。 谢字章端着酒杯走到老太妃与夜放跟前,向着老太妃敬酒,说着吉祥话。 他今日代表的是谢家与太后娘娘,谁见了他都要毕恭毕敬,礼让三分,所以他这态度并不恭谨,相反,还有些倨傲。 老太妃眼角眉梢的笑意里就带了一点敷衍与牵强。 他敬酒之后,并不急着走,又与夜放喝酒,意有所指地道:“七皇叔得太后娘娘刮目相看,非但出资为皇叔重建王府,还赏赐了六房如花似玉的姬妾服侍左右,令七皇叔安享艳福,简直羡煞我等。” 夜放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多谢太后娘娘恩赐。” 谢字章又继续惋惜道:“适才我见府上姨娘前来贺寿,落落大方,国色天香,我府上妾室姹紫嫣红一片,也不及她一点俏颜色。” 这话说得就有点露骨了。 老太妃收敛了面上笑意,夜放缓缓转动着手里酒杯,低垂眼帘,遮掩了眸中的寒光,令人捉摸不透其中意味。 凤楚狂自从谢字章前来敬酒,便一直侧着耳朵听,端着酒杯晃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一挑大拇指:“谢大人果真是好眼力,王府诸多侍妾里,七皇叔也是最为疼宠这一个。” 话已经点明,谢字章但凡是个识趣的,也就应当立即闭嘴,该干嘛干嘛去了。 偏生他乃是嚣张跋扈习惯了,又是精虫上脑,色胆包天的人,浑然不将七皇叔放在眼里,竟然又开口道:“果真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七皇叔也是怜香惜玉之人,这美人的诱惑谁也抵挡不住。下官愿意投其所好,巴结巴结七皇叔。你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将府上新来的三个波斯美人拱手相让,让七皇叔也品味品味这异域风情的女子是何滋味。” 老太妃在一旁沉默不语,谢字章这话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他的意图太妃自然是心知肚明。 而且他主动提出馈赠美人,若是顺水推舟,大方一点将鸾影送给他,就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肯,看他这势头也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再主动提出来,再反驳的话,就伤了脸面。 老太妃没等七皇叔开口说话,略作权衡,就笑吟吟地道:“谢大人所说的,莫非是我府上的鸾影姨娘?适才向着我进献百寿图的那个?” 谢字章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 老太妃一招手,唤过梁嬷嬷:“将鸾影姨娘叫到前面来。” 夜放放下手中酒杯,淡然开口:“母亲,她冒冒失失地不懂规矩,让她出来,可别冲撞了谢大人。有些不太妥当。让宾客笑话我王府出来的女人不知进退。” 老太妃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所以才抢先一步开口。冲着梁嬷嬷使了一个眼色,梁嬷嬷立即会意,退下去直奔霓裳馆。 “她不过是太后赏赐的舞姬而已,就和这府上的丫头一般,放儿你也太抬举她了。” 凤楚狂也深知,依照夜放的脾性,怕是要炸,冲着谢字章嬉笑道:“早就听闻谢大人乃是多情之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关于这个你我二人可以切磋切磋,不如现在我带你去浮生阁,介绍两个最水嫩的姑娘给你,咱们好好尽兴?” 谢字章却不达目的不罢休,赖着不肯走:“今日乃是前来给老太妃祝寿的,你我中途离席,未免有些欠妥。不若改日,我请凤世子玩个痛快。” 这谢字章未免太不识抬举,夜放薄唇紧抿,眸中寒意迸射,眼见就要发作。 “你们要去哪里玩?”一声脆生生的黄莺出谷,打断了局面的尴尬。 凤楚狂扭脸:“老太妃的寿宴你也敢四处乱跑,越来越没有规矩。” 凤九歌嬉笑着凑到近前来,冲着凤楚狂扮了一个鬼脸:“我是去给老太妃找宝贝去了。” 老太妃一把将凤九歌拉到近前,笑呵呵地问:“什么宝贝?” 九歌将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手心里躺着一个精致的盒子:“老太妃您猜猜看,我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太妃笑着打趣:“什么好东西,这样神神秘秘的?” 九歌抬手将盒盖打开,递到老太妃跟前:“您闻闻看香不香?” 见盒子里躺着一枚鹅蛋大小,晶莹剔透犹如玉石一般的宝贝,里面还有花瓣栩栩如生,散发着沁人肺腑的香气。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美不美,一盆水 老太妃依言而行,笑着点头:“香,真香,这是什么?看着像是琥珀,或者蜜蜡,但是琥珀怎么能有花香味呢?” 九歌得意地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名叫香胰子,是用来洗手净面的,洗完之后特别滑腻干净。我好不容易才求来一块,特意送给老太妃。” 老太妃诧异地拿起那块香胰子,只觉滑不留手,如玉温润,就觉得诧异:“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真有你所说的这般神奇?” 凤九歌得意地颔首道:“那是自然。您看我们平日里清水净面,感觉好像是洗干净了,但是脸上仍旧会有残余的脂粉和脏污,不及这个洗得通透。不若这般,我给你演示一下。” 老太妃连连颔首,生出盎然的兴趣来,也想借此和缓气氛,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给夜放一点时间想通其中利弊。 凤九歌吩咐跟前婆子去打来一盆清水,然后环顾四周一眼,见梁嬷嬷正好领着战战兢兢的鸾影过来,便向着鸾影招招手:“喂,你过来!” 鸾影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见过九歌郡主。” 凤九歌直接命令她:“你把脸洗了。” 这里众人说话,逐渐就吸引了席间其他人的注意,见九歌拿出这样稀罕物件来,纷纷停了手中筷子,翘首观望。 夜放紧盯着鸾影看了两眼,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低头浅酌了一口茶。 鸾影有些为难:“九歌郡主,这我若是洗了,脸上脂粉可就糊了,这么多宾客,多寒碜。” 凤九歌一瞪眼:“让你洗就洗,真啰嗦。” 鸾影磨磨蹭蹭地走到水盆跟前,弯身掬起两捧清水,胡乱洗了两把。脸上脂粉果真就掉落一些,露出原本肤色,有些暗黄,带着雀斑。 谢字章瞪圆了眼睛,显而易见的诧异。 凤九歌将手里香胰子在她手心处蹭了蹭,吩咐道:“用它再洗。” 鸾影依言而行,弯身仔仔细细将脸重新洗了一遍,然后用帕子擦拭干净。 再转过脸来,只见一张脸已经面目全非。 非但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消失不见,变得焦黄暗沉,坑坑洼洼,就连一双柳叶弯眉也尽数褪尽,只余稀稀疏疏几根,而一双盈盈含水的眸子,变成了单眼皮,垂眼角,甚至眼尾处还有几道细纹,暴露了真实的年龄。 更令众人诧异的是,就连原本高挺的鼻梁竟然也变了形! 整个人,前后判若两人。 刚才还是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的娇滴滴美人,一转身就成了枯黄憔悴的黄脸婆! 满堂唏嘘。 凤楚狂先是一脸诧异,然后控制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老太妃接连眸光闪烁,仍旧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有夜放,低下头来,双肩微不可见地颤动,努力憋住笑意。 谢字章瞠目结舌:“你,就是适才的鸾影姨娘。” 黄脸婆尴尬地捂住脸:“让谢大人见笑了,好生丢人!” 夜放终于绷住笑意,抬起脸来,一脸冷峻:“我王府的脸面全都让你丢尽了,还不赶紧滚回去!” 众宾客望着夜放,一脸的同情,都知道七皇叔府中金屋藏娇,有太后亲赐的六房侍妾,可谁知道,他竟然是这样委屈。 一个丑八怪,脸上要扑多少的脂粉才能遮掩住原本的容貌?这一口亲下去,我滴个乖乖,还不像老太太吃炒面一般,立即闷口了? 这恩爱也就只能是在夜里,否则,一通翻云覆雨,大汗淋漓,现了原形,立马从人变成鬼,不被吓得不‘举,那都是胆子大的。 “鸾影”衣袖遮面,满是难堪,一拧身子在众人异样的眼光里,急匆匆地逃了。 “真是让谢大人见笑了。”夜放抬抬手中酒杯:“这女人是人是鬼,果真还需一盆清水啊。” 谢字章适才也不过是对鸾影看了几眼,并不熟悉,就觉得适才这位的确就是自己适才所见的女子,但是又总觉得缺少了一点风韵,好像又不是。 他们这种好色之人,色心来得快,去的也快,净面之后的鸾影令他瞬间便索然无味,冲着夜放一挑大拇指:“七皇叔真是好样的,胃口也好。” 夜放努力忍住笑意:“还好还好。” 凤九歌尴尬地立在原地,冲着老太妃愧疚地道:“对不起,老太妃,我,我不知道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老太妃欢喜地拉着凤九歌的手:“这可真是个宝贝,宝贝,老太妃喜欢得很。” 凤九歌面上方才重新显出惊喜来:“真的吗?听说这香胰子非但可以净面洗浴,用来洗帕子,衣服也干净得很。老太妃喜欢,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在座的,也有不少女眷,全都感兴趣地围拢过来,好奇地打听。 也有人极是艳羡鸾影这一手“涂脂抹粉”的换脸技术,议论纷纷。 谢字章便趁机悻悻地走了,对于那三个波斯美人也绝口不提。 凤楚狂凑到凤九歌跟前,压低了声音问:“这是谁的手艺?” 凤九歌眨眨眼睛:“舍我其谁?” 凤楚狂撇撇嘴:“你画个脂粉都能画成吊死鬼,谁信?今日若非亲眼所见,是真的难以相信,这世间竟然有这种精湛的手艺。以前倒是听闻,江湖中有人皮面具,使两个面目截然不同的人,易容成一般模样。可这仅仅凭借脂粉遮掩,竟然能改变容貌,还天衣无缝,就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凤九歌打趣道:“你经常流连在那脂粉堆里,也要小心了。不如这样,你给我二百两银子,我卖给你一块香胰子,下次再找浮生阁的姐儿,先让她们将脸洗了,看清真面目之后再嗯嗯啊啊不迟。” 凤楚狂一纸扇拍在九歌头顶:“小姑娘家,天天口无遮拦,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凤九歌不服气地顶嘴:“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哥哥就有什么样的妹妹。” 凤楚狂略一思忖:“是不是花千树?” “你怎么知道?” “废话,吟风擅于舞刀弄棒,是个粗人,挽云出身寒微,是没个见识的,凤檀向来明哲保身,最为圆滑,才不会出面招惹谢家人。唯独花千树,最是古怪不说,还好管闲事,又请得动你这尊大佛。” 凤九歌又撇撇嘴:“人家别人的老婆,你倒是如数家珍,这样熟悉,绝对没安好心。” 凤楚狂轻哼一声:“你懂什么?你哥我现在还真是有一片好心。你看,这些人都对你拿来的香胰子这样感兴趣,这是商机啊!不如,你找花姨娘说说,问问她是从哪里来的,我们合作生财,赚它一个盆满钵满。” 凤九歌忽闪忽闪眼睛:“聪明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凤楚狂不屑轻哼:“你那脑子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幕青来了 霓裳馆。 冰清提着裙摆一路飞奔,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里,兴奋得上次不接下气:“成了!成了!” 众人全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催促:“怎样了,快些说说看!” 冰清兴奋得小脸通红,叽叽喳喳地唾沫横飞:“适才大春就按照花姨娘您的吩咐,用香胰子洗完脸,一抬起来,那个谢大人脸色都变了,简直涨成了猪肝色,看也不再看一眼,满脸厌弃。王爷便挥手让她退下了,谢大人会再提才怪!” 众人一片欢呼声,这才放下心来,连声称赞花千树的锦囊妙计和一双巧手。 花千树悠闲地荡着秋千,睁开眼睛瞥了破涕为笑的鸾影一眼:“人家大春丫头跑去扮作你的模样抛头露面,可是担了多大的风险,这个赏金你可不能吝啬。” 鸾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一转身,朝着花千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梆梆梆”就是三个响头。 花千树吓了一跳,差点就从秋千架上倒栽葱摔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 “以前是我太不识好歹,你数次帮我,我非但不领情,还对你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今日多亏了你不计前嫌,出手相救,必须要磕头认罪,请花姨娘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免了免了!”花千树闪至一旁:“你这样一本正经的,我有点受不了。” 吟风也帮腔道:“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德行改了就好,大家姐妹一场,你这样郑重其事的,还真有点吓人。” 鸾影却是执意不起:“知恩不忘报,花姨娘今日可以说是救了我一命,他日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呀,千树妹妹这人缘就是好,还没有进门呢,就看到这样感人至深的一幕。看来,千树妹妹如今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啊,姐姐我就不用担心了。” 听到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花千树身子一震,胸中立即恨意翻涌,恨不能立即将这人食肉寝皮,碎尸万段。 家人遭遇横祸,自己惨死在三十六根透骨钉之下,全都是拜此人所赐。 夜幕青! 终于见到你了! 花千树缓缓地转过身子,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一个拼命叫嚣的声音:“杀了她,杀了她。” 夜幕青就站在霓裳馆门口,身后跟着四五个丫鬟,犹如众星捧月。 见到花千树望过来,夜幕青面上逐渐浮现出笑意,亲热地叫了一声:“千树妹妹”。 这笑多假,就连这声亲昵的称呼,好像都是吞咽进肚子里,然后从牙缝里嚼碎了勉强挤出来的。 自己以前是要有多蠢,竟然丝毫没有觉察,还将她当做最亲近的姐妹? 花千树一言不发,眸光如刀,众人诧异地扭过脸,望向夜幕青,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夜幕青向着花千树走过来,笑吟吟地问:“千树妹妹这是怎么了?两三个月未见,便不认识姐姐了吗?” 千树,夜放花千树,只欠东风,时机未到,必须要忍。 夜放那一日的叮嘱言犹在耳,花千树终于艰涩出口:“夜慕青!” 鸾影第一个明白了夜幕青的身份,跪在地上向着她请安。然后“呼啦啦”跪倒一片。 夜幕青趾高气昂地抬抬手,径直走到花千树跟前,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日听江权说,你被七皇叔不由分说地带回了王府,我就有点担心,一直想来看看你,担心你过得不好。” “是吗?”花千树淡然挑眉:“那为什么一直没来呢?” 夜幕青顿时语噎:“我,我府上与七皇叔走动得并不是太密切,冒冒失失地过来,有点唐突。”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如何竟然这样沉得住气,还要等到给老太妃贺寿,方才能寻个借口过来。” 这话一语双关,夜幕青面色就有点显而易见的不好看。 “你是在怪我?” “不敢。” 夜幕青挥挥手:“你们全部退下,我有话要同花姨娘讲。” 吟风等人不敢违抗,全都默默地退了下去。 “你一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夜幕青出声道:“我和江权的确是已经在一起了,但是并非是你想的那般。” “郡主大人知道我是怎样想的?” 花千树一句话噎了回去。想要她如以往那般没心没肺地对着夜幕青,她做不到。 “你已经成为了七皇叔的侍妾,你和江权已经不可能,难道你还让他等你一辈子吗?”夜幕青微蹙眉头,一脸委屈。 “郡主今日特意前来,是来向我兴师问罪的吗?”花千树只静静地看着她演戏,越来越精湛:“我一直是认为,你们对不起我在先。” “我没有兴师问罪,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该放手便放手吧,别再继续纠缠江权了。他不可能接受一个已经失去了清白,而且移情别恋的女子。你我好歹也是姐妹一场,有些话我不想说的太难听。” “你说的好听,但是做得难看!”花千树轻哼一声:“夜幕青,我对你可不薄,你竟然这样对我,还谈什么姐妹一场?有些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还要我在这里明说吗?” 夜幕青紧盯着她,半晌方才落下脸来,笑意褪尽,改为讥讽:“既然你这样认为,那我就不用再跟你虚与委蛇,花费这心思演戏了。花千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江权他喜欢的是我,对我一向是言听计从的,绝对不可能再喜欢你这种杨花水性的女人。我不希望,你与他再有什么瓜葛,否则,我绝对不客气。” “你已经对我不客气了,慕青郡主。再而言之,如今我已经是七皇叔的侍妾,你想怎样对我不客气?” “就算你是王府侍妾又怎样?你以为,就凭借七皇叔,能护得住你?你勾引江权,还从中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居心叵测,想要你的命,也不过只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花千树知道自己如今羽翼未丰,不应当招惹夜幕青,所以有些话并未摊开来晒。但是,这恨意是怎样也遮掩不住的,自己若是还与她假惺惺地姐妹情深,只会令夜幕青对自己生出警惕来。 只有像以前那般,一根筋而又愣子一般的花千树才会令她失去些许戒心。 “我勾引他?夜幕青,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与柳江权之间,如今除了灭门之仇,还剩下些什么?前两日茶馆发生的事情,想必你是心知肚明其中的来龙去脉。所以今日才会特意前来给我一个教训与警告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注一掷 夜幕青眸光闪烁:“撕破脸之后的花千树虽然还是一个愣头青,但是不得不说,你聪明了许多。今日,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看看!我打得你体无完肤,看看七皇叔护不护你,柳江权心里又是怎么心疼你!我要听他,亲口向我央求放过你,跪在我的脚底下,就像当初他对你那样言听计从。” 话音未落,夜幕青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猛然向着花千树面门之处刺了过来。 夜幕青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擅长骑射,这腕力也非寻常娇弱的闺中女子可比。花千树大吃一惊,闪身躲过,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略一使力,将那匕首夺在手中。 显然是有备而来! 花千树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夜幕青已经踉跄后退两步,扬声惊呼:“来人呐,花千树要杀人了!” 栽赃。 花千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这两个字。 栽赃说自己刺杀她,然后夜放就会不得不迫于压力治自己的罪过。 刺杀郡主可不是小事,轻则杖刑,重则砍头。自己生死也不过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她想借此拿捏柳江权,依照夜幕青的为人,她极有可能会假惺惺地帮着她求情,成全自己情深意重的美名。 自己免于一死,也要落得一个恩将仇报的名声,然后,再备受折磨。 这是她夜幕青一贯的伎俩,她就是这样,一步一步,改变了自己在柳江权心里的形象,然后顺利取而代之。 夜幕青跟前伺候的丫头纷纷涌到跟前,齐声惊呼:“保护郡主,小心刺客!” 花千树手里仍旧还握着那柄匕首,几乎是想也未想,就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肩膀,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吟风等人全都在院子里支楞着耳朵听,闻声立即跑出来,见到这一幕,有些惊讶。 吟风上前一步,挡在花千树的前面:“你怎么了?” 夜幕青跟前的丫鬟抢先道:“来人呐,将这个刺杀郡主的贼人抓起来!” 丫头们虚张声势就要上前。 凤檀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哎呀,你们霓裳馆里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一声凉凉的惊叹,众人扭脸,如见救星,惊喜地冲着院门口的凤九歌弯身行礼:“九歌郡主。” 凤九歌歪着头看一眼地上的花千树,像是刚刚才发现一般,夸张地惊呼一声:“花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 花千树被吟风搀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望向夜幕青:“慕青郡主想要杀我,尽管下令就是,千树不敢反抗,这一刀也只能忍受了。你犯得着给千树扣上一个这样的罪名吗?” 凤九歌扭过脸,她自然是识得夜幕青的:“慕青郡主为什么要杀她?她冲撞了你?也不对啊,那也不至于要杀了她。” 夜幕青紧蹙峨眉,抬手一指花千树:“谁要杀她了?是她适才恼羞成怒,突然摸出匕首来,要刺杀本郡主!” “那受伤的怎么是她?” 夜幕青一声冷笑:“自然是刺杀不成,便想借用自残的方法脱罪!我身边丫鬟全都有目共睹,她还想抵赖吗?” “刺杀不成?”花千树轻哼一声,一言不发,却是身形突然一晃,越过吟风,直冲夜幕青。 她跟前的丫头里倒是有两个会功夫的,急忙抬手相迎。 却不见花千树怎样出手,只虚晃一招,两人竟然一同扑了一个空,缓过神来的时候,花千树手里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夜幕青的喉咙上。 匕首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寸之距,这对于花千树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只要手下微动,就可以刺入夜幕青的喉咙,自己的仇也就报了一半。 她的手开始轻颤,心里挣扎得极为厉害。 “花姨娘住手!” 吟风等人齐齐一声惊呼。 这不是坐实了她刺杀的罪名,授人以柄吗?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微微勾起唇角:“适才只有你我二人独处,夜幕青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我果真想要刺杀你,你以为你此刻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就算不能将你置于死地,我也足可以刺伤你。再而言之,这里乃是王府,我会那么傻,对你动手吗?那我哪里还有活路?” 夜幕青没有想到,花千树的身手竟然这样利落,自己低估了她,一张脸上血色褪尽,畏惧地望着颈间匕首:“花千树,你想造反?” 花千树摇摇头:“我不想,这是你逼我的。你为了得到柳江权,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你刺伤我,我不敢反抗,但是你竟然反咬一口,说我想要刺杀你,左右都是要死,我为什么不坐实了这个罪名?今日,我们便到前堂宾客面前,将以往的过节全都陈述一遍,让大家主持公道!” 夜幕青最是珍重自己的名声,听闻花千树要广而告之,心中有虚,怎么可能答应?花千树如今已经是声名狼藉,正所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是自己不能不管不顾! 花千树若是将以前的事情抖落出来,饶是无凭无据,她的名声也要受损。 她扭脸看向凤九歌:“花千树竟然用刀挟持我,难道你们就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吗?” 凤九歌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想劝说慕青郡主一声,前几日里柳江权与花姨娘见面,我恰好就在跟前,真的不怪花姨娘,是你家男人死皮赖脸死缠不放。聪明的女人还是管好自家男人的好,你这怒火发作的不是地方。” “你!”夜幕青气恨道:“你竟然向着她这样一个贱人说话!” 花千树手中匕首向着她脖颈上又进了一寸,冰凉的刀锋就紧贴着她的皮肉:“你跑来霓裳馆羞辱我,刺伤我,还这样得寸进尺,不依不饶,那就走吧,我相信,七皇叔一定会好奇其中缘由与来龙去脉。 我就好生扒一扒你这位郡主的伪善真面目!从你勾结山匪,想要置我于死地,到买通士兵意图毁我清白,要想寻个人证,对于七皇叔而言,应该不难。而柳江权心里,也自然明白其中是非曲直。” 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夜幕青的预料,尤其是花千树直言不讳地揭露出了她以往犯下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罪过,她权衡利弊,一时间就有些犹豫。 当初自己设下陷阱,意图加害花千树,是七皇叔出手相救,她才免于一死。若是果真较真,旧事重提,其中的确露出不少马脚。凭借七皇叔的本事,不难查清真相。 自己也就身败名裂,柳江权那里,自己苦心经营的形象一败涂地。 花千树是怎么知道的?是谁泄露了风声?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耻辱 凤九歌心疼地“啧啧”连声:“就算她只是个小小的姨娘,可是慕青郡主你闯进王府,无缘无故地伤人,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吧?这有点太伤七皇叔脸面。这事情我还真的做不了和事佬,让大家评理的好。” 夜幕青见凤九歌也是明显偏袒花千树,想想闹腾出去,自己是真的落不了好,只能一咬牙:“适才可能真的是误会,我草木皆兵了,以为她是要刺杀我。” “既然是误会,这郡主刺伤花姨娘可就不太好了。”凤九歌凉凉地道。 夜幕青一咬牙:“你们想怎样?” 花千树见好就收,慢慢放下手中的匕首:“郡主大人出手果真不凡,就连一把栽赃用的匕首看起来也挺名贵,竟然还镶嵌了宝石。只是可惜,你扎了我一刀子,我却未必能亲手还回来,忒不公平。” “花千树,你要不要脸,分明就是你自己扎的!”夜幕青羞恼道。 的确就是我自己扎的,否则,如何能有跟你谈判的资格与筹码? 花千树点点头,坦然道:“我的确就是不要脸,不像慕青郡主你圣洁无暇,无论在谁的心目中,那都是一朵清纯的白莲花。所以,这恶名还是由我来承担吧。你说是我自己刺伤的,那就是自己刺伤的。等七皇叔问起来,我绝对不会反驳一句。 至于条件么” 她略一停顿,严肃了脸色:“我只要慕青郡主能告诉我,我的妹妹花千依被你们官卖去了哪里?” 夜幕青不由就是一怔,然后瞬间就得意起来:“你想救回你妹妹?” “柳江权说她并没有死,她现在哪里?” 夜幕青“咯咯”娇笑:“她自然没有死,你的妹妹可比你府上那些女人们识时务的多。你们全都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唯独你这个妹妹,那是看人脸色长大的,懂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你可知道,当她见到你府上血流成河时,就像一条狗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谄媚着笑脸摇尾乞怜,伸出舌头,乖乖地舔我的鞋子,哄得我真是心花怒放,甭提多解气了。 当时,我就是将她当做是你花千树,肆意地捉弄她,她竟然不急不恼,还对我感恩戴德。这样没有骨头的奴才,我还真的不忍心杀了她,就留了她一条性命。” 夜幕青这话,无疑就是在打花千树的脸,将这些耻辱加诸到她的身上。 花千树紧攥着手中的匕首,目中厉光迸射,咬牙追问:“她究竟在哪里?” 夜幕青终于扳回一局,愈加得意,挑衅道:“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个贱民,我犯不着关心她的生死。不过”夜幕青一顿:“我还真的不介意让你找到她,看看她如今的狼狈样子,一身永远也洗不掉的污点,也好让你尝尝这攒心的滋味。让我想想,嘶,好像是卖给了烟花胡同里的一个鸡婆子,让她来处置。不过,当时我好像有特意交代,让那婆子好好地关照她。” 花千树的心里顿时一沉。青楼同样分三六九等,教坊司为一等,运气好的话,好歹如吟风等人这般,弹琴唱曲,勉强守住个清白身子。即便下水,接待的都是朝中官员,有身份的人。 烟花胡同,可是这京城里最为下等的所在。都是一家家的野叽,接待的客人大都是穷酸而又喜欢寻欢作乐之人,形形,鱼龙混杂。鸨娘为了赚银子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千依的生路? “无耻!” 夜幕青见她气急,笑得花枝乱颤:“快些去打听打听吧,如今已经隔了这么长时间,你那妹妹就算是还活着,怕是也已经不知羞耻,成为人尽可夫的婊、子了。你花千树逃过一劫,可笑报应在了你妹妹身上。” 花千树被她故意激怒,猛然扬起手里匕首,却被吟风一把握住了手腕:“千树,别上了她的当!” 花千树此时怒极,气力极大,吟风几乎阻挡不住,只能向着凤檀等人求救。 夜幕青终于解了气,极嚣张地冲着花千树挑挑眉:“让你得意一时,我们后会有期,倒是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侍妾,怎么跟我堂堂郡主斗!花千树,你就等着接招吧。” 带着身边丫鬟扬长而去。 花千树逐渐没有了气力,匕首被吟风一把夺了去,她方才颓然蹲在地上,眼眶通红,肩上的伤血还没有止住,洇湿了肩膀。 凤九歌在她对面蹲下来,恨声道:“竟然不知道,夜幕青竟然是这样卑鄙而又心狠手辣的人,她与那柳江权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也多亏了他们王八瞪绿豆,各自看对了眼,你也算是逃过一劫。” 花千树闷声道:“适才多谢你。” 若非是凤九歌在这里,夜幕青怎肯轻易善罢甘休? 凤九歌伸手去拽她:“你看,这祸福相依,好歹,现在有了你妹妹的消息是不是?既然知道是被烟花胡同的婆子带走了,那就好办了许多。就算是典册上没有记载,逐一打听下去,我们总是能打听到消息的。” 花千树急切地一把握住凤九歌的手,颤抖不止:“柳江权若是知道我已经问清楚了千依的下落,一定会先下手为强,带走千依的。郡主,你能不能帮我,尽快查明千依的下落,帮我给她赎身。银两我一定会想办法凑齐的。” 九歌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拍着心口:“你尽管放心就是,此事便包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会安然无恙地将你妹妹给你带到跟前的。你就安心等着消息。” 花千树心里方才觉得安慰许多,沉沉地点了点头,真恨不能立即出府,将这京城的各个胡同翻腾个天翻地覆。 核桃一路飞跑着去请大夫,被吓坏了。 伤势并不重,花千树自己下手有分寸,也不过是划破了一点皮肉,上了药,止住血,包扎之后也就没有大碍。 她心里不舒坦,几个人就全都退出去,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 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动弹不得,花千树靠在锦被之上,默默地想事情。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妹妹花千依是花府庶女,生身姨娘是花夫人陪嫁的一个丫头,在花夫人身怀六甲的时候,竟然包藏祸心,爬上了花将军的床,并且珠胎暗结。 花将军夫妇二人伉俪情深,花夫人遭此打击,一时间心里不顺,早产诞下了花千树。 花千依的姨娘跪在花夫人面前哀哀央求,寻死觅活地表示忏悔。花夫人终究是心软,便做主将她收了房,扶了姨娘。 花将军对妻子心存愧疚,又不耻于她的心计,她们母女二人虽说是锦衣玉食,不受亏待,但是也不与她亲热,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房间。 她在府里并不受抬举,背叛自家主子,爬床的手段又有些不光彩,府里人看她的眼光就带着异样, 她一直郁郁寡欢,在花千依不到十岁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 花千依一个人便显得孤苦伶仃有点可怜,平日里柔柔弱弱,沉默寡言,胆子也小,过年节放个鞭炮也能吓得哭哭啼啼。 花夫人看着她堵心,但是却从不曾亏待过,与花千树份例银子等都是一样,还叮嘱花千树兄妹几人多去亲近她。 可惜,花千树性子跳脱,又因为三个哥哥宠出了无法无天的嚣张脾气,跟花千依有点格格不入。就连几个嫂嫂,也说花千依太过于沉闷,一肚子的玲珑心思,不及自家这个小姑子容易相处。 不过,花千依却是出了名的心地良善,也正因为此,招惹人可怜。 以前姐妹两人并不亲近,如今遭受这种灭门之灾,只余下这一个亲人可以相依为命,花千树便觉得珍贵,势必要将她救出来才好。 更何况,她如今承受的这些屈辱,多少也是代己受过,这一点令她不由添加了些许的愧疚。 一直思虑,脑子竟然逐渐混沌,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 她惊恐地蜷缩起身子,小声地啜泣,努力地挣扎,却仍旧在尸山血海之中,无法逃离。 迷迷瞪瞪的,好像有人轻轻地走到自己近前,静默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坐下身来,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然后抬手拭去她脸上糊满的热泪。 花千树感觉到有人的存在,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灼灼,甚至还能闻到他指尖上一股好闻的龙涎香的味道,偏生就是眼皮子沉重,清醒不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民间老人们所说的鬼压床,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因为鬼压床,脑子是十分清醒的,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清楚听到。 而这人站到自己床前,自己却好像是在梦境之中,还会胡思乱想,似乎是沦陷在光怪陆离的幻境里。 尸山血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幻境之中春暖花开,蝶飞蜂舞,一片祥和。 竟然不知不觉又沉沉地睡过去,这一次睡得香甜。 直到过了一会儿,复又被吵醒,睁开眼睛,房间里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愣怔了片刻,起身叫了鱼丸儿进来。 “适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鱼丸儿摇摇头:“没有啊。” 花千树觉得,那人应当是七皇叔,因为那种感觉太熟悉。但是鱼丸儿一反驳,她又觉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胡思乱想了。 “那适才外面那样热闹,是怎么了?” 鱼丸儿欢喜地道:“是老太妃有赏。” “老太妃?”花千树很是意外。上次她见了自己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怎么一转眼,竟然雨过天晴了? 莫非,是因为自己今日替鸾影解围一事? 鱼丸儿笃定地道:“是呢,赏了姨娘您许多的补品,单子就在这里,我们不识得字也无法核对。梁嬷嬷让您好生养伤,若是闷了就可以四处走走。” 这是解除了自己的禁足了? 这位老太妃倒是爱憎分明的性子,有功就赏,有过也不对,自己算不得是有过啊,分明是她听信了严婆子胡说八道,冤枉自己。 花千树接过单子,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鱼丸儿,上次你说你哥哥打听到,我妹妹或许还尚在,他是从哪里听来的?” 鱼丸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当就是道听途说。都是府里同乡来回传信,问不清楚,赶上个笨嘴拙舌的,没准就变了味。” 花千树略一沉吟:“你哥哥可识得字?” 鱼丸儿自豪地点点头:“他说他们酒楼里招牌上的菜名他都识得。” 花千树想了想,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机密,便起身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递给鱼丸儿:“那你就让府里人将这字条交给你哥哥。” 鱼丸儿并不识得字,将字条接在手里:“避讳人吗?” 花千树摇头:“我就是在疑惑一点,我妹妹被官卖,柳江权说只有他知道千依的下落,那么千依还活着的风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呢?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许是……有人见过呢?” 是千依在向着自己求救吗? 鱼丸儿的眼前也是一亮:“姨娘言之有理,这也正是一条差点被我们遗忘的线索。我这就寻人将这字条带给我哥哥,让他回忆回忆,没准真的有线索。” 领了花千树的命令便出去了。 凤九歌得了花千树的嘱托,也将这一线索告知给凤楚狂知道,立即派人下去,在京城里四处打听,果真打探出一点眉目来,凤九歌兴致勃勃地将进展告知花千树,她几乎是欣喜若狂。 而凤楚狂几乎是立即带人一路打听着奔赴过去,却见门首处糊着黄纸,纸钱四处乱飞,那当家的妈妈刚刚出了事情,一命呜呼了。 凤楚狂进去打听,这院子里接掌了管事的姑娘告诉他,当家妈妈是好生生的突然暴毙的,官府也来了人,验看了一眼,审问几句,便当做急症不了了之了。 她证实,院子里的确是买进过一个模样俊俏的姑娘,据说是花家的小姐,当时妈妈只当做捡了大元宝,欢喜非常。 谁知道,那个姑娘却是个性子烈的,誓死不肯接客。妈妈使出了许多阴损的手段,甚至于下了,那姑娘竟然当着客人的面要死要活地撞了墙。最终虽然没死成,但是也被折磨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后来,听来往的客人无意间说起,花家大小姐成了七王爷的侍妾,妈妈又唯恐被寻上门来,招惹麻烦,就寻个牙婆子,将她打发走了。 凤楚狂心里重新升腾起希望来,询问花千依被卖至何处,众人就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连那牙婆子也是一个眼生的,只有那妈妈知道根底。 再三地追问,也没有一个线索,凤楚狂只能作罢,垂头丧气地回去跟花千树说明原委。 高涨的希望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花千树心里万千沮丧,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如今的花千依可以说是生死未卜,更不知去向,完全断了线索,再想要寻她,无疑就是大海捞针。 尤其是那个鸨娘的死,怎么可能那么凑巧?显而易见,就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至于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柳江权或者夜幕青。他们抢先了一步。 只有断绝了寻找花千依的线索,将花千依掌控在他们手里,就可以以此制约花千树,让她乖乖地听从摆布。 那么,现在的花千依有没有可能,已经落到了柳江权或者夜幕青的手里呢? 花千树消沉了两日,方才重新振作起精神来。 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呢? 柳江权并未有什么举动,可能正好可以说明,花千依如今可能还是安全的,并未被他们掌控。 她还有希望。 凤楚狂与凤九歌一面继续派遣人四处打听花千依的下落,一面,与她商议制售香胰子的事情。 老太妃寿宴之上那一出戏,多少女眷看在眼里,感慨这涂脂抹粉易容换颜技巧的同时,也极是好奇被凤九歌当做贺寿寿仪进献的香胰子究竟是多么珍贵的物件,竟然让老太妃赞不绝口,喜笑颜开。 趁着这阵热乎劲儿,没准儿就是个商机。 这个想法倒是与花千树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发生了夜幕青的事情,令她暂时没有心情考虑而已,三人立即一拍即合。 而凤九歌小孩子心性,对于香胰子的制作一事颇为新胜,立即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起来。 花千树已经被解除了禁足,九歌便拉着她一起,采购所需物品,挑选商铺,雇佣伙计,修整店面。 两人谁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又娇生惯养,没有多少银钱的概念,更不懂精打细算,开源节流。 花千树是为了挣钱,若是有了花千依的消息,自己需要花费银两,总不能再向着九歌伸手。而九歌则纯粹就是觉得新鲜好玩,将大把的银钱流水一样花出去,完全并不计较得失。 还是凤楚狂一直在打理镇国侯府在京城的商铺产业,较为见多识广,寻了一个精明干练的掌柜插手帮忙运营。 花千树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鲜花香胰子的制作中去,地方选在了王府后院原本蟒井的位置。那里地方开阔,临近后门,出入方便,又可以与前院隔绝开,简单修整之后,临时成了作坊。待到日后生意若是做起来,再扩大规模,另外寻找合适的地方。 她反复地试验,添加了香料,制作了许多不同样式的模具,掌握好配比,自然成品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香胰子这个东西,若是没有用过,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好稀罕的。但若是用习惯了,洗手净脸沐浴,都格外清爽,再不用,便感觉浑身油腻腻,洗不干净。 有了这种体验的花千树便将第一批制作好的鲜花胰子包装好,以九歌的名义差人送给相熟的京中贵女。 有了老太妃寿宴之上的轰动,京中贵女都觉好奇,亲自拿来试过,皆交口称赞。 名声打出去,等到这作坊几日后开张,就有许多人慕名而至。按照花千树的思路,香胰子制作成本虽然低,但是售价却极高,令人瞠目。而就是因为它的身价高,使得它在京城竟然名噪一时,许多人趋之若鹜。 极低的成本,可以说是一本万利,财源滚滚。 花千树以后将再也不用指望每月十几两银子的月例钱,已经是收入不菲。 许多日并没有见到夜放,花千树与凤九歌这般大张旗鼓地折腾,他一定是知道的,但是从未露面。听挽云倒是说,他这些时日有事出了远门,就连霓裳馆里,因为他不在,也少了许多的生气。 老太妃也觉得稀罕,竟然亲临,过来一探究竟。 花千树沾了凤九歌的光,老太妃她喜欢九歌,无论九歌做什么事情,看着都顺眼,因此也并未苛责她。 花千树未雨绸缪,做好了保密工作,展示在外人跟前的,也只是鲜花与香料提炼香露的程序,每日里香雾缭绕,就连临近的霓裳馆都被熏得香气肆意。 而真正加工的程序,凤九歌挑选了三个心腹负责,外人勿进。 两人并非多虑,鲜花胰子风靡京城之后,就有许多人费尽心思地向着店铺,还有作坊里的人打听制作方法,也想效仿。 谁都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制作方法这样简单,若是流通出去,岂不是断了自己财路? 挽云眼巴巴地瞅着花千树这香胰子卖的风生水起,眼睛红得像兔子一般,一圈圈地在后门处打转,时常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心底里却是恨不能自己也插上一脚。 丫头酒儿走过来,向着她回禀:“姨娘,适才府里有人带信过来,说是夫人这两日一直守在王府门口,求爷爷告奶奶地想要见您。昨日候了一天,没能进府,今个一大早就又来了。这给了府里人好处才带话进来,问您见是不见?” 自从上次挽云老娘到花千树的院子里一通折腾,严婆子就叮嘱了门口侍卫,她若再来,一律不得放进王府。 算算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不过挽云上次得了夜放的赏赐,还是偷偷地托人往家里带了一点贴补,算下来衣食无忧。不知道自家老娘又登门做什么。 挽云心里多少有点害怕,冷下脸来:“她来能做什么?还不就是伸手向我讨要银子。我见她做什么?我也没有多余的银钱让她挥霍,直接回了就是。” 酒儿也极是反感这一家子吸血鬼,立即转身去回了。过不多时,又转身回来,回禀道:“简直就是欺负人,姨娘,娘家夫人哭哭啼啼地说今日若是见不到你,夜里就直接不走了,反正总是能有见到王爷的机会。这若是丢人丢到王爷跟前,姨娘您” 挽云懊恼地捶捶头,无奈地咬紧了牙关:“都说孩子是父母的讨债鬼,可我这辈子就是欠了她们的,让她进来!” 酒儿也极愤慨地出去,过不多时,便没好气地带了她老娘孙氏进来。 孙氏逢人陪着个笑脸,待走到挽云跟前,方才挺直了腰板,换做一声冷笑:“从自己肚肠里爬出来的亲骨肉,这见一面,倒是比皇宫里的娘娘谱都大。要不要为娘跪下给你请个安?” 挽云轻哼一声:“我可受不起。我倒是巴不得给你能多磕几个响头,求您老饶了我这个苦命的女儿。”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苦命?”孙氏上下打量她,“啧啧”连声:“你如今穿金戴银,那是王爷府的夫人。凭啥能有今日的富贵?第一是为娘生了你这幅好皮相,招王爷待见,第二,是你娘我当年明智,将你送去教坊司,见天接触的那都是朝中权贵,才有今日的机遇。” “呸!”挽云一听自家老娘这样冷情的话,气得眼圈通红:“你见过谁家老娘为了喝酒吃肉,替儿子还赌债,把自家女儿推进火坑里的?那是我自己争气,进了皇宫,到了太后跟前,否则,跟那千人骑的青楼妓有什么两样?你竟然还好意思沾沾自喜,在这里自夸?” 孙氏毫无愧疚之意:“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眼巴巴地给你谋个好前程。否则一辈子能有什么出息?我能占你什么光?一个月几两银子,大得过父母生养你的恩情?” 挽云不想多言,拧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孙氏提着鼻子嗅了嗅,就像一条贪婪的老狗,问一旁的酒儿:“这是不是就是你们府上制作什么香胰子的香味?” 酒儿没好气地点了点头:“正是。” 孙氏踮脚翘首:“就在这霓裳馆后院?” 酒儿又从鼻端轻哼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孙氏咧咧嘴,喜气洋洋地跟着挽云进了房间。 挽云冷声问:“说吧,今天来做什么?有言在先,还不到发月例银子的时候呢。” 孙氏自顾在一旁坐下,指使酒儿上茶点,说自己等了一上午,肚子还是饿着的。 挽云无奈地挥挥手,酒儿转身去了。 孙氏这才道:“有人给你哥讨了一个老婆。” 挽云轻嗤一声:“每日好吃懒做,只知道游手好闲,赌钱生事,这是谁家瞎了眼,竟然要嫁到这个家里来?” “这是怎么说话呢?”孙氏嗔怪道:“我家好歹也是出了一个王府的姨娘,十里八村的乡亲都眼红巴巴的,寻常人家都高攀不起。” “少拿着我的招牌出去混事儿!”挽云顿时着急了。 孙氏撇撇嘴:“别的不说了,就说你哥的这个婚事,人家女方说了,彩礼一百两!” “一百两?”挽云气急反笑:“卖女儿也没有卖这么多的。难怪,怕是这女方家里如你们一般,都是见钱眼开,不管女儿死活的,将亲生女儿当成摇钱树了。” 对于自家女儿的讥讽,孙氏丝毫不以为意:“我倒是想把你当摇钱树,你身上能掉下银子来吗?每次要点生活费,都求爷爷告奶奶,千难万难的。” 挽云径直一口回绝:“不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告诉你们,要钱,一文没有。” “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哥哥打一辈子光棍?” “谁家哥哥从妹子身上抠唆彩礼钱?别人家没有一百两怎么也能娶上媳妇?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挽云反唇相讥。 “这个我不管,”孙氏蛮不讲理地道:“反正这一百两,就算是砸了你老娘我的骨头也凑不齐,只能指望你。” “你家女儿这点家底,你都算计得清清楚楚呢?我哪里有这一百两银子?”挽云气得就连喘气都困难了,鼻翼翕张,呼哧呼哧直喘。 孙氏眼珠子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娘我有一个发财的路子,你走不走?” 挽云想发财想得都疯了,不过老娘的话,一般都是坑。因此并没有吱声。 “我问你,这一阵子京城里流行的那个香胰子,是不是你府上做的?”孙氏神秘兮兮地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氏往跟前凑了凑:“前几天,有人找我打听来着,你知道是谁吗?” “谁?” “京中最大的脂粉铺子京华斋的大掌柜!”孙氏一挑拇指,带着得意。 “打听这个做什么?”挽云疑惑地问。 孙氏抻着脖子望了外间一眼,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如今这香胰子的制作方法可以说是千金难求,好多家都盯着呢。不过,他们得知是王府和侯府在运作这个生意,全都打了退堂鼓。京华斋就不一样了,人家背后有靠山,是谢家的生意,想分一杯羹!” 挽云立即醒悟过来:“他们找你,想要我帮着打听方子?” “就是这个意思!”孙氏兴奋地点点头,冲着挽云晃了晃两根手指头:“大掌柜说,只要事成,就给我两千两的好处费。我当时没有一口回绝,觉得有门。” 挽云一声冷笑:“有个屁门!我若是果真这样做了,漫说成与不成是一回事,即便成了,被王爷知道,哪里还有我在王府的立足之地?眼眶子就这么短浅。” “两千两啊?”孙氏惊叹道:“你在王府许多年省吃俭用,也挣不来这么多银子。再说了,他们要仰仗咱们,怎么可能轻易泄露这来源呢?一手交钱一手交方子,有钱不赚王八蛋,你多留心着点,万一瞅准了其中的门道,到时候你哥结婚,我们养老的钱都有了,分你一半,可以添置多少金银首饰?你傻么?” “钱钱钱,你们只认得钱!”挽云顿时就急了,站起身来:“王府是我一辈子的依靠,你想让我被赶出去么?你们为我想过没有?你若是再这样逼我,可别怪我真的绝情!” 孙氏站起身来,冷冷一笑:“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想甩脱了我们,没门!我也不逼得你太紧,掌柜的说了,即便是没有方子,你能摸清她们所用的材料也可以,但是只给一半的银两。你自己好生想想,反正你哥这婆娘是一定要娶的。你若是拿不出这银子来,我就去老太妃跟前打秋风去!” “你!”挽云气得胸膛起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肚子骂人的话,总不能用在自家老娘身上。 她转身扑倒在床上,越想心里越委屈,酸楚得不行,直接嚎啕大哭。 她平日里对着花千树小打小闹可以,可是这件事情毕竟牵扯上了九歌,那就另当一说。 凤九歌整人的手段她是亲自领教过的,一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怎么敢上手捋虎须,自己找死呢? 更何况事情若是败露了,自己这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就烟消云散了。自家老娘怎么可以为了眼皮子底下的这么一点利益,就对自己不管不顾呢? 孙氏见她不听自己的劝告,咸的酸的又啰嗦了一通,挽云只蒙着被子哭,不搭理她。她便撂下狠话,一扭一扭地气哼哼地出去了。 刚出了霓裳馆的大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她:“孙家夫人且留步,咱们谈一笔买卖。”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门寻衅 京华斋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脂粉铺子,不仅是从南方采购各种胭脂水粉,自己还有自己的作坊,聘请了好手艺的师傅,可以制作各种水粉胭脂等,制售一体,人才济济,制作的脂粉细腻柔和,是京中许多达官权贵府上女眷经常光顾的场所。 花千树和凤九歌制售香胰子,与他的生意并不冲突。但是商人逐利,对于这种财源广进的买卖自然觊觎,所以才会挖空心思,将主意打到挽云的身上去。 几日之后,京华斋开门做生意,门口的招牌上赫然多了三个字:香胰子。 有伙计敲锣打鼓地四处宣告:“京华斋秘制香胰子,对于经常关照生意的老顾客亏本让利,每块仅售五十文。”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京城妇人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花千树的香胰子以令人咋舌的高价出售,原本就带来了高价效应,令京里许多人议论纷纷,褒贬不一,炒作得正是热闹。 如今,她这一番举动恰好如同抛砖引玉,给京华斋做了宣传。 京华斋有自己独特的香料与制作香露的技术,远比花千树制作出来的鲜花胰子香气更加馥郁,持久,花样也多了不少。 一时间,京华斋门口门庭若市,刚刚制作出来的香胰子很快就被抢购一空,取而代之。 花千树与凤九歌的铺子门可罗雀。 两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内部一定是出了内奸,京华斋用了卑劣手段。 因为京华斋的香胰子与花千树制售的大同小异,而这香胰子又是花千树从工部师傅教授的配比上,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怎么可能这样凑巧?她们逐一排查下去,却一无所获。 凤九歌从来吃不得亏,立即就要打上门去,寻那京华斋的晦气,花千树费尽唇舌方才好说歹说地劝阻下。 无凭无据,人家怎么可能承认? 就算是官府插手,一样也是不了了之,可能还被谢家反咬一口,告个诬告。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百密一疏,被人家钻了空子。 眼见九歌气消了,说要回侯府睡觉,花千树方才放下心来,自己也有一点灰心丧气。谁料九歌一转身却越想越气,直接瞒着花千树,要上门讨要说法。 她跟前的小丫头见她气势汹汹地扯了一匹马,跃上马背打马而去,就心知不妙,立即转身回来寻花千树。 花千树一听,就有点着急,倒不是怕她吃亏,毕竟她身份在这里摆着,谁敢招惹?而是担心她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再招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家如今权势滔天,每日里就紧盯着朝堂上的几位老臣与皇亲,恨不能无事生非,好抓住把柄,若是九歌一时冲动,再中了他们的圈套可就不妙了。 急匆匆地出了王府,又担心自己劝说不住,吩咐门口侍卫,赶紧去通知凤楚狂,自己这才直接向着京华斋的方向追了过去。 京华斋距离侯府并不远,可九歌是骑马,脚程自然快,花千树一路疾奔,恨不能肋生双翅。 她如今能出入王府,已经是沾了凤九歌的光,哪里敢奢望骑马或者乘坐马车? 还好自己每天坚持练功,体力锻炼得不错,气喘吁吁地赶到京华斋,就见门口处里三层外三层围拢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群,朝着里面指指点点。 饶是隔了挺远,花千树也能听到里面传出来气急败坏的质问声。 她的心里一沉,暗自叫苦不迭,费劲地扒拉开人群,挤进京华斋里,就见满目狼藉,地上摔了许多的水粉胭脂。 小伙计们正在弯身打扫,连连惋惜。也有人向外轰赶着门口百姓:“走了走了,看什么热闹?全都散了没事了!” 看热闹的人犹自不肯散开,抻着脖子往里瞅。 离间里争执声还在继续,七嘴八舌,义愤填膺。 “这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今天若是不能让本小姐满意,本小姐就不走了!” “就是,我管你是谁的后台,到哪里也脱不了一个理字。这可不是小事,你们京华斋丧尽天良!”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这不是凤九歌的声音,难道她还找了帮手不成? 听这七嘴八舌的,明显人还不少。 想想这丫头平日里刁钻古怪,就像只小狐狸,应当也不会单枪匹马硬碰硬地吃亏。 然后是男人好言好语地央求:“各位大小姐,夫人们,出了这种事情我们也很自责,但是总要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若果真是我们的原因,我们赔,一定赔,肯定会让大家满意。” 花千树担心矛盾被激化,急吼吼地向着里间冲,被伙计给拦住了。 “你是谁啊?你要做什么?” 花千树一指里间:“找人。” “外面候着,里面一律不许进!”伙计丝毫不肯退让。 里面吵嚷得更加厉害:“你赔?你赔得起吗?毁了的是我们的脸,你用银子能赔?谁稀罕你那点破银子,本小姐用得起你京华斋里的东西,就不缺这点银两。” 男人的声音愈加忍让:“那小姐们您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关了你们的门,不能让你们继续昧着良心害人!” 确定是凤九歌的声音!紧着煽风点火。 花千树一把推开伙计:“我家小姐就在里面呢?若是吃了亏你们担得起?” 不由分说地一头闯了进去。 谁也没有注意她,屋子里挤了许多的人。全都是姹紫嫣红的少女或者妇人,听了凤九歌的撺掇,立即众口一词:“对,你京华斋的生意不能继续做!封了店门,还要到官府吃官司。” “各位夫人小姐们,”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拱手作揖,笑脸央告:“咱京华斋是多少年的老字号,可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各位高抬贵手,给我们几日时间,让我们看看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您不能连个机会也不给我们,就一棍子打死啊!” 凤九歌就混在一群妇人当中,跳着脚,指着掌柜的鼻子:“这么说还是我们有错了?敢情毁了容貌的不是你是不?” 掌柜的疑惑地盯着凤九歌:“这位小姐您的脸可是安然无恙,为何一直这样咄咄逼人,煽动大家的情绪?” 凤九歌一声冷笑:“你这是柿子捡着软的捏,想杀鸡儆猴呢?我姐妹们的脸全都被你的香胰子毁了,还不允许我仗义执言,说一句话?我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为富不仁的奸商。都怪我贪图这几两银子的便宜,没有去正儿八经的地界儿去买,果真是便宜没好货!” 花千树听众人这样议论,便向着她们脸上望过去,见有人双颊赤红,有人脸上蜕皮,有人起了满脸的疙瘩,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容。 难道,她们是用了京华斋的香胰子,才出现了各种不适? 还是凤九歌特意寻了帮手过来寻衅? 这个小丫头果真不能招惹,竟然想出一个这样“无耻”的主意来砸场子。 看外面围拢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若是传扬出去,这京华斋的香胰子谁还敢用?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查找根由 花千树缩缩脖子,在一旁袖手看热闹。 而凤九歌不经意间一扭脸,就看到了她,冲着她俏皮地挤了挤眼睛。 她这一席反驳的话,又惹得大家全都火冒三丈,围拢了掌柜的,气愤指责。 那掌柜纵然是舌灿莲花,那也抵不过这么多女人七嘴八舌,各种愤慨,提出的各种要求也是千奇百怪,一再挑衅他的底线。他连连拱手央告,见众人仍旧是不依不饶,肚子里也憋了火气,一忍再忍。 “我虽然是这京华斋的掌柜,但是大家的许多要求我也做不得主,容我回禀东家知道,我东家好歹也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言九鼎,跺一脚这京城也要颤上三颤,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凤九歌又在人后嚷了一嗓子:“少拿你东家来要挟我们,我们有理走遍天下。今天若是不能有个说法,砸了你的京华斋!” “对,砸了你的店铺!” 一时间群情激昂。 凤九歌溜过来,拽住花千树的手,使劲憋笑:“走。” 径直拉着她就出了京华斋,一溜猛跑,方才停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花千树诧异地问:“你怎么先跑了,不管她们了?万一真的闹大了呢?怎么收场?” “闹大了最好,看我适才砸他们的店铺多痛快!砸得那掌柜眼角直哆嗦,一直叫我姑奶奶。” 花千树无奈地笑笑:“你就不怕她们招供出你来,到时候可就惹了麻烦了。” 凤九歌一愣:“招什么?” “那些人难道不是你找来故意寻衅的吗?” 凤九歌“噗嗤”一笑:“自然不是,今天我原本的确是打算过来好生出出气的。结果走到京华斋里,就见几个妇人在同伙计争论,说用了他们的香胰子洗脸之后,脸上就开始蜕皮,红肿。那伙计狗眼看人低,说话又不中听,我当时就乐了,在一旁煽风点火,结果就开始争执起来。 掌柜见人越聚越多,担心坏了名声,就从后面出来,依仗这谢家的威风,想要强行压下去。我可不吃他那一套,一顿添油加醋,大家就将他柜台上摆着的东西全都砸了。呶,掌柜的害怕,这才求爷爷告奶奶的,将大家伙全都叫进后堂里商议解决办法,想赔点银两息事宁人。” 花千树有些出乎意料:“你说,她们果真是用了京华斋的香胰子,脸上出现了不舒服?” 凤九歌笃定地点头。 花千树略一思忖:“我们的香胰子我一直在用,并无什么不妥啊?难道是他们配方不对?” 凤九歌“嘻嘻”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这就叫善恶有报,他们使了卑鄙手段,活该因此砸了自己的招牌。” 花千树一拽她的手:“你的马呢?我们去店铺。” 两人寻了马,直奔店铺。 铺子里门可罗雀,伙计们正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打瞌睡。 花千树也不计较,一进门就吩咐他们将从京华斋里买来的香胰子拿过来。 两厢对比,花千树一时间也觉察不出端倪,用它洗手,也没有太大区别,而且,京华斋制售的香胰子无论是从香气还是手感来说,还略胜一筹。 凤九歌一直看着她,好奇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花千树摇摇头:“看他们的用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否则也制不出这成品。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添加的香料会对皮肤产生刺激?” “他们缩减成本,还不知道往里面添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费这个脑子做什么?让他们自己烦心就是。” “我必须要清楚,以免步他们的后尘。”花千树执拗地道,吩咐伙计:“取点热水过来。” 伙计领命去准备热水,凤九歌狐疑地问:“用热水做什么?” “将它融化,应该会比较好比对。” 热水取过来,花千树用小刀各自切下一点,搁置到热水之中,静候片刻之后取出,发现两块香胰子产生了不同的变化。京华斋买来的那一块,触手生丝,犹如断藕,而自己制成的则不然。 花千树恍然大悟:“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怎么了?”凤九歌按捺不住好奇追问。 花千树微微一笑:“当初那工部师傅曾经告诉过我,制作这香胰子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我们加工所用的程序,另一种则不需熬煮就可以制作。这一种办法比较简单,制成的香胰子用起来效果其实更好,不会伤皮肤。” “你的意思是说,京华斋所用的,就是这第二种办法?” 花千树点头:“他们应当只是摸清了我们制作所需的原材料,但是对于具体制作方法,因为我们提前有了警惕,作坊内不允许外人进入,所以并未摸清,而是误打误撞,自己摸索出了这种办法。” “那为什么还会刺激皮肤呢?”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因为,这种制作方法有一个缺点,就是制成之后必须要搁置一段时间,少则半月,多则半岁方能使用,否则,就会伤手。京华斋急着发财,肯定做好之后立即拿来出售。有人皮肤娇嫩,用了之后便立即出现了不适反应。” 凤九歌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若是依照你的推断,那出卖我们的内奸,就不一定是作坊里那几个负责加工的伙计了?” 花千树点头:“可能只是有人有心,暗中留意了我们进货而已。” 凤九歌一声轻哼:“这些人简直就是无孔不入,竟然能够通过这种方法来窃取这等机密。”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既可以让他们好生吃一个教训,又可以寻出内奸。只不过,法子有些毒辣,唯恐伤及无辜,所以思索再三,也就作罢了。” “什么主意?”凤九歌顿时兴味盎然。 花千树略一沉吟,便伏在凤九歌耳朵跟前小声说了。 凤九歌眼前不由就是一亮:“这个主意甚好,他们若是不知悔改,那是他们自己找死,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花千树也略一犹豫:“好,愿君入瓮,若是他们再故技重施,我们就将他一军。”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得来全不费工夫 花千树二人一扫这两日里来的阴霾,走出铺子,凤九歌兴高采烈地提议,请花千树去吃凉糕和冰粉。 街上车水马龙,正是热闹的时候,两人一路边吃边走,看皮影,听大鼓,正是臭味相投,早就将十万火急地通知了凤楚狂一事忘到脑后。 天桥之上人潮涌动,是最为热闹的所在。 这里汇集了许多卖艺杂耍班子,吸引了许多的闲人和孩子过来看热闹。阵阵叫好喝彩声,人声鼎沸。 有人呼朋引伴:“昨日那蟒蛇班子又来了,赶紧去看热闹,早了有艳福。” 旁边就连做生意的都有点按捺不住,想甩手走人:“可是昨日带着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耍蛇卖艺的那个?” “可不就是,表演已经开始了!” 三三两两的人放下手头上的事情,朝着前面涌过去,摩拳擦掌,带着男人的不怀好意。 九歌对于蟒蛇比较感兴趣,一拽花千树的手腕:“快,有蟒蛇可以看,我们去看看。” 花千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怎么会喜欢那种又软又凉的渗人东西?” 凤九歌已经不由分说,拽着她穿过人潮,远远就见一堆人围拢了杂耍摊子,发出一声声惊呼。 九歌个子娇小,踮脚翘首看不真切,拽着花千树的手,就挤了进去。 发髻上的朱钗被挤歪,花千树无奈地抬手扶正,随口提醒:“小心一些!” 九歌失望地嘀咕一声:“刚刚这么一丁点,还不及我养的那条青龙一半粗细,这些人真是少见多怪。”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见场地正中,撂着杂耍摊子,最前面一五十余岁瘦的好像精猴一样的男人敲着响锣吆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大家多多打赏,给你们看更加刺激的表演,绝对过瘾!” “有多刺激?”有人起哄。 “这位看官想要看多刺激的?”老头留着一撇八字胡,一双绿豆一样的眼睛看起来有些阴冷,就像是蛇一样。 “谁想看一条蛇啊?多没意思,它再白嫩能抵得过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人家都说水蛇腰,水蛇腰,我们想看看是这水蛇的腰软,还是美人的软?” 老头将手中响锣一敲:“这个简单!您瞅好了!赏钱多多,衣服再脱!” 就有许多人不怀好意地喝彩。 九歌一拽花千树的手:“真下流,咱们走。” 两人扭身,身后就是一声齐刷刷的喝彩欢呼,夹着尖锐的口哨声,使得花千树忍不住扭脸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老头已经闪身让开,不再遮挡着她的视线。 场地中央,站了一位二八少女,身形纤细,穿着一身大红色束身短裙,白皙的手臂与柔若无骨的杨柳细腰全都露在外面。一条粉白色蟒蛇就盘绕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的肌肤粉嫩,与身上蟒蛇的颜色极其相近。蟒蛇盘绕,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个是蟒蛇,哪个是她的玉臂。 她一脸战战兢兢,畏惧地盯着盘绕在身上的蟒蛇,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眸子里闪烁着屈辱与惊恐。 身后一个肥胖的满脸横肉的婆子,手里拿着一根鞭子,“啪”的一声打在少女身上:“给老娘跳啊!杵着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哭丧个脸给谁看!” 少女猛然吃痛,身子不由自主痉挛了一下,抬眼慌乱地看看四周那些不怀好意的看客,委屈得紧咬着下唇。 花千树难以置信地缓缓启唇,吐出两个字:“千依?!” 凤九歌见花千树站着不动,扭脸来催促,看她一脸呆愣与激动,疑惑地问:“怎么了?” 花千树已经一把挣脱了她的手腕,直接扑进场子里,顾不得害怕那蟒蛇,一把捉住少女的手:“千依!” 少女眸中散乱的神色逐渐凝聚,呆呆地扭脸望向花千树,面上终于有了别样的表情,眸中蓄积了满眶的热泪:“姐姐!” 老头见有人捣乱,立即就急了,上前两步:“喂,你是哪里来的,捣什么乱?” 而那条蟒蛇也闻到了生人的气息,冲着花千树仰起头,口中蛇信吞吐,发出危险的“嘶嘶”声,迫使花千树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花千依对于蟒蛇似乎有所忌惮,惊恐地央求:“姐姐救我!” “放开她!”花千树命令。 老头伸手就要去推她:“你谁呀,滚远一点,别耽误我们挣钱。” 花千树一抬手就钳制住了老头枯瘦如柴的手腕,略一使力,老头立即杀猪一般惨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那个面相凶悍的婆子立即凶神恶煞地上前拼命:“当街行凶抢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凤九歌从花千树的称呼里已经明白过来场中少女应当就是她们寻了许多时日的花千依,见两人不由分说要动手,立即上前,飞起一脚,就踹在婆子心口之上,将她踹出老远。 婆子狼狈地摔倒在地上,顿时恼羞成怒,一声呼哨,一旁的箱子里爬出许多的蛇来,五彩斑斓,明显有毒,全都冲着她和九歌的方向游走过来。而那蟒蛇似乎是得到了命令,身子紧缩,将花千依狠狠地勒紧。 人群大惊失色,四散逃开,远远地看热闹。 “姐姐!”花千依呼吸骤然变得困难,有些窒息,只能向着花千树求救。 “放了她!”花千树厉声吩咐,她与九歌虽然并不畏惧蟒蛇,但是这些小蛇毒性极强,可不是闹着玩的。 “凭什么!”婆子捶胸顿足,破口大骂:“这丫头是我们花钱买来的,我手里有卖身契,你们凭什么抢人?还有王法没有?” “她是我妹妹!” 婆子丝毫不甘示弱,大呼小叫:“你妹妹又怎么了?就能当街抢人了?” 一锭金子从众人头顶飞过,直接砸进婆子怀里:“这金子够给这女子赎身不?” 声音吊儿郎当,透着不正经的味道。 凤九歌立即惊喜转身:“哥哥!” 凤楚狂手摇折扇,依旧不紧不慢,闲庭信步一般分开众人走到场子正中,冲着花千树挑眉。 “够够!”婆子瞬间眉开眼笑。 “那还不快点把她放了?”凤楚狂命令道。 婆子满心欢喜,又一声呼哨,那些毒蛇纷纷掉头,游走回箱子里,蟒蛇也逐渐松开花千依,缓缓地缠绕上一旁的木杆。 花千依终于得救,扑进花千树的怀里,便放声嚎啕大哭:“姐姐,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千依的耻辱遭遇 花千树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也使劲抱住花千依的身子,泪盈余眶:“千依不怕,不怕,姐姐在呢。” 花千依身子颤抖得就像风中落叶一般,抽噎得几乎背过气去:“姐姐再不来,我就要死了!” 花千树紧紧地抱着她,不用问,也知道她的处境,还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与屈辱。不禁红了双目:“你受苦了!” 周围围拢了许多人,指点议论。凤楚狂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你哭起来这么难看,还是回去关了门哭,太丢人现眼。” 花千树破涕为笑,不好意思地止住眼泪,冲着凤楚狂道谢:“多谢凤世子出手相助。” 凤九歌见那老头与婆子满脸得意,有些不服气:“就这样轻饶了他们?还让他们赚了银两去。” 凤楚狂嘻嘻一笑,用扇子遮住半边脸,轻咳一声:“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侯府郡主,亲自动手,不怕掉了自己的身价?这种人,随便派两人便闷不声地收拾了,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抓了把柄?” 凤九歌这才勉强消了火气,愤愤地瞅一眼那二人:“看着我就手痒,恨不能亲自打一顿方才出气。” 花千依此时勉强止住了抽噎,红着眼睛问花千树:“姐姐,这位恩公是?” “这两位乃是镇国侯府凤世子与九歌郡主。” 花千依面上有些惊讶,上前冲着凤楚狂袅袅娜娜地行了一个礼:“谢过凤世子救命大恩。” 凤九歌轻哼一声:“我也出手了好不?” 花千依有些尴尬,也上前福福身子:“谢过郡主。” “免了免了,跟你开玩笑呢。”凤九歌见她这般规矩,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张罗着回府。 花千树带着花千依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立即命核桃与鱼丸儿备水给她沐浴。 两人得知花千树终于寻回了自己妹妹,心愿得偿,欢喜地下去备水,沏茶,一通忙碌。 花千依收拾过后,换了花千树的衣裙,惊魂方定。她环顾四周一眼,怯怯地问:“姐姐看起来生活得还不错。”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苦笑,却强装笑颜:“还可以吧,勉强。” “你现在,真的是七皇叔的侍妾?”花千依不确定地问。 花千树点头:“是。” “姐姐可比我幸运多了。”花千依说着话,泪珠子便“噼里啪啦”地掉落下来:“我听说姐姐被七王爷救走了,一直等,一直盼,就算是鸨娘将我打了个半死,我也咬牙不肯屈从,保全这清白,就等着你来救我。可是,一直杳无音讯。” 花千树愧疚地捉着她的手:“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打听到你的消息。后来,凤世子寻到那院子,她们告诉我说你生了一场大病,鸨娘就将你卖给了牙婆子,而鸨娘也被人杀了灭口,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去了何处。” “鸨娘下手狠毒,我承受不住,一直高烧昏迷,还染上了肺疾。她见我誓死不从,没有希望,就将我一两银子交给了牙婆子。那牙婆子怕亏本,用土方子将我救了回来,转手卖给了这两个外地跑江湖杂耍卖假药的,四处辗转,挨打受气。 那个男人对我不怀好意,被他老婆子知道了,动辄就打骂羞辱我,下手特别狠毒,将气全都撒到我的身上,夜里更是让我与那些蛇睡在一起,吓得我一夜一夜的不敢合眼,简直生不如死。 可就在前些时日,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仇家,竟然有许多神秘的黑衣人一路追踪我们到了落脚的地方,然后想要行凶杀人。我们依仗那些毒蛇护着,侥幸逃了出去。那些黑衣人却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一路追随。生死关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一群蒙面黑衣人,与他们厮杀起来。 我趁乱跑了出来,谁承想不走时运,竟然又被他们夫妇二人捉了回去。他们一时间畏惧那些黑衣人的追杀,东躲西藏,无处安身。我便灵机一动,劝说他们一同到京城里来。京城乃是天子脚下,不管那些黑衣人是什么身份,怕是也不敢在京城里行凶。 他们夫妇二人果真中计,带着我一路直奔京城,落脚天桥,开始卖艺挣钱。我每天抛头露面,就是盼着姐姐你能听到消息,将我从苦海里救出来。没想到,苍天可怜我,竟然真的让我寻到了你。” 花千依撩起自己衣袖,满是青紫遍布,鞭痕累累,不由悲从中来,泣不成声:“你可知道,他们就不是人,让我每天与蛇为伍也就罢了,还强迫我跳那些搔首弄姿的艳‘舞,借此换取打赏,稍有不从,便一顿打骂。 先前有一个小姑娘,就是不堪忍受折磨,跑路从悬崖上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我每天生不如死,若非是心里有盼头,早就一头撞死了,怎么可能活着受这样的屈辱?” 这些话听得花千树心如刀割,暗恨自己寻她太晚,让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颤着声音道:“都是姐姐不好,你放心,以后姐姐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的委屈。” 花千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和哥哥们都死了,以后我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姐姐,以后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花千树同样也是悲从中来,搂着花千依,不能自已:“你我今日所承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柳江权与夜幕青二人所为。总有一日,姐姐要为我们家人,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花千依亦是咬牙恨声道:“夜幕青,就是夜幕青,我跟她不共戴天!不杀她誓不为人。姐姐,以后我都听你的,只要能报了这血海深仇,刀山火海,赴汤蹈火,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两人泪眼相对,说了一会儿的知心话,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天色逐渐暗沉,花千树便想着如何安顿花千依。 她现在手头上仅有一点银子,算算在京城里也只够买下一个农家小院,供花千依安身。不过,她这样娇娇弱弱,让她一个人在外谋生,她不放心。 对于这个妹妹,她心里满是愧疚。虽然,造成如今的局面并非是她的责任,但是,她是姐姐,千依在这些时日里遭受了多少的折磨和委屈,她不说,花千树也知道。 自己若是早一日经心寻找她的下落,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心疼加愧疚,令她愈加想要好好保护她。 她一时间不好抉择,询问花千依自己有什么打算。花千依满脸惊恐,紧捉着她的手臂不放,坚持要留下来,陪在她的跟前。哪怕只是做一个端茶递水的丫头也心甘情愿。 绝境逢生,她对于花千树已经产生了依赖。 花千树略一思忖,便决定去寻老太妃请示一声。 毕竟,自己的身份就摆在这里,比一个丫鬟也高贵不了多少,肯定不能擅自做主,将她收留下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七皇叔回府 花千树心里略作权衡,决定回禀给老太妃,请她开恩暂时收留花千依。 向着严婆子打了一声招呼,严婆子许是忌惮着凤九歌的关系,不敢再阴阳怪气地难为她。 她直接去了老太妃的院子,请丫头入内回禀,得到通传,方才入内。 老太妃正在喂鱼,看着两尾锦鲤在鱼缸之中吞吞吐吐,听到花千树的脚步声便沉了下去。 老太妃头也不回:“这鱼见了生人都知道回避,这些时日放儿不在府中,花姨娘你胆子可真不小呢。” 花千树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合她心意,惹得这样冷嘲热讽,只能规规矩矩地过去行个礼请安。 “千树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还请老太妃指点,千树当引以为戒。” “跪下!”老太妃突然疾言厉色地道。 花千树一怔,一旁的梁嬷嬷冲着她暗中使了一个眼色。 她只能乖乖地跪下去。 老太妃用指尖捻着几粒鱼饵投下去:“你怂恿九歌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跟后院里一堆伙计见天地混作一处也就罢了,我也不多言。可你终究是要明白自己的本分,今日不通禀一声,便擅自一个人跑出王府,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哪有一个姨娘成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原来是为此事。 那么自己寻回千依的事情想必老太妃也已经心知肚明。 她只能老老实实解释道:“今日委实是事出有因,千树一时间担心九歌郡主,顾不上回禀老太妃知道,便追出王府,考虑得不够周全,还请老太妃消气。” 老太妃扭过脸来,将盛着鱼饵的盒子放到一旁,上下打量花千树一眼:“九歌这个孩子机灵,一向懂得分寸,还用你教?” 花千树终于懂得了一句话,别人若是看你不顺眼,你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 想到有求于人,不得不又放低了身段:“老太妃说的是,是千树一时间冒失了。” “哼!”老太妃自鼻端轻哼一声:“怕是这些日子,别人追捧你,令你有些飘飘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还真的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对慕青郡主无礼也就罢了,事出有因,我不说什么。可你别忘了,你只是我王府名义上的侍妾,自己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别教坏了九歌!” 呃 我教坏九歌? 九歌不教坏了我就是好的。 这个小丫头分明是个小魔王,是怎么在老太妃脸前摇身一变,成为小仙女的?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花千树决定,明天见了凤九歌一定要好生讨教讨教,这是一门学问。 老太妃见她低头沉默不语,继续气咻咻地道:“放儿这些时日不在王府,你们更应当安分守己。你要好生与凤檀姨娘学学这规矩与为人处世” 话还没有教训完,就听到外间有匆匆的脚步声,一小丫头撩开了门帘,兴奋地回禀:“老太妃,王爷回来了!” 老太妃立即住了口,满脸欢喜,夜放已经一撩衣摆,躬身迈进殿里来。 一身风尘仆仆,面上也略带一点疲惫,但是俊朗依旧。只是棱角分明的脸,多了风沙的磨砺,显得又冷硬许多。 “孩儿来给母妃请安。” 老太妃一扫适才面上的怒容,眉开眼笑,两步上前:“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趟出去一切可顺利?” 夜放点点头:“让母妃担心了,不过是虚惊一场,过去看一眼没有什么事情便立即回来了。沿途略有耽搁,给母妃采买了一点沿路土特产。” “那就好!”老太妃极欣慰地笑:“儿行千里母担忧,你这出门在外,母妃委实睡不安枕。回来了就好,花费那些心思做什么?我这里什么也不缺。” 有侍卫鱼贯而入,手里捧着各色礼盒,交由梁嬷嬷安置,然后退下去。 老太妃拽着夜放落座,忙不迭地吩咐丫头赶紧备茶,嘘寒问暖。 夜放好像这才见到地上跪着的花千树,讶异地问:“花姨娘如何也在这里?可是她又惹母妃您生气了?” 老太妃不悦地轻哼一声:“这些时日你不在府中,你这位姨娘可是大显神通,令人刮目相看呢。你再不回来,她怕是要能上天了!” 话里带着贬义,花千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应当解释,还是放任夜放误会。 夜放竟然难得轻笑一声:“她哪里做得不对,孩儿回头好生训斥她,您老气便消了吧?” 老太妃轻叹一口气:“我就是这操心的命!你身为堂堂王爷,后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脂粉事情怎么能让你累心?无端消磨了大丈夫的锐气。你若是心疼我,不想让我累心,那就早点把九歌娶进门,让她当家,主持这府中中馈,我就可以安心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了。” 花千树心里一声窃笑,若是九歌真的进了王府,那些侍妾们战战兢兢,的确是没有人再敢胡乱生事,老太妃英明啊,简直慧目如炬。 夜放看了跪在地上的花千树一眼,无奈地道:“您老就是喜欢乱点鸳鸯谱,九歌不是也同您老说了吗,她还小,暂时还不考虑成亲。人家镇国侯还没有松口呢,您就心急上了。” “那我究竟要眼巴巴地盼到什么时候?”老太妃欲言又止,望一眼花千树,终究是说出口:“你说你对这些侍妾们全都提不起半分兴趣,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实在不行,母妃就再为你寻几房侍妾,将她们全都寻个由头打发到别处。这清白富贵人家的女子,温柔贤淑有教养,总比这些教坊司里出来的舞姬要顺眼许多。” 老太妃一直絮絮叨叨不停,夜放左冲右突,支吾搪塞推拒,就令花千树想起当初自己母亲逼迫几个哥哥成亲的事情来,原来这天下的母亲全都是一样的用心良苦。 不过母亲在这一方面,手段可比老太妃高明许多,从来不废话,直接先斩后奏,花样百出,圈套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几个哥哥全都招架不住,乖乖弃械投降。 她这里精神恍惚,冷不丁听到七皇叔在叫自己。 “花千树,本王在跟你说话,你究竟听到没有?” “啊?”花千树愕然抬脸,不知道夜放什么时候打岔转移了话题。 “千树在听。” 老太妃不悦地冷哼一声。 夜放一声轻咳:“本王在说,你若是没有什么事情便退下去!” 花千树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恭声道:“回禀老太妃,七皇叔,今日千树在街上寻回了失散的妹妹,自作主张将她带回了王府。我妹妹这些日子流落在外,受了许多的苦。千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恳请老太妃和七皇叔开恩,能暂且收留她。我会尽快为她寻一个好的归宿。” 老太妃还没有开口,夜放便抢先道:“正巧晴雨住的院子如今空着,不如就让她妹妹暂时留下来,日后再做打算。”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隔阂 “我正打算再为你寻一房妾室呢。”老太妃立即表示反对:“她住进去算什么?主不主,仆不仆,霓裳馆快要成为她们花家姐妹的天下了。” “不过是一座院子罢了,反正现在也空着,暂时住住又有何妨?”夜放耐心哄劝:“待到寻好了人家,还是要嫁出去。” “你说如何便如何,就拿这几房侍妾来说,母亲殚精竭虑地撮合,到头来还不是镜花水月,你竟然是打着幌子蒙混,见天地敷衍我,让我蒙在鼓里大半年。儿大不由娘,你也不会听我的安排,我不管就是。” 面对老太妃声情并茂的控诉,夜放无奈地揉揉眉心:“什么事情都由着母妃您来,唯独这种事情真的勉强不了。待到儿子有了中意的人,自然求母妃做主。” 老太妃心疼自家儿子,不耐烦地摆手:“我不说就是,说多了又招惹你烦。快些回去歇着去,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今日颠簸一日,委实有点乏,给母妃您请了安,孩儿就回去歇着了。” 起身走到门口,又扭过脸来,看一眼花千树:“你还不走?” 花千树立即忙不迭地起身,向着老太妃告退,如释重负地出了院子。 夜放竟然还没有走,正站在门口的海棠树下,隐在灯笼的暗影里。 花千树脚下一顿,不知道应当迎上去,还是装作没有看见,转个方向逃之夭夭。 夜放沉声道:“愣着做什么?你很害怕本王吗?” 花千树费劲地扯扯唇角:“多谢七皇叔开恩。” 夜放主动抬步向着她跟前走过来,一靠近,便是极熟悉的龙涎香混合着男子的阳刚气息,结结实实地将她笼罩起来。 “走!” 极简单的一个字,却是不容抗拒的命令,花千树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 灯笼的光投射过她玲珑有致的身子,在前面夜放宽阔挺直的后背上留下一个影子,随着她脚步轻移,逐渐地拉长,然后高过他。再然后,影子逐渐模糊不见。 满心的忐忑,心里好像在敲鼓。 “伤好了没有?”夜放冷不丁地停下脚步,扭脸询问。 花千树猛然顿住身形:“啊?呃,好了好了。” 夜放转过身来,花千树才发现,自己跟着他竟然来到了他居住的星辰园附近。 这里戒备森严,府里闲杂人等不许随意出入,便寂静许多。 有夏虫在旁边弹唱,吱吱声不绝于耳。 “明日我会派人接手你的作坊,你退出来,不许再插手。”夜放突兀地命令道。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脱口而出:“为什么?” “你就是我夜放的侍妾,我养你,你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霓裳馆就好。” 这话令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是一涩。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将她摆放在了这样的位置。 其实,自己又在奢望什么呢? 这才是夜放,霸道而又蛮横。 上一世,他因为喜欢,囚禁了自己,隔断了她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这一生,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恨,所以,他又一次囚禁了自己,就像是养一只鸟。不对,挽云等人才是金丝雀,而她,应当是一只鸭子,飞都飞不起来,只能在他的股掌之间,总有一日,养肥了,也就应该拔毛下锅了。 他怎么能容忍她生出自己的翅膀? 刚刚因为他为自己说话,生出来的满腹感激顿时被泼了一瓢的冷水。 这一次,花千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觉得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她吃力地弯起唇角,点头:“好。” 夜放似乎是看透了她身上的落寞,犹豫了一下,又出声道:“银子还是你的。” 妹妹已经找回来,她困守在这一亩三分地,还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花销? 她仍旧是笑着应:“好。” 乖巧极了。 “还有,”夜放抿了抿冷毅的薄唇:“日后行事低调一些,不要锋芒毕露。” 花千树极认真地左右打量自己一眼,扬起脸来:“我如今还有锋芒吗?即便是只刺猬,一身的刺也早已经被拔光了。” 树影摇曳,有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在她的脸上,为她眸中假作玩味的潋滟水光添了一抹沉重。 夜放喉尖一紧:“斩杀巨蟒,剑指柳江权,挟持夜幕青,当街伤人,哪一样不够引人侧目?你就不能装一下傻?” “还用装么?我原本就傻。”花千树自嘲一笑,耸耸肩膀:“多谢七皇叔提醒,下一次再有人欺负我,我绝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营造一个安宁稳定的霓裳馆。” “你不要扭曲我的意思!”夜放紧紧蹙眉。 “那您是什么意思?” 夜放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苛刻?毕竟,每一次她也是情非得已。 他揉揉眉心,哑声道:“本王只是希望你能在霓裳馆里安分一些,不要再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花千树心底一声苦笑:“明日起我便在霓裳馆里面壁思过,足不出户。至于作坊,七皇叔您和九歌郡主商量处置即可。我不再过问,告退。” 这般乖巧,言听计从。 别扭。 花千树黯然转身,夜放在身后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千树!” “七皇叔还有什么吩咐?”恭谨而又疏离。 夜放的手猛然加了力道,花千树能够感受到他手心里的热烫,还有虎口处的薄茧,磨砺得手有点疼。她情不自禁地挣扎了一下。 “你在生本王的气。” 花千树低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底的晦涩情绪:“自从我第一天被您拴在马后,遍体鳞伤地拖进霓裳馆的门,我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花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应当有自知之明,怎敢生您的气?” 夜放缓缓地松了力道,默然了片刻,突然又冷不丁地出声道:“有些事情不仅是你,我也是身不由己,总有一日会向你解释清楚,但不是现在。” 花千树努力装出一脸的无所谓,风轻云淡:“王爷抬爱,千树受宠若惊。” “你非要与我这样疏离吗?” “不是疏离,该有的尊卑,千树还是有分寸。”她低下头,语气淡然,不卑不亢:“皇叔若是没有吩咐,我便回了。” 手缓缓放开,好像是犹豫,挣扎,恋恋不舍,终究是抵不过理智。 “没什么。” 声音寡淡得就像白开水。 花千树扭脸便走。 “我在路上见有人兜售话本,随手捡了几本,一会儿差人给你送过去你记得一定要看!” 夜放待她已经走了老远,突然又冷不丁地出声。 这就叫,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怕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三从四德,女戒女德? 会看才怪! 花千树脚下不停,只淡然应了一声:“多谢。”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发泄怒火 花千树落寞地回到自己院子里,花千依正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立即起身,紧张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老太妃答应让我留下来吗?” 花千树点点头,顺手摸了一把她巴掌大小的脸:“当然了,老太妃待人极其和气,一口便应了下来,说让你搬去前面院子里住。” “我留在这里跟姐姐一起不行吗?”花千依带着央求,随即又自己发觉不妥:“我跟丫鬟们挤在一起就行,不打扰姐姐和王爷。” 花千依一直都是这样卑微,小心翼翼,以前花千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当做她胆小,现在心里的愧疚就愈加泛滥。 “那院子就在前面,只隔了一排房子而已。” 花千依这才不再坚持,花千树唤过核桃与鱼丸儿,帮着收拾,让她先安顿下来。并且让鱼丸儿暂时先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外间有人进来,回禀说是听夜放的命令,送书来给她。 她有些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就见四五个仆从费力地抬着一个黄梨木博古书架进来,向她请示摆放在何处。 她有些惊讶,不是说带了几本书回来吗?如何竟然还劳师动众地搬个书架进来? 核桃忙不迭地腾地方,仆从将书架搁置好,就又有人鱼贯而入,怀里抱着一摞又一摞沉甸甸的书。不消她的吩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书架之上。 花千树上前,随手抽出几本,倒是出乎意料,或者是妖狐鬼怪的野记,或者是江湖侠客的恩怨情仇,也或者是如《西厢记》这般的闺中情事,颇合她的兴趣。 她不喜欢读书,尤其是那些史记政史,或者之乎者也咬文嚼字的诗词,但是对于这种白话文的话本却是情有独钟。没想到夜放竟然给她搜罗了这么多。 若非是适才的命令,她差点又要自作多情了。 仆从上前:“王爷特意交代,里面有一本《搜神记》十分精彩,姨娘有空闲的时候务必翻阅翻阅。若是有不懂之处,可以随时到星辰园找王爷解疑答惑。” 一个话本而已,连蒙带猜即可,又不求甚解,真当我是白丁么?还需要去看你那张罩着寒霜的驴粪球老脸,腆着脸皮请教你? 花千树暗中腹诽,淡淡地扫了一眼书架,冷冷一笑:“这样名贵的花梨木书架,却要搁置这些难登大雅的白话本,真是委屈你家王爷了。” 仆从多心地听出了这番话分明意有所指,却又莫名其妙。 花千树疲惫地摆摆手:“走吧。” 仆从们尽数退下去。 她对着书架愣怔了片刻,一眼看到那本《搜神记》就在最为醒目处,想起夜放三番两次特意叮嘱,心生好奇,将手伸过去,抽出来,又气恨地丢回原地。 “我偏偏就不看!凭什么非要听你的?” 鱼丸儿匆匆地跑进来,对着花千树惊慌道:“姨娘,不好了,挽云姨娘带人过去吵闹,把千依姑娘吓哭了。” 花千树“噌”地转身:“怎么回事?” “挽云姨娘在晴雨姨娘的屋子里堆放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奴婢不知道,就擅自做主将那些物件堆进了杂物间,结果挽云姨娘不干了,带着酒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不由分说,将您拿去给千依姑娘的用品给扬了一地。还说了许多尖酸刻薄的话,千依姑娘被吓哭了,我也不敢顶撞。” 简直岂有此理! 花千树原本就因为夜放,憋了一肚子火气,如今挽云又招惹到自己的头上,令她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初入王府的时候,她与晴雨闯进这个院子里,给自己下马威的过节。一抬手,就抄起了条案桌瓶里的鸡毛掸子,“噔噔噔”,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还没有踏进院子,花千树就听到挽云趾高气昂的讥讽声:“一个匍匐在别人脚下,伸出舌头像狗一样叫唤取悦别人的罪臣之女而已,听说是被官卖去了那种青楼都不如的下作地方,还不知道染了多少脏东西出来,也配住进这霓裳馆?你吓唬谁呢?还竟敢私自动我的东西,脏了我的物件,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吗?” 没想到挽云竟然用夜幕青胡说八道的事情来羞辱花千依,花千树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踏进屋子里,就像一阵风一样卷进去,一扬手,那鸡毛掸子“啪”的一声就抽在了挽云的嘴巴上。 端的是英姿飒爽,酣畅淋漓。 打耳光疼,这鸡毛掸子抽下去,那是疼上加疼,先是一道白,然后立即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挽云就是一声惨叫,满嘴血腥,感觉就连牙齿都有些松动了。 “花千树,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左右瞅了一眼,墙边靠着鱼丸儿打扫用的笤帚,捡起来就朝着花千树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谁料一旁低声啜泣的花千依见挽云朝着她动手,竟然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挡在花千树的面前,替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一笤帚。 当时疼得眼泪就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花千树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将她一把拽到一旁:“你个傻丫头,谁用你挡了。” 花千依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小脸煞白:“算了姐姐,千万不要因为我惹出什么麻烦。” 花千树岂肯善罢甘休? “这院子是老太妃赏的,她算是哪根葱哪瓣蒜,跑来给你气受?” “这霓裳馆里住着的,可都是王府的主子,王爷的侍妾,名正言顺,真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竟然腆着脸住进这个院子里来。也不怕被人讥笑,这买一送一,娶了个姐姐,赔上一个妹妹,死皮赖脸地赖在王府里不走了是不?” “不,不是,”花千依的声音低低的,就像一只赖猫,夹杂着哭声:“我只是暂时住下。” “说的好听,就怕有些人呐,一旦掉进了福窝里,就没了气节,连骨头都软了,轻贱了。” 挽云撸胳膊挽袖子,说的话极其恶毒,酒儿也在一旁虚张声势。 这话又戳中了花千依的痛处,紧紧地咬着下唇,身子颤抖成一片落叶,泣不成声。 花千树骤然间目光如刃,凶狠地瞪向挽云:“你若是敢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立即打烂你的嘴?” 挽云挑衅地扬起下巴:“你打烂我的嘴?今日这事情我跟你还没完呢。竟然敢抽我的脸,我都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底气?看我不禀报王爷知道,熟了你的皮!” 挽云因为夜放的那一次赏赐,一直是以宠妾自居,在霓裳馆里也嚣张,浑然不把花千树放在眼里。 “这是要熟了谁的皮子?”门外有人扬声问:“成日里也没有个安生,没完没了地吵,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至于么?”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他今天又抽风了? 那本书,好像,一转身,便给忘在了脑后头。 花千树不忍心“辜负”夜放的好意,更不敢告诉他,自己赌气差点就给扔了。 心虚地点头:“看过了。” “可有不懂之处?” 花千树看书一向是走马观花,不求甚解,只看个大概故事情节。但是看他较真,唯恐他再像夫子那般考校自己,便信口胡诌:“情节有些晦涩难懂,只看了个一知半解。” 夜放似乎心里已经是了然,鼻端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也不戳破:“你回去再好生看看。” “喔,好哒。”她应得格外乖巧,暗自在他这张冰山脸与冰桶之间纠结,想溜,又舍不得这里的清凉与木里水。 夜放好像一时间也寻不到合适的话题,冲着桌面上努努嘴:“这是你那作坊以前的账簿,银钱出入都有标记,你查验一下可对?” 查账?她花千树不会怎么办? 夜放抬手一指旁边的桌子:“那里有算盘。” 算盘也不会。 可不会也要硬着头皮装,怎么能让他轻看了自己? 她抱起那两本账簿,往桌子跟前一坐,装模作样地翻开第一页,手里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 这算盘可真像糖葫芦啊,红彤彤的山楂串成一串,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糖浆,咬一口,吸溜,肚子好像饿了。 偷偷瞥一眼夜放,正襟端坐,脊梁挺得笔直,提起笔来,不知道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偶尔笔尖一顿,略一思忖,再到墨玉砚台之中饱蘸浓墨,手指修长如玉,提笔沉腕,皆蕴含着刚劲的风骨,一板一眼,认真而又端正。 真是个坐有坐相,站有站样的好孩子。 自己这摊扶不上墙的烂泥,真是自惭形秽呢。 她扭脸继续研究冰糖葫芦。 研究来研究去,饿着肚子会周公去了。 周公自己抱着鸡腿啃,满嘴流油。她上去抢,周公那张欠揍的脸换成了凤楚狂,被鸡腿噎得直翻白眼。 她得意地“咯咯”笑,像刚生了蛋的母鸡,然后就被自己笑醒了。擦擦口水,慌忙坐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 “看完了?”夜放搁下手中的笔,轻轻地吹纸上的墨迹。 跟前条案上摆着一个食盒,香气肆意。 花千树装模作样地伸个懒腰:“终于看完了,累死我了。” 夜放勉强忍住笑:“可有出入?”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摇头:“都对都对。” 夜放脸上的笑更放肆,径直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跟前,低头漫不经心地翻看两眼,惊讶地道:“这管事怎么这样粗心,竟然拿错了别的店铺的账簿。” 花千树瞬间石化,一张老脸没处搁。 他夜放若是敢说他不是故意的,她花千树敢把这一桶冰水全喝了! 夜放接着无辜道:“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花千树无话可说。 夜放:“如此一来,只能辛苦你一会儿重新再查一遍了。先用膳。” 花千树看一眼天色,太阳还蛮高,刚过了午后,这是午膳还是晚膳? 虽然不是时间,但正是时候。 人家七皇叔盛情难却,还客气什么? 夜放提过食盒,花千树有眼力劲儿地将账簿算盘收拣起来,转身放到夜放的书桌上,眼睛顿时就直了。 自己偷懒睡觉,夜放竟然也是不务正业,他在偷偷画画。 画上这是……狐狸精? 少女玲珑曼妙的身段,慵懒地趴在案几之上,宽松的罗裙下,露出一条夸张的蓬松尾巴,撩起来盖在自己的头顶上,尾端却又变幻成绚丽的凤尾,恰到好处地点缀了一头如墨的长发。发髻中,俏皮地钻出两只毛茸茸的尖耳朵,和一张妩媚妖娆的狐狸脸。 半人半狐。 分明是狐狸的嘴脸,可又依稀能看出属于少女的魅惑与风华,毫无一点违和。 尤其是眼睛,凤眸微闭,睫毛卷翘,上挑的眼梢就犹如匠人白描勾勒的随心一抹,若是睁开来,肯定是勾魂摄魄而又闪烁着狡黠的流光溢彩。 而尖尖翘翘的鼻尖上挂着一颗红樱桃,闪烁着诱人的亮泽,给这张脸平添了一抹娇俏与妩媚,令人忍不住有采撷的冲动。 它的嘴角则在酣梦中微微勾起一个满足的弧度,用朱砂轻轻一点,与樱桃相映成趣,分不清,哪一个是樱桃,哪一个是烈焰丹唇。 只是,这嘴角挂着的是……鸡毛? 呃,这是一只刚偷吃了的狐狸精。 这松松垮垮,稀泥一样的姿态,怎么越看越眼熟?它头下枕的好像是算盘?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自己算账的桌子,再看一眼这幅画,再看一眼已经端坐在桌子跟前促狭地望着自己的夜放,咬了咬牙关。 发作还是不发作? 自己主动对号入座,是不是不够理直气壮? 某人一点做贼被捉的自觉性都没有,从容地将饭菜从食盒里端出来:“本王的画工如何?可满意?” 花千树磨磨牙:“极好。” “那就好,一会儿我便让管家拿去装裱了,悬挂在这最醒目处。” 然后拖长了尾音,灼灼地望着她:“如何?” 如何?我想撕了它。 “我很喜欢,爱不释手,皇叔可不可以将它送给我?” “可以。”夜放极爽快地应下来:“反正我还可以再画。” 花千树决定放弃挣扎。他不嫌堵心便守着好了。 反正这只是一只妖精。 桌上都是她喜欢的菜式,香气就像钩子一般钻进胃里。 她回身坐下,夜放已经将一碗香米塞进了她的手里:“听说你生本王的气,两天都没有吃饭了。” 两天没有吃饭是真,但若是因为跟你生气,那我坟头的草都割了两茬儿了。 她唇角抖了抖,干笑两声:“怎么会?只是天气热,没有胃口罢了。” “那现在呢?” “一见到王爷,便立即觉得有点饿了。”她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狼吞虎咽。 夜放一本正经地道:“那你这是相思疾,本王是你的药引,见了本王便不药自愈。” 这两口米饭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咳咳!” 米粒差点从鼻子眼里飞出去,呛了一个大红脸。 他今天又抽风了?这是刮的哪阵风?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凤舞九天 夜放阴谋得逞,紧抿着唇,端了冰镇木里水给她:“不必这般激动,只是陪本王吃一顿饭而已,本王没有别的想法,喝点水压惊。” 又是一剂猛药,他今天怎么油嘴滑舌的,学会调侃自己了,还这样猥琐。 不得不说,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虽然令她牙痒,但是比他板着脸教训人可爱多了。 花千树没有接那杯水,夜放将手往前伸,直接喂到了她的唇边。 她不得不接了。 一块松鼠鱼紧跟着飞进了她的碗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花千树莫名其妙地瞟了他一眼,低下头吃饭。 夜放吃得很少,不过是尝了一点味道,明显并不饿。 不过他吃饭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慢条斯理,优雅从容,握着筷子的手修长如玉,处处透着雍容与贵气。 不论花千树是否服气,也必须要承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修养。 只可惜,她一向是个粗人。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夜放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花千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啊。” “口是心非。”夜放没好气地道:“我以为,我不解释,你会明白我的苦心。” 花千树咽下嘴里的饭菜:“灯不擦不明,理不说不清。佛法尚且需要辩论,更何况,您的话,不是佛法,您不说,我难道自己可以领悟吗?原谅我没有那慧根。” 夜放笑了笑:“你还是这样伶牙俐齿,明明我有一肚子的道理的,到了你跟前,反倒说不出来,总觉得是让你受了委屈。” 我原本就委屈,你总算良心发现了。 “都说女人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嫁后从夫,可惜我在家里的时候就不是乖巧的性子,我哥哥们说,只要是我说的话,便都是对的,只要招惹了我眼泪的人,就都是错的。” 花千树说得理直气壮。 夜放好笑地看她一眼:“你还哭了?” “我只是比方。”花千树一噎。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你原本没有错,错的是别人。我只是害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懂吗?” 只一句解释,无论是否认同,花千树都觉得一肚子的埋怨就像潮水一般,逐渐退去。 “其实,就算是我什么也不做,他们也不会让我好过,只要我活着,就是眼中钉。” “但是最起码,不会令他们感觉到威胁,迫不及待地处之而后快。你有充分的成长时间,才有胜算的把握。” 好像的确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好吧,你长得好看你有理。 花千树不情愿地点头:“我知道了。” 夜放笑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冰桶一会儿就会送去霓裳馆,若是觉得热,便让严婆子去管事那里领取冰块用。” 花千树诧异地抬脸,七皇叔今天咋就这么好看呢? “所以,你那把团扇,还是丢了吧,别人会当我王府连个像样的绣娘都没有。” 花千树瞬间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核桃姑娘的手艺,总是会令人惊喜的。 别人的团扇是炫耀,她是搞笑。 蛮有意境的白猫,生了一根直愣愣竖起的粗尾巴,活像是鸡毛掸子上长了一只猫。 七皇叔应该不会当成是她花千树的手艺吧?这个锅可不能背,毕竟,她连针都没有摸过,还不及核桃的本事。 “这个,那个……”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释。 果真,七皇叔是真的误会了。 “若是无事可做,便把那本《搜神记》好生看看,穿针引线的事情便罢了吧。若是有不懂之处,尽管来星辰园找我。但是切记,不要告诉别人知道。” 搜神记?有这么好看么?至于让七皇叔三番四次地叮嘱? 他不会是在里面夹带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秘密吧? 花千树傍晚回到霓裳馆,心里记挂着此事,就从书架上逐一翻看,寻到那本被自己冷落的《搜神记》,漫不经心地打开,瞄了两眼,就愣住了。 封面的确是《搜神记》的封面,可是里面的内容却是不符。 是一本武功图谱!纸色泛黄,显然不知道已经流传了多久。 扉页,手书几个大字《凤舞九天》。 她的心顿时就沸腾起来,激动得手心涔涔冒汗。 她虽然孤陋寡闻,但是恰好就听闻过这手册! 这是一本据说已经失传的武功秘籍,若是能够冲破凤凰涅槃的烈焰焚身之苦,修练到第九式凤舞九天,就可以凝聚全身精气,达到出神入化的速度,无坚不摧的锋利,最擅于出其不意的刺杀,可以攻克刀枪不入的盔甲。 恰是这种无坚不摧的功夫,却是需要至纯至柔的内功心法方才可以修炼。 无独有偶,以前就听父亲说起过,花家的独门内功心法可以收放自如,隐于无形,至纯至柔,修炼这凤舞九天,可谓是事半功倍,天作机缘。 这些时日里,她最为发愁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武功路数。每一招每一式,柳江权都了如指掌。自己即便是再拼命练习,也逃不过这些框架,敌不过柳江权。 若想将柳江权置于死地,她就必须有所突破,摒弃原本的武功路数,达到出其不意,剑走偏锋。否则,自己三四年的武功基础怎么可能比得过柳江权近二十年的打磨? 这本《凤舞九天》对于她花千树而言,乃是无价之宝。简直就是量身打造啊! 夜放竟然特意送给自己这本秘籍,究竟是什么用意?试探,还是帮助? 自己即便隐藏得再好,通过蟒蛇一事,也多少会露出马脚。夜放应当是早就对自己有了怀疑,但是并没有自己所担心的杀身之祸,他反而……对自己有些古怪。 她很快就释怀了。 既来之,则安之,夜放特意送给自己这本秘籍,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反正自己是急切需要的,那就只能一个字:练。 只要自己强大起来,有了俯瞰别人的资本,就不用那么多的顾虑。别人也不能轻易掌控自己的生死, 自己已经修习了三年内功心法,可谓是得心应手,打下了坚实而又稳固的基础。如今所要练习的,就是融会贯通。 迟早有一日,她花千树要凤翔于世,皋声响彻九天。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馊主意 晚间用过晚膳,凤楚狂过来了。 还是翻墙而入,然后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花千依见院子里冷不丁地闯进来一个男子,骤然受惊,慌张得站起身来,瞪圆了眼睛,待到看清是凤楚狂,方才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冲着他袅娜一礼,透红了小脸。 凤楚狂应当是没有想到花千依竟然也在,也有些吃惊:“花家二小姐这一打扮,冷不丁的我竟然没有认出来,端庄娴雅,楚楚可人,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令人惊艳不已。” 这一夸赞,令花千依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瞬间又透红了两分,犹如晚霞腾空,夕阳西坠,说话也磕磕巴巴起来:“凤,凤世子谬赞了。我,不及姐姐千分之一呢。” 花千树正在自己那点寒酸的首饰盒子里翻捡,头也不抬,凉凉地道:“你休要听他胡说八道,他只要见到女的,千篇一律都是这一句夸奖。” 凤楚狂不满地反唇道:“我生平也就夸奖过两个人,除了你,便是二小姐。” 花千树“啪”的合了匣子:“你若是想寻乐子,便找别人去,我这妹妹很实诚,容易当真。” “你真的不如你妹妹可爱。”凤楚狂轻摇玉骨扇,连连摇头:“脸皮厚不说,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不讨人喜欢。若非是千依在这里,我扭脸就走。” “你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花千树将匣子搁到一边:“这里好歹也是七皇叔的后宅,你悄没声地翻进来,被人看到又要生出那些有的没的,扭脸走了倒是清净。” “这不是找你有事吗?”凤楚狂毫不客气地在花千树对面坐下来:“我听九歌说作坊你甩手不管了?那京华斋臭名远扬,可马上就有起色了。” 花千树耸耸肩,不急不缓地道:“七皇叔说不用我操心就有银子可以赚,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是不是寻到了你妹妹,以后你就待在这霓裳馆里,安心当你的裹脚小女人?” 花千树并不解释,冲着书架努努嘴:“晚上我继续说书,有兴趣的话可以过来偷听,有新故事。” “谁稀罕听这些!”凤楚狂撇撇嘴,继续不死心地追根究底:“难不成是你害怕跟九歌一起抛头露面,招惹七皇叔不喜?” 花千树眨眨眼睛:“九歌见天胡作非为,七皇叔一样喜欢,他向来对人不对事。” 凤楚狂摸摸下巴:“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原因了,七皇叔不喜欢你做这些?” 花千树望了一眼一旁局促不安的花千依一眼,摇摇头:“我自己不想折腾了。” 花千依有眼力地道:“我去给凤世子沏茶。” 转身就退了出去。 “今日九歌生你气了,在屋子里闷了半晌。我一猜其中肯定有原因,大多是因为七皇叔。” 花千树这次并不否认:“安心待在这霓裳馆里也不错,女人嘛,就要有女人家的样子。” “呀呸!”凤楚狂唾了一声:“能跟九歌臭味相投的人,你跟我讲三从四德?”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我也奇怪了,九歌那惹祸的本事可以说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偏生呢,老太妃与七皇叔都拿她当做香饽饽,看到我,便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我就这样讨人嫌吗?” 凤楚狂邪肆一笑,冲着她晃晃中指:“你跟九歌不一样。你的嘴是伶牙俐齿,擅于争辩,所以不讨喜。她是甜嘴蜜舌,惯会讨巧卖乖,尤其是在老太妃跟前,一直将她哄得心花怒放,时日久了,自然做什么都令老太妃欢喜。你若是改改你这张臭嘴,莫说七皇叔了,本世子都会喜欢你。” “呸!”花千树气哼哼地唾了一声,转念一想,其实凤楚狂说的也在理。老小孩,老小孩,那都是靠哄的。自己在老太妃跟前,从来不会顺着她的心意说话,怎么可能受待见? “不信就算。”凤楚狂将身子向着她凑近一点:“九歌说你能找出泄露消息的内奸?” 花千树点头:“未必能找得出来,但是最起码可以让她受个教训。” “说来听听。” “如今七皇叔已经接手了,不关我的事情。” “嘿,你还拿着架子不是?”凤楚狂用扇子点点花千树脑门:“九歌自始至终憋了一肚子气,若是不让她将气撒出来,我府上下人都相跟着遭殃。” 花千树眨眨眼睛,自己心里也觉得憋火,想要发泄一通,怎么可能轻易便宜了那个内奸? 她也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光棍一条。 她冲着凤楚狂招招手:“我向你推荐一个极难得的人才。” “谁?” “此人名叫费列德,不是长安人士,长得怪异,就跟个碧眼妖精似的,但会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术制作,对于弓弩等也有研究,是我二哥生前的至交好友。不过,因为他的来历不明,而且脾气古怪,所以在工部得不到重用,还受人排挤。” “能让你交口称赞的人,肯定不差。不过你让我寻他有什么用意?” “他以前教我制作香胰子的时候,曾经一再提醒过我,这香胰子的制作过程中一定要小心谨慎,稍不小心,就会有危险,甚至还有可能爆炸。” 遂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盘算出来的法子一五一十地对着凤楚狂说了。 “这个法子有点阴损,我恐怕自己掌控不好度,再伤了人。你去寻费烈德,让他给你提炼一些强腐蚀性的东西,混合上别的粉末做掩护,然后再派一人假扮商贾,虚张声势地送进咱们的作坊里。 那京华斋如今正是一筹莫展,一定会继续派遣那个内奸前来探听虚实,我们故意泄露给她知道,你说,京华斋会怎么做?” 凤楚狂“唰”的将手中玉扇合拢:“自然是寻到这假扮商贾,打探底细,然后效仿。” “你就让这商贾高价出售这些混合的东西给他,并且误导他们高剂量高温使用。只要他们敢试,就一定会生变故。京华斋无论能否猜出这是一个圈套,恼羞成怒,迁怒于这个内奸是一定的。” “好主意!”凤楚狂一脸坏笑,咂摸咂摸嘴:“我觉得以后,应当让九歌离你远一些。” 花千树轻哼一声:“最应当离我远一点的,是世子爷您。” “非也非也。”凤楚狂连连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应当多与我这般良善正直之人交流,相信,潜移默化,你迟早有一日会被我的纯洁无暇度化的。” 花千树不做反驳,只是在鼻端轻嗤一声,表示讥讽。 “你去超度别人吧,慢走不送!”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常的严婆子 严婆子虎着脸站在门外,掐着腰,一身凌厉的派头。 挽云立即精神一震,有了靠山,恶人先告状:“严嬷嬷你可来了,赶紧给我主持公道,有人要反下天来了。鸠占鹊巢不说,还将我的东西尽数给丢去了杂物间里。” 严婆子却并没有理会她,只是目光一转,看向花千依:“这位就是千依姑娘?” 语气竟然十分平和。 花千依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讨好地笑笑,花千树点头:“正是家妹。” 严婆子点头:“适才老太妃差人传过来口信,让千依姑娘暂时住在这个院子里,明日我会挑个伶俐丫头过来伺候。” “怎么可能?”挽云轻哼一声:“她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住进霓裳馆?” “这是老太妃的意思,挽云姨娘若是觉得不妥,可以亲自去问问,我只负责上传下达。” “可,可她将我的脸伤成这个样子,嬷嬷您不能不管。”挽云委屈地摸摸脸,疼得直吸凉气,但是打又打不过,不过是色厉内荏地虚张声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严婆子身上。 花千树“呵呵”一笑:“盐打哪咸,醋打哪酸,这都是有缘由的。你跑过来逞威风,欺负我妹妹,挨打自然是活该。” 严婆子瞅一眼散落一地的东西,也不问具体情由,为难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婆子还真的管不了。若是一桩桩追究起来,谁挑起的事端也是要罚的。” 不仅是挽云,就连花千树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不是严婆子的风格啊。 自从花千树进了这霓裳馆,严婆子就对着她虎视眈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捉住她的一点微末错处,无限扩大,好刁难于她。 今日自己出手打了挽云,严婆子非但不借题发挥,这,好像还在偏向着她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严婆子绝对有问题。 挽云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可是是她先动的手!” “祸从口出!”严婆子打断她的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是老太妃的意思,挽云姨娘若是觉得婆子我的话不妥,便只管到老太妃跟前说道。” 挽云莫名其妙,但是又不敢跟她顶撞,只能讪讪地住了口。 严婆子又交代叮嘱几句,便与挽云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待到无人处,挽云终于忍不住追问:“严嬷嬷,你怎么偏向起花千树那个贱人来了?” 严嬷嬷顿住脚步,转过身来,一脸凝重:“你还有闲情逸致争这口舌短长呢?你家里可惹了烦了!” 挽云的心瞬间便忽忽悠悠地沉了下去。 天气好像就是一夜之间就变热了。 前一日还有凉风习习,第二天太阳一露脸便尤其毒辣。 已经有蝉悄悄地从树底下爬上树枝,蜕变成生着双翅的成虫,燥热的时候,歇斯底里地鸣叫,发泄着心里的火气。 屋子里更是闷热。 花千树一向苦夏,一到夏天,恨不能将自己关进冰窖里,或者堆成一个雪人。 前世里,夜放便为此专门挑选了青玉阁,四面通透,碧波荡漾,寻能工巧匠利用水流安装了转扇,即便是夏夜里,也是凉风习习,方能睡个好觉。 花千树接连两日都吃不下东西,每日在井水里冰镇了凉茶和瓜果,就靠这些瓜果勉强续命。只恨不能生了小狗的舌头,只消无精打采地蹲在墙根底下,呼哒呼哒地淌口水,就解了暑气。 核桃愁眉苦脸地将过了冷水的面端下去,换成一盆刚从水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洇湿了帕子。 自家姨娘心疼自己,不用她摇扇子,她自己又摇得浮躁,三两下就心烦起来,越扇越热。 夜放差人来叫花千树去星辰园。 核桃第一句话竟然是:“简直太好了,星辰园里肯定镇了冰桶。” 自家这丫头太实诚,这当着七皇叔身边人面前,难道就不能给自己多少留一点脸面吗? 来人低头闷笑。 花千树想,站到七皇叔那张寒冰脸跟前,还用得着冰桶吗? 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花千树心里都哇凉哇凉的。 她站起身就走。 核桃在身后喊:“您还没有更衣梳妆呢?” 跑去翻箱倒柜地去找衣裳。 这种流火的天气,即便是涂抹再多的脂粉,走到星辰园也在脸上和成稀泥了,倒是还不如这样清爽。 摆摆手,一出屋门,就像是踏进了火焰山。她若是只猴子,不用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就能炼成火眼金睛。 她不得不用罗扇遮挡着的太阳,溜着墙根,在自己马上就要融化之前踏进了星辰园。 这是她第一次来,以前也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门口处戒备森严,侍卫手中的长枪闪烁着寒光,那凝重森寒的气氛就像是夜放的脸。 不消通报,一脚迈进去,便感到一阵沁凉,浑身的毛孔骤然收缩,激灵灵的好生舒服。 她迫不及待地进去,放下竹帘,终于回到了人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想到这里,她又觉得心浮气躁有些热,慌忙晃了晃手里团扇。 夜放正在看书,衣襟半敞,露出一片如玉的胸膛来。听到门口处动静,眼皮也不撩,只淡淡地来了一句:“冰桶里有木里水。” 花千树正站在冰桶跟前,脚下就像是生了根,舍不得走。听夜放一说,不自觉地便抻着嗓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在酷热面前,自己的骨气似乎也被融化,忘记还在生着夜放的气。手鬼使神差地就打开冰桶的七窍盖子,从里面捧出一壶冰镇的木里水。 凉气透过手心,直达脑顶,一股属于木里独特的香气混合着蜂蜜的甜香从壶嘴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钻进鼻孔里。 若是夜放不在,她肯定抱着壶嘴就是一通牛饮。 夜放从手边端起一个水晶杯,向着花千树这里推了推。 花千树毫不客气地抄在手里,倒了满满一杯,顺着嗓子灌下去,酸酸甜甜,清香适口,凉气直达五脏六腑,浑身都通泰了。 一股凉气返上来,令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自罚三杯先。 夜放搁下手里的书,朝着她伸出手:“本王的意思是让你帮我倒一杯水。” 不早说,本姑娘向来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儿,尤其喜欢打秋风。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小气! 夜放眼瞅着她脸上的千变万化,使劲绷住了脸,轻咳一声:“还愣着做什么?” 花千树慌乱地应一声,将杯子重新斟满,单手递给他,他也只不紧不慢地浅酌一口,然后抬眼促狭地看了她一眼。 花千树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两人是用了同一个杯子。瞬间有一种被他的唇沾了便宜的感觉。 咳咳,她忍不住便是老脸一红。这七皇叔不是讲究么?他毛病不是挺多么?怎么到自己跟前,画风全变了。 “您宣我过来可是有事?”花千树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话题,替自己解围。 夜放坐在椅子上,需要抬脸看她:“送你的话本,你可看过了?” “看过一些了。” “那本《搜神记》呢?” 一字一顿。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铺子里出事了 霓裳馆。 众人靠在园子里的树荫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丫鬟们在身后摇着团扇,自己大汗淋漓。 凤九歌从院子外面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大呼小叫:“坏了坏了,坏事了!” 众人的心不由自主地全都提了起来,瞌睡一扫而空。 凤九歌径直向着花千树跟前跑过去,满脸焦灼:“铺子里面出事了!” 花千树一惊而起:“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凤九歌抓起花千树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抹抹嘴巴,来不及喘口气,便急匆匆地道:“适才铺子掌柜差人过来,说今日咱们铺子里来了三个女人,个个都花了脸,生了一脸的疙瘩,说是用咱们铺子里出的香胰子毁了脸,正在铺子里大呼小叫的讨要说法呢,围拢了许多的人看热闹,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花千树。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紧蹙了眉头:“怎么可能?确定是咱们作坊里出品的吗?” 凤九歌笃定地点头:“确定就是,那香胰子掌柜的已经按照你教授的方法暗中鉴别过了,的确就是咱们作坊制作的无疑。” “可是我们的香胰子售出了这么多,大家也一直都在用,全都安然无恙啊,怎么可能会生出这样的事情?那三个女人是什么来历,可有人识得?” 凤九歌摇头:“我也仔细问过了,掌柜的说并不识得,而且看那穿戴谈吐,并不像是咱们京中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浑然没有个见识。” 花千树一声冷笑:“咱们的香胰子售价这么高,若非是京中的豪门大户,寻常人家哪里舍得花费这么多的银子买来用?怕不是那京华斋的作坊如今倒了,怀恨在心,也用这样的办法来报复我们?” 话音刚落,一旁抻着脖子看热闹的挽云就是一声冷笑:“你那香胰子原本就用不得,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花千树扭过脸来,质问道:“我的香胰子如何用不得?” “原本一个院子里住着,我是真的不想当众揭穿你,令你难堪。今日既然说起来了,便实话告诉你吧。你差核桃送来的香胰子我就压根不敢用,赏了我的丫鬟酒儿了。可是没想到,竟然就像那京华斋里的一样,用了之后,酒儿便脸颊红肿,痛痒,差点毁容!想着你或许是有那么一丁点好心,我登门兴师问罪有点不妥,所以就只能忍气吞声作罢了。若是不信,便尽管问酒儿。” 酒儿一直摇着团扇,双臂都开始发酸,趁机停顿了手上动作,附和着点头:“回花姨娘,的确就是如此,我两三日都没敢出门,如今脸上还有蜕皮呢,脂粉都盖不住。”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这样一说,令鸾影和凤檀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摸摸脸,有些心惊。 “严格按照制作程序与配料来的话,完全不应当出现这种情况。”花千树斩钉截铁地道。 “作坊里七皇叔已经派遣了专人负责,依旧是按照原来的方法制造,并未改动过。” “难道,是供应给我们的秘制配料出了什么问题?”花千树疑惑地思索,自言自语。 挽云幸灾乐祸地讥讽一笑:“京华斋里的香胰子出事之后,若非有后台,只怕是要赔得倾家荡产。而你一块香胰子贵下大天来,却也出了这种事情。那些咬牙跺脚,花费许多私房银钱的贵女夫人们,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花千树冷哼一声:“我的香胰子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京华斋里出的廉价货怎么可以同我们相提并论?” 挽云一把夺过身后酒儿手中的团扇,使劲驱散着头上的热气:“一模一样的东西罢了,哄骗小孩子吗?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趁机讹诈你似的。我还真的好奇,你那香胰子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可别是我们洗衣服用的皂角吧?” “怎么可能一样?他们京华斋里的制作配料压根就是错的,少了最为紧要,而又昂贵的一种配料,所以用着才会毁坏肌肤。我们舍得下血本,自然卖价要高,同样,也断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花千树言之凿凿地道。 挽云轻巧地“嗤”了一声:“说的比唱的好听,如今这不是已经有人找上门来,自己还不肯承认么?酒儿虽然是受了委屈不假,但是她也不敢以下犯上,寻你索赔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毕竟这女孩子的脸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好歹给个解释或者交代。” “我的解释便是不可能。”花千树“噌”地站起身来:“其中一定是有猫腻,我就偏生不信这个邪。” 凤九歌沮丧地问:“那我们怎么办?掌柜的暂时稳住了那三人,还在叫嚷着讨要说法呢。她们像泼妇一般,堵了咱们的门口,生意都做不得。掌柜的意思是给她们一点银两打发了,免得影响声誉。我可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差几个人去收拾收拾她们。” “都不妥。”花千树一口否决:“给了银两就相当于承认,使用暴力的话,假如这是京华斋的诡计,我们岂不正中人家圈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们怎么办?” 花千树略一沉吟:“不若这般,我们险中求胜,跟她们三人打一个赌。” “什么赌?” “将三人接进侯府,每人命三个丫鬟寸步不离地伺候衣食住行,先请个大夫将三人的脸医治好,然后让她们继续使用剩余的那些香胰子洗脸。假如,仍旧还会损害皮肤的话,我们愿意每人赔偿三千两银子。假如安然无恙,那她们就是诬告,必须要送官府治罪。问她们,可敢答应?” “若是真的答应了呢?” 花千树微微一笑:“竟然公开与侯府叫板,若非背后有依仗,她们敢吗?我就不信,她们做贼心虚,真的敢应下这个赌注,面临牢狱之灾。若是见财不要命,就按照我所说的来做就行。” 凤九歌暗自一咬牙:“好,我信得过你,我去亲自跟她们赌一把,好生打打她们的脸!” 花千树咂摸咂摸嘴:“京华斋这是狗急跳墙了,所以无所不用其极。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是差掌柜的过去叮嘱一声,让供货商切莫走漏了风声,而且按照我们合约,千万不可以供货给别家店铺,以免抢了我们的财路。” 凤九歌一一应下,方才急匆匆地走了。 花千树笑吟吟地冲着酒儿扭过脸来:“三千两,酒儿姑娘愿意打这个赌吗?” 酒儿讪讪一笑:“婢子的脸不值钱,怎么敢跟姨娘您叫板呢?” 花千树眸光闪烁,意味深长地望了挽云一眼,低垂下头,唇角漫起一抹冷笑。 事情果真是如花千树所言,凤九歌赶去店铺里,胸有成竹,而又斩钉截铁地提出这个赌约,三人面面相觑,全都做贼心虚,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应下。 凤九歌察言观色,便立即有了信心,将赌注每人加到五千两,生生将那三个女子逼出一头的汗来,交头接耳嘀咕两句,便狼狈地闪人了。 她按照花千树叮嘱她的事情仔细吩咐下去,放下诱饵,便只专心等着鱼儿上钩。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鱼儿上钩了 挽云这两日一直都在提心吊胆。 最初时,是在担心家里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果真寻到老太妃跟前闹腾去。 可她老娘孙氏好像只是在虚张声势,自从那一日进府讨要银两不成,后来再也没有登门。 只有前些时日,孙氏又差人带来一句话:“你哥哥的亲事成了。” 哥哥的亲事成了,也就是说,彩礼有了着落。 一百两,不是小数目。自家父母是什么样的德性挽云心里一清二楚,他们断然不会有这么多的积蓄。 那么,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挽云有点心惊,他们可切莫是收了京华斋的银子。 听说京华斋乃是谢家的产业,不是寻常商人,可招惹不起。若是他们提前收了人家的定银,想要反悔的话是不可能的。 这些日子里,她将事情的利弊想了一个通透,这银子是说什么也不能赚。 莫说她压根就寻不来这方子,即便是有,换取了银两,那就相当于授人以柄。京华斋将会掌控着她的这一个把柄,利用它来要挟自己,越错越离谱,最终万劫不复。 她再三询问带信的人,老娘可还有其他交代?带信的人说只有这一句。 这种事情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问,只能自己在心里瞎猜,觉得祸事就要来了,满心忐忑。 相跟着,花千树铺子里的生意被京华斋抢占了。当时她的心里这种不好的预感更加深了,觉得此事与自己老娘绝对脱不了干系。甚至于花千树最为垂头丧气的那两日,她都没有心情落井下石,讥讽几句。就是担心花千树再疑心自己。 再然后,京华斋很快就出事了,听说他们制售的香胰子闹出了事情。那一日,严婆子从晴雨的院子里寻到她,在无人处,告诉她,让她在花千树跟前演一出戏。 这出戏就是,自称用了香胰子皮肤溃烂,要花千树给一个交代。 她爱惜自己这张脸,要靠着它吃饭,自然不肯毁了它,哪怕是起两个米粒大小的疙瘩也觉得难以忍受。 她追根究底,询问严婆子为什么,严婆子实话实说,让她借此步步紧逼,套问出花千树制作香胰子的奥妙,最好能借此亲自到作坊里查看一番。 她当时就立即反应过来,自家老娘果真是与京华斋达成了什么协议。 “她问这些做什么?” 严婆子只回给她一句话:“你照做就是,别问原因。五日之内,若是拿不到方子,你家人怕是要遭殃。” 挽云顿时就蔫了。 老娘拿银钱诱惑她,她可以不为所动,以性命安危来要挟,她不能见死不救。 挽云便依照严婆子的吩咐照做了,不过却是打着酒儿的名义,向花千树兴师问罪。 花千树果真露出了极大的破绽。 消息传出王府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救家人的危机。 她满心忐忑。 今日晨起,右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她命酒儿撕了指甲盖大小的一丁点白纸贴在眼皮子上,还跳得厉害。 左跳财,右跳灾,一时间有点坐卧不安。 酒儿只说她是昨夜里没有睡好,躺床上眯一会儿也就好了。 话音也就是刚落,院子里就来了人,是收了好处,过来传信的。 “挽云姨娘,您家母亲就守在王府门口,要死要活的,非要见您。” 她的心便顿时一沉,眼皮子也跳得慌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无力地摆摆手:“让她进来。” 酒儿出去,将孙氏直接带进了屋子里。 孙氏一进门,挽云就立即吓了一大跳,唬得直接跳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孙氏鼻青脸肿,头顶上的头发也被薅下一绺来,露出光秃秃的头顶,走路一瘸一拐,别提多么狼狈。 她见挽云问起,便立即一拍大腿,哭嚎一声:“闺女啊,这一次你说什么也要帮帮你老娘我啊!” “这是谁打的?无法无天吗?”挽云再不待见自家老娘,那也心疼。 孙氏支支吾吾没开口,挽云便将酒儿打发了下去。 门闭紧了,孙氏这才抽噎着愤声道:“还能有谁啊,就是谢家!挨千刀的。” “谢家?”挽云立即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果真是招惹了他们,我叮嘱你的话全都是耳旁风么?” 孙氏眼泪汪汪地委屈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这让你拿银子你拿不出来,让你帮忙你不肯,我这做娘的,总不能让你大哥打一辈子光棍不是?” 她这样一说,挽云立即恍然大悟:“京华斋制作香胰子的假方子果真是你给他们的?” “也算不得是假方子,不过是有那么一丁点差错而已。” 挽云疑惑蹙眉:“你究竟哪里来的方子?” “是,是有人给我的。”孙氏磕磕巴巴地道:“我们将一千两银子三七分了。” “谁?是不是严婆子?” “你就别问了。” 挽云顿时怒火中烧:“你有了银子的时候不想着女儿,招惹了祸事,反而想起寻我来了。你不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帮你?谁给你的方子,你就找谁去!别一而再,再而三地来烦我。” 孙氏狠狠地擤了擤鼻涕,想往哪里抹,见自家闺女正气愤地瞪着自己,只能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 “我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而且人家谢家最初也遵守承诺,的确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若非是后面出了岔子,我也不会寻到你这里来。”孙氏小心翼翼地看了挽云一眼,低声道。 “你真是糊涂!”挽云气哼哼地咬牙恨声道:“就算是错的,他谢家只管收回银子去就行,怎么还伤人啊?” “那银子为了你哥哥的亲事也花了一个七七八八,如何还能凑得起来?京华斋的掌柜说,他们为此声名受损,非但花费赔偿了不少的银两,生意也因此一落千丈。假如我们五日之内,不能提供正确的方子出来,非但要收回那一千两银子,还要追究咱家的过错。你想,这个损失,不是咱们小门小户能赔偿得起的。” “后来我不是让人给你带消息去了吗?那香胰子是少了一样配料,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这话不提还好,一说出口,孙氏就好像瞬间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就是这个消息,所以,所以才惹下后面的祸事来。” 挽云的心忍不住“咯噔”提了起来:“还有什么祸事?这祸事难道还不够大?你又做了什么?” 孙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我还能做什么?我自然是喜滋滋地将你的话告诉了京华斋的掌柜,然后他派人跟踪了花千树的人,寻到了另一种配料。” “谢家过河拆桥又反悔了?” “不是,是那个方子是假的,我们上了她们的当了!” “不错,方子就是假的。”窗外有人凉凉地道,带着幸灾乐祸。 挽云脸上的血色“唰”的就消失了,颤着声音:“九,九歌郡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背后捣鬼的人 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凤九歌与花千树二人就站在门口,酒儿守在一旁,脸色也极是难看。 “你家老娘这一次惹了大祸了。”凤九歌又补了一句。 挽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是问老娘究竟惹了什么祸?还是问凤九歌与花千树如何会出现在自己院子里?哆嗦着嘴唇,一言不发。 孙氏见到花千树,更是因为心虚,一张青紫肿胀的脸瞬间憋得通红。 她勉强扯扯唇角,算作是笑脸:“花姨娘。” 凤九歌拽着花千树径直进屋,在中堂椅子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挽云就连后脊梁处都是渗凉的,似乎有阴风阵阵,偏生额头上却又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九歌郡主今日怎么有空来奴婢的院子里坐?” “自然是来为你家主持公道的。” 凤九歌也不遮遮掩掩,径直开门见山:“我听说你家出了变故,屋子里遭遇了劫匪,闯进去非但打砸了东西还伤了你的父母兄长,打折了你哥哥的一条腿。 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啊,这些人未免也太胆大妄为。更何况,你还是咱王府里的侍妾,这些人是不把七皇叔放在眼里么?简直岂有此理,本郡主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所以,今日听说你母亲登门,这不就立即过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本郡主,我一定给你家做主。” 挽云勉强笑笑,仍旧意图遮掩:“一点邻里纠纷而已,怎敢惊动您?” 花千树轻哼一声:“挽云姨娘怕是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此事若是没有九歌郡主出面,你家里人的小命怕是难保。” 孙氏“噗通”一声就给九歌跪下了:“郡主开恩,是妇人我一时糊涂,恳请郡主大人出手相救。” 挽云此时的心也瞬间沉入谷底,方信花千树这不是危言耸听,咬着牙根沉声问:“那方子怎么了?” 孙氏支支吾吾,羞于出口,花千树叹气道:“那就由我来说吧,前两日,谢家觉察方子有错误,便再次寻上你母亲,让她务必探听清楚具体的制作方法。并且寻人到我的铺子里寻衅,谎称因为用我们的香胰子导致皮肤受损,就是想借此令我们自己乱了阵脚,好露出破绽。 我们将计就计,谎称配料不全,故意引蛇出洞,放出了风声。谢家果真差人跟踪店铺掌柜,从我们的人手里花高价买了一批特殊的东西。 这种东西最大的作用,就是混合进制作香胰子所用的火碱里,会产生剧烈的变化,稍有不慎,还有可能造成爆炸。” 挽云踉跄后退一步,花容失色:“爆炸?!” “不错,”花千树点头:“不过我们不愿意伤及无辜,所以在配比上面降低了含量,谢家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事故与人员伤亡。不过是毁了半个作坊。 谢家以为受了你母亲愚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才会派人闯进你家,一通打砸,你父亲和哥哥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原来,你们真的是故意的。” 凤九歌轻哼一声:“你应当感谢我们手下留情,没有出人命官司,否则,你作为罪魁祸首,哪里还有命在?” 孙氏涕泪交加:“郡主大人,妇人是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开恩,妇人再也不敢了。谢家太嚣张跋扈,不仅打伤了我们一家人,还要讨回那一千两银子。可,可妇人总共也只落得三百两,怎么还啊?” 花千树微微一笑:“那你告诉我们,其余的七百两银子去了哪里了?” 孙氏忌惮地看了挽云一眼,支支吾吾半晌,不肯明说。 挽云焦急道:“究竟是谁,你倒是明说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不是她?” 孙氏这才吞吞吐吐道:“是严嬷嬷。” “严嬷嬷?”除了挽云,众人都有些诧异。 “那一日我来寻挽云商议此事,她坚决不肯,我就出了霓裳馆,被严嬷嬷拦住了,说要跟我商讨一笔生意,就是因为此事。她说她能得到香胰子的制作方法,愿意与我合作。” “严婆子怎么会知道此事?”花千树随口问道。 挽云猛然将脸扭向一旁的酒儿,酒儿瑟缩了一下双肩,目光游离,显然心中有鬼。 “姨娘,我,我” 挽云上前,毫不客气,抡起巴掌,狠狠地甩下去。 酒儿身子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上,唇角流血,不敢再辩解。 “当初你吃里扒外,串通了晴雨来算计我,我就不应当一时心慈手软饶了你。这才令你不知悔改,竟然又跑到严婆子那里邀功去,简直害死我了!” 挽云指着酒儿便破口大骂,气得身子直打颤,犹自不解气,上前踹了两脚。 酒儿面如土色,捂着红肿的脸颊,蜷缩在地上,哀声央求:“姨娘饶命,饶命,是奴婢不知道轻重,多了两句嘴,我可真的不知道严嬷嬷会动这样的心思。” “不知道?”挽云紧咬着牙根:“当你家主子我傻是不是?感情这些日子我提心吊胆的,你一直在看笑话呢?” 越说越恼,又上前拽着酒儿的头发,狠狠地扇了两个巴掌。 酒儿的嘴里就像是含了两个大红枣,说话讨饶都不利落了。 凤九歌看不下去,不耐烦地道:“想教训她,回头自己关上门慢慢打。” 挽云不得不收了手,又转身埋怨自家老娘:“你也不想想,这事若是好事,那严婆子早就自己寻上京华斋独吞这一千两银子,怎肯让你分一杯羹去?她都能将事情看得透澈,不愿授人以柄。你却一时贪财,浑然不觉得这是一场祸事,所以今日才替人受过,挨了这一顿打,也是活该。”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不要埋怨了。”孙氏愁眉苦脸地道:“是妇人愚蠢,花姨娘,九歌郡主,求您给指点一条明路吧?” 凤九歌“呵呵”一笑:“保命还不简单,一会儿本郡主便去衙门里告状,告你与京华斋相互勾结,窃取我的机密,将你送去牢里,那里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人保护,一天两顿饭食,兴许还会送你一对手链脚链,想住多久住多久。” 挽云此时心里是百感交集,刚刚高兴了几天,便瞬间坠入谷底里。懊恼,怨恨,愤怒,令她几乎忍不住当场发作。 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央求凤九歌:“郡主,是我母亲糊涂,恳请郡主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能报官啊。” “没有别的办法,”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道:“谢家一手遮天,就连王爷怕是都要忍让三分。要想活命,自己找严嬷嬷追回银子,还给人家京华斋。”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旧情难忘 “我也想啊,”孙氏愁眉苦脸地摊摊手:“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我的意思,便是砸锅卖铁也要还给京华斋这一千两银子,可是他们不肯,要挟我必须以正确的方子交换,严嬷嬷也不肯吐出到手的银两。更遑论是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就跟风箱里的老鼠一般,两头受气。” “你这是活该!”挽云终于忍不住发作出来:“一天到晚,你就只认钱财,唯利是图,今日这一顿打,纯粹就是报应!” “闺女,你说这话可是要天打雷劈啊,哪能这样诅咒自家老娘?我落得这样田地,还不是因为你没出息,就连这么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 挽云泪珠子顿时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你怎么就不怪我哥哥不争气,每天花天酒地,游手好闲呢?我这个女儿在你心里算什么?为了替他还赌债,卖了女儿,为了让他吃喝嫖赌,成日从我这里压榨油水,不管不顾我的死活。” 一股脑将心里憋闷的苦楚发作出来,越说越伤心,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凤九歌嘴巴硬,但是看着挽云这样,又觉得有可怜之处。不耐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反正你老娘也已经受到了教训,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不过严婆子那里,饶不得,到时候你老娘还是要出面做个人证,京华斋两次三番背后捣鬼,肯定不能让他们得意了去。” 挽云心中略一权衡,委实也无可奈何。更何况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严婆子肯定是在霓裳馆里呆不下去了,也不怕得罪她,便立即点头应了下来。 严婆子消息灵通,早就得知孙氏进了霓裳馆,唯恐事情败露,一颗心早就提了起来,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焦躁而又害怕。 凤九歌的手段她自然是知道的,自己得罪了她,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 她懊恼,后悔,后怕,担忧,许多情绪一起涌上来,令她愈加心惊,坐卧不宁。 当初自己真的不应当一时脑热,寻孙氏应下这笔交易。 一是因为贪财,二是因为,与花千树的过节。 她眼见花千树与凤九歌走动密切,唯恐再一飞冲天,将来真的有了本事。那么自己在这霓裳馆里,可就没有一席之地了。 所以,她绝对见不得花千树的好。 虽说,花千树对于香胰子的制作把控得严格,外人不能出入,但是,她能看到运送材料的车在后院附近进出! 只要自己能摸清每日里运送的原材料,掌柜的不是也承诺说要给一千两银子吗? 一千两对于她而言,无疑就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而且,自己从未靠近作坊,花千树与凤九歌也怀疑不到自己头上。 她计较一定,就开始留心那些进出的推车,有意无意地上前搭讪,趁着伙计不留心,查探里面的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来二去,还真的让她摸了一个七七八八。 方子递出去,京华斋果真信守承诺,给了孙氏一千两银子,按照两人的约定,她分了一多半。 紧跟着,花千树的铺子出了事情,这令她心里甭提多得意了,走路带风,很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 可惜,好景不长,孙氏很快就寻到她,愁眉苦脸地讨要那一多半银子。 她是燕口夺泥,佛像剥金的主,到了手里的银子怎么可能再吐出去? 她立即一口否决了,并且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查找出原因所在。 寻人去铺子里生事,这是她的主意,让挽云出面谎称面部溃烂,也是她从中作梗。 结果,自己就一步步中了花千树的圈套。 挽云消息闭塞,并不知道,她却是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京华斋的手工作坊里出了事故。 思前想后,越想越怕,她最终一咬牙,决定带着积蓄远走高飞,携银私逃。 计较一定,便立即收拾了细软,想要溜出去。 一开门,就被凤九歌与花千树堵住了去路,冲着她笑得极凉。 她双腿一软,立即跌坐在了地上。 凤九歌一个字也不多说,冲着身后侍卫招手:“给我将她捆起来,送去京兆尹衙门,状告她勾结京华斋,窃取机密。” 侍卫领命,上前就将严婆子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 严婆子在地上瘫成一滩烂泥,被侍卫狠狠地一脚踹下去,方才乖乖地站起来。 “走!” 凤九歌小手一挥,当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意气风发。 刚出了霓裳馆的门,就被夜放挡住了去路。 夜放负手而立,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眸中带着一点责怪之意。 然后才扭脸对凤九歌道:“将这婆子交给我处置。” 凤九歌欢喜地上前,一把拽住夜放的袖子,兴奋地道:“你可知道,这婆子竟然吃里扒外,串通了京华斋害我和千树。现在被我们使计捉了出来,必须要将她送官,让那谢家好看!” “我知道。”夜放淡然道:“你哥哥已经与我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严惩不贷。” “那京华斋呢?”凤九歌歪着头:“我要让他们必须当着百姓的面,向我和千树姐姐负荆请罪!” 夜放摇摇头:“我会差人去跟掌柜的交涉此事。” “难道不报官吗?必须要让他们吃官司,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就饶了他们?”凤九歌轻哼一声,不依不饶地道。 “一点小事,私了即可,不要声张了。”夜放劝说道。 “什么?小事?”凤九歌立即恼了,一把甩开他的袖子,后退两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背后阴我呢。她谢家明明知道,这香胰子是本郡主的生意,他横插一杠子也就罢了,还一再背后搞小动作,这纯粹就是不将王府和侯府放在眼里。怎么可以这样不了了之?必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本王心里自然有数。”夜放霸道地一句话堵了回去。 凤九歌嘟着嘴,小脸都憋得通红,一直气鼓鼓地望着夜放,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就因为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旧情难忘,所以一再地维护着她!就连她的人你都偏袒!” 这话一出口,夜放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一时间乌云密布,脸上犹如有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彰显着即将大雨倾盆的狂躁与压抑。眸中滴水成冰,寒气沉沉,就连唇角处都是积蕴的怒气。 女人?旧情难忘? 她是谁?她跟夜放是什么关系? 九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夜放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就像是心里的一根刺,被突然碰触,刺痛了某处最为柔软的地方。 是曾经的恋人吗?一直令夜放念念不忘的,令九歌这位未来的王妃心存芥蒂的,也是两人之间不能碰触的。 自己曾经跟了他三年,竟然对于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般。 不知道有凤九歌的存在,不知道他的心里还曾经住了别的女人。 而自己,则是最为自作多情的笑话。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认错人了 花千树从来没有见过夜放这样的反应,一时间都有些吓住了。而凤九歌话音一落,自己也后悔了,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身子。 “滚!” 夜放自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个字。 凤九歌素来怕他,不敢再顶嘴,但是又不甘心,杵在原地不动。 花千树悄悄地拽拽她。她瞬间泪盈于眶,倔强地冲着夜放扬起小脸,仍旧不肯退让。 夜放握起双拳,再三隐忍,收敛了浑身怒气:“本王说会给你一个交代,就不会食言。” 好歹算是在哄她,退让了一步。凤九歌这才见好就收,抹一把眼睛:“我去告诉老太妃,你欺负我!” 一扭身,便跑开了。 花千树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杵在夜放跟前,有点尴尬。 只觉得,这夜放简直太过分! 暂且不理论谢家一事的处置方法谁对谁错。单纯就事论事,九歌是她即将过门的王妃,他却因为别的女人就对着她大发雷霆。 换做是谁,也受不得这种委屈。 换做她花千树,也一定破罐子破摔,直接将他夜放丢了。 夜放沉声吩咐身后侍卫:“先将她暂时关押起来。” 侍卫领命,将严婆子押下去,只剩下了花千树与他。 “如今还不是与谢家针锋相对,逞一时之气的时候。”夜放突然沉声解释道。 花千树低垂下头,感受得到他灼灼的目光,烧灼着她后颈的肌肤:“七皇叔您总是会有自己的道理,您只消向着九歌郡主解释清楚便好。” 我已经将自己当做局外人了,不敢当家作主。 夜放突然就轻声笑了,虽然极轻,就像是羽毛轻浮在水面,花千树仍旧感觉到了。 毕竟,寒冬里的一点暖阳就会令人感觉到温暖。 “你好像在吃醋,说话的口气都酸溜溜的。” “吃谁的醋?”花千树几乎是脱口而出,又聪明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是九歌还是那个女人? 或者两者兼有? 夜放伸手便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扬起脸来,望向他。 他唇角的笑意仍旧还在,并没有因为自己适才不知死活的问话而消散。 “本王自然是希望,你谁的醋都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与吟风,鸾影,凤檀,还有九歌全都好做一处,一团和气,甚至还将本王往别处推。难道,你就不介意本王宠爱她们吗?” 夜放的问话有些像是玩笑,但是更多的,是一本正经。 花千树干笑着勾勾唇角:“我若是介意,有用吗?像九歌郡主适才那般吃味,你会不会也凶巴巴地让我滚?” 夜放的手一僵:“难怪凤楚狂说你的嘴巴臭,说话噎死人。” 就知道这厮在背后没少说自己坏话,这两天喷嚏打得多,都以为自己得了伤寒了。 花千树不知死活地又添了一句:“只是实话实说,您适才对待九歌的确太凶,很吓人。” “你是在劝本王对待别的女人要温柔?本王能忍住不对你发脾气已经是极限。” 他的脸色又冷不丁地沉下来,这喜怒无常的脾气,令花千树真的捉摸不透。 “九歌不是别人。” 夜放的手放下来,有些无奈:“你这个样子真的不讨人喜欢,本王时时刻刻都有一巴掌拍扁你的冲动。” 花千树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姐姐!” 身后突然有惊慌的声音,是花千依从霓裳馆里飞奔而出,站在花千树身后,止步不前,抬脸望向夜放,带着胆怯,还有一抹讶然。 夜放收敛了身上所有异样的情绪,清冷地瞥了她一眼。 “是你?”花千依怯生生地开口,带着不确定,欲言又止。 夜放依旧面无表情,只硬邦邦地甩出几个字:“你认错人了。” 花千依被吓得立即噤了声。 夜放又深深地望了花千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英挺的背影犹如一株劲松。 “千依,你怎么来了?”花千树随口问道。 “她们说王爷在发火,我不放心姐姐,所以跑出来看看。”花千依慌乱地移回目光:“姐姐,适才那人就是王爷吗?” 花千树点头:“是啊,你识得他?” 花千依疑惑地蹙了蹙眉头:“我觉得他很是熟悉,好像就是那夜里我遭遇追杀之时,出手营救过我的人。可是他说我认错人了。” 夜放营救花千依?怎么可能?前一阵子,他不是说南下办事,处理生意去了吗?怎么能这样巧,巧遇到花千依,并且出手搭救。 他向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她漫不经心地道:“你应当就是认错人了吧?” 花千依自己也不确定起来:“也有可能,毕竟当时黑灯瞎火,眉眼看不清楚。” 花千树拍拍她的手:“没事了,回吧。” “那,那个严婆子最后是如何处置呢?”花千依出声询问道:“还有那挽云姨娘,就这样便宜了她吗?” 花千树叹了一口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真就像是花千树所言,最终,严婆子受了教训,被赶出王府,除了京华斋的掌柜,带着许多金银与脂粉登门向着凤九歌赔礼道歉,事情真的就像是不了了之了。 京华斋依旧开门做生意,与花千树的店铺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应当是有了什么约定,所以京华斋不敢再涉猎香胰子的制售。 而挽云大抵是因为家人遭受了谢家的毒打,境况已经十分凄惨,跑去老太妃那里跪了半晌请罪,将所有的过错全都一股脑地推到了严婆子的身上,涕泪俱下地忏悔求饶。老太妃训斥过之后,没有降罪于她。 挽云从自认为受宠的云端一下子跌落下来,将这些事情全都怪罪于花千树与自家不争气的老娘,独自消沉几日之后,又将怒火全都发到酒儿的身上,认定她是罪魁祸首,将她降为粗使丫头不说,还每日里想着办法地刁难她。 酒儿卖主求荣,整个霓裳馆里没有人可怜她,也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凤九歌对此满腹牢骚。对于她而言,谢家赔罪带来的那些金银不过是粪土,浑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暗中赌了一口气而已。这种解决方法好像有点太便宜京华斋了,帮凶挽云也继续逍遥法外,她不甘心。 尤其是夜放对于此事的处理方法,令她心里颇不服气。 可能是老太妃将她劝说住了,也可能是凤楚狂在她跟前说了好话,凤九歌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也许多时日不再搭理七皇叔,见到他就躲得远远的。 花千树觉得,这真的不是凤九歌的风格。这个小丫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不了了之? 果真,这个小魔女不是好招惹的,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善罢甘休?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纳妾 几日后,老太妃差了跟前的梁嬷嬷过来传话,将鸾影与凤檀叫去院子里。一直待到日头落山方才回来,满脸喜气。尤其是鸾影,一改平日里的低眉顺眼,走路的时候,裙摆上面都带了风声。 两人有说有笑,显然是有喜事。 挽云已经好奇了半晌,立即上前迫不及待地打听,老太妃传二人过去有何用意。 凤檀也不隐瞒,痛快地道:“老太妃得了一块上好沉香木,想打造一架炕屏,寻了几个喜欢的花样,欲寻几位擅长女红的闺阁女子进府,比试一下手艺,选取手艺佳者帮她完成那花样的绣制。让我们二人帮着张罗张罗。” 凤檀这样一说,花千树就立即醒过味儿来,正所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太妃制作炕屏是假,想为七皇叔再选几房侍妾是真吧? 但凡擅长女红者,第一,性子稳当娴静,有耐性,有恒心,其二,要心灵手巧,二者缺一不可。 选人选贤,老太妃目光如炬,若是刺绣手艺能在众人当中脱颖而出,而相貌又端庄秀丽,她老人家一定毫不犹豫地替七皇叔纳入囊中。 只不过,这绣花是一个慢活,不可能在现场比试,若是姑娘们全都带着成品参赛,又难免有拿着别人的手艺欺世盗名的嫌疑。 不仅是花千树这样猜测,挽云也当即醒过味来:“老太妃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档子事情来?需要炕屏,直接将样子交到绣庄里,选个手艺好的绣娘不就可以了,姜还是老的辣,这手艺岂是学了几年的小丫头们就能赶超的?” 吟风撇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非要明知故问。” 挽云就立即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鸾影与凤檀虽然也有这一方面的顾虑,但是老太妃唯独挑中了她们二人负责宴会比试一事,说明老太妃对自己还是蛮器重的。心里沾沾自喜,多少冲淡了这种危机。 两人自顾商议去了,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花千树突然想起了凤九歌。 她作为王府未来的王妃人选,那是夜放明媒正娶的妻子,夜放是否纳妾,老太妃不是应当顾虑一下她的感受吗? 这王妃还没有进门,先纳了一院子姹紫嫣红的女人争风吃醋,而且老太妃还要鼓动着这群女人为夜放诞下子嗣。 凤楚狂这个做哥哥的,怎么都不为自己妹妹撑腰?侯府怎么就这么好说话? 刚刚与夜放闹了别扭,夜放回头就来这么一出,九歌心里一定不好受。 晚间的时候,九歌来听花千树说书,花千树哪里还有心情,借口嗓子不舒服,将九歌拽进了自己房间里。 她拉着九歌在自己面前坐下,端详两眼,一本正经地问:“你还在生七皇叔的气?” 九歌眨眨眼睛:“没有啊,气已经消了。” 花千树笑着道:“这就好,既然不生气,那就多往星辰园走动走动。” 九歌撇撇嘴:“我又不想死,谁稀罕那块棺材板?看见他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花千树笑着调侃:“你以后是要嫁进王府,与他朝夕相对一辈子的,这棺材板不稀罕也要稀罕,切莫一时置气,被人趁虚而入。” “你今天有点怪。”九歌歪头疑惑地打量她:“你究竟想说什么便直说吧。” 花千树也不藏着掖着:“老太妃过些时日要在王府举办一场刺绣比赛,你应当是知道的吧?” “知道啊。老太妃与我说起过。” “那,那老太妃是什么用意你知道吗?”花千树试探道。 九歌呲牙一笑:“当然知道,是我撺掇的。” 花千树不由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你被气傻了?” “他夜放敢骂我,对我恶声恶气的不说,还轻易饶了那京华斋,跟我对着干,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自然是要整一堆女人过来膈应他,最好是烦得他焦头烂额最好。所以,老太妃催我跟他成亲,我就祸水东引,说自己太小,暂时不能婚配,撺掇老太妃多给他纳几房妾室开枝散叶,你说我贤惠不?” “你个傻丫头,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那是如鱼得水,求之不得,你怎么还紧着张罗。”花千树无语道:“你这分明是在给自己引狼入室!” “对于我那风流哥哥或许如此,可对于七皇叔而言,那就未必了。他有洁癖,不喜欢女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是谁告诉你的?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轻信这么不靠谱的事情?”花千树轻嗤一声,一百个不相信。 “是真的。”凤九歌言之凿凿地道:“你不是也知道吗,七皇叔对于霓裳馆里的这几个女人只是逢场作戏,敷衍给老太妃看而已,其实从来没有碰过她们。” 看来凤楚狂对于她倒是并没有隐瞒。 “或许只是因为她们出身教坊司,七皇叔他没有兴趣罢了。万一,老太妃从那些贵女当中挑选出几个出挑的,七皇叔看对了眼,你想哭都来不及了!” 凤九歌撇撇嘴:“本郡主一向宽宏大量,连男人都可以拱手相让。谁喜欢尽管牵走。” 花千树“哼”了一声:“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等以后你嫁进王府里来,跟一帮姬妾斗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就不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了。” 凤九歌探究地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嘿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七皇叔?上次我就发现你们两个人之间很不对劲儿,尤其是七皇叔看你的目光,好像早有奸、情一般。你是不是吃醋了?” 花千树顿时一噎。这话将她直接问愣了。 喜欢吗? 喜欢! 前世里,因为柳江权错误的引导,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感情,执拗地认为,自己对于夜放只有刻骨的仇恨,断然不可能喜欢上他。 而且夜放对她的爱过于地霸道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令她无限地扩大这份逆反,万分抵触。 而实际上呢?两人朝夕相处,翻云覆雨的时候,她早就沉沦得彻底,习惯了夜放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霸道,迷恋上了他的眉眼,他的深情,他的味道,融合进了骨子里,密不可分。 直到夜幕青狞笑着告诉她,夜放已经万箭攒心,死在柳江权的手中,她的心顿时便被撕得粉碎,骨子与血液里,对夜放积蕴的情愫突然抽离,瞬间,身子就被掏空了,空空如也。 重生一世,再见夜放。 首先,自己方才有了灵魂,整个人被充实,有了生气。 继而,铺天盖地涌上心尖的,是对夜放的愧疚,永远也难以释怀的负罪感。 这一世,是自己欠他的,她不愿意重蹈覆辙,再给夜放带来杀身之祸,所以,避之唯恐不及。 其实,天才知道,自己每次见到他的时候,心里的暗潮涌动,雀跃欢欣,就连身体里的血液都在沸腾。 爱而不得,爱而不能。 自己这一生,就是要赎罪,要复仇。儿女情长,前世三年,已经被自己挥霍殆尽。 喜欢他,只是上苍给自己的另一种折磨与煎熬。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凤九歌是雇来的? 花千树心里纠结,面上就情不自禁带了凄苦之色。 九歌看在眼里,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被我说对了吧?”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辩解:“我与七皇叔压根就不可能。我这侍妾也不过是老太妃当初可怜我,给我的一个名分罢了。” “怎么就不可能?”九歌一本正经:“做人要有理想有追求!你直接霸王硬上弓,生米直接煮成熟饭不就名副其实了?然后再使一把劲儿,给他生个小世子,官升三级,就成了七皇妃,人生方才圆满。” 对七皇叔霸王硬上弓,我也要有那个本事! 花千树“噗嗤”一笑:“我做了七皇妃,你做什么?” 凤九歌扭脸看一眼窗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花千树撩撩眼皮,丝毫不以为意。 “我压根就不喜欢七皇叔。一看到他就像是被老夫子盯着背书那种感觉,更不想嫁他。” 花千树同情地摸摸她的头:“没想到你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不能做主自己的亲事。可怜的娃,那你后半生可有的受了。” “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凤九歌往前探了探身子:“其实,我答应做王府的世子妃,是因为我得了七皇叔五千两银子。” “啥?”花千树瞠目:“五千两银子你就将自己给卖了?九歌郡主啊,你侯府这是有多穷?” “实话跟你说了就是,七皇叔老大不小了,老太妃每天都在给他张罗亲事,他实在是不堪其扰,就给了我五千两银子,让我陪他演戏。” “演戏?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的亲事是假的?” “我们只是适当的让老太妃误会而已,就连亲事都还没有提起过。七皇叔说我年纪还小,有推脱的借口,等过两年我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立即一拍两散。 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他的银子,就一直这样瞒着老太妃。不过,后来银子花光了,我想想有点吃亏,就偷偷地撺掇老太妃插手安排那些侍妾们勾引他,这样他就没时间管我了。谁知道他竟然那么狠,我不过是闯了一点小祸,他就直接将我送回了边关。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逃出来。” 花千树听完这些来龙去脉,心竟然无耻地抑制不住,有那么一丝一缕的欢喜。 自从凤九歌来了之后,她每次见到夜放,都有一种觊觎别人家宝贝的罪恶感。假如九歌与夜放只是逢场作戏,那么,自己也就如释重负,这份偷偷的喜欢,可以坦然一点了。 凤九歌咽下唾沫,望着花千树,极其认真地道:“假如,你真的喜欢七皇叔,就千万别跟我客气,只管放手去勾引他,迷得他五迷三道,非你不娶,你非他不嫁。然后,我就可以捉奸在床,一哭二闹三上吊,再勒索他五千两银子,弥补我的名誉损失,还有受伤的心灵。然后老太妃也心里有愧,一定会想方设法再补偿我的。” 她自顾盘算,越想越完美,眉飞色舞。 花千树不得不打断她的话:“你让我与你合谋,玩仙人跳,谋害自家夫君,好像有点不太地道吧?” “什么叫仙人跳?”凤九歌一向谦虚好学,不耻下问。 花千树便将这种坑人把戏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核桃直接破门而入:“姨娘,挽云姨娘又欺负千依姑娘了!冤枉她偷了她的牡丹点翠簪子。” “简直岂有此理!”花千树“噌”地站起身子:“上次的账还没有跟她清算呢,她竟然还这般嚣张。” 直接怒气冲冲地冲出去。 今天晚上花千树没有说书,大家伙围坐在一处,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 好巧不巧,挽云与花千依坐得有点近。 挽云起身想走的时候,一摸发髻,发现自己头上的点翠簪子竟然不见了。 这只簪子就是上次夜放赏赐的一套头面,她时常戴在头上醒目处,在霓裳馆里炫耀,自己视若珍宝。 丢了可不得了,这一套也就配不齐了。 她立即命丫头提着灯笼在附近找。因为这一晚上并未四处走动,应当是不会丢到别处去。 可是翻找了一通,周边全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 她就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花千依。 花千树与九歌赶到的时候,挽云正在极为尖酸刻薄地数落:“今儿夜里就只有你坐在我的跟前,别人都没往跟前凑。这簪子若是掉了,那不能掉进石头缝里,肯定是被你捡起来昧下了。” 花千依涨得脸通红,偏生又没有伶牙俐齿,只委屈得眼泪汪汪:“我也只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并没有往你跟前凑过,也未见你的簪子。即便是捡了,也一定还给你,昧下来做什么,又不能戴。” “那簪子乃是王爷赏赐给我的,多少人眼红着呢。谁知道你有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否则死皮赖脸地住在这姨娘的院子里算是怎么一回儿事?上次听说王爷就在霓裳馆门口,立即一阵风一样急乎乎地跑出去,不就是为了勾引王爷,引起他的注意吗?” “你胡说八道!”花千依急得直接哭出声来:“你怎么把人想得这么龌龊!” “她自己是怎样的人,自然就以什么样的肚肠衡量别人。”花千树一声冷笑:“她自己手脚不干净,喜欢贪图这些小便宜,所以也会这样冤枉你。我将门出来的女儿,还不至于将一支点翠簪子看在眼里。” “少拿将门吓唬我,那是你们过去的荣光。”挽云笃定地道:“那发簪适才还在我的头上呢,就一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不是她还能有谁?” 花千依见到花千树,顿时委屈得泪花直坠:“我没有,真的没有。姐姐还有几位姨娘们送我一盒子的首饰我都没有戴过,怎么会稀罕一支簪子?你若是不信的话,尽管搜身就是,反正我一直坐在这里就没有四处走动。” “凭什么让她搜身?”花千树轻哼一声:“官府搜查还要有个签文呢,就凭她一句话,也太给她脸了。” 身边众人也纷纷劝说,自然谁也不信花千依会手脚不干净。 “这是心虚了吧?”挽云阴阳怪气地道。 花千依又羞又恼,一把拽开腰间系着的丝绦:“搜便搜,我自己解开衣服抖落给你看,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 花千树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就听“啪”的一声,有东西掉落地上的响动。 挽云跟前的小丫头伸过灯笼一看,躺在地上的,可不就是适才挽云丢了的那枚点翠簪子? 一时间,众人全都愣住了。 谁也不相信,尤其还是花千依主动提出搜身,怎么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起干戈 挽云上前,捡起地上的簪子,讥讽一笑:“好一个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的真好听啊。就是不知道,这赃物都翻出来了,你怎么解释呢?” 花千依呆若木鸡,傻愣愣地摇头:“怎么会在我的身上呢?不可能的?我真的没有捡。” “就怕不是捡是偷吧?”挽云阴阳怪气地道。 花千树也一时语结,不知道应当如何反驳。 花千依恍然,抬手一指挽云跟前的酒儿:“是你,适才你四处翻找的时候,撞到了我身上。” 这一幕,大家也是亲眼见的,酒儿提着灯笼闷头翻找,结果一头撞到了花千依的身上。当时大家谁也没有往心里去。 酒儿一脸莫名其妙,慌忙申辩:“适才我是不小心撞到了姑娘,可是也不能说明,是我栽赃您。千依姑娘,这说话可要有凭有据,不能胡乱诬赖好人啊!” 挽云嘲讽道:“你们姐妹还真有一套,这赃物都搜出来了,竟然还能贼喊捉贼,反咬一口。我们吃饱了撑的么?” “那可未必!”花千树也立即针锋相对:“按照挽云姨娘的为人来说,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 挽云也立即就急了:“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妹妹偷了我的东西,承认了就好,我又没说把她怎么着。你们还有理了,反过来指责我?” 花千树怎么可能任由她诬赖千依?两人唇枪舌战,一时间剑拔弩张。 花千依一把抱住花千树的腰:“姐姐算了算了,就算是我不好,捡了她的簪子吧?公道自在人心,她愿意怎样说就怎样说,让我赔罪我就赔罪。” 她越是忍气吞声,花千树心里就越是不得劲儿。花千依苦苦相劝,众人也上前拦着。 这种事情大家谁也不好插手,就连凤九歌也说不得话,毕竟,那簪子是真的在花千依身上掉下来的。可是,大家又一致地全都认为,花千依十成十是冤枉的。 首先是花千依主动提出的搜身,其次,是挽云素来喜欢作妖的性格。 大家不敢明说,只是话中有话地劝说花千树。 挽云气得是七窍生烟,一直得理不饶人地跳着脚叫嚣。 整个霓裳馆里乱作一团。 突然,“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众人全都愣住了, 花千依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挽云姨娘,适才就算是我不对,这一个耳光算作赔罪。姐姐,我们也不要争了,千万不要因为我生出什么事端,让老太妃怪罪你。妹妹我一点也不委屈。” 她倔强地扬起下巴,眸子里溢满了热泪,令花千树心疼得一把抱住她,满腹愧疚,暗恨自己没用。 花千依紧紧地搂着花千树:“姐姐,我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可以依靠了,只有你好,妹妹才能安稳。你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花千树将手缓缓攥紧,看了一眼仍旧一脸嚣张的挽云,紧咬着牙根:“好,算了,算了。” 挽云终于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犹自骂骂咧咧地回了。酒儿有些古怪地看了花千依一眼,慌忙追上去。 众人劝慰几句,也都散了。 凤九歌冲着二人阴险一笑:“我哥哥上次在天桥上不是教育过我们吗,切莫争一时长短,君子报仇,偷鸡摸狗。到时候,记得叫上我,这人我也早就看着不顺眼了,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知我者,九歌也。 花千树略带感激地冲着她点点头,凤九歌也转身回了侯府。 花千树心疼地抚摸着花千依半边红肿的脸:“你怎么就这么傻,打自己做什么?有姐姐在,总会给你讨回公道。” 花千依咬牙隐忍了许久,待到众人散尽,仅剩了姐妹二人,方才终于忍不住,崩溃哭出声来。 “我总不能让你一直照顾我,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累赘一般,什么都不能做,还一直惹是生非。挽云姨娘说的对,我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霓裳馆里?我一个曾经在妓馆里待过那么久的人,谁会相信我是清白的?若非是碍于姐姐的面子,唾沫星子都要将我淹死了。” “这是谁说的?你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别人又怎么可能高看你一眼?”花千树嗔道。 花千依泪落如雨,哭得泣不成声:“我能做什么?爹娘大哥全都惨死在我面前,我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为他们报仇雪恨。屈辱地苟活于世,需要姐姐救我,还要给你抹黑,拖累你被别人嘲讽冷眼。我曾经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拼命活下来,要亲手杀了柳江权那个畜生,给爹娘报仇。可是你看我现在,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别说了,千依。”她的一席话令花千树一直以来努力压抑与忽略的愧疚与怨恨瞬间一起涌上心头:“是我没用,这都应当是我这个姐姐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花千依泣声道:“不是的,我原本进了王府,见到姐姐锦衣玉食,我也曾经在心里有过一阵埋怨,怪姐姐你只顾自己安逸,将爹娘的仇放在了脑后,更不曾担心过我的死活。可是,逐渐我才发现,姐姐一步步走过来,其实比我还要艰辛许多。 这几日里,我想了很多,越想越难受,心里惭愧懊悔,恼恨自己一点用也没有,作为女儿,父母兄长惨死,就连坟前都没有上过一炷香,妄为人女。” 这话同样也一针针扎在花千树的心里,自己其实又何尝不是这样?当初老太妃承诺,要供奉自己父母的牌位,自己直到现在,父母埋葬何处?灵位供奉在什么地方,竟然都不知道。 自己天天费心在这霓裳馆的尔虞我诈里,因为夜放对待自己的态度患得患失,还不如花千依这般有心!父母坟前连一柱清香都没有上,头也没有磕一个,自己又算是什么女儿? 花千树缓缓地摩挲着她的秀发,柔声地劝慰:“放心,父母的仇姐姐一定会报!我也发誓,柳江权总有一日会死在我的手中,我更要提着她夜幕青的头,去祭奠咱们父母兄长。” 花千依双目红肿,坚定地盯着花千树,一字一顿道:“姐姐,报仇也算是我的一份!她夜幕青加诸在我的身上的耻辱我要亲自讨回来,我也一定要让仇人粉身碎骨,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与狗同眠 转过两日,是端午节,老太妃差人给每位姨娘都送来一壶雄黄酒,勾起了吟风与花千树这种好酒之人的馋虫。 花千树掏了腰包,置办了一桌酒席,邀请凤九歌,吟风等人全都到自家院子里吃酒行酒令,闹腾到夜半,方才都在丫鬟的搀扶下醉醺醺地散了。 挽云与她格格不入,自然不好意思登门吃酒,自己闷在屋子里,觉得被孤立,又感怀自己身世,觉得自己受了家里拖累,方才落得这样凄凉,心里郁闷,将一壶雄黄酒喝了一个干净,酩酊大醉。 第二日大家因为醉酒,全都醒得晚,挽云院子里的酒儿慌张地四处敲门寻自家主子,大家才知道,挽云失踪了。 酒儿晨起时到挽云的房间伺候,床榻之上空荡荡的,人影没有一个。原本拴着的院门也被打开了门栓。 她害怕挽云昨夜里醉酒,再出什么意外,就叫上另一个丫头在院子里寻了一圈。 因为严婆子不在,院门没有落锁,拴着的门也被打开了,院门虚掩。 大家众口一词,就说挽云是醉酒之后,不一定跑去了哪里。 众人也不敢声张,惊动老太妃,只在霓裳馆附近转悠,四处搜寻。 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说挽云找到了。 负责打更的老头养了一条看家护院的狗,夜里就跟在他的身后四处转悠,给他壮胆。 可是昨夜里,那条狗犯懒,竟然窝在狗窝里,没有出来。仆从们晨起上工,也没个动静,不像往常那般,见人就讨好地摇着尾巴。 老头觉得诧异,就探身往狗窝里看了一眼,结果吓得立即就惊叫了起来。 老头稀罕自家这条狗,狗窝用破砖头垒得宽敞,窝里铺了厚厚一层稻草,清理得也干净。 今日,狗窝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是个女人。 背转身子,紧紧地搂着那条老狗,睡得正香。 而自家老狗显然也很享受,眯着眼睛,呼出的臭气就喷在女人的脸上。 老头一时间被吓愣了,就那样佝偻着身子,往里面瞧。 身后有许多仆从闻声赶过来,也探身往里看,一惊之后,啧啧称奇。 更有那嘴巴不干净的,说着不三不四的话,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这样大的动静,里面的一人一狗仍旧睡得香甜,没有醒过来。一探头,狗窝里扑鼻的酒气。 不仅是人,怕是那狗也醉了。否则怎么可能睡得这样死? 还是老头心善,一弯身钻进去,招呼身后的伙计:“搭把手,将人抬出去。” 有人往跟前凑了凑,不怀好意,存心是想多看点热闹,也多一点笑料。 老头将狗拽开,就露出女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来,唇角处的黑痣尤其醒目。 凑近狗窝的伙计一声惊呼:“这不是霓裳馆里的挽云主子吗?” 王府里的姨娘? 夜半三更的醉酒跑进狗窝里来,搂着一条老狗睡了一晚。 这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王爷那里可不好听。 有那聪明而又胆小的,静悄地抽身走了,不想多事。 也有人立即飞奔着到霓裳馆里报信。 这一折腾,挽云就迷迷瞪瞪地醒了酒,一睁眼,差点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只穿着一身中衣,睡在一堆稻草上也就罢了,跟前还围拢了许多的男人,围着自己指指点点。 身边还有一只猩红着眼睛流着垂涎的老狗,虎视眈眈地瞪着她。 “我,我这是在哪里?”她头疼欲裂,磕磕巴巴地问。 老头叹口气:“这是老汉搭的狗窝,您若是醒了,就赶紧出来吧。” “狗窝?我怎么会在这里?”挽云立即爆发出一声尖叫,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夜里喝得太多了。以至于她什么也记不起。 究竟是自己醉酒无状,跑来这狗窝里睡了一夜,还是有人算计自己?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酒儿,莫非是这个丫头受不了自己的打骂,怀恨在心,所以趁着自己醉酒,算计了自己? 第二个想起来的,就是花千树。两人积怨已深,花千树有足够的动机陷害自己。 第三个怀疑的,是凤九歌。自己前些日子,因为京华斋一事得罪了她,她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也正是这个小魔女的做事风格。 她来不及细细思索这些因果,脑子就懵了。 自己应当怎么办? 完了,全完了,这可不仅仅只是一桩丢人败兴的事情,这事情落到这群猥琐的伙计口里,还不知道会衍生出什么匪夷所思而又下流不堪的故事来,王爷一定会将自己嫌弃了一个彻底。 怕是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一群男人围拢在狗窝门口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浑然并不忌讳,只将挽云羞臊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老头轰赶看热闹的男人们:“散了吧,散了吧,有啥好看的?” 人群一阵哄笑,带着毫不留情的讥讽。 挽云一向嘴巴毒,尤其是对待花千树与花千依,多么难听的话都能编排出口。今日自己方才尝到了这种被针扎的滋味。恼羞成怒,钻出狗窝,分开众人,掩面跑回了霓裳馆。 花千树等人闻讯赶过来,也只看到了那只陪了挽云一夜的老狗,昨夜里的酒劲儿还没有醒,一脸的懵。 挽云在自己房间里寻死觅活地折腾了半天,老太妃就派跟前的梁嬷嬷过来了。说是皇家尼庵缺少一个添灯油的信女,老太妃让挽云过去暂住。 挽云自然明白老太妃的意思,她一向是注重名声,自己出了这样龌龊的事情,又被那么多人围观,闲言碎语,这府里一定是容不下的。 她满心的委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着梁嬷嬷申诉,诉说自己的冤屈,恳请老太妃做主,找出背后算计自己的凶手。 众人一致认为,她是在为自己醉酒无状推脱,分明是自己喝醉了酒,跑出去,犯下的事情,偏生要寻个别的借口。 “那条狗一定也被人灌了酒!”挽云信誓旦旦地道:“否则它怎么可能连个叫声也没有?” 梁嬷嬷无奈地叹口气:“老更头说怕是那狗吃了你吐的秽物,方才醉得一塌糊涂。” “我昨夜里分明醉倒了,走路都费力,怎么可能跑出去呢?” “酒儿那丫头说,她们夜里都栓了门的,外人进不来,只能从里面打开门栓。” 挽云抬手一指花千树,笃定地道:“她可以。前两日她妹妹偷了我的簪子,被我发现,生了几句口角,所以她就怀恨在心,一直想要报复我。”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书生和女鬼 梁嬷嬷扭脸去看花千树。 花千树耸耸肩:“昨夜里我们都在吃酒,夜半方才散了。” 众人点头,证明她所言非虚。 凤九歌一揽花千树的肩膀:“我昨夜里吃多了,就睡在她的床上。” 凤九歌的话可是金口玉言,谁敢质疑? 挽云第一次感到这样孤立无援,所有的人望着她,竟然没有人为她求情,也没人相信她说的话。甚至于自己的丫头都一脸冷漠,说着不利于自己的供词。 她不敢指证凤九歌,否则,她可能会死得更惨。 自己算计了花千树许多次,而花千树只主动出手这一次,就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自己就已经万劫不复。 一阵的天旋地转,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霓裳馆,她即便是留下来,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众人唾弃的花千树,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征服了这个霓裳馆里的每一个人,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就连隔壁侯府的兄妹二人都偏向着她,被她所感染。 而自己,早已经是四面楚歌。 挽云被送走了,整个霓裳馆里安静下来。 天气真正地热起来,晚间的时候,大家仍旧喜欢坐在园子里闲聊,一片欢声笑语,祥和而又安宁。 花千树得了许多话本,心情上来,还会眉飞色舞地讲给大家听。经常带着调侃,妙语连珠,将大家逗得捧腹大笑。 偶尔,怀了捉弄人的心思,就特意挑选那月黑风高的夜里,将极恐怖的鬼怪故事幽幽地讲得阴风阵阵。 一群小丫头缩着脖子,后脊梁处一层白毛细汗,却又忍不住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被吓得惊叫连连,夜里连个茅厕都不敢去,必然呼朋引伴,还难免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可讲到紧要处,塞了耳朵便心眼里痒得犹如鼠挠,只能向着花千树连声求饶,让她嘴下留情,将那恐怖处省略了去。 今日花千树讲的,也是个鬼怪故事,书生,荒庙,女鬼。 听调调,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缠绵爱情。 这种故事极受情窦初开的小丫头们喜欢,瞪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都能闪烁出星星来。 花千树咽下一口唾沫,沉着声音,就给大家带来了紧张的气氛。 “书生手里捧着书卷,就见案上烛火摇曳,地上的影子忽长忽短,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吹来的凉风,令人无端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吱呦一声,门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了,门外月光流泻一地,门口处俏生生地立着一位眉目含情的姑娘。 地上光秃秃的,连个影子也没有,书生就知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会有什么良家妇女,分明是孤魂野鬼前来作祟,吸取自己的阳气修行白骨。 书生坐怀不乱,那女子不请自来,轻移莲步,径直走进庙里来,竟然就没羞没臊地对着书生宽衣解带。” 小丫头们一起捂脸:“羞死人了,这妖精鬼怪的,果真就不知道个廉耻。” 花千树抿抿嘴,狡黠地眨眨眼睛,继续道:“书生不是好色之人,目不斜视,对着那女鬼一脸正气凛然:‘非礼勿视,姑娘请自重,这种术法对在下没有作用。’ 女鬼又向前走了两步,香风阵阵:‘你不看一眼,怎么知道没有用?我保证你看一眼就绝对移不开目光,而且迫不及待。’” 周围又是一片唾声:“没羞没臊。” 却一个个支楞起耳朵,热血沸腾,恨不能那书生立即抵挡不住诱惑,将那女鬼扑倒,大战三百回合。 “书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耐烦地轰赶那女鬼,女鬼只歪头嘻嘻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书生就立即束手就擒,饿虎扑食一般扒下了女鬼的衣服。你们猜,女鬼说了什么?” “以身相许,私定终身!” 花千树摇头不语。 “别卖关子,快些说!”众人连声催促。 花千树微微一笑,模仿着女鬼娇滴滴的声音:“我这衣服里藏的可都是今年会试的题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偷盗出来的,只卖纹银九两,你,确定,不看吗?” 吟风第一个“噗嗤”笑出声来,前俯后仰:“又乱扯!” 费心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瞬间消失殆尽,众人笑得花枝乱颤。 “快些讲正经的!”凤檀焦急地催促。 花千树抬手一指旁边的屋顶:“有男人偷听,那些羞人的情节还是忽略了去。” 众人扭脸,见凤楚狂正盘膝坐在屋顶上,听得津津有味,咂摸着嘴一迭声地催:“就当我不在,赶紧讲!说重点。” 凤檀与鸾影等人赶紧站起身来,向着凤楚狂福身行礼。 “女人家的故事你也偷听,简直没羞没臊。”花千树撇撇嘴。 “你见城中哪个说书馆像茅厕一般,标示男女了?”凤楚狂有点意犹未尽,嘬嘬牙,不耐烦地催:“快讲,正到关键时候呢,勾得心里痒痒。” 花千树“嘿嘿”一笑:“今日到此为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一片嘘声。 凤楚狂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径直上前,拽起花千树就走:“走!” “做什么去?”花千树慌忙挣扎。 “去我侯府说书。今天听不完这个故事我心痒得睡不着。” 花千树不禁哑然失笑:“世子大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用我哄你睡觉吗?再说了,大半夜的,我跑去你侯府里,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凤楚狂拽得花千树脚下踉跄:“有九歌在呢,我又吃不了你。七皇叔不至于那么小气。” 花千树无奈地退让一步:“我把书送给你行不?” “九歌说书上没有你讲得好。”凤楚狂头也不回。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凤楚狂与凤九歌绝对是一个娘亲生的,这脾气简直如出一辙。 自己今天要是相跟着去了,绝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上次夜放掐住自己脖子,差点让自己见了阎王的狠厉劲儿,还就在眼前呢。 花千树不得不暗中使劲,骤然反手,将手腕像游蛇一般,从凤楚狂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然后脚下微错,便离开了凤楚狂丈余。 凤楚狂惊愕地顿住脚步,扭过脸来:“七皇叔竟然将凤舞九天教给了你?我就说你今天耳朵怎么这么灵,我刚到了一会儿,竟然就被你发现了。” 花千树无所谓地耸耸肩:“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姑奶奶,花姑娘!花婆娘!”凤楚狂夸张地瞪瞪眼:“你可知道七皇叔为了寻这个凤舞九天的秘籍费了多少的心血?你竟然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七皇叔也想听故事 “他寻这个做什么?这个听名字就知道是适合女子修习的功夫。” “你不知道?”凤楚狂诧异挑眉。 “知道什么?” 凤楚狂上下打量她一眼,微蹙了眉头:“看来七皇叔是真的隐瞒了你。算了,我也不多嘴,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道:“我把故事讲完,你把话说完。” 凤楚狂摇头:“我还是看话本吧。” 他不想说,自己继续追问也百搭。 花千树退而求其次:“要不这般,我把故事给你讲完,你帮我打听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她略一犹豫,极其认真地道:“我想知道,我父母兄长他们被葬在何处?” “你可以直接问七皇叔,只有他知道,你父母是他暗中帮着安葬的。你要知道,被朝廷处斩的人很难入土为安,七皇叔费了一番功夫,安葬的时候自然不能张扬。” “他若是想告诉我,早就说了。更何况,王府有皇家的忌讳,我也不敢四处打听。” “说的也是。”凤楚狂煞有介事地点头:“消息不难打听,不过,我怕夜放误会咱们两人有私情,跟我算账。” 你拽着我去你家侯府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怕他误会了? 花千树轻哼一声:“欺软怕硬。” “就你还以为自己是个软柿子啊?”凤楚狂摇头:“挽云都被你整得那么惨,生不如死啊,你比起九歌那是过之而无不及。” 花千树眨眨眼睛:“九歌竟然出卖我?” 凤楚狂“噗嗤”一笑:“还用九歌说么?你们虽然做得天衣无缝,让挽云抓不到什么把柄,你可别忘了,九歌那个闯祸精身边有暗卫,她的一举一动,我跟七皇叔都知道。” 花千树冷不丁地想起,夜放的确是对她说起过,九歌身边有暗卫保护的,自己怎么给忘了? “如此说来,七皇叔也知道是我们在暗中捣鬼了?” “自然知道。”凤楚狂极其笃定地道。 “呃”花千树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那他为什么没有将挽云从狗窝里拖出来?毕竟,这个这个,对于他一个男人的尊严来说是一个挑衅。” 凤楚狂幸灾乐祸地道:“七皇叔对于九歌一向都很纵容,反正老更头养的那条狗是一条母狗,让挽云吃点亏才长记性。” 花千树顿时就解气了,比看到挽云遭殃还要痛快。 她以为,夜放真的对挽云有那么一丁点的好,甚至于还背地里偷偷骂过夜放眼瞎,放着吟风凤檀这样好的女子不喜欢,怎么能宠爱挽云这样的人? 甚至于,挽云犯下了错误,他竟然也纵容她,没有追究。 通过这件事情,说明,挽云在他心里的位置也就是一般,远远不及九歌。夜放为了博得九歌一笑,竟然置之不管。 心里的气顿时就顺了。 她干笑两声:“看来,以后跟九歌一起,我要谨言慎行了。” 俄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那些暗卫该不会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九歌吧?她换衣服洗澡睡觉呢?不会被看光?” “你这女人,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操心的你想得倒是细致。”凤楚狂对她的问话嗤之以鼻:“你想不想知道,七皇叔有没有在你身边安排暗卫?” 花千树猛然打了一个哆嗦:“我,我应该还不够格吧?” 凤楚狂环顾四周一眼:“这里人多嘴杂,不如,你去我侯府,我慢慢跟你讲。” “凤世子这是想要拐骗我府上姨娘吗?就不怕我家王爷知道?” 院门处有人玩笑着揶揄。 凤楚狂抬眼:“竟然是霍统领?哪阵风竟然将你吹进后院里来了?” 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隐在门口处灯笼的光影里,背光而立,看不清眉眼,花千树却对此人早有耳闻。 是夜放跟前得力的左膀右臂。 霍统领冲着凤楚狂一拱手:“奉王爷的命令,过来传个口信,请花姨娘去星辰园一趟。” 凤楚狂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挑挑眉,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言外之意就是夜放果真派了人监视她,凤楚狂刚要带她去侯府,夜放的人就立即现身了。 “这么晚了,七皇叔叫我去星辰园做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凤楚狂“噗嗤”一笑:“这话问得真愚蠢,叫你去难不成喝茶听曲?青天白日地叫你过去才无事可做呢。” 霍统领一本正经地拆了凤楚狂的台:“回禀姨娘,王爷说他夜里睡不着,请您过去讲故事。” “噗!” “噗!” 花千树与凤楚狂是大眼瞪小眼,瞬间石化。 俄尔,凤楚狂捧腹大笑,潇洒地挥挥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去吧,去吧。给他讲个小白兔与大灰狼的纯洁故事。我们改天再约。” 足下一点,身子腾空而起,越过墙垣,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花姨娘,咱们请吧?”霍统领冲着她摆摆手。 花千树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相跟在他的身后,一边暗自腹诽,一边去了星辰园。 星辰园是花千树第二次过来,夜色已然深沉,星辰园在如墨的夜空笼罩下,带着一丝神秘,令人不由自心底而生敬畏。 门首处悬着的灯笼不知疲倦地氤氲出明亮的光晕,映照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烫金大字,与侍卫手中杀气凛然的红缨长枪。 花千树不过是扫了一眼,就低垂了头,心底里生出凉意。 “花姨娘有请,我家王爷就在主殿等候。” 霍统领抬手,门口侍卫目不斜视,犹如雕塑,彰显出严格的风纪。 花千树轻轻地“嗯”了一声,提起裙摆慢慢地走进去。 院子里挂着两盏琉璃灯,使得院中的花草树木全都倒影出婆娑的光影。 这就是霓裳馆的几位姨娘每日里心心念念记挂着的星辰园,代表着她们荣宠得失的地方。 花千树站在主殿门口,透过竹帘的缝隙,里面只亮着一支红烛,使得桌椅榻几都镀上了一层橘红的色泽,平添暧昧。 “还不进来,非要本王亲自去请吗?” 夜放的声音清冷,而又略带着疲倦的沙哑,直接穿透了主殿里的重重帷幔。 花千树不知道,他如今已经是一个闲散王爷,并无俗务朝政傍身,如何还经常这样疲惫不堪? 她抬手撩起竹帘,迈步进去,夜放复又出声:“关门。” 屋子里镇了冰块,能够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气,令一向苦夏的她精神一震,便听话地转身关了门。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那就是这样? 夜放并不在外殿,这个时辰,莫不是已经歇下了? 她一时间脚下踟蹰,没有动地儿。 “进来。”夜放的命令简短,却又不容置疑。 她一步一步向着内殿走进去,脚步轻巧,却又忐忑。每一步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好像里面不亚于龙潭虎穴。 这心情,简直比去上坟还要沉重啊! 转过门口的水墨屏风,夜放斜靠在床榻之上,合拢了双眼,暗淡的光完美勾勒出他的侧颜,令人怦然心动。 “在霓裳馆里口若悬河的,怎么到了本王跟前,就成了哑巴?” “害怕太聒噪,打扰了七皇叔休息。” 夜放伸手轻拧眉心:“你已经让本王无法休息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这些时日,我一直都很规矩,从未踏出霓裳馆的门。” “本王再不差人过去,你都要爬墙了,这还叫规矩?” 这厮这是生气了? “爬墙的不是我,是凤世子。”花千树小声反驳。 夜放自鼻端一声冷哼,便不再开口说话。 屋子里寂静极了,落针可闻,突然,红烛爆开烛花,“啪”的一声,吓了花千树一哆嗦。 夜放突然睁开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望了她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听说你说书很精彩。” “不过是照着王爷您给的话本去讲而已。” “本王想听。” 呃 夜放的命令,突然就令花千树想起晴雨曾经说过的话来。记得她曾经说过,夜放宣召她们前来星辰园,不过是逢场作戏敷衍老太妃,其实她们是弹琴唱曲给他听而已。 夜放让自己给他讲故事,真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若是传出去,会不会令吟风等人笑掉大牙? 也难怪挽云每次都惺惺作态,乱了发髻,做出一副“承受恩泽”的样子。 真的很伤她作为女人的面子,尤其是她这一副祸国殃民的好皮囊,怎么就成了摆设了?她一路之上还曾胡思乱想,假如夜放要对她如何,自己是应当半推半就呢,还是誓死不从? 又一次自作多情了,惭愧惭愧。 夜放闭着眸子等了片刻,见花千树这里没有动静,就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不行?” “不,不是。”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我只是在想给王爷您讲什么?《水浒忠义志传》行不?” “这是什么故事?” “就是讲一群梁山英雄草莽反抗朝廷欺压,揭竿而起,替天行道的故事。” 自己这也算是投其所好吧? 夜放摇头:“反贼。” 花千树一噎:“那就《薛平贵征西》?” “那个你们众口一词认为的负心汉的故事?” 略一顿,还是老实点头:“是。” 看来霓裳馆里的风吹草动还真的是瞒不过七皇叔。 夜放突然又睁开眼睛,带着不悦:“为什么不讲你今日讲的故事?” “我以为王爷不信鬼怪,不喜欢这些磨磨唧唧的情爱故事。” 夜放向着床榻里面挪了挪,一伸手,拽住花千树的手腕,跌坐在自己身边:“坐着讲。” 花千树离他极近,他身上龙涎香的气味混合着男人的阳刚之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端,一时间就乱了思绪,不知从何讲起。 她觉得喉咙有点发痒,清清喉咙:“就说是在以前,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姓宁,名叫釆臣。这,这书生” “你磕巴什么?” 被你吓得呗。 这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花千树努力稳稳心神,令自己不再那么紧张,继续开口,逐渐也就忘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变得流畅:“书生坐怀不乱,仍旧专心致志地看书。” “这跟你适才讲的不一样。”夜放又突然出声。 花千树顿时卡住,他怎么知道自己与适才讲的不一样,难不成偷听了? 不敢问,万一他翻旧账,再倒腾出凤楚狂的调侃来怎么办? “适才在霓裳馆不过是逗趣,这才是按照原本的故事来讲。” 夜放不再开口。 花千树继续讲,听身后呼吸匀称,似乎是睡着了一般,偷偷地侧过一点僵硬的身子,见夜放双眸紧闭,浓密纤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的疲倦,鼻翼噏动,薄唇紧抿,好像的确是睡着了。 她的声音逐渐轻下来,柔柔的,缓缓的,就像是在唱摇篮曲。 屋子里宁静而又祥和,可以听到殿角处冰缸里冰块融化,发出了“滴答,滴答”的声响。 她贪婪地盯着夜放几近完美的侧颜,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勾勒,一直压抑着的情愫,就像晨光微曦,橘红色的暖阳逐渐晕染东方的天际,然后破云而出,普照大地。 就连故事也悄悄带了旖旎的色彩,变得梦幻起来。 “书生一时情动,伸臂勾住那女鬼纤细的腰身,只觉得柔若无骨,楚楚可怜,心里就像是惊涛骇浪在汹涌澎湃一般,低下头去,压在女鬼冰凉的樱唇之上,抵死缠、绵。第二日,天亮了,梦醒了” 她犹自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温情里,突然,手腕被紧紧地钳制住了,床榻之上一直熟睡的夜放冷不丁睁开眸子,就像是夜空映入寒潭,不可捉摸的幽深,却又偶尔闪烁着朗星的璀璨。 花千树还没有反应过来,夜放大手使劲,就将她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一个翻身,就压制在了身下。 灼热的唇压下去,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花千树的唇瓣,然后一路滑过耳畔:“怎么缠绵?是这样吗?” 声音黯哑,溢满了魅惑,从花千树的耳朵里随着热烫的气息钻进去,然后缠绕在心底,生了钩子。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傻乎乎地摇头,磕磕巴巴的嘴巴有些吃力:“不,不是。” “那就是这样?” 夜放的唇复又压下来,这一次并没有轻易饶恕,而是霸道地攻占了城池,烟沙肆虐。 这种感觉,对于花千树而言,并不陌生,但是却从来没有这样强烈。 这一次,从头顶,到心,到脚趾,每一处都在叫嚣,血液奔腾,身体里就像进驻了千军万马,一起摇旗呐喊,铁蹄就踏在心尖上,激灵灵地颤。 手,原本就抵在夜放的胸膛之上,逐渐变得无力,然后,开始轻颤,变作拳头,紧紧地握住他肩膀上的衣襟,就像是掌心空虚,想要握住点什么,才能塞满自己的心。 都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夜放方才饶恕了她,抬起脸,鼻尖相触,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紊乱而又急促。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老猫和小鱼干 屋子里的温度骤然升腾,好像空气也被抽离了一般,花千树张开口,贪婪地大口喘息,胸膛起伏。 “狐狸精,你真的很会勾引人。” 夜放动情的眸子很魅惑,花千树抬眼,就立即陷入他的眸底,放弃了徒劳的挣扎。 “我,我没有。”声音就像是吃奶的小猫,一张口都是在撒娇。 夜放一声低哑轻笑,热气就萦绕在她的唇畔。她突然有些盼望。 食髓知味。 那种感觉太诱人,不尝则已,味道令人日夜思慕。 “王爷。”门口有人提醒,没有丝毫的怯意:“时辰到了。” 不像是在打断两人的缠绵,只像是在例行公事。 “滚!” 夜放突然就怒声呵斥了一句,夹带着火焰。 殿外顿时噤声。 花千树这才想起星辰园里的规矩,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 自己给七皇叔讲了很久很久的故事。 讲来讲去,将自己绕了进去。 她慌乱地挣扎,一把推开夜放,坐起身来,哆嗦着声音:“告,告退。” 不待夜放发话,就狼狈得落荒而逃。 招惹来身后一声揶揄轻笑,恋恋不舍。 花千树的“受宠”有点出乎大家的预料。她来了霓裳馆这么长时间,夜放似乎是从未正眼看过她,而且每次还恶声恶气,看起来十分厌恶。 怎么就会突然受宠了呢? 大家或调侃或恭喜,心思各异。 花千树也并不辩解。反正就算是指天发誓,告诉她们。七皇叔叫自己过去只是为了听书,那也没人相信。 只有凤九歌一直好奇地追问花千树被扑倒的细节,花千树轻描淡写地如实相告,招惹来她的一顿捧腹大笑。 “就说像七皇叔这种男人要不得,美人当前,坐怀不乱也就罢了,还煞风景地听了一个时辰的书。不过”凤九歌略微一顿:“这美人是你,我可就不信了。他每次见你,那眼神就像老猫见了小鱼干。” 花千树心虚,不敢辩解,唯恐被这个小人精看出自己的心猿意马。她暗中想,七皇叔可比那书生知情识趣多了,只简单的几句话,就已经撩拨得自己夜不能寐,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反复回想他一时情动的模样,一个人烙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就像是在敲鼓。 她与他可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啊,怎么还乱了方寸? “怎样缠绵,是这样吗?” “还是这样?” “狐狸精,你真的很会勾引人。” 难道是小别胜新婚? 完蛋了,她想,自己彻底沦陷了,完完全全地突破了自己艰难筑起的心里防线,瞬间毁于一旦。 那件事情之后,她在后院里又见过七皇叔一次,自己正在吟风跟前,豪言壮语地侃侃而谈,见七皇叔远远地走过来,身后跟着霍统领,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见到她与吟风,七皇叔扭脸冲着霍统领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又朝着她这里望过来。 她立即就闭了嘴,心里就像敲响了战鼓一般,震得舌头都麻了。 二话不说,扭脸就跑,慌里慌张的就像是一只偷了花生的小耗子,还差点被罗裙绊了一脚。 直接将吟风晾在了原地,俄尔爆发出一声嘲笑。 她过后便懊恼起来,自己跑什么?又不是在偷汉子,显得那么心虚,好像怕了他夜放似的。 他在背后,那张冷硬的脸还不知道憋成什么样子。 后来,就到了老太妃挑选绣娘的时间。 一大早,鸾影与凤檀便出了霓裳馆,赶去张罗今日的事情。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对于外间的来客肆无忌惮地评头论足,夸张地描述那些令人惊艳的绣作。 大家对于老太妃的用意心照不宣,不约而同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酸涩。有道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霓裳馆里再添新人,又是老太妃待见,亲自挑选的,家世样貌都高自己一等,定然有偏向,自己想要出头怕是更难了。 吟风与花千依也悄悄地出去看热闹,花千树坐着愣了一会神,书也莫名其妙地看不进去,心思飘了老远。 凤九歌急火火地跑进来,扯着嗓门问:“你可懂刺绣?” 花千树自嘲地撇撇嘴:“我自小到大,可是针都横竖没有拿过。” 凤九歌略有失望,愁眉苦脸地耷拉下肩膀。 核桃正在一旁伺候着,自告奋勇地指指自己鼻尖:“我,我啊,郡主。” 凤九歌狐疑地打量她一眼:“你会?” 核桃极其笃定地点头。 凤九歌转头看向花千树,花千树漫不经心地一挑拇指:“她可是高手。” “就你了!”凤九歌一把拽住核桃:“跟我走!” 核桃有些莫名其妙:“做什么去,我针线簸箩还没有带呢。” 人已经被拽得远了。 过了不过盏茶功夫,凤九歌又气咻咻地跑回来,在花千树对面一屁股坐下,一把夺了她手里的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悠闲!简直气死我了。” “怎么了?谁招惹咱们九歌郡主生气了?”花千树打趣道。 核桃随后跟进来,忙不迭地向着凤九歌赔罪,请她息怒。 凤九歌气哼哼地道:“知道本郡主让你做什么去吗?啊?!我是让你砸场子去了,可你倒好,去了前院,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围着那些绣作赞不绝口。简直,简直气死我了。” 核桃为难地看了花千树一眼,小声嘀咕:“可,可那副绣作委实是巧夺天工,您看,老太妃见多识广,不是都稀罕得不行吗?” “还说!”九歌猛然发火,吓得核桃就是一个哆嗦,慌忙捂住了嘴。 花千树转身给九歌倒了一盏茶:“消消火,多大个事情,好与不好,核桃说了也不算,老太妃总是要挑出两副出挑的出来。” 九歌又将火撒到花千树的身上:“还有你,你再不出去,我哥哥和七皇叔就要被一群妖精给吃了。” “妖精?”花千树翻了翻白眼:“你还真当他们两个是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的唐僧肉?我去分一杯羹,还是去卖花椒面,给你哥哥去去骚气?” “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这摆明了是老太妃要为七皇叔纳妾啊,身边又要多好几个女人。到时候僧多粥少,想要吃口饱饭都困难。”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搬来救兵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天要下雨,老太妃要为七皇叔纳妾,这是谁也拦阻不了的事情。七皇叔自己尚且无可奈何,我又能怎样? 更何况,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身为王府将来的王妃人选,还没进门就已经学会为王府子嗣计,为七皇叔计,自觉主动地给七皇叔纳妾,开枝散叶了,简直就是京中女子的楷模。” “狗屁!”凤九歌撇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七皇叔如今已经被你装进碗里来了,难道你要吐出来送人吗?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要帮你捍卫七皇叔,不能被那群妖精们吃了。” 这话说得义薄云天,花千树心里还蛮感动。不过七皇叔是块硬骨头,自己咬不动。 假如她真是夜放正儿八经的七皇妃,也一定打杀出去,好生给那群妖精一个下马威。 可惜,师出无名。 花千树笑着打趣:“我如今就只一心盼着七皇叔赶紧将你娶进门,将这群妖精降服进紫金八宝葫芦里练成长生不老丹药。我就安心了。” 凤九歌“噌”地起身:“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关我什么事情?好心来提醒你,反倒被你调侃。” 花千树凉凉地道:“你中了老太妃的计了。兴许啊,这就是她老人家的激将法,就是让你怒发冲冠,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七皇叔呢。 你想,七皇叔不堪其扰,而你醋意翻涌,两人一时冲动,就立即一拍即合,三拜天地,生米煮成熟饭了。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妃假意听信了你的撺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你说的好像有那么两分道理。”凤九歌一屁股坐下来,又立即像被烫了屁股一般弹跳起来:“不对啊,我是过来寻你出去报仇的,怎么反而被你说服了?” 她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花千树的手腕,拽着她便往外走。 花千树是叫苦不迭。 你九歌郡主身份尊贵,愿意怎样闯祸都可以,反正老太妃不会怪罪,有七皇叔和凤楚狂两人护着。自己可就不一样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到时候若是扰了老太妃这场相亲宴,她花千树首当其冲的替罪羊,第一个拿自己开刀。七皇叔更是手下一使劲,“咔吧”一声,就把自己脖子拧断了。 “不是,九歌小郡主,这种你情我愿,郎情妾意的事情,您是师出有名,我冲上去争风吃醋的做什么?” 凤九歌扭过脸,气鼓鼓地道:“因为我看着她们不顺眼!竟敢招惹我,不对,我是为你两肋插刀,七皇叔那是你的男人,你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再说了,这件事情当初是我撺掇的,自己打自己脸未免有点不太好看。 我原本就是想挑剔那些人一点错处,让她们知难而退罢了。谁知道核桃那个憨货,一点毛病都没有挑剔出来也就罢了,还赞不绝口,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更气人的是,她竟然连苏绣湘绣,京绣都分不出来,驴唇不对马嘴,惹得我被她们好生一顿奚落。脸都丢尽了!” 所以,你就让我冲锋陷阵? 可是我也什么都不懂啊。 凤九歌拽着她是一路小跑。一到前院,花千树就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老太妃今日竟然整了这么大的阵仗。 难怪凤九歌要说她们是一院子的妖精。 还未走近,便香风扑面,令人几乎窒息,入目处姹紫嫣红,环肥燕瘦,简直就是进了女儿国。 凤九歌抬手一指:“喏,你看,就那个耀武扬威的花公鸡,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一副罕见的双面绣,谎称是自己的手艺,被老太妃一眼相中了,尾巴都翘起来了。适才竟然将我当做丫头支使。” 花千树一手拽住想要奋勇向前冲的凤九歌,扭脸打量那只“花公鸡”,看她穿戴打扮,并不似寻常富贾人家里出来的女子那般花枝招展,而且那气度与嚣张跋扈的姿态,有些仗势倨傲的意思。 她身后的丫头手里,捧了一副绣作,洋洋得意地展示给周围的人看。 花千树不过是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也觉得巧夺天工,精妙绝伦。 这幅绣作原本只是极为寻常的泼墨山水图,妙在两处。 其一,就是绣制的技巧。双面绣需要极为高超的绣技还有耐心,成品分为反正两面,分别是两副不同的绣像。双面绣多见花草鱼虫等色彩艳丽的绣样,山水图并不多见,也更加考验一个绣者的功底。 其二,就是这幅绣作的颜色。虽然只是单调的黑灰两色,却层次感极强,色彩渐变,由浅入深,再由深及浅,一座山,一棵树,好像就有几十上百种色彩,浑然天成,犹如墨染。 同一根绣线绝对不可能有这样融合渐变的色彩,即便是有,也不可能恰到好处地运用到绣作当中,多一分则长,少一分则短。而如此频繁地换线,整幅绣作又看不到一点的线头,全都压到了山水当中。 这需要多么高超的技巧。 就算是花千树这个门外汉,看了也不由惊叹不已。 “难怪核桃赞不绝口,这绣图简直无可挑剔,令人惊艳不已。” 九歌不屑一声轻哼:“我倒是觉得,这绣图里一定有猫腻。因为,她们主仆二人处处透着心虚。只许别人远观,凑近不得。那绣图怕只是金玉其表,欺负老太妃老眼昏花呢。” 花千树留心,果不其然。那个捧着绣图的小丫头自始至终都满脸警惕与戒备,但凡有人近前想要细看,便机警地退后一步。 难道这绣图果真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招惹谁也千万不要招惹凤九歌啊,这丫头眼光果真毒辣,这样细微之处也能觉察。 而这幅得到老太妃青睐的绣作,自然也引来许多人围观评论。 鸾影与凤檀并不在此处,老太妃好像也离开了,所以,众人叽叽喳喳的,显然放肆许多,一双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四处乱飘。 花公鸡一眼就看到了凤九歌,掩着唇讥笑:“这不是适才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么?看这样子,是重新搬了救兵,卷土重来了?” 众人扭脸打量花千树,不约而同心里就有了酸意。 怪不得别人,谁让她花千树生着一颗良家妇女的心,偏生披了祸国殃民的皮儿? 一只身穿豆绿色罗裙的绿公鸡,手里端着一盏茶,一扭脸,“呸”的一声,将口中的茶叶末吐出来,恰好就顺风落在了花千树的裙摆上。 “看她们两人的打扮,一身的寒酸,怕是哪个作坊里的绣娘吧,不过是生了一张狐媚的脸,就妄想借此机会攀王府高枝。今日这甄选果真是良莠不齐,什么样的货色都有,平白拉低了我们的档次。”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两只斗鸡 花公鸡一唱一和:“适才便对着我们的绣作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胡乱评头论足,不若你们也将自己的绣作拿出来,也让我们开开眼,品鉴一番。”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凤九歌,她今日挽了一对垂髫发髻,只简单地簪了两串东珠穿成的珠花,生的又明眸皓齿,带着婴儿肥,若是不长眼的,可不就将她当做个丫头看? 纵然这些人里有眼光毒辣的,揣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巴不得这只花公鸡闯出祸来,一定也不会点明。 而自己一身素俭,不施脂粉,头上也只是简单的素簪绾发,连个金首饰也没有一样,站在花枝招展的人堆里,自然就显得寒酸非常。 可惜,凤九歌这位外表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丫头,若是生起气来,可是人见人怕的小魔王。这两人非但嚣张,说话也太恶毒了一点,难怪凤九歌叫嚷着要来搅局,好生教训教训她们。自己这时候就想撸胳膊了。 凤九歌正想发作,被花千树一伸胳膊拦住了。 她眨眨眼睛,老老实实地摇头:“这位姑娘误会,我们并非是来参选的。“ “不是?”花公鸡上下鄙夷地打量,将信将疑。 花千树点头,微微一笑:“我们只是这王府里的丫头,贴身伺候七皇叔的,奉了他的命令前来挑选两副可心的绣作做对桌屏。”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主子跟前伺候的丫鬟最是得脸,也最方便穿小鞋。 绿公鸡手里的茶盏“啪”的磕碰了一声。 花公鸡面上不自然地笑了笑:“竟然是王爷跟前的姑娘,我就说看这气度就是不一样呢。就连这谈吐,也与那些粗使丫头不同。” 这见风使舵未免有点太快了吧?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掸掸衣服上的茶叶末,傲慢地道:“就是可惜了七皇叔刚刚赏给我的这身裙子,等他问起来,我可如何回话呢?” 花公鸡两步上前,殷勤地用手里帕子去擦拭:“这是谁这样不长眼,姑娘您大人大量,可别计较。” 说着话,手腕上一只莹润的翡翠玉镯就轻巧地滑了下来,塞进了花千树的手里:“这点心意,姑娘置办一身新罗裙。” 花千树眉开眼笑地来者不拒:“还是这位小姐出手大方,人也实在,福至心灵,绣的绣作想必也是顶好的。” 花公鸡忙不迭地招呼身后的丫头上前,将手里的水墨山水图拿给花千树过目。花千树拽着九歌凑近了仔细看,捧着绣作的小丫头立即退后一步,带着戒备。 花千树眸光闪烁,轻咳一声,正色道:“看来姑娘并没有这诚意,我们不勉强。” 花公鸡勉强陪着笑脸:“怎么可能呢,若是能得七王爷垂青,求之不得。琳儿,还不快些捧给这两位姑娘品鉴?” 叫做琳儿的小丫头只能向前一步,将绣图凑到二人近前。 而绿公鸡适才逞口舌之快,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又听花公鸡说话含沙射影,埋汰自己,岂能善罢甘休,坏了自家前程? 她轻嗤一声,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茶,强作淡定:“也不知道是谁适才撺掇我,说要给这两位姑娘一个下马威,只可恨我自己太实诚,被别人当枪使。” 她们二人你来我往,花千树与九歌悄悄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用唾沫洇湿了指腹,在绣图上缓缓摩挲,闻言蹙了眉尖,犹疑道:“我们还是多加比较的好。” 身后的美人们一听花千树这样说,骤生希望,便争先恐后地拿着自己的绣作上前,给她过目。 花千树的手在九歌面前晃了晃,悄悄地向着那绿公鸡手里的茶使个眼色。凤九歌眼珠子一转,立即明白了花千树的用意,趁乱悄咪地混在人堆里,瞅准了时机,趁着没人注意,一晃胳膊,就撞上了绿公鸡端着茶盏的手。 茶盏立即脱手而出,好巧不巧,就直接瞄准了花公鸡的那副山水图。 茶水泼溅出来,立即洇湿了绣图。 花公鸡一见,顿时就恼羞成怒,指着绿公鸡:“你个贱人,真卑鄙!自己的绣图拿不出手,就想方设法地踩落别人。” 绿公鸡也有点懵,想解释,一听花公鸡说话这样尖酸刻薄,毫不示弱:“你才是贱人呢,不过是别人推挤我不小心罢了,嘴巴放干净点!” 两人被人围观,自然不能落于下风,丢了脸面,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最后花公鸡恼羞成怒,狠狠地一巴掌扇过去,两人竟然相互撕打起来。 你攥住了我的头发,我扯破了你的衣襟,你掉了鞋,我落了钗,越打越热闹,竟然翻滚做一处,沾了浑身的泥巴。 众人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谁也不上前相劝,急得小丫头在一旁直跺脚。 不知道谁低低地喊了一声:“老太妃回来了!” 所有贵女们全都敛了声,拂鬓理衣,就连刻薄的眉眼都变得和顺起来。 地上翻滚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方才醒悟过来自己的狼狈,羞惭得无地自容。 花千树一拽凤九歌的手,两人便躲在了花架后面,忍了笑声。 来的不仅是老太妃,还有夜放与凤楚狂,凤檀与鸾影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 感情适才老太妃不在,是亲自去请七皇叔这尊大佛去了。 夜放与凤楚狂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一同闲庭信步一般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一身的气度与光华令众人无法移目,目光灼灼,带着贪婪。 众贵女一片莺声燕语,向着三人恭声问安。一时间清风轻拂杨柳腰,春光灿烂燕娇啼。 凤楚狂将手中折扇摇得风流倜傥:“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本世子今日可是托了七皇叔的福,一日看尽长安花。” 凤楚狂在京中乃是出了名的风流人才,贵女中慕名者不少,想要攀权附势者更是如云。 众人忌惮着老太妃就在跟前,不敢太过于放肆,只羞昵地频频抬眼,秋波暗扫。 夜放目不斜视,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老太妃则有些得意。 “今日本宫算是大开了眼界,纵然在宫里这么多年,不可谓是见多识广,竟然都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手艺。何谓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大概便如是了。” 一厢说,一厢向着人堆里扫望,待见到两只斗鸡脸红脖子粗,鬓歪钗斜,醒目地站在人堆后面时,不由满脸惊愕。 被打脸了。 两只斗鸡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鱼目混珠 七皇叔微微蹙眉,也不问缘由,径直吩咐一旁鸾影:“带她们二人下去梳洗,派人送回府上。” 两人哪里甘心就此灰头土脸地铩羽而归? “王,王爷明鉴,是她适才毁了我的绣图在先。”花公鸡先发制人。 绿公鸡也立即争辩道:“是她为了讨好您跟前的那位姑娘,对我出言不逊,更何况,我并非故意,是被人推挤,一时失手。” “我跟前的姑娘?”夜放微蹙起英挺剑眉,略有疑惑。 “就是奉了您的命令,前来挑选桌屏的两位姑娘。”绿公鸡左右扫望一眼,不见花千树与凤九歌的人影,心里顿时就犯了嘀咕:“一位珠圆玉润,一位风姿妩媚绰约。” 凤楚狂不过是略一思忖,心里便有了猜疑,环顾四周一眼,眼尖地看到了躲藏在花架之后的凤九歌,也不护短:“一猜就知道是你在闯祸。” 凤九歌见隐瞒不住,撅撅嘴,从花架后面十分不情愿地走出来:“什么叫闯祸?情由也不问,便一股脑赖在我的身上。” 凤楚狂当着老太妃,装模作样地训斥:“就连老太妃的宴会你也敢捣乱,简直无法无天。看来是应该将你送回边关,多吃两年苦头了。” 九歌撇撇嘴极为不屑,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你自己见天左拥右抱,这样不安分,还好意思管我?再说了是她们先招惹我的。” 而老太妃见了花千树,就立即不悦地沉下脸来:“九歌一向规矩,而且贤惠,怎么可能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怕是别人撺掇的吧?” 花千树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啊,就知道,闯下祸来,整个王府加侯府的人都会拿她花千树开刀,果不其然。 花千树还没有开口诉苦,绿公鸡一指凤九歌:“对了,我想起来了,适才就是她站在我的手边,撞了我一下。那茶才会泼洒在绣图上。” 老太妃护短没护成,再次被打脸。 花公鸡听到老太妃的训斥,也隐约明白是中了她与花千树的离间计,又是个没眼力的,落井下石地道:“再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在王府里放肆啊。是这两个丫头嫉妒我得了老太妃青睐,以下犯上,冒犯我们,然后挑唆我们之间的关系,毁坏我数月的心血。恳请太妃、王爷替我们做主,还我们一个公道。” 简直就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 夜放目光缓缓地从花千树脸上扫过,唇角微不可见地飘过一抹笑意,即刻便消失不见。眸中带着一抹促狭:“真的是你们毁了人家的绣图?” 凤九歌一向是义字当头,将小胸脯拍得“咣咣”响,一口应承下来:“是我不小心。” 一句话可捅了马蜂窝,花公鸡立即泪盈余眶:“那副绣图花费了我数月绣制,通宵达旦,呕心沥血,不能就这样毁了。恳请老太妃做主。” 老太妃已经是面沉似水,疾言厉色地一指花千树:“花千树,你可知罪?” 怎么还,还是我的错? 花千树却是不急不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千树愿意戴罪立功,帮这位小姐将绣图清洗熨烫好。” 花公鸡面上明显有一丝惊慌:“这浓茶茶渍万一清洗不下来呢?可别损坏了我原图的色泽与亮度。” 花千树微微一笑,耐人寻味:“我能制得出风靡京城的香胰子,就自然有办法清洗干净这污渍,不损坏你的绣图。怎么,莫非你的绣图不能下水?” 花公鸡当然不敢说是。 众所周知,绣花是一个功夫活,即便是绣制之前洗净双手,成品之后也难免会多少有一点污渍,需要过水熨烫。 她大度地饶过了花千树:“罢了,我放心不下,还是自己清洗。” 花千树却并不打算饶过她:“七皇叔来了,难道你就不打算展示展示你的心血大作?” 她还没有来得及推诿,凤九歌已经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她丫鬟手里收起来的绣图,当众打开来。 众人一片哗然。 那绣图被茶水洇湿的那一片此时已经一塌糊涂,看不清山水,只有灰蒙蒙一团。 众人惊诧地窃窃私语两句,便恍然大悟。 原来这绣图竟然是用白线绣好,然后寻高明的画师,用染料精心画出来的颜色,难怪这色泽如此多变,令人惊艳。 可是这染料着色之后无法固色,遇水之后,自然而然便氤氲成一团。 花公鸡是吃准了老太妃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老眼昏花,看不真切,所以才如此大胆地意图鱼目混珠。 毕竟,若是果真心想事成,成为了这王府侍妾,谁还真的指望她拈针拿线不成? 花千树心中起疑,适才借着查看绣图的机会,悄悄用唾沫洇湿了手指尖,在那色泽最深处摩挲了片刻,指肚上果真留下了浅淡的印记。心里便有了数。 适才其实也有人心里有这般猜疑,毕竟,就算是再高超的绣工,换色线也要有迹可循。但是,谁敢有凤九歌这样大的胆子,这样放肆? 一时间众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纷纷,望着那花公鸡,全都一脸讥讽。 花公鸡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用袖子遮住脸,带着丫头,慌里慌张地落荒而逃。 老太妃这才明白自己受了愚弄,同时,也觉得丢了脸面,而始作俑者就是花千树。 她抬手指着花千树,气愤地哆嗦着身子,气急败坏:“简直就是胡闹!花千树,你就是个扫把星,你纯粹就是不想看着我王府好,出来丢人败兴!我王府的颜面全都被你丢尽了!” 不由分说一通数落。 花千树缩缩脖子,感觉老太妃的唾沫星子都要落在自己脸上了。 九歌笑嘻嘻地上前搀扶住她:“老太妃您消消气,这事情可怪不得千树姐姐,是适才那人挑衅,欺负我,姐姐替我出头。” 老太妃扭脸看向九歌的时候,面色就和缓了不少:“你竟然还替她说话?你这丫头简直太老实了,难道你就看不出她的野心?她这是不甘心只屈居为妾,想要一步登天!还有,你贵为郡主,将来我王府的皇妃,怎么可以叫她姐姐?她可受不得你这样抬举。” 这一席话,令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绿公鸡更是吓了一跳,瞬间面如土色。 敢情这个小丫头并不是王爷跟前的丫鬟,而是侯府的郡主,未来的王妃!而另一人…… 适才自己还将这小丫头当做王府的丫鬟呼来喝去,难怪会有这场祸事。 有人将信将疑地低声道:“花千树?莫非就是前些日子被抄家的花家大小姐?”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就是那个在抄家当日,私通兵卒,以图保身,结果被未婚夫婿捉奸在床的花家大小姐?” “可不就是,听说她后来被王爷拖在马后带回了王府,竟然做了王爷的妾室?” “这种货色王爷竟然还会要么?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字字针,句句刺,目光里满是鄙夷不屑,这些恶毒的话更是令花千树无地自容,心里叫苦不迭。 毕竟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自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即便自己想要解释,怕也是越描越黑,谁会相信?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动了胎气 花千树眼见夜放薄唇紧抿,怒气蒸腾,不由以手扶额,颇有些无奈,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应当如何收场。 自己的出现令夜放颜面扫地,他会不会因此迁怒自己,降罪下来。 她真的盼着地上能出现一道裂缝,自己定然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而老太妃的脸色更是越来越沉,一阵青白,众人的声音也识相地逐渐低了下去。 “来人!”老太妃厉声吩咐:“将花姨娘带下去,家法伺候。” “老太妃!”凤九歌慌忙劝阻:“今日是我硬拉了千树姐姐出来,真的不关她的事情。” “你不用替她开脱。她难道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么?竟然还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自取其辱,连累王爷都声名受损,要被人嗤笑。以往我给她的惩罚简直太轻了,这一次不好生给她一个教训,她以后会更加猖狂。今日谁求情都不管用,给我将她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杖责二十?花千树的头都有些晕了。 凤九歌两步上前,一把搀扶住她:“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些头晕?你现在身子不好,可千万动不得气。” 呃 这小魔女葫芦里究竟又在卖什么药? 花千树立即配合着摇摇欲坠,一脸晕眩的虚弱无力感,身子也软塌塌地靠在了凤九歌的肩上。 哀兵必胜,装可怜不可耻吧? “感觉有些天昏地暗。” 凤九歌一边“吃力”地搀扶住她,一边大惊小怪地惊呼出声:“消消气,消消气,千万不要跟一堆泼妇一般见识。你这身孕可是王爷和老太妃眼巴巴地盼了许久的,若是万一动了胎气,可就不妙了。” 噗! 胎气? 九歌郡主,你一个小孩子家,可不可以不要这样邪恶? 她和七皇叔之间,如今可是比小葱拌豆腐还要一清二白。自己若是真的有了身孕,七皇叔袍袖一挥,自己就只能重新投胎为人了。 但是凤九歌显然并不知情,她认为花千树既然是夜放的侍妾,那么有个身子则是理所应当,愈加夸张地大呼小叫:“可是想吐?我命人煮酸梅汤给你喝。” 一个人演活了一场戏。 花千树只想就此两眼一翻,晕倒过去。 自己早晚要被凤九歌玩死在股掌之中啊。 “我,我没有” “没有想吐就好。” 凤九歌抢先打断了她的话,并且冲着她暗中使了一个自作聪明的眼色,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使的气力挺大,花千树泪花都汪出来了,显得愈加楚楚可怜。 而现场所有人,老太妃,夜放,凤楚狂,还有一众贵女,全都惊呆了。 凤楚狂更是瞠目结舌,磕磕巴巴地:“花姨娘,她,她竟然” 凤九歌犹自觉得不够热闹,眼眶里瞬间热泪满盈,委屈兮兮地抢先开口道:“千树姐姐对皇叔你一往情深,掏心掏肺,至死不渝。可你一转身不吭不响的,就喜新厌旧,要另觅新欢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花千树顿时就是一噎,藏在嗓子眼里,准备反驳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凤九歌简直太舍得埋汰自己了。 就算是唱苦肉计,那也不能直接拿着她开刀不是? 没有这样坑人的! 难道你就没有看到老太妃那张脸,已经电闪雷鸣了吗?若非是她那一口气被你吓得上不来,怕是早就跳着脚地上来挠自己了。 凤九歌抬脸,义愤填膺地一指那只斗鸡以及恶意诋毁花千树的贵女:“喜新厌旧也就罢了,七皇叔,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欺负千树姐姐袖手旁观吗?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亲骨肉,万一动了胎气,伤了王府子嗣,看她们吃罪的起吗?这些胡说八道的长舌妇还不赶紧命人拖下去砍了!” 这样嚣张,草菅人命,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凤楚狂抢先领会过来自家小魔女妹妹的心思,气势汹汹地一指那些贵女:“今日花姨娘腹中的骨肉若是有什么闪失,刚才逞口舌之快,侮辱花姨娘的,一个都别想逃脱罪责!” 气势磅礴十足,绝对有震撼力。 适才说话最为刻薄的几个人“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冲着花千树与夜放连连磕头。 “王爷饶命,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夜放冷哼一声,凌厉的目光将众人笼罩起来,迫使几人瞬间汗如雨下,抖若筛糠。 他沉声一字一句道:“那还不快滚!” 几人瞬间如逢大赦,蜂拥而逃,就好像身后有索命的阎罗,再晚上一步,自己就要被拖下地狱之中。 瞬间,逃了一个干干净净,适才还喧哗热闹的场地顿时安寂下来。 凤九歌“嘻嘻”一笑:“还是七皇叔威武!只消一句话,便吓破了她们的胆子。” 夜放眸光闪烁,走到花千树跟前站定,低下头来,意味深长地盯着花千树,压低了声音,话里阴风阵阵:“你怀了本王的骨肉,本王怎么都不知道?” 莫说你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孩子乃是九歌郡主生出来的! 看这厮兴师问罪的语气,还有黑的像锅底一样的脸色,该不会是怪罪自己搅了他的相亲宴,赶走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妖精吧? 得意倒是得意了,不过可怎么收场? “误会,可能仅仅只是个误会而已。”花千树为难地嗫嚅道。 “你这是想让本王空欢喜一场?” 呸!我若是真的有了身子,你会欢喜?应该是疯了吧? 花千树敢腹诽,却不敢说出口,尤其是老太妃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心虚地问:“我,这时候有孕,应该不太合适吧?” “合适啊,简直太合适了。”夜放眸光闪烁,提高了嗓门,不阴不阳地道:“你今日还真的是给了本王一个巨大的惊喜呢,这个孩子,本王已经盼了很久了。” 花千树还未开口,凤楚狂便在一旁用扇子遮了半个脸,凉凉地低声道:“你今日若是没有怀孕,搅散了七皇叔的相亲宴,老太妃跟前的板子,怕是吃定了。” 花千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怯怯地看了老太妃一眼,她站在一旁,此时方才缓过这一口仙气来,一脸的怒火,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 “此事当真?”老太妃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 夜放抢先代替花千树回道:“回禀母亲,千树确实是有了孩儿的骨肉。” 言之凿凿啊,睁着眼睛说瞎话,都能这样从容淡定。 花千树瞬间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这叫什么事儿? 老太妃剜一眼花千树,又看一眼自家儿子,紧咬着牙关:“花姨娘,你最初入府的时候,本宫跟你说过的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不是?” 只有花千树自己心知肚明,老太妃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安分守己,千万不要对七皇叔有什么非分之想,更不要痴心妄想有一天爬上七皇叔的床。 今日,非但是床滚过了,还珠胎暗结,有了娃娃。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闭上眼睛装死 夜放轻声道:“这不是母妃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母妃是想抱孙子不假,但是绝对不应该是她!”老太妃说得斩钉截铁:“她如今声名狼藉,又非完璧之身,就算是生下麟儿,就冲着她的出身,孩子也会被人看不起。” “我的孩子,谁敢看不起?”夜放的话一如既往的冷傲。 老太妃一声轻哼:“放儿你糊涂!” 夜放抿抿唇:“母妃息怒。” 老太妃此时心里是万千纠结与挣扎。 她看不上花千树,不关乎门第之见,而是她如今声名尽毁,若是抬举了她,将是王府的耻辱,今日之事就已经是个教训。 自己原本也只是想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谁知道她竟然不知恩以报,反而得寸进尺,真的勾搭上了自家视若珍宝的儿子! 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 简直就是不守妇德,水性杨花的狐媚子,她一千一万个看不上。 而且这花千树过于聪明,又是个好招惹是非的,若是真的高抬了她,日后在后院里肯定能掀起风浪,不好掌控。 所以,老太妃压根就没有想过让她为王府传承子嗣。 按照以往的脾气,这种女人,她会毫不犹豫地一碗落胎药灌下去,然后逐出王府,任她自生自灭去。 可是,这孙子,的确是她想了盼了很久的,可以说是望眼欲穿。 尤其是前些时日,晴雨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一个透心凉。老太妃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夜放压根就没有碰过这几房姬妾,瞬间令她恼怒之余,有些心灰。 她在花千树的院子里将夜放好生一通训斥,要延请名医,为自家儿子医治顽疾。可是夜放又告诉她,不是自己不行,而是对于她们,压根就没有丝毫的兴趣。 所以,她才又动了为自家儿子再好生挑选几房姬妾的心思。 孙子,想来是遥遥无期了。 今日冷不丁地听夜放说,花千树有喜,她心里也是骤然一喜,衍生出欢喜来。最起码,这可以说明,自家儿子并非不中用啊。 只是这孙子,究竟是去还是留? 始作俑者凤九歌小心翼翼地拽拽她的袖子:“老太妃,花姨娘既然已经有了七皇叔骨肉,这可是喜事,那板子就算了吧?” 老太妃懊恼地拍拍九歌的手:“难为你这个孩子,既心善,又宽宏大量,竟然能容忍得了这种女人。有你求情,那二十大板也就罢了。不过,断然不能任由着这个女人在府里继续兴风作浪。不若这般,我另外给她寻一处安身之处,差个产婆伺候着她,等到瓜熟蒂落,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不能让你受委屈。” “不行!”夜放率先斩钉截铁地表示反对:“她不能离开王府。” “母妃已经退让了一步!”老太妃沉着脸,脾气上来,丝毫不逊色于七皇叔的气势。 凤楚狂嬉皮笑脸地插嘴:“我侯府宽敞。” “荒唐!”老太妃一口否决。 一时间气氛有点剑拔弩张。 花千树瞅瞅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自己今天是真的冤枉,就不应当踏出那霓裳馆,到现在,谎言越滚越大,阴差阳错,自己正是骑虎难下。 等有一天谎言揭开,老太妃还不熟了自己的皮子? 她两眼一闭,就直接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夜放大手一伸,就揽住了她的水蛇腰,毫不犹豫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身子太虚,经常无缘无故地晕倒。若是赶出府外去,那些奴才多有怠慢,母妃您能放心得下吗?” 凤九歌自己也知道闯下了一点小祸,不好收场,见花千树“晕倒”,立即夸张地催促:“救人如救火,快点送她回去休息为好,至于其他的,我们再商量。” 背了老太妃,那都是自己人,万事好商量。 夜放见老太妃不再执拗,便抱着花千树,直接踏步回了霓裳馆。 花千树蜷缩在夜放的怀里,双眼紧闭,脑子却在飞速运转,想着逃过老太妃这一劫之后,自己又应当如何同夜放解释清楚? 直到缠成了一团乱麻,仍旧没个头绪。 尤其是窝在夜放的怀里,他的心跳沉稳而又有力,令她的心也相跟着跳得急促起来,慌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夜放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轻轻颤动的睫毛,还有逐渐晕染了红晕的面颊,紧绷的唇角微不可见地轻轻上扬,手臂紧了紧。抱着她一直进了霓裳馆。 核桃正在提心吊胆地守在门口,见到自家主子活蹦乱跳地出去,竟然被夜放抱着回来,双眸紧闭,面色不自然地呈现潮红,立即一声惊呼:“姨娘,你怎么了?” 花千树不好张口,继续装死。 核桃瞬间就双眉一皱,吓得哭出声来。 夜放满心地不耐烦,没想到这个女人跟前的丫头竟然都这样聒噪,轻哼一声:“死不了!” 还是鱼丸儿有眼力,不敢多问,只上前撩开了门帘。 夜放径直进屋,淡淡启唇:“出去。请大夫过来。” 鱼丸儿就有眼力地拽着核桃出了屋,并且掩上了屋门。 夜放双臂一甩,花千树直接像个破布包袱一般,被甩到了床榻之上。 她屁股当先着地,不由就是一声闷哼,暗中骂了一句娘。 夜放一声轻哼:“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 花千树装死被拆穿,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夜放带着青青胡茬的下巴,透着冷毅。眼神再往上撩,鼻子,眼睛,好像带着怒气,又好像没有。 一副棺材板一样冷硬的脸,猜不出什么情绪。 先讨好地笑笑:“七皇叔真是火眼金睛。” 夜放居高临下,紧盯着她眼睛:“本王特意交代过你,让你安分守己地守在霓裳馆,不要再出去惹是生非,你好像当做了耳旁风。” 花千树因为前世的愧疚,对于夜放从心底里有些畏惧,从床上坐起身来,喃喃辩解:“我这些日子,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再也没有生过是非。今日里的确是事出有因。” 凤九歌仗义,自己也不能赖在她的身上不是? “前院人多眼杂,你压根就不应当出去!”夜放蛮横地命令:“你原本就不是安守闺中的千金小姐,成日抛头露面,识得你的人不是少数,如今已然今非昔比,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花千树向来逆反,在将军府的时候便是这样,兄长们越是严令禁止她做的事情,她越是迫不及待想要尝试,就比如,逛浮生阁。 对于七皇叔的命令,她已经是言听计从,而今日的变故,也有点始料未及。可是七皇叔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令她心里颇不好受。 赌气道:“我知道今日令皇叔您失了颜面,我的身份留在王府里,对于您而言,就是侮辱。不若就如老太妃所言,放我出府,自生自灭好了。” 夜放鼻端突然就喷出怒气来,眸子也骤然间眯紧,冷不丁地抬起手来,捏住了她精致的下巴,缓缓摩挲,带着危险的意味:“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王府?逃离本王身边?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柳江权只是一条狗 “不,不是。”花千树心里紧张,迫不及待地解释:“我只是不想被七皇叔您嫌弃,我纵然再不堪,也有自己的娇傲。” “是吗?”夜放挑眉,语气缓和许多,有些阴晴不定:“我以为你要带着本王的骨肉私奔。” 呃 这话又从何说起? 花千树脸颊抽搐两下:“七皇叔,您,您是知道的,我们是清白的,这孩子不可能是您的,呀呸,我压根就没有身孕,是九歌郡主情急之下,信口开河。” 夜放努力绷紧了脸,指尖上的力道轻柔了许多:“可你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我母妃那里,你怎么交代?” 花千树老老实实地道:“实话实说。” 夜放轻嗤一声:“你当本王母妃是可以骗着玩的吗?她会立即打残了你,信也不信?”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那怎么办?我压根就没有欺瞒老太妃的意思。” “弄假成真。” “什么?!” “我们还有时间,足够你真的怀了本王的子嗣。” 夜放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本正经,所以花千树也立即就信了,将头摆得欢快:“不行,不行!” 夜放松开手,微微勾起一侧唇角,带着威胁的冷笑:“你不愿意?” 过于直白地说,会不会伤了他的自尊? 花千树搜肠刮肚地搜寻拒绝的理由:“老太妃说了,她不希望我诞下夜家的子嗣,我们怎么可以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 夜放转身就走:“那本王就爱莫能助了。等到一会儿府中大夫会过来给你请脉,老太妃可能还会派两个有经验的婆子进来伺候你。你究竟是想继续瞒下去,还是即刻坦白,那就随意好了。” 花千树只将牙根咬得发酸,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若非是他在老太妃跟前说得有鼻子有眼,言之凿凿,老太妃怎么可能相信九歌的一句玩笑? 自始至终,她花千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 这叫什么事儿? 是他将她一把扶上了虎背,然后不能得逞就撂摊子走人?让她骑虎难下。 这不是红果果的要挟是什么? 她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将夜放叫住了:“七皇叔!” 夜放脚下一顿:“想通了?” 花千树略一沉吟,终于鼓足勇气问出口:“我想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夜放转过身子,疑惑地问。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以前明明一直都很嫌弃我。” 夜放自鼻端一声轻哼,像是在笑:“你错了,不是以前,是现在,本王依旧很嫌弃你。本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诚如今日你所见,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应有尽有。至于你么” 他鄙夷地上下打量她一眼,轻描淡写而又不屑地问:“你哪里来的自信?” 花千树一噎,自动忽略掉这话对于自己的侮辱:“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与你”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太踏马暧昧。 夜放兴味盎然地挑眉:“与你怎样?你以为本王对你感兴趣?” 然后,他一脸恍然,带着促狭地问:“你今日跑去前院里一番折腾,应该不会是真的如九歌所言,对本王一往情深,吃醋了吧?” 前一刻还风疏雨骤,一脸的狠厉阴鹜,一会儿又是这般和风细雨,眸底溢满玩笑揶揄,阴晴不定,他这样突然的态度转折令花千树一时间措手不及,不知道如何应答。唯恐一不留心,便令他又怒火滔天,自己定要吃苦果。 她干笑两声,避而不答:“我的心思,难道王爷您还看不出来吗?” 夜放一本正经地摇头:“看不出来,本王想听你亲口说。” 花千树脸上一僵,唇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两下:“不用这样直白吧?” 夜放眸光闪烁,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本王只是想看看,你言不由衷说谎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日后也好有个提防。” 花千树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十分牵强。 而夜放呼出的热气,就喷在她的脸上,有些痒,有些酥,就像是在挑逗。她先是烧了耳根,后是红了耳朵。 花千树努力稳住心神,决定开诚布公地与夜放谈谈:“明人不说暗话,七皇叔,既然你对我毫无兴趣可言,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今日你这样做,究竟是什么用意?” 夜放居高临下地一直紧盯着她,双目灼灼,令她情不自禁地感到似乎被他的目光灼伤,有些滚烫,也有些刺痛。 她倔强地扬起脸,勇敢地直视着夜放,毫不示弱。 “本王以为你知道。”夜放终于缓缓开口。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将我带回王府,却又厌弃我,画地为牢,将我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讨厌见我,却又不肯放我走,留着我碍你的眼。而今天,你更加莫名其妙。你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也可以开恩为我求情开脱,可你却顺水推舟,在众人以及老太妃跟前制造了这样的误会,令我无法解释。 您七皇叔做事,向来不是随心所欲,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我又应当怎样配合你?” 夜放默然片刻,方才开口:“自然是不想让你早点死,你对于本王而言,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利用的价值,原来,仅仅只是利用的价值。 “你在顾虑夜幕青与柳江权,所以不喜欢我抛头露面?” 夜放缓缓摇头:“你认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就是他们二人?就是劲王府?” “难道不是?” 夜放清冷地讥讽一笑:“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太高抬他们二人了,柳江权也不过只是一只走狗而已。本王还不至于将他劲王府放在眼里。” 花千树自然懂得其中的隐情,甚至比夜放还要清楚。 陷害花家的主意,是夜幕青出的,陷害自己父亲通敌的罪证是柳江权伪造的,他们所犯下的罪过,绝对不仅仅只是屠杀花家这么简单。 隐藏在背后那些肮脏而又狠毒的阴谋与龌龊,更加令花千树深恶痛疾,恨得咬牙切齿。 “柳江权不仅仅只是一个刽子手。”她暗中握紧了拳头,却又努力装得云淡风轻。 “你错了,无论柳江权做了什么,在花家灭门一事上面,他所充当的角色,仅仅只是一个刽子手。若是没有人授意,就凭借他柳江权与劲王府,没有胆量敢明目张胆地对付你花家。” 花千树瞬间一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柳江权只是一把匕首,你真正的仇人,其实是背刀的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安心养胎 夜放的话,给花千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夜放说的很有道理,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极其低劣,若是没有人暗中推波助澜,太后怎么可能那样轻易地就相信了弹劾,将立下汗马功劳的一代名将置于死地? 而且,劲王府在朝堂之上的权势并不高,仅靠一个夜幕青的谋划,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扳倒了花家? 她仔细地思索,想起前世里,柳江权堂而皇之地带兵闯入王府,毒杀夜放,更不是一个小小的郡马爷所能以下犯上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隐情? 花千树冷不丁地想起前世里夜幕青所说过的那一句话,夜放因为自己,招惹了杀身之祸。 这又是因为什么?跟花家灭门一事,会有关联吗? 夜放与自己一样,同样是重生在了三年前,并且带着前世里的记忆,他对于朝堂之上的局势运筹帷幄,肯定比自己看得更透彻! 而且,柳江权与夜幕青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敌人,夜放一定是早就有防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是谁?”花千树哑着声音追问。 “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夜放一口便拒绝了。 “为什么?”她顿时就有些焦急。 “因为,你的性格太冲动,不够隐忍。你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破绽,从而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 “我不会,我一定不会!”花千树信誓旦旦。 夜放轻轻摇头:“本王命你安分待在霓裳馆里,你尚且做不到,本王还能相信你吗?” 花千树一时语缄:“这不是一回事情。” “不,这是一回事情。”夜放极其笃定地反驳:“你锋芒毕露,就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被迫不及待地斩草除根。那么,本王也保不住你。” “所以,你才会不让我插手那些抛头露面的事情?” “非但是尽量减少抛头露面,就连你自己的聪慧,还有反击的底牌,比如身手,也必须尽数收敛。让对方认为,你就是自暴自弃,愚蠢不堪的废物,对他们构不成任何的威胁,那样你才有保全自己性命的可能。” “身手”二字说得意味深长,令花千树一时间有些心虚,但是也并不做解释。 “至少,我应当知道他是谁,这样,才能小心提防。” “他若是想对你动手,你就算是再小心提防,你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倒是还不如稀里糊涂,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本王交给你的凤舞九天,你暗中勤加练习,总有一日,会助你大仇得报。” 花千树知道夜放认定的事情,就算是自己刨根究底,他也不会说,因此虽有不甘,但也不再继续追问。 缄默片刻,复又开口问道:“那你今日这般做,是在为我撑腰吗?” “你还不算是太笨。以前本王是想让你藏拙,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可是你如今已然锋芒毕露,无法掩藏,那么,你就必须要有依仗。假如你有了本王的骨肉,你便真正算是我王府的人,他若是想要对你动手,也要思量思量了。”夜放轻哼一声,耐着性子解释道。 花千树的心顿时就豁然开朗起来,一扫适才的阴霾,变得暖阳万丈。原来,他这般做竟然只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自己还颇多猜疑,对他一直存在非议。 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来,绽开一朵轻盈而又羞涩的娇花,如此明媚而又张扬。 俄尔觉察自己多少有点失态,急忙敛了笑颜,糯糯地道:“是我误会你了。” “是不是特别感动,迫不及待地想要以身相许?”话语轻快,难得竟然带着调侃的味道。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扬起脸来,目光又跳跃开,四处游离,有点慌张与局促。 "主动投怀送抱这种事情对于您七皇叔而言最为廉价,我还没有这样愚蠢。更何况,你也说了,你帮我也不过是因为,我对于你而言,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七皇叔眼皮沉了沉,还未开口,就听到院子里鱼丸儿回禀:“王爷,程大夫过来了。” 夜放顿时收敛了面上所有情绪,恢复成古井无波的冷峻:“传。” 外间门响,府中程大夫踢踢踏踏地走进来,冲着夜放先赔罪:“老奴来迟了,还请王爷恕罪。” 夜放看了鱼丸儿一眼,鱼丸儿立即转身出去,虚掩了房门。 “花姨娘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你知道吗?” 老大夫一愕,抬脸瞅了一眼床榻上的花千树,然后老老实实地摇头:“老奴不知。” “现在知道也不晚。”夜放淡然道:“给花姨娘开几副保胎药。” 老大夫略一犹豫:“不用给姨娘请脉吗?” “不用。”夜放一口回绝:“你只需要记住适才本王的话就可以,尤其是老太妃问起来。” 老大夫又是一脸懵,一时间没有琢磨透夜放话里的含义,只能点点头:“老奴遵命。” 夜放略一思忖,继续吩咐道:“身孕期间,女子会有什么反应,还有需要注意的事情,全都交代给花姨娘知道。她有点傻,什么事情都要点明。” 你才傻!你前世今生都傻。 程大夫不敢询问缘由,只能点头。 花千树终于忍不住出声:“这种事情你觉得可以隐瞒多久?” “你安心养胎就是,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养胎!养个屁胎! 再养九个月,我去哪里寻个瓜熟蒂落的胎儿给你? 若非是他适才的一番解释,花千树差点都会认为,他七皇叔果真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了,策划这出戏,正好可以掩盖他的隐疾,将来堵死大家的嘴。 她狡黠地眨眨眼睛:“那有大夫可以为我作证,此事并非是我的主意,我只是服从你七皇叔的命令而已。” 程大夫一直低垂着头,不敢吱声,隐约明白,这不是个好差事。 夜放哑然,无奈地摇摇头,一声轻哼:“得了便宜卖乖。” 转身便撩帘推门出去,在院子里,还不忘叮嘱鱼丸儿与核桃一声:“你家姨娘已经有了身孕,你们切记好好照顾她,让她尽量不要胡乱走动。” 花千树听到核桃夸张的一声惊呼,还不知道惊讶成了什么样子。 而老大夫也不敢多问,提着药箱出去,叫上鱼丸儿去开保胎药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替姐姐赔罪 核桃兴冲冲地闯进屋子里来,满脸红光:“姨娘姨娘,你真的有了宝宝了吗?” 这个丫头总是缺一根弦。她就像一个跟屁虫一般,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自己有没有机会接近夜放,她难道心里不应当是最清楚的吗? 竟然还这样欢喜地大呼小叫。 花千树没有办法与她解释。借用夜放适才说自己的话:“她有点傻,什么话都要点明。” 即便解释清楚了,谁能保证她不会被别人套了底儿去? 花千树一手扶额,无奈地摆手:“你真的有点太聒噪了。” 核桃立即伸手捂住了嘴:“王爷交代你要静养的,婢子以后会轻手轻脚的。姨娘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尽管吩咐核桃。” “我想静静。” 核桃笑嘻嘻地退出去:“您好生养胎,我去煮保胎药。我还要赶紧的,给孩子准备小衣裳,小被子,小鞋子,小枕头,哎呀,忙死了。” 花千树无奈地躺下,用被子蒙了头,核桃才识趣地退了出去。 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仍旧在苦苦思虑夜放适才所说的话。 害死自己家人的,究竟是谁? 她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一知半解,但是也清楚知道,当今长安局势。 两年前,夜放的皇兄,德文皇帝因为慧娴皇后仙逝思念成疾,英年驾崩,幼帝继位,不足六岁稚龄。谢贵妃辅佐幼帝,垂帘听政,封号贤贞太后。 与此同时,德文帝跟前老伴当、宦官周烈鸡犬升天,被封为周千岁,与谢家在朝堂之上各自雄霸一方,平分秋色,各自执掌了一块虎符。 这两年,周、谢两党党同伐异,残害忠良,打压夜氏皇族势力,使得整个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若是说,能够令夜放忌惮,不敢轻易招惹,又能利用劲王府,只手遮天,这样轻而易举就能除掉花家的人,除了宦官周烈,便是谢家,别人没有这个本事。 因为,花家手中掌控了长安王朝近两成的兵力,而且全部是骁勇善战的英勇之师,可以不受虎符调遣。 寻常仇家,谁敢如此大胆? 是花家功高盖主,令人忌惮,处之而后快?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自己考虑事情太过于肤浅,如此想来,有些惊恐。 对付柳江权与夜幕青,自己尚且是蚍蜉撼树,没有一丁点的胜算。若是他们背后再有什么势力,自己报仇,岂不是没有了一丁点的希望? 宦官周烈尚且好说,毕竟以太后为首的谢家不可能纵容他坐大,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除掉他,善恶会有报。 假如自己的敌人是谢家,是当今贤贞太后谢心澜,自己想要报仇,就是要颠覆天下! 可能吗? 痴心妄想! 自己拼了命地练功,就算是练就钢筋铁骨又有什么用,不是一样以卵击石? 花千树瞬间全身充满了无力感,再也没有了丁点的昂扬斗志。 门又被悄悄地推开,花千树撩起眼皮,门帘下伸进一个脑袋瓜,见花千树没有睡着,就冲着她“嘻嘻”一笑。 花千树心里烦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可被你害惨了。” 凤九歌陪着笑脸钻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听说你真的有了身孕?” “有个狗屁身孕!”花千树“噌”地坐起身来:“你自己信口开河,我有没有身孕,应当是心知肚明!” 花千树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怒火,凤九歌夸张地缩缩脖子:“我以为是歪打正着呢。” “那你乐呵个什么劲儿?”花千树瞪着她:“你现在就可以到老太妃跟前去一哭二闹三上吊,让七皇叔给你银子补偿你心里受到的伤害了。” “适才老太妃已经劝慰过我了,她说她一定会让七皇叔好生补偿我的,也一定不会让你抢了我王妃的位子。”凤九歌得意地笑笑。 “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入了你的圈套呢?我的清白,就这样毁在你的手里了。” 凤九歌连连摆手:“你可别胡乱赖人,毁了你清白的,那是七皇叔,不是我。他若是对你没想法,适才直接拆穿了我就是了,何必颠儿颠儿地那么高兴?你还口是心非,说那日里你们两人什么也没有发生。” “就算是发生了,我也不能这样快就有身孕了吧?这刚几天?别人还会以为我是赖上了七皇叔呢。”花千树正是心烦意乱,无奈地道:“再说了,过几个月肚子应该大起来的时候我怎么办?总不能缝个棉花包塞进腰里吧?” “那你就跟七皇叔抓紧时间,弄假成真啊。”凤九歌轻描淡写地道:“到时候七皇叔就有把柄落在我的手里了,我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半截毁约,不必退还银子。” 一个靠枕直接向着她面门处飞过来:“我不认识你!我没有你这种损友。” 凤九歌轻巧地接在手里:“小心,别动了胎气。” “狗屁!” 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们凤家兄妹二人的? 花千依一步从外面冲进来,正好看到花千树对着凤九歌横眉怒目。 她有点懵。 “姐姐,您跟九歌郡主” 不对呀,听说是姐姐对不起人家凤九歌,怎么姐姐还一脸理直气壮的怒气熊熊,朝着凤九歌发火? 凤九歌倒像是对不起朋友,撬了墙角,伏低做小的那一个。 凤九歌一见花千依,顿时就收敛了脸上的嬉笑,满是委屈:“千树姐姐,你就不要往心里去了,虽说是你们两人背着我暗生情愫我很难过,但是我都说了,我不会介意的。这个孩子出生以后,我一定会视如己出,当做自己的孩子。” 花千树对于凤九歌突然的角色转变有点措手不及,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故意黑自己! 我去,凤九歌,你真不愧是小魔女,连我都惦记! 一扬手,就连枕头都飞出去了:“绝交,从今天起,绝交!” 凤九歌轻巧闪过,捂住脸,跺脚控诉:“你简直太伤我的心了!” 指缝里俏皮地挤挤眼睛,伤心欲绝地跑出门去。 花千依满脸焦急:“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跟郡主说话?” 忙不迭地追出去:“九歌郡主,九歌郡主!” 凤九歌看着花千树难得吃瘪,正暗自得意,听到身后脚步匆匆,扭过脸来:“二小姐?” 花千依提着裙摆,追得气喘吁吁:“九歌郡主,我替我姐姐向你道个歉,她委实不应当这样对你,我知道您心里一定不好受,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凤九歌大度地笑笑:“我没有生气。” 花千依轻轻地咬着下唇,欲言又止:“我知道,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您如今还没有正式进门,妾室就生下王府子嗣,这是不合规矩的。姐姐就算是王爷的侍妾,但您对她掏心掏肺,她有孕也是不应当,对您不公平。我替姐姐向您认罪。”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往自己脸上抹黑 凤九歌心里生了捉弄花千依的心思,唬着脸,轻叹一口气:“你替她赔罪?怎么替?” “怎样都行,任打任骂,愿意听凭郡主您发落,只要您不生我姐姐气就好。” 凤九歌促狭地眨眨眼睛:“怎样都可以?” 花千依坚定地点头:“愿意为郡主您赴汤蹈火。” 凤九歌意味深长地打量她两眼,目光里有些古怪。 “假如说,我不想让这个孩子出生呢?” 花千依顿时瞠目,磕磕巴巴地道:“这,这,会伤害我姐姐的。” “你不愿意?”凤九歌危险地眯了眼睛,紧盯着她。 花千依顿时好似如芒在背,紧张起来,涨红着脸,不知所措。 凤九歌突然就“噗嗤”一笑,云开雾散:“逗你玩的,我怎么可能这样狠毒呢?” 花千依这才如释重负,拍着心口:“吓死我了,郡主如何开这样的玩笑?” 凤九歌“嘻嘻”坏笑道:“看把你吓得那个样儿。你跟你姐姐眉眼虽然有相似之处,却一个柔弱清纯好似素雨梨花,一个妩媚妖娆好似艳丽海棠,就连脾性也截然不同,一个软的像水,一个硬的像山我倒是觉得,我与她更像是姐妹多一些。” 花千依讪讪地笑,凤九歌转身便走了,唇畔处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花千树有孕一事,在霓裳馆里迅速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一直不受宠,是挽云等人用来讥笑她的原因。冷不丁,传出这样的消息,所有的人全都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一飞冲天,有了七皇叔的骨肉的人竟然是她。 而且是七皇叔亲口承认的。 老太妃曾经说过,无论是谁,只要第一个诞下王府的长子,就可以抬举她做个贵妾,甚至有可能是侧妃。 侧妃与侍妾,那是天壤之别。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如尘。 霓裳馆里先是沉默了,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各自有自己的心思。 然后又好像约好了一般,全都跑去花千树的院子里,齐声道喜。 花千树不能解释,陪着一张笑脸,脸都僵了。 最为开心的,是花千依,一直坐在花千树的身边,嘘寒问暖,兴奋得小脸通红。 花千树现在就是她背靠的大树,她是依附的花藤。花千树受宠,这个院子里的下人见了她也毕恭毕敬。 夜放第二日便差人送来许多的补品,一样一样,堆满了原本就不怎样宽敞的屋子。 老太妃那里,最初倒是没有什么动静,好像仍旧在暗中堵着一口气。 一直到第三天上,竟然带着梁嬷嬷亲自驾临霓裳馆。 花千树前一日夜里练功有点晚,也就是刚刚睡沉,鱼丸儿匆匆忙忙地进来,直接撩开帐子推推她:“姨娘醒醒。” 花千树费力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老太妃来了,就在园子里,快些起来吧。” 花千树迷糊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老太妃?” 鱼丸儿已经在手忙脚乱地替她找衣裳,压低了声音:“看脸色不太好,您务必要小心。” 貌似老太妃真的没有对自己脸色好过。花千树坐起身,看看外间天色,太阳刚露面,时辰尚早。 能有什么事情,这样着急忙慌的,而且还是亲自驾临霓裳馆。花千树一面想,一面仍旧是手脚麻利地梳洗好,迎出门去。 老太妃不肯进屋,只在园子里花架荫凉处站着,见到花千树急慌慌地出来,便不悦地轻哼一声:“这样懒怠,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肯起床。这还没有让你们晨昏定省呢。” 核桃垂首立在一旁,回老太妃的问话,见到花千树来,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花千树放缓了脚步,走到老太妃跟前,福身行礼,按照大夫所教授的,细声道:“这两日身子总是有点乏,千树会谨记老太妃的训示。” “娇气!”老太妃扫一眼她的腰身,不悦地轻哼一声:“听说你近日胃口出奇的好,看你脸色这样红润,可真的不像是身怀有孕,身子虚弱的样子。” 花千树的身子属于圆润型,肌肉紧实,胸部丰满,并不像花千依和鸾影那样纤细羸弱。老太妃这是在嫌自己太壮实? 她立即下意识地就护住了自己的肚子,带着心虚,唯恐被老太妃这双毒辣的眼睛看出端倪。 “大夫说我这是还不到有反应的时候。” “怀了多长时间了?” 花千树一愣:“大,大概一个多月吧?大夫没说。” “什么叫大概?多长时间自己心里没个数?” 花千树是真的心里没数,她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身边又没有一个老人教导着,完全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这时间打从什么时候算,怀胎十月又是哪跟哪。 梁嬷嬷压低了声音提醒:“就是你上次月信是在什么时候,便从第一日算起。” “我的月信不是太准。”花千树唯恐不小心露馅,敷衍道。 老太妃一声轻哼:“你不记得,可是你身边的小丫头可用心,她说你上次月信来,是在十二天以前。” 核桃怯生生地望了花千树一眼,不知道自己这样如实回答对不对。 花千树点头:“大概是吧。” “你第一次去星辰园,伺候王爷,应当是五天以前吧?”老太妃冷笑着问。 “是。”花千树老老实实地点头。 “你刚刚伺候过王爷,身子还没有孕吐反应,又未到月信该来的时候,更没有请过大夫诊脉,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身孕的?”老太妃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怒火。 花千树这才明白老太妃这一连串发问的用意。 老太妃对自己起了疑心。 这场骗局原本就是破绽百出,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孩子来,老太妃怀疑也是情理之中。 她面露惊慌,老太妃看在眼里,面上笑容褪尽:“难怪府里有风言风语,说这孩子怕是有古怪。王爷也是糊涂,竟然被你骗了,就不想想,这么两日的时间,你就能有孕么?说,这孩子倒底是怎么回事?” 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毕竟刚有了晴雨的前车之鉴,老太太慎重一点无可厚非。 花千树绞尽脑汁,眼睛一闭,心一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其实,其实我和王爷早就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 前一阵子夜放一直是在外出,寻到千依之后,他方才回来:“那就,就王爷从外地回来那些时日。” 昧着良心说瞎话啊,还是往自己脸上抹黑,这滋味真难受。 “我怎么全然并不知情?这些时日里,也从未安排过你们去星辰园。” “是王爷夜半三更睡不着,偶然从霓裳馆门口散步,然后,心血来潮,翻墙进了我的院子。后来,后来就熟门熟路了,别人都不知情。” 反正不是我主动勾引的,是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倒塌的花架 老太妃的脸色沉了沉:“即便是如此,你月信刚走,又怎么可能这样快知道有孕?” 这谎又怎么圆?她这知识好像储备不够啊,上次那个老大夫可并没有传授自己这方面的事项。 花千树半是抵赖道:“是王爷说我像是有了身子。这不程大夫也诊断证实过了,说是已经有了一个多月身孕,至于为什么还会来月信我就不懂了。” 这事儿真的不赖我,我是被逼的,只能一问三不知。 一旁梁嬷嬷一拍手:“哎呀,可别是胎像不稳吧?你确定是来了月信?” “你的意思是说,有落胎的前兆?”老太妃询问,有点急切。 关于这个,花千树却是懂那么一丢丢,以前母亲与嫂嫂背着自己说悄悄话,偷听了一点。梁嬷嬷这是见自己瞌睡,就给送来了一个枕头啊。 她犹疑着摇摇头:“好像是和往常不一样。” 梁嬷嬷凑到老太妃跟前,压低了声音:“不是老奴乌鸦嘴,这花姨娘是个跳脱的性子,跟王爷感情又好,年轻人不懂节制,这是说不准的。那月信就是个出血征兆,花姨娘跟前小丫头们又都不懂事,全都错当做了月信。更何况,有些人体质不同,即便是有孕癸水也是正常的。” 老太妃有些吃惊:“我如何忘了这个茬儿?来人呐,去将程大夫请过来,替花姨娘诊脉!” 一言不合就诊脉,这权贵人家这个习惯真不好。 花千树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核桃已经应声去了,一路飞奔,对花千树的身子是真的实打实的担心啊。 老太妃懊恼地道:“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孩子,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这身边没有个懂事儿的伺候就是不行,不若这般,等大夫给看诊过后,便搬进我的院子里,也好见天守着,免得她再去勾引放儿,跑去星辰园里瞎折腾。” 不是这么回事! 花千树还没有开口争辩,梁嬷嬷便笑吟吟地道:“老太妃抬举,亲自带在身边教导,这可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花千树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自己若是真的去了,那百分百要露馅啊。 正在搜肠刮肚,寻个借口,不料突然就生了变故。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只野猫,也不知怎么就突然受惊,从高处一跃而下,径直向着梁嬷嬷的方向。 梁嬷嬷一时间受到惊吓,出于本能,就踉跄后退了数步,抬臂躲闪。 她们所站立的地方正是花架树荫下,梁嬷嬷退得急,撞在支撑花架的柱子上,勉强稳住身形,可是花架应当是风吹雨淋,有些腐朽,竟然一同坍塌下来。 老太妃恰好就站在危险的地界儿。 花千树身上有功夫,想要退避开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她不能不管不顾地闪开,让老太妃被花架砸中。 她毫不犹豫地扑向老太妃。可老太妃大概是一时间心慌腿软,这脚下就像是生了根。 眼前人影一闪,有人横插在她的跟前,向着老太妃直接扑过去。疾呼一声:“姐姐闪开。” 是花千依。 危急关头,她抢先一步,闯到老太妃的跟前,抬手就撑起了塌下的花架。 花架全都是用比婴儿手腕还要粗的木棍搭建而成,上面缠满了藤蔓。花千依奋不顾身,护住老太妃,自己反倒被沉甸甸的藤蔓与木头砸中或划伤,一声轻哼。 花千树被迫身形一滞,待到危机暂缓,方才能抢身上前,帮花千依一同稳住花架。 “姐姐别管,小心别抻着身子。”花千依紧咬着牙关,努力支撑:“我一个人顶得住,快些搀扶老太妃出去。” 花千树怎么可能抛下她一个人?虽说没有性命危险,但花千依身体瘦弱,哪里能支撑得住?万一整个坍塌下来,岂是她能承受的了? 还好,这样大的动静立即将院子里的人全都惊动过来,吟风一声喊,大家蜂拥而至。 梁嬷嬷被吓了一个魂飞魄散,待到反应过来,方才与众人一同,搀扶着老太妃颤颤巍巍地从花架下逃出来。 然后齐心协力扶正了花架,花千树姐妹二人才逃过一劫。 花千依胳膊上被藤蔓划伤,渗出细密的血珠来,两个手腕也因为猛然使力,被挫伤,碰都碰不得。 花千树用帕子心疼地擦拭着花千依胳膊上的血,小心翼翼,一边埋怨:“你逞什么强?” 花千依怯生生地抬眼:“我见姐姐有危险,没有想那么多。姐姐别生气。” 语调软软的,花千树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怎么可能会生气? 梁嬷嬷紧着向老太妃赔罪,老太妃怒火翻涌:“好端端的,哪里跑出来的狸猫?莫说你,也吓了本宫一大跳。” 凤檀抢在吟风前面,回禀道:“回老太妃的话,是后面园子里的野猫,怕是这一阵子后园里人来人往的,把它们惊动了,就时常跑到前院里来觅食什么的。” 老太妃冷哼:“这些畜生爬高上低的,最是烦人,没准儿一不小心就伤了人。传本宫的意思,回头差了府上的人,过来将这些野猫或者赶走或者直接杀了,一个不留。” 吟风的眼圈顿时就红了。 上次她院子里的野猫就被人无缘无故地全都毒死,仅幸存了三两只而已。如今老太妃又一声令下,怕是全都性命难保。 虽说只是两三只畜生,可相处的时日久了,也有感情。但是老太妃的话,又不能忤逆。 自己若是上前求情,没准儿老太妃还会当做是她故意放猫出来吓人呢。这差点伤了老太妃的罪过,谁能担当得起? 凤檀暗中拽住她的手,轻轻摇头,劝阻了她的想法。 吟风也只能低垂下头,自己心里暗自难过。 核桃已经请来了府上大夫,老太妃身子完好无损,不过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她急慌慌地吩咐老大夫:“快些给花姨娘看看,可别伤了胎气。” “我没事。”花千树头也不抬:“还是麻烦先帮我妹妹处理一下伤吧?” “花姨娘还是先让老太妃安下心来吧。” 老大夫对于花千树的事情是心知肚明,先冲着花千树伸出手,搭上手腕,面色僵了僵,方才支支吾吾道:“花姨娘的身子并无大碍。” “真的?” 老太妃再三确定,只将老大夫头上都逼出热汗来:“一会儿,我再给花姨娘开几副保胎药,暂时不会有大碍。”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项庄舞剑 老太妃这才放下心来,扭脸打量花千依一眼:“你就是花姨娘的妹妹?” 程大夫正在给她处理伤口,她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冲着老太妃端端正正地福身行礼:“回老太妃的话,奴婢叫千依,千依百顺的意思。” 老太妃满意地颔首:“模样周正,看脾气秉性也端方。适才可是多亏了你。” 花千依看一眼花千树,小心翼翼道:“承蒙老太妃不弃,肯暂时收留千依,千依感激不尽,自然是应当的。” “多礼了,”老太妃笑着道:“什么暂时,你若是愿意留下来,这王府里你可以长住。” 花千依惊喜地抬脸:“真的?” “这丫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哄你不成?你就安心住下来,就算是不能锦衣玉食,我王府可以保你衣食无忧。” 花千依坚定地摇摇头:“我父亲曾经告诫过我们,无功不受禄,千依怎么能安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老太妃若是有什么差事,便尽管交代千依去做,端茶递水,洒扫做饭,缝补刺绣,这些千依全都做得来,有师傅教导过。” “果真是花家人的风骨。”老太妃轻笑:“这个傻孩子,你在我王府里,那就是个主子,这些粗使活计哪里用得着你来做?回头本宫啊,给你指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花千依顿时有些羞昵,将粉脸勾在胸前,不敢抬起。花千树也在心里暗自欢喜,若是千依能够得老太妃赏识,日后得老太妃指一门好婚事,这一辈子便有了依靠了。 “承蒙老太妃不弃,千依受宠若惊。” 老太妃经此一吓,心里有点慌,便无意逗留,带着梁嬷嬷回了,暂时饶过了花千树。 吟风这才懊恼地道:“这几只野猫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如何就接连出事,容它们不下?” 凤檀便劝慰道:“这王府里的富贵终究不是它们能享得起的,你若是心疼它们,便提前将它们赶走吧。可别给自己惹出是非来。” “怎么就这样巧,就今日老太妃驾临霓裳馆,它就今日出来生事。往日里它多乖巧?若是万一伤了老太妃和千树,我真的难辞其咎。” 她不是那种伤春悲秋的性子,偏生就是可怜这些寄人篱下求生的野猫。想想真的是如凤檀所言,若是老太妃派人过来,那些男人心狠手辣,估计这些猫儿也就活不成了。 她当下什么也顾不得,用鱼汤将那些猫儿叫过来,拿布袋子装上,托人远远地带走丢了。 又觉得这猫儿是自己经常喂养才这样放肆,跑到前面来,伤了花千依,就又专门跑去花千树的院子里道歉。 花千树自然也不会将过错归咎到她的身上,玩笑着调侃道:“赔罪哪里管用?最起码要赔酒。” 吟风吞吞吐吐地道:“千树,真的不是我刻意推卸责任。适才我捉到那只冲撞了老太妃的猫,发现在它的后腿之上,竟然有一块新的伤痕,似乎是被石子等利器击打所致,血痕未干,应当是刚刚才受的伤。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惊吓了那只猫,让它去冲撞老太妃呢?” 花千树闻言也有些诧异:“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适才我就已经想过了,假如千依适才没有及时出现,你看,会是怎样的后果呢?” 花千树沉下心来略一思索,自己就在老太妃跟前,断然不会抛下老太妃一个人闪避,那么 这人针对的,究竟是老太妃还是自己? “会不会只是巧合?毕竟花架倒塌应当不至于闹出人命,顶多也就是受伤,对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有,”吟风斩钉截铁地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有身孕!你若是逞强去救老太妃,或者被花架砸中,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胎儿难保。” 花千树经常会忘记,自己已经被怀孕的事实,吟风这般提醒,她方才醒悟。 “你的意思是说,她主要针对的人其实是我?”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应该不会是跟我几只猫过不去吧?”吟风玩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霓裳馆里看起来姐妹情深,你好我好,但是谁知道一幅幅笑脸背后,盘算的是什么?一个妒字,再加上权势之争,足可以令人丧失做人的基本良知。你如今可一定要小心为好。” 花千树对此是浑然并不放在心上,假如有人真的是在暗中处心积虑加害自己腹中的胎儿也好,盼着她再次出手,趁机落了去,自己也就不用千方百计隐瞒得这样辛苦了。 假如能够趁机寻出这个心怀鬼胎的人那是更好。 花千树这样想,那是带了一点的赌气,可是没想到,那人竟然真的再次出手了,直接印证了吟风的猜测。。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夜放又差了跟前的侍卫过来霓裳馆,宣她前往星辰园。 自从晴雨一事之后,夜放就再也没有传唤过鸾影几人,而花千树却是突然得宠,众人少不得一番打趣。 花千树感觉,自己如今便是像当初那挽云一般,明明心里揣了一肚子苦水,却不得不强装笑颜,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一路忐忑地进了星辰园,夜放刚刚从练功房里回来,沐浴过后,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还带着一点温热的潮气。白色绸缎小衣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半个精壮而又结实的胸膛。 而他背后的墙上,挂着的,赫然就正是那日里趁着花千树瞌睡,描摹的那副狐狸精春睡图! 花千树忍不住眼角抽筋,唇角抽搐,这厮什么时候起,跟凤楚狂一样的做派了? 这画不伦不类,不人不妖,也不知道,别人若是问起其中来历,他是怎样一本正经地解释的? “过来。”夜放淡然开口。 花千树心里敲着小鼓走过去。 夜放一甩手,将手里的帕子丢给她:“帮本王将头发擦干。” 花千树不说话,只是乖乖地拿着帕子去擦拭头发。 夜放的身形很魁梧,花千树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得着他的头顶。然后是发梢。 他的头发很硬很黑,一根一根,就像是他的人,他的脾气。 “听说昨日里我母妃去霓裳馆找你去了?”夜放背转着身,看不到面上表情。 花千树轻轻地“嗯”了一声。 “说了什么?” 花千树的手一顿:“没说什么。” 夜放的声音沉了沉:“可我怎么听说,某人诬告我,说我喜欢夜半翻窗,偷香窃玉?”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苦情痣 花千树握着帕子的手就是一紧,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耳朵有这么长吗? 夜放听不到她的回答,轻哼一声:“本王看你是话本看多了,当你自己是崔莺莺么?” “我,我一时间也寻不到好的借口,担心被老太妃拆穿,一时情急,就”花千树小声嘟哝道。 夜放宽厚而又紧实的双肩抖了抖,微不可见:“是你太笨,说谎怎么不知道提前打好草稿?还差点闹了笑话。” “我又不曾有过身孕,哪里知道得这样详细?”花千树不服气地低声反驳。 夜放突然就转过身子来:“你这是在提醒本王,某些事情也应当让你多一点实践经验,免得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如蜜色泽的肌肤,如墨的头发,洇湿之后紧贴在肌肤之上的雪白绸缎小衣,隐隐约约显露的刚硬线条,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令花千树顿时手忙脚乱。 “我知道,我知道。” 她惊慌后退三步,一迭声地推拒。 “你知道什么?”夜放挑眉,带着促狭的笑意:“若是老太妃问起你,本王身上哪里有伤疤,哪里有痣,你可说得上来?” “我,我就说夜里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花千树说完,脸上已经是殷红如血。 夜放不由就是一阵闷笑,逼近一步:“可你身上哪里有痣,本王却一清二楚。” 花千树愕然地抬眼,见他正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的眼睛,迅疾反应过来,慌乱地掩住心口:“你、你偷看我洗澡?” 夜放探究地盯了她半晌,方才意味莫名地笑了笑:“你原本就是本王的,还能叫‘偷’么?” “色狼!”花千树懊恼地嘀咕。 夜放“呵呵”轻笑:“狼?像这种床帏之事,你自己知道就好,可不足为外人道。” 今天的夜放,是被画上的狐狸精附体了吗? 一股骚味。 花千树害怕,再任由夜放脱缰自由发挥,自己的脸上一定会着火。她慌忙转移了话题:“那你上次被刺客所伤,如今可好利落了?” 夜放一怔:“别人都跑去星辰园里对我嘘寒问暖,趁机大献殷勤,只有你不闻不问,我以为,你不会放在心上,巴不得我好不了。” 花千树笑笑:“正是为此,我就不再锦上添花了。再说她们都说你生龙活虎,恢复得很快。” 夜放意味深长地道:“凤楚狂说我命大,他原本都已经跑去给我准备棺材去了,谁知道我竟然又活过来了,白白浪费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噗!七皇叔您这是在惋惜么? 花千树“噗嗤”一笑:“他尽是危言耸听,当时我可就在跟前呢,老大夫说不过是一点小伤,第二天就能醒过来。” “如此说来,他是在说谎?”夜放挑眉:“害我还以为夜半三更有大罗神仙喂我吃了还魂丹。” 他调侃着闷声笑,胸膛起伏,露出胸前一颗殷红的痣来,如红豆大小,十分醒目。 花千树曾听说,但凡是生在胸前或者脖子后面的红痣,都叫苦情痣,那是前世今生的记号。 有一种人,即便是步上了黄泉路,也心有执念,搁不下前世里爱过的人。他不肯喝孟婆汤,宁肯跳入忘川河,受千年水淹火炙的折磨,轮回之后就可以带着前世的记忆和印记,寻找前世里放不下的那个人。 夜放曾说,他生生世世都会带着这颗苦情痣,所以,花千树永远都别想逃出他的掌心。 前世,今生皆如此,只是不知道,是否还有来世。 夜放顺着她略有悲戚的目光向下,看到了自己胸前的痣,玩味地问:“不记得了么?” 他的话多一语双关,花千树稍有不慎,便会露出马脚。所以,每一句话都要斟酌反复。 “当然记得。上次夜幕青勾结土匪算计我,你搭救我的时候,骗我你胸前中了土匪的冷箭,我信以为真,还被吓得嚎啕大哭。后来那半截断箭不慎掉落下来,我还以为这猩红一点是血,手忙脚乱地去擦。” 夜放低头瞥了胸前一眼:“算你还算是有良心,记得你曾欠我一命还有,趁机上下其手,沾过本王的便宜,不负责也就罢了,还恼羞成怒,捶了我一顿。” 突然勾起的回忆,令花千树瞬间心里感慨万千。就是在那一次,夜放的从天而降,犹如战神一般,溃散众匪,令这个在武将世家长大的千金小姐竟然瞬间迷恋上了武功。 花父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过多少次,发了多少次的怒火,想要自己女儿也同样成为一名英姿飒爽,身怀绝技的沙场女将。可是花千树依旧吊儿郎当,偷懒耍滑,又有母亲与哥哥们护着,所以身为将门之女,竟然只会几招上不得台面的花拳绣腿,竟然连两个身手好点的侍卫都打不过。 可是,夜放的一招一式,如长虹贯日,雁落平沙,充满着令人惊心动魄的炫目的潇洒,她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人可以将功夫练得这样好看。 或许就是她当时痴迷的样子太傻,令夜放瞬间生了捉弄她的心思。 匪首暗中命人对着她放了冷箭,她浑然不知。 夜放对付几个虾兵蟹将原本是游刃有余,可是当时正在跟人打斗,情急之下,整个人飞扑过来,奋不顾身。 当花千树终于缓过神来的时候,夜放胸前插着半支箭。他一手捂着胸口,夸张地紧蹙剑眉,身子摇摇欲坠。 当时情势看起来那么急,花千树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装的。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挥剑,仍旧不忘将哭得稀里哗啦的花千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他的一个捉弄,博得了花千树多少的感动? 那宽展的肩膀,挺直的脊梁,就像是擎起的伞,参天的树。 后来,花千树回到将军府,便主动寻父亲要学习武功。 花父被她突然的好学上进感动了,竟然毫不吝啬地将花家独门的内功心法郑重其事地交给了她:“等你学会了这上面的心法,父亲亲传你功夫。将来江权若是敢欺负你,你也可以防身。” 花千树想,父亲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已经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什么? 可惜,自己没能等来这一天,只是侥幸将内功心法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花家便遭遇了灭门之灾。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咬人的狗不叫 花千树心有所思,偷偷地抬眼,见夜放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有些事情若是问出口,他应当不会生气的吧? 而且两人之间难得的这般平和融洽,他没有对自己横眉立目的,语气里多有调侃与揶揄,千载难逢,机不可失啊。 她使劲鼓足了勇气,可是话到嘴边,又出溜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夜放见她欲言又止,便主动出声询问。 花千树终于鼓足了勇气:“老太妃说,我的家人是您帮忙安葬的。一直没有谢谢你。” “花将军一生戎马,可敬可佩,我并非为你。” “我想知道,你将我的家人安葬在了何处?” 夜放脸上一丁点的笑意立即凝固住,双目灼灼地紧盯着她:“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作为女儿,竟然连自己父母葬身何处都不知道,说起来都无地自容。我一直想问,可是又不敢。” “等过了这一段风声,本王自然会带你过去祭奠你的家人,但是不是现在。你要知道,如你父兄这种情况,按照长安律法,是不能入土为安的。墓地里有你府上管家陈伯在亲自打理看守,你尽管放心就是。” 夜放不愿意说,花千树便不敢再追问。 屋子里一瞬间有些安寂。 外间院子里有人急匆匆地走近,站在殿外回禀,这一次却是小心翼翼,不像上次那般理直气壮:“启禀王爷,老太妃差人过来,让小的提醒王爷一声,花姨娘如今身子不稳妥,当多多休息,请早些回霓裳馆歇着。” 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花千树终究是面皮薄,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怕老太妃再为此训斥什么难听的话,便主动提出回去。 “皇叔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千树便先行告退了。” 夜放并不搭理她,只是略有不耐地冲着殿外道:“回禀老太妃一声,就说本王留花姨娘说几句话便回。” 这是攥着不放了? 夜放转身在床榻上坐下,身子一歪,自顾靠在锦被之上,衣襟微敞,露出精壮的半个胸膛,微潮的头发散落在胸前,微微合拢了眼睛。 “我睡不着。还想听你说书。” 花千树一愣,这厮是不是缺少母爱?老太妃是不是对他自幼管教过于严厉?他没有听过故事,所以到自己这里寻找安慰来了? “皇叔深夜召千树前来,就是为了这个?” 夜放撩开眼皮儿,斜睨了她一眼,见她瞠目结舌,理直气壮地轻哼一声道:“不成么?” 花千树“呃”了一声:“如此良辰美景,一寸光阴一寸金,七皇叔您听我讲故事?是不是有那么一点浪费?” 说完又觉得这话过于暧昧,见夜放闭目不语,慌忙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换鸾影或者吟风她们来帮您执扇?” 夜放猛然间睁开眼睛,炯炯地瞪着她,带着凉意:“你在将本王往别的女人怀里推?” 花千树心肝儿一颤,忙不迭地否认:“不是,我就是觉得,觉得人多力量大。” 夜放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人多力量大?想要吃了本王不成?” 您老又臭又硬,谁啃得动啊? “不,不是,那顶多叫人多饭量大,这力量,那个就是” 花千树恨不能痛快地抽自己一个耳光,满心懊恼地搜肠刮肚找借口: “本王只是想让你讲个故事而已,不是打架。”夜放睁开眸子,狡黠地望着她,带着一抹坏笑:“我从不挑剔,就那日里没有讲完的故事继续就好。” 我…… 前车之鉴,我才不会上当! 上次讲个亲嘴,你就那么勤奋好学,势必要身体力行,我若是讲一人一鬼嗯嗯酱酱,你是不是就要刻苦钻研,酱酱嗯嗯? 跑吧! 还等什么? 等他吃干抹净么? 花千树磕磕巴巴地道:“那故事,故事,太监了。” 夜放疑惑地眨眨眼睛:“什么叫太监?”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悄悄地后退两步,逃离开夜放的掌控范围,然后“嘿嘿”一笑:“太监的意思,就是就是下面--没了!” 转身就逃,慌不择路,快得就像是一只兔子,连蹦带跳,吓得门口侍卫差点跳了起来。 身后,七皇叔愕然地愣了片刻,俄尔,爆发出一声朗笑。 侍卫这次是真的吓了一跳,怪事啊!主子的冰山脸雪崩了? 霓裳馆里,大家好像都已经歇下了,就连挂在各自院子门口的灯笼也熄了。 只有花千树的院子里,还亮着浅淡的光。 她的脚步声匆匆,还未进门,里面的人就已经听到了动静,欢快地迎出来。 “姨娘,你回来了!” 是核桃,兴奋地一把打开院门,像只归巢的鸟儿一般飞出来。 这令花千树真切地感受到了亲人带给自己的暖意。当自己晚归的时候,会惦记,会担心,发自于内心。 核桃刚刚迈过院门,便一声惊叫,突然就滑倒在地,摔了一个四脚朝天。 花千树大吃一惊,忙不迭地跑过去,一迭声地问:“你怎样?摔疼了没有?” 核桃好像是摔懵了,并没有答话。 花千树手忙脚乱地去搀扶她,鱼丸儿也闻声跑过来。 她这一跤摔得很结实,两人一上手,便一声痛呼:“疼!” 两人慌忙放轻了手脚:“摔到哪里了?” 核桃“咝咝”地吸着凉气,呲牙咧嘴:“尾巴骨好像摔到了,当先着的地,屁股怕是也摔成了八瓣了。” “你说你听到姨娘回来激动什么?”鱼丸儿搀扶着核桃的胳膊,小心翼翼:“黑灯瞎火的,怕是绊着了。” 核桃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来,痛得直咧嘴:“不是,是不知道踩到什么了,滑了一脚。” “先慢慢缓缓,别乱动。莫是真的伤了筋骨。” 核桃依言而行,半晌方才缓过劲来,懊恼地揉揉屁股:“这地上莫非有水?怎么裙子上沾了泥?” 鱼丸儿挑了灯笼去看,门口的青石板地上一片亮堂:“是谁在咱们门口泼了水?真没眼力劲儿。” 下意识地伸出脚尖搓了搓,就“咦”了一声,俯下身子探头去看,愤愤地骂:“这是谁这么缺德?竟然是往门口泼了油!这不是存心想让人滑倒吗?” “霓裳馆什么时候富得流油了?”花千树笑着调侃。 鱼丸儿面色却突然变了:“今日多亏是核桃听到您脚步声迎出来,否则,摔倒的岂不是姨娘您?” 大家全都色变。 核桃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难道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话也正是大家心里的猜疑。 假如说地上撒的是水,许是无意,可地上泼了油,好巧不巧,就在自己院子门口,出入必经之地。 花千树被宣召到星辰园,掐算着时间,也知道,她即将回来。到时候,她就会是第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 黑灯瞎火,谁也不会留意到脚下。 一跤摔下去,又是刚刚“有了身子”,胎像不稳,这胎儿八成保不住。 并非是几人多心,大家都是在大宅院里摸爬滚打的人,这点伎俩岂能猜不出来? 这院子如今看起来风平浪静,大家和睦相处,如何还会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相互算计? 这种事情,不会有人损人不利己,既然下手,肯定是对她自己有好处。 嫉妒,或者是仇隙,或者是花千树腹中的“胎儿”碍了她的眼。 这样的手段最是隐秘,不会留给人把柄,深更半夜的,也无从查证。 此人不声不响,不像是晴雨与挽云那般,叫嚣得厉害,脸上就贴着恶人的标签。她比晴雨二人心思更加地深沉,擅于伪装,更不好对付,用俗语就叫做“咬人的狗不叫。”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霓裳馆平静的湖面下面,看来暗潮涌动,一点也不太平。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乔装出府 凤楚狂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关于花家的消息过来,告诉花千树,花千树的一颗心便蠢蠢欲动,暗自盘算着出府祭奠自己的父母。 回禀给老太妃知道,老太妃一定不会同意,因为京城里素来有这样的风俗,妇人有孕之后是不能上坟的,怕冲撞了胎儿。她即便不待见自己,但是一定重视自己肚子里的“子嗣”。 夜放那里,也刚刚训斥过自己,让自己安分守己地待在霓裳馆,不能四处“惹是生非”。 凤九歌这两日没有往霓裳馆里跑,不知道是不是招惹了夜放跑出去避难去了。 思来想去,花千树决定偷偷溜出王府。 依照她的身手,翻墙越脊,躲过王府的侍卫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正好也可以看看自己如今几斤几两。 这个想法挺大胆,最初的时候,自己否定过,但是,又一再冷不丁地冒出来,逐渐按捺不住的跃跃欲试。 她终于向着花千依说起了自己的打算,花千依立即一口否定了:“王府戒备这么森严,你怎么可能出得去?”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你忘了,我后院里的作坊直通后门,对于那里附近的防守情况我了如指掌,可以混出去。” “太冒险了,万一被王爷发现了怎么办?” 花千树笃定地道:“我哪里就有这样背运?七皇叔鲜少踏足霓裳馆,次数屈指可数。再说了,就算是他果真来了,你就说我孕吐厉害,刚刚休息了。” 花千依连连摆手:“我不敢,若是见了他,我怕是要吓死了,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鱼丸儿机灵。”花千树改变了主意:“索性你就躺在床上,扮作是我,让鱼丸儿去应付。” 花千依不敢应下,花千树已经叫过鱼丸儿,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鱼丸儿自然也担心,可是两人都执拗不过她。 她提前盘算好时辰,中午午休的时候,后院里防守薄弱,自己潜出王府,入夜正好回来,借着夜幕掩护,回到霓裳馆,神不知鬼不觉。 她担心夜放果真在自己身边安排了暗卫,便换了花千依的衣服首饰,扮作她的模样。两人原本这身形眉眼就有三分相似之处,花千树再刻意描画了,若是不留心细看,倒是很容易浑水摸鱼混出霓裳馆。 花千依换上她的衣服簪环,站在院子门口,眼见她径直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仍旧忍不住担心地唤了一声:“姐姐!” 花千树扭过脸来,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花千依满脸忧心忡忡,被鱼丸儿劝说着回到屋子里,三人全都满心忐忑,唯恐再露了馅。 只盼着日影西斜,时间流逝,一下午能相安无事。 突然,院子外有人一声惊呼:“起火了!” 三人顿时一惊而起,鱼丸儿第一个冲出院子,片刻功夫便转身回来,焦灼地道:“果真是走水了,柴房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起了火。火势虽然不大,但肯定是会惊动外面的人。” “那可怎么办?”花千依顿时便有些焦灼:“大家全都蜂拥过去救火,我姐姐不在,别人岂不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外面就已经热闹起来,许多人声嘈杂,混合着急促的脚步声,盆罐嘁哩哐啷的响动,有人扬声指挥,有人应和,顿时乱成一团。 “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生就在这个时候。”核桃跺着脚,左右踱步:“若是不惊动王爷便还好,霓裳馆里的几位主子应当不会落井下石,泄露出风声去。” 三人急得犹如热锅蚂蚁,偏生又无可奈何,只盼着花千树能及时赶回来,相安无事。 因为失火的正是柴房,天干物燥,火势起得急,折腾了半晌,方才熄灭。园子里一片狼藉,犹自青烟缭绕。 火势自然惊动了夜放。 听闻霓裳馆里失火,便急匆匆地赶过来,查看过火势,顺眼转了一圈,便立即觉察到少了一个人。 一个最喜欢凑热闹的人。 “花姨娘呢?”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好像一直没见。” 夜放不由紧蹙了眉头,直接一言不发地向着花千树的盘丝洞走过去。 核桃与鱼丸儿守在门口,强作镇定,核桃的双腿都已经开始打颤。 夜放抬步进了院子,两人忙不迭地跪地请安。 “你们主子呢?”夜放清冷地问。 鱼丸儿简直咬酸了牙根:“姨娘今日身子不太舒服,就在屋子里歇着。” 夜放低头瞅了她一眼:“不舒服?” 鱼丸儿使劲点头:“姨娘说许是有了反应。” “是吗?”夜放轻哼一声,瞥一眼浑身抖筛子的核桃,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 鱼丸儿和核桃差点没瘫软在地上。 “花千树。”夜放冷声道。 帐子低垂,帐子里人影绰绰,背着身子一动不动。 “本王数到三,你若是还在装,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 帐子里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夜放直接两步上前,一把撩开了帐子。 床榻上的人蜷缩在锦被里,瑟瑟发抖。 夜放停顿了向前伸的手:“你是谁?” 这个女人那么胆大包天,怎么可能害怕成这个样子? 花千依慢慢地掀开锦被,翻身跪倒在床上,瑟瑟发抖:“王爷饶命。” 穿着花千树的衣裙,装扮成她的模样,有几分相像,不过这气度却是天壤之别。 夜放倏忽间眯紧了眸子:“你是花千依?” 花千依身子轻颤,抬起一双水雾蒙蒙的眸子:“千依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本王说过,你认错人了。”夜放十分不悦地沉声道。 “千依记得!”花千依笃定地道:“那日夜里,就是王爷您将千依从那些黑衣人的剑下救出来的。可惜情况紧急,千依未能跪谢您的救命之恩。但是千依记得您的声音和气度铭心刻骨。” 夜放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花千树呢?” 花千依略一犹豫。 “说!” “我,我不知道。” 夜放猛然出手,一把钳制住了她的喉咙,一字一顿:“不要逼着本王动手!” 花千依眸子里瞬间薄雾弥漫,格外楚楚可怜:“我,我” “说!”夜放一把甩开了手。 花千依身子一歪,便扑倒在床榻之上,挣扎间,衣衫凌乱,胸膛起伏,娇娇弱弱。 “姐姐,姐姐。”她一阵轻咳,扬起一张秀美的小脸:“姐姐出府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偶遇柳江权 “出府?”夜放眸子骤然眯紧,浑身迸射出凌厉的气势:“出府做什么?” “王爷您饶了姐姐吧,姐姐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您若是要怪,就怪我,我愿意替姐姐承受任何责打。”花千依惊骇地连连磕头。 夜放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咬着牙关:“再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本王直接宰了你!” 花千依顿时面色如灰,老老实实地道:“她,她去了我父母的陵墓。” “该死!”夜放一挥衣袖,床帐应声而落:“你们最好祈祷着她安然无恙地回来,否则,谁也别想活命!” 花千依被吓得身子一颤,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花千树不过只是去祭奠父母而已,又不是闯龙潭虎穴,他怎么这样着急? 夜放已然大踏步地出了屋子。 “来人,备马!” 花千树出府极是顺利。出了王府便直奔凤楚狂所说的墓地方向。 墓地就在城南三里坡的一片树林之中,花家毕竟是被朝廷下旨斩首的罪人,按照律例不能入土为安,听说当初下葬都是秘密进行,墓地也不敢张扬,十分简陋,就连墓碑也没有一个,对外更不敢声张。唯恐,再有居心不良之人,打扰了花家人的安宁。 不过,凤楚狂说,自己父母安葬好之后,府中管家陈伯便一直在墓地里结庐而居,借此报答花家对他的知遇之恩。 所以,也不难找。 墓地修整得极是干净,杂草都没有一根,花千树赶到的时候,陈伯正佝偻着腰,用铁锨铲土,仔细地培在坟墓之上。 花千树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立即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瞬间泪盈余眶,嗓子眼里酸酸涩涩,哽咽起来。 “陈伯。” 陈伯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使劲揉揉一双昏花的老眼:“大,大小姐!” 花千树的泪珠子顿时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丢掉手里篮子,“噗通”跪倒在地上,抱着陈伯的腿嚎啕大哭:“陈伯!” 陈伯先是一惊,弯身搀扶,后来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就搂紧了花千树:“孩子,孩子!没想到陈伯还能再见到你!” 两人相拥而泣。 过了许久,陈伯方才止住纵横老泪,劝慰花千树,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叙过别情,领着她逐一给亡去的亲人上香,磕头。 花千树扑倒在自己父母坟前,久跪不起,心如刀割,泪落如雨。 陈伯陪在一旁,哽咽着絮叨:“老爷,夫人,大小姐来看你们了。当初七王爷在坟前给您二老承诺过,一定会照顾好大小姐,您看,大小姐这不回来了?二小姐如今也安然无恙,如此你们在九泉之下,可应当放心瞑目了。" 花千树泣声道:“爹娘,哥哥嫂嫂,千树没有用,直到现在还未能给你们报仇雪恨,我不孝。不过你们放心,总有一日,女儿会手刃柳江权,提着他的头颅来祭奠你们,血债血偿!” “罢了罢了!”陈伯连连摇头:“他们权势滔天,你势单力薄的,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不是以卵击石吗?大小姐,听老奴的,老爷夫人一定不愿意让你以身泛险,你和二小姐只要平平安安的,他们二老就含笑九泉了。” “此仇不报枉为人!”花千树一字一顿道:“不杀他柳江权,我还算是花家的女儿吗?” 陈伯抬眼,看看天色,好像冷不丁地想起了什么:“如今大小姐已经祭奠过了,就赶紧回去吧。你放心,这里有老奴在,自然会将老爷夫人的墓地打理妥当,逢年过节供奉纸钱也不会少,您和二小姐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 花千树见陈伯略带焦急,好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催促自己,就有些狐疑。 “您就别问了,就听老奴一句话。”陈伯连声催促:“已经不早了,赶紧回去吧,稍晚一些,你孤身一人,陈伯不放心。” 花千树跪地不起:“我只想与爹娘和哥哥们多说两句话。天黑了自然离开。” “不行!”陈伯的语气有些严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他愈是催促,花千树心中越是生疑:“是不是七皇叔不愿意让我过来?所以提前交代过什么?” 陈伯摇头否认:“老爷夫人的身后事多亏了七王爷,他对我们花家有恩,大小姐可要尽心尽力地对待七王爷。” 花千树跪地不起:“那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说,今日我便不走。” 远远的,有马蹄声传过来。花千树听力过人,抬脸问陈伯:“平日里还有人过来祭奠我爹娘?” 陈伯已经变了脸色,一把拽起花千树的袖子:“大小姐您就别问了,快点走吧,算老奴求你了!” 他这般反应,非同寻常。 花千树“噌”地站起身来:“是柳江权,柳江权是不是?” 只有柳江权,陈伯才会不愿意让自己见到他。 陈伯见被花千树猜中,便不再遮掩:“那个畜生见老奴在城中买纸扎金箔,尾随而来,知道了老爷夫人的葬身之处,隔三差五会到墓地里来,也不知道是为了赎罪,还是有别的盘算。大小姐,这人忘恩负义,心狠手辣,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柳少爷了。您暂时先避避吧,可莫惹恼了他。” 花千树一声冷哼:“来的正好,在我父母跟前,正好杀了他偿命。” “万万不可啊!”陈伯哀声央求:“柳江权得老爷真传,一身功夫出神入化,就连几位少爷怕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这不是送死吗?大小姐,算老奴求你,快走!” 马蹄声如鼓,在树林边停下来,近在咫尺,柳江权已经翻身下马,向着墓地里走过来,踩着树叶杂草沙沙作响。 陈伯眼见已经来不及:“大小姐,快些躲进老奴的草庐里暂避,千万不可以冲动,你要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若莽撞送命,老爷夫人们的仇谁来报?二小姐谁来照顾?” 陈伯的话全都敲击在花千树的心上,她沸腾的热血逐渐冷却,一扭身,便躲避进了草庐。 陈伯一回头,柳江权已经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你在跟谁说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想将她带去哪里? 陈伯淡然道:“自然是跟老爷夫人。” 柳江权不再追问,径直绕过他走到花千树父母的坟前,一言不发,就那么安静地伫立在跟前。 陈伯心里忐忑,唯恐花千树再意气用事,悄悄扭过脸,见花千树从草庐中悄悄探出半个头来,目光如火,充满着刻骨的恨意,直盯柳江权的背影。 柳江权冷不丁就转过身来,厉声喝问:“适才谁来过?” 手指着一旁花千树装香烛纸箔的篮子还有燃尽的纸灰。 陈伯一惊:“老奴今日去过集市,采买了些纸钱回来。” 柳江权身形一晃,便来到了陈伯跟前,出手如电,卡住了陈伯的咽喉:“烧过的纸钱还是温热的,说明那人还未走远,或者就藏在附近。你出来吧,否则我杀了他。” 陈伯大声无畏道:“我已经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杀了我,正好去陪老爷夫人。你尽管下手啊。” 柳江权一声冷笑:“舍了性命也要护着的人,除了花千树姐妹二人,应当没有别人了。花千树,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吧。” 花千树知道自己躲不过,更不忍心睁眼看着陈伯死在柳江权的手上。他心狠手辣,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陈伯还试图掩护,花千树已经一步迈出了草庐。 “柳江权,你还觉得自己杀孽不够多吗?” 柳江权眼前顿时一亮,显而易见的激动:“千树,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冤家路窄。”花千树缓缓握起拳头:“你还有脸到我父母兄长的坟前来?柳江权,你的心不痛吗?” “痛!”柳江权不假思索地道:“我会赎罪,会让你原谅我。” 花千树“呵呵”一笑:“原谅?好啊,用你手中的剑,以头颅祭奠我的亲人,就是现在,当你一命归西的那一刻,我原谅你。” “非要你死我活吗?我说过,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不想听你狡辩。”花千树缓缓握紧拳头:“今天,相信你我都不会让对方活着离开这里,那么,不就是你死我活吗?” 陈伯奋不顾身地扑在二人中间:“柳少爷,你是了解大小姐的脾气的,放大小姐走吧?” 柳江权望着陈伯突然就露出凶光来:“我自然会带她走,而你” 花千树立即就觉察到了柳江权的意图,他想杀了陈伯灭口,那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落在了他的手里。 她毫不犹豫地就上前一步,护在了陈伯面前,摆开架势:“柳江权,不用废话,出手吧!” 柳江权轻蔑一笑:“你总是这样不自量力,都怪我,以前太宠你。” “闭嘴!” 这种话,令花千树心口处翻江倒海地恶心。她立即挣脱陈伯,奋不顾身地向着柳江权扑了过去。 身手笨拙,破绽百出。 柳江权轻描淡写地就钳制住了她的手腕,阴冷一笑:“非要我降服了你,你才肯乖乖地跟我走吗?” 花千树就是等的这一刻,示弱之后既可以近身,又可以令柳江权掉以轻心,然后奋力一击!出其不意。 这是夜放教自己的。 她掌心里的内力已经蓄势待发,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一柄闪着寒光的佩剑,蕴含着凌厉的气势,直冲柳江权面门之处。 柳江权不敢掉以轻心,甩手放开花千树,迅疾后退数步,侧身让开。 花千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周围一片刀剑出鞘之声,寒光逼人。 整个墓地被人包围了。 夜放负手自侍卫身后缓步而出,面罩寒霜,目露精光,浑身都闪烁着熊熊怒火。 “柳副将看来是觊觎本王的女人许久了,你想将她带去哪里?” 柳江权面色一沉:“七皇叔?” “柳副将,喔不对,你如今已经是柳将军了,你现在还未与慕青大婚,所以叫七皇叔有些不太妥当吧?你还是叫我七王爷的好。” 柳江权目中掠过一抹狠厉之色,很快就消失殆尽,掩藏了:“七王爷这般兴师动众,而且全副武装,好像是提前设下了埋伏一般。” 夜放讥讽一笑:“柳将军这是坏事做多了,所以风声鹤唳,十面埋伏了吧?本王带着这么多侍卫,只是为了保护本王的女人罢了。毕竟,她如今身怀有孕,本王自然要小心翼翼。” “什么?”柳江权猛然扭脸看向花千树,一脸难以置信。 “她乃是本王的侍妾,怀了本王的骨肉有什么不对吗?” 柳江权的脸色极难看,黑沉中蕴藏着一股杀气。即便是在夜放跟前,也毫不收敛。 “看来,七王爷是丝毫不在乎她的过去。她曾经是我的女人。” “呸!”花千树愤愤地唾声:“当初我是瞎了眼睛,才没有看清你这种狼心狗肺的畜生。” “你对本王的女人旧情难忘,这是在提醒我,应当对你做点什么吗?这种三心二意的男人,我作为皇叔,有必要到劲王府里寻我的大皇兄好好谈谈,看看将慕青托付给你,是否有欠考虑。” 柳江权自得一笑,有恃无恐:“皇叔应该是晚了一步,劲王爷已经首肯我与慕青的婚事,只等时机合适,便请太后下旨为我和慕青赐婚。到时候,我们大婚的请柬会差人专程送去王府。到时候,还请皇叔带着千树一同莅临劲王府或许,太后也会亲自驾临,为我们二人证婚。” 夜放面色一变,显而易见。 花千树讥讽一笑:“你们二人正是般配,太后好眼力,免得你们再祸害别人。” 柳江权不急不恼,反而冲着花千树挑衅一笑:“我也觉得太后英明。就是不知道,七皇叔心底里是怎样认为?” 话音还未落,夜放已然内力灌注袍袖,向着柳江权奋力一挥。 柳江权吃了这一掌风,后退三步方才站稳。夜放已经欺身上前,与他战做一处。 高手过招,飞沙走石,眼花缭乱,看不清身形,只听到风声“呼呼”作响。 侍卫们长剑出鞘,严阵以待,只是没有夜放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上前。 花千树紧盯着柳江权的一招一式,暗自心惊。此时方才知道,自己与柳江权尚且有极大差距,适才的确是不自量力,就算是奋力一击,也未必能伤得到他一根毫毛。 当初父亲就对自己说过,习武不能一蹴而就,需勤学苦练,日积月累,水滴石穿。 自己究竟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胜过柳江权?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雷霆大怒 夜放与柳江权两人你来我往,打斗正酣,柳江权已经拔出腰间长剑,夜放只是徒手,却仍旧好似游刃有余,并不吃力。 可见夜放的功夫,同样深不可测。难怪前世里,柳江权不是对手,需要命人暗中下毒,使出这种卑劣手段。 只是到了后来,夜放身形渐缓,似乎是体力不支,步法也有些紊乱,听得到喘息粗重。 柳江权阴冷一笑:“顶不住了吧?你的内疾果然还没有好。劝你住手吧,我别再不小心伤了你,让慕青说我以下犯上。” 虚晃一招,退出圈外,仍旧不死心地望了一眼花千树,足尖一点,便越过众人头顶,嚣张而去。 夜放收势站住,面色显而易见的不好看,积蕴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侍卫们鸦雀无声,花千树一时间也不敢上前。她觉得,自己这一次怕是要死定了。 夜放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一声冷笑:“本王以为,我的女人跟别人私奔了呢。” 花千树讨好地冲着他咧咧嘴:“王府里锦衣玉食,我怎么可能这么不知好歹呢?” “是吗?”夜放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沉声吩咐:“来人,将花姨娘捆起来,关押进本王的练功房,严加看守,谁也不得接近。” 侍卫一愣,然后恭声应是。 花千树没想到,他竟然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不敢辩解,唯恐弄巧成拙,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被带回王府,关押进了练功房。 练功房是夜放一直以来练功的所在,自成院落,看守极为森严,闲人不得靠近,而且四周没有花木掩映,一览无遗。 练功房内,极为宽阔,里面设置了靶子,梅花桩,兵器架等等练功所需器件。 拐出正房,走后门,设有更衣室,出恭之所,洗漱休憩之处,完全就是一个清净独立的院落。 而且院子里竟然有一汪活水,池底铺着五彩鹅卵石,大抵是连接着后院里的锦鲤湖,池水清澈,白日里流光溢彩,而且不会干涸。 其他季节也就作罢,这个时候,池水晒上一日,正好触手温热,格外惬意。 花千树最初时颇为懊恼,心里嘀咕着暗自骂了夜放几句。又唯恐花千依核桃等人担忧自己,还曾谋划着,是否应当向着夜放服软,饶恕自己。 待了半日,心里豁然开朗。自己在霓裳馆里偷偷摸摸地练功,施展不开手脚,多有束缚。这里,不正是理想的练功场所吗? 今日再见柳江权,再次激起了她勤学苦练的决心,而夜放如今对于自己习练凤舞九天也是心知肚明,不用担心被他觉察。 计较一定,便施展开手脚,在练功房里闪跃腾挪,挥汗如雨,将凤舞九天与内力完美融合。 这凤舞九天原本就是女子习练的功夫,与内力融合之后,就觉得丹田之中升起一股内力,最初断断续续,不过是犹如棉线。后来,逐渐变得源源不断,就如麻绳粗细,在四肢百骸之中游走,所到之处,皆如温泉水淌过一般熨帖,好像经脉之中都变得纯净起来。 而且,这股暖流在五脏六腑之间游走的时候,又可以像真正的气流一般分散开,包裹住脏腑,极是柔和。 难怪当初夜放受伤,凤楚狂说必须要至纯至柔的内功心法治疗。花千树自己都能感觉得到,这种心法给自己带来的惊喜与呵护。 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也不知道究竟是过了多少天,无人打扰,功夫突飞猛进,迅速练至第五层,便遇到了第一个瓶颈,不能突破。 今日花千树冥思苦想,一直练到三更时分,仍旧不得要领。练功房里红烛即将燃尽,她意犹未尽地停手,去院子里洗去一身的热汗,顿时清爽起来。 刚刚打算回去休息,听到练功房里有动静。 院子里闲人免进,这个时辰,负责膳食的侍卫也不会进来。会是谁呢? 花千树轻手轻脚地拐进练功房。 是夜放, 正在练功房里练剑,闪跃腾挪,一团光影,犹如青烟白练,龙腾雾中,看不清身手。 花千树静静地站在门口,就像是在欣赏一副生动的画作,眸中满是惊艳。 当初自己对于英雄救美的他几乎是再见倾心,醉心于他的一招一式,今日仍旧是百看不厌。 她突然想起那日里在墓地上,柳江权所说的那一句话:“你的内疾果然还没有好。” 她并不知道,柳江权所指的是什么顽疾。难道是七皇叔上次被刺客打伤之后,一直没有痊愈? 饶是相伴三载,如今的夜放对于她而言,也像是一团谜。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不知道凤九歌的存在,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会是夜放不愿意提及的逆鳞,甚至于他的曾经,她一概不知,就是一个陌生人。 而且他现在的脾气,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花千树也是一无所知,捉摸不透。 他说一点,花千树了解一点,而且完全不能确定话里的真假。 夜放变了。 完完全全就是另一个夜放。 不再是当初轻狂、张扬、肆无忌惮疼宠自己的七皇叔。 他有了自己的野心,藏了自己的秘密,整个人变得深沉、内敛,复杂,而她,成了他最为熟悉的陌生人。 她一直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思绪翩跹,一时间出了神。 突然,夜放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直奔她的面门之处。 花千树一直在愣怔,直到长剑的剑风已经撩起了她额前的刘海,方才猛然醒悟,一个后翻,堪堪躲过长剑的攻击。 长剑呼啸而过,插到了对面的一根长柱之上,发出一阵“嗡嗡”剑吟。 夜放微蹙了眉头,不悦地沉声:“这就是你这些时日里训练的结果吗?这就是你的警惕心?” 花千树知道,他已经是手下留情,否则自己肯定避不过那一剑。 “我只是对你没有戒心而已。”她嘴硬道。 夜放一声轻哼:“强词夺理!来吧,让本王看看你如今的实力。” 花千树也有些跃跃欲试,立即毫不客气地上前,出手如电,使出第一式凤舞九天。猛然向着夜放袭击过去。 夜放道了一声“好”,不躲不避,迎难而上,见招拆招,二人战做一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花千树这些时日勤学苦练,功夫突飞猛进,可是现在一出手,便知道自己仍旧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夜放应对自己的攻击,可以说是游刃有余,就好比猫逗耗子,并未使出几分功夫。 而自己,却完全不能奈何他。掌风只能游走在他的衣衫边缘。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是对你的惩罚 两人你来我往,花千树将自己这些时日所融会贯通的招式一一使出,夜放均轻而易举地化解,待到她黔驴技穷,方才轻描淡写的一招,对着她步步紧逼。 花千树最初还能勉强应对,后来便应接不暇,明显不是对手。顾得了上盘,下盘却被绊了一脚,向着后面跌落下去。 还好夜放眼疾手快,一把抄住了她的手腕,使力一拽,将她拽了回来。 “真笨。”他满脸的嫌弃,一把松开手:“你尚且不是我的对手,而柳江权功夫又不在我之下,你拿什么去跟他拼命?竟然不自量力跑去报仇。” “我没有,”花千树辩解:“我只是想去祭奠我的爹娘,与他偶遇无法躲避而已。” “你想去祭奠你父母兄长,为什么不跟我说?非要自己偷偷去?”夜放冷着脸怒声质问。 花千树委屈道:“我曾经问过你,我父母埋葬在何处?可是你不说,我以为你不想让我去。” “我不想让你去,就是怕你见到柳江权,万一再控制不住自己!那日里若非是我及时赶到,你会怎么做?与柳江权拼命?若是他知道你武功精进如此之多,他还会饶过你吗? 他现在对你好似旧情难忘,那是因为,在他的眼里,你不过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花家大小姐,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危险,所以想带走你,玩弄于股掌。 假如,他知道,你已然今非昔比,甚至威胁到了他的性命,他立即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所以,你不要对他心存任何妄想与侥幸。” 夜放所言,都是事实,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花千树小声嘀咕道:“当时他想要杀了陈伯灭口,我也是被逼无奈。我需要练到第几层,才可以是他的对手?” “那日我有意与他交手,你就在一旁,自己可曾看出什么破绽?” 花千树感动于他的苦心,略一沉吟,然后摇摇头。 “那你就算是修炼到第九关凤舞九天,也未必就是他的对手。” “为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因为遇敌交手,比试的,不仅是招式,还有你反应的灵敏度,经验,以及心智等等。你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去跟一个在沙场之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人去比?就像你适才偷袭我,为什么我能轻描淡写地化解?你虽然修炼的是花家独门心法,可以收敛你的凌厉之气,糅合进凤舞九天里,但是,你缺乏应变,而且,一招一式会率先泄露你的攻击方向与意图。” “那我应当怎么办?”花千树虚心请教。 “自今日起,一天十二时辰,我会派遣顶尖暗卫偷袭你。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然,随时有可能丧命,他们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花千树一时间默然。 夜放出声问道:“怎么,怕了?”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帮我,教我凤舞九天?” 凤楚狂曾经说起过,这功夫是夜放费尽许多心思方才到手的。 夜放欺身上前一步:“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像柳江权那样的甜言蜜语吗?对不起,本王从来不屑于说我只喜欢做。至少,你的身体远比嘴巴要诚实。” 花千树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慌张地后退两步,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 “不是什么?”夜放挑眉,一伸手就将她圈禁在了自己的怀里,慢慢低头,灼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脸上:“你是在拒绝本王?我记得,你很喜欢,也很热情。” 花千树瞬间心慌意乱,双腿都变得虚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双颊赤红,目光游离:“我,我只是想知道” 话音未落,唇便被严严实实地堵住,然后,唇瓣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妈蛋!他竟然咬人! 花千树痛呼出声,樱唇开启的一瞬间,七皇叔已经乘虚而入,狠狠地扫荡过一圈,便抽身而退。 花千树骤然失去支撑,差点就瘫软在地上。 夜放看着她醉意朦胧的星眸,赤红如火的脸颊,满意地一声轻笑,带着戏谑:“这是对你的惩罚,告诫你,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柔情攻势的背后,藏着的,可能就是对你的伤害。而我,适才也给了你反击的机会,可你,在吃亏过后,却仍旧只顾沉溺其中,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得了便宜卖乖,捉弄自己之后,还一本正经地一通教训。 花千树既为自己这般没出息的反应感到懊恼,又是气愤。 咬牙切齿道:“受教了,你不若换一个人试试?看我能否打得他满地找牙!” “没人敢。”夜放笃定地道,戏谑地笑笑:“而且,外人面前,不到性命攸关,你千万不要施展你的凤舞九天!” “为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为了保命。” “凤舞九天会给我带来危险?” 夜放略一犹豫,仍旧是点点头:“不错。”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练凤舞九天?” “本王自然有必要的用意,到时候自会告诉你。”夜放淡然地道。 花千树一阵默然。他还是这样霸道,不愿意向着自己解释一句话,只会发号施令。 也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百分百信任。 “好。”花千树装作若无其事。 两支红烛终于在最后挣扎了一下之后,归于冷寂,练功房里的光线倏忽间暗沉下来。 外面,老更头已经在敲响三更的梆子。 练功房里一阵安寂。 夜放率先打破沉默:“明日本王会外出几日,不在京城。” 花千树聪明地没有刨根问底,追问他去哪里,只“喔”了一声:“你自己注意身体,尤其是你的旧伤。” 她很想自告奋勇,为他再疗一次伤。 夜放漫不经心地笑笑:“无碍。” “这旧伤可是上次你遇刺之后,留下了后遗症?其实这两日我一直在奇怪,柳江权如何会知道你有旧伤?那刺客与他究竟有没有关联?” 夜放含糊其辞:“这伤是以前战场上遭遇埋伏留下来的旧伤,伤了元气,所以功力大不如以前。朝廷里有许多人都知道。他们都以为我废了,柳江权才敢这样嚣张,否则,他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他受伤一事花千树倒是知道的,前世里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起过。不过她并不知道,那次受伤竟然对他造成这么大的重创,甚至影响了武功。仔细回想,好像他的身手比起前世里,的确是弱了不少。 “那还有没有痊愈的希望?” 夜放望着她,略一犹豫,然后玩笑揶揄:“放心,你家夫君废不了。” 一声夫君,有些突兀与陌生。 花千树一时间就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那我走了。”夜放薄唇蠕动,说出口,却变了味道:“我希望,等我回来,你还安然无恙。”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挖七皇叔墙角 夜放走后,花千树便经受了无数次偷袭。 那些暗卫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跟前,猛然出手。 手中长剑也如同他们的人一样,神出鬼没。 甚至有时候,数条身影同时出现,一片刀光剑影同时将她笼罩起来。 他们都是玩真的,花千树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身上受了好几处皮外伤。 饶是如此,他们手下仍旧毫不留情。 花千树在与他们的交手之中,自动突破了第五关,进入了第六关的钻研,越往上越难。 这里没有人打扰她,她可以不被外界俗事困扰,专心致志。 倒是在夜放走后,凤九歌过来了。 她想见花千树,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挡在了外面。 她自然不肯罢休,直接对着那些侍卫发了怒火,甚至大打出手。 谁也不敢真的对她无礼,但是夜放的命令,又不得不执行。 最后还是花千树听到了动静,赶出去,劝阻了凤九歌。 九歌余怒未消,将花千树上下打量一通,关切地问:“七皇叔是不是在虐待你?” 花千树摇头:“没有,只是让我在这里安心静养。” “呸!”九歌愤愤地骂:“你还真当自己是在养胎不是?这个男人也忒小气,你出府祭奠家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怎么心眼就小得好像针鼻儿一般,竟然将你关押看守起来。” 花千树觉得七皇叔这次是真的冤枉,可是自己又不好实话实说替他辩解,只能解释道:“算不上是迁怒于我,也是为了我好。” 这解释有点牵强,凤九歌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花千树依言而行。 凤九歌压低了声音道:“我越来越觉得七皇叔有点不靠谱,这种男人脾气太大,跟着他要吃苦,要不,趁着你们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你考虑考虑我哥哥?” 这都哪跟哪啊? 花千树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是乱点鸳鸯谱么?” 凤九歌一本正经地道:“我不是开玩笑,我觉得你做我嫂嫂挺好的。我喜欢你。” 花千树以手扶额:“可我不是嫁给你,也要你哥哥喜欢才是。不对,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怎么就不可能了?”凤九歌瞪了一眼身后板着黑脸,支楞着耳朵偷听的侍卫,又压低了声音:“我哥哥看似玩世不恭,风流多情,实际上那只是没有遇到喜欢的人罢了。其实,我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我哥哥人特别优秀,文武双全,温柔善解人意,而且这身价也就只比七皇叔低那么一丢丢。还有,还有,我娘亲绝对不会像老太妃这般,往我哥哥怀里胡乱塞人。” 花千树不由哑然失笑:“你哥哥怀里见天左拥右抱的,还用你娘亲操心?” “呃,也是。”凤九歌并不护短:“最重要的是,我哥哥他也喜欢你!” 这话吓得花千树慌忙去掩凤九歌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 凤九歌一巴掌拍掉她的手,认真地眨眨眼睛:“谁乱说了,我从来没有听我哥哥夸赞过谁,唯独对你赞不绝口,不是喜欢是什么?不过是兄弟妻不可欺,他不好意思下手罢了。我觉得你们两人才是天造地设最般配的一对儿。我收回我以前说过的话,赞成你休了七皇叔,嫁给我哥哥。” 凤九歌人坦率,说话也大胆,直来直去。 花千树轻嗤了一声:“你这可是跑到七皇叔的后院里挖墙脚,拉皮条,就不怕七皇叔再管束你?小心又将你送回漠北。” “自然不怕!”凤九歌有恃无恐地低声道:“我今天来,就是向你告别的。你被关押在这里,没人跟我玩,简直太无聊了,我想出去走走去。一会儿就跑路,等到七皇叔回来,我还指不定在哪里快活呢。” 花千树真的想好心提醒她,她的身边有暗卫形影不离地跟着。但是想想,这也是为了这个小魔女好,还是继续保密的好。 花千树浑然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只当做玩笑,转而叮嘱她:“你自己出去可要小心,少惹点祸。” 凤九歌撇嘴:“你如何也学会婆婆妈妈了?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考虑考虑。” 花千树笑着揶揄:“我若是果真做了你的大嫂,小心我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找个男人把你嫁出去。” 两人玩笑两句,凤九歌便与花千树道别,扭脸冲着那几个黑脸侍卫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了。 花千树突然就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有父母疼宠,有哥嫂护着,比凤九歌还要幸福,还要肆意嚣张,无忧无虑。 有家人真好。 又是一天惊心动魄,花千树已然是精疲力尽。觉得自己能够活下来都是侥幸。 她靠在梅花桩上,便合拢了双眼,沉沉地睡着了。 夜放的考验无休无止,像空气一般无处不在。 就连睡梦里,也是一片刀光剑影。 然后,老太妃跳着脚,指着夜放怒骂:“她如今正有身孕呢,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万一我的孙子有什么闪失,我跟你没完。” 花千树睡梦里都忍不住笑了。 周围很静,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会被无限扩大。 她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若是有风吹过脸颊,也会当做是敌人突然袭来的剑风。 所以,当四周有极轻的“窸窸窣窣”的响动时,花千树就立即从美梦里惊醒过来,睁开眸子的同时,听声辨位,一直握在手心里的一枚石子也立即激射而出。 “噗”的一声,是石子陷入皮肉的声音。 难得,竟然打中了,解气。 然后就是寂静,连个挣扎的声音也没有。 花千树等待的长剑也没有如约而至。 难道,自己下手太狠,对方一命呜呼了? 不至于吧? 花千树唯恐有诈,全身蓄势待发,静待了片刻,仍旧没有动静,便起身上前查看。 地上趴了毛茸茸的一团。 她草木皆兵,用手里的长剑小心翼翼地去挑,软乎乎的,好像是野猫? 她这才失去了戒心,凑过去,将那团东西挑起,居然是一只肥兔叽。 这只兔子与寻常所见的野兔不同,耳朵长长的,毛茸茸的,耷拉在脑袋两边,身子肥硕,黑白相见,有那么一点的,肥嘟嘟的可爱。 可惜,这只兔子惨遭了自己的毒手,石子正中脑门正中,所以都没有挣扎一下,就一命归西了。否则,将它送给自家小妹,千依一定会爱不释手。 花千树有些惋惜,伸手掂了掂,够沉,好一身结实的蒜瓣肌肉。 既然已经壮烈牺牲,那么自己就有必要好生安葬它,祭了五脏庙超度一番是最好的。 立即利落地扒皮,开膛破肚,劈了一根梅花桩,生火开烤。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花婆娘你这个闯祸精 这只兔子是真的货真价实的肥,花千树不得不将它分作几块,用盐巴抹了,高高地挑在火堆之上,片刻之后立即有油花花“吱吱”地冒出来。 空闲里,她将一旁处理下来的秽物用东西包了,拖去院子角落处挖坑埋了。洗干净手回来打算好生享用的时候,火堆前面坐了一个人。 一身红衣,墨发披肩,盘膝坐在火堆跟前扇着扇子,姿势仍旧风流潇洒。 凤楚狂。 似乎是听到了花千树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调侃道:“好久不见,我朝思暮想,食不下咽,你却在这里快活烤肉,好没良心。” 花千树甩甩手上的水,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你不声不响地进来,就不怕我将你当做刺客,一剑挑了你?” 凤楚狂这才扭过脸来:“就知道七皇叔将你关在这里是别有用意,还美其名曰养胎,这功夫高了,口气也变得狂了,脾气” 在见到花千树的那一刻,他猛然顿住了话音,皱了皱眉:“你瘦了!” 花千树低头漫不经心地打量自己依旧波澜壮阔的胸一眼,好像没缩水:“是吗?” “七皇叔未免也太狠了,怎么可以将你折磨成这样?”凤楚狂有些义愤填膺:“难怪他谁也不准许进来见你,他就是这样对待一个孕妇的吗?” “停,打住!”花千树上前,大大咧咧地在他对面坐住,赶紧翻动火堆上的兔子:“你就别跟着起哄了,否则我自己都快当真了,就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踮着脚尖。” 凤楚狂继续数落,添加丰富的想象力:“我还以为你是在这里安享清福,还有烤肉可以吃,如今看来,那夜放怕不是一直在饿着你,你不得不用这个充饥?简直太丧心病狂了。” 骂就骂吧,连同自己那一份。 花千树用帕子垫着,撕下一根兔腿,递给凤楚狂,终结他的絮叨:“好像熟了,你吃不吃?” 凤楚狂毫不客气地接在手里,放在鼻端闻了闻:“好像不如红烧的好吃,有股骚味。” 花千树劈手去夺,他已经塞进了嘴里。 “九歌好几次想溜进来找你,都被侍卫发现了。她一个人觉得无聊,就离家出走了。” “我知道。”花千树坦率地说:“她走之前来向我道过别。” 突然想起她那日里跟自己说起的话,冷不丁竟然有些尴尬,不似往日里自在。 “她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凤楚狂撇嘴抱怨。 “这里戒备这样严,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夜放府上我哪里去不得?他若是敢不让我进,我就将他赶出去。” 花千树哑然失笑,倒是忘了,这还是人家侯府的地盘。 “那你怎么这么有良心,想到来看我?”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吃得津津有味:“自然是想你了。” “闻着香味过来的?” “不是。”凤楚狂摇头:“我是在找兔子,正好从这里过,就想进来看看你在做什么,顺道,别自作多情啊。” “兔子?”花千树的手一滞:“什么兔子?” “一只肥的跑不动的花兔子,耷拉着耳朵喜欢装死的。” 花千树将嘴里的肉咽下去,终于又问出声:“九歌不养蛇,改养兔子了?” “不是九歌养的,七皇叔特意差人寻来的,有大用处。”凤楚狂说完这话,咀嚼的动作也逐渐慢下来,打量着花千树的表情,最终僵住,难以置信地看一眼手里的肉:“这,这是什么肉?” 花千树讪讪地一笑:“好像就是那只喜欢装死的兔子。” “什么?”凤楚狂立即弹跳起来:“你竟然将它烤了?” 花千树无辜地点头,一指他:“你也吃了。” “完蛋了。”凤楚狂像只兔子一样地跳:“花婆娘你这个闯祸精,这只兔子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 花千树摇摇头:“我被关在这里,人影都见不到一个,我哪里知道。是它自己颠儿颠儿地跑进来给我吃的。” “你被关在这里仍旧还耽误不了惹祸,我也是服了你了,佩服佩服。”凤楚狂懊恼地道:“这是七皇叔特意寻来要进献给小皇帝的,过几日小皇帝就要驾临王府,我看你怎么跟七皇叔交代!” 小皇帝?就那个万人之上的真龙天子? 天子一怒浮尸百里。 这个事情闹腾得好像有点大。 可是,呃,这能怪我吗? 花千树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很冤。不对,每次都很冤,这一次是特别的冤。 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自己赶上了? 顿时,面对手里香喷喷的兔子肉,有点难以下咽。 “重新再寻一只不就可以了,一只兔子而已,漫山遍野都是。” “你说的好轻巧,”凤楚狂撇嘴:“这只兔子可不是寻常的蠢货,我们差人训练了许久,它会闻乐起舞。” 一只会跳舞的兔子?那的确是不太好找,毕竟一种自己跑着路,就可以撞到树上自寻短见的蠢萌物种,你让它学人跳舞,那要累死多少人才训练得出来。 夜放那里,是自己的小命值钱呢?还是这只兔子的肉值钱?要不要留一只兔子腿给他吃,万一他觉得滋味不错,吃了更物有所值,不作深究呢? 可凤楚狂现在这样,看那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坨粑粑,恨不能连肉带骨头地吐出来,重新变成一只肥兔叽。 “要不,换个别的新鲜物件,比如,会杂耍的猴子?或者鹦鹉,会说话唱歌的应当比比皆是。“花千树尝试着做最后的挣扎。 凤楚狂原地暴走数圈之后,有气无力地垮下肩来:“可是问题是,小皇帝唯独就喜欢兔子,他就是为了来看这只兔子跳舞,我在御驾跟前夸下了海口。” 花千树如释重负:“原来是你应下的,那我就放心了。” “你个花婆娘,你究竟有没有良心?”凤楚狂咬牙切齿:“三日之后,小皇帝就会光临王府,七皇叔若是找我要兔子,我就把你丢出去充数。” “花婆娘”这个称呼真粗俗,还不如花姑娘好听呢。 花千树撇撇嘴,一本正经地点头:“好啊,我也会闻乐起舞,而且比这只肥兔叽跳得好看。” 凤楚狂眼前骤然一亮,围着她转悠了三圈,目光越来越古怪:“说实话,你真的没有那只兔子好看,不过,可能比它的肉香嫩一些。”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一脚飞了出去。 大难临头,还能嬉皮笑脸地玩笑的,也就只有凤楚狂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何方妖孽? 府里的针线师傅不负众望,在第三天上,便照花千树的授意,终于将她需要的东西赶制了出来。 用许多张兔子毛皮缝制的一件套头连体衣裳。黑白相间的毛色,结合了那只肥兔叽的憨态可掬,头部呈现不对称图案,一只眼圈是黑色的,就像是扣了一只黑色的独眼龙眼罩。眼珠子用了两片打磨得圆润的红水晶,两只耳朵耷拉下来,遮住了毛茸茸的脸,就连两侧胡须都栩栩如生。 衣服四只爪子都是密封的,为了体现效果,里面还加了一层厚实的棉花内衬,使得这只兔叽看起来就肥硕了许多。开口就在脖颈的位置,加了扣袢,系死之后,被皮毛遮掩得严丝合缝。 完美!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表示十分满意。 花千树则愁眉苦脸,好像吃了整根的苦瓜。 要知道,现在是什么天气啊,不穿衣服都能闷出一身的热汗。这兔叽皮毛一体还夹棉的外套往身上一套,连头都蒙起来,自己岂不是要被闷熟成红虾了? 虽然凤楚狂一再保证,明日会将小皇帝安排在大殿里,四周镇满冰桶,但是这蹲蒸笼的滋味也绝对不好受。 这个主意真馊,馊不可耐。 自己怎么就嘴欠,非要多嘴跟一只死了的兔叽比跳舞好看? 凤楚狂不怀好意地盯着花千树:“试试吧,看看效果怎么样?” 花千树艰难地扯扯唇角:“分明那只兔叽你吃得比我多,却让我受罪。凭什么你的老虎外套不用虎皮?” 凤楚狂轻哼:“你咋不说,世子爷我替你担了多大风险呢?那位主子脾气可不好,一个不喜欢,我的脑袋都要搬家了。” 花千树想想,也的确是这么一回事,认命地抱起那一团毛茸茸,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间。 愁啊。 她翻来覆去磨叽了半晌,也没有套进去的勇气。虽说现在已经天色昏黑,褪去了白日里的燥热,但是,对于苦夏的她来说,也是要命的。 她忽然有些可怜起那些长毛的畜生来了。 最终一咬牙,破釜沉舟地脱了外面裙子,打湿了帕子降降温,伸进腿儿去,将外套套好。 原本就是可着自己的身材做的,穿在身上,伸胳膊蹬腿自然合适。 再将头套套在头上,试着系合了扣袢,裁缝倒是细心地留了喘气的鼻孔,但是仍旧那叫一个闷,喘气都费劲。 尤其是这兔叽眼睛,虽说是清透的水晶片,但是哈上了一层热气之后,擦又擦不着,又是在昏黑的夜间,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 她摸索着想将头套先摘下来,结果悲催地发现,这扣子藏在一堆厚实的绒毛里,系上容易,目不能视的情况下,想要解开有点困难。越是着急,就越烦躁,只能作罢,打算出去找凤楚狂帮忙。 她摸索着打开房门,沿着鹅卵小道往外走。 半路之上,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黑影向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在前面不远处停下。 她以为是凤楚狂等得不耐烦,所以寻了过来。就立即向着他气势汹汹地扑了过去,想要先踹他一脚解气,再问问他寻的是哪个脑残裁缝。 简直就是坑爹!呸,坑娘!也不对,坑死他小姑奶奶了! 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听到“呛啷”一声响,好像是拔剑的声音,对面的人一声怒斥:“何方妖孽?” 她顿时就吓出了一声冷汗。 不是凤楚狂,分明就是阎罗王夜放! 他什么时候回府的?这是跑来检查自己的功课来了? 而且一见面就拔剑相向,还是这暴脾气。 坚决不能被他发现啊,否则自己将功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转身就跑,夜放的剑已经径直向着她心口处刺了过来。 花千树慌忙躲避,接连接了他三招,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原本穿着这衣服就笨拙,再加上目不能视,一脚踩中了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吱溜”一下,就结结实实地摔倒在了地上,四脚朝天,惨叫了一声。 夜放一回王府,顾不上洗去满身风尘,就立即跑来练功房,想要看看自己不在的这些时日,这个女人是否安生,功夫有没有长进。 练功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他以为,花千树一定是去偷懒去了,便悄悄地转过练功房,进了后院,打算出其不意,试探一下她的功夫。 刚刚转弯,就见到夜色里,一只白花花的怪物向着自己这里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只肥硕的兔叽,黑白相间,憨态可掬,闪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跑动的时候,低垂的耳朵一翘一翘。 夜放顿时就凌乱了,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兔子成精了? 这么大的个儿?还会直立行走? 那片刻,他是呆若木鸡的。就算是此刻有千军万马向着他冲过来,他发誓,也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震撼,震撼到怀疑人生。 他的心颤了两颤,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拔出了腰间长剑。 竟然有妖孽在自己王府出入,为非作歹,怎么可能让她逃脱? 为了掩饰他堂堂七皇叔的心虚,给自己壮胆,他还暴喝了一声:“何方妖孽?” 坚决不给这只兔叽精逃脱的时间,他手中长剑直愣愣地刺出去,谁知道那只兔叽竟然身手相当敏捷,轻而易举地就逃开了,接连避开他凌厉的三招。而且就地打了一个滚儿,就四爪着地,连滚带爬地想要逃。 兔叽精会武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只兔叽还爆发出了一声惊慌惨叫,不是兔叽受惊时候“叽叽叽”的声音,而是人的叫声,还是只母兔叽。 他堂堂七皇叔再次被吓到了,手都忍不住一个哆嗦,差点长剑都拿握不住,脱手而飞。 那个女人讲的那些鬼灵精怪的故事难不成是真的? 畜生真的能成精? 不仅有狐狸精,还有兔叽精。 这个念头在可怜的七皇叔心里一闪而过,几乎就根深蒂固地驻扎下来了。 他突然想起,那个女人可就在这后院里,可别被这只兔叽精给吃了! 他一个愣神的功夫,那只母兔叽就已经飞一样地逃了,并且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头撞在了栏杆上,身后的小尾巴也疼得颤了两下,不楞不楞的。 原来兔叽即便成精,还是这样笨,仍旧会在仓惶逃窜的时候自觉地撞到柱子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只兔叽精 夜放一抖手里长剑,又生了满腔豪情,毫不犹豫地再次扑上去,满身正气。 还没有起身,就觉得身后有妖风吹过,向着自己后心处袭击过来。慌忙转身,长剑一撩,身后的黑影立即后退数步,出声不满地质问:“七皇叔?你这是做什么?” 是凤楚狂,抬起来想要拍他肩膀的扇子还僵在半空中。 是自己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夜放顾不上与他解释,一转身,那只兔叽精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个院子里有一只兔子精!”夜放似乎是心有余悸地道。 “怎么可能?”凤楚狂笑着打哈哈,抬手一指天上月亮:“现在还没到中秋节,那只捣药的兔子好端端的在上面陪嫦娥呢。” 他适才正在试穿自己的外套,就听见夜放的脚步声,向着练功房这里走过来,来不及换下,“吱溜”就藏了起来。 眼见夜放将花千树误当做了兔叽精,正幸灾乐祸地看热闹,转念一想,不对劲儿,可别给夜放捉了包,那自己的算盘可就落空了。只能扒下虎皮挺身而出,救花千树于危难。 “你适才没看见?”夜放狐疑地问。 刚才凤楚狂偷袭自己的时候,那只兔叽分明还在,那样大的动静,他不可能看不见。 凤楚狂抬手作势要摸夜放的额头,被他一巴掌打开了:“你是不是这些天过于劳累,所以出现幻觉了?怎么竟然也轻信这些鬼神之说?” 夜放不搭理他,自顾往前四处搜寻。 莫说兔叽,就连兔毛也没有一根。 难道真是自己着急回上京,日夜兼程赶路,过于劳累,看花了眼? 可怜的七皇叔再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花千树呢?” 凤楚狂摇头:“不知道啊,我也是来找她的。” 夜放一言不发地走到花千树暂住的房间门口,伸手推门,门是在里面栓死的。 “花千树!”他沉声喊。 花千树一着急,扯落了扣袢,将外套脱下来,手忙脚乱地塞进床底下,已经闷出了一身的淋漓大汗。 “哎!”她忙不迭地应声。 “开门!”夜放命令。 花千树将水盆里的水一把撩拨在自己脸上:“正洗澡呢。” 夜放鼻端轻哼一声:“你若是再不开门,本王可就要踹开了。” 他已经产生了怀疑。 凤楚狂探头往跟前凑:“我帮你踹。” 夜放看也不看,一抬手,拳头就擦着凤楚狂的鼻尖打了一个空。 凤楚狂识趣地退后两步,不满地嘀咕:“好心当成驴肝肺。” 夜放还未再次抬手,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花千树一手掩着领口,一手整理着湿漉漉的头发:“做什么这么着急?好歹也要让我穿上件衣服不是?” 凤楚狂作势抻着脖子偷看,夜放“嘭”的一声就将房门关上了:“穿好衣服再出来。”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收拾完,不紧不慢地打开房门。讨好地冲着夜放笑了笑。 “皇叔终于回府了,一路之上可顺利?” 夜放只淡然地“嗯”了一声,上下地打量她,带着别样的兴味,令她有点心虚。 她的脸仍旧红彤彤的,被灯笼的光映照,真的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 她拍拍脸:“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凤楚狂给她一个默契的笑。 “七皇叔坚持说,他适才在你的后院里,见到一只兔子精。” “喔?”花千树诧异地瞪圆了眼睛,四处扫望:“什么样子?可不可爱?长得像人还是像兔叽?公的还是母的?脸上是不是毛茸茸的?” 夜放微微勾唇,径直走到她的跟前,抬起手来,在她适才被撞的额头上意味深长地杵了杵:“可爱,母的,长得像你。” 适才虽然隔了一层皮毛,但是禁不住她逃得急啊,那一下撞得是真疼,她差点又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屁股蛋都疼得一紧。 所以,花千树暗中是忍不住一阵呲牙咧嘴。 七皇叔绝对是故意的,怕不是已经看出来了? 凤楚狂同样回以讶然的表情:“花婆娘莫非是只兔子精变的?难怪一身的妖气,还会七十二变化。用不用我明日寻一个道法高深的道士进来?我可听说,这女妖精是专门靠吸食男子精元修炼的。” 一厢插科打诨,一厢凑到跟前,提着鼻子闻。 夜放不悦地将他一把扯开了。 花千树冲着凤楚狂磨了磨牙:“我再妖里妖气,还能有你凤世子骚气?一股的狐臭味道,若是那道士来了,第一个降住的就是你。” 凤楚狂“哇哇”地叫:“坏了坏了,刚刚想起来,你已经有了七皇叔的骨肉,你这肚子里揣着的,究竟是一只兔叽还是娃?听说兔叽怀胎一个月就可以生小兔崽子,而且一窝好几个,七皇叔这下赚大发了,不出几年,就能组成一支兔子军啊。” 一个男人能聒噪到这个地步,也挺难为他的。 夜放清冷地瞪他一眼:“你若是喜欢,明日我差人给你送一窝兔子过去?” 凤楚狂嬉笑着点头:“可一定要挑选肉肥嫩一点的,听说熏着吃下酒味道会更好 夜放不再深究,转而询问:“那只兔子呢,可准备妥当?明日事关紧要,可不能出丝毫纰漏。” 凤楚狂心虚地偷偷瞅了花千树一眼,拍着胸脯打包票:“我办事你尽管放心就是,早就安排好了。” 夜放这才“嗯”了一声:“其他的呢?” “也已经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夜放想了想,大抵是觉得仍旧不太放心:“我还是亲眼看一看。” 凤楚狂一把就拽住了他袖子:“有什么可看的?你刚刚回府,还没有去见过老太妃吧?还有,你风尘仆仆,一定还没有沐浴更衣,我隔了老远都能闻到一股汗臭味。” 夜放最是喜爱干净,听凤楚狂一说,将信将疑地低头嗅了嗅身上。 凤楚狂夸张地打开折扇遮住自己的鼻子,躲得远远的。 夜放转身就走。 花千树不由心中暗道侥幸,逃过一劫,冲着凤楚狂吐吐舌头。 夜放走到门口了,又冷不丁地扭过脸来,对着花千树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股秋后算账的威胁味道。 花千树一缩脖子,不知道明日七皇叔得知自己的确就是那只兔叽精以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会不会将自己的兔叽皮扒了,然后架到火上烤? 今日,还是要暂时瞒着他,否则,自己万一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呢? 只要能将功补过,先斩后奏,蒙混过小皇帝这一关,自己还有生还的希望啊。 她与凤楚狂交换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揉揉被撞疼的额头,欲哭无泪。 她发四,以后再也不吃兔叽肉了,代价太惨痛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幼帝驾临 第二日,王府里的下人都起得早,洒扫铺毡,迎接圣驾。 御驾亲临王府,对于夜放与凤楚狂而言,这无疑就是一种荣耀。 长安上一代帝王德文皇帝,在位时间不长,结发之妻慧娴皇后大行之后,便因为思念心切,缠绵病榻,第三年便驾崩西去。 德文帝膝下只有慧娴皇后所生的一位皇子,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大统,成为长安王朝新的帝王,年号灵武。 夜放水涨船高,由七王爷摇身一变,成了七皇叔。 而当时谢家女儿谢心澜早已经在权倾朝野的谢家一力谏言下,坐上了皇后的位子,自然而然,就成为了长安王朝最年轻的太后娘娘,封号贤贞,垂帘听政。 这个孩子乃是天之骄子,托生在了帝王之家,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比别的孩子幸运,生来便是万人之上,可以享用别人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锦衣玉食,富贵权势。但是同样也注定,他比别人背负得要多,所以,他也是不幸的。 稚龄的他,别人还在父母怀里痴缠撒娇的年纪,他不仅要熟读四书五经,治国策略,更要战战兢兢地坐在夜家的龙椅之上,时刻提心吊胆,俯瞰一群人的脸色。 他必须要承担起了夜家的江山,背负了朝堂之上忠于夜家的朝臣们的希望,同时也被更多有着狼子野心的人虎视眈眈。他被围困在一群尔虞我诈的大人中间,注定要成为当权者手中的傀儡。 如今,夜家的天下被太后为首的谢家和宦官周烈把控,这个孩子就像木偶一般,手脚上栓了铁丝细绳,高高在上地端坐在龙椅之上,手脚却被别人掌控,不由自主。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玩心与好奇心并存的孩子,就算是装得再老气横秋,也有未泯的童心。 凤楚狂不过是不经意间提及,七皇叔夜放府上有一只会跳舞的兔子,憨态可掬。他便按捺不住的好奇,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目睹。 兔子胆小,若是带进宫里,也就不听指挥了。 小皇帝立即颁下旨意,要亲自驾临王府。 为了迎接圣驾,夜放与凤楚狂都费了不少的心思。 小皇帝散朝之后早膳都顾不得,便直接摆驾王府,前呼后拥,阵仗不凡。 琳琅满目的点心端上来,小皇帝端坐条案之后,自有一份浑然天成的贵气与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夜放不苟言笑,小皇帝与他并不热络。或许,这皇叔对于他而言,也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叔侄二人坐在一起,一板一眼,看起来便觉得夜放那张脸过于地枯燥。 倒是凤楚科打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令小皇帝觉得逗趣许多。 凤楚狂请了杂耍班子,两人煞费苦心挑选了小孩子喜欢的杂耍,戏法,耍猴,精彩绝伦,小皇帝却看得兴致缺缺。 宫中有多少人殚精竭虑地想要讨好他,宫里的教坊司都不排练歌舞,改成杂耍了,小皇帝自然不像是乡下里鲜少见识的顽童,这些都看得腻了。 他端坐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催促凤楚狂:“凤世子,你说的会跳舞的兔子呢?” 凤楚狂站起身来:“臣这便下去准备,请陛下稍等片刻。” 击了三下掌,场中的人尽数退了下去。 一只穿着大红色袍子的猕猴从一旁遮挡的幕布后面钻出来,接连翻了数个跟头,窜到大殿中间,手里拿着一面铜锣,“铛铛”地敲了一圈,冲着小皇帝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头。 一只黑色的八哥从殿外飞进来,围着大殿转了两圈,粗哑着嗓子叫:“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精神一振,顿时来了兴致,两只穿着黑色缎子绣金龙朝靴的脚丫在条案后晃了晃。 只是这情节好像和提前排练好的有点不一样。 夜放蹙眉,心中狐疑,一把拽住转身欲走的凤楚狂,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是安排的什么名堂?” 凤楚狂轻咳一声,愁眉苦脸地道:“七皇叔,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那只兔子昨夜里得知自己要朝圣,竟然一时间高兴死了。” 夜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那只兔子高兴死了!” 夜放这才咂摸出味道来:“死了?” 凤楚狂笃定地点头:“节哀。” 夜放顿时就怒火三丈,可又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凤楚狂,你没有跟我开玩笑吧?昨日本王回府,你还拍着胸脯向着本王打包票。都这个时候了,你告诉我,兔子死了?你我费尽心思,将皇上请来王府,是为的什么?” “息怒,皇叔大人息怒。”凤楚狂嬉笑道:“你也别着急,我赔你一只就是。” 夜放知道,凤楚狂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绝对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狐疑地挑眉:“你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兔子?” 凤楚狂呲着牙,趁着夜放疏于防范,一溜烟地逃了:“拭目以待吧。” 夜放一时间心里忐忑,不知道凤楚狂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可是一时间又无可奈何,只能耐心等待,暗自捏了一把汗。 小皇帝已经等得不耐烦,只听场中一声手鼓响,幕布之后,突然涌出一群小兔子,个个圆滚滚,肥嘟嘟,憨态可掬。在场中欢快地蹦跳,带着一点惊慌胆怯。 小皇帝最是喜欢这小东西,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有点目不暇接。 突然,一声虎啸,骇了场中诸人一跳,就连御前侍卫都一把握紧了腰间佩刀,警惕地四处张望。 幕布荡漾,后面冷不丁闪出一只“斑斓猛虎”,一声咆哮,小兔子们猛然受惊,四散而逃。 那只猛虎身手敏捷,纵身一跃,便将一只小兔叽摁在了兽爪之下,然后不顾它的惊慌挣扎,张开血盆大口,摇头晃脑:“本大王已经饿了三日了,今日终于可以开荤,大开杀戒!” 那只猴子丢了手里铜锣,“噌”地就朝着“猛虎”扑了上去,好似是要见义勇为。猛虎身子一振,就轻而易举地将那只猴子给甩了出去。 猴子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狼狈地逃了。 小皇帝心中热血澎湃,义愤填膺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厉声怒喝:“放开那只兔子!” 猛虎一声得意狞笑,瓮声瓮气:“吾乃百兽之王,从今天起,这片森林就是我的了。你们每天都要给我送上两只小兔子,否则,嗯哼……” 头顶之上,八哥扑棱着翅膀,扯着嗓子喊叫:“兔叽兔叽!救命!” 夜放眸光闪烁,已经听出了这只猛虎就是凤楚狂所扮,大概猜测出来几分,慌忙出言安抚:“皇上稍安勿躁。” 这般幼稚的有点可笑的场景,大人嗤之以鼻,偏生就勾住了小皇帝的心,直勾勾地盯着看,还暗自捏了一把汗。 “放开它!”幕后一声怒喝,大义凛然。 猛虎手一抖,那小兔子趁机就窜了。 幕布后面,先是懒洋洋地探出了一只兔爪,然后迅速地缩进去,又悄悄露出了一截毛茸茸的短尾巴,左右欢快地扭动,不楞不楞的。 夜放也忍不住身子一抖。 什么叫做胆大包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你算老几? 手鼓与乐声欢快地响起,一只肥硕的兔叽从幕布后面猛然蹦出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 场中众人全都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谁也不曾见过这样肥硕的大兔子,而且还会打哈欠! 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这是成精了吗? 小皇帝更是抻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满脸惊诧。 表情最为生动的,还是七皇叔夜放,原本古井无波的脸上,眉毛,眼皮子,嘴唇,全都在一抽一抽地跳。 他想发怒,这个女人太不安分了,简直胆大妄为,竟然跑来圣驾跟前胡闹!昨日怎么就没有撞晕了她呢?脑子撞坏了? 花千树好像是觉察到了夜放身上积蕴的怒火,竟然不知死活地蹦到他的跟前,背转身,讨好地冲着他扭了扭肥硕的两瓣屁股,那条毛茸茸的小尾巴就欢快地颤了颤。 夜放表示,他数次都有跃下场中,揪住这只兔叽尾巴,然后朝着那屁股狠劲地拍几巴掌的冲动。 肥兔叽一点都不自觉,随着乐声,探爪,伸腰,一蹦一跳,每一个动作全都憨态可掬,就像是在跳舞。 小皇帝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那只斑斓猛虎贪婪地吞咽口水,迫不及待地搓搓手:“好肥硕的一只大兔子。” “这是一只假兔子。”小皇帝火眼金睛,一拍条案:“朕又不是三岁小孩了,你们这是欺君!” 夜放心中不由一凜,伴君如伴虎,这小皇帝又正是喜怒无常的性子,听闻性子还残暴,别人生死也只是他轻描淡写挥一挥衣袖的事情。假如花千树不能遂他心意,可是有杀身之祸。 场中的肥兔叽可是胆大包天,不急不慌,自顾叉腰怒对斑斓猛虎,两言不合就动手。 武打戏一开场,小皇帝就立即被一虎一兔的精彩招式吸引了,看得目不转睛,也不追究这欺君之罪了。 好戏就此鸣锣开场,兔叽不敌猛虎,机智地负伤逃离,故事一波三折,看得小皇帝完全入戏。 夜放斜着眼睛小心揣摩小皇帝的脸色,见他逐渐被场上的故事所吸引,看得聚精会神,这忐忑不安的心方才放下一半。佯作淡定从容,一脸的漫不经心,手拢在袖口里,却攥得死紧。 场上肥兔子与猛虎开始最后交锋,斗智斗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小皇帝眉眼都生动起来,或愤慨,或担忧,或欢喜,尽显脸上。 终于将近落幕,花千树挥剑,与斑斓虎战得难分难解,数次险象环生,差点就被锋利的爪子给捉住。 小皇帝终于按捺不住“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小手一挥,拔下腰间佩着的一柄弯刀,直接就向着大老虎冲过去:“这只老虎简直太可恶了,又狡猾又凶残,看朕宰了它!” 众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小皇帝突然来这么一出,义愤填膺的,恨不能立即就惩恶扬善,斩杀了大老虎,救大白兔于危难。 可谁也不敢阻拦皇上替天行道啊! 就连夜放也没有想到,一愣之下,赶紧飞身而起:“皇上不可!” 小皇帝六亲不认,直接就一刀削了过去:“看谁敢拦朕?” 夜放应当也是没有防备,又不敢出手钳制,只能暂且抽身而退,小皇帝就钻了一个空子,挥刀直奔凤楚狂所扮演的大老虎。 凤楚狂一见这阵势,打又打不得,“腾”地就窜起来,抱着脑袋就跑:“皇上饶命!” 花千树头上带着厚实的头套,可以说话,可以视物,但是耳朵却被蒙住了,小皇帝离得远,说话听不真切。所以,适才小皇帝指控她欺君,别人都吓个半死,她不慌不忙,并非是真的胆大包天,而是压根没听清。 眼见小皇帝举着一把宝石镶嵌,五彩斑斓的小刀片向着自己这里凶狠地扑过来,还以为小皇帝是要宰了她,顿时也就不乐意了,这娃一言不合就玩命,未免也太猛了吧? 眼见这刀光一闪,花千树也顾不得许多,管她什么犯上欺君,直接一抬手,就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小皇帝的手腕。 小皇帝手腕一麻,那弯刀就立即脱手而出,被花千树夺了去。 “大胆!”周围立即一片呵斥声:“救驾!” 花千树一个反手,那弯刀在她手腕之上盘旋了数圈,就插到了青石地上,发出“铮铮”的响声。 好刀! 小皇帝愣了。这只兔叽怎么不知好歹? 花千树慌忙跪倒在地请罪,瓮声瓮气的:“恳请皇上恕罪。” 不过是说话的功夫,那些侍卫手中的佩刀已经向着花千树招呼过来,一片刀光剑影。 夜放还没有来得及有什么行动,小皇帝已经竖起浓眉,沉声呵斥了一声:“滚!” 侍卫手中佩刀的冲势立即戛然而止,利落地收了回来,退后三步开外。 “你,摘下头上的头套来!”小皇帝颐指气使地命令。 花千树这次离得近,听清楚了。她是求之不得,忙不迭地摘下头套,贪婪地深呼吸几口凉爽的空气,就连头发都已经全都打湿了,整个人就是水里捞出来的。 爽啊! 小皇帝在花千树面前负手而立,倨傲地一抬下巴:“你的武功在当今武林之中,算是老几?” 花千树不由就愣了,跟不上小皇帝思维的跳跃。 凤楚狂曾经告诉过她,小皇帝沉迷于武功,也同别的小孩子一样,崇拜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大侠,向往江湖。所以花千树就投其所好,排练了这一个极有武侠情结的戏目。 可是他这问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又应当怎么回答?屈指可数?还是不入流? 她这一犹豫,小皇帝继续一本正经地道:“朕在宫里,除了九千岁师傅,几乎已经是打遍皇宫无敌手,可是你竟然能够在一招之内,不费吹灰之力就夺了朕的兵器,击败了朕。可见,你的功夫应当是出神入化,不同凡响。” 花千树顿时就恍然大悟。感情这小屁孩被人恭维吹捧得晕头转向,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 他乃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正所谓,天子一怒浮尸百里,谁敢赢了他?他万一输不起,恼羞成怒,那就是只有两个字“咔嚓”。 一群侍卫太监全都让着他,吹捧上天,他就一直将自己当做天下第一来自居了吧? 花千树也觉得,这谎言拆不得,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那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努力鼓吹自己的本事,将小皇帝的马屁拍出乐曲节奏来吧。 “难怪适才夺刀之时,能够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力道,差点将我震飞,原来是棋逢对手。我不过是侥幸赢在了出其不意之上,皇上你太轻敌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卤水点豆腐 夜放在一旁,使劲抿唇,绷住一张老脸。 这马屁拍得小皇帝极是受用:“如此说来,朕这身手在江湖上能排到第几?” 花千树摇摇头:“说不好。” “为什么?” “因为七皇叔说过,江湖过招,比试的不仅仅是身手,还有反应灵敏度,经验,心智等。皇上您需要经常与高手切磋,熟能生巧,方才可以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花千树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小皇帝有些为难:“朕的皇宫里,如今除了周千岁师父,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每次朕三拳两脚,就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朕去哪里找高手过招啊?” “高手么” 花千树拉长了尾音,瞅了一眼四周那些无耻的侍卫,侍卫们看她的眼神里都多了些央求,害怕她一言拆穿。 小皇帝眼前骤然一亮:“你是高手吗?” 花千树自己吹下了牛,自然不能打脸,违心承认道:“勉强算是。” “那是不是说,只要朕有朝一日打败了你,就代表朕也可以跻身高手的行列了?” 这,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好像有点兜不住了。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没想到这几岁的小屁孩竟然也这么难糊弄。 小皇帝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花千树,抬手一指:“要不,你就随朕一同回宫,那么,我们随时都可以切磋功夫,你也可以每日演这样的戏目给朕瞧,朕很喜欢。” 花千树的小心脏不由就是一抽,这个小祖宗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偏生,还谁也忤逆不得,得顺着毛撸。 她的心中骤然一动,忽然生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冲动来。假如,她真的能够入宫陪这个小皇帝玩,虽说是伴君如伴虎,但是自己也有了报仇的机会! 万一能讨得小皇帝欢心,想要杀了柳江权那不就是小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个想法有点蠢蠢欲动,花千树还没有下定决心,就被七皇叔夜放抢先了一步,一口回绝:“不妥。” 小皇帝眨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玩物丧志!太后娘娘不会答应。”夜放不急不缓地道。 你才是“物”呢!花千树暗中瞪了夜放一眼,却被夜放捉了一个正着,好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冲着她威胁似的眯了眯眼睛。 就这简单的四个字,却令小皇帝瞬间就丧了气,变得愁眉苦脸。 一旁的大老虎摘下头套,露出凤楚狂满头大汗的脸。 他冲着小皇帝“嘻嘻”一笑:“皇上您这是舍近求远了,若想比试功夫,难道您忘记了,这高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七皇叔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一员猛将!” 小皇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再抬眼看一眼夜放,又有点犹豫。 凤楚狂慌忙暗中向着夜放使了一个眼色。 夜放面上线条这才和缓许多,带了笑意:“臣愿效犬马之劳,随时恭迎皇上指教。” 可小皇帝对于他,似乎是有些忌惮,看一眼不说话。 小皇帝跟前伺候的小太监壮着胆子上前:“皇上,这天色已然不早,我们应当起驾回宫了。” 小皇帝正在兴头之上,怎肯罢休:“不行,朕还没有玩够呢!” “可是,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皇上呢,您若是回得晚了,岂不令太后娘娘担心?” 小皇帝好像极是畏惧这皇太后,一听此话,小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满是恋恋不舍,可又无可奈何, 夜放这才沉声劝道:“皇上若是想看这些戏目,随时都可以来臣的府上。” 小皇帝这才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十分地不情愿:“那好吧,朕过几日再来王府,你们可要再演戏给朕看。” 夜放与凤楚狂慌忙领命。 小皇帝又扭脸郑重其事地向着花千树下了挑战书:“等朕下次再来,寻你好生切磋功夫。朕总有一日要打败你,然后名扬天下。” 花千树简直犹如劫后余生,忙不迭地点头,不忘谄媚地吹捧两句。 太监再三用目光催促,小皇帝只能浩浩荡荡地起驾回宫。 小皇帝前脚一走,夜放顿时就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把就揪起了花千树后背的“皮毛”,将这只兔子拎着就走。 她屁股后面那条嚣张的尾巴,他看着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花千树情知就要大难临头,慌忙将求助的目光向着凤楚狂投过去。 凤楚狂今天也讲义气,伸手就拦住了夜放:“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夜放冷哼一声,怒声道:“你们这样做,为什么不提前征求本王同意?” 花千树烤了兔子,自觉理亏,笑得艰难。 凤楚狂嬉皮笑脸道:“这不是你前些时日没在府上吗?兔子冷不丁就死了,一时间我也无可奈何,只能做两手准备,一面命人四处寻找可以替代的兔子,另一方面,就跟花姨娘一块,演了这出戏。” “简直就是胡闹!千树她不明白其中的危险,难道你不知道吗?竟然让她在皇上面前抛头露面,你就不怕给她招惹来杀身之祸?” 今日这是差点就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自家女人差那么一丁点就让那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拐走了,夜放能不着急吗? 凤楚狂小声嘟哝:“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吗?你辈分大,你有理。” 夜放一时气结,拽着花千树一路拖行,就像是在拖癞皮狗。 花千树使个千斤坠儿,恨不能抱住凤楚狂的大腿,将他一并拖下水。 凤楚狂你今日若是敢见死不救,我花千树绝对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对于花千树的不识好歹,夜放心里怒火更盛。 这女人闷出这样一身大汗,就不怕虚脱了吗? 他恨不能现在就将她剥了皮儿,直接丢进水里打个滚儿。 自己就这样凶神恶煞,令她害怕?竟然还向着别人眼巴巴地求救! 夜放一弯腰,就将这只肥硕的兔子搬起来,直接扛在了肩上,干脆利落地朝着那截毛茸茸的尾巴为中心点,“啪”地拍了一巴掌。 肥兔叽屁股一紧,耳朵顿时就耷拉下去,老实了。 一旁凤楚狂看得是目瞪口呆,这,这七皇叔是真的真的生气了? 花婆娘见天那般嚣张,原来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柳江权派来的奸细 夜放扛着花千树昂首挺胸,大踏步地往外走。 老太妃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远远地就立即勃然大怒:“简直就是胡闹,胡闹!给我放手!” 夜放不敢忤逆,只能松了手,将花千树没好气地丢在了地上。 花千树劫后余生,缩缩脖子,觉得夜放这脾气或许就是遗传了老太妃。 夜放还要安抚老太妃:“母妃您息怒,孩儿正在训斥她。” “训她?我还要训你呢!花姨娘如今已经有了身孕,你还这样重的手脚,就不怕有个好歹?” 老太妃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训。 花千树是真的没有想到,老太妃今日竟然是偏向了自己说话,看夜放一脸窘相,不由就是不自觉地呲牙一乐。 老太妃眼尖,又转过身来训她:“你们怎么就这么不让我省心?这都什么天气了,竟然捂成这样?你不热,我孙子还热呢。这万一中暑了,可怎么办呐。” 忙不迭地催促梁嬷嬷:“快,快点带她下去,沐浴更衣,端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沙,去去暑气,快点!” 花千树可是第一次在老太妃跟前享受这种待遇,一时间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都说母凭子贵,果真如此啊。自己肚子里揣了一个假宝宝,自己这当娘的就沾上光了。 啥也别说了,能避开七皇叔的怒火,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花千树立即脚底抹油,飞一般逃离了七皇叔的怒火波及范围,沐浴更衣,喝下一碗顺气的酸梅汤,方才又跟在梁嬷嬷的身后,来到了老太妃跟前。 老太妃上下端详她两眼,又是怒火蒸腾:“你说花姨娘需要静养,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你安排她住进了你的练功房。这个,母妃不与你争辩,可是,这刚多长时间?花姨娘如何瘦了这么大一圈?这都快皮包骨头了。你究竟有没有差人好好伺候她?” 有,绝对有!不分昼夜,伺候得细致周到。 花千树差点就脱口而出。 夜放也大言不惭地道:“孩儿可是派了人专程一天十二个时辰看护着她,母妃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花姨娘。” “那她怎么还瘦了?原本珠圆玉润的,现在都干瘪了。” 花千树低头瞥一眼自己依旧傲人的胸部,觉得“干瘪”这个词甚是不当。 “她这几日正有反应,胃口不是太好。” 花千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相跟着点头附和:“回老太妃,这几日里千树的确是吐得有点厉害,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得七七、八八。” “既然身子不舒服,如何就不知道请府上大夫给请个脉,开两剂止吐开胃的方子?”老太妃继续埋怨。 夜放淡然地道:“花姨娘执意不肯,她怕苦。” 我算你狠。 花千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是听人说,是药三分毒,唯恐对胎儿不好,强忍上两日也就没事了。” 老太妃轻哼:“那也不能就干靠着,你看这应该快要两个月了吧,腰身不显也就罢了,反而又瘦了。” 夜放促狭地瞄了花千树的腰身一眼:“她是皮薄馅大。” 踏马,这厮今天嘴巴怎么这么不饶人? 感情是将她花千树当成了包子? 老太妃也被夜放这句话给逗笑了:“今日的事情,适才我也听说了,算是有惊无险,看来我这小孙子也是有福之人。那练功房你以后就不要去了,免得没个人照顾,再把自己饿瘦了。还是听我的,搬到我的院子里住,我请个有经验懂医术的医婆来照顾你。” 一句“懂医术”可把花千树给吓住了,求救地望向夜放。 夜放不慌不忙地道:“母妃向来清净习惯了,怎么能受得了她这样上蹿下跳的聒噪?孩儿早就请好了婆子,过几日就搬过来贴身照顾她,母妃尽管放心就是。” 老太妃唬着脸,再次叮嘱:“那皇上跟前,记得换一个人去折腾,这大热天的,可不是闹着玩的。” 夜放逐一应下,不厌其烦,老太妃方才不放心地走了。 凤楚狂围着花千树转了两圈,啧啧连声:“这有了身孕还吃兔子肉,你就不怕将来生下来的小世子三瓣嘴?” “呸!”花千树唾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 话说了半截,就见七皇叔紧盯着自己,那眼神,有点千奇百怪。 坏了,说漏了嘴了! 凤楚狂见一场好戏被老太妃打断,没有看成,立即重新点了火,幸灾乐祸地摇摇他的老虎尾巴,脚底抹油,溜了。 夜放居高临下望着她,抬起一只手来,缓缓地摸了摸花千树的头顶,循循善诱:“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只兔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是这样的,”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愁眉苦脸地道:“那一日,我便像七皇叔这般,很和蔼可亲地摸了摸它头顶的毛,它便立即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地死了。” “为什么?”夜放一愣,莫名其妙。 花千树却是趁着他这一愣怔,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子。 “因为,它像我一般,被吓死了呗。” 夜放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身影,竟然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她那条不楞不楞摇晃的短尾巴。 浮想联翩。 花千树仓皇地逃回了霓裳馆,就像是一只被猎人追捕的兔子。 许多时日不曾回来,今日踏进这院子的门,竟然还有点亲切。 遇到有丫鬟婆子,都向着她高兴地打招呼。 她一一笑着应着,走到鸾影院子门口,方才觉得有哪里不对。 顿住脚步,冥思苦想,这才知道反常之处。 院子里有琴声,行云流水一般,缭绕在霓裳馆的上空。 这琴声不同于鸾影弹奏的那般如泣如诉,满含着幽怨。显得空灵许多。 吸引花千树注意的,并非是琴声的美妙,而是这旋律,太过于熟悉。 是他! 花千树的心里骤然一惊,是柳江权与夜幕青的奸细,前世里向着自己下药,令自己委身于夜放,而后又对着夜放暗中下毒之人。 夜放喜欢看她跳舞,所以这位琴师经常出入青玉阁,为她伴奏。 而夜放看到忘情处,便情不自禁。 那夜里,她半推半就:“别,还有外人在呢。” 夜放狂傲地轻嗤:“他若是敢看,本王就剜了他的眼睛。” 花千树被夜放一路抱进寝账里,她看到,这个琴师诚惶诚恐地低垂了头,偷偷地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竹管,悄悄地打开,顿时就有一阵青烟缓缓地飘散。 她知道,这烟一定是有剧毒的。 她张口想说话,夜放一声冷哼:“还不快滚!” 然后,堵死了她的唇。 琴师手忙脚乱地收了琴,抱着逃出青玉阁。 而夜放,他不知不觉中中了毒,自己却并不知道,所以才给了柳江权可乘之机,趁他毒发之日,攻入了王府。 花千树的心瞬间有些慌乱。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谁放的火? 如今唐修展死了,府里琴师空缺,想来又被柳江权钻了空子,将自己的人趁机安插进霓裳馆里来。 夜放是否知道? 而柳江权安排人进来,又是有什么图谋?他还妄想自己能像前世里那般耳目闭塞,听他的挑拨吗? 自己又是否应当告诉夜放?又怎么说?夜放会不会怀疑自己如何未卜先知? 花千树踟蹰片刻,决定,自己先去会会这位琴师,看他是否会在自己面前,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 琴师就在鸾影的院子里。花千树静悄地走了进去。 凤檀也在,与鸾影二人正在学琴,专心致志。 花千树抬手制止了冰清通报,三人一时间谁也没有觉察花千树的到来。 果真如花千树猜想的那般,琴师正是前世里向着夜放下毒之人。白面修眉短髯,身材欣长,看起来温文儒雅。 那双看起来白净而且修长的拨动琴弦的手,谁也不会想到,比毒蛇还要毒。 花千树不知道他原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擅于下毒,姓赵名阔。 琴师是第一个觉察到花千树的存在的,扭脸看了一眼,却手下不停,仍旧醉心于弹奏。 倒是凤檀见到了她,笑吟吟地走过来:“回来了?” 花千树点头:“一进门便被琴声吸引了进来。” 凤檀立即介绍道:“府里新来的琴师,听这琴声倒是丝毫不逊色于唐公子,多了一点超凡脱俗的味道。” 花千树轻轻地点头:“你什么时候也喜欢起这些风雅的东西了?” 凤檀抬嘴示意鸾影:“我也是听她赞不绝口,所以慕名而来。你不在院子里,委实太无聊,只能听听曲子解闷。” 已经一曲终了。琴师收回手,站起身来,冲着花千树深施一礼:“琴师赵阔见过花姨娘。” 花千树讶异地问:“你识得我?” 琴师点头:“今日圣驾面前,得以有幸目睹花姨娘风华。” 花千树回以一笑:“我倒是忘了。” 鸾影走到跟前来,吞吞吐吐地道:“花姨娘,,你们若是还需要演什么戏,叫上我好不好?我也想看看那小皇帝究竟长的什么模样?” 她这一提议,惹得凤檀一阵轻笑:“你这小胆,到时候见了皇上,可别吓得两腿发软,立即晕了过去。” 鸾影瞬间涨红了脸,不服气道:“你这分明是看不起人,将我当做那没个见识的乡野村妇?” 花千树也如凤檀一般想法,这鸾影胆子太小,说话又细声细气,委实不太适合。便推脱道:“这可不是儿戏,稍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罪过,我今日已经是领教了。再说此事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总要王爷点头应允。” 鸾影便失望地“喔”了一声。 花千树见那琴师只垂首立在一旁,格外规矩,就连眼睛都不会乱飘。又是当着凤檀二人的面,自己总不能出言试探他,便暂时按兵不动,与二人告辞,转身回了。 一踏出院门,她便立即被核桃和鱼丸儿两个小丫头兴奋地包围了。 “姨娘,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们了。” 一阵嘘寒问暖,都说她瘦了,然后好奇地问长问短。 今日这格外惊心动魄的事情府里人全都知道,大家都对这少年皇帝充满了好奇。只是戒备森严,不能上前一睹龙颜。 花千树皆笑吟吟地一一答了,然后问:“千依呢?” 核桃抬手一指花千依的院子:“千依姑娘正在哭呢,她说她不好意思见你。” 花千树有些讶异:“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千依姑娘一直觉得很愧疚。” 花千树无奈地笑了笑,便径直去了花千依的院子。 一踏进屋门,果真就听到千依在里屋抽抽噎噎地哭。 她跟前伺候的小丫头见了花千树,便高兴地道:“姑娘,花姨娘亲自来看您来了。” 里屋的哭声一顿,花千树已经撩帘走了进去。 花千依正坐在床沿之上,背转了身子,用帕子拭泪,听到花千树的脚步声,扭过脸来,双眼都哭得通红,只叫了一声“姐姐”便哽咽住了。 “这是怎么了?”花千树诧异地问:“怎么还不好意思见我了?” 一厢问,一厢就在她跟前坐下来。 花千依勉强止住哭声:“我真没用,姐姐第一次交代我做一样事情,我还没有做好,连累姐姐被王爷降罪。这些时日,我都快难受死了。” 花千树这才明白缘由,咧嘴一笑:“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王爷哪里降罪我了?他是怕我四处走动再动了胎气,所以让我静养一段时日。这不,现在稳当了,他就让我出来走动。” “姐姐不用安慰我。”花千依内疚地道:“那日里王爷发了好大的火,就像是要杀人一般,我都要吓死了。” 花千树立即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为难你?” 花千依吞吞吐吐地道:“难为是没有的,就是害怕。他突然驾临霓裳馆,便已经把我吓了一个半死,再一发火,逼问我你去了哪里,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千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谁知道七皇叔那一日会突然跑来霓裳馆呢?与你有什么关系?” 花千依眨眨眼睛:“姐姐竟然不知道么?那一日你离开霓裳馆之后,厨房旁边的柴房突然着了火,然后就惊动了王爷。” “着火?”花千树微蹙眉头。 花千依打量她一眼:“原来姐姐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心里也犯嘀咕呢,觉得这把火生得未免太奇怪,不早不晚,就在你前脚踏出这院子不久。而且点的还是柴房,无关紧要,好像单纯就是想要让大家知道,你不在霓裳馆。” “后来可查清楚,那火是否是人为的?” “因为扑救得及时,也不过是烧了几捆干柴,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所以大家闲着议论两句也就散了,谁也没有往心里去。怕也是天气干热,柴房里又闷,难不成生了天火?” 花千树自然不会相信这火生得这样巧,定然是有人故意而为。此人一而再再而三,不断地在背后搞小动作,看来是不将自己置于死地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出府的事情,除了你们三人,还有别人知道吗?” 花千依摇摇头:“你走了之后,我们三人全都守在院子里,谁也不曾出去,又怎么能泄露了呢?”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苦笑,这霓裳馆里果真是一个是非之地。也难怪夜放不愿意让自己回来这里住了。 究竟是谁,一直隐藏在自己背后呢? 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争宠,还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若是说争宠,倒是好说,凤檀,鸾影,吟风,院子里总共也就是只有这几位主子了。怕就怕,别是柳江权手眼通天,在王府里安排了人手暗算自己。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无冤无仇,那就有点麻烦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花千树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因为怀了心事,还有些心不在焉。 核桃与鱼丸儿则守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些闲话。 她突然就机警地竖起了耳朵。 她的听力自然要比两个丫头好,听到屋顶上有轻巧的脚步声,暗中将手里的筷子握紧,蓄势待发。 冷不丁,墙根下“啪”的一声。 三人全都一愣。 就听到有人愤愤地骂:“这是谁这么缺德?” 花千树顿时就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活该!” 吟风养的那些野猫全都被赶走之后,这霓裳馆里倒是安静了,又不知道从哪里搬进来一窝大耗子,专门糟蹋东西。鱼丸儿就在墙根下垄沟处支了个夹子。 倒是忘了这个府里有人喜欢飞檐走壁,做那梁上君子了。 花千树这厢幸灾乐祸,凤楚狂已然轻飘飘地落在了院子里。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花千树推开窗户,见凤楚狂正单脚着地,呲牙咧嘴地蹦,怀里还抱着一个酒坛。 “您老人家贵为侯府世子,这身份又不是见不得人,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走正门,非要翻墙越脊地做梁上君子,我是不是要在房顶上给你修出一条街道来?” 凤楚狂抬起脸:“正门这不是锁了吗?再说了,我也是怕给你招惹麻烦。” 核桃迎出去,愁眉苦脸地冲着他行个礼:“貌似这样更不妥当吧?” 凤楚狂冲着花千树晃晃手里的酒坛子:“七皇叔珍藏的那坛千日醉,好不容易我才偷了来作为庆功酒。你若是觉得不妥,我扭脸就走。” 花千树自从上次醉酒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酒,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蠢蠢欲动,一抬手:“留下酒,你走。” “嘿,你这个没良心的婆娘。”凤楚狂径直进了堂屋:“我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偷来的酒,有福同享,我觉得咱们交情应当不一般才是,你竟然对我下逐客令。” 大马金刀地往桌前一坐:“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花千树一撩门帘,从里屋里走出来:“不要说得自己这么高尚,你偷了七皇叔的酒,分明是到我这里销赃来了。回头若是被追究起来,我还要跟你一同挨罚,这叫有难同当好不?” 凤楚狂自顾拿过茶杯,斟倒了两杯酒:“九歌不在,我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喝酒都觉得没滋没味。” 花千树就在他的对面坐下来,毫不客气地调侃:“凤世子左拥右抱,喝花酒习惯了,这清酒自然没滋味。” 凤楚狂斜睨她一眼:“最近手头拮据,喝不起花酒,我也只能将就将就,有你在,聊胜于无。” 花千树不急不恼,将酒杯端起来,放在鼻端轻嗅:“酒不错,人差强人意,我也能勉强凑合。” “这酒可是七皇叔许多年前埋在我家海棠树下,留作洞房交杯酒的,自然差不了。” 花千树刚刚抿进嘴里的酒差点就呛了嗓子,冲着凤楚狂一挑大拇指:“你有种。” 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解气,长舒了一口气:“许久都没有喝到这样好的酒了。” 凤楚狂撇撇嘴:“七皇叔就这般小气么?幸亏我没有真的将九歌嫁给他。” 花千树冲着核桃二人摆摆手,核桃不放心地看了两人一眼,便与鱼丸儿一同静悄地退了出去。 “九歌最近可有消息,快要回来了吧?” “正乐不思蜀呢,一时半会儿怕是舍不得回来。” 花千树随口问道:“去哪里了?” 凤楚狂给她将酒斟满:“朝廷今年有意开科选拔武状元,不论出身,不问出处,能者居上。武林中私下里组织了一个擂台赛,她跑去凑热闹了。听说她看得不服气,女扮男装跑去擂台上,结果被人家两个回合便一脚踹了下来。” 凤九歌的功夫即便算不上高手,但是也不是花拳绣腿,竟然在别人手底下过不了两招,可见江湖上果真是藏龙卧虎。 花千树有些瞠目:“依照她的脾性,断然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吧?暗卫呢?” “只要她不缺胳膊少腿,暗卫是不会出手的。不过果真就像你预料的这样,她吃了亏,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就缠上了那个将她打落擂台的人。”凤楚狂轻描淡写地道。 花千树哑然失笑:“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就一点也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巴不得有人替我管教她。”凤楚狂冲着花千树抬了抬杯子:“她不吃点亏,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花千树皱皱鼻子,一声苦笑:“看来当初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哥哥们也是这样烦我的。” 一时间黯然。 “凤楚狂,”花千树默然片刻终于又忍不住开口:“当初我父亲被冤枉私通外敌,罪证听说就是几封私通西凉的书信。你说,现在可仍旧保存着?” “那是自然,这种大案要案卷宗都需要封存,然后存放在刑部或者大理寺的卷宗库里,哪能轻易销毁?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凤楚狂挑眉问道。 花千树顿时面有喜色:“我父亲绝对不可能私通西凉,那书信全都是柳江权伪造的。假如我能调取卷宗,证明那书信并非是我父亲笔迹,有没有翻案的可能?” 凤楚狂并没有正面回答花千树问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书信是柳江权伪造的?” 这只狡猾的狐狸。 花千树一噎,掩饰道:“父亲的书房乃是机密之地,平素里都不让我入内胡乱翻找东西。外人想要栽赃并非易事,但是对于柳江权而言,乃是轻而易举。除了他,绝对不会有外人。” “没有用,”凤楚狂一口否定了她的想法:“你想到大理寺告状翻案吗?难道你不知道,如今朝堂之上官官相护,没有人会冒着得罪劲王府的危险来受理这个案子。更何况,你不要忘了,这定案的圣旨可是太后亲自下的。” 这个想法她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她也明白凤楚狂所说的这些道理,明白这条路行不通。 但是现在,她见过小皇帝,而且有可能以后还有不少的机会面圣。假如,自己能够证明,父亲的确是被人诬陷,能不能借助小皇帝的手,重新翻腾起这场旧案呢? 毕竟柳江权武功了得,自己即便不眠不休地勤学苦练,想要有朝一日胜过他,也绝非易事。 这也不失为一个为家人报仇的办法。 她可以肯定,那书信乃是伪造,但是,自己必须要提前找到可以证明父亲清白的证据,那样才能有备无患。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十分大胆的想法:潜入刑部,查看卷宗,寻找蛛丝马迹。 只要一有确凿的证据,就立即翻案。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被抓现行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地自嘲:“只是好奇问问而已,我自然是有这自知之明。” 凤楚狂凑过来半个身子:“你少在我的面前装,郑重警告你,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否则,我可是要到七皇叔跟前告状的。都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见你在七皇叔跟前,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老实的很。” 一提起七皇叔,花千树就觉得杯中酒顿时失了滋味。 “凤世子,你的身手与七皇叔相比,谁更胜一筹?” 凤楚狂假作沉吟片刻:“不分伯仲。” “那,你可曾与柳江权交过手?”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摇头:“看着他欠揍,没准儿哪一天见了他,就直接上手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花千树如实道:“我想知道我与柳江权之间,还有多少的差距。” 凤楚狂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击道:“柳江权习武二十余年,是稳扎稳打的功夫,又是血雨腥风里磨砺出来的,你想一蹴而就,那不是痴心妄想么?而且,你杀了柳江权,劲王府会放过你吗?岂不是同归于尽?” 花千树眨眨眼睛,懊恼地道:“假如不能,七皇叔又让我修习这凤舞九天做什么?” “因为,世间只有你花家的内功心法,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练成无坚不摧的凤舞九天,可不是为了斩杀一个小小的柳江权。” 花千树的手顿时一僵,她狐疑地望向凤楚狂,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你们怎么知道,我会花家的内功心法?” 凤楚狂明显一怔,然后目光飘移,敷衍道:“你是花家的女儿嘛,会花家的内功心法,那不是很正常?” 花千树无比确定,夜放在交给自己那一册《凤舞九天》之前,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马脚,展示过花家的内功心法。 而且自己以前遇难,夜放是心知肚明,花家大小姐就是个草包,压根就不会功夫。 夜放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虽然是早有打算,一直在霓裳馆里刻苦习练功夫,并没有怎么避讳大家。可是她这样突然巨大的转变,夜放究竟有没有在怀疑自己? 他这样不动声色,又是有什么打算? 她一直幼稚地认为,夜放是在帮自己。 可是凤楚狂实实在在地说了:“可不是为了斩杀一个小小的柳江权。” 那又是什么目的? 她紧盯着凤楚狂的脸:“你的意思是说,七皇叔让我练凤舞九天,并不是为了让我报仇?” 凤楚狂好像方才觉察到自己失言:“当我没说。” 花千树也不继续追问:“好,当我没问。” 这话令凤楚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假如,有些话,七皇叔没有坦白对你讲的话,一定也是为了你好。” 花千树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夜放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一只猴子,他偶尔对自己露出一点的好,自己便感恩戴德,对他充满了感激。但是更多的,是被隐瞒,被不信任的那一种无力感。 原来,夜放与凤楚狂都不信任自己。 确实,前世自己的背叛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夜放不信任自己也是应当,没有什么好埋怨伤感的。 她率先转移了话题:“今日我见府里又新来了一个琴师。” 她越是这般聪明,不追根究底,凤楚狂反倒越觉得有点尴尬:“皇上驾临王府,府里不能没有乐师,刚刚招募进府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可知道根底?” “怎么?有什么不对?”凤楚狂挑眉问道。 花千树委婉提醒:“就是有点不放心他的人品,害怕是下一个唐修展,觉得谨慎为好,最好能先差人暗中留心一下。” “进府之前自然是派人打听过他的底细,不过就是个普通的乐师而已。这种小有名气的人,往往是藏不住什么秘密的。”凤楚狂笃定地道。 花千树一时间就不知道再怎样提醒,只是向着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两人你来我往,烈酒便顺着喉咙淌下去,一路燃烧着滑进胃里,变得面红耳赤。 说话就不再这般仔细。 原本,是过了脑子,走了心,斟酌之后的试探,后来,便随着酒气,直接喷薄而出。 两人的眸子都逐渐开始迷离。 天南海北,胡吹海侃,带了醉意。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 花千树撩起眼皮,门帘一挑,一身素衣的花千依娉婷地站在门口,略蹙了柳叶细眉。 “听核桃说姐姐在饮酒,果不其然,你就一点也不顾及腹中的胎儿么?”上前一把夺了她手中酒杯,冲着凤楚狂嗔怪道:“若是被王爷和老太妃知道,我家姐姐是要被怪罪的。” 凤楚狂冲着花千依“嘻嘻”一笑,打了一个酒嗝:“美人就是美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就连生气都美出不一样的姿态来。” 一句戏谑使得花千依顿时羞红了脸,磕磕巴巴地道:“凤世子您又调侃我。” “连我的妹妹你都不放过,凤世子,你这样处处留情真的好吗?可别哪一日招惹上一个厉害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花千树轻嗤一声道。 凤楚狂委屈道:“我这是实话实说而已。千依妹妹就如素雨梨花,格外招惹人稀罕,比你可有女人味多了。美人就酒,今日我要自罚两杯。” 花千依面皮薄,被调侃得手足无措。 花千树轻哼一声:“你不用搭理他,权当做是疯话就好,他喝多了。” “酒后吐真言。”凤楚狂一本正经道。 花千树就像是护着鸡仔的老母鸡,一个茶杯就朝着凤楚狂丢了过去:“少招惹我妹妹。” 凤楚狂将茶杯一把抄在手里,冲着花千树戏谑挑眉:“吃醋了?我不说就是,吃酒吃酒,吃醋伤感情。” 将茶杯里斟满了酒,又递回去,花千树正要接,被花千依一把拦住了:“姐姐醉了,这酒我替姐姐吃。” 伸手去接,酒杯却早已经落进了另一只修长匀称的手里。 三人愕然抬头,见一袭烟色锦衫的夜放就站在花千树的身后,一抬手,便将那酒倒进了喉咙里,然后微微蹙眉。 “本王的梨花白?” 凤楚狂果真极没有义气地将花千树拖下了水:“只有这梨花白才配得上花姨娘不是?” 夜放玩味地瞅了花千树一眼,然后缓缓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可惜你配不上我的梨花白。” “重色轻友说的就是七皇叔你没错了。” “你偷了本王的酒,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那是自然。”凤楚狂嬉皮笑脸道:“我只偷了你的酒,又没有偷你的女人,有什么好心虚的?” “是吗?”夜放嗓音低沉,意味深长地道:“本王这坛梨花白你已经惦记了很久了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利用与欺骗 凤楚狂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夜放的话外之意? “夜放?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觊觎上你的女人了吧?” “夜半三更,翻墙而入,这都不算的话,还要怎样?” 凤楚狂“噌”地站起身,一身酒气:“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我不过是找她喝杯酒而已,至于这样阴阳怪气的吗?” “她酒风不好,喝多了喜欢打人。”夜放淡淡地看了一眼双颊酡红的花千树,沉声道:“你若是想喝酒,本王可以陪你。” “我无话可说。”凤楚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把抄起剩下的半坛酒:“谁稀罕跟你个老爷们儿喝酒?我找别人去。” 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花千依看一眼夜放,再看一眼凤楚狂,上前一把搀扶住了他:“凤世子,小心。” 凤楚狂转身便流水一般搭上了她的肩,醉眼惺忪:“走,陪世子爷我喝酒去。” 花千树不放心花千依,她可是向来滴酒不沾,立即站起身来追赶,脚下一绊,就是一个踉跄。 夜放身形一晃,便挡在了她的面前:“怎么,你舍不得?” 高大的身形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带给花千树无形的威压。 “千依她不会喝酒。”花千树按捺着脾气解释。 “你是在担心?还是吃醋?” 花千树终于压不住火气:“你今天究竟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和凤世子?” “不可以?”夜放讥讽一笑:“本王不在的这几日,看来你跟凤楚狂进展得蛮快。一起烤肉,吃酒,眉来眼去,还瞒天过海,给了本王这么大一个惊喜。” 看来,他是问过练功房附近的守卫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添油加醋,让他老人家今天这样大的气性。 “是我无意间杀了那只兔子。我们实在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么巧?巧到让本王都认为是有意为之了。”夜放逼近一步,身上的龙涎香气息与花千树的酒气混合在一起,令她有些晕眩。 “你无理取闹。”花千树被冤枉,顿时有点口不择言。 “本王无理取闹?这是说进你的心坎儿里了是不是?我不及他凤楚狂温柔多情,不及他风流解意,我更没有凤九歌这样的好妹妹!” 花千树踉跄后退一步,终于明白了夜放这滔天醋火来自于何处。 “九歌那日里不过是与我玩笑而已。” “她是玩笑,可是你跟凤楚狂全都当真了,本王也当真了!” 夜放眯起眸子,薄唇紧抿,一脸的危险。 花千树脑子里酒意翻涌,顿时就觉得心里的委屈被无限放大。 这一世里,自己已经很卑微,顺从着夜放的意思,甚至于不问缘由,当做自己是在赎罪。 可夜放这般步步紧逼,只会发号施令,非但从来不屑于向自己解释一句,还不信任自己,无端猜疑。 话不投机半句多,花千树转身便走。 “你欠我一个解释!”夜放双手如钳,紧握住她的肩,几乎就要捏碎的力道。 “解释什么?你信么?你相信过我吗?我自己问心无愧便好。”花千树无畏地抬起下巴,说得斩钉截铁。 “你还要本王如何信你?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救下你,就不会与你联手对付柳江权,就不会告诉你那么多秘密,更不会将凤舞九天交给你!” “凤舞九天?这才是您当初救下我带回王府的真正目的吧?” “你什么意思?” “只有我花家的内功心法最适合修炼凤舞九天,不是吗?”花千树轻嗤一声,一字一顿:“我还正想求教一声皇叔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会花家的独门内功心法的?” 夜放沉默不语。 “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上次遭遇刺客,被刺客打伤是假的吧?” 夜放钳制着她肩膀的手逐渐松开。 “你装作被打伤昏迷,然后让程大夫跟凤楚狂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告诉我,只有至柔至纯的内功才可以帮助你疏导经脉,才可以救你性命。还说什么,稍不注意,就会被反噬,也有性命危险。 而我,我就自作聪明地从老大夫那里讨要了安神的药,以此支开老太妃和梁嬷嬷,傻乎乎地施展内力帮你疗伤。 原来,这只是你为了试探我,试探我是不是懂得内功,对你,有没有感情?将我玩弄于股掌,就像看耍猴一样,看着我为你心急如焚,看着我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救你。如此,你就满意了,高兴了。” 夜放抿抿唇,半晌终于在花千树期待的目光下艰涩开口:“我承认,我是欺骗了你。那次在湖边试探你之后,便有所怀疑,所以就和凤楚狂安排了这场戏。” 花千树自己早有猜想,但是在得到夜放的肯定之后,仍旧像是被重锤狠狠地锤了一下。 夜放,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为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修炼凤舞九天么?这对你而言,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你就是这样想的?”夜放身上原本内敛的气势骤然爆发出来,直逼花千树。 花千树借着酒意,便有些冲动:“我还能怎样想?难道还让我自作多情地认为你七皇叔是在帮我?认为你对我有些不一样?让我心里暗自欢喜?让我死心塌地地对着你言听计从?我” 话还没有说完,唇便被严严实实地封住了,不得不咽下还未出口的半句话。 “唔,放” 夜放的唇明明微凉,花千树却感到如火炽热,与她胸腔里的怒火纠缠到了一起。 她奋力地挣扎,夜放的手禁锢得愈加紧,舌尖也霸道地攻城略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委屈还憋闷在心里,不能就这样丢盔弃甲。 两手推拒,使了极大的气力,就像是一个撒泼大闹的泼妇一般。 她的酒风不好,这是夜放适才亲口说的。 实际上,她的酒风也的确不好,喝了酒,可以六亲不认,管你是谁? 夜放抬起一只手,缓缓而又有力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她乍起的毛逐渐地顺了,乖乖地收敛起锋利的爪子。 眼睛眨了眨,睫毛轻颤,如同中了蛊术,不自觉地轻轻合拢,就像是倦了的彩蝶栖息在花蕾上,闭合了翅膀。 心是麻的,脑子是麻的,唇是麻的,舌尖也是麻的,可牙齿却好像都有了冷热之外的第三种感觉,变得灵敏,会呼吸起来。 她真的没出息,明明心想要抵抗,可却身不由己。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取其辱 夜放的手臂越来越紧,手越来越贪婪,掌心变得越来越热, 这温度烧灼着怀里的人,令她胸腔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张开口,想呼吸,贪婪地吸引进胸腔里的,只有那种火辣辣的烧灼。 她一度感到了窒息,所以就变得更加急躁。 偏生夜放却总不肯让她如愿。 她一口咬下去,夜放终于饶过她,睁开了一双魅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 花千树急促地喘息,平稳自己紊乱的呼吸,泠泠轻颤,就像是滴落进湖面的雨滴,荡起的涟漪。 “你混蛋!” 夜放缓缓勾起紧抿的薄唇,将一抹危险在唇角绽放。紧紧钳制着她腰身的手一个使力,就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踏步向着里间而去。 花千树瞬间大惊失色:“你想做什么?” “生米煮成熟饭。” 夜放淡淡地道。 花千树呼吸一窒,自然明白这几个字代表的含义。 作为曾经伺候过夜放三年的她而言,假如拒绝,可能有点矫情,但是花千树此时是真的措手不及。 她还没有理清,自己对待夜放的感情,还没有来得及想过,两人是否有未来。 刚刚冰雪消融,便要燃烧起火焰,就像是从寒冬凛冽的冬日,猛然就进入了烈日炎炎的夏天。 心里有抵触,烦躁。 更何况,如今的她正在气怒之中。 “放开我!” 明明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却又带着欲拒还迎的诱惑。 “你是本王的女人。”夜放的声音低沉而又黯哑,毋庸置疑,开口间,也有微醺的酒气。 “我不是!”花千树赌气:“老太妃说过,我这也只是一个名分。” “所以,你才会不安分,一次次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本王身边,想要成为别人的女人!” 夜放好像被她这句话惹怒了,刚刚生出的温情缱绻烟消云散,将她像丢包袱一般,直接丢到了床榻之上,然后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唇重重地落下去,贪婪地逡巡。 就像,她花千树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肉骨头。 花千树奋力地挣扎,带着恼意:“你混蛋!滚开!” 她的挣扎令夜放眸中的恼意更甚,动作也骤然间粗鲁起来,一把将她推拒在自己心口上的两只手握住,压制在头顶。 “我就是混蛋!花千树,本王再说一次,你是本王的女人,生生世世,都休想逃离本王的手掌心!这是你欠我的。” 花千树望着他黑沉带着血丝的眸子有些怕,他哪里是冷静睿智的夜放,分明是奔跑在黑暗里的一匹饿狼! 她紧咬着下唇,涨红了脸,委屈得热泪盈盈:“我若是真的欠你什么,我还有一条命,尽管拿去。” 非要这样羞辱我吗? 夜放的身子猛然绷紧,牙关咬了咬:“你的人,你的命,还有你的心,本王都要!” 他惩罚一般地咬了她一口,有些火辣辣的疼。 花千树突然平静了下来,放弃了挣扎:“你,确定,不嫌弃我吗?” 她问得安静,心里却是小心翼翼。 虽然自己仍旧是完璧之身,但是,她就是想傻乎乎地知道,假如,自己真的有了瑕疵,夜放是否能包容?自己现在在他的心里又算是什么? 夜放猛然僵住了,钳制她手腕的大掌却猛然间收紧,令花千树不得不再次咬紧了牙关,才不会痛得出声。 夜放红着眸子,一字一句恨声道:“你真说对了。本王真的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花千树心里顿时一沉,暗骂一句“自找”。 夜放是一个多么骄傲而又狂妄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不嫌弃? 自己不是自找难堪是什么? 可你夜放,既然嫌弃我,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很好玩吗? 夜放已经松开了手,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挥过去。 “啪”的一声。 打人会上瘾,因为打人真的很解气,尤其是打脸,酣畅淋漓。 花千树愣住了,夜放同样也愣了,他的牙磨了磨,然后腮帮子动了动,似乎是用舌尖顶了顶。 那个样子,有点狠戾。 只怕,他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被人打耳光,还是在床上,被一个女人。 花千树瞪着他,胸膛起伏,只靠一口气强撑着自己残存的一点无惧。 下一刻,就在眨眼的瞬间,这个男人或许就会卡住自己的脖子,轻轻地“咔吧”一声。 夜放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眯紧了眸子。 “你杀了我吧,痛快的。”花千树别过眼睛,轻轻地合拢,睫毛轻颤,一滴眼泪从眼角处偷偷地溢出来,一张口带着委屈的鼻音。 出乎意料的,夜放彻底放过了她,站起身,转过脸去,深深地呼吸两口,声音冷彻骨髓:“本王怎么舍得呢?诚如你所言,你对于本王还有利用价值。” 然后头也不回。 即便是三百六十五刀的凌迟,也好过这样往心里一针针地刺。 他太残忍。 花千树将散乱的衣襟拢好,就那样平躺在帐子里,瞪眼瞅着湖蓝色的帐顶,一声苦笑。 屋子里,还有酒气缭绕,混合着龙涎香的熟悉味道。 她的鼻子有点酸,真的就想这样埋进被子里大哭一场。 她突然就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喂自己吃药,用糖裹住小小的药丸,塞进自己嘴里,哄骗自己囫囵咽下去。 自己贪恋那甜丝丝的滋味,在舌尖上打了两个滚儿,立即就有苦味弥漫,方才醒悟,母亲骗了自己。 夜放,对于自己,就如这般,前一刻,是诱人的蜜糖,下一刻,可能就是杀人的砒霜。 凤楚狂摇摇晃晃地出了花千树的院子,花千依就跟在他的身后,凤楚狂身上的酒意冲得她有点头晕。 她向来滴酒不沾,所以也讨厌男人喝酒,更鄙视贪杯的女人。 凤楚狂走得趔趄,脚下不稳,好像真的醉了。 她一把搀扶住,吃力地半拖半架。 “这是去哪里吃酒?”凤楚狂甩甩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被夜放气糊涂了。 “凤世子,你真的有点喝多了,要不去我的院子里吃杯醒酒茶吧?” 凤楚狂努力站直身子,晃晃手里的酒坛:“还有酒,这可是七皇叔珍藏的梨花白,可千万不能浪费,今日必须要喝完,明日就酸了。” 花千依咬咬牙:“姐姐如今有了七皇叔的孩子,真的不能喝酒,不如就让千依陪您吧?” “你会喝酒?”凤楚狂促狭地望着她。 花千依坚定地点头:“我替姐姐舍命陪君子……也要谢过凤世子那一日里的解围之恩。” 凤楚狂将手里的酒坛一把塞进了她的怀里,豪气千云地道:“干了它,以后咱们就是好哥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半神仙,一半恶魔 花千依抱着酒坛有点犹豫。 凤楚狂摇摇晃晃地去夺那酒坛:“不能喝,就不要逞强。” “谁说我不能喝?姐姐能喝我便可以。”花千依闪身躲开凤楚狂伸过来的手:“但是我若是喝多了怎么办?” 凤楚狂抬手一指她的屋子:“我送你回去。” 花千依冲着凤楚狂妩媚一笑:“他们都说好酒是不醉人的,所以我不怕。” 抬起酒坛,果真便口对口,屏住呼吸接连灌了几口,被呛得眼泪都流出来。 “现在相信,我可以陪你喝酒了吧?”抹抹唇角,花千依笑得一脸纯真。 凤楚狂一愣,然后竖起拇指:“花家的女儿果真都是女中豪杰。” 花千依胸腔里一阵酒意翻涌,使劲咽下去:“还有酒,我陪你喝完?” 凤楚狂再次伸手:“算了,你若是喝多了,你姐姐会怪我欺负你。” 花千依漾水的眸子转了转,掩唇而笑:“姐姐在与七皇叔一起,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想着我?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声音如银铃一般,抱着酒坛躲闪,身子却一歪,被凤楚狂眼疾手快捉住了。 “你果真不会喝酒,一沾就醉。” 花千依只抱着酒坛不肯撒手,面色有些晦暗:“都说一醉解千愁,我也想尝尝喝醉的滋味,是不是,有些事情就可以忘了。” 凤楚狂抬手捉住她纤细的手腕,哄劝:“把酒给我,喝醉的滋味可不好受。” 花千依扬起一张精致的小脸,嘻嘻一笑,抬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我不信。” 一副柔若无骨的身子斜斜地靠在凤楚狂的身上,带着微醺的酒气,星眸迷离。 “好多的星星。” 凤楚狂无奈地嘀咕一声:“这么快就醉了?酒劲也太猛了吧?” 扯着嗓子喊:“来人!” 花千依跟前伺候的小丫头闻声出来,见是凤楚狂,有些诧异:“凤世子?” “把你主子带回去休息。” 凤楚狂想将花千依甩手交给小丫头,花千依却如同小章鱼一般,紧紧地捉住他的胳膊不放,声音软糯:“反正说好我喝多了送我回屋子的。” “好,送你回去。”凤楚狂笑嘻嘻地扶着她,径直进了花千依的闺房,搀她坐到床上。 小丫头搭不上手,而花千依一直拽着凤楚狂不肯松手。 “凤世子。”她将小脸在凤楚狂的胳膊上蹭,醉眼惺忪,就像一只小赖猫:“酒,我要喝酒。” 凤楚狂无奈地吩咐小丫头:“拿个茶杯过来。” 小丫头依言而行,斟倒了一杯茶水。 凤楚狂抬手就泼在了地上,一指随手丢在桌上的酒坛:“换酒。” 小丫头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不敢不听。 凤楚狂端着杯子喂给花千依喝:“酒来了。” 花千依歪着头,扑闪了两下眼睛,茶杯就递到了嘴边,一张口,立即不由分说灌进了嗓子里。 一大茶杯,呛得花千依差点就立即吐了。 凤楚狂微微勾起唇角,抬手示意小丫鬟再来一杯。 小丫鬟有点犹豫,搂着酒坛子不知所措,被凤楚狂瞪了一眼。 这时候的凤楚狂一本正经,完全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笑,有些陌生。 小丫头甚至在想,都说凤世子多情风流,他该不会是对自家姑娘有什么想法,趁机灌醉了好下手吧? 那自己又应当怎么办?成人之美,还是去回禀花姨娘知道,棒打鸳鸯? 毕竟这没名没分的,吃亏的还是女儿家。 想得多,可是凤楚狂一声冷哼,她就立即没有了胆量,乖乖地将酒倒好了。 凤楚狂扭脸对着花千依笑得就像是个恶魔:“乖,以毒攻毒,再来一杯。” 花千依不得不松开了缠着他胳膊的手,想要推拒,酒已经又灌进了嘴里,沿着唇角淌下来。 酒气也越来越辛辣,花千依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便吐了,吐得一片狼藉。 凤楚狂眼疾手快,挣脱了她站起身来,一点也没有被波及。 秽物难闻的气味令花千依嗓子眼一酸,又难受得吐了一口。 凤楚狂微微一笑,清冷地吩咐道:“你家姑娘这是真的喝醉了,好生照顾。” 掸掸袖子,轻快地出了花千依的闺房,一身的磊落。 世人都说他凤楚狂风流多情,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一边住着神仙,一边住着恶魔。 神仙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恶魔说:“小孩子家喝酒是不好的,尤其是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孩子家。必须要给她一个教训。” 花千依不知道,酒入肚囊,那酒意是慢慢发酵的,可不是直接灌进了脑袋里。 她适才醉得有点早了。 现在酒劲终于全都涌上来,头晕晕沉沉,胃里就像是在翻江倒海。 她一阵笑,一阵哭,吐得呕出了酸水,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小丫头里里外外地收拾,还是第一次见人醉成这个样子,难免有点心慌。 她看看时辰,决定还是去回禀一声。 花千树的院子已经闭了门。 小丫头试探着敲了敲门,鱼丸儿就立即出来开了门:“怎么了?” “姨娘睡了吗?” 鱼丸儿回头看一眼已经灭了灯的房间:“适才听说凤世子已经走了,便放心地睡了。怎么?有什么事情?” 小丫头愁眉苦脸地道:“凤世子是走了不假,可是,我家姑娘却喝多了,一直在折腾,不肯睡觉。” 大家都知道,花千依是花千树的心尖宝贝。但是花千树今天明显心情不好。 鱼丸儿略一犹豫:“我去看一眼,万一姨娘还没有睡呢。” 静悄地走到花千树的房间门口,低声喊了一句:“姨娘?” 里面没有动静。 因为天气热,房间的门没有关,只挂了一层纱帘。 鱼丸儿向着里面探头,发现床帐撩起,床上好像空无一人? 鱼丸儿有点奇怪,扭身问核桃:“姨娘呢?” 核桃也起身了,摇摇头:“院门不是关着的吗?” 鱼丸儿略一沉吟,便撩帘进了花千树的房间,左右扫望一圈,发现房间里的确空空如也。 “姨娘不见了!”鱼丸儿吃惊地道,摸索着点了桌子上的蜡烛。 桌上搁了一张纸,用茶盏压着。 核桃一把拿起来:“你看,这是什么?” 鱼丸儿不过是瞅了一眼,便脱口而出:“姨娘她出府了!” “出府?”核桃顿时慌了:“她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鱼丸儿看一眼敞开的窗户:“她应当只是出府办事,天亮之前就会回来,让我们尽量替她掩护。” 核桃懵懵懂懂地点头:“那就好,可是千依姑娘那里?” 鱼丸儿将那张纸折叠了收进袖口里:“你安心留在院子里等着,我去看看。” 不待核桃说话,便立即急匆匆地出了门。 院门已然落锁,她左右扫望一眼,见四周无人,足尖一点,就翻上了墙头。 看那身形,利落干脆,竟然是练家子。 刚刚在墙头站稳脚跟,就听到有人一声冷笑:“深藏不露,蛮利落的身手。”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鱼丸儿的真实身份 鱼丸儿身形一晃,就在墙头僵住了,艰难地扭过脸来:“姨娘?” 花千树就站在院墙下面,抬起脸来冷冷地望着鱼丸儿:“你这是想要去哪?” 鱼丸儿略一沉吟,直接从墙头翻身而下,手足无措地望着花千树:“我,我” 花千树径直转身:“有什么话,回屋子说。” 两人一前一后,直接回了院子。 核桃见到两人,有些诧异:“姨娘,原来你没有走,担心死奴婢了。” 花千树点点头,进屋子里在椅子上坐下:“说吧,你是谁的人?” 鱼丸儿双膝一弯,就在花千树的跟前跪下了,缄默不语。 核桃则一脸的莫名其妙。 “一次或者两次,许是巧合,但是一而再,再而三,自然就会令人怀疑。”花千树开口道:“每次我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七皇叔就立即会知道,你是七皇叔的人吧?” 鱼丸儿略一犹豫,抬起脸:“七皇叔原本是安排我在霓裳馆里留心几位姨娘的一举一动的。您来了之后,便让我接近保护您。” “保护我?应当是监视我吧?” “不是。”鱼丸儿斩钉截铁地摇头:“您误会王爷了,王爷是让奴婢暗中保护您。” “七皇叔未免也太抬举我了,竟然还差专人保护我?”花千树讥讽一笑:“能识字,会功夫,他栽培你想来也是花费了心血的,我有点受宠若惊。” “是真的,姨娘。”鱼丸儿一脸的恳切:“奴婢断然没有背叛您的心思。”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花千树居高临下,望着鱼丸儿:“你一再地通风报信,吃里扒外,竟然告诉我你没有背叛我?” “上次您出府,不是鱼丸儿纵火通信,核桃可以作证,自始至终,我从来没有离开院子一步。” “那今天呢?”花千树厉声问。 “今天您留书夜出王府,奴婢怕您是一时意气用事,找柳江权报仇去了,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是要回禀给王爷知道。”鱼丸儿解释道。 花千树一声苦笑:“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可笑我还费尽心思地将你叫到我的身边来,简直就是笑话。那时候你就已经得了命令,是在处心积虑地通过核桃接近我了吧?我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 “您可以不相信奴婢,但是您不用怀疑王爷。王爷将奴婢派遣到您的身边来,只有一道命令,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以赴保护姨娘您的安危。”鱼丸儿极其诚恳地道。 花千树一声轻笑:“你不仅是一个合格的细作,还是一名优秀的说客。其实你不必如此,毕竟,你是七皇叔的人,我即便知道,也不能奈何你。” 鱼丸儿斩钉截铁地摇头:“奴婢不是为了自己开脱,所言句句是实。包括那时候您托我打听有关千依姑娘的事情,其实,都是王爷在暗中奔波,搭救。他对您的心思可见一斑。”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我真的很想相信啊,毕竟你的话,就像是镜花水月,那么美。” 她站起身来,径直向外走:“我去看看千依,明日里你去回禀七皇叔知道,怎样处置,让他自己看着办。” “姨娘!”鱼丸儿膝行着转过身,花千树已经出了屋子。 核桃一声轻哼:“你也不用央求了,漫说姨娘,我都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与我是一路人,可谁知道,你就是看我傻,好骗!” 气哼哼地随着花千树走了。 花千依此时已经折腾得精疲力尽,脸上仍旧还带着未擦干的泪痕。 屋子里一股酸臭的味道混合着酒气。 花千树坐在床边,用湿帕子仔细地擦着她的小脸。 她紧闭着眼睛,咬牙切齿,面色看起来有些狰狞。 “夜幕青,今生我不杀你,誓不为人!你在我身上加诸的耻辱,我要一并讨要回来!” “柳江权,你个忘恩负义的禽兽!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爹爹千依好怕!” 酒后吐真言。 原来她心里的恨意比自己一点也不少。 花千树听得心如刀割,连声哄劝:“乖,千依,不怕,有姐姐在,以后姐姐会保护你。” 花千依“呜呜咽咽”地哭:“我什么都不如姐姐,就连酒量都不及她。她有爹爹哥哥们宠着,王爷和世子郡主护着,我什么都没有” 花千树一阵心酸,眼泪差点就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来。 她有王爷和世子护着吗? 她怎么始终都觉得自己四面楚歌,孤军奋战?她一路走来看似风轻云淡,高歌猛进,可是谁能看到她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 就连醉,也要闭紧了嘴巴,连一句醉话都说不得,就怕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第二天,鱼丸儿便离开了霓裳馆,临走的时候,在花千树门口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花千树装作听不到,却是像烙饼一般,在床上睡不着。 核桃红着眼睛,既生气鱼丸儿欺骗了自己,做了招惹自家姨娘生气的事情,又有点舍不得让她走。 鱼丸儿郑重其事地叮嘱她好好照顾花千树,也只招惹来她的一个白眼。 少了一个人,院子里就骤然安静下来,核桃有点闷闷不乐。 花千树急着将鱼丸儿支走,只是心里有一个谋划,不想被夜放知道。 她想夜探刑部。 千依醉酒之后吐露真言,激励着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报仇雪恨。 以前就听哥哥们说起过,刑部大牢看守森严,但是其他地方却比老太太的裤腰带还要松。 卷宗室这种地方,晚间除了巡逻的士兵,怕是也没有人会眼巴巴地守着。 自己历经这场磨砺,身手突飞猛进,趁着夜色进入刑部,应当并非太难。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花千树为了报仇,值得铤而走险。 她白日里偷偷地制作了几个可以掩护自己脱身的烟雾蛋,有备无患。并且准备了撬门溜锁所用的精巧铜丝,将弹弓等暗器装在身上。又斟酌了许久,趁着午睡时间,悄悄溜出王府,置办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绕道刑部门口,在一旁茶楼稍坐片刻,赏了那跑堂伙计二两银子,简单攀谈几句,便拐弯抹角地打听清楚了刑部里面的大致布局,心里有了数。 晚上正是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的好天气。 花千树不动声色,早早地躺下养精蓄锐。估摸着霓裳馆里众人已经全都睡下,方才起身,收拾利落,带好一应物件,紧锁了房门,从窗口一跃而出。 轻如狸猫,花千树对于自己现在的身手满意极了。 她依旧是按照原路出府,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并未惊动府里侍卫。只盼望夜放今日一夜好眠,不要发现自己的行迹就好。 天色阴沉,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一般。 俗语说得好,宁偷雨前,不偷雪后。这下雨前是作案最好的时机,因为一场雨足可以掩盖所有的罪行。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刑部遇险 花千树提气一通狂奔,直接到了刑部。 第一次做这样紧张而又惊险的事情,她难免心里紧张,惴惴不安。 小心翼翼地绕过巡逻守卫,按照心中记忆方位,直奔卷宗室方向。 这里地处位置比较偏僻,防守果真并不怎样森严。也或者说,花千树如今内功融会贯通,已然身手不凡。 她机警地查看过四周环境,确定无人,方才自屋脊之上一跃而下。 这里是一处略显破败的院落,笼罩着一股阴寒腐朽之气,只有廊檐下吊着的两盏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影,秋风摇曳,暗影飘忽。 花千树寻隐身之处,再仔细打量每间房屋,门侧皆挂有朱漆斑驳的木牌。 最大的房间便是卷宗室,铁门紧闭,上面落了锁。 这也难不倒她,自怀里摸出细铜丝,极轻巧地就打开了挂锁,连进两道门。 一进去,花千树便傻了。 汗牛塞屋,不过如此。 借着窗子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灯笼的光,可以依稀看清,一排排的书架,直达屋顶,全部塞得满满当当。 整间屋子里全都充斥着刺鼻的灰尘味道,还混合着发霉的气味。 她不能掌灯,唯恐灯光泄了出去,暴露了行迹。 唯一的亮光便是怀里揣着的一颗夜明珠,光线氤氲而不刺目。 怎么找? 没头苍蝇一般乱翻的话,一夜过去,也翻不完半个书架。 这些卷宗的存放一定是有一定的规律。 她努力按捺下心头的急躁,在几间卷宗室转了一圈,见书架之首虽然有标记,但是光线微弱,看不全面,也摸不清其中门道,不知道究竟是按照时间还是姓氏排列。 卷宗室有一侧后门,上面朱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 花千树心里一动,莫非死刑犯的档案就在里间?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角门,有一条甬道,沿着走过去,后面是另一个院子,一进去便觉得那种灰败的气息更浓,令人感到窒息,了无生趣。 她在门口呆愣了片刻,开始怀疑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所在。单纯若是死刑犯的卷宗不会令人这样不寒而栗。 既然来了,就要一探究竟。 这房门已经有些破败,上面挂着的锁也锈迹斑斑。推开的时候,发出“吱呦”的不堪重负的响动,就像老人的。 迎面一股冰凉的带着腐臭的气味汹涌而至,将花千树瞬间全部包围起来,令她很不舒服,不得不将蒙面的面巾又往上提了提。 她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屋子里依旧是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是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凑近了去看,盒子上面贴着字条,上面详细记录了名字,年岁,籍贯,还有所犯罪行,几日斩首,下面则是主审官的名讳。 她以为,自己果真找对了地方,用夜明珠探路,沿着架子继续向里,走不了几步,便立即发现了熟悉的名字! 大哥,二哥,三哥,父亲! 罪名是私通外敌,主审官名字周烈! 周烈,怎么是周烈? 以前夜放说起过,花家的灭门一案并不简单,背后有人指使柳江权。那么,周烈做为此案的主审官,与此案有没有关系? 盒子里装着的,是不是就是卷宗与罪证? 她颤抖着抬起手,刚刚摸到那盒子,还未来得及打开。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并且是在向着院子里靠近。 旁边另一侧的门被推开了,有人提着灯笼进来,骂骂咧咧地说话:“深更半夜的,还要跑来这里巡逻,想想就瘆的慌。真是上面动动嘴儿,下面跑断腿,头们就不想想,这种地方谁会进来?” 旁边有人接话:“但凡这被处斩的死刑犯有个人心疼的,也花费银两买了首级全身下葬了。这搁在里面的,要么是重刑犯,上头卡得严,要么,便是孤魂野鬼。谁会跑来偷走不成?” 两人一面说,一面挑着灯笼四处照看。 躲在房间里架子后面的花千树顿时就如遭雷击,脑中一片轰鸣之声。 这里不是什么卷宗室,这些四四方方的盒子里,装的,也不是卷宗,而是被处斩的人的首级! 以前,曾经听人说过,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被处斩之后,朝廷会下令曝尸三日,或者是将首级悬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待到日期满后,方才收敛进盒子里,用草木灰石灰等保存好密封,搁置在库房或地窖之中,限期三十年,若是有人不服判决,申请翻案,则要带死刑犯人头颅上堂审案。若是三十年之后,无人翻案,则丢入大海。 这里,便是存放死刑犯首级之处。 花千树只知道花家出事之后,夜放便立即替自己家人收尸安葬,并未朝这里想过,今日竟然在此发现自己父兄的首级,怎么能不肝胆尽裂?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此时怕是就要惊恐尖叫,歇斯底里。花千树强忍着不敢有过激的反应,背靠在架子之上,紧咬住下唇,望着那几个盒子,顿时就泪水肆意横流。 自己是真的不孝,不配为人子女。父兄如今仍旧身首异处,自己竟然还在王府里心安理得地享受荣华富贵。 自己竟然将这些责任全部寄托在夜放身上,简直妄为人! 她这里愧疚自责加撕心裂肺,外间两人转身欲走,却有一人眼尖,一晃看到了花千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另一侧角门。 他将灯笼挑起,在门上晃过去,就一声惊叫:“有人!” 花千树眼见被发现了行踪,毫不犹豫地一转身,将手里的夜明珠就激射了出去。 那人正挑着灯笼往里面看,猝不及防,被夜明珠正中前额。 这灌注了内力的,自然力道不同,那人吭都没有吭一声,便立即仰面倒地,晕了过去。 身后的同伴适才因为胆小,没敢往跟前凑,眼见同伴在自己面前倒下,就是一声尖叫:“杀人啦,捉刺客!” 花千树略微犹豫了一下,自己走,还是带走父兄的首级? 她是真的不想父兄仍旧待在这种地方,九泉之下不能安息。但是理智又告诉她,现在还不是时候。即便她能带走,也不能安葬,还会被人顺藤摸瓜,连累了夜放。 她狠狠地一咬牙,立即如烟一般窜了出去,而那巡逻的士兵已然被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外逃。 她顾不得许多,立即提气跃上屋脊,按照提前策划好的逃跑路线,向着刑部外纵跃。 半路便被士兵们拦截住了。 花千树左冲右突,眼见士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再耽搁下去,恐怕难以脱身。探手入怀,摸出两颗烟雾蛋便引燃了丢出去。 士兵们被呛得涕泪横流,哪里还能睁开眼睛? 花千树已经趁机逃之夭夭。 街上骤然间热闹起来。竟然有人敢擅闯刑部,自然不能善罢甘休。 搜查的士兵大声吆喝着虚张声势。 花千树不敢直接回王府,在城中绕了两圈,甩脱身后追捕的人,方才翻墙而入,回了霓裳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柳江权起了疑心 一夜相安无事,后半夜里簌簌下起了小雨,打在屋檐之上,沙沙作响,夜风更凉。 花千树躺在床上,眼睁睁地到了天亮。 写着父兄名讳的盒子,一直在眼前晃。她一闭上眼睛,心就被狠狠地揪起来,折磨着她,令她几乎要疯了。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数次有了奋不顾身再次夜探刑部,盗走父兄首级的冲动。 她又不得不更加辛苦地忍耐下去。 甚至于盼着,谁能朝着她的头顶来一木棒,让她能昏迷过去,就不会再这样难受。 早饭也没有吃,核桃以为她不舒服,将早饭搁在桌上,就静悄地退下去了。 房间里饭菜的香味逐渐变凉。 院子里有匆匆的脚步声,径直向着她的房间。 核桃慌忙迎出去,在外间说了两句话,然后撩帘进屋,冲着花千树回禀道:“姨娘,霍统领说官家来人了,指名道姓要见您。” 花千树不由一愣,难道这样快就事发了? 她暗自思虑昨夜里自己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应当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唯一遗落的,也就是那一颗普通的夜明珠。 对方应当不会这样快就调查到自己头上才是。 她满心忐忑地起身,揉揉沉重的眼皮,扬声问院子里的霍统领:“来的是什么人?” 霍统领略一犹豫,然后如实道:“柳江权。” 柳江权!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惊呼,自己怎么将他忘了? 柳江权如今是负责京畿守卫的步兵营将领,刑部出了事情,他消息灵通,一定会知道。 而自己昨夜里逃走之时,用了烟雾蛋,柳江权是知道的。当初自己研制的时候,折腾出来那么大的动静,父亲训斥自己,还是他替自己求情呢。 果真是百密一疏,自己怎么竟然就忘了这个茬儿? 花千树脑子里一团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坐在床上愣怔了片刻。 霍统领在院子里小心地催促:“小人可是回绝了?” 花千树一咬牙,撩开被子:“不用,我洗漱过后便过去,只管让他等着。” 霍统领应声,便去前院里回话去了。 花千树在核桃的伺候下慢条斯理地收拾齐整,好歹用脂粉遮掩了一脸疲态。自己努力争取时间,好平复情绪,思索对策。 直到前院里又有人来催,花千树方才起身。 远远地,便听到柳江权在同霍统领争执。 “给本官让开,否则按照妨碍公务罪论处!”是柳江权。 霍统领不卑不亢:“柳大人也不要忘记了,这里乃是王府,擅闯后宅,您也未免太不将我家王爷放在眼里。” “本官是在执行公务,你确定要阻拦?” “擅闯王府,可有朝廷圣旨?谁知道柳大人是不是在以公谋私?” 花千树听到一片刀剑出鞘的急促声音,慌忙一脚踏入前厅,就是一声冷哼:“柳大人这是到我王府里逞威风来了?” 柳江权扭过脸来,目光从她微微浮肿的眼皮上滑过,意味深长地问:“看起来你昨夜睡得不太好。” 花千树摸摸自己的脸:“这大早起的,你是来给我请安来了?虽然我身份不够尊贵,这辈分倒是的确比你高。” 柳江权眸光闪烁:“将下人全都屏退,我有话问你。” 花千树一口回绝道:“别啊,你我现在可都是有夫之妇,孤男寡女的,待在一块可不合适。” 柳江权压低了声音:“你确定吗?我只是想帮你。” 花千树一想起昨夜里看到的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顿时就怒火中烧,一声冷笑:“我受不起!你不害我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柳江权面上有些受伤,抿抿唇,将自己身边带着的人全都屏退下去。看一眼霍统领,霍统领后退三步,也将王府侍卫屏退。 厅中只剩下三人。 柳江权开门见山质问:“昨夜里你去了哪里?”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这是公办还是私事?若是只是你自己好奇,那么请恕我无可奉告。” 柳江权深吸一口气:“那好,那我就以步兵营统领的身份问你,你昨夜里去了何处?” 花千树歪歪头:“既然是公办,来此为了什么案子?可有签文?毕竟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与你步兵营扯不上什么干系。” 柳江权被她一句句话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再次深吸一口气:“昨夜里刑部进了贼匪。” 花千树“噗嗤”一笑:“这贼也真笨,偷东西不去富得流油的户部,跑去刑部做什么?” “因为,这贼匪想要偷的不是金银,而是花家的卷宗!” 花千树身子一震,望向柳江权:“你什么意思?” “昨夜里,那贼匪闯进卷宗室,盗取花家一案的卷宗,然后就地焚毁了!” “胡说!”花千树脱口而出,然后下半截话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她昨夜里分明就没有找到那卷宗,怎么可能焚毁? 柳江权这是在套问自己的话。 “胡说什么?”柳江权骤然间眯紧了眸子,像豹子一样危险。 “花家如今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侥幸幸存,世态炎凉,人人避如蛇蝎。谁会冒着那么大的性命危险,跑去刑部盗取我家的案件卷宗?再说了,他盗了卷宗又为什么就地焚毁?深更半夜的,就不怕泄露自己行藏?如此漏洞百出的借口,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花千树立即反驳道。 “可是,我说的这是事实。”柳江权紧盯着花千树的脸:“也正如你说的,花家只有你们姐妹二人幸存,所以,我认为,除了你们姐妹二人,应当不会再有他人。” “可笑!”花千树努力保持镇定:“漫说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就算是有,我们盗取并焚毁卷宗做什么?” “你或许没有,但是,七皇叔有这样的本事。毕竟,这烟雾蛋可不是谁都会制作的。” “什么烟雾蛋?”花千树装傻。 “昨夜里贼匪逃走的时候,丢掷了两颗烟雾蛋。” 花千树恍然大悟:“就凭借那个,你就认定是我?你可不要忘记了,那个也是我跟别人学的。街头巷尾,耍杂耍变戏法走江湖的人谁不懂其中门道,你自己井底之蛙,没有见识罢了。” 柳江权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起来好似胜券在握:“可是,你知道吗?盛放义父首级的盒子被人碰触过了,上面的灰尘痕迹特别明显。”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本王的女人自己宠 花千树心里一沉,而后勃然大怒,掩饰自己的惊慌:“不要叫我父亲义父,你不配!” 她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紧紧地捂住心口,隐忍了一夜的痛楚终于忍受不住爆发出来:“这样残忍的事情你竟然可以这般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柳江权,难道你就一点点愧疚都没有吗?你不觉得害怕吗?你竟然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 那是养育了你二十年的人,却死在了你的手底下,如今还身首异处,死无全尸!若是我父母在天之灵有知,也绝对不会放过你!柳江权,这血债迟早有一日会血债血偿!” 柳江权脸色也不好看,紧咬着牙关,腮边青筋直冒。 “我在询问你昨夜里去了哪里?不是来听你指责我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实话实说,我会帮你遮掩过去。” “柳大人这话问得好生奇怪。本王的女人夜半三更的能去哪里?自然是跟本王在一起。” 夜放沉着脸站在门口,不悦地出声质问。 柳江权扭过脸,见到夜放,脸色愈加难看:“七皇叔?” 花千树此时已经痛得呼吸都觉得困难,心尖抽搐,话都说不出来。 夜放大步走进来,伸臂一揽,便将花千树揽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地哄:“他若是惹你生气了,我帮你讨回来就是,至于跟自己生这样大的气吗?气坏了身子除了本王,还有谁心疼?” 花千树心里的委屈一直翻江倒海一般,重新回到夜放的怀里,哪里还顾得上昨夜里的什么别扭,顿时便窝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 柳江权紧紧地将拳头握起来,身子也不易觉察地轻颤。 这原本应当是自己的女人,如今却当着自己的面,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 “我在问案!” 夜放继续温声软语地哄,旁若无人。 柳江权完全被晾至一旁,鼻端“呼哧呼哧”地喘气,花千树就觉得他果真就像是牲畜一般,气也消了许多。 夜放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头也不抬:“此事本王也已经听说了,本王怀疑是有人刻意毁掉卷宗里的罪证,害怕花家人借此翻案。所以,适才已经派人前往刑部,提出严查不殆,务必查出昨夜里夜闯刑部之人的身份。并且希望刑部能够提审那些人证,进一步核实那些卷宗里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疑点,令昨夜里那刺客竟然不惜冒着性命危险潜入刑部。” 柳江权一声讥笑:“七皇叔这是在替她遮掩吗?” 夜放反唇相讥:“你牵强附会地怀疑到她的身上,是做贼心虚,想要斩草除根吗?” “我说过,我只是想帮她。” “多谢了,本王的女人本王自己就能护着。更何况,她昨夜里与本王一夜恩爱,哪里有功夫跑去那刑部里胡作非为?”夜放轻挑双眉,说得云淡风轻。 柳江权的脸色却愈加阴沉起来:“只怕,你未必护得住。” 夜放“呵呵”一笑:“好浓的威胁味道。你柳大人口口声声说是要帮千树,却大清早跑来兴师问罪,将众人的怀疑全都吸引到她的身上来。的确是麻烦,但是本王乐意奉陪到底。若是查,就必然查个清楚,包括,城北被灭口的那个擅于模仿他人笔迹的私塾先生。” 这句话一说出口,柳江权顿时就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眸中骤然迸射出一股杀意。 夜放浑然不惧,微微一笑:“话不投机,就不留柳大人在府上用膳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 柳江权显而易见的心虚,手都开始轻颤,松开又握起,好像是在苦苦地纠结什么事情。又深深地看了花千树一眼,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 士兵也跟随在他的身后撤了下去。 霍统领有眼力地退出前厅,只留下夜放与花千树两个人。 花千树从他的怀里出来,低着头抹干净脸上的眼泪。 “不气了吧?” 花千树低着头不说话。 “那夜里分明挨打的是本王。还要本王反过来向你认罪不成?” 可是犯浑的是你! 花千树还是不说话。 夜放轻叹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昨夜里闯进刑部的人的确是你?” 花千树将眼眶里的眼泪憋回去,抬起脸,静静地望着夜放,然后点头:“是。” “为什么?” “我想调查我父亲的卷宗,我相信,里面的一定是伪证。” “然后呢?”夜放紧皱着眉头,有些气怒:“然后告御状么?” “若是我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为什么不可以?” “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昨夜里收录了伪证的卷宗的确被烧毁了,柳江权说的句句是实。” “我没有!”花千树失声惊呼:“我压根就没有找到卷宗在哪里?我只是看到了盛放我父兄首级的盒子!” 她以为,适才柳江权只是在吓唬自己。 那些伪证是她为父兄报仇的希望,怎么可能焚毁? 一想及此,她忍不住又是泣不成声。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夜放手从袖口里伸出来,又放下:“可是你却打草惊蛇了。刑部根据一点蛛丝马迹,猜测出了你的意图,对某些人造成了威胁,所以当机立断,毁掉了所有卷宗与证据,这样,你想翻案,那就是难如登天! 这个案子我已经暗中调查了一半,刚有眉目,全都被你毁于一旦!为了你,我不得不暴露自己的部分底牌,以此要挟柳江权,迫使他不得不终止对于你的调查。而且,他已经警觉起来,假如,他有恃无恐继续追查下去,我将不得不被动反抗。” 想起夜放适才所说的“擅于模仿他人笔迹的私塾先生”,想来所言不虚,否则,柳江权不会那样忌惮。 她也没有想到,事情如何竟然发展成这样。卷宗毁了,就相当于断了一条自己报仇的路。心瞬间沉入谷底。 夜放望着她,不忍心继续苛责,艰涩出声:“我不是不让你报仇,而是,不想让你轻举妄动。你压根就不知道,他们的权势有多么大。你怕是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惕!我千万叮嘱,你的凤舞九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泄露,你必须要想方设法隐瞒自己的实力。你却铤而走险,你就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声么?”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究竟什么目的? 又是凤舞九天。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 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千方百计地试探,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抬起脸,极其认真地望着夜放:“你让我修习凤舞九天,另有所图;而对于我而言,拼了性命地去苦练,也只是为了斩杀柳江权,为家人报仇。我不懂你所谓的计划,我只知道,我的家人如今还身首异处,我却束手无策,什么也不能做,每日里这心就像油烹火炙,一天当做一年来煎熬。” 夜放一阵缄默不语。 花千树泪盈于睫,使劲眨眨眼睛,将眼泪硬生生地逼回眼底。 “或许,你真的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护我。可是,七皇叔,你扪心自问,你自以为是的保护真的是对我好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了是吗?便如捧杀,当有朝一日,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还傻傻地迎上去,将匕首递到别人的手里,用来对准你我。” 一时情动,眼泪又夺眶而出。 前世便是这样啊,七皇叔,我们两个人用性命换来的教训,难道还不能引以为戒吗? 她努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从夜放的面前一步步走过去,精疲力尽。 “千树!” 夜放突然冷不丁地在背后出声:“你家人我早就已经安葬好了,那,那里面的首级,并非是花将军他们的,而是几个贼匪。所以,别太难过了。” 花千树脚下一顿。 夜放总是会有这样的本事,喂给自己的,或许是砒霜,也或者是蜜糖。 令她花千树又爱又恨,却又随时都可以奋不顾身。 这件事情,花千树以为,可能会继续掀起什么风浪,她也做好了,一力承当,绝不拖累夜放的准备。 可是,除了那日里柳江权登门兴师问罪,此事竟然很快便平息下来。 就好像,刑部闯进去的,真的只是一个寻常蟊贼,撕了两张纸,无关痛痒。 刑部也再也没有来人。 柳江权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应当是夜放的威胁起了作用。 柳江权替自己遮掩了行藏。 假如此事果真追查到自己身上,这场冤案势必是要折腾起一点风浪来的,他终究是心虚了。 只是不知道,那日里夜放口中所说的那个被灭口的私塾先生,是不是就是模仿父亲笔迹之人?柳江权为什么会闻之色变?是不是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而灭口?如今,这条线索怕是永远地断了。 而夜放竟然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花千树有些意料之外的感动。 还有,周烈与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 对方竟然这般警惕,就凭借一点蛛丝马迹,就立刻毁灭了所有罪证,可以看得出来,此人手眼通天,狡猾多疑。 这件事绝对不是柳江权能掌控的。 夜放的话是真的。 夜放口中所说的幕后指使者,是不是就是指周烈? 花千树始终带着这些疑惑,开始紧锣密鼓地排练新的戏目,等着下次小皇帝驾临王府。 这一次,她寻了吟风帮忙。 鸾影与凤檀闲着无聊,便坐在一旁围观,不时地会出什么口误,使得大家笑作一团。 这一次,花千树用了十二分的心。她一定要好好演,并且留足了悬念,必要吸引住小皇帝,牢牢地抱住他金娇玉贵的小短腿。 一连数日,都没有见夜放与凤楚狂,不知道两人在忙碌些什么。 倒是花千树,可能是因为近日精神松懈下来,身子就有些倦,经常呵欠连连,就连眼泪都出来了。 霓裳馆里的婆子说,有了身子的女人就是这个样子。 花千树也觉得,自己好像入戏了。 待到她与吟风将剧情排练得熟练了,便要将乐曲融合在其中。 花千树点名要了府里新来的那个乐师赵阔。 最开始,她迫不及待想要揭开赵阔的身份,以绝后患。但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暂时,赵阔还没有接近夜放的机会,他的存在,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花千树想知道,柳江权将他派遣进王府里来,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阴谋? 难道还是如前世一般,想要挑拨离间,颠倒黑白,策反她花千树,一同对付夜放? 自己已经对他柳江权表现出来了刻骨的恨意,他应当不会再存着什么侥幸。 那么,赵阔进府单纯只是为了下毒吗? 假如,自己揭发并且除掉了他,柳江权不会死心,还会继续派遣别的奸细进府。到时候,她与夜放在明,对方在暗,更加防不胜防。 不论是什么缘由,花千树决定,暂时留下赵阔。 而且,她要给赵阔接近自己的机会,看看他是否会主动表明自己的身份,以及潜入王府的动机。 赵阔表现得极是规矩,不同于唐修展所表现的那般羞涩,他在诸位女眷跟前,一直是目不斜视,一板一眼,就像是温文儒雅,饱读诗书的学士。 进入花千树的院子之后,就一直垂首候在一旁,等候她的命令,甚至都没有抬头看花千树一眼。 然后,按照花千树的要求弹琴,全神贯注。 此人太擅于伪装,怕是城府也深不可测。 花千树暗中琢磨了他半晌,也没有想到一个可以不动声色试探他的方法。 只能按兵不动。 排练一遍下来,就有点口干舌燥。 天气仍旧很热,厨房里刘妈每天都会煮一桶凉茶或者绿豆汤,冰在院子里的水井里,然后丫头们拎回去给主子们降暑。 大家都喝不习惯凉茶的冲味,只有花千树喜欢。 她猛灌一气,觉得通体舒泰,也有了精神。 她看一眼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一般的赵阔,吩咐核桃:“给赵琴师倒一杯凉茶。” 核桃依言照做,赵阔忙不迭地起身谢赏,然后双手高抬,接过核桃手里的茶杯。 “这几日要一直辛苦赵琴师了。”花千树小口啄饮着手中凉茶:“这凉茶最初入口味道有点怪,但是习惯了觉得挺独特,又最是消暑降火。” 赵阔双手端着茶杯,一直低垂着眸子,诚惶诚恐地连声应“是”,然后小口慢品,就是显然一怔。 花千树笑吟吟地问:“可喝得习惯?” 赵阔眸光闪烁,抬起空了的杯子:“姨娘可否再赏一杯?” 花千树示意核桃:“将剩的这些全都端给赵琴师。” 赵阔连饮三杯之后,方才抹抹嘴,似乎意犹未尽一般。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中毒了 歇息片刻,见时辰不早,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花千树站起身,伸个懒腰,比起一脸倦怠的吟风,看起来倒是精神百倍,格外抖擞。 核桃负责收拣东西,赵阔抱着琴,走在最后。路过花千树跟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道:“这凉茶姨娘最好拿给府中大夫过目。” 花千树讶然挑眉:“怎么了?” “此茶性凉,在下喝了三杯便觉得腹中犹如刀绞。听闻姨娘如今已有身孕,贪杯怕是不好。稳妥起见,还是让大夫过目较为妥当。” 花千树一愕,便谢道:“赵琴师提醒得极是。” 目送众人全都离了院子,花千树扭身回来,自顾倒了一杯凉茶,放在唇边轻嗅,一脸的若有所思。 假如,果真是这凉茶不适合有孕之人饮用,赵阔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提醒,为什么还要刻意寻机会,避开众人,这般神神秘秘地劝诫? 难道,他这话里是意有所指? 在花千树的认知里,这个赵乐师乃是用毒高手,所以,他能在夜放眼皮子底下,将女眉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自己的汤药里,能在夜放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使他身中剧毒。 联想起适才他喝这凉茶的反应,难道,他觉察到了什么? 这凉茶里有什么古怪? 听人劝吃饱饭,更何况,这事情可攸关自己这条小命,花千树决定,无论这赵阔提醒自己的动机是什么,自己小心一些是好的。 晚间纳凉的时候,花千树不小心吐了,干呕了好几声。 核桃急得上蹿下跳:“姨娘是不是吃坏了肠胃?” 凤檀一脸淡定:“你家姨娘只是孕吐而已。” 花千树捂住肚子:“好像,真的有点肚子疼,还恶心头晕。” 鸾影蹙眉道:“可别是中暑了。” 核桃已经一溜烟地跑出门去:“可不得了,我去请大夫。” 花千树拍拍心口:“我回去歇着了,浑身不得劲儿。” 老大夫紧随在风风火火的核桃身后进来,有点愁眉苦脸。 他很不情愿给这位花姨娘看诊,尤其害怕老太妃得知之后,将自己叫过去问东问西。 这么一把岁数的人了,还要红着个老脸胡说八道,怕是晚节不保。 他硬着头皮进来,见花姨娘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也不知道她葫芦里这次又卖的什么药。 脉枕搁好,望闻问切。 脉搏跳得欢快有力,就像是里面揣着小鹿。 核桃连比带划:“适才好生生的就吐了,恶心头晕还有肚子疼。” 肚子疼? 老大夫额头青筋跳了跳,真的害怕这位主再心血来潮,给自己玩一个突然“落胎”,王爷不在这里发号施令,自己是配合还是不配合? 因此,他立即先一句话掐断了花千树的这个可能:“胎儿没事。” 核桃比花千树还要着急:“那我家姨娘是怎么了?” 这位花姨娘还没有说自己得了什么病之前,老大夫不敢做论断,只是抬眼望着花千树,带着询问,装作一脸高深。 花千树开口吩咐:“核桃,先给我端一杯凉茶过来漱口,嘴里发苦。” 核桃立即颠儿颠儿地先端过凉茶来。 花千树接过杯子,方才抬起头:“今日天热,凉茶喝得有点多,怕不是腹内着凉了?” 正主终于开口,老大夫自然要借题发挥:“凉茶的确不宜多饮。” 花千树将茶杯递给老大夫:“您给过目,这方子常饮应当无碍吧?是否应当改一改?” 老大夫有点云里雾里,不解何意,但是仍旧是认真地看了手里的凉茶两眼。 汤色红亮,气味扑鼻,带着一股浅淡的药香味道,看不出什么端倪。 抬起眼皮,见花千树正一脸认真,心里便生了疑惑,凑近去闻,然后又浅酌了一口,面色变得有点凝重。 花千树将核桃打发出去:“去门外守着,若是有姨娘不放心,过来关心,便说无碍。” 屋子里只剩下了二人。 老大夫这才开口问道:“姨娘最近身子可有不适?” 花千树点头:“身倦,乏力,嗜睡。但是喝了这凉茶之后,立即精神百倍。” “那就是了。”老大夫笃定地道:“这茶里有毒。” 花千树身子一震:“有毒?” “对。是醉心花炼制的毒,不会见血封喉,对身体立即造成致命伤害。但是多次服用,逐渐会造成致幻,昏迷,抽搐等,并且上瘾。发作时浑身犹如万蚁啃噬,疼痛难当,服用后这些症状就会消失,而且通体舒泰,精神抖擞。” 花千树的心顿时一沉:“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已经中毒了?” 老大夫将茶杯搁到一旁,方才重新给花千树请脉,凝神屏息,这一次格外认真。 半晌之后,他方才长舒一口气,撩开眼皮:“还好,姨娘服用的剂量应当还不算多,初显症状,但是可以医治。也幸好您并不是真正妊娠,否则,这药性也会波及腹中胎儿。老夫给您开药调理,您再自己用意志力克制,坚决不要继续服用,就无甚大碍。” 花千树疑惑地问:“此人若是想要取我性命,何须这样大费周章?只消一味毒药,我怕是就性命不保。” 程大夫摇头道:“这醉心花的毒几乎无色无味,用银针试探不出,下毒更比较简单,不易被觉察。而且它虽然毒性不大,但是因为发作的时候最是折磨人,可以以此掌控要挟中毒人乖乖听从自己的吩咐。多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物用来控制别人为非作歹。” 花千树略一沉吟:“如此多谢大夫,此事我暂时不想张扬,能否请你帮我暂时保守这个秘密?” 程大夫点头又摇头:“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王爷追问起来,老夫不敢隐瞒。” “这并非是什么机密之事,我只是暂时不想打草惊蛇而已。若是这毒对我暂时没有太大伤害的话,汤药我也暂时不想服用。等到寻出这下毒之人再说。” 程大夫颔首:“拖延两日倒是无妨,只是姨娘一旦停止服用这毒药,药性会加速发作,将会痛苦万分,难以忍耐。” 花千树暗自咬了牙:“那也必须要忍。” 程大夫叮嘱几句需要注意的事情之后,便提着药箱离开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小心翼翼的试探 花千树呆坐了半晌都没有动。 她在思索,究竟是谁? 凉茶冰镇在井水里,若是下毒,谁都有机会。 这些时日里,院子里也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凉茶与绿豆汤放在一块,谁口渴了便喝一杯,想要避开众人耳目动手脚也并非难事。 先是花架倒塌,再是门口泼油,自己传出有身孕的消息之后也不过是在霓裳馆住了几日,那人便一直紧追不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加害自己的机会。 这是第三次出手了。 而且这一次的动机透着怪异。 前两次,显而易见都是冲着自己腹中的胎儿,这一次,对方不嫌麻烦,数次下手,却好像是想要想办法控制自己。 会是谁呢? 吟风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个性泼辣爽直,好打抱不平,与自己越来越投缘。 鸾影,两人虽然多有误会,但是如今冰释前嫌,相处得也算是融洽。 凤檀,是自己进入霓裳馆之后第一个向着自己示好,表示善意的人,不争不抢,低调沉稳,淡然若菊。 将三个人翻来覆去地想,也猜度不出谁能有什么可疑之处。同样,也谁也不能完全否定。 她又想起乐师赵阔,他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会不会是他暗做手脚,再加以提醒,借此接近自己? 可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泄露自己的底牌,这自己知道他懂得使毒,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日,与吟风排练完毕,大家说说笑笑地散去的时候,花千树随便寻个由头留下了赵阔。 两人立在房檐荫影之下。 “凉茶的事情,多谢赵乐师了。” 赵阔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姨娘客气。” “我的凉茶被人下了醉心花的毒。”花千树淡淡地道,留心看赵阔的表情,波澜不惊,显然早就知道:“赵乐师竟然能够品尝得出来,可见深藏不露。” 赵阔极谦恭地道:“姨娘您过奖,我只是略通一点医理而已,事有凑巧。” “看来,赵乐师应当也绝非是一个普通的乐师这么简单。”花千树小心试探。 赵阔摇摇头:“家父在世时是个郎中,在上京城多少也算是小有名气。我没有子承父业,但是自幼耳濡目染,也略通一二。” 对方刻意接近讨好自己,却又暂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看来与自己一样,还在小心地试探。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相信,就凭赵乐师的本事,帮我找出这下毒之人应当不难。” 赵乐师再次摇摇头:“姨娘高看我了,我只会弹琴作曲。” 花千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试图激将:“如此说来,我也只能回禀王爷知道,让他差人守株待兔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 赵乐师为难道:“在下也很希望能够帮到姨娘,可惜真的爱莫能助。” 花千树警觉自己有点过于心急,明显带着试探的态度,赵乐师怎么可能不起疑心? 他虽然是暂时帮助自己躲过一劫,但是他原本就居心叵测,警惕心定然是高的。 自己现在是在跟他交锋! 在还没有探清他的目的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花千树嫣然一笑:“是我一时间六神无主,所以有点强人所难了。” 赵阔冲着她拱手:“赵阔愿意为姨娘效犬马之劳,只是此事真的不是小人所长。若是姨娘想要以毒攻毒的话,小人倒是有一点愚见。” 以退为进。 花千树急切追问:“什么妙计,直说无妨。” 赵阔略一沉吟:“对方想要下毒,必须是趁无人之时暗做手脚,姨娘要想守株待兔,恐怕会打草惊蛇。小人听闻,这世间有些毒药,令人接触之后,便会发生皮肤溃痒。姨娘不若以此来寻找下毒之人。” 花千树立即满脸激动:“好办法,你可知道是什么药?” 赵阔谨慎摇头:“只是听闻,并不曾见过。府中大夫应当知道这些名堂。” 花千树感激地点点头:“若是能以此查出那背后暗算我的人,必当重谢赵先生。” 赵阔略作谦逊两句,便告辞走了。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不知道自己刻意给了赵阔接近的机会,算不算是与虎谋皮? 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临机应变,自己能否算计得过阴险的夜幕青与多疑的柳江权? 核桃在一旁悄声提醒:“姨娘,王爷来了。” 花千树扭过脸,才发现夜放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自己的院子,正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几分不悦。 怎么面对? 花千树规规矩矩地向着他屈膝行礼:“参见七皇叔。” 恭谨而又生疏。 夜放明显就是一怔。 “适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见到本王便这样不情愿?” 花千树低垂着头,努力掩藏自己的情绪。 “不过是跟府上乐师商谈戏目上的细节罢了。” “真的吗?”夜放抬步慢慢走近,在距离她三尺距离处站定:“你们看起来很投缘。” 花千树有那么片刻的犹豫,应当怎样委婉地提醒夜放小心提防赵阔?可是他这样夹枪带棒地说话,令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告诉夜放,自己是在刻意接近赵阔,为了能够将计就计,杀了柳江权吗? 夜放若是追问,自己如何知道赵阔的身份,自己又应当怎么回答? “七皇叔好像有点多心了。” 她犹豫的表情,夜放尽收眼底,眸子里跳跃的热切,一点一点变得暗凉。 “关于这个乐师,你有没有想要与本王说的?” 花千树心中一凜,难道夜放是猜出了什么? 他固然睿智,但是前世里赵阔下毒,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夜放即便是怀疑他的身份,也绝对不能猜度出他的手段。 可自己断然不能如实说啊,让夜放知道自己也是重生吗? 她抬起脸,勇敢而又坦然地对上夜放的眸子:“七皇叔怎么对一个乐师感兴趣?” 夜放勾唇落寞一笑:“因为我很好奇,本王的侍妾为什么如此器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乐师?身边有危险,竟然隐瞒了我,去向一个奴才求助?” 他知道?适才自己与赵阔的话他全都听了去? 显然,最初的隐瞒,已经令夜放生了怒气。 果真,夜放眯起眸子,冷冷地望着她:“你怪罪本王不能将心里的事情与你和盘托出,怪我不信任你。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你这样做,原本就是对一个男人的侮辱!难道本王就连保护自己女人的本事都没有?”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好像有点矫情了 完了! 夜放虽然不是雷霆大怒,但是他的情绪看起来比发火还要阴沉。 醋罐子又被打翻了,不对,谈不上吃醋,而是小心眼子。 这男人自尊心太强了也不是好事,过于的狂傲,也令他受不得丝毫的轻慢。 “敢不敢跟本王解释?敢不敢回答我的话?”夜放继续咄咄逼人地问。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就倒退了两步,紧靠在墙上:“凉茶里面有毒,是他第一个发觉并且提醒我的,我以为他会有好的主意。” “还有呢?还有什么可以向我解释的?比如,他一个乐师,怎么会一眼就看出来那凉茶里有毒?” 夜放的问话意味深长。 花千树支吾道:“他说,他父亲是郎中。” “然后你就对他深信不疑?还要重用他?” 夜放对于赵阔明显的敌意,令花千树相信,夜放一定是对他有了疑心。 “可实际上,他的确是给我出了一个极佳的主意。”花千树反驳:“可以帮我找出背后暗算我的人。” 夜放“呵呵”一笑:“你可以如虎添翼,也令本王刮目相看。” “你在怀疑什么?”夜放略带讥讽的话再次惹恼了她:“你安排了人一天十二时辰在我的左右,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还怀疑什么?怀疑完了凤楚狂,你又怀疑赵阔,千方百计地试探,你究竟有完没完?” “我只是想多一个人保护你!”夜放恼怒地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将本王想得那么龌龊?” “我这样想你就觉得龌龊,那你对我的猜疑呢?假如你是我呢?假如我演戏欺骗你,试探你,你能不能轻易原谅?一句为了我好,就可以推脱掉所有的过错吗?” 花千树咄咄逼人,每一个字,发自肺腑,带着谴责。 你说为了我好,所以将我囚禁三年。 你说为了我好,所以派人监视我,一次次地欺瞒我。 收起你自以为是的为了我好吧。 花千树敏感地感觉到,自己离夜放好像越来越远。两人之间的误会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她甚至根本就找不到这误会的根源在哪里。 夜放转身拂袖而去,带着蓬勃的怒气。 花千树想,可能真的是完了。自己太不识好歹,太胆大妄为,太不给七皇叔脸面了。 自己就要被彻底打入冷宫了。 莫名其妙地烦躁了一日,晚间的时候,夜放命人送来一瓶灰褐色的药水,仔细叮咛了花千树它的使用方法。 正是今日赵阔所提及的药。 花千树紧握着药瓶,翻来覆去,就跟自己的心一样,两面都被煎得酥黄焦脆,嘎嘣响。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却是觉得,夜放的心思更加难以琢磨。 他不是生气了吗? 他这算不算是讨好?认错? 果真就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自己若是一直紧揪着此事不放,会不会是太不知好歹了? 原谅,自己心里太憋屈;不原谅,看起来又有点太矫情。 其实,说白了,还真的就是自己矫情了,自作多情地以为,夜放对自己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所以傻乎乎地认为,他骗了自己。 想开了,他就是在利用自己而已,不过是给了一点甜头,自己就上钩了。等到鱼钩划破了嗓子,就生出愤慨来。 重新定位,别自作多情,自己非但不能生他的气,还要感谢人家的不杀之恩呢。 就是这么一回儿事儿,别把自己这颗豆包当干粮,自然也就想开了。 核桃叹着气,对自家主子实在无能为力。 能让一个尊贵而高傲的男人忍气吞声地低头,主动做出让步,这不是宠上天是什么? 自家主子怎么就没有一点自觉性呢?她就不能顺着毛撸吗?非要一次次招惹得自家王爷怒火滔天地拂袖而去。 绳索用药水浸泡过晾干,第二日刘妈煮好凉茶之后,核桃照旧是将水罐的口封好,用绳子缀着沉入井水里,然后就安心地请君入瓮,等待着结果。 等到吃午饭的时候,核桃从厨房里涨红了脸跑回来,跑得气喘吁吁。 “姨娘,我捉到那个暗中下毒的人了。” 花千树顿时也激动地起身:“谁?” “是寥寥!适才我在厨房里见她,她的两只手都是通红的,快要肿起来了!” “寥寥?”花千树有些诧异。 上次自己将她赶出院子,被严婆子又安顿在了厨房里,负责打水,劈柴,烧火,这些原本鱼丸儿的差事都尽数归了她。 这些日子里,闷头干活,倒是安生了不少,也并未听闻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寥寥的确与自己有过节不假,怀恨报复也有可能,尤其是她在厨房里做事,负责担水,想要在凉茶里做什么手脚,也是轻而易举。 问题的关键是,这凉茶里的毒并非是寻常毒药,对方想要做的,是要控制自己。寥寥有这样的本事吗?她这样大费周章的,有必要吗? 所以,花千树挺意外。 核桃笃定地点头:“是,我看得真真的。”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我们去看看。” 两人直奔厨房。 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刘妈与寥寥还有另外一个厨娘孙婆子,三人正在收尾封火。 寥寥负责刷洗,两手浸在热水里,呲牙咧嘴,显然有点难以忍受。 见花千树就站在自己身后,她作势屈膝请安:“花姨娘。”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手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又红又肿,就像是被烫了一般。” 寥寥一怔,然后情不自禁地抓挠了两下:“我也不知道,今日中午就开始有些痒,一抓全都肿起来了。应当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就像山药似的,令人刺痒得难受。” 花千树极平静地道:“你如实告诉我,你手碰了什么,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止痒。” 寥寥疑惑地摇摇头:“我一上午都没有闲着,手头一直忙个不停,我哪里说得清楚?” “你还不肯承认么?”花千树一声冷笑:“你究竟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应当是心知肚明。” 寥寥一脸的茫然:“奴婢不明白花姨娘您所指的是什么?” “你可是动了我冰镇在井水里的凉茶?”花千树开门见山地问道。 寥寥摇摇头:“奴婢知道那凉茶是姨娘您的,打水的时候格外小心,并没有碰到。” “是吗?”花千树意味深长地追问:“你若是没有碰到那系着瓦罐的绳子,怎么可能手痒呢?寥寥,你就老实招认了吧?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寥寥看起来愈加是一头雾水,抬手一指刘妈:“我不明白姨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可若是说手痒,的确是奇了怪了,我们三人今天不知道究竟是倒了什么霉,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花千树诧异地扭脸,刘妈正在收拣灶旁的调料,两只手上全都抹了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刘妈见她瞅过来,不好意思地道:“两只手实在痒得不行,就抹了一点面酱,看着脏兮兮的,但是好歹不那么难受。” 花千树去看另一位厨娘,手上也是抹满了面酱:“这是我们厨房里的土方子,但凡有点烫伤,或者蚊虫叮咬的,都抹点面酱,管用。” 三人竟然全都中了毒? 花千树有些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你们是摸了什么东西?” “适才我们也嘀咕了半天了,谁也猜不出是什么原因。”刘妈解释道:“要不怎么说奇怪呢?” 花千树与核桃是面面相觑。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毒发 无疑,这个计划落空了。 就算是仔细询问,怕是也询问不出一个结果来。因为,真正下毒的人绝对不会承认! 而且,今日此举,无疑是已经打草惊蛇,再故技重施完全没有效果。 这人也真是狡猾。 她猜测,可能是她们三人中的一人,也有可能是那人有所觉察,故意栽赃转移自己的视线也说不定。毕竟,她若是个擅于使毒的,这点小伎俩可能也难不倒她。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花千树牵强笑笑:“我倒是有个止痒的方子,你们用马齿苋的水洗洗或者擦擦便会立即不痒了。” 马齿苋好找,别说田间地头,就连府里送来的青菜里也经常裹夹的有。刘妈立即去了大厨房。 花千树心里有点沮丧,线索就此断了,难道自己就只能等着那人下一次出手? 一次两次,自己能躲过那是幸运,可是第三次,第四次,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吗? 此事倒是并没有在霓裳馆里引起什么风波,众人全都不以为意。 夜里的时候,花千树身上的毒便突然发作起来。 果真犹如程大夫所言,这是一种可以令人上瘾的毒药。 她先是觉得心里空落,没着没落,后来就变得烦躁,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想要挠墙的那种感觉。 逐渐发作得厉害,花千树才知道自己过于低估了这毒药的霸道。 她虽然中毒不深,还没有那种身体里虫咬蚁噬的感受,但是,身体忽冷忽热,控制不住地发颤,一身的虚汗,简直就是煎熬。 她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核桃,核桃隔着纱帘小声地问:“姨娘,你怎么了?”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控制住身体里的那股暴躁之气:“我没事,你不用管我。” 核桃在外间沉默了片刻:“姨娘,你是不是毒发了?” 花千树一愣,佯作轻松:“没有。” “王爷前日走的时候叮嘱过我,说你一旦不再服用那毒,就会毒性发作,十分难受。他说,你若是难受得厉害,就让我去告诉他一声,他有办法帮你暂时缓解痛楚。”核桃小心翼翼地请示。 “不用!”花千树斩钉截铁:“我没事,不过是做了噩梦而已,不要告诉他。” 她不愿意向着夜放低头服软,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他眼中的花千树,就算不是一棵茁壮的大树,也绝对不能是疾风里飘摇的野草! 核桃没有动地儿:“那我就在门外守着,姨娘您有什么吩咐,就叫核桃一声。” 花千树已经难受出一身的虚汗,觉得就连心跳都快速起来,恨不能拿一把刀子,使劲地刺自己两下,用那种钻心的痛来掩盖各种不适的滋味。 牙关紧咬,就连说话声都变得有气无力了。 “你睡吧。” 核桃没有吱声,可是也没有动地儿,仍旧不放心地站在她的门口。 她将身子蜷缩起来,将锦被紧紧地抱在怀里,身子战栗成一片枯叶。 还好,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如潮水一般涌上来,逐渐一点一滴地消退。身子几乎虚脱,没有了气力,便陷入半昏半睡之中。 暗黑里,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近,站在床榻前面凝望了她片刻,然后轻叹一口气,在她身边躺下来,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 当手搁在她的肩头那一刹那,已经精疲力尽的身子便反射性地蓄势待发。 来人轻拍她的后背,就像是在哄一个不肯入睡的孩子。 花千树鼻端萦绕着浅浅的龙涎香的气息,令她浮躁的心逐渐沉淀,紊乱而且粗重的呼吸也均匀起来。 身子缓缓地松懈,不再紧绷,对于来人完全失去了警惕与戒备之心,甚至于舒服地嘤咛了一声。 这种感觉好熟悉,许多时日都不曾再有。花千树将脸往前蹭了蹭,真像一只慵懒的猫。 她梦到,四面环水的青玉阁,她站在青玉案上,随着乐声妖娆地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脚上的金链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 如丝的媚波带着勾魂的勾子,从夜放不断艰难滑动的喉结上滑过,唇角勾起一抹魅惑的笑。 然后,夜放弃了手中的凤萧,缓步步上青玉案,将她打横抱起,拖着金链,一步一步,回到纱帐里,将她剥成一根春笋。 湖边的风,从打开的雕花窗里涌进来,纱帐湖水一样地荡漾,偶尔就会顽皮地拂过她光洁的脚踝。 三年多的时光,一千个日日夜夜,自己煎熬并且享受着,痛并快乐着,这时候,却成为一个无边的绮梦,令她沉醉在里面,不想醒来。 第二天,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有药香缭绕,冲淡了屋子里的阳刚气味。 核桃在院子里生了炭炉煎药,将扇子扇得呼呼响,有烟火气被扇得一同钻进屋子里来。 花千树知道,昨夜里是夜放。 那样温柔,就像青玉阁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缓缓抚摸着自己,带着夏夜的柔情。 她浑身乏力,不想起,不想睁眼,就想象着,自己还在他的怀抱里。 这些日子里的气,怨气,好像突然就消了。 虽然,夜放仍旧没有解释,自己也没有真正打开心结,反正,就不会太生气了。 果真,女人就是靠哄的,心里闹别扭,争的不是道理,而是男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所以,男人千万不要试图用道理来说服生气的女人。 尤其是花千树这种硬的像茅坑里的石头的女人。 她只吃软不吃硬。 心情顺了,思路立即也理顺,她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核桃立即听到动静,从窗口处扒过头来:“姨娘醒了?我药马上煮好了。” 她脸上挂着笑意:“你这么早就去找大夫去了?” 核桃摇头:“不是,是早起王爷差人送过来的,让姨娘您务必按时服用,不要嫌苦。” 花千树点头:“好。” 核桃觉得自家姨娘今天好乖巧。 “姨娘若是怕苦,核桃去鸾影姨娘那里拿点蜜饯?” 花千树摇头:“不用了,你去程大夫那里,帮我拿点东西就成。” “什么东西?”核桃诧异地问。 花千树笑吟吟地自唇间挤出两个字:“毒药!”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寥寥被灭口 厨房里,三人吃饭是最晚的。要等院子里的主子丫头们吃过饭之后,打扫剩余的战场。当然,若是有好菜,她们肯定是要偷偷地留一点出来。 菜摆上饭桌,刘妈招呼着寥寥二人吃饭。 今天饭桌上有一道汤,是炖给主子们的花旗参炖乳鸽,上面飘着一层油花花。 刘妈很热情地给两人一人盛了一碗。 新来的厨娘孙婆子疑惑地问:“今天的汤不是都给主子们端走了吗?哪里来的乳鸽汤?” 刘妈笑着道:“核桃说花姨娘这两天不喜欢油腻的汤水,所以就没有端走,留给咱们饱个口服。我重新兑了一点水回锅。” 孙婆子欢喜地赞道:“听说这汤很滋补,不喝真是浪费了。” 端起手边的碗,喝了一大口,就皱起了眉头:“这汤怎么有一点怪味道?” “是吗?”刘妈漫不经心地端起碗,抿了一口:“这两日鼻塞,喝不出香臭来。再说了,几位主子也没人说难喝啊。” 孙婆子又喝了一口,咂摸咂摸嘴:“还有点苦。” 然后探询地望着寥寥。 寥寥端起碗,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低垂下眼帘:“我尝不出来。” 孙婆子将碗搁到一旁:“我做厨娘时日久,舌头比较灵。这汤我可喝不下。” 寥寥端着碗,一口一口地抿,头也不抬,很快就将大半碗汤下了肚。 刘妈若有所思地望着孙婆子:“你的舌头好像也太灵了一些,这汤我们都尝不出味道来,你怎么就不敢喝呢?” “啥叫不敢喝?”孙婆子漫不经心地道:“是太难喝了,跟掺了药似的。” 刘妈搁下手里的饭碗:“你跟我去一趟花姨娘院子里吧。” 孙婆子一愣:“去那做什么?什么事情?” 刘妈意味深长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寥寥三两下,将碗里的饭菜吃完,搁下饭碗:“我吃饱了,先去干活去了。” 刘妈点头:“去吧。” 然后站起身,招呼孙婆子:“走吧,就现在。” 孙婆子莫名其妙,站起身来,跟随在刘妈身后,径直去了花千树的院子。 花千树用过午膳,正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小憩。 刘妈径直走过去,福身行礼:“回花姨娘,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药水加进了乳鸽汤里。” 花千树撩开眼皮,瞅了她身后的孙婆子一眼:“然后呢?” “然后,寥寥将所有的汤全都喝了,只有她,一口也不肯再喝。” 花千树笑着问孙婆子:“你如何不喝呢?今天的汤味道可不错,而且又滋补。” 孙婆子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懂刘妈与花千树一来一往,话里的意思,只是如实道:“婆子对于这异味比较敏感,今天那汤里有一股怪异的味道,所以我就随手搁到一旁了。若是这样不对,我就算是咬着牙也要喝下去。” 花千树转脸问刘妈:“那汤寥寥全都喝完了?” 刘妈点头:“是的。” 花千树“噌”地站起身来:“寥寥呢?” “说是去干活去了。” “走!” 花千树话音一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刘妈等人皆不解何意,见她一脸焦急,赶紧跟在她的身后,直奔厨房。 厨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人。饭桌上的碗筷还没有收拾。 刘妈疑惑地道:“寥寥这是去哪了?这厨房里都不知道收拣干净。”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又冲出去:“快点找。” 众人领命,立即在厨房附近搜寻。 刘妈径直去了寥寥干活的柴房。 柴房的门紧闭,刘妈推了推,门却是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寥寥,你是不是在里面?”刘妈出声问。 使劲推了推门板,方才打开一道缝,露出寥寥一身青布粗使丫头的衣裙。 寥寥正躺在门后,身子卡住了房门。 “寥寥!”刘妈一边喊,一边探进一只脚踢她:“怎么躺在这里偷懒?” 然后,她探过去身子,看到了地上蜿蜒的血迹,顿时发出一声惊骇到了顶点的叫声。 叫声将众人吸引过来,推开房门,寥寥卧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 最初的时候,花千树心里难免“咯噔”了一声,唯恐是自己所下的药剂量太重,所以寥寥中毒了。 伸手过去,寥寥身子还是温热绵软的,显然刚刚断气。而头耷拉下来,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颈间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柴。鲜血还仍旧“汩汩”地冒出来。 柴房后窗大开,显然刚有人通过后窗仓惶逃走。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顺着后窗一跃而出,后面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凶手早已经逃之夭夭。 寥寥显然是被人杀了灭口,原因不言而喻,就是花千树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对方害怕她再顺藤摸瓜,查到自己身上。 对此花千树并不意外。因为,寥寥不过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丫头,她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和野心,想要掌控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受人指使。 令花千树感到意外的是,幕后之人竟然是个练家子! 可以在仓皇之中,一把卡断酒儿的脖子,将木棍插入她的动脉之上,出手狠辣,心也歹毒。 花千树蹲下身子,捉起寥寥的手,发现,她的手心红肿仍旧还没有消退。 她是真正触摸过浸了药水的井绳,中毒自然要厉害一些。 刘妈仔细回忆过昨日里发生的事情,最终笃定地道:“若是说三人全都接触过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比方说,厨房里用来洗手的那盆水,搁在那里,谁手脏了就去洗洗。” 花千树猜度,下毒之人对于毒药应当也是略懂一二的,她极有可能在觉察手心的异样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然后将那浸药的半截井绳浸在水里,将药水融到水中,然后谁从盆里洗手,就同样也会中毒。 中毒的人越多,就越会分散花千树的注意力,将疑点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但是,最初中毒的人,中毒迹象一定会比别人要严重一点。就比如说寥寥的手心。刘妈与新来的厨娘擦过马齿苋之后,便消了红肿,而她手心处,则仍旧还没有完全消退。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寥寥正是那下毒之人。也恰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面对刘妈极其明显的试探,她害怕自己若是不喝那汤,就会引起花千树的疑心,自然要硬着头皮喝了。 而喝下去之后,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寻幕后之人讨要解药,也因此给自己招惹了杀身之祸。 这霓裳馆里真是藏龙卧虎啊,深藏不露的除了自己,还另有人在,她比自己隐藏得更深。 她对自己接连下手,又是有什么意图?真的只是为了争宠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完了,要露馅 众人围拢了惨死的寥寥窃窃私语,不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招惹的杀身之祸,一时间议论纷纷。 出了人命,老太妃那里自然是瞒不下去,顾不得她正在午间休息,立即惊动了她,然后派管事过来料理寥寥的事情,并且将花千树传召了过去。 花千树还在思虑此事,并没有心理准备,怎样向着老太妃周旋。 是如实相告,还是推诿? 进了老太妃的院子,老太妃正盘膝坐在罗汉榻上,跟前搁着几匹花红柳绿的缎子。 梁嬷嬷就守在跟前,两人端详着,比划着,议论着布料上面的花纹,将布料贴在手背之上,感受舒适度。 见到花千树进来院子,老太妃方才抬头,指着自己右手边几匹绸缎,吩咐梁嬷嬷:“就这几匹了,摸着软和,不扎肉皮儿。告诉针线房里,弹最好的棉花,绳结都不准打一个,绣两个百子千孙的包被,絮几个斗篷,给我用十分的心思。算下来孩子出生,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衣裳不用太厚实,左右屋子里炭盆要烘热一些。” 一一地叮嘱,梁嬷嬷应下,花千树心里就有点虚。 老太妃这明摆着是为这个还未出生的小孙子做打算呢。她满怀着殷切的希望,等到了跟前,再竹篮打水一场空,老人家心里要多不得劲儿。 夜放这事情做的还真的不地道。 老太妃冲着她招招手,花千树便迈进门槛里来。 梁嬷嬷眼巴巴地盯着她的腿,两个巴掌一拍,欢喜地道:“先迈进来的是右腿!恭喜老太妃,一定是个小公子!” 花千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竟然忘记了怎么抬腿。 老太妃也满意地笑道:“过两日,你就跟我去几个府上转悠转悠,向我的那些老姐妹儿们讨要两件她们嫡孙儿穿过的小衣裳,将百家衣提前备好了。” 梁嬷嬷欢喜地应下,便上前过来搀扶花千树。 花千树这叫一个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进来,腿脚都不利索了。 “我自己来,自己走,不敢劳烦梁嬷嬷。” “看你走路都有点打颤,可别是被吓到了。”梁嬷嬷关心地道。 一句话提醒了老太妃:“快去叫大夫过来,给花姨娘请个脉。这撞见死人可不是吉利的事情,问问看,用不用去寺里消灾祈福?” 这就是所谓的金娇玉贵啊,一人得子,鸡犬升天,自己何德何能,能让老太妃也这样重视起来。 花千树忙不迭地婉拒:“不用不用,我一点事情也没有,活蹦乱跳好的很。” 梁嬷嬷却领命就退了下去,腿脚也太利落了一点。 老太妃面对花千树,还是有点别扭。 她从心底里觉得不待见这个花姨娘,倒不是说她有多么不好,就是因为,她的名声实在是太臭。 作为女人,她也懂得,花千树的遭遇是值得同情的,可是谁让你摊上了呢? 可偏偏就是这个不洁的女人,怀了自己朝思夜盼的小孙子。她想板着脸,恶声恶气,可是又担心这话说重了,花千树往心里去,影响到胎儿。 老太妃脸上变了几变,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坐吧。” 花千树谢恩落座。 老太妃的眼神从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扫过去:“这霓裳馆里刚太平了几日,怎么又出了人命?那个丫头好端端的,得罪了谁?” 花千树沉吟片刻,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寥寥这丫头因为以前晴雨的事情,怀恨在心,想要在饭食里投毒,结果被刘妈觉察,告到了我这里,她一时害怕,就畏罪自杀了。” 将一些细节之处,绘声绘色地说出来。 老太妃脸上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真的是自杀?”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否则谁有这样的胆量呢?” “那她就是罪有应得。”老太妃一言定了案:“一个小丫头,居然也居心叵测,简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说话间,梁嬷嬷已经差腿脚利落的小丫头请了大夫过来。 小丫头回禀道:“程郎中今日恰好跟随王爷出府了,他的徒弟守在药房里,听闻老太妃传召,就赶紧跟我过来了,看看您有什么吩咐?” 梁嬷嬷笑道:“他跟着师父学了好几年了,把一个孕脉应当还是能看得准的。” 老太妃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也好,让他进来吧。反正也就是个平安脉,没事也就放心了。” 花千树此时可一点也不放心。 眼看就是要露馅! 这样机密的事情,程郎中一定不会提起告知给自家小徒弟知道。他涉世不深,不懂转圜,若是直接一句话给拆了台怎么办? 花千树这里急得六神无主,小郎中已经领命走了进来,提着程郎中的标志性药箱,规规矩矩地先磕了头,然后就领了老太妃的命令,向着花千树这里走过来,单膝跪地,捧上了脉枕。 自己若是推拒,老太妃眼光何其毒辣?一定会一眼看穿。 怎么办? 她心里顿时犹如擂鼓,忐忑不安。 同样心里忐忑的,还有小徒弟。 他跟随程郎中学艺数年,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一鸣惊人,在主子面前展露头角。今天无疑就是个机会,师父不在,合该自己施展手脚。 对于这妇人有孕的脉象,小伙子可不是纸上谈兵,他稳扎实打,在自家屯子里替人请过不少脉。 他单膝跪在地上,红着脸,向着花千树示意。 花千树这是鸭子被赶上了轿,不伸胳膊也要伸。 玉藕一样的手腕从香云纱衣袖里探出来,犹如冰肌玉骨,不见肌理,炫目的白。 小徒弟情不自禁地就抬脸看了她一眼。 她生得美艳,一张脸祸国殃民,要不为什么当初眼过于顶的夜放第一眼见她,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而柳江权就算是误会她背叛了自己,也一直执着于她,始终放不下。 小徒弟抬起的手顿时就慌乱起来,眼皮子也猛然间跳得欢快,既不舍又不敢直视。 花千树抬起另一只手,将衣袖挽了起来,不慌不忙,意图拖延时间,寻找个合适的借口。 眼光游离,就看到了手边上摆着的一盘红得发紫的李子,个个有鸡蛋大小。顿时心里一乐,灵机一动,借着衣袖的遮掩,取了一颗握在手心里,然后不动声色地夹在了腋下。 皓腕落在脉诊上,小徒弟怀里揣着的小鹿还没有安生下来,使得他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仔细些,就算是错了也不打紧的。”花千树放轻了声音。 小徒弟努力收敛自己的旖旎心思,落在她的脉搏上,一张脸仍旧涨得通红。 最初的时候,他是被花千树撞乱了心思,可紧接着,他的心就真的慌了。 这样的脉象,他从来没有见过!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 师父教授过那么多的脉案,全都对不上号。 尤其是,尤其是,这位花姨娘不是据说已经有了身孕了吗?怎么这脉象一会儿死气沉沉,一会儿又跳得欢快,一点也不像! 花千树笑吟吟地望着他,手臂暗中一会儿夹紧,一会儿松开,暗地里捉弄这小徒弟,捉弄得不亦乐乎。看着他鼻尖上的汗珠亮晶晶的,还是个老实孩子。 小徒弟一直摸着花千树的脉沉吟不语,老太妃心里就担心了:“花姨娘这是怎么了?” 小徒弟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呢。 若是据实说,花姨娘的脉象一点也不像是有孕,那可就是推翻了自家师父的诊断,自家师父行医一世,英名在外,怎么可能连简单的喜脉都诊断错误? 若是说她落胎了?这可非同小可,又是极晦气的事情,可不敢胡言乱语。 出师未捷身先死,难道自己第一次逞能,就夭折了? 权衡利弊,小徒弟不得不承认自己学艺不精,为难地起身,冲着老太妃请罪:“请老太妃恕罪,小的学艺不精,花姨娘的脉象有点奇怪,小的无法诊断。”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老太妃顿时有点慌了。 小徒弟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脉象,所以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定是寥寥那个丫头给你暗中下了毒!你自己没有觉察!”老太妃斩钉截铁地道。 “您别急,”花千树忙不迭地安抚,顺手将那颗李子揣进了袖子里:“原来程大夫给我诊脉的时候也曾经说起过,许是我体内有火气,所以脉象有点乱,但是无碍的。” “怎么可能没事呢?”老太妃焦急吩咐:“梁嬷嬷,快,差人出府,麻溜的,去请京城里最有名气的千金名医进府,这可疏忽不得。” 花千树又没有来得及阻止,梁嬷嬷已经出去吩咐下去。小徒弟也告罪一并退下去了。 这下又完了,彻底地弄巧成拙,这名医请进来,自己这点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 要不,趁着大夫一时半会儿地请不来,自己早点把七皇叔的这个“孩子”卸货了?正好借着寥寥这桩祸事,全都推诿到她的身上,就说自己中了她的毒,然后孩子没保住? 长痛不如短痛,直接现在就扼杀了老太妃的殷切希望吧。 就是不知道,七皇叔得知自己的“孩子”没了,会不会责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不管了,这里一出戏接着一出戏,他却躲着不露面,让她一个人扛,这原本就不厚道,只能先斩后奏。 最起码,若是能骗过老太妃,自己也能少吃一顿板子。 想到这里,花千树就立即咬紧了牙关,弯下了腰。 还没有来得及满地打滚叫嚷肚子疼,被派出去请大夫的婢子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还没有进门就兴奋地大呼小叫:“老太妃,大夫请回来了。”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人生处处是惊吓啊,这大夫是未卜先知,就候在老太妃的院子门口吗?这婢子大抵还没有出王府的门呢! 老太妃也有点惊讶:“这么快?可不是寻了个摇铃的野郎中?” 婢子摇摇头:“回老太妃知道,是管家正好在门口遇到极善堂的坐堂大夫,就请了进府。” 老太妃方才放心地颔首:“请进来吧。” 花千树这戏就卡了壳,演不下去了。 命令传下去,有蓄着八字胡须的大夫提着药箱,踱着方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青布长衫,头上带着青纱帽,标准的郎中装扮,却佝偻着腰,背上像是扣了一个簸箩,压得头也抬不起来,只能低垂着,浑然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 进到屋里,放下药箱,恭敬地给老太妃请安,一开口,便惹得屋子里众婆子掩嘴窃笑,毁了这一本正经的严肃口吻,显得更加滑稽起来。 一口别扭的带着棒子碴子混合大蒜味道的山东腔。 山东话听起来豪爽而又实在,令人觉得亲切。 可这个郎中一张口,拿腔拿调,刻意拉长了声,抑扬顿挫,反而不伦不类,说不出的别扭。 老太妃也是一愕,上下打量这野郎中,疑惑地问:“确定是极善堂的坐堂郎中?” 郎中一本正经地道:“俺家祖上五代行医,京中极善堂坐诊十余年了。” 老太妃“喔”了一声:“倒是听过这个名号。只是不知你擅长哪一门?” “俺爹是带下医(妇科医生),俺娘是谈允贤(明代女医,擅妇科)的后人。子承父业。” 老太妃闻言大喜:“那就劳烦名医给我府上姨娘看一看,她的脉象极杂乱无章,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驼背郎中轻咳一声,扭脸望向花千树:“可是这一位夫人?” “正是。” 驼背郎中直接转身,就冲着花千树走了过来。 花千树是觉得这野郎中怎么看都别扭,可是一时间还真的没有琢磨出什么怪异的味道。眼见他向着自己步步逼近,黝黑的眉毛下,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带着狡黠。 这坏坏的小眼神简直不要太熟悉,花千树差点就脱口而出。 凤楚狂! 他这一身装扮,又串通了府里管家,是要闹哪一样? 像模像样的,竟然骗过了老太妃毒辣的眼睛。 凤楚狂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抖开,罗锅着腰:“烦请夫人伸过手来。” 花千树傻愣愣地就伸出了手腕。 凤楚狂将帕子铺展在她的手腕之上,伸过去三个手指,闭目半晌不语。 此时花千树倒是不慌了,竟然置身事外,揣着看戏的心思,倒是要看你想要怎么演。 半晌,凤楚狂睁开眼睛,轻叹一口气。 老太妃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怎么样?”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道:“首先要恭喜老太妃,贵夫人已经有喜了。但是” “怎样?” “她体内有一股邪气作祟,在心肺之间始终乱窜,导致脉象不稳。” “那如何医治?”老太妃急切询问。 “此症对于老夫而言,并非难事,只消针灸膻中医治。” 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两支半尺长的银针! 半尺长啊!穿糖葫芦的签子那么长。 这厮绝对是有备而来,而且是故意的,借此机会整蛊自己。 花千树暗中冲着他磨磨牙:“您确定您手里拿着的这个叫银针?不是筷子?这一针下去,怕是整个人前后都能透气了,就像那撒了气的猪尿脬一般瘪了。” 梁嬷嬷都忍不住窃笑。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诱拐良家妇女 花千树决定,他凤楚狂敢下手,她就敢揭穿他的身份。 老太妃闻言微蹙了眉头:“按说不应当讳疾忌医,可是这男女有别,膻中穴不太方便。不若开个方子。” 落笔下去,也就露馅了。 凤楚狂郑重其事地摇头:“是药三分毒,对腹中胎儿会有影响,若是老太妃觉得不妥,不若这般,让夫人随我去医馆,让我母亲为她施针。” 算你还算是有良心。 花千树忙不迭地点头:“也好。” 老太妃这里略一沉吟,也无奈点头道:“也只好如此。” 当下吩咐下人备两辆马车,送花千树前去就医,一前一后,直奔极善堂。 花千树终于逃过一劫,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觉得这凤楚狂还算是挺讲义气,危难的时候懂得挺身而出,那么适才的小过节也就过去了,不再追究。 马车穿行在大街小巷,花千树撩开车帘,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沿路的街景。已经有许多时日没有出府,京城的街道没有一点变化,好似千百年来,无论朝代更替,时代变迁,这街景都是亘古不变。 前面马车拐弯,进入一条僻静的巷子里,马车车夫疑惑地出声:“咦,这不是去极善堂的路啊?” 前面的马车逐渐停下,凤楚狂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径直向着后面的马车走过来。花千树也有些疑惑。 眼见凤楚狂走到马车跟前,向着车夫招招手,车夫俯下身,凤楚狂却是挺直了身子,一个利落的手刀,砍在车夫脖颈之上,然后直接拽下马车,丢到一旁,靠着墙根睡着了。 “这是做什么?强抢民女?”花千树一点也不惊慌,调侃着问。 凤楚狂直接跃上马车,甩手将手里的药箱丢进车厢里:“把衣服换上。” 花千树打开药箱,见里面皱皱巴巴地塞了一件竹青色男式长衫,拽出来以后,里面还搁置着束发长簪,并一套假胡子。 女扮男装,这个她拿手。 花千树撩开车帘:“换上男装做什么?带我去逛青楼?” 凤楚狂一拍马屁股,抖抖缰绳,直接驾车离开了这里:“若是去逛青楼,小爷我会这幅打扮,让你抢了风头去吗?” 说的也是。 花千树继续追问:“那去做什么?你这样可是诱拐良家妇女,喔,不对,还拐带了王府的小公子爷。” “你这个女人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当自己是良家妇女我就忍了,你还真当自己揣了七皇叔的种不成?” 花千树“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这个大神医适才给我诊断的。” “感谢我吧?这一次可是彻底打消了老太妃的疑虑了。以后你就算是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身孕是假的,老太妃也不会信。” “呸!”花千树气哼哼地道:“你若是晚去一步,我就立即装做落胎,彻底省心了。” “七皇叔说孩子暂时还有用,要留着。”凤楚狂顺口道。 花千树心里有点极其不舒坦,这七皇叔简直太那个啥,利用自己也就罢了,这肚子里的娃也要算计。 “七皇叔呢?” “他今日跟老程头去给你寻解药去了,不在王府,是鱼丸儿得到消息,跑去侯府找我求助。我就勉为其难,把你从老太妃跟前救出来了。” 提到鱼丸儿,花千树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这打晕了车夫,将我劫持走,一会儿车夫回府报信,你不就露馅了?” “请注意用词!”凤楚狂极其认真地纠正:“别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什么叫我劫持了你?你压根就没有反抗好不?也没有叫救命,你是心甘情愿地跟着我走的。” “我打不过你,识时务者为俊杰。” 凤楚狂扭过脸来,冲着她挤挤眼睛:“那你猜猜,若是七皇叔回府发现你被一个陌生人劫持走了,他会不会暴跳如雷?” 花千树一怔,然后无所谓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勾结了王府里的管家,才混到老太妃跟前。七皇叔又不是吃素的。” “我寻个由头将管家支走了,不到夜半三更回不了王府。”凤楚狂得意洋洋地道。 “你” 花千树觉得自己上当了。凤楚狂这厮是故意的,这是要挑起夜放跟自己的战火。 简直太卑鄙无耻。 凤楚狂“嘿嘿”笑道:“让他小心眼,竟然连我的醋都吃,重色轻友。这一次,我一次要让他急得屁股里冒烟蹿火。”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你倒是解气了,大哥,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放心,他才舍不得打你。”凤楚狂极其笃定地道:“当初我第一眼看到你们两个人,就知道你们以前肯定就有奸情。” 花千树幽幽地叹口气:“我现在反抗还来得及不?” 凤楚狂将马车赶得欢快:“你舍得吗?你可知道我现在是带你去做什么?” “做什么?”花千树疑惑地问。 凤楚狂扭过脸来,神秘兮兮地道:“哥带你去长长见识,看真正的高手过招。” “高手过招?”花千树成功地被勾起了兴趣。 “嗯,上次同你说起过,今年朝廷武考,不似往年只在贵族子弟中挑选,而是不拘一格,不论出身。前几日就在南城开设了擂台赛,各路高手云集上京,经过角逐,优胜劣汰,留下的就基本上全都是顶尖高手了。可以说越往后越激烈。 你不是一直纠结,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功夫水平么,今日就带你过去见识一番。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杀杀你的狂气。” 花千树心里顿时就是一喜,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唰”的一声合拢了车帘:“成交,不许偷看。” 凤楚狂闷笑:“若是七皇叔问起来,你怎么说?” 花千树正在换衣服的手一顿:“就说遇到了劫匪,幸亏凤世子你出手相救,你我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逃了出来。” 凤楚狂揶揄地道:“等你看完这场比试,你就知道,你这个借口多愚蠢了。” 花千树并不明白这两件事情之间能有什么关联。她沉浸在兴奋之中,利落地换上男装,重新梳了头发,乔装改扮。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定要压了他凤楚狂的风头,万一有姑娘喜欢上我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周千岁 马车驶入南城,车水马龙,人流就逐渐拥挤起来。里面有许多形形的武林人士,身背长剑或者大刀,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再往前走,人头攒动如潮。凤楚狂便将马车停在附近的客栈后院里,打赏了伙计,与花千树步行前往擂台而来。 两人抵达的时候,比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赛场上面,二人你来我往,全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比斗格外激烈。 围观的人群,内行的屏住呼吸,暗自揣摩两人的招式破绽。 外行的,就是围观看个热闹,一到打斗精彩处,便鼓掌欢呼叫好。 场地最前方,有负责此次武考的官员,显然已经疲倦,没有了什么兴趣,看起来全都恹恹的,无精打采。偶尔交头接耳地与身边同僚说两句话,眼皮子都不撩。 周围重兵把守,维持着场地秩序,赛场周围,旌旗招展,彰显着皇家威严。 花千树往跟前一凑,便立即全神贯注地盯上了场中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个人,关注着他们的一招一式,暗自揣摩应对的招式,衡量自己的本事。 一开始,应对尚且轻松,到后来,优胜劣汰,交手的都是个中好手,身手越来越敏捷,出手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刁钻。 她应对起来,就逐渐感到些微吃力。 一直从半晌午看到日薄西山。 凤楚狂一直都没有打扰她,也静静地伫立在一旁,抱着肩,后背上扣着的“罗锅”都歪了也不知道。 “怎么样?掂量出自己几斤几两没有?” 说实话,花千树有点跃跃欲试,真想上前比试一番。 “要试了才知道。” 凤楚狂摇摇头:“你的凤舞九天绝对不能在众人面前施展,即便是易容了也不行。” 一句话就打消了花千树的心思,余地都没有。 听人劝吃饱饭,花千树并不认为凤楚狂是在危言耸听。 就这么说话的功夫,场中就生了变故。 其中一个黄面无须,带着娘娘腔的干瘦男子逐渐不敌,处于下风,竟然使出了一个极阴损的招数。他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给对方,对方急于求胜,果真中计,一把擒住了他的胳膊。 谁也没有想到,他的手上竟然另有机关,从上臂处的铁环里突然射出一支细如牛虻的银针,闪着幽幽的紫光。 花千树目力过人,看在眼里,饶是她不是武林中人,也明白,那银针之上必然是淬了毒。 对手紧急躲闪,可仍旧有银针刺入手腕之内,顿时身形一滞。 而小黄脸趁机猛然袭击,向着他的面门处伸出两指,意在对方的两只眼睛,招式狠辣无比。 对手抬手去挡,那两根手指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手心! 这是多么厉害的硬家功夫! 对方一声惨叫,受伤之后,小黄脸还不罢休,一跃而起,飞起一脚,正中那人腰眼要害之处。 对手顿时口喷鲜血,倒地昏迷。 负责武考的官员看也不看,便举起手中木牌:“崆峒柳生胜!” 台下一片唏嘘之声:“这明摆着是暗箭伤人,胜之不武。” “就是,像柳生这种武林败类,怎么能参加朝廷将才选拔呢?德不配位。” 官员嗤之以鼻,丝毫并不顾忌周围群情激愤:“下一个。” “让我孟云天会会你这个武林败类!” 嗓音犹如洪钟,豪爽开阔。 台下立即一片叫好之声:“武当孟大侠竟然也来了!这下有人肯伸张正义了。” 花千树诧异,眼睛紧盯着台上,伸手拽拽一旁凤楚狂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喂,这孟大侠是什么来头?看起来好像颇受推崇。” 大抵是花千树凑得有点近,又太过于亲昵,身边站着的人立即后退两步,打量了花千树一眼:“你看来并非是武林中人,竟然连除暴安良,惩恶扬善的武当孟大侠都不知道?” 听这声音压根就不是凤楚狂,花千树慌忙扭过脸,见凤楚狂早就不在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满脸英气的小姑娘吸引了过去,应当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尊容,还有身后背着的罗锅,故作风流地冲着人家挤眉弄眼。 身边的男子,花千树只瞄了一眼,便忍不住暗中赞叹一声,剑眉星目,俊朗如玉,好一身浩然正气,就如秋夜清辉,皓月皎皎。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才,好相貌,好气度。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将阁下错认做好友了。” “无妨。” 男子扭过脸去,抱着双肩,不再说话。 凤楚狂在那姑娘跟前大抵是吃了瘪,踅摸着回来,摸摸鼻子,压低了声音对花千树道:“拽得二五八万的,又没有我好看。” 少年耳力倒是极好,扭脸扫了凤楚狂一眼,微微勾唇轻蔑一笑,不做言语。 花千树指指凤楚狂为了易容,刻意在脸上点的痦子,咧咧嘴:“你大概忘记照镜子了吧?” 凤楚狂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形容,懊恼地又揉揉鼻子:“难怪适才我这张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脸竟然失效了,那小辣椒都不看我一眼。” 花千树撇撇嘴,重新将目光投向场中。 台上那柳生面色一变,说话细声细气的娘娘腔:“都说孟大侠向来清高,不屑于为朝廷尽忠,怎么有兴趣参与进来?” 孟云天淡然摇头:“我对这所谓的武状元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像你这种心狠手辣,手段阴毒的武林败类,委实不适合率领朝廷兵马。” 柳生显然对这武当孟云天极为忌惮,胆怯地后退一步:“如此说来,你上台是专门为了跟我作对?” “是又如何?”孟云天极磊落地凛然道:“你为了修习这邪教阴毒的功法,吸取元婴纯阳之血,害死了无数的无辜婴儿,造下那么多的杀孽,早就成了武林公敌,在江湖之上无法立足。像你这种心狠手辣的阉人若是也能高中,掌了权势,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无辜性命惨死在你的手里。” “阉人?这话杂家听着咋就那么不入耳呢?” 场外突然有人不悦地沉声道,声音尖细,阴阳怪气,却如一柄利刃,瞬间穿透人群。 凤楚狂面色一变:“周烈?他怎么也来了?!” 花千树也是一惊。 周烈这个名字,在长安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他原本是先帝跟前的一个内侍太监,先帝驾崩之后,半块虎符落入他的手中,被太后封了千岁,可以说是位高权重。 他手段阴狠毒辣,在朝堂之上党同伐异,罪行累累,可是如今他对内把持皇宫,对外霸占朝堂,与谢家可以说几乎平分秋色,掌控了将近一半的朝堂。 最为重要的是,花家灭门,他周烈就是主审官! 若是按照当初夜放所说的内情,周烈,将最有可能。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心动魄 谁也不曾想到,周烈竟然不声不响地来了校武场。而且这孟云天所说的话,明显是恰好触到了他的逆鳞,惹恼了他。 对面围观的人群散开,一个身形精瘦枯干的白面太监负手自人群后缓步而出,目光如鹰,带着一身的戾气。 场外官员顿时精神一震,纷纷起身,上前诚惶诚恐地见礼,一番阿谀奉迎。 周烈一摆手,制止了众人,径直将脸扭向场中,一声冷哼,问孟云天:“适才是你出言不逊?” 孟云天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仍旧不卑不亢,毫无惧意,铿锵有力道:“是!” “你说阉人就不能带兵打仗?不能掌权?” 周烈的脸上还挂着一抹笑意,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但是花千树在场外就已经感受到了极沉重的压力与杀气。 孟云天挺直了脊梁,浑然无畏:“童贯,王振便是前车之鉴。” “好,好!”周烈接连赞了两个好字,然后突然就动了。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就连他身形是如何从场外突然移动到孟云天跟前的,也没有人能看清,快得就像是鬼魅。 孟云天还手了,这是本能反应,在周烈枯瘦如柴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做出了反击。 但是,这反击就犹如蚍蜉撼树。 周烈的手就像是钢铁铸造的一般,直接迎上孟云天的掌,然后!如适才那柳生一般,竟然直接穿透!而且一把折断了他的手腕。 或者说,捏碎了他的手骨。 血光四溅,谁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谁也不愿意相信,这世间竟然有这样快的身手,有比武器还要锋利的手。 孟云天遭受重创之后,自己也是难以置信,闷哼一声后,一掌击向周烈前胸。 就像是拍在铁板上的声音。 周烈阴涔涔地一声狞笑,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电光火石一般,卡住了他的咽喉。 众人只听到“咔哒”一声,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孟云天终于忍不住发出半声惨叫。 真的只是半声,因为后面半截永远卡在了喉咙里。 人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满场皆寂。 有官员殷勤地捧上水盆,递上毛巾,跪在地上,就像是摇尾讨好的狗。 周烈将手伸进水盆里,不屑一顾地看一眼孟大侠的尸体:“什么长安武林?这就是传闻中的江湖高手么?狗屁!我长安若是指望你们,早就亡国了。” “狗贼!” 场外有孟云天的生死之交,眼见他瞬间命丧周烈之手,愤恨地咒骂一声,浑身热血沸腾,不顾一切地一跃而起,手中判官笔直点周烈咽喉。 周烈不屑一顾,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一身澎湃的罡气毫无顾忌地显露出来。 判官笔刺入他血肉之躯,仍旧如点到铁板之上,整个人反而被巨大的力道震飞出去。 螳臂当车,血溅当场。 周烈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阴阳怪气:“还有不自量力想要送死的吗?就尽管一块上来,让你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看看杂家的混元罡气的厉害!” 花千树身边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咬钢牙,手就攥紧了怀里抱着的一竿银枪。 花千树此时,差点都被吓傻了。 她总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惊世骇俗。这周烈赤手空拳,击败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他整个人就是铁铸的一般,可以刀枪不入,无坚不摧。 试问,这世间有什么武器可以刺透他的皮肉,有什么武功可以快得过他的身手? 难怪他能纵横朝堂,与谢家平分秋色。 自己这两把刀,若是上去,怕是一丈之内都不能近身。 她也敏感地觉察了身边少年的冲动,一把就摁住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你想上前送死吗?” 少年低头看了她的手一眼,再抬起头,挣扎了两下。 “这狗贼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少年劲头不小,花千树不得不暗中使了内力:“匹夫之勇。” 少年面上明显有些诧异,大抵是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也是深藏不露。 “你若贪生怕死,只管保命,何必拦我?” 凤楚狂在一旁,将二人之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凉凉地道:“你若是有本事,只管去拿个武状元,掌一方兵权,有了与周烈抗衡的本事之后再为民除害。就像适才那人,为了气节与义气,死得轻如鸿毛,以为这样就能名流千古吗?周烈手底下可不差你们这两条人命。” 少年的手一僵,挣扎的力道逐渐缓下来。 花千树见他终于动摇,也沉声道:“破釜沉舟易,卧薪尝胆难。” 少年握枪的手也逐渐松开:“姑娘放开我吧,我不会意气用事了。” 她竟然看穿了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 花千树立即松开手,看一眼自己细如羊脂白玉的纤纤素手,百密一疏。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少年却目不斜视,只直勾勾地盯着场中周烈,眸中火焰丝毫不减。 凤楚狂一拽花千树的手腕:“赶紧走。” 低着头绕过众人,犹如做贼一般,拽着她就直接出了校武场。 花千树扭脸,见那周烈仍旧还大模大样地端坐在场上,许多官员围拢了他阿谀奉迎,就像是一群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凤楚狂一脸凝重,半晌不语。待到远离了校武场,方才叹气道:“没想到这周烈的混元罡气更上一层楼,竟然这般厉害!” 花千树刚刚从适才那惊心动魄的血腥之中缓过神来:“他一个太监,竟然能够练成这样厉害的武功。” “周烈原本就是锦衣卫,不过在高手如云的大内,名不见经传而已。后来他得到这混元罡气的武功,暗中修炼,伤了男人根本,才自愿施了宫刑,可谓是忍辱负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一个男人为了追求天下无敌,竟然自己心甘情愿地绝了后代,丧失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可见此人的野心与毅力,就绝非常人可比。 谢家想要对付他,怕是不容易。 而自己,怕更是痴心妄想。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脸都被你开光了 两人心事重重地回到客栈取马车,凤楚狂有些诧异:“我以为,当你我回到这客栈,七皇叔的兵马应该埋伏在这里捉奸才是,如何竟然不见人影?” 花千树撇嘴:“我没有遭殃,你看起来好像挺失望?” 凤楚狂摇摇头:“就是觉得不太正常,这可不是七皇叔的风格。你我的行踪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你太高看我了。”花千树话里带着一丁点落寞:“他才不会往心里去。” 凤楚狂唉声叹气:“那咱们怎么办?乖乖地自己回去?真没面子。” 花千树轻哼一声:“你左右也就是丢个脸面,那我呢?回去之后怎么说?” “你不是说你遭遇了劫匪,九死一生吗?” 花千树也觉得自己这个借口真的挺烂。凤楚狂这厮那是深藏不露,再加上自己这半斤八两,对付一般的劫匪么,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有点夸张。 若是说自己遭遇了劫匪,七皇叔会相信才怪。 那怎么办? 上了马车,换回原来装束,冥思苦想了一路,也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凤楚狂一到府门口,便没有义气地丢下她,要扬长而去。 花千树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帮我蒙混过关,上次你故意灌醉千依的事情,我便跟你一笔勾销。” 凤楚狂一指自己的府邸:“我就住在隔壁,翻墙就是,欢迎你随时来算账。” 挣脱开花千树的手,大摇大摆地溜了。 花千树硬着头皮,走进府门,门口的侍卫没有人阻拦,全都视若无睹,也没有人盘问她究竟去了哪里。 难道,那两个车夫还没有醒过来?自己失踪的消息也没有传到王府? 花千树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希望如此。 她脚底抹油,便低着头悄咪咪地溜回了霓裳馆。 天色已经暗沉,大家应当是正在用晚膳,她一路溜进自家院子里,也平安无事。 自己的房间里点着灯。 她反手关了门,暗道侥幸,兴冲冲地冲着里屋喊:“核桃,我回来了。” 掀开门帘便往里钻,一脚迈进去,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夜放正斜靠在她的床榻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她的声音,头也不抬:“终于玩够了?” 花千树先是心漏跳了一拍,然后仔细琢磨他话里的语气,淡淡的,就像是见了面打个招呼,听不出一点喜怒。 夜放见她僵在门口不敢往里,终于抬起脸,冲着她晃晃手里的话本:“这里的故事太怪诞,会教坏了你,不看也罢。” 他手里拿着的,是凌濛初的《三言二拍》。 花千树干巴巴地笑,附和着点头:“可不是吗,这作者脑子里天马行空,什么故事都能编的出来。” “这种露骨的书你以后要少看,应当多看一点《闺训》《女戒》之类的书,多少安分一点。” 最好是像那个落水被救,为了个名节再自寻死路的妇人一般,是不?花千树暗自腹诽。 夜放顺手将书丢到一旁,冲着她招招手:“过来。” 花千树身子是一万个抗拒,可是脚步却不听使唤,磨磨蹭蹭地走到床边,就像是上坟一样沉重。 夜放抬手便捉住了她的手,让她坐在床沿上,然后胳膊就流水一样环住了她的水蛇腰。 花千树的脊梁顿时就直了。 她觉得,夜放的暴风雨还是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样的态度令她浑身都生出白毛细汗来,真的害怕他的手臂一使力,自己的腰就拦腰折断。 “还生气吗?”夜放似乎是随意说道。 花千树受宠若惊地摇头:“没有。” “口是心非。”夜放淡然地下了结论:“本王的脸都被你开光了。如此算作扯平了吧?” 我若是不打你,身子还差点被你开光呢! “是我有点任性了。”花千树违心地做自我检讨,顺带鄙视了自己的奴性一把。 夜放的手臂紧了紧:“可是本王还在生气,你也不曾哄我。” 呃,这,这带着哀怨的撒娇的语气的男人是谁?被附体了么?还是圈套? 花千树眨眨眼睛,磕磕巴巴地解释:“适才,适才,我就是去看了一会儿热闹。” 没做什么红杏出墙的事情。 “本王知道。”夜放点头:“凤楚狂虽然故意支走了管家,但是鱼丸儿还在。” 花千树不仅哑然,这个凤楚狂没想到也是百密一疏啊。 那你还生什么气? “凤楚狂也只是为了帮我,才出此下策。” “嗯。”夜放淡淡地点头,还是不曾发火。 越是这般,花千树越是心虚。 这厮城府深沉得很,向来运筹帷幄,就不信他果真就只老老实实地等在府里,不曾追查二人行踪。 还是坦白从宽吧,或许他看在自己认罪态度良好的份上,果真不追究了呢? “适才我们见到了周烈。” 环着她腰的手臂猛然一僵:“周烈?” “对!”花千树便将今日前去观看比武的经过与夜放简单地说了。 夜放一直在静静地听,待到她落下话音,方才状似无意地问道:“我以为,你会看不过去,第一个冲上去,跟周烈拼命。” “以前或许会,现在不会了。即便我已经心知肚明,我父兄的死与周烈绝对脱不了干系。” 夜放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诧异:“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周烈那样的资本。” “可是你有不自量力的蛮劲儿。” 花千树暗自苦涩一笑:“在你的眼里,是不是我仍旧还是那个冲动鲁莽的初生牛犊?” 夜放不说话,也不置可否。 “我只有一条小命。”花千树娓娓道:“我明白,有些事情若是一时冲动犯下错误,就绝对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以前,我有父兄做依仗,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在面对柳江权与夜幕青的时候,我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所有锋芒,努力地隐忍。就算是打落了牙齿,也是和血吞下去。” 夜放听了,一直不说话,默然片刻,才冷不丁地开口道:“饿了没有?” 正沉浸在伤感之中的花千树思绪顿时被拉了出来,点点头:“嗯。” 夜放终于开恩松开了她:“那我们吃饭。” 吩咐外面:“传膳,加一壶千日醉。” 核桃欢喜地应声。 花千树问:“在这里?还要吃酒么?” “怎么,不能?” 花千树又是慌忙摇头,愈加捉摸不清楚,这个男人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芝麻绿豆点的事情他借题发挥,紧抓不放,醋坛子能砸死人。今天自己差点跟别人私奔了,他怎么反而大度起来了? 正文 第二百章 陪我下一盘大棋 饭菜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声命令下去,立即流水一样端上来,摆满了桌子。 清蒸,红烧,干煸,油炸,糖醋,慢煨,琳琅满目,菜香肆意。一壶千日醉,更是酒气缭绕,令人垂涎欲滴。 夜放屏退了众人,一撩衣摆,坐下去,当先执起酒壶倒酒:“陪我吃一杯酒。” 花千树多少有点拘束,在他对面坐下来:“七皇叔今日应当是有什么话与我讲吧?” 夜放端起酒杯,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不是一直在责怪本王对你不够坦诚么?今日有些话便说给你知道。” 花千树颇有一点意外,明日的太阳是不是要从西边出来? 你这样惯着我,我会骄傲的。 夜放沉声问:“你怎么知道,周烈与你花家灭门一案有关联?” “猜的。”花千树默默地将杯中酒抿了一口,顺着喉咙地滚下去:“那日夜闯刑部,我在盒子上面见到主审官的名字就是周烈。他有权势,有动机,又是劲王府的幕后靠山。” 夜放不置可否,只是转而问道:“所以,你想接近小皇帝。” 花千树坦然不讳地点头:“是,只要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试试。” “假如,本王说,我想让你陪我一同下一盘大棋,有朝一日可以亲自手刃仇人,你可愿意?” 这话,语气凝重,不似玩笑,而是一本正经。 花千树一愕,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莫说什么下棋,就算是出生入死,即便是油烹火炙,我也愿意。可是,你信吗? 夜放等了片刻,见她沉吟不语,笑了笑:“看把你吓得。” 花千树抬起脸,认真地问:“这算是我答应你的第一个条件么?” 夜放一怔,然后微微勾唇:“你若说是,那便是吧。” 花千树正了正身子:“一言九鼎,愿赌服输,那我就没有什么权利说不。皇叔您尽管吩咐就是。” 夜放唇角的笑意逐渐变浅:“我今日入宫去了,皇上三日后驾临王府,还要看你的戏目。” “我一直都在与吟风做准备。”花千树语气一顿,看了他的脸色一眼,然后道:“再与乐师多排练几遍就可以了。” 夜放灼灼地盯着她:“你可知道,我和凤楚狂为什么费尽心思,想要让皇帝驾临王府?” 花千树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忍不住实话实说了:“你想接近皇上?” 夜放毫不避讳地点头:“不错。” “你想进入朝堂?” 夜放紧盯着她的眼睛,又坦然点头:“对。” “我以为,你应该会走其他的捷径,毕竟,皇上不能亲政,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只是谢家的一粒棋子而已。” “你所说的捷径是指什么?像劲王那般,作为夜家子孙,却向一个奴才奴颜婢膝是吗?” 话里带着浓浓的不屑与讥讽。 花千树想说,难道不是吗? 只要投靠了谢家,就能在朝堂之上占据一席之地,才有与劲王府和柳江权一并抗衡的实力。 夜放是要主动出手了! 继续坐以待毙,只能看着柳江权在朝堂之上的势力逐渐扩张,再加上劲王府,三年之后,又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当今长安朝堂,由宦官周烈与谢家把持,看似平分秋色,但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周烈毕竟寡不敌众,正在被谢家人逐渐包围。再加上周烈罪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委实不是理想的合作对象。皇叔你若是想要入主朝堂,暂时顺应谢家的确是最为便捷的途径。” 夜放眸光闪烁:“你忘了,皇上才是名正言顺的长安天子。” 花千树讶异地问:“难道你想三足鼎立?” 夜放轻轻摇头:“不想。” 继而又胸有成竹地一笑:“这江山是我夜家的江山,本王想要的,是天下归一。” 花千树一时惊骇,有些难以置信,手里的酒杯一抖,少许的酒液泼洒出来,面色也变了数变。 依照她对夜放的了解,夜放并不是热衷权势之人,前世里,便淡泊权势名利,浑然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他如何竟然有了这样大的野心? 追求的不是高官厚禄,不是权倾朝野,而是长安的江山? 而且,他怎么可能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毫不保留地告诉给自己知道? 完了,这顿饭莫非是送行的断头饭,他想杀人灭口吧? “你,你想”花千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啪”的一声,一粒花生米从花千树的额头上蹦跳下去。 “你在想些什么?以为本王要造反是不是?” 花千树抬手揉着额头,不敢应“是”,万一被灭口怎么办?她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她。 夜放无奈地道:“我只是想要辅佐皇上,将被谢家蚕食的势力一点一点讨要回来,稳固夜家江山,助他顺利亲政。这是我作为一个皇叔应当尽的责任。” 花千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笑:“所以,你在想办法靠近皇上?” 夜放点点头,心事重重地问:“你那日亲见了皇上,有什么感想?” 花千树略一沉吟,斟酌用词,尽量委婉:“伴君如伴虎。” “岂止如此!”夜放一脸凝重:“你可听说过一个词,叫做溺杀?” “溺杀?” “对,溺杀。”夜放斩钉截铁地道:“这孩子父母早逝,幼时继位,谢家与宦官周烈就别有用心地在他的身边安插了许多人。这些人,太监,侍卫,宫女,御医,全都按照他们的吩咐,将他捧在云端里,一味地撺掇并养成他残暴,霸道,蛮横的性格,并且是非不分,行事乖张狠厉,完全按照自己的性情喜好行事。 他如今就好比是一棵幼苗,正是性情养成的时候,周围人向着哪个方向引导,他便朝着哪个方向生长,等到性情养成,根深蒂固,再想要纠正也就难了。” “他毕竟乃是一朝天子,手握生杀大权,这宫人太监不敢忤逆,百依百顺也是情理之中。难道那太师太傅,或者朝中大臣就没有人劝诫?” “但凡有谏言者,周烈便撺掇蛊惑他另外寻一个情由降职罢官,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敢怒不敢言。” “如此下去,那还了得?”花千树愤慨道:“世人都说宦官误国,果不其然。那太后呢?就放之任之?” 夜放微蹙了浓眉,沉默片刻,方才避而不谈,沉声道:“你说这样下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皇上失去民心,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皇位也就岌岌可危。” “不错,”夜放斩钉截铁地道:“皇帝无德,自会有人取而代之。而宦官周烈,首当其冲,就是祸国的罪魁祸首,其罪必诛。谁能坐收渔翁之利,我想你也应当猜得出来。” 不消夜放明言,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谢家,长久下去,谢家一家独大,小皇帝迟早被推翻。太后对于小皇帝的残暴昏庸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于,还会从中推波助澜。 这就是谢家的阴谋。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来自于夜放的报复 “所以,你等不及谋划,想现在就接近皇上,也好让他明是非,懂得为君之道?”花千树猜度道。 夜放轻咳一声,不自然地道:“他与我有隔阂,现在好像有点怕我。” 你那副脸,那般吓人,如是胆子小一些的孩子,怕是直接就吓哭了,这不是情理之中么? 花千树也只敢暗中腹诽。 “那你就直接告诉皇上你的一番苦心,相信他一定能够理解。” 夜放笃定地摇头:“万万不可。但凡他露出一点的野心,与对谢家和周烈的不满,他将会有杀身之祸。” 这话并非危言耸听,花千树虽然并非生在皇家,但是最是无情帝王家,为了皇位之争,手足相残,父子反目,这种事情都比比皆是。更何况,谢心澜那是后娘啊。 “那你打算怎么做?” 夜放望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所以,本王需要你的帮助。” “我?”花千树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圆了眼睛。 “对,皇上对你最初印象不错,假如以后你能有机会经常见他,我希望,你能让他明是非,知对错,懂得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孩子原本就是一块璞玉,只要略作雕琢,便一定能够融会贯通。”夜放沉声道。 花千树立即将头摇得好像拨浪鼓一般:“开什么玩笑?那日里就已经将我的魂儿吓丢了一半。让我去纠正他的错处,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即便是自寻死路,暂时间,你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我也可以像那些人一般,殚精竭虑讨皇上欢喜,万一他一个高兴” “想都不要想!”夜放一口打断了她的话:“依照他如今的实力,绝对不能与周烈和谢家明目张胆地作对。你这样做,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夜放义正言辞的一通训斥,令花千树极为不服气,可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即便不如此,那我也不能不自量力地跑到皇上跟前讨人烦。或许,换做凤世子也可以。” “我们两人如今还不能出面,那会立即引起谢家的警惕,而别人,我信不过。” 花千树抬眼,望着夜放一本正经的脸,终于问出口:“那你相信我?” “相信!”夜放说得斩钉截铁。 花千树想起自己前世里对他的种种,他分明是重生而来,带着前世的记忆,和对自己的恨意,他真的还会相信自己? 他就不怕,自己再与柳江权相互勾结,害他吗? 毕竟,自己对于赵阔的谋算,还并未与他和盘托出,而自己现在与赵阔周旋,他分明是很在意这件事情的。 花千树脑子一热,立即脱口而出:“好,我答应。” 夜放大概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痛快就答应下自己的条件,望着她,缓缓绽开一抹笑意。 这一笑,如寒冰炸裂,风华万千,花千树有瞬间的头晕目眩。 中了他的美男计。 这是自己欠下他的,即便前面真的是刀山火海,是他夜放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她花千树也要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不问缘由。 第二日,花千树便按照夜放的授意,将戏目的剧情做了简单的改动,与吟风重新排演过。 自己与凤楚狂外出的事情,夜放只字未提,也轻描淡写地不做追究,花千树差点就以为,他已经不再那么小心眼了。 直到两日之后,凤楚狂怒火冲冲地闯进王府,与夜放在房顶之上火拼了一把,花千树才知道,夜放背地里做了什么。 夜放那日下午趁着凤楚狂不在侯府,差人偷偷潜入凤楚狂的卧房,偷走了他的许多贴身之物。最为隐秘的,比如底裤,贴身汗巾什么的,当然,还有一些稍微值钱一点的物件,比如他的扇子坠,束发簪子,贴身玉佩等等。 侯府的戒备不算松散,但是家贼难防,谁会想到堂堂正正的七皇叔会派人做梁上君子,偷盗自己兄弟的东西。 偷来的物件,夜放命人拿去拍卖了拍卖了。 风流倜傥的凤世子用过的贴身物件,定情信物,值钱! 一亮相,就立即被一抢而空。 夜放因此小发了一笔。 许多觊觎凤楚狂美色的女人家,花费巨资,买了这些带着暧昧色彩的物件,就不禁浮想联翩,生出野心来。 凤楚狂家大业大,最初丢了东西,一时半会竟然没有觉察,直到,有人拿着他系过的腰带找上门来!他还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女人一脸哀怨,指天骂地地说凤楚狂始乱终弃,提上裤子就不认人,这腰带就是留存的证据。 凤楚狂觉得,自己虽说的确是花心了一点,处处留情,但是还不至于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对面这个强作羞昵的女子,自己是真的下不去口。 这女人要是不讲理,打发起来挺困难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位主儿,麻烦又接二连三地接踵而至。 甚至有人更为惊世骇俗,直接扬言,自己怀了侯府的小世子,装得比花千树还要像。 凤楚狂留恋花丛,向来都是他调戏别人的份儿,但是今天,他却被一群生得一言难尽的女人们调戏了。 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虚构出来的情事被夸大,一天之间就传扬得大街小巷都人尽皆知。 世人都说,侯府世子凤楚狂千万嫁不得,,饥不择食,而且还始乱终弃,提起裤子来就不认账,就是十足的纨绔子弟一个。 凤楚狂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遭到了夜放不声不响的报复。 他提着长剑追过来,一直骂夜放“缺德”。 夜放不急不恼,只是好心地解释:“凤世子身边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所以才会盯着别人的院子。本王是一片好意,为你千里姻缘一线牵。” 这回答无疑就是火上浇油,凤楚狂急得差点就跳起来,手里的长剑抖得“哗哗”响。 一言不合就开打,两人反目,在府中上蹿下跳地比划。 隔着一堵墙,侯府里还有一群女人眼巴巴地盯着房顶,大呼小叫地提醒凤楚狂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掉下来。 这些无微不至的关怀,令凤楚狂更加恼羞成怒。 花千树坐在霓裳馆里,喝着茶水,摇着罗扇,有点幸灾乐祸。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告御状 这场大战一直持续到天黑,管家跑去寻工匠抓紧时间进府修补房顶去了。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收手,坐在房顶上干了一坛酒。 花千树很不齿两人小孩子一样的举动。花千依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轻蹙了含烟眉:“王爷这一次未免也太损了,可把凤世子坑得不轻。” 花千树笑得乐不可支:“他凤楚狂才是一肚子坏水,就应当好好让他吃个教训。他上次故意灌醉了你,让你难受了一整天,你还替他说话。” 花千依面上一红:“是我自己不自量力,见姐姐喝酒就像喝水一般,还以为轻易醉不了。” 花千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我以前醉过那么多次,在府里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姐姐为什么还要喝呢?酒大伤身啊。” 花千树便默然不语。 花千依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反常情绪,也住了口。 “听说明日,皇帝会再来王府,看姐姐演戏是吗?” 花千树点头。 “姐姐,”花千依吞吞吐吐地道:“若是小皇帝跟前好说话,你可不可以求他赦免了我的奴籍?” 关于自己的奴籍,花千树从来没有往心里去过。 太后下旨的那一刻,她与花千依就不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是一辈子的奴婢了。 花千依心思敏感,一直在为此耿耿于怀,觉得抬不起头来。 花千树点头:“若是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花千依兴奋地扬起脸:“假如,小皇帝欣赏你,姐姐,是不是咱们报仇就有希望了?” 花千树不想让她失望,敷衍道:“大概是吧。” “我能做点什么呢?”花千依望着她一脸的热切:“为爹娘家人报仇,我也一定要尽一份心力。” “好,”花千树笑着应下,心里却愈加沉重:“将来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就是不知何年何月。 第二日,小皇帝再次迫不及待地驾临王府。 花千树已经与吟风将新的戏目排练好。 这一次的剧情参考了夜放的建议,做了细微变动之后,花千树希望,能够通过这些故事,引导小皇帝明辨是非的观念。 两人收拾完毕,临出霓裳馆的时候,吟风却皱起了眉头,捂着肚子难受地蹲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太紧张了?”花千树玩笑着调侃。 吟风摇头:“不是,我肚子疼,特别疼。” 花千树听她说话,竟不似玩笑:“你这是玩真的?” 吟风一边点头,一边紧咬着牙关:“比真金白银还要真,我大概是受不了了。不行,我实在憋不住,我想去茅厕。” 不待花千树说话,便丢下手里的大灰狼的衣裳,捂着肚子急匆匆地一溜烟跑了。 “那你快点!”花千树焦急催促。 她这里急得直跺脚,吟风跟前伺候的丫头一路跑回来,愁眉苦脸地对花千树道:“我家姨娘让我告诉您一声,她怕是不行了,如今腰都直不起来,委实顶不住。” 小皇帝还在等着看戏,可把花千树急坏了,这关键时刻,怎么吟风竟然出了状况? “那可怎么办?小皇帝跟前可不是闹着玩的。” 众人也都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焦急得议论纷纷,可一时间,谁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鸾影自告奋勇道:“要不,让我试试?每次吟风练习的时候,都是我给她把关,那些台词我都记得滚瓜烂熟。” 这也是个办法,凤檀点头道:“如今也委实无可奈何,总不能你自己去唱独角戏,便让鸾影试试吧?” 花千树一时间也一筹莫展,只有将希望寄托在鸾影身上:“你真的都记得?” 鸾影坚定点头:“你尽管放心,台词已经烂熟于胸,唯独就是我不会功夫,就算是模仿她,可能也差强人意。” 花千树一咬牙:“那只能如此了,让凤楚狂想办法拖延一刻钟,你我再练一次即可。” 两人急匆匆地直奔前院。 这一次依旧是安排在大殿之中,四周镇了更多的冰块,殿内一片凉意。 两人匆匆地过了一遍词,花千树又将那武打动作与鸾影纠正了,发现鸾影对于这戏目剧情果真了如指掌,显而易见是果真用了心的。 这令她有那么一点的疑心,觉得其中有什么反常之处。 可时间仓促,又来不及细想,便被催促着进了大殿。 表演出奇地顺利,鸾影竟然是丝毫不逊色与吟风,一招一式,全都有模有样。 随着接近尾声,小皇帝看得是津津有味,花千树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花千树用手里的胡萝卜剑直指鸾影所扮演的大灰狼,义正言辞:“你素日里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到了,我要代表整个森林,铲除你这恶贼,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按照原本台词,大灰狼是应当痛哭流涕地表示忏悔,自己不应当那样残暴,欺负弱小等等,给小皇帝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可大灰狼跪在地上,却一把掀开了头套,露出鸾影满是泪痕的脸来,对着小皇帝的方向,连磕了三个响头,从怀里摸出一卷纸,泪水泉涌:“皇上,我父亲黄庭均冤枉,他为官清正,从不贪赃枉法,是宦官周烈栽赃陷害,将他降职发配,恳请皇上为我父亲做主!” 一瞬间的变故,令场上的人全都惊呆了。 花千树瞬间醍醐灌顶,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鸾影在搞鬼! 她上次请求参加演戏被自己拒绝,然后就暗中对吟风做了手脚,使得吟风不能上场。她就可以毛遂自荐,取而代之,随同自己来到大殿,面见小皇帝。 她是想借此机会,替自己的父亲鸣冤!状告宦官周烈! 她看起来那般柔弱,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烈的性子,浑然不畏惧这样的阵势,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不过,她此行未免有点太自私,她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做,会陷害夜放,凤楚狂,还有自己于危险的境地吗? 自己怜悯她的遭遇,但是不能放之任之。因为,她知道这小皇帝的脾气,更记得夜放与她说过的话,现在还不是时候。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花千树是第一个做出的反应,一把捂住了鸾影的嘴:“你这只可恶的大灰狼,临死还要做垂死的挣扎吗?看我今日替天行道,先为民除害。” 她拖着鸾影就向大殿外面走,鸾影怎肯放过这样好的机会?她手脚拼命挣扎,坚决不肯走,一口就咬住了花千树的手指。 花千树骤然吃痛,不得不暂时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第二个做出反应的是夜放,在花千树出手的那一刻,他便立即当机立断,拽下袖口上的一粒金扣,屈指一弹,正中鸾影哑穴。 鸾影“呜呜”地直摇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花千树慌忙连拖带拽往下带。 小皇帝仍旧还沉浸在剧情里不能自拔,冷不丁地听到鸾影口中直呼“冤枉”,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他身边的太监,乃是周烈的心腹,眸光闪烁,笑得意味深长:“慢着,今天这戏有点精彩啊,七王爷,如何还有周千岁的戏份?” 周烈嚣张跋扈,下面的人也目中无人,浑然不怕有人在皇帝面前告御状,反而主动提起,为难夜放。 夜放淡然挑眉:“你听错了吧?” “奴才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适才那女子是在状告周千岁,为她父亲伸冤。”小太监笃定地道。 夜放从容地掸掸袖口:“你好像是在特意提醒皇上?还是误导?”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凤楚狂也反应过来,求情道:“这位公公怎么可能故意陷害周千岁,给他招惹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呢?一定是听错了。否则,皇上英明神武,肯定会秉公而断的,怎么可能置若罔闻?” 小皇帝适才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虽然年纪小,但好歹那是一国之君,而且心底里,对于这个周烈有那么一点的忌惮,自然不愿意横生枝节,遂一本正经地质问那小太监:“你对周千岁可是有意见?他一向忧国忧民,怎么可能有刁民状告他呢?” 大殿里,因为担心人多闷热,命侍卫们把守在外,殿内人不多,又都离得较远,听不真切,小太监听三人都在否定适才鸾影所说的话,一时间也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面对小皇帝的责问,他心里一惊,也识相地立即转了口风:“许是奴才一时间恍惚,听错了,奴才该死。” 夜放望了小皇帝一眼,心里蛮安慰,觉得自家这个小侄子虽然骄纵蛮横了一些,但是并不愚笨鲁莽,果真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但是转瞬,小皇帝说出口的话,就令大家又是大吃一惊。 “可是,这个大灰狼简直太可恶,给朕将她拖下去斩了!” 立即就有侍卫上前,从花千树的手里将鸾影五花大绑起来。 花千树心里是这个着急。 这娃咋就这么任性呢?而且动不动就要人性命,未免有点太,太残暴了吧?哪里像是一个几岁的孩子? 一旁凤楚狂与夜放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小皇帝的邪脾气竟然憋在了这里,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皇帝对于鸾影适才告状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选择性忽视,然后另外寻个由头治罪。 他不分什么是非,只知道,鸾影是在给他招惹麻烦。 可见,这个小皇帝人小心眼可不少,玩得是炉火纯青。 花千树慌忙解释:“皇上,适才我们两人不过是在演戏而已,这不是真的。” 小皇帝气哼哼的,余怒未消:“可她适才惹朕生了很大气,朕就是要杀了她!” 花千树急中生智:“可是皇上,您若是杀了她,我们接下来的戏可就没法演了!” “大不了换一个人就是。反正朕就是看她不顺眼,就要砍了她的脑袋。” 这个小屁孩动不动就砍头的这个毛病到底是谁教的? 看着不顺眼就直接一刀咔嚓了。 这孩子还有救吗? 眼见七皇叔与凤楚狂二人并不劝阻,自己若是不说话,这鸾影怕是就真的没命了。 花千树断然出声:“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我们都是您的子民。若是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者,的确该杀。可是她并未有错,皇上您便要取她性命,委实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小皇帝嗤之以鼻:“周千岁说过,朕是皇上,是普天之下最厉害的人。但凡是朕不喜欢的人就要杀,只有这样才能立威,别人才会怕朕。” 果真就如同夜放所言,这个孩子确实是被养歪了。长此以往,民怨载道,不用谢家与周烈有什么动作,他的皇帝也做不长久。 忠言逆耳,自己说话若是不中听,怕是一样要被小皇帝小手一挥,给咔嚓了。 夜放已经在冲着她不动声色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言。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依照皇上您所言,是不是最厉害的人就能随意掌控别人的生死?” “那是自然,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小皇帝不屑一顾道,说得理所当然。 花千树缓缓一笑:“若是我能打得过您这两个侍卫,我能不能从他们手中将她救出来?” 小皇帝欢喜地拍手:“人是朕要杀的,你若是能赢了朕,朕才会应了你。” “皇上,万万不可!”话音刚落,四周便一片劝谏之声。 “一言九鼎?”花千树挑眉。 小皇帝正在兴头之上,摩拳擦掌,不顾别人劝谏,骄傲地道:“朕金口玉言,自然一言九鼎。” 迫不及待地向着花千树摆开了架势,有模有样。 跟前小太监顿时就着急了,冲着花千树呵斥:“大胆!竟敢对圣上不敬,简直活腻歪了。” 花千树毫不买账:“劳烦公公退后一些,一会儿我与皇上比试,拳脚无眼,可莫误伤了你们。” 小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全都给朕退下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让朕施展不开。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内侍们都有些为难,七皇叔淡然开口道:“怎么?皇上在我王府,你们也不放心?” 内侍们畏惧他的气场,脚下一顿,夜放冲着凤楚狂悄悄使了一个眼色。凤楚狂便嘻哈着将所有闲杂人等尽数赶出大殿,闭了殿门。 夜放负手立在一旁,小皇帝颐指气使:“你怎么不走?” 夜放脚下纹丝不动,只淡然道:“自然是留下来做个评判,免得有人输了拳脚耍赖。” 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小皇帝不吭声,表示了默许,转向花千树,老气横秋地道:“你是女人,朕让你两招,上吧。”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花千树与夜放交换了一下目光,终于下定决心,点点头,一个箭步冲上去,出手如电,就扯住了小皇帝的腰带,然后一个转身,直接飞了出去。 小皇帝一声惊叫! 身子还未落地,花千树已经又踏前数步,伸出一条腿,接住了他下坠的势头,腿一抬,小皇帝又飞了起来。 如此三番,就像是在玩球一般,将小皇帝轻而易举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皇帝惊呼连连,吓得魂飞魄散。 夜放蹙眉出声:“好了。” 仅仅只是一挥袍袖,便有一股澎湃的内力将小皇帝卷起,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花千树犹自意犹未尽,单膝跪倒在地请罪。 小皇帝悠悠地缓过神来,小脸一沉,便立即勃然大怒:“你这奴才竟然敢对朕无礼,七皇叔,砍了她的脑袋!” 花千树抬起头来,字字铿锵道:“千树只是想要告诉皇上一声,您被众宦官内侍鼓吹得神乎其神的功夫,实际上不堪一击。他们每个人都不敢对您说实话,就是因为,您一生气,就要砍他们的脑袋。长此以往,您的功夫非但不能精进,反而会停滞不前,成为彻头彻尾的草包。” 小皇帝面皮薄,不依不饶:“胡说八道!你个刁民!” 夜放轻咳一声,终于出声道:“皇上,难道您真的喜欢就这样被别人蒙骗,做一个昏庸无道的昏君吗?难道您忘记了先帝生前对您的教诲吗?” 小皇帝畏惧夜放,适才他显露那一手,更是令小皇帝忌惮,因此瞥了他一眼,沉默着不吱声。 夜放上前两步,站到小皇帝跟前,抬起手来,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想学真功夫,皇叔可以教你。你若是想要遵从你父皇的遗愿,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皇叔也可以辅佐你。” 小皇帝懵懂地抬起头:“太后说过,夜家人都是不怀好意,在觊觎朕的江山,所以,你们说什么,朕都不会相信。” 夜放丝毫并不意外,微微勾唇:“皇叔只是想要教给你,如何才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打败对你图谋不轨的人,包括任何人。” 小皇帝将信将疑:“朕为什么要相信你?” 夜放低头望着小皇帝,郑重其事:“就因为我们都姓夜,是夜家的子孙,皇叔才是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你父皇不在了,我作为他的兄弟,你的叔叔,就有责任保护你,不被别人欺负。” 花千树眼见小皇帝的心思已经开始动摇,识趣地走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了叔侄二人,可以推心置腹地说话。 不知道,夜放与小皇帝究竟在交谈些什么,小皇帝低垂了头,先是默不作声,而后连连颔首,再然后,望着夜放的目光,变得认真而又专注。 一直到练功房外的内侍连声催促,小皇帝才向着二人道别回宫。 花千树眼见小皇帝的銮驾离开王府,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去给仍旧五花大绑的鸾影松绑,掏出口中塞着的抹布。 鸾影哑穴终于解开,立即对着她破口大骂:“你为什么要拦着我告状?你可知道,我为了等这一天,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我父亲被冤枉罢官!被流放,如今生死未卜!我被官卖进教坊司,受尽屈辱,这全都是因为周烈宦官当道,残害忠良! 你作为将门之女,不想着为民除害,仗义执言也就罢了,竟然还阻挠我上达天听!花千树,你究竟是什么居心?你还有没有一点良知!你同那些只知道谄媚惑主的阉人有什么两样?” 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花千树顿时就急了:“你父亲被流放,你好歹还有亲人!你被官卖进教坊司,好歹七皇叔给了你锦衣玉食!你就觉得你是全天下最为悲惨的人,天下人全都欠你的不成? 你只一腔热血,想要在皇上跟前为父鸣冤,做回你的黄家大小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你会拖累七皇叔,拖累大家! 而且,你以为,皇上受理了你的状子,你就能翻身了么?全天下被害的人多了去了,那周烈为什么还好端端地活到现在?你无凭无据,以为是小皇帝一句话,就能拖下去砍了的事情?” 噼里啪啦一顿训斥,鸾影怎肯服气? “就因为你们都是这种苟且偷生的心态,所以,才会令周烈至今还这样嚣张跋扈,为所欲为!” 花千树见她油盐不进,气得直喘粗气:“我就知道,你的闲事我就不应当管,当初吃了教训还不够,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你,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鸾影也气得面红耳赤,固执地认为是花千树坏了她的大事,就连瞪着她的眼光里,都带着气怒。 夜放送走小皇帝,便来到二人跟前。 鸾影立即泪如泉涌:“王爷,恳请你为妾身做主,妾身父亲真的是冤枉的。” 夜放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吩咐跟前侍卫:“鸾影姨娘神志不清,怕是得了失心疯。传令下去,将她送去皇庙,与挽云姨娘一起,在尼庵里静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再回王府。” 鸾影顿时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什么?我不去尼庵!王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父亲乃是少詹士,我与她们不一样。我怎么可能神志不清?我清醒得很!王爷,求您收回成命!” 夜放负手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侍卫们上前,一路拖拽着大呼小叫的鸾影下去了。 花千树心里又有点不忍心。毕竟鸾影虽然自私了一些,但是自从两人误会冰释之后,相处得也不错。 她,可能只是那些所谓的圣贤书读多了,而走的路少了。 夜放转身面对她:“你不忍心?” 花千树低垂下头:“听说尼庵里很清苦,又多是势力之人。而且鸾影心气一向高,这一下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担心她会一时间承受不住。” “可她若是想要保命,就只能这样做。有的时候,无情未必就是真的无情。” 花千树暗自琢磨他这句话的含义,逐渐明白过来:“我知道了,那周烈若是得知鸾影竟然在皇帝面前状告他,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王爷这样做,相当于彻底断了鸾影对于周烈的威胁,他就不屑于再对付她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你今天的表现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会同鸾影一样冲动。”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花家灭门真相 花千树苦笑一声:“不是你教我,不要不自量力的吗?假如,我的仇家真是周烈,我想要报仇,无异于以卵击石,即便是皇上,也压根就不能奈何他。 这些日子里,我也想了挺多,终于明白了你为何一直在劝我不要抛头露面。就是因为,我若是锋芒毕露,就会像鸾影这般,引起周烈的注意,斩草除根,是吗?” 夜放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不错。” 如此说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为什么?我父亲可是得罪了他?” 夜放缓缓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冤案表面看起来,的确是柳江权忘恩负义,栽赃陷害你的家人。但是实际上,自始至终,柳江权也只是被周烈利用,背负了这个罪名。你花家灭门的真相,其实就是兵权之争。 你是知道的,周烈在朝堂之上,与谢家分庭抗礼,但是他终究是孤掌难鸣,又因为宦官干政,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急需要不断膨胀的兵权来支撑他的野心,能与谢家一较长短。 而你父亲手里掌握的那一部分精锐之师,无疑就成了他与谢家争抢吞噬的一块肥肉。最终是周烈先下手为强,通过这种卑鄙的手段,灭了花家一门,巩固了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而柳江权得以升官加爵。 如今,周烈与谢家是真正的相互制约,两虎相争。就如镇国侯为什么选择远离京城,镇守漠北?就是因为他们手中的兵权如今早已经名存实亡,只能远离京城,远离是非,还能留存最后一点实力。” 花千树懵了。 饶是这些时日里思虑得颇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闻这内情也有些震撼。她瞬间犹如坠入深谷之中。周烈,武功高强,权势滔天,想要报仇,那是白日做梦! 夜放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柔声道:“原本,我不想让你知道,担心你一时间意气用事。可是如今,你在周烈与皇上面前,能够隐忍负重,说明你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冲动鲁莽。 更何况现在你在小皇帝面前走动,时日一久,难免引起周烈与谢家人的注意。你就必须要明白如今的局势,懂得忍让,懂得收敛锋芒,懂得爱惜自己这条小命,不会冲动行事,去跟柳江权拼命。你可明白?” 她明白,明白了什么叫做蚍蜉撼树,明白了自己的渺小,明白了自己报仇,是一件多么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 她有那么片刻的心如死灰。 “我明白。” 夜放将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似乎是了然,抬手,搁在她的肩上:“千树。” 花千树抬起眼睛,夜放正双目炯炯地望着她,犹如两簇炽热的火焰。她瞬间便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你很颓丧?” 花千树一声苦笑:“我已经完全看不到希望,感觉很渺茫。” “你还有我!”夜放斩钉截铁地道:“我们联手,将这局棋走完吧?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棋?七皇叔你太高看我了。”花千树苦涩地笑笑:“我什么都做不得,什么也不会做,我就是一个废物。” “你当然能!”夜放的掌心滚烫,透过薄薄的夏衫,传递给她炽热的温度:“只要皇上强大起来,光复长安,在朝堂之上一呼百应,那周烈势必是第一个要除掉的人。只是,这盘棋,需要细心,耐心,我相信,你肯定会帮我一起筹谋。” 夜放给她画了一个饼充饥,芝麻白糖的,香甜焦脆,令她心生向往。即便,遥不可及,想起来便饥肠辘辘,她仍旧存了希望,有了憧憬。 即便前路艰难险阻,夜放,只要你愿意牵我的手,并肩前行。我花千树就愿意为你负重。 霓裳馆里六位姨娘,死的死,走的走,瞬间萧条下来。 众人谁也没有想到,鸾影竟然会这样刚烈,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 当日里,她就被夜放派人送出了府。那个粗使丫头不愿意相跟着去吃苦,就留在了府里,倒是冰清这个丫头仁义,主动请缨跟着鸾影一同去伺候。 通过这些时日里的相处,鸾影不再端着个架子,所以跟大家也算是融洽。 尤其是凤檀,与她原本私交就不错,听闻夜放的决定,与她便生出依依不舍来,亲自送出府外,暗自抹泪。 花千树私下里拿了些银两塞给冰清,并且叮嘱她不要告诉鸾影知道,免得她又拿出那一套文人志士的清高气节来,坚不肯受。冰清知道庙里清苦,去了就再也没有月例银子可以花销,两人坐吃山空,要吃苦头,所以对着花千树千恩万谢之后便收下了。 鸾影走后,大家私下里议论了两日,这件事情的风波也就过去了。 这日里,大家都在午休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吵嚷得热闹,有脚步杂沓,似乎涌进来许多的人。 差了丫头出去查看情况,丫头们回来回禀说:“有人在往鸾影姨娘居住的院子里搬东西,将鸾影姨娘用过的东西全都清了出来,换了崭新的家具,罗帐被褥全都是绫罗绸缎,比院子里任何一位姨娘用过的都要华丽。还有铜鹤灵芝香薰炉,牡丹富贵锦绣屏风,看起来全都价值不菲。” 众人不约而同心里都有些诧异:“这是要来新的主子?” 小丫头们又都一致点头:“可不是,那管事的大丫头看起来厉害着呢,趾高气昂的,还不知道主子多么嚣张跋扈。” 几人坐不住,全都出来查探究竟,见鸾影的院子里人来人往,清一色皂色家丁打扮,规规矩矩地听从指挥,有条不紊。 看来夜放身边又添了新的姨娘了,这是大家众口一词的猜测。 而且这位姨娘一看这谱,若非来头不小,便是在夜放跟前受宠。 眼见,屋子收拾妥当,家丁奴婢们退出去。这个院子里的新主子千呼万唤还不见出来。 突然间院子外面有犬吠声,声音高亢,一听这脾气就不小,不是老更头屁股后头那只半死不活的老狗。 花千树正在吃党参炖乳鸽,不由就来了精神:“核桃,出去看看,谁养的狗崽子?” 核桃还没有起身呢,一只雪白的半大不小的狗崽子就从门缝里挤进半个脑袋来,伸长了舌头,哈达哈达地淌口水。 闻到肉香了。 “进来。”花千树对着那条狗笑得挺和善。 狗没有动地儿,倒是有人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曲线救国策略 “九歌?”花千树又惊又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 凤九歌手里拖着一条手指头粗细的绳子,应当是用来栓小白狗的。 “想我了没有?”她探头看了花千树汤盅里一眼:“小日子不错,母凭子贵是有道理的。” 花千树顺手就将汤盅里的乳鸽丢给了狗,懒洋洋地没有动身,只弯了眉眼:“这些日子太清净了,简直无聊,我只能尽量把七皇叔的崽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那从今天起,我就搬进这霓裳馆跟你作伴儿,好不?”凤九歌嬉皮笑脸,一看就有阴谋。 花千树诧异地挑眉:“今天搬进这院子里的竟然是你?我们还以为是七皇叔又有新欢了呢。” 凤九歌“嘿嘿”地笑:“以后咱们两人同床共枕,正好抵足而眠,说悄悄话。” “你怎么舍得回来了?你哥哥说你这些日子乐不思蜀,玩得正高兴。” 凤九歌冲着核桃挥挥手:“你擦擦鼻涕一边玩去,我跟你们姨娘有要紧话说。” 核桃就真的抬手去擦鼻子。这个孩子还是这么实诚。 她给凤九歌搬过来一个绣墩,奉了茶,就转身进了屋。 “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这样神秘兮兮的,可是又有什么坏主意?”花千树笑着调侃。 凤九歌将绣墩向着花千树跟前凑了凑:“我前几日便进京了,一直住在悦来客栈。” “不回府,怎么还住在客栈里?”花千树诧异地问。 九歌说话这样爽脆的人,竟然开始支支吾吾起来:“还有点事情。” 她是明显不好意思将话说出口,花千树也聪明地不做追问。 “你这些日子去哪里玩去了?” 一提起这个,九歌立即精神起来:“我去看打擂了。” 花千树强忍住心底暗笑,只佯作不知:“怎么样?你有没有上去一展身手?” 九歌立即颓丧地托腮道:“别提了,倒霉得很。” 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问:“输了?” “我竟然第一场就被人给踹下了擂台!”她一拍大腿,气愤地蹙起了眉头。 “谁这样厉害?”花千树惊讶地问:“你怕是碰到了高手了吧?” “可不是!”九歌以手托腮,懊恼地道:“我看那些参加打擂的人都大有来头,绰号都响亮得很,全都惹不得。就想着,柿子捡软的捏呗,见他闷不吭声的,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他们都说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我就点了他的名。 结果,这个人竟然是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就跟个文弱书生似的,竟然一出手,就将我给踹下了擂台,还没有两个回合呢,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也多亏我扮了男装,丢的不是我凤九歌的脸。 然后,最为气人的是,这人竟然一路过关斩将,拔了头筹!早知道,我换个草包,没准儿还能进前三名,趁机扬名立万呢。这赛制真不公平。” “然后,你是不是就赖上人家,发誓非要报仇不可?” “那是自然,我一路追着他就来了京城。” “难怪”花千树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 “难怪什么呀?看你这一脸的不怀好意!我就是想一雪前耻来着。” “这是回来调兵遣将来了?是不是打算浩浩荡荡地率领一众高手去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才不是,这不合江湖规矩。”凤九歌一口否决。 “那就这样罢休了?这可不是你凤郡主的风格。”花千树随口问道。 “当然也不是。”九歌沮丧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是,他身边竟然养了一条大狼狗,又高又壮,还特别凶猛,对着我极不友好,一见到我就拼命吠叫。不让我往他跟前凑,更不用说报仇了。” 花千树恍然大悟:“你想跟他斗狗?你这只狗崽子,咋看都不中用啊。一看你就不会相狗,要想震慑住对方,首先这体型必须要威猛” “打住。”凤九歌出言制止了她的喋喋不休:“谁想动武了?我这是美人计。” “美人计?”花千树坏笑道:“你想勾引他?我相信,你凤九歌有这样的资本,迷得他神魂颠倒的时候,再给他重重一击。不过,你可要小心,别把自己搭进去,那就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凤九歌气哼哼地道:“你把我当做什么了?跟你说正经的呢。我留心过了,他养的那条狗是一条公狗,我就养一条母的。只消往他跟前这么一晃悠,他的黑狗见了我家这白美人,一定死乞白赖的,打死都不走。” 花千树疑惑地眨眨眼睛:“跟一条狗置气?不对啊,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想着,那条狗见天围着你打转,它的主人也一定不得不与你亲近,正好近水楼台吧?凤九歌,你莫不是相中了人家那狗主人?这是曲线救国策略啊。” 凤九歌被花千树一言道明了心思,一张带着婴儿肥的俏脸蛋顿时羞得通红,尽显小女儿的情态。果真是情窦初开了。 “没有!”她嘴硬辩解:“那人除了功夫好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又对我爱答不理的,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花千树看看那条狗,嘴巴尖尖杏核眼,蛮像只狐狸,确实很妩媚。 她煞有介事地揶揄:“你若是养了狗,那便不一样了。两人有了共同话题,前嫌尽释,再结个亲家,等两条狗终于修成正果,生下一窝白加黑的小花狗,你们也就水到渠成了不是?” 凤九歌气得直咬牙:“你的思想真龌龊!我就只想解解气而已!” 花千树抿着嘴笑,暂时饶了她:“说吧,你带着它来找我,还搬进霓裳馆,有什么事情?做月老么?我可不助纣为虐,让你祸害人家良家妇男。” “不是,”凤九歌咽了一口唾沫:“这狗崽子刚寻回来,它不听话啊,我若冒失地牵到他跟前,一定会招惹他笑话,可别到时候我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让他家那黑狗将它拐了私奔了。你不是会训狗么?帮我训练训练。” “我哪里会训狗?不过是肉包子加棍棒,软硬兼施而已。而且这狗被拐走岂不正好,你正好有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的机会了,赖着他不放。” “你真不讲义气!”凤九歌撅着嘴。 “可我真的不会训狗。”花千树如实道:“不是我不帮。而且,我最近都很忙,还要陪着那小皇帝玩。” 九歌一听这个便兴奋了,跃跃欲试道:“我听说你和吟风每天在排练戏目,算我一个,哄着皇帝那个小屁孩玩玩。” 花千树原本是想一口拒绝的,唯恐九歌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可是转念一想,以后小皇帝来府上,定然是与夜放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自己也不过只是打个掩护而已。九歌陪自己,倒是更妥当一点,便一口应下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凤九歌闯祸了 九歌搬进霓裳馆,最开始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唉声叹气,落寞寡欢。但是没几日便重新欢脱起来。 她经常往外跑,扮作男装,牵着那只小白狗,早出晚归。倒是极少在霓裳馆里住,院子也就是个摆设。 花千树开玩笑一般问起,她是不是跑去寻那个年青人去了,她只是唉声叹气。 这丫头显然是有了自己的心事。 再后来,她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身后的小白狗不见了。 她闷在霓裳馆里,再次唉声叹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核桃问起,她恨得咬牙切齿:“别提了,那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它竟然跟着那条黑狗私奔了!两条狗全都找不到影儿,简直岂有此理!” 惹得花千树与核桃全都抖着肩,憋不住想要爆笑。 “那你可以赖上那个后生,让他赔你女儿,否则,肉债肉偿。” 凤九歌阴险地“嘿嘿”一笑:“哪能这样便宜了他?” 花千树几人不约而同地后脊梁处升腾起一阵恶寒。 “你对那后生做了什么?” 凤九歌冲着花千树招招手,附耳过来,小声地道:“我在他的粥里偷偷地下了泻药。” 花千树忍不住抿嘴笑,伸指杵了杵她的额头:“难怪这两日一直不敢出门,感情是做了亏心事,害怕被寻上门来。” 凤九歌低着头,有点局促不安,然后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闯了一点祸,害怕他找我算账。”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还做了什么?” “他,他正巧那日里想去参加朝廷的武考。” “什么?”花千树不禁诧异:“那岂不坏事?你怕不是故意的吧?” 花千树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九歌竟果真点了点头:“我就是不想让他去比武。” “为什么?” 凤九歌嗫嚅着道:“现在的朝廷,当官有什么好,要么做谢家和周烈的帮凶走狗,要么就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花千树默然片刻:“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想要以此证明自己,报效朝廷。你这样做好像的确有点过分了。” 凤九歌懊恼地撅撅嘴:“过后其实我也有点后悔,想着他准备了这么多年,又一路过关斩将,正好是一鸣惊人的时候,却关键时候被我下药,希望怕是要泡汤。我过后也害怕他生气,寻我算账,就灰溜溜地逃了回来。”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你啊,简直太任性了。” “不许再说我!也不许跟七皇叔和我哥哥说。”凤九歌委屈地道:“若是他们责怪我,你还要帮我拦着。” “那他现在怎样了?若是名落孙山,是不是就要回他原籍?” 凤九歌沮丧地摇摇头:“我害怕,不敢打听,我给他下了一包的药,寻常人压根受不了,他怎么去参加擂台赛?应当直接放弃了。” 花千树也无可奈何,怪责也无用。 凤九歌一直恹恹的,无精打采,也没有了捉弄人的心思,显然是确确实实地放在了心上。 霓裳馆里也一直安生下来。 那个乐师赵阔时常出入霓裳馆,给花千树伴奏,但是自下毒之事以后,就再也不动声色,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与野心。 夜放与程大夫那日一同出城寻了解药,花千树身上的毒逐渐清理干净,不再发作。 小皇帝时常驾临王府,花千树做幌子,夜放悉心教授他功夫与治国策略。 花千树经常出入练功房,凤舞九天也在夜放的帮助下,更上一层。 只是九歌愈加郁郁寡欢。 过后她曾经到悦来客栈专门寻那个后生,老板说是他早已经结清了房钱离开了。 她只当做是自己害得那书生郁郁不得志,落魄返乡去了,心里愈加愧疚,憋闷在心里,花千树开导也不听。 凤楚狂不明所以,只当做她是因为丢了那只小狗的缘故,又重新寻了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白狗过来讨她欢喜。 九歌耷拉着眼角,看也不看。 凤楚狂私下里向着花千树打听,花千树也不敢多嘴透露半个字。 转眼就是中秋,宫里有夜宴。 老太妃,夜放,凤楚狂与凤九歌都要去参加。 花千树也愿意让这个小丫头出去散心,张罗着要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一鸣惊人。 凤九歌突然就扭过脸来:“千树,要不你陪我一起进宫吧?” 进宫,对于花千树而言,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毕竟当初在家里的时候,也曾与母亲去过几次。 但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自己是夜放的一个侍妾,哪里有资格进宫? 她摇摇头,一口便拒绝了:“进宫之后除了磕头还是磕头,笑得脸都是僵的,我不去找这个罪受。更何况,让我进宫,不是去自取其辱么?” 她现今的身份这样尴尬,朝堂之上那些贵妇名媛识得自己的又多,往人跟前一站,唾沫星子都能将自己淹了。 凤九歌趴在妆台前面,愁眉苦脸:“我也不想去,这朝堂上的宴会啊,就像是一棵树,树上全是猴子。我往上看都是屁股,往下看全是笑脸,左右看都是耳目,尤其是见到太后那个老妖婆我就一肚子的火气,她总是对着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还经常没事找茬儿。” “当初经常进宫,从来就没有注意到先帝的后宫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妃嫔。印象里,只有已经大行的慧娴娘娘,为人慈霭和善,总是笑得很暖,完全没有一点架子。” 凤九歌哼了哼:“当初慧娴太后还在世的时候,这老妖婆很会伪装,夹着尾巴做人,围着慧娴太后跟前端茶递水,姿态特别卑微。 可是慧娴太后一走,先帝思念成疾,她就立即上蹿下跳的,在宫里不安生起来。谢家人趁虚而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先帝将她立为皇后。我都怀疑,慧娴太后身子好好的,怎么突然说没就没有了,难保不是这个老妖婆从中做了手脚。” 花千树慌忙打断她的话:“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免得招惹杀身之祸。” 凤九歌吐吐舌头,唉声叹气:“早知道不回来了,在外边快意江湖,除暴安良,何其潇洒。”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还羡慕不来呢。 核桃撩帘进来:“姨娘,霍统领来了。” 花千树诧异地挑眉:“可是有什么要事?请他进来说话。”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中秋夜宴 霍统领低着头进来,开门见山向着花千树禀报:“适才宫中来信,传太后娘娘口谕,请花姨娘今日随同王爷一同赴宴。王爷说他今日不得空,请姨娘您跟随九歌郡主一同入宫,他在宫里等您。” “进宫?”花千树与九歌几乎是异口同声,全都惊诧莫名。 莫说她一个小小的侍妾,就算是王府的侧妃想要参加这宫宴,那也要背后有靠山。 她去了往哪站? 尤其,还是太后娘娘口谕,有没有搞错? 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太后怎么会知道自己?莫不是小皇帝在她跟前提起,她责怪自己让小皇帝玩物丧志吧? 花千树犹自难以置信地询问霍统领:“是不是搞错了?” 霍统领笃定地摇头:“宫里公公亲自前来传信儿,不会有差。” “那王爷有没有叮嘱什么?” “王爷不在府中,传信的人也只是丢下这一句话。” 花千树心里的边鼓敲得“咚咚”响,凤九歌面色却是显而易见的难看,一把捉住她的手:“坏了!” 花千树见她罕见的一脸凝重,说话的口气也是一本正经的,心里顿时就觉得一沉:“怎么了?” 凤九歌吞吞吐吐:“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太后竟然让你进宫,肯定没有打什么好主意,怕是不善,一会儿你见了她,一定要,要” 要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来,懊恼地道:“反正自己一切小心就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这叮嘱就令花千树觉得其中有问题,而且有大问题。 按照凤九歌的脾性,这种事情一定会是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放心,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有我罩着你。” 可她这一脸的心惊胆战,令花千树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霍统领回完话便退出去了。 花千树犹自在发愁,自己这身份去参加宫宴尴尬,如何打扮更是尴尬。 但凡参加宫宴者皆是盛装出席,有品阶与封号的穿戴诰命夫人的礼服,自己若是打扮得花团锦簇,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属于僭越;若是打扮寒酸,往人堆跟前一站,更是扎眼,真是两难。 更何况,冤家路窄,若是遇到柳江权或者夜幕青,铁定少不得一顿当众羞辱。 太后这哪里是请自己去吃席赏月?分明是让满朝文武看自己耍猴吧? 无论愿意与否,太后的懿旨,自己都要硬着头皮去。 还好夜放有良心,没有让自己跟随老太妃同乘,否则,还没有进宫,自己就要死在老太妃凶狠的目光里了。 她老人家是要有多后悔,自己当初善心大发,收留了她花千树啊?丢人都要丢进皇宫里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菩萨保佑吧。 宫里夜宴开得比较早,酉时月亮还未升腾而起的时候就会开始,月上中空便散了,不耽搁文武百官回府与家人团圆赏月。 凤九歌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她一把撩开车帘,然后又缩回身子,一把拽起跟前无精打采的丫鬟:“有点自觉行不?还不赶紧搀扶着本郡主?” 丫鬟一身淡青罗裙,梳着两个环髻,簪着两串鹅黄色絹纱所制的桂花花环,浓眉大眼,满脸英武之气。她如梦初醒一般连连颔首:“奴婢怠慢,还请郡主恕罪。” 凤九歌高傲地将鼻孔朝了天。 丫鬟跳下马车,转头冲着车上的凤九歌伸出一双犹如削葱的纤纤玉手。 凤九歌被她搀扶着下了马车,装模作样地训斥:“耷拉下眼皮,态度要恭谨一些。” “是,郡主大人。” 凤九歌索然无味地撇撇嘴:“就说让你帮我也换一个容貌,也好去捉弄捉弄哥哥他们,你却那小气,只将自己涂抹成别人样貌,也不知道,一会儿见了他们,能否一眼辨别得出来。” 丫鬟抿着嘴笑:“您可是堂堂郡主大人,万众瞩目,若是少了您,定然有人问起,我可就不一样了,往人堆里一挤,没准儿就浑水摸鱼,蒙混过关了呢。” 凤九歌恹恹的,一点也提不起兴致:“你不仁不能我不义,一会儿你便跟紧了我,若是太后一忙把你忘了,那是最好,我们提前打道回府。若是她为难你,你也尽管放心,我凤九歌是讲江湖义气的,一定会为你出头。” 丫鬟对着凤九歌一脸的“感激涕零”:“帮我安然度过这一关,以后我花千树就是你的人了。” 这笑得谄媚的小丫鬟正是花千树。 夜放比她们早到,差遣了跟前长随候在宫门口,见到凤九歌,立即上前请安:“王爷吩咐小人在此等候九歌郡主与花姨娘。他在乾清殿候着二位。” 然后抬脸抻着脖子向着马车里张望。 凤九歌这才生出一点捉弄人的得意来,趾高气昂地挺起胸,吩咐花千树:“走吧。” 花千树颠儿颠儿地搀扶着她:“郡主您慢点走。” 两人昂首挺胸地自长随跟前过去,那长随纳闷想问,可是又不敢,挠挠头,满脸疑惑。 两人一路向着乾清殿,路上常有官员家眷向着凤九歌行礼问安,凤九歌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一本正经,彰显出她作为郡主的高贵与威仪。 凤楚狂正被几个花枝招展的贵女围拢了谈笑风生,一脸的混不正经,将几人逗得粉面低垂,含嗔带笑。 凤楚狂见到凤九歌,冲着她抛了一个风流不羁的媚眼,然后扭过脸去继续如鱼得水地侃侃而谈。 凤九歌叹口气:“我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哥哥,真丢我们镇国侯府的人,好像八辈子都没有见到过女人似的。” 花千树抿着嘴笑笑:“反正他只是你哥哥,又不是你相公。七皇叔的院子里养了那么多妖精,也不见你着急。” 凤楚狂扭脸打量了花千树一眼,“唰”地合拢了手中折扇,便抛下一堆的姹紫嫣红,径直向着二人这里走过来,用扇柄轻佻地挑起花千树的下巴:“妹妹这是什么时候又换了一个丫鬟?” 花千树没好气地偷偷瞪了他一眼,将脸一扭,就逃过了他的魔掌。 “你见天都不关心我这个妹妹,跟前的丫头你倒是挺惦记。”凤九歌讥讽地“哼”了一声。 凤楚狂像只挥之不去的苍蝇一般,围着花千树转了一圈:“哥哥这叫爱屋及乌!这丫头英姿飒爽,气度不凡,若是你跟前的丫头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针尖对麦芒 花千树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拿捏着嗓音:“世子爷请自重。” “吆呵,这样一本正经,本世子爷一看就喜欢。九歌,不若这般,三顿全聚福的烤鸭,你忍痛割爱,将这个丫头给哥哥我,怎么样?” 凤楚狂一脸促狭的笑,玩味地低头望着花千树。 这话花千树是真的不爱听,她堂堂一个大美人难道就值三只烤鸭?世子大人您老醒醒吧。 谁料凤九歌极其痛快地就一口答应了:“五顿就成交。”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抗议,凤楚狂不规矩地搁在她肩上的手就被人一把甩开了。 七皇叔满脸不悦地站在她的身后。 “明日就由本王做东,请凤世子与凤郡主到我府上吃烤鸭好了,一人五只,吃不完不许走。” 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了花千树的腰。 凤楚狂“嘿嘿”干笑两声:“某些人大庭广众之下要注意影响啊,这当着我妹妹的面,竟公然调戏她跟前的丫鬟,这让我们镇国侯府的脸面往哪搁? 夜放低头看了怀里的花千树一眼,全然并不顾忌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你凤世子调戏别人的女人都不觉得丢人,本王怕什么?” 花千树摸摸自己的脸,原来他们两人全都看出来了,绝对是故意的。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误会,误会,我以为是我侯府的人呢。” 夜放轻哼一声,嘴里突然蹦出两个字:“真丑。” 花千树当然知道是在说她,她刻意将眉毛描画得又黑又粗,就像两只豆虫一般,的确是很丑。 但是这不是仍旧被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而且夜放并未多言,看来对于她这一身打扮并无什么意见。 凤楚狂捣捣跟前的凤九歌,压低了声音:“夜幕青来了。” 花千树猛然抬眼,见果真是夜幕青与柳江权二人相携自殿外走进来,相同绣样与颜色的衣裳,并肩走在一起,好一对郎豺女豹。 夜放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带着惩罚的意味。 花千树也害怕被柳江权认出,低垂了头。 二人一走进大殿,就立即被几位贵女包围了,谄媚地对着夜幕青身上的装扮大肆夸赞。 夜幕青将手挽进柳江权的手臂中,笑得一脸甜蜜而又骄傲。 凤九歌与凤楚狂对视一眼,齐齐勾唇一笑,心有灵犀,阴险闪烁,生了捉弄二人的心思。 花千树不想他们为了自己在皇宫里招惹出什么是非,慌忙上前扯住了凤九歌的衣袖,暗中摇摇头。 她想息事宁人,可夜幕青显然并不想低调。 她一抬脸就看到了凤九歌与夜放,分开众人,便径直向着四人这里走过来。 花千树低垂了头,站在凤九歌身后,低眉顺眼的样子,果真像极了一个侍婢。夜幕青并未注意到她。 “九歌郡主。”夜幕青趾高气昂地打招呼:“今日这装扮,看起来倒是成熟许多,有了女人味道,不再像是稚气未脱的毛孩子。” 两人虽然都是郡主,不过一人乃是皇室之人,一位出身异姓王侯,身份自然也有贵贱之分。夜幕青自觉高人一等。 凤九歌带着婴儿肥的腮帮子鼓了鼓,微微眯了眼睛:“慕青郡主今日里这装扮也引人遐想,意味深长呢。可是已经大婚?怎么都没有知会我们一声,也好前去恭贺。” 夜幕青用帕子掩口,望一眼夜放:“今日我们便是来请太后娘娘为我们赐婚的,我们大婚之日,怎么可能不通知九歌郡主你呢?无论是侯府的交情,还是从皇叔这里攀关系,咱们可都是实打实的亲近。” 凤九歌深以为是地点头:“言之有理,若是我运气好的话,没准儿将来慕青郡主见了我,还要跪下来磕头叫一声皇婶的。” 夜幕青讥讽一笑:“的确如此,但是要看九歌你有没有这运气了。毕竟,那花千树如今可是七皇叔最得宠的侍妾,你拿她当姐妹,人家未必可将实心实意地对你。没准儿哪一天,就凭借一身的狐媚之了你这皇婶的位子,你这可是实打实地养虎为患啊。” 周围一片窃笑之声。 花千树此时可就站在凤九歌的身后,亲耳听着夜幕青当着众人的面诋毁自己,可是此时站出来发作,那就是正好如了夜幕青的心意。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羞辱自己的机会。 凤九歌的嘴巴一向得理不饶人,又怎么肯示弱? “慕青郡主提醒得极是,七皇叔我可一定要看好了,坚决不能被别人觊觎。” 她一脸恍然大悟,立即扭脸看向夜放,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上前就踮着脚把夜放的脸蒙住了。 夜放不悦地蹙眉:“胡闹什么?” 凤九歌一本正经道:“听说慕青郡主最有手段,就喜欢抢自己姐妹的男人。柳江权已经被她抢走了,你千万要离她远一些,不可以再负了花姨娘。” 凤楚狂在一旁“噗嗤”一笑,一把就将凤九歌拉到一旁:“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妹妹,七皇叔那是慕青郡主的亲叔叔,慕青郡主就算是再卑鄙,也不可能对七皇叔有什么想法。” 凤九歌懊恼地捶打自己的头:“我是草木皆兵了,竟然忘记了这个茬儿。” 柳江权乃是花千树未婚夫婿这件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只是不知道,花家被抄斩之后,夜幕青怎么又跟柳江权走到了一起。只是大家全都聪明地不去追根究底罢了。 凤九歌这样讥讽,夜幕青一张面皮就紫涨起来:“胡说八道!她花千树自己不守妇道,辜负了江权,如今又做了七皇叔的侍妾,难道就不允许江权另娶么?” 凤九歌口中“啧啧”连声:“上次在茶馆听柳江权死皮赖脸地向着花姨娘忏悔,求她原谅,我还以为是他负了花姨娘,勾搭了你在先。看来是我误会了。” 一旁的凤楚狂上前,将手中扇柄敲在了她的头上:“就说这缘分么,可能也会突如其来,短短几天两人便突然就看对眼了也有可能,你非要胡说八道。还请慕青郡主不要怪罪,她小孩子乱说话,百无禁忌。” 两人一唱一和,直接就拆了夜幕青的台,令她顿时就下不来台面。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谁诬赖谁 当初花家被抄斩之后,夜幕青过于地张扬,每日里与柳江权出双入对,早就招惹得大家议论纷纷。现在想立贞洁牌坊,也不知道怎么辩驳,直气得浑身发抖。 一旁的柳江权眼见夜幕青受辱,一直不说话,也不出声辩解,却将眼光瞄到了暗自幸灾乐祸的花千树身上,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而花千树站在一旁看戏,浑然不觉柳江权的目光,那是乐不可支,甭提多痛快了。眼见夜幕青鼻翼翕张,喘气越来越粗,就知道她已经是怒不可遏,就要发作出来。 果不其然,夜幕青同样也是嚣张跋扈习惯了的,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上前一把就拽住了凤九歌的衣襟,咬牙切齿:“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本郡主给你好看?” 凤九歌浑然不惧,抬手一指柳江权:“不信你问他!我可曾有半句虚言?”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突然就将眼神不约而同地飘到了一旁,不少人兴奋地窃声道:“来了,来了!” 谁来了? 花千树见是一群武将装扮的人自殿外器宇轩昂地阔步而入,谈笑风声。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跟前就已经被一群迫不及待的贵女遮挡了视线。 几位贵女按捺不住的兴奋,踮脚翘首,面飞红霞,悄声私语。 看这阵势,应当是有英武不凡的翩翩少年郎,招惹了这群贵女惦记,可是又羞于表达,只能这样远远地观望,以解相思之苦。 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只听到“啊”的一声惊呼,与格外清脆的皮肉之声,又纷纷扭过脸来。 凤九歌难以置信地捂着大半张脸,泫然欲泣:“慕青郡主,你,你怎么出手伤人呐?” 夜幕青一只手还揪着凤九歌的衣领,另一只手指点着她的鼻子,一脸愕然:“谁打你了?” 凤楚狂可就不干了,“噌”地上前,一脸义愤填膺地将凤九歌扯过来,护在身后:“就算我们不及你慕青郡主高贵,但是也好歹算是先帝亲封的异姓侯府。九歌她年纪小,说话若是有失分寸,我这个当哥哥的也替她道了歉,慕青郡主怎么就不依不饶,竟然出手伤了小妹!” 这脸红脖子粗的劲头,简直羡煞了花千树。有哥哥护着真好。 夜幕青有点着急:“谁打她了?是她突然就自己发疯,打了自己一巴掌!” “慕青郡主打了人,还反咬一口,说是小妹诬赖你吗?”凤楚狂一脸的痛心疾首。 花千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个时候不搀和一脚,怎么对得起九歌这样奋不顾身地替自己出头? 她上前一步,大义凛然地作证:“适才慕青郡主打我家郡主,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这里也有你一个贱人说话的份儿?”夜幕青见她一个丫头,竟然不畏惧自己,替凤九歌颠倒黑白,立即横眉怒目,扬起手来。 手在半空被柳江权捉住了,柳江权微蹙浓眉,淡淡地道:“你跟她一个丫头计较什么?有份。” 夜幕青心里的火气那叫一个大,当时差点就蹦起来:“她竟然冤枉我!胡说八道!” 这里这样热闹,立即就吸引了大殿里众人的注意,纷纷向着这里望过来。 夜放这个当叔叔的缓缓吐唇:“慕青,这次你太过分了!” 夜幕青那叫一个百口莫辩。 凤九歌用衣袖掩住脸,嘤嘤地哭:“七皇叔罢了,谁让我不会说话,戳中了慕青郡主的短处呢?我父亲如今驻守边关,不在京城,我侯府的人自然就没人放在眼里。” 花千树心疼地问:“您脸上的伤怎样?是否严重?” 凤九歌用衣袖将脸遮掩得严严实实,闷声道:“火辣辣地疼,怕是已经肿了,难以见人,哥哥,一会儿记得向皇上和太后娘娘告罪,就说我先行回府去了。这夜宴,我也没有脸面参加了。” 向太后告罪?分明是告状吧? 夜幕青脸色愈加难看:“凤九歌,你究竟要不要脸?我哪里碰你一个指头了?” 夜放无奈出声求情:“不看僧面看佛面,镇国侯府与劲王府也有旧日交情在,今日又是中秋宫宴。九歌,一点小事,何须闹腾到太后娘娘跟前?不若得饶人处且饶人,让慕青给你赔礼道歉,也就罢了。” 凤九歌眨眨眼睛,继续掩面“呜呜”地哭:“一点小事?感情今日挨打的是我!谁都知道如今我镇国侯府好欺负。她夜幕青是你的侄女,你们才是一家人,你当然偏向着她了,心都偏得没边没沿了。” 夜放心里那是一百一千个无奈,明知道这个小魔女那是装的,将戏演得逼真,自己不能拆穿她,见好就收也就罢了。若是闹腾大了,这殿里这么多人,岂能没个人亲眼目睹? 她还顺杆往上爬了,一竿子打死自己,控述起他的罪行来了。 他沉了脸色,假作训斥:“慕青的确是不懂事,嚣张跋扈习惯了的,做事不妥,她若是知错,你就不要得理不饶人了,显得你九歌郡主好没有气度。” 夜幕青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分明是她血口喷人,我还不想善罢甘休呢,七皇叔你这含沙射影的,倒是教训起我来了。” 凤楚狂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幽幽地道:“九歌,你这好歹也算是慕青郡主的半拉长辈了,都是一家人……” “谁跟她是一家人!”夜幕青与凤九歌几乎是异口同声。 凤九歌委屈地抽噎了两声:“我好歹也是侯府郡主,今日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她的气,你七皇叔不帮着我讨回公道也就罢了,还想让我忍气吞声。从今天起,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花千树站在凤九歌身后,真想骂她一句“小狐狸“。 她乃是老太妃心仪的未来儿媳妇,王府的人全都心知肚明,这京城圈子里,知道的自然也大有人在。 她这是借题发挥,当众撇清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这七皇叔的脸面…… 花千树偷偷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七皇叔依旧板着一张一成不变的棺材脸,好像……没变色儿?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见了鬼了 柳江权在一旁权衡利弊,知道今日这哑巴亏是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因此上前一步,灼灼地盯着花千树:“今日慕青鲁莽,多有得罪,江权在此替她赔罪。待到明日,定然备下薄礼,再行登门致歉。” 花千树一阵心虚,低垂下头,不敢抬脸。 夜幕青自然不肯吃亏,当着众人的面,就冲着柳江权怒气冲冲地训斥:“什么叫我鲁莽?分明是她故意栽赃!你怎么还低声下气地向她道歉?” 两个刁蛮的丫头吵架,旁边劝架的两个男人倒是遭了殃。 凤九歌这时候倒是懂得见好就收,否则一会儿这残局没法结尾。她摆摆手:“罢了罢了,慕青郡主高贵,我承受不起。今日之事,我就大人大量,不再追究了。” 说完不给夜幕青反驳的机会,一拽花千树的手:“我们回去吧,今日真的丢死人了。” 花千树情知柳江权定然是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忙不迭地跟在凤九歌身后,分开众人,出了大殿。 身后夜幕青犹自不依不饶,气愤地喋喋不休。 凤九歌头也不回,一路疾走。 待走到外间僻静处,方才放下遮面衣袖,拍打着心口:“哎呀,吓死我了,多亏了我机智,否则一定大难临头。” 花千树见她脸颊一片粉嫩,果真安然无恙,就知道她适才就是在演戏:“怎么了?看你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至于么?那夜幕青敢将你怎么样?” 凤九歌左右张望两眼,方才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谁怕她夜幕青来着,你是不知道,我适才见了鬼了!” “见鬼?” 凤九歌点头:“我适才竟然见到他了,他怎么会进宫呢?” “哪个他?”花千树看她那一脸心虚,诧异地问:“你说的,应该不会就是那个被你下了泻药的年轻人吧?” 凤九歌艰难点头:“就是他!你想,他适才若是认出我来,我不就完蛋了?” 难怪她适才一直遮掩着脸,不肯露面,原来是因为此事。可怜夜幕青被冤枉了一个打人的罪名。 花千树不仅哑然失笑:“七皇叔那样冷寒的一个人你都敢讨价还价,这世间竟然还有你凤九歌害怕的人,果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可惜,适才我没有留心,否则一定要见识见识,那是怎样的英雄人物,又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 凤九歌惊魂稍定:“无论如何,反正这里我是不能待了,必须马上出宫。你自己好生保重吧,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护不住你了。” 说完转身就走。 花千树明白,大殿里自己是进不得了,那柳江权分明就是认出了自己,怕一会儿再生什么是非。更何况,主子走了,自己再回去,那也不合适。 可是拍拍屁股走人,她又不敢,毕竟,她可是奉旨进宫。万一太后娘娘一会儿问起来,自己不在,岂不是对她老人家不敬? 一时间有点为难。 “那我怎么办?” 凤九歌自顾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她,头也不回:“问七皇叔去!” 花千树懊恼地自鼻端轻哼一声,一时间垂头丧气,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往回走。 刚走了几步,就有小太监笑眯眯地迎上来,冲着她点头哈腰:“敢问这位姑娘可是花夫人?” 花夫人的称呼有点陌生。 花千树一怔,浓黑的眉毛跳了跳:“正是。” “夜宴已经开始了,七皇叔命奴才过来知会您一声,您送走九歌郡主之后,便去偏殿里稍候片刻。” 花千树顿时就如释重负。 七皇叔这是了解她的两难处境,提前做了安顿,可以不用到夜宴之上,生出什么是非来。 她颔首道:“如此劳烦公公头前带路。” 小太监见她客气,也愈加恭谨,头前领路,将花千树带至一处偏殿,奉上茶果,便退了下去。 花千树一人在空荡荡的偏殿里吃茶,虽然沉闷,但是也好过去夜宴之上吉凶难卜的好。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都要昏昏欲睡了,适才那个小太监进来,将她唤醒:“太后娘娘宣召。” 花千树当时就一个激灵醒了,全无睡意。 “太后娘娘宣召我?” 小太监点头:“不错,太后娘娘已然从夜宴之上离席,就在寝殿之中宣召夫人。” 花千树想起凤九歌所说的话,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这明显是祸不是福啊。 她摸摸自己的脸,现今这幅模样去见太后,应当不算是欺君之罪吧?毕竟自己只是化妆难看了一点而已,化妆不算易容。 她识相地从怀里摸出一面小铜镜,又掏出袖中帕子,将两条毛毛虫一般的眉毛简单擦拭,恢复了七、八分容貌,方才在小太监惊讶的目光里,去了太后的寝殿。 七拐八绕,走了半晌,一路忐忑。 太后的寝宫就在慈安宫内,门口有两个太监把守,见了花千树,向着小太监盘问两句,便入内通报。 回禀过后,花千树便听到里间有女子黄莺出谷一般的声音,带着慵懒,还渗透着一丝威严:“让她进来。” 花千树低垂着头,瞅着自己的脚尖,慢慢走进殿内,只觉得殿内空旷,落针可闻,令人无端觉得压抑。 她能感觉得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自己的脚步,笼罩着她,令她浑身都觉得十分不自在,手脚都不知如何安置。 上前行过大礼,座上的人不吭声,花千树就不得不跪在地上,不能起来。 “抬起脸来。”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脸,并且飞快地扫了座上一眼。 主座之上端坐着一位明艳照人的女子,猛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花团锦簇,一身的珠光宝气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低垂下眼帘,方才将那女子的形容在心里过了一遍。 她从没有想到,当今太后竟然这样年轻,许是保养得当的缘由,看起来也不过就是双十年华。而且凤目丹唇,面如凝脂,即便是如此金光耀目的装扮,也丝毫掩藏不住她的绝世风华。 整个人就犹如玉琢雪雕,晶莹剔透。就算是瑶池上仙,怕是也不过如此。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关系不正常 都说红颜薄命,果真如此,这样举世无双的一个妙人,竟然年纪轻轻便守了寡,一个人端坐在冰冷的皇宫高座之上,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长安的天下。 想来也应当是人间奇女子。 最初看到太后的第一眼,花千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富贵的女人,心里生出怜悯来。 太后谢心澜居高临下打量她片刻,“呵呵”一笑:“也不过如此,平常姿色罢了,算不得明艳照人,如何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 这口气 花千树听着如何就感觉这么别扭? 对方可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怎么说这话,就像是市井间拈酸吃醋的妇人? 夜放竟然就坐在下首处。闻言只是淡然一笑:“是么?” 这里,不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吗?夜放作为一个臣子,这大半夜的,不在前面吃酒,跑来这里坐着做什么? 花千树一直低垂着眼帘,看不见上座两人的神色,只从夜放的口气里,听出了不屑一顾。 “自然是,否则,她在你的霓裳馆里上蹿下跳的费尽心机,害了那么多人,如今一家独大,你怎么可能一直纵容?” 这是将晴雨挽云等人出事全都怪罪到了自己头上? 花千树此时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敌意,只是来的莫名其妙。 “这些事情全部事出有因罢了。” “是吗?”谢心澜的话拖长了尾音:“我以为,你是不喜欢我赐给你的六房姬妾,所以乐见其成。” “臣弟一向很感激太后娘娘的好意。” “那倒是奇怪了,为何她们入府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这个花千树一进王府,就立即有了喜讯呢?”太后若有所思地追问。 夜放淡然道:“这是个人的缘分与福分,强求不来。”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笑笑,扭脸对花千树道:“听说你已经有了夜放的骨肉,便起身吧。别跪着了,让他心里怪罪我怠慢了你。” 花千树谢恩起身。 谢心澜竟然离开座位,向着她跟前走过来。莲步轻移,金线缠丝绣牡丹的裙摆就拖在光亮的青石地上。花千树看到她藏在绣鞋里的脚,没有穿罗袜,光洁的脚背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 谢心澜上前,伸出手,竟然抚摸上了她的小腹:“若是没有这身孕,这杨柳细腰扭起来要多么勾人儿?”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抬手护住小腹。 谢心澜娇笑一声:“你怕什么?你怀的孩子金娇玉贵的,我又不能拿她怎么着。” 这话明明珠圆玉润,带着调侃的味道,花千树却觉得令人遍体生寒,浑身都不舒服。 这个太后空有一身倾国倾城的皮囊,这肚子里揣着的,还不知道是什么狠辣的心思。 她突然就想起,自己在话本上看过的那个披着美女外皮的青面獠牙的恶鬼。 夜放不待她开口,便抢先道:“她的胎像不稳,所以就有些敏感。” 谢心澜轻声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你确定,要让这个女人诞下王府的子嗣?” 夜放点头:“老太妃多年求之不得,视若珍宝。” “我是问你!”谢心澜突然提高了声音:“你明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花家余孽,一个低贱的奴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一时任性,贪恋她的美色,将她带回王府也就罢了,竟然还让她有了你的骨肉,我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这是要脏了我皇家的血统。” 你才脏呢! 你从里脏到外! 花千树暗自腹诽,你这个太后娘娘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一点,是不是自家老公没有了,就跑来管束自家小叔子来了? 夜放也有一点不悦:“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偏生就要管!”谢心澜的声音里带着委屈:“你要跟我置气到什么时候?非要这样气我吗?” “臣弟没有这样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谢心澜咄咄逼人地问:“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赏赐给你的六房姬妾,你压根碰都没有碰!” 夜放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太后娘娘这是听了谁胡说八道?” “鸾影手臂之上的守宫砂还在,你否认不了吧?” 夜放就不再说话。 “上次宫宴之上,你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我唱对手戏,私底下也与我处处作对。我承认,赏赐你这几个姬妾,的确是我一时冲动。可是你也犯不着这样故意气我。” 语调里并非适才面对花千树时的强势,而是颇有哀怨。 “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臣弟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不碰她们,只是没有兴趣。而老太妃求孙心切,我不忍心一再忤逆她的安排,如此演戏也只是为了哄我母妃开心而已。”夜放淡然解释。 “那你与这个女人呢?”谢心澜一指花千树:“老太妃怎么可能喜欢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 “我喜欢。”夜放缓缓吐唇。 “可是我不喜欢!”谢心澜一字一顿道。 花千树有点奇怪,听说太后都是自称哀家的,表示皇帝大行,自己哀恸之意,可是这太后在夜放跟前为什么一直“我”来“我”去的? 花千树直觉,这个太后与夜放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是说不出来的别扭。 太后应当是威严的,举手投足都端庄大气,可是她在夜放跟前,言谈举止之间,都透着一股女人家无理取闹的味道。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九歌在夜放跟前说的话,还有夜放那个时候过激的反应,身上就是一个冷战。 这太后,该不会是相中了自家这个小叔子吧? 看年纪,的确匹配,看相貌,也是郎才女貌。 可是,她们身份在这里摆着。 一个是长嫂,一个是幼弟。 而且,她还是万众瞩目的太后。 开什么玩笑? 想到这里,花千树抬眼扫了夜放一眼。 夜放自始至终正襟危坐,垂眸淡淡地看着自己袖口上的祥云刺绣,不卑不亢:“这只是臣弟的家事,与太后娘娘无关。” 谢心澜一声冷哼:“假如,我想要要她的性命呢?” 夜放这才抬眼,飞快地瞄了花千树一眼:“她如今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夜家的子嗣。” “呵呵,”谢心澜讥讽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我还真是好奇,她这身孕是不是货真价实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赌气 大殿里有瞬间的安静。 花千树不说话,夜放沉默,两人只能听到太后略有些粗重的喘气声。 此事知道的人有限,九歌,凤楚狂,府中大夫,再就是她与夜放。 太后怎么会知道的? 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还是她只是在试探而已。 夜放这一次笑得有点勉强:“这种事情还能弄虚作假吗?” 谢心澜轻哼一声:“用不用我传太医过来,给她诊断诊断?” “府上已然请过许多大夫,就不劳太后您费心了。” “你在心虚!是不是被我说对了?”谢心澜羞恼地道:“你这样做也是为了让老太妃欢喜吗?你有了凤九歌陪你演戏还不够?” “臣弟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演戏。” “这是欺君之罪!”谢心澜笃定地道:“这个女人一直在霓裳馆里兴风作浪,留下来也是个祸害。怎么处置,你可以替她选择一种死法。” 又是动不动就要人性命。 看来小皇帝这样残暴,就是这位太后娘娘在言传身教。 花千树都不明白了,这些人杀人难道就跟自己中毒那般上瘾?不杀人就会浑身不舒服,杀了就会感觉很爽? 夜放并无丝毫的惊讶,完全就是一副稳如庭岳的从容不迫。 “原来太后娘娘今日宣召她入宫,就是为了专程难为她来了?总要有个罪名吧?” “她蛊惑皇帝,令皇帝无心朝政,玩物丧志,这算不算?哀家极想知道,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诱哄皇上呢?” “那宫里的教坊司,还有每日里陪皇上玩耍的小太监,还有,这两日里教皇上练剑的臣,是不是一并都要斩杀?” “你能拿自己跟这种女人相提并论吗?”谢心澜厉声道。 夜放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谢心澜立即收敛了一身强势的戾气,变得竟然乖巧起来。 夜放一声冷笑:“我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听任旁人指手画脚,我夜放倒是还不如一个女人。”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刺伤了谢心澜,她的脸色猛然间变得有些苍白,颤抖着嘴唇:“说白了,你还是在跟我赌气,拿一个这种声名狼藉的丑女人来羞辱我。” “既然太后娘娘将她说得这样不堪,那你又何必与她这般较真?”夜放不咸不淡地道:“你杀了她总是还会有别人。我夜放若是想要,身边还会缺女人吗?” “那就杀了她,女人,我再赏赐你就是!”谢心澜斩钉截铁地道。 “不用麻烦了。”夜放一口拒绝:“她都已经有了本王的骨肉,便是她了。” 谢心澜紧咬着嘴唇,无限委屈:“你是吃准了,我顾忌太多,不会拿她怎样吗?” “心有多大,格局就有多大,你是当朝太后,你自然不应当难为一个卑贱的侍妾,落人口实。” “我不是什么太后!”谢心澜突然就失去了理智一般:“我只是谢家女儿谢心澜。” “以前是,现在不是。”夜放一针见血地道。 “好,好!”谢心澜紧咬着嘴唇,从座位上站起身,整个身子都在抖:“就知道你心底里还在恨我。” “太后娘娘多虑,臣弟不敢。” “臣弟”二字,咬得愈加重。 花千树还觉得,这个太后娘娘也不过如此,只会逞个威风而已,在夜放跟前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主导了情绪。 可是很快,谢心澜接下来的表现就令她后悔起了自己的这一想法。 谢心澜很快恢复了她作为一国太后的威严,柳眉斜飞入鬓,眼梢微挑,眉眼都盛气凌人起来。 “哀家的确是不应当难为她一个低贱的侍妾,平白拉低了哀家的身份。而且,七皇叔你这些时日教授皇帝练剑,劳苦功高,哀家会再为你从众大臣府上甄选两位贵女,送来王府,作为七皇叔的贵妾,端茶递水,铺床叠被,伺候七皇叔。还希望七皇叔不要推辞。” 花千树自始至终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看客,心思转得也快,不仅暗自赞叹一声,这太后好精明的算计与报复。 赏赐两位大美女,名为朝廷的恩赐,但是实际上可想而知,这两人出身高贵,不像是吟风等人,出身教坊司,揉圆捏扁那是随意。夜放对待这二人,那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不仅要顾忌太后,还要念及她们背后的娘家势力。 若是冷落,那就是要得罪一大片。 而且,最为重要的一点,两人进府就是贵妾,比自己高上一等,自己就要伏低做小,处处受制。 若是这老妖婆再暗中通通气,给两人授意,她们想要收拾自己,那不是手到擒来,何须太后亲自出马,手染血腥? 杀自己,那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折磨自己,也是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多轻巧的借刀杀人。 夜放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如此多谢太后娘娘的好意,臣弟感激不尽。” 这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了?就连个犹豫都没有?好歹你也客气客气不是?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男人啊,果真就是垂涎肉骨头的狗。 谢心澜应当是也没有想到夜放竟然这样痛快就答应了她的赏赐,有些意外,冷冷一笑:“如此甚好,三日之后,哀家就命人将画像送到府上,王爷自己挑选,免得你背地里埋怨我霸道。” “好,”夜放淡然道:“有劳太后娘娘您费心了。” 谢心澜灼灼的目光从夜放的脸上扫过,又跳跃到花千树仍旧平坦的小腹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花姨娘要好生养胎啊,心也要放宽,否则对肚子里的胎儿不好。” 夜放起身,上前捉起花千树的手:“多谢太后娘娘提醒,我一定会命人好生照顾她,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她,绝对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 谢心澜冷笑着看了一眼两人的手,笑得别有深意,冷冷吐唇:“滚!” “臣弟告退。” 花千树眼尖地看到谢心澜的身子一僵,一只手蜷缩在袖子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夜放握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寝殿。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矫情一次 花千树的指尖有点冰凉。 这还只是初秋呢。 夜放不肯松手,用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小手。 “怕不怕?” 待到无人处,夜放方才开口询问,一张口就是淡淡的酒气。 花千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适才是在命悬一线,差点就丢了小命,可是自己却一直精神恍惚,在纠结别的事情,浑然没有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放在心上。 “怕!”她淡淡地说。 “有我在。”夜放自信地道。 “是吗?”花千树淡然挑眉,轻轻地挣脱他的手:“七皇叔做事情向来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而且,你适才护着我的样子真霸气,真威风!” 夜放敏感地觉察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和话里的言不由衷:“为什么会这样说?” “有感而发。” “你在误会什么?” 花千树摇头:“我只是受宠若惊。” 夜放灼灼地紧盯着她的脸:“难道我应下那两人,你生气了?” 花千树再次摇摇头:“娶妻纳妾那是七皇叔自己的事情,我没有理由干涉,更何况,这是太后的恩典。” “千树,”夜放软下来声调:“有些事情我也身不由己。原谅我适才有些话言不由衷。” “我自然了解,也感谢七皇叔适才宁肯忤逆太后娘娘,也要护着我。” 夜放一阵默然不语,打量着她,剥离开她脸上的黯然,捕捉她的心思。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凝滞起来,就连空气也不再流动。花千树感到一阵气闷。 迎面有两位官员模样的人走过来,笑着向夜放打招呼:“下官还在等着敬王爷一杯水酒,王爷竟然是出来消遣了。” 夜放不得不扭过脸去:“酒有些高了,出来吹吹凉风醒酒。” 两人看了一眼一旁的花千树,心领神会:“那我等先回席上恭候王爷大驾。” 夜放颔首,二人带着不怀好意先行回去了。 “皇叔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千树就先行告辞回府。” 夜放一把捉住她的手:“等等!” 花千树挑眉。 “等我想好了,怎么跟你解释。” “妾身随时恭候。”花千树笑笑,抬起他紧握着自己的手,眨眨眼睛:“貌似适才是皇叔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对我这般亲昵可惜,是给别人看的。” 夜放的手一紧:“不是你想的这般。” 许是他的气力太大,抓疼了花千树,她挣扎的力道更大了一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车上等我,我还有事情要办,一会儿定然向你好好解释。” “好。”花千树痛快地应下。 夜放的唇动了动,却没有开口,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扭脸就走,头也不回。 “说白了,你还是在跟我赌气。" “你杀了她总是还会有别人。我夜放若是想要,身边还会缺女人吗?” “就知道你心底里还在恨我。” 许多的话就在花千树的耳边回荡。 夜放说,有些话他也是身不由己。 花千树也愿意相信,那些伤人的话,只是他故意贬低自己,在太后跟前替她争取生路。 她知好歹,并非无理取闹,她始终介怀的是: 他第一次说“喜欢”,牵起自己的手,不是因为真正的喜欢,而是,他为了故意演给那个女人看! 女人的感觉很灵敏,虽然,两人在自己面前也并没有做出什么逾距的事情,说什么露骨的话,但是花千树就是知道,夜放与太后之间,不简单。 好像,真的就像是太后所说的,夜放在跟她赌气,所以,才故意与凤九歌演戏,故意做出宠爱挽云等人的假象,故意在太后跟前说喜欢她,故意表现得有点亲昵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夜放说,他假称自己有孕,是为了让自己的安全有个依仗。可事实上,这身孕给她带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杀身之祸。 她不想把夜放想得这样不堪,她也想自欺欺人,误以为夜放对自己有多好。可是,事实就摆在这里啊。 他只是为了与她人赌气。就像是,当初,故意在自己面前宠爱挽云,揽着挽云的腰,说那些暧昧不清的话,然后暗中打量自己的神色。 自己若是像当初的挽云那般当了真,也就输了。 可转瞬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矫情了。 毕竟,自己什么也不是,在这里伤春悲秋给谁看? 换一句话说,就连吃醋自己都没有资格。 她一路黯然地出了皇宫,夜放的马车就候在宫门口,但是她不想等。 一肚子的火气,闷在马车里,会爆炸的。 自己走回去? 反正月色正好,难得有机会欣赏月色下的京城。 花千树沿着街道,踏着月色,慢慢往回走。 离开皇宫,街上行人便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孩童们燃放着烟花,大人们带着八月丰收之后的喜悦,就连空气里,剥离了烟花的味道,还有瓜果的甜香,以及桂花的浓郁。 这才是生活的滋味。 皇宫只是一个浴血奋战的战场。 生活不易,有人为了活着拼搏,自己却在为了情爱伤春悲秋,辜负了这样的良辰美景。 许是这月色下的安详总是能够令人心旷神怡,花千树走着走着,便觉得一团乱麻一般的心逐渐豁然开朗,变得如皎皎月色一般清透。 自己在月色下的影子,就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自己,她自得其乐,想抬脚去踩,却总是被那影子快了一步跳跃开,偶尔撞进别人的影子里。 一辆雕刻华美的锦帐马车从身后辘辘地驶过来。车夫夸张地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一路吆喝:“让开,让开!” 车后有侍卫骑马护送。 行人纷纷避让,知道是自己招惹不起的人物,长久的忍气吞声令他们就连不满的表情都不曾有。 不知道是谁,将手里引燃的烟花丢到了马路中央,就在马蹄之下砰然炸响。 拉车的骏马骤然受惊,扬起四蹄,车夫手忙脚乱地勒紧马缰。 行人大惊失色,仓皇躲避,一时间惊呼不断,有货摊倾翻。 惊马就在花千树身后停了下来。侍卫们气喘吁吁。 车夫狐假虎威地大声怒骂:“哪个王八羔子丢的炮仗?惊了我家大人的驾你担待得起吗?” 没有人敢吱声。 一只肥胖的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芝麻大饼一般的脸,气势汹汹:“这是谁活腻歪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本官要亲自审问 侍卫拔剑,直接指向路边一个手里攥着香头的孩子:“是不是你?” 孩子约莫六七岁,被这气势吓得嚎啕大哭,孩子的父亲“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人饶命,孩子不懂事,许是一时惊慌失手。” 大饼脸冷哼一声:“子不教,父之过。孩子不懂事,本官不计较。但是你这当爹的,不好好管教孩子,可就难逃罪责了。来人呐,断了他一条手臂,以儆效尤!” 命令一下,立即众人哗然。 这孩子父亲,那是全家的顶梁柱,若是断了手臂,这一大家子可就完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炮仗而已,竟然引来这么大的祸灾。 孩子父亲立即磕头如捣蒜,哀求饶恕。 花千树不想管,尤其是对方不是别人,正是不好招惹的谢字章! 不过,今天的自己多少改变了几分容貌,若是袖手不管,也太对不起这张比自己丑的脸了! 她目光略一扫望,就看到了一旁的烟花摊子,顿时就计上心来。 趁着大家不注意,她就一闪身踅摸到了那炮仗摊位近前,取了几只钻地猴,丢给那老板一锭碎银子,就着摊位上的香头就点燃了引信,然后扬手冲着那几个凶神恶煞扑上来的侍卫就丢了出去。 钻地猴这玩意儿与寻常炮仗不同,就喜欢在人脚底下四处乱窜,噼里啪啦响得热闹,还带起一串火光。花千树喜欢捉弄人,这钻地猴玩得最溜。 有两只就专门朝着侍卫骑着的马蹄下乱钻。 侍卫不明情况,担心有诈,慌忙后退。 而好不容易被制服的骏马受此一吓,又惊了。 车夫慌张大喊:“保护谢大人!” 侍卫们不敢恋战,也只能先行紧紧地勒住马缰,降服骏马。 “还不快跑!”花千树见那孩童父亲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禁就恼了,扯着嗓门大喊。 那孩子父亲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站起身,一把拽起孩子,就混在四散奔逃的人堆里,玩了命地跑。 原本,花千树藏在人群里,又是夜里,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这一嗓子,就招惹了那些侍卫的注意,不消下令,立即就将她包围了起来,堵住了退路。 完了,这下被包饺子了。 花千树心里沮丧,数了数人数,一共八名侍卫。依照自己如今的身手,在巡查的人马到来之前,应当是可以全身而退。 马车里的谢字章被颠簸得撞了车厢,捂着脑门骂骂咧咧地撩开车帘,就要大发雷霆。这一眼瞅见花千树,娉婷地立在如水月色里,带着六分姿色,就立即眯上了他色眯眯的眼睛,猴急地搓了搓手。 “竟然是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娘?这当街惊吓朝廷命官,制造暴乱,肯定有什么阴谋或者同党。来人呐,将她给本官抓过来,本官要亲自好生审问。” 这借口说得是冠冕堂皇,但是别人或许不知,花千树却是心知肚明,这狗官这是又起了色心了。 她刚刚在皇宫里受了谢心澜一顿气,正没有地方发作,看着谢字章那副令人作呕的垂涎嘴脸,不由就怒火中烧。 今日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你家姑奶奶我是马王爷的亲戚。 她眼珠子一转,顿时又冒出坏水来,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连连后退:“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无意间引燃了鞭炮,一时间害怕,就脱手扬了出去。” 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绝对有鸾影的三分影子。 谢字章顿时就呲牙一乐:“就你这胆量还见义勇为呢?简直不自量力。你是谁家府上的丫头?你家主子是谁?老实交代,饶你一命。” 花千树害怕得连连摇头:“大人饶了奴婢吧,若是我家王爷与郡主知道我今日闯了祸,一定会打死我的。” “王爷?”谢字章摸摸光秃秃的下巴:“你是哪个王府的下人?” 花千树胆怯点头:“奴婢是劲王府的丫鬟,奉我家夫人之命,出来迎着我家郡主的。” 谢家一向与周烈一党不对付,也并不将劲王府放在眼里。 谢字章满脸堆满了肥腻的笑,冲着花千树招招手:“你家郡主与郡马爷已经回府去了。不若这般,你上本官马车里来,本官送你回王府,替你求情,保证你家王爷不仅不会怪罪你,怕是还会赏你呢。” 那笑里分明带着不怀好意。有胆子大,并未离开的围观百姓不禁替花千树暗中捏了一把汗,可是又不敢出言提醒。 花千树怯生生地摇头:“奴婢身份卑贱,怎敢与大人同乘?” 谢字章在众目睽睽之下,早就失去了耐心,亟不可待,吩咐身边侍卫:“还不快点将这位姑娘请上来?” 侍卫领命,立即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花千树的手臂,不顾她的挣扎,将她丢进了马车里。 谢字章得意吩咐:“走!” 马车夫对于这种事情也早就司空见惯,不以为奇,扬起马鞭,慢慢悠悠地赶车。 围观百姓义愤填膺地指点:“伤天害理,可惜了一位好姑娘,落入虎口,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话音也就刚落,就听到马车上一声惊呼:“大人,您不要这样!” 然后是谢字章的淫、笑声:“怕什么,美人,爷相中了你那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气,只要跟着爷吃香喝辣,还用得着低声下气地伺候人吗?” 然后是女子更加惊恐的求救声:“放开我,救命啊!” 车厢摇晃,“乒乒乓乓”响得急促,可见车厢里,战况是多么激烈。 马车载着一路求救声,拐向僻静的街道。 人群议论纷纷,全都义愤填膺,敢怒而不敢言。 卖炮仗的摊主接连摇头叹息:“可惜了这样的好姑娘,为了救人竟然搭上了自己的清白。那谢家丧尽天良,作恶多端,早晚会有报应!” 一位身着银衫,器宇轩昂的英挺男子从跟前路过,忍不住停顿下脚步,转头询问:“适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摊主满怀激愤,立即对着那男子将适才花千树机智救人反被掳走一事,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男子眉头越拧越紧:“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摊主抬手一指:“喏,刚走!” 话音还未落,眼前人影一闪,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英雄救美 花千树正在车厢里,一边求饶惨叫,一面揍得起劲。 将她适才在皇宫里所受的气,全都一股脑地撒了出来,专门挑着谢字章脸上下手,将他原本就肥肥胖胖的猪头揍得面目全非,好像开了染料铺子,即便是他亲娘老子也认不出来。 谢字章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激昂的叫声,眼睛努力圆瞪,却已经肿成了一道缝。 车厢里的奇怪响动,令外面跟着的侍卫们脸红脖子粗,全都心猿意马,荤素不忌地开着玩笑。 马车突然又一次停下了。 马车前面站了一人,白巾蒙面,双目澹澹。 皓月之下,一身气度不凡,犹如玉树兰芝。 “什么人?竟然敢挡谢大人的车驾,不要命了吗?” “把车上的姑娘放了。” 对方沉着声音,嘴里就像是含了一枚桃仁,说话含糊不清,不似他气度这般清朗,但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车夫仗势欺人习惯了的,不由就是一声冷笑:“怪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啊。跟了咱家谢大人这么多年,还没有像今夜这般接连刺激的。” 男子冷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车厢里的正主默不作声,一时间安寂下来。 侍卫倒是闻声围拢了上来,拔出腰间佩刀,直指男子面门:“又一个活腻歪的,敢辱骂咱们谢大人,兄弟们,上!别让他搅了咱们谢大人好事。” 几人翻身下马,就向着男子直接凶狠地扑了过来。 男子也不废话,身形一闪,也不见怎么动作,便劈手夺过了一个侍卫手中佩刀,向上一撩,又挡开了一柄砍向自己的长刀。然后快刀斩乱麻一般,只五六个回合,便将几个侍卫打得落花流水。 车厢里一直寂静无声,这令男子有些心焦。他不敢恋战,一上来就下了狠手,逼退众侍卫之后,立即飞身上前,一把撩开了车帘。 谢字章已经被花千树一掌劈晕了过去,她扭脸掀开一道缝隙,见那男子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却又蕴藏着巨大的威力,三下五除二就将众侍卫逼退,正打算趁乱逃走,没有提防那男子竟然直接冲了过来。 她慌忙将身子向后一缩,那蒙面男子却是眼疾手快,只是淡然扫了车厢内一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诧,然后便一把捉住了花千树的手腕,一声急斥:“走!” 花千树整个身子便立即腾空而起,借着男子的力道,稳稳当当地落在三丈开外。 那些侍卫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敢虚张声势,谁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几个兔起鹘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车夫一声惊呼:“谢大人!” 半路上逃之夭夭的花千树听到这一声如丧考妣的痛呼,忍不住就笑得花枝乱颤,泄了气,与那男子落于一处僻静的胡同里。 她心里这叫一个爽,一晚上的闷气彻底地烟消云散了。原来,打人真的可以纾解郁闷。 她扭脸对着那男子嫣然一笑:“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 男子撩开面巾,“噗”的一声吐出一枚红枣来,对着花千树朗声道:“姑娘谦虚了,就算是没有在下出手,想必姑娘也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在下不过是画蛇添足而已。” 声音温润,犹如暖玉,令人莫名觉得舒服熨帖。 而且他一抬脸,月光恰好就洒在脸上,剑眉星目,面如皎月。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脱口而出:“是你!”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里在比武擂台前,一时冲动想要冲上擂台与周烈拼命之人。 男子上下打量花千树,满脸疑惑,觉得她这张脸似曾相识,可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花千树那日里乃是男装装扮,今日又再次简单易容,他识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姑娘识得在下?” 花千树也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因此立即不好意思地道:“适才眼拙,错认公子了,你我并不认识。” 男子复又疑惑地打量她两眼,将信将疑:“姑娘看起来好生面善,可是在下如何也记不起哪里见过。” “是吗?”花千树“呵呵”一笑:“我生得普通,十人里面总是会有七八人说好似见过我一般。” 男子由衷道:“姑娘过谦,您不仅月貌花容,还心地良善,打抱不平,顾某佩服之至。” 虽然是夸赞,但是对方一派磊落光明,没有丝毫轻浮之气,令花千树顿生好感。 但是看看天色不早,夜放恐怕已经宴罢回府,因此对着那男子拱手道:“公子过奖,天色不早,我必须要立即回府了,我们后会有期。” 男子蹙眉忧心道:“姑娘适才招惹了那卑鄙小人,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若是回府,岂不羊入虎口?” 花千树复又嫣然一笑:“公子尽管放心,我并非是那劲王府侍婢,适才不过是有意撒谎,挑起两府事端而已。” 男子恍然大悟:“姑娘机智,冰雪聪慧,顾某自愧不如。” 花千树顽皮地眨眨眼睛:“公子只是磊落光明,不屑于这些小伎俩罢了。” 男子苦笑一声,丢了手中面巾:“什么磊落光明?救人还要藏头藏尾,瞻前顾后,顾某愧对姑娘谬赞。” 花千树见他适才刻意蒙面,改变自己声音,定然是害怕那谢字章识得出他。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样?只是她顾虑太多,不敢明言。 “彼此彼此,”花千树摩挲着自己的脸:“公子所见到的,也未必就是我。” 男子与她相视一笑:“不若在下护送姑娘回府?” 花千树忙不迭地拒绝:“多谢公子好意,府上离此不远,就此别过。” 天色见晚。她不敢耽搁,拱手道别,便扭身就走。 待她走出三丈远,男子方才猛然醒悟,自己对她竟然全然不知。 “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可后会有期?” 问出口,又觉得自己太唐突。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人家不愿意说,自己就不应当问。 花千树脚下一顿,头也不回,随口吟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临时抱佛脚,学了这首文绉绉的诗词,用来装深沉与神秘还是不错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宝贝香囊 回到王府,夜放果真已经回来了,车夫正在卸车,见了她先是一怔,然后才认出来,就关切地问:“花姨娘适才去了何处?让王爷好找。” 花千树随口敷衍一句:“见月色好,便踏月归来,走得慢了。” 径直进了王府,回了自己的霓裳馆。 她的房间里亮着灯,花千树不由心里一颤,害怕是夜放就守在跟前,心里竟然莫名生了一点畏怯,不知道如何面对。 硬着头皮,屏退了核桃,自己撩帘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股香醇的酒气,似乎是因为了烛火熏蒸,变得热烫与浓厚。 夜放靠在她的床头,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捧着她看了半截的话本。 恬静的烛光下,他薄唇紧抿,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底所有的情绪,不复白日里的精明,狠厉,复杂,深沉,寒冽,变得容易靠近。 他的双颊有些酡红,呼吸间,热烫的酒气喷出来,再吸进去,整个人就好像醉得愈加厉害。 一绺发丝从额前垂下,落在英挺的鼻翼上,随着呼吸起伏跳跃。 花千树就一直站在他的面前,这样安静地看着他,心里的硬壳逐渐龟裂,露出柔软的细腻。 他显然喝了不少的酒,却仍旧记得他适才的承诺,是要来与自己解释的吗? 此事,好像解释什么缘由,已经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毕竟,她花千树是一块糖就能哄得破涕为笑的人啊。 她轻轻地帮他将靴子脱下,他仍旧没有醒,缺少了往日里的警觉。显然,是真的醉了。 她又轻轻地将他手里的话本拿开,这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里,竟然紧握着一样东西,攥得很紧。 是一个香囊,七彩的绣线绣成的香囊。 她自然记得。 夜放一直贴身佩戴在身边,视若珍宝。就连醉酒之后,竟然也握在手心里。 她尝试着将他的手搁到一旁,不会压到心口。 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夜放却猛然间惊醒,一股大力就将花千树挥开在了一旁,然后宝贝地查看手里的香囊,翻来覆去。 花千树是猝不及防,被他这一股突如其来的澎湃之力竟然震出一丈开外,踉跄后退,人磕在一旁的桌子角上,方才稳住身形。 夜放抬脸见是花千树,并未起身,第一句话反而是:“你想做什么?” 花千树明白,他是指那个香囊,他无比宝贝的香囊,他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碰那个东西。 那分明就是女儿家的物件。 更不可能是凤九歌送他的。 这个香囊太重要,她花千树也动不得。 她勉强扯扯唇角:“我只是想让你睡好。” 夜放这时候好像才彻底清醒过来,适才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坐起身子,赤足下床:“我适才有没有伤到你?” 伤到了,伤得很疼。 话说出口,却是轻描淡写地摇头:“没有。” 夜放将香囊揣进怀里,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一阵默然,然后又出声问道:“我不是让你在马车上等我吗?你去了哪里?” 花千树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负气的锐气与锋芒,老老实实回答:“马车里太闷,我一路走了回来,迷路了。” 夜放“喔”了一声,疲惫地揉揉眉心:“我今天喝多了。” 花千树又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早点睡吧。” “我还有话没有与你解释。”夜放狠劲搓搓脸,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开口。 花千树笑笑:“王爷不用解释,也用不着解释。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了。” 你不懂,今日,我在乎的,只是你对我的态度,而不是什么所谓的理由。 你适才对我的反应就已经是最好的解释。 夜放抬脸,一直默默地看着她:“我不想你会因为误会而难过。” 花千树轻松地一指他的怀里,以玩笑的口吻:“七皇叔若是介怀的话,不如就解释一下您为什么这样紧张这个香囊吧?” 夜放面上骤然有寒气掠过,稍纵即逝。他紧盯着花千树,一字一顿:“你为什么会对这个香囊感兴趣?” 花千树直觉,这个香囊就如那个女人一样,在七皇叔的心里如此敏感,别人都碰触不得。 她佯作无所谓地耸肩,抬手抹去脸上的黯然:“你不愿意解释便罢了,不过是我随口一提而已。我感兴趣也仅仅只是因为你的过于紧张。” 夜放眸子骤然一阵紧眯,灼灼地盯着她的衣袖:“你身上怎么会有血?” 花千树慌忙低头查看,见自己衣袖上面,果真沾染了几滴污血。想必是适才痛殴那谢字章太过于忘情,他的鼻血沾染到自己身上竟然都没有觉察。 此事肯定是不能告诉夜放知道。 她收敛了面上慌乱,若无其事道:“回来路上有个孩子玩炮仗炸伤了手,我应当是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沾染上的。” 夜放眸光闪烁了数下,大概是觉得她的解释合情合理,也就没有深究。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默。 花千树摸摸脸:“那我下去洗漱,王爷您请便。” 担心被他再看出什么破绽,慌张地出去了。 她有些害怕回屋子面对夜放,磨磨蹭蹭半晌,方才洗漱完毕。见夜放一直不曾有回星辰园歇息的意思,只能无奈地回到寝室,夜放酒意上涌,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犹豫半晌,不知道自己应当爬上床去,还是跑去核桃的房间里挤一挤? 总不能就这样站到天亮吧,折腾了一晚上,累得早就精疲力竭。 “千树!” 夜放突然呓语了一声。 她扭脸去看,夜放似乎梦魇了一般,抬手紧紧地捂着心口,剑眉紧蹙,面有痛苦之色。 她的脚就像是钉在了原地,迈不开步子。 夜放的手越来越紧,手背上有青筋冒出,额上也有涔涔冷汗,似乎,是在承受万箭攒心之痛。 她终于不忍,矛盾地走到床边,柔声道:“我在。” 夜放似乎有所感知,揪着心口的一只手放下来,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最初的时候很紧,也很疼,逐渐开始放松,眉头也渐渐舒展,但是仍旧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花千树在他身边躺下来,原本空荡荡的床因为他的存在变得好像有些拥挤,就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 她合拢了眼睛,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跳,感知着他大手手心传递过来的热烫,似乎被他呼出的酒气熏醉了,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难道有奸细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亮,两人是被窗外的说话声吵醒的。 核桃在与人说话,有些为难:“王爷和姨娘还没有起身呢,这个时候进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合适?” 对方略一犹豫:“可是老太妃正等着王爷用早膳呢,还是敲门回禀一声的好。” 花千树动弹动弹身子,才发现,自己此时正窝在夜放的怀里,他热烫的呼吸就在头顶,一只坚实有力的胳膊环在自己腰间,似乎对她的不安分有所不满,紧了紧手臂。 “不用管她。” 一说话,还是满口的酒气。而且经过一夜发酵,并不好闻。 “我也饿了。”花千树自然不敢讲大道理,只能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 夜放一愣,然后闷笑,抬起手臂:“我倒是忘了,你昨夜里没有吃东西。” 花千树立即起身,伸展伸展有些酸麻的身子,感到奇怪,自己睡觉分明不喜欢受束缚,也不老实,怎么会夜半钻进夜放的怀里去?而且压得身子发麻竟然还贪睡。 核桃在外间听到里屋动静,方才壮着胆子压低了声音:“启禀王爷,老太妃差人过来说,她等着您用早膳。” 夜放自鼻端“嗯”了一声:“知道了。” 核桃这才如释重负。 夜放无奈起身,花千树伺候他简单洗漱之后,他便离开了霓裳馆。 花千树用过早膳,一个人愣着想事情。 女人,有的时候感觉是很奇妙的。 她直觉夜放与那个太后老妖婆的关系并不简单。 而且,有两点疑惑,花千树一直记挂在心里。 其一,太后是如何知道鸾影的守宫砂还在的?虽然只是在手臂之上,但是鸾影一向最为遵规守矩,即便是再热的天气,她也从未袒露过锁骨以下与手肘之上,若非是下面伺候的丫头,或者十分亲近之人,别人压根无从得知。 而且。太后又是如何仅仅凭借鸾影的守宫砂就断定,夜放从来没有碰过晴雨等人的?这个推断有点以偏概全,太后未免太笃定了。 第二,就是太后是如何会怀疑自己身孕有假的? 会不会,霓裳馆里有太后的耳目。 这个猜疑并非空穴来风。毕竟,夜放原本的六房侍妾那都是谢心澜赏赐的,谁知道她是否存了别的心思,暗中使了一个美人计?表面上是对夜放的恩赐,而实际上,是派遣进王府的一枚钉子,前来监视夜放的一举一动的。 这个奸细,有可能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但更大的可能,是侍妾其中的一人! 这个猜疑又令她突然想起,在霓裳馆里屡次对她暗中下手的那个人。 刚刚她有孕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那人几乎是接二连三地对她下手,几乎是迫不及待,手段层出不穷。 可是,自从寥寥死了之后,那人就立即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对自己动过手。 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在这段时间,曾经在无意间露出过马脚,令别人猜想到了? 她苦苦地思索,心底里有两个怀疑的人。 其一,就是乐师赵阔。毕竟赵阔的身份就摆在那里,他进府原本动机就不单纯。只是,赵阔从未接近过自己,他是如何能判断自己是否有孕的呢?纵然毒术再高超,也不能单纯凭借察言观色就可以断定她的状况。 而且,他的背后之人,若是太后的话,上次中毒,他完全没有必要出言提醒自己,可疑度也只有一成。 若是说最大的破绽,便是那个十分羞涩的小学徒。 他是跟着程大夫学了许多年的诊脉,寻常脉象难不倒他。 那日里自己刻意在其中做了手脚,令他对自己的医术生了怀疑,不敢在老太妃面前妄下断言,但是不能说,他就一点没有起疑。 是不是他无意间向着别人透露了这件事情?然后那人就立即偃旗息鼓,不再琢磨着怎么害自己了? 假如,此事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太后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她决定找机会寻那个小徒弟说说话。 她害怕再像寥寥那件事情那般,打草惊蛇,被人快自己一步,出现杀人灭口的事情,这一次,她让核桃出面。 听说这两日程大夫都不在府里,回家过中秋去了,正是好时机。她让核桃去请那个小徒弟来院子里诊脉。她特意叮嘱,一定不要泄露口风,说是自己请大夫,那个小徒弟应当是不识得核桃的。 核桃不明白花千树的用意。但是仍旧按照她的意思去了。 过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折返回来,说小徒弟不肯来。 花千树询问缘由,核桃是一问三不知。 这令花千树心底里有点想鱼丸儿了,那个丫头机灵,属于一点就透那种类型的,可惜,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而核桃,对自己忠心耿耿,可惜又不够灵透。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不得不一字一句教给核桃,见了那个小徒弟应当怎么说,怎样问,又是怎样应变,手把手地教了,核桃转身又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又是一个人回来,说那个小徒弟坚决推辞了。 原因就是他觉得自己学艺不精,就连一个最基本的喜脉都号不出来,拿什么本事给人看病开药? 师傅未说出师之前,自己断然不会再班门弄斧,给府里人胡乱看诊了。 小徒弟大概是私下里特意问过自家师父,程大夫对于自己的脉象又含糊其辞,不敢明言,所以他是认定了自己医术浅薄了。 花千树眼见自己的一个小把戏竟然就轻而易举地打击了一个有为青年的自信心,心里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过意不去。 如此一来,相信府里知道此事的人应当不少,若是那人有心的话,也一定会因此而起了疑心。 花千树再问其他的,比如这些时日霓裳馆里有没有人刻意去寻小徒弟说话,核桃就说不出来了。 院子里的门被突然推开,凤九歌探进一个小脑袋来,见花千树在,便泥鳅一般钻进来,转身闭上了院门,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了。 “在你这里避避风头。” 花千树好奇地问:“怎么了?可是昨夜里的事情发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狗咬狗 凤九歌摇摇头,愁眉苦脸:“是老太妃适才将我叫过去用早膳,好一番苦口婆心,将我与七皇叔郁闷得大眼瞪小眼,食不下咽。” 花千树顿时就醒悟过来:“可是你昨夜里当众扬言要与七皇叔桥归桥路归路,老太妃着急了,所以将你们叫到一起做和事佬?” “可不就是!”凤九歌撇撇嘴:“老太妃是两头说合,一会儿骂七皇叔不知道护着我,让我当众受了委屈,一会儿又替他求情,说他冷静,沉稳,顾全大局。 我不依不饶的,倒是显得我无理取闹了。可恨七皇叔太阴险,在一旁看热闹袖手旁观不说,竟然还说风凉话,假装情真意切地向我道歉。若非是有侍卫前来禀报要事,我就索性和盘托出了。” “那你躲在我这里也没有用,老太妃那样喜欢你,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花千树有些许幸灾乐祸。 “劲王府出事,他急急慌慌地出去了。我肯定不能留在那里听老太妃给我一个人念紧箍咒。至于怎么善后,那就是他七皇叔的事情了,我才不管。” “劲王府出事?”花千树立即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 凤九歌笃定点头:“适才我听说,昨夜里谢字章那个老色鬼回府的时候,被劲王府的一个婢女给揍了,今日早起就跑去劲王府,让劲王给他一个交代呢。” “然后呢?有没有打起来?”花千树立马来了兴致。 凤九歌摇摇头:“听说没有,劲王是怎样的人你是知道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根硬骨头。他不肯承认,又好话说尽,也不过是起了一点争执而已。” “那七皇叔去做什么?又没有热闹可以看。”花千树做贼心虚,忙不迭地刨根究底。 凤九歌如实道:“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面色很古怪,慌里慌张地就出去了,谁知道去做什么?” 花千树心里一慌,第一个想法便是,夜放可别是怀疑到自己身上了。 到时候他若是质问起来,自己是咬牙不认,还是痛快招供? 她这里万千纠结,神游天外,凤九歌倒是幸灾乐祸:“那谢字章欺男霸女,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妇女,活该就是要吃一个这样的亏,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再强抢民女。不过,这个女人也是真笨,若是换做我,直接一刀子给他将祸根割了,送去周烈跟前当公公去。那才叫大快人心。” 呃,算你狠! 只可惜,自己不是那单身汉,也不是你九歌郡主。心里总是有所顾忌,担心闹腾大了牵累别人,难免束缚了手脚。否则,你真的当我花千树闯祸的本事不如你么? 她咂摸咂摸嘴,其实也觉得凤九歌这个主意不错。 凤九歌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略一犹豫,扭脸问她:“听说你昨夜里见过太后了?” 花千树点头,也不隐瞒,捡紧要处轻描淡写地说了。 九歌望着她数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已经溜到了嘴边上的话咽了回去。 “还好有惊无险。” 她说话一向直言快语,很少这样吞吞吐吐。 显然,花千树的猜测并非是多疑。 她望着凤九歌,极其认真地问:“真不知道,那太后对我怎么会有这样深的敌意,恨不能将我立刻置于死地。” 凤九歌又支支吾吾道:“那个老妖婆自己死了丈夫,最是看不得别人恩爱,处心积虑地要搅合,心里已经不正常。你日后见了她,记得敬而远之就好。” “真的?”花千树将信将疑。 凤九歌径直站起身来:“我出去打听一下消息,盼着那劲王府与谢字章狗咬狗才好。” 寻了一个这样蹩脚的借口,忙不迭地就开溜了。 能让凤九歌都讳莫如深的话题,究竟隐藏了什么样不为人知的机密? 夜放日落西山之后方才回府,直接来了霓裳馆。 花千树早就想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因此见到他,不慌不忙,笑吟吟地起身:“王爷回来了?” 夜放紧绷着脸,面罩寒霜,直接屏退了核桃,闭了屋门。 屋子里只剩下二人,气氛有些凝重。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突然发现,这样的气压笼罩之下,自己适才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竟然忘了忘了忘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夜里那个男人是谁?”夜放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先问出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花千树只觉得他的侧重点有些不对,愕然地反问:“什么男人?” “昨夜里与你在一起的男人。”夜放抿抿唇,声音更沉。 花千树嫣然一笑:“看七皇叔您这话问的,昨夜里您不是与我一直在一起吗?” 夜放骤然间眯紧了眸子,居高临下地紧盯着她,令她瞬间如芒在背。 “你不用跟我装傻,我是问,昨夜里将你从谢字章手中救走的那个男人是谁?” 这么笃定? 花千树干笑一声:“什么谢字章?皇叔您的话愈加莫名其妙了。”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却挂着一股戾气:“非要本王将今日调查的结果一样样摆在你的面前你才肯承认吗?你以为简单变换了一下容貌就可以天衣无缝,瞒天过海?你还将谢字章故意引去劲王府,就不怕柳江权根据谢字章的描述,再供认出你来?” 看这样子,花千树即便是再狡辩也没有用了,夜放的语气如此笃定,显然已经掌握了证据。 她低垂下头,低声嗫嚅道:“当时是情况紧急,我脑子一热,便冲动出手了。原本是可以跟随人流全身而退的。谁知道那孩子父亲被吓傻了,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半分意思,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夜放再一次加重了语气。 花千树偷偷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这味道,不是兴师问罪,怎么倒是像是醋味十足呢? 虽然是夜半三更,虽然是孤男寡女,虽然是那个小伙子很令人怦然心动,但是,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好不? 花千树自然也不能泄露那人身份,只是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夜放挑眉,显然不信。 “萍水相逢,他也是仗义出手,我并不识得他。脱险之后客气两句我便回府了,就连他姓甚名谁我都不曾询问。” “你觉得遗憾?” 醋味更酸了,简直小心眼! 你天天勾三搭四,我都从来不曾这样质问过,再酸的醋都使劲咽下去,倒了牙根都不曾吱声。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醋坛子又翻了 花千树心里暗自腹诽,却不敢出口,忙不迭地摇头:“没有。” 夜放却郑重其事地道:“今日本王亲自从事发的地方弃车走回来,只用了两盏茶的时间而已。可是你昨夜里却用了两柱香的时间!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 我哩个去! 花千树心里只想骂人,这世间还有比七皇叔更小心眼的男人吗?这样无聊?这就是你调查了一日的事情? 竟然亲自走回来,你很闲吗?是不是当初晴雨给他戴绿帽子,令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若非夜放就一直炯炯地盯着自己,花千树真想咬牙切齿表示自己的恼意。 可现在,她只能陪着笑脸,殷勤地干笑两声:“我迷路了。” 这个理由是否够充分? “你在撒谎。”七皇叔斩钉截铁:“你花家大小姐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茶馆青楼的门朝哪开你都了如指掌。” 花千树抬脸,无畏地望着他:“您大概忘记了,我昨夜里易容之后的模样并不好看,昨夜那人是英雄不假,可我不是美人。” “可是昨夜里谢字章分明也对你起了心思。”夜放立即一句话顶了回去。 花千树就像是嗓子里噎了一个鸡蛋,卡得那叫一个难受。 谢字章还能算是男人吗?他见了母猪怕是都会发、情! 她突然冷不丁地就有点享受这种被逼问的感觉,抿唇一笑:“那王爷您呢?可曾动过心思?” 夜放一张脸突然就涨红起来,迅速蔓延到耳根,活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您老可是情场老手啊,这算不算是装嫩?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慌乱,一本正经地训斥:“本王是在与你正儿八经地问话,你是否可以确定,那男人不会出卖你?” 花千树摇摇头:“他一身正气,不畏权贵,肯定不会透漏半分消息。” 夜放面色一沉,明显对于花千树这样毫不吝啬地夸赞别的男人感到不满。 花千树察言观色,话锋一转:“不过,他并不识得我的身份,也确实没有什么好透露的。” 夜放面色这才缓和过来:“那便好,希望不会节外生枝。” 花千树犹豫了一下,仍旧是忍不住问道:“您今天应该不会就是去调查他的身份去了吧?” 夜放不满地冷哼一声:“本王有这样清闲吗?你挑起了谢家与劲王府的事端,本王自然是要添加一把柴禾的好。干扰了谢字章调查的方向,否则难不成还眼巴巴地等着他查到你的头上吗?” 花千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瞬间觉得,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已经许久都不曾有过了。 以前,自己就喜欢闯祸,三个哥哥跟在自己身后收拾烂摊子,她每次都能安然无恙。 那时候,哥哥们便笑着揶揄她,将来一定要嫁一个有通天本事的男人做相公。 他们还说,她将来相中了谁,他们就直接闯过去,将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先逼着他拜堂,否则自家妹妹怕是不好嫁。 假如有再次重生的机会,她愿意用余下的寿命换取两日的时光,让自己能有扭转乾坤,救回家人性命的时机。 她还给夜放的,也只是吐了吐舌头。 夜放突然又一本正经地问:“你可以易容,那你可以将一个人易容成别人一模一样的样貌吗?” 花千树歪着头略一沉吟:“我这只是半吊子的技术,若是两人五官相像的话,我可以勉力而为。但若是生得南辕北辙,我自认没有这样的本事。” 夜放微微勾唇:“只消八、九分相似即可。” 花千树好奇地问:“做什么用?” 夜放抬手就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当然是趁热打铁,借着你这股东风,给别人添一点堵。” 花千树莫名其妙。 可当夜放将需要她易容的人带至跟前的时候,花千树先是一怔,而后唇角抽搐半晌,终究是忍不住,爆笑出声,指着对面满脸委屈与不情愿的人,笑得前俯后仰。 “你,你就是假扮那美妇的人?” 凤楚狂哀怨地瞪了她一眼,又瞪一眼夜放:“有什么好笑的?本世子这叫舍身成仁。” 花千树将手边上的美人画像打开,仔细端详眉眼,再看一眼凤楚狂,再看一眼画像,连连点头:“还真像,真像。” “不止是像,这妇人身形高挑,比起寻常女子要粗壮一些,也就只有凤世子委屈一下自己了。” 凤楚狂轻哼一声,说得大义凛然:“分明是你公报私仇,拿这种由头来捉弄我,不用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为了长安的妇女同胞们免受荼毒,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花千树忍不住捂着嘴笑,憋得那叫一个难受。 凤楚狂将一张犹如匠人精心雕琢的脸向着花千树伸过来,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只是花姨娘可千万不要迷恋上我这张举世无双的盛世美颜。” 夜放的脸顿时就黑沉了几分。 花千树取过一旁的盒子,示意凤楚狂在自己跟前坐下,又仔细端详他与那画像上的美人眉眼不同之处。 凤楚狂一直笑吟吟地看着花千树,专注而又深情。 夜放终于不耐烦:“需要端详这么半天么?” 凤楚狂一摆手:“要不你来?” 夜放就不得不偃旗息鼓。 凤楚狂继续端详花千树,给夜放心里添堵。 花千树觉得暗自好笑,看夜放忍得辛苦,终究是偏心,举着刮刀去剃眉毛,凤楚狂“吱哇”乱叫。 “闭上眼睛别动。否则我手一抖就全都秃了。” 凤楚狂就愁眉苦脸地闭上眼睛。 花千树将杌子向着他跟前搬近一点,左右端详,搁下手中刮刀,将手里的药膏抹在他脸上,然后仔细地晕染开。 凤楚狂贪婪地吸气:“花姨娘用的是什么香气的胰子?” “橘子。” “难怪这香气这般与众不同,开胃。” 夜放也提着鼻子偷偷闻。 “你手上的香脂我猜测是花之堂所出的玫瑰膏,用起来细腻如羊脂,最是养颜。” 夜放终于又忍不住:“你怎么废话这么多,闭嘴!” 凤楚狂睁开眼睛,斜着看他一眼:“我嘴巴不算活跃,其实我心跳得更热闹,你干脆让我心也别跳了最好。” 夜放在一旁,看着花千树的手在凤楚狂的脸上描画按揉,心里一股无名火便腾腾而起。只是办法是自己想的,人家凤楚狂是自己要挟过来的,难不成半截服软? 花千树偷眼看他紧抿的薄唇,暗咬的牙根,心里愈加痛快。昨日里吃的味今日非但原数还给了他,在凤楚狂这里还有赚。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美人计 花千树忍不住问夜放:“这画像上面的妇人究竟是谁?” 夜放淡淡地道:“周烈在宫外养的外室。” “外室?”花千树的手一抖,手里的眉笔笔尖颤了颤,差点捅到凤楚狂的眼睛上。 周烈可是一个太监,怎么宫外还会有外室? “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周烈在宫外一共有三房外室,这一房是最为得宠的,跟了他七年了,还领养了孩子。” 花千树以前倒是听说过宫里的太监与宫女可以结成对食,在宫里可以相互照应。但是这外室,纯粹就是用来发泄的对象。而太监,所能够发泄的,除了他们扭曲变态的心理,以及在宫里奴颜卑膝积蕴下来的怒火,还能有什么? 花千树看一眼那画像,只觉得可惜了这样一个风情万种的窈窕美人。 “那让凤世子假扮这妇人做什么?难不成是接近周烈有什么图谋吗?” 夜放摇头:“那周烈多疑狠辣,凤楚狂假扮的又是他的枕边人,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凤楚狂咧咧嘴:“你家皇叔是让我去勾引谢字章。我容易吗?简直就是误交损友,要清白不保。” “勾引谢字章?”花千树瞠目,半晌没有摸清头脑,不明白夜放的用意。 夜放沉声解释道:“谢字章色胆包天,假若有这样美艳的一个妇人三番两次地出现在他的跟前,眉目传情,你说谢字章会怎么办?” 花千树同情地看着凤楚狂,难忍笑意:“还能怎么办?肯定是就地扑倒了。凤世子这是真的要割肉饲鹰,舍生成仁啊。” 凤楚狂冲着她翻了翻白眼,扭扭捏捏地道:“奴家只负责给他甜头,只卖笑不卖身。” 花千树瞬间恍然大悟:“谢字章定然会以为那妇人对他有意,若是见了那妇人本尊,肯定会百般调戏,惹怒周烈!” 夜放赞赏地点点头:“周烈是什么人物,这两年在朝堂之上耀武扬威习惯了,他谢字章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调戏自己的女人,一怒之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就可以令谢家与周烈一党矛盾激化,又可以借此惩治了谢字章这个恶魔,简直一举两得。” “非但如此,现在谢家暂时还不敢与周烈硬碰硬,只能忍痛舍弃谢字章这个马前卒。而谢家吃了这个亏,就一定会更加着急除掉周烈,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夜放成竹在胸,就连微微勾起的唇角上都挂着一抹春风。 花千树原本只当做是夜放小打小闹,整蛊凤楚狂,闹腾个小把戏,没想到,却是一出搅动朝堂风云的美人计! 这个男人就是这般,浑身都是危险的气息,令她花千树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却又飞蛾扑火一般,迷恋他运筹帷幄时的自信,从容,稳如庭岳,矛盾地有了安全感。 只盼望,自己不是他这盘棋之中的一枚棋子,他对于自己,也不仅仅只是利用。 她下手的时候更加用心,尽量纤毫之间都做到一模一样,毕竟,这可不是儿戏。 凤楚狂改头换面之后,揽镜自照,妖娆地摆了两个姿势,十分满意地冲着夜放抛了一个媚眼:“奴家与你家婆娘哪个漂亮?” 夜放轻哼一声:“早知道凤世子如此风流妖娆,当初我给九歌的那几千两银子都可以省了。也省却了这两日听我母妃苦口婆心地教诲。” 花千树想起这两日绕着老太妃院子走的凤九歌,不禁莞尔。老太妃对于自家儿子的亲事真是操碎了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凤楚狂将整个身子向着他身上靠上去,并且伸出手来:“给我几千两银子做聘礼,我现在也可以考虑嫁给你。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说完,意味深长地向着花千树瞥了一眼。 竟敢当着这个醋坛子的面调、戏花千树,结果就是被醋坛子一振手臂,甩到了一旁。 “人心有善恶,如今你令本王仅存善念。” “为什么?”凤楚狂嗲声嗲气:“是不是奴家楚楚可怜?” 夜放轻哼一声:“因为,本王恶心死了!” 花千树最先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凤楚狂翘着的兰花指一僵,指着夜放,跺脚娇嗔:“你真讨厌!” 花千树眨眨眼睛:“以前真的没发现,凤世子身上还有做太监的潜质。您这做派与嗓音,简直惟妙惟肖,相信即便是周烈见了你,也一定会一见钟情的。” 夜放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忍不住唇角抽搐。 凤楚狂顿时就垮下脸来:“你们两个人合起来埋汰我,不好生哄本世子爷两句,本世子甩手不干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侍卫匆匆禀报:“老太妃驾到。” 此事机密,夜放提前吩咐过门口侍卫,谁也不得入内,没想到老太妃竟然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老太妃是长驱直入,侍卫们谁也不敢拦阻,凤楚狂躲闪已经是来不及。 梁嬷嬷一撩门帘,老太妃一只脚就踏了进来,然后一愣,狐疑地上下打量凤楚狂。 夜放与花千树硬着头皮向着老太妃请安,凤楚狂反倒落落大方地上前,冲着老太妃福身行了一礼。 老太妃疑惑地问:“这位是谁?看着好生眼生。” 凤楚狂微挑眼梢,斜睨了花千树一眼,嗲声道:“我与花姨娘乃是世交好友,听闻她如今着落在王府,专程前来叙旧。” “喔?是吗?”老太妃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上前就将他的手捉住了:“你是哪个府上千金?” 凤楚狂忸怩地低头:“父亲在兵部任职。” 老太妃缓缓摩挲着他的手背,望着他挽起的发髻:“难怪这手不像是拿针捏线的,人也壮实。怕是已经婚配了?” 凤楚狂干笑两声,摸摸发鬓:“还没有婚配,只是,今天天气太热了,就将这头发挽起来了。” 老太妃的眼光一直在凤楚狂的身上逡巡,花千树唯恐露馅,忙不迭地道:“老太妃寻王爷有事,我们便不再打扰了,先行告退。” 凤楚狂仍旧不忘羞涩地冲着老太妃浅浅一笑:“改日再来专程给老太妃请安。” 用衣袖遮了半张脸,扭捏着柳腰与花千树走了,心里窃笑,竟然瞒过了老太妃的眼睛,便得意地向着花千树暗中眨眨眼。 听身后老太妃惋惜地叹了一声:“这模样出挑,又是温婉识礼的,就是这粗声大嗓,扭扭捏捏的,活像个太监。” 凤楚狂一脸老太太吃了炒面的难受表情。 惹得花千树双肩抖动,忍不住想要爆笑出声。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挑选贵妾 花千树突然想起前日夜里那男子,口中含了一颗红枣改变嗓音,便出主意道:“不若你便口中含一颗润喉的梨膏糖吧,也能谎称是哑了嗓子。” 如今也只能这般,凤楚狂一脸哀怨地冲着花千树泫然欲泣:“我这便去了。原本想过上几日,等到那谢字章脸上的伤痊愈了再安排一场惊喜偶遇的,可你家皇叔迫不及待,让我赶紧转移了那猪头的注意力,免得追查到你的头上,真是重色轻友。” 花千树知道,七皇叔为了掩护自己,殚精竭虑所做的肯定不止这些,心里波澜涌动,那气恼又减了两分。不消七皇叔再来哄她,心里的疙瘩已经消落了七七八八。 晚间凤楚狂回来,便绘声绘色地向着花千树讲起今日在画舫里勾引谢字章的经过。压根就没有一点悬念,谢字章一向是见到女人就迈不动脚步,就像是苍蝇见了臭,猫儿闻见了腥。即便是刚刚吃了闷亏,仍旧色胆包天。 凤楚狂只不过是冲着他搔首弄姿,小小地卖弄了一下风情,他便立即像逐臭苍蝇一般围拢了上去。 凤楚狂自然不会太过于急切,一番欲擒故纵,就煽动得他欲罢不能了。 只是不知道,那谢字章若是打听了他的“身份”之后,还敢不敢有这贼胆? 隔了一日,凤楚狂又安排了一场偶遇,并且进行了若有若无的暗示。谢字章不知道是因为刚吃了教训,还是打听到了他的“身份”,行径收敛了不少,就像是火中取栗的猴子,明知道烫手,仍旧围着火堆一圈圈地打转,心有不甘。 此事倒是心急不来。 第三日上,太后果真差宫里的太监将十几张贵女的画像送来了王府,并且一路送进了霓裳馆。 花千树与九歌,吟风,凤檀正在忙里偷闲打雀牌,九歌伸胳膊挽袖子,双手合十将骰子在手心里晃,嘴里念念有词。 她今天输了不少的银子,虽然不心疼,但是不服气。 霍统领手里捧着画像一路进了霓裳馆,眼睛不在画像上打转,偏生抻着脖子去看凤九歌跟前的牌面。 “回花姨娘,太后今日命人送来了京中十几位大家闺秀的画像,让王爷挑选两位贵妾。王爷没有空闲,所以差遣卑职来请您示下。” 几人不约而同地紧盯着桌上滴溜溜乱转的骰子,竟然没有人搭理他的茬儿。 霍统领真心替自家王爷觉得悲哀,好生生的一个霓裳馆,怎么就让这位新来的姨娘带歪了呢? 这是在替王爷选贵妾啊,不是挑瓜拣菜,几位姨娘这反应未免有点太淡漠了吧? 难道王爷在她们的心目中,还不及这一副雀牌? 他不由又提高了声音。 倒是花千依始终乖乖地坐在一旁针线翻飞,听了霍统领的话有点着急,拽拽花千树的袖子:“姐姐,姐姐,在跟您回禀话呢。”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摸起牌,用指腹搓了搓,看也不看就打了出去:“皇叔选妾,关我什么事情?又不是陪我睡觉。” 话糙理不糙,其实霍统领也觉得王爷此举莫名其妙。假如花千树是个侧妃,或者王妃,主持府中中馈,此举还说得通,名正言顺。可让一个侍妾做主选贵妾,越俎代庖,不合适。 “王爷说,就看您的眼缘,您说谁好就留谁。” 九歌打牌被打扰,有些不耐烦:“这还用说嘛,你就瞅着哪个歪瓜裂枣长得磕碜留下就是了,好歹过年过节的,还能当个门神。” 吟风也跟着凑个热闹:“像花姨娘这般前凸后翘生得狐媚的也不要,像鸾影姨娘那般风一吹就倒的病娇娇也罢了,像九歌郡主这般喜欢折腾得鸡飞狗跳的也免了,省得拆了这霓裳馆王爷心疼。” 九歌“呸”了她一声:“感情整个霓裳馆就只有你一个好人。” 吟风大言不惭地点头:“就选我这种壮实的,屁股大的,好生养,也好为王府开枝散叶。” 一句荤素不忌的玩笑话反倒招惹得花千依红透了脸。 凤檀打出手里的牌,方才开口:“不仅是要看相貌,总是要问问这家世。朝堂之上关系错综复杂,千丝万缕,要慎重考虑才是。” 霍统领觉得,自己在这里杵了半天,就听到这么一句靠谱的话。 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既然已经送进了王府,想必肯定是经过了层层筛选,都是咱们招惹不起的。现在是矬子里头挑将军,随便扒拉哪一个都一样,绝对没有省油的灯。” 凤九歌顺手抄起了一旁的骰子:“干脆就掷骰子决定吧。” “不好,”凤檀一口否决:“这骰子总共也就是六个点。” “那就摸雀牌,咱们几个人随意摸一个,摸到什么算什么。” 言罢,自己先摸起一块:“二饼,就第二张,肯定是个胸大的。” 霍统领依言取出那一张,几人斜睨了一眼,流年不利,摸起来的,是太医院院判家的千金,姓付,名缓缓。 吟风不由撇撇嘴:“可别是个子承父业的就好,这若是医书读得多,乱七八糟的门道也多。不若再换。”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道:“太后挑选的这十几个人,肯定都各有用意,我们挑哪一个也不合适。” 言罢兴致勃勃地摸起第二块,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摩挲:“小鸡!” 众人便哄堂大笑。 霍统领颇无奈地取过第一张:“这位是礼部” “礼部?罢了罢了,可别来一个像鸾影那般规矩多的,到时候一个不注意,就要被罚跪什么的,换一个换一个。还是我来。” 牌桌上面无规矩,吟风也开始没大没小。 她伸出手去,是一张东风。 “这个兆头好,就她了,可是怎么算呢?” “第十。”花千树扭脸对霍统领道。 第十张却是花千树认识的人,兵部一个员外郎府上的庶女,排行第二,尤其是与花千依相熟,有点交情。 花千依看了花千树一眼:“姐姐,可不可以换一张?” 花千树心里顿时了然。这员外郎府上的庶女原本地位低微,每次见到花千依,那是上赶着巴结。而如今,花家生了变故,物是人非,若是见到故人,花千依是怕脸面上过不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猫捉老鼠 凤檀拦住跃跃欲试的吟风:“还是我来,你的手臭。” 一伸手,竟然挑中了谢家门里出来的姑娘。叫谢娉婷,不知道与谢心澜是堂了几堂的同辈姐妹,父亲在户部任职。 凤九歌啐了一口:“真晦气。” 花千树却是意味深长地笑笑:“看这弱不胜衣的样子,七皇叔定然喜欢。” 凤九歌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便就这两人吧,什么缓缓娉婷的。” 霍统领将挑选出来的两张各自放到一旁,还有点恋恋不舍,好奇地朝着牌桌抻脖子。 吟风笑吟吟地问:“上来摸一圈?” 霍统领慌忙摇头:“王爷还等着复命呢。” 一溜烟地去了。 牌桌上几人却明显有点心不在焉,各有各的心事。 这霓裳馆好不容易看起来平静了几日,怕是又要掀起新的波浪来了。 不论如何,太后赏赐,又是贵妾,总是要高花千树等人一头。 花千依突然冷不丁地问花千树:“前两日,见有一位身形高挑的美貌妇人与姐姐并肩而行,谈笑甚欢,如何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花千树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花千依所指的美貌妇人大概是指凤楚狂。此事又当众说不得,便随口敷衍:“还能是什么人?京中贵女,与我曾有数面之缘,一心爱慕凤世子,求我从中说合。” 大家对此大概是司空见惯,并未有太大兴趣。 凤九歌漫不经心地“嘁”了一声:“她最近在侯府走动得也勤,就连老太妃好像也见过她,还赞不绝口,说与我哥哥有夫妻相。” 花千树暗自觉得好笑。 花千依紧张追问:“那凤世子呢?可曾心动?” “大概有那么一丁点。”花千树十分不厚道地出卖了凤楚狂:“否则怎么能容忍她这样死缠烂打?” 花千依低垂下眸子,一时间不再说话。 凤九歌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一语双关道:“我哥哥眼高于顶,寻常人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尤其是那些上赶着趋炎附势倒贴的,更看不起。” 众人谁也没有听出她的话中之意。 只有花千依将头垂得更低,直接红透了耳根。 老太妃得知夜放再纳贵妾一事之后,并无半分欢喜,反而有些闷闷不乐,吩咐管家将客房处又重新收拾了,粉刷一新,换了大红的帐子与被褥。 花千树听刘妈说起,老太妃这两日里有些茶饭不思,心里还觉得奇怪,毕竟,老太妃这后半生那就是致力于为夜放挑选貌美如花的女子,好为王府绵延子嗣。 太后此举,可以说是正合她的心意,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出身也高贵,肯定也都是知书识礼,千依百顺的好孩子,省却了她许多麻烦,多好的事情。 最重要的,太后亲赐,就连买妾之资都省下了许多。 她怎么反倒得了便宜卖乖,心里郁闷起来了? 而且,花千树这样荒唐地定下了王府贵妾的两位人选,丝毫都没有挑挑拣拣,老太妃竟然都不降罪,这都不太正常。 对于两人进门,花千树是秉持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对方是气势熊熊地有备而来,那就是抱团群殴自己的,是祸躲不过啊。 九歌对此颇为义气,拍着胸脯向着花千树保证:“放心,还有我呢,她们两人进门,若是能够和平共处也就罢了,若是敢为难你,你就从王府里搬出去,跟我一块去住,咱们眼不见为净。” 这又不是凤九歌的风格。 她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按照她的脾气,她应当拍着胸脯,豪气千云:“放心,还有我呢。若是她们难为你,我帮你将她们虐成渣渣。” 这才是她凤九歌。 太后所赐的妾室,背靠大树,不是谁都能招惹的。 而凤楚狂这几日里,自己已经自得其乐,生了猫捉老鼠的盎然趣味,玩得不亦乐乎。回来便滔滔不绝地讲述那谢字章火中取栗的猴急样子,自己笑得前俯后仰。 他说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就差合适的时机,就可以收网,让花千树看一场好戏。 有两次,竟然装束也不改,只是简单地用薄纱遮了面容,就堂而皇之地进了霓裳馆,寻花千树说话。 整个霓裳馆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人识破他的身份。 不仅花千树的易容之术,就连他假扮妇人的腔调,也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那嗓音嗲起来,能腻死个人,掉落一地的鸡皮疙瘩,花千树少不得挖苦他几句。 花千依两次三番地向着花千树打听关于这个“美人”的事情,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甚至于有两次,身上还隐约带了一点酒气。 她一向不喜欢饮酒,上次醉酒之后更是信誓旦旦说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身上怎么可能会有酒味呢? 可别是有了什么心事? 花千树直白地问她,她说是去厨房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做菜用的黄酒。 分明,那不是黄酒的味道。但是,花千树也信了。 几日之后,太后赏赐的两个贵妾就要进门了。 好歹都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子,虽然只是做个贵妾,但是也是要风光进府。 这一切,都是老太妃在张罗,大开府门,红毡铺地,披红挂绿,将王府大门装点得极是喜气。 上午起,就不断有人前来送贺礼,花花绿绿地堆满了前厅。 这令花千树不禁感慨,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夜放虽然只是挂着个王爷的名头,但是这争相巴结的人还是不少的。 不过是纳个贵妾而已,竟然就收到这么多的贺礼,果真是个敛财的好时机,啊。 夜放一上午都闷在练功房里,丝毫没有即将做新郎官的模样。 下午的时候,老太妃便在门口陈设了香案,随时恭迎太后的懿旨。 花千树与吟风三人也全都候在前厅里,等到两位贵妾进门,要给两人磕头请安,行见面礼。 夜放这个时候才露面,依旧是一身烟色锦缎长衫,雪白的袖口,映衬得整个人愈加器宇轩昂。 花千树正在与吟风眉飞色舞地议论那些贺礼,一样究竟能值所少钱,一时间没有刹住车。 尤其是花千树:“真是个生财之道。回头若是府中揭不开锅了,就再娶两房侧妃,相信,这贺礼能堆满了院子。” 夜放走过花千树的身边,脚下一顿,极是不满地打量了见钱眼开的她一眼:“本王纳妾,你看起来好像极开心?” 花千树是真的想质问他一声,您老哪里见我开心了?我是手舞足蹈了,还是咧嘴大笑了? 这是没事找事,还是没话找话?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劲王府的贺礼 花千树低垂了眉眼:“今日是皇叔您大喜之日,您多了两位如花似玉的美妾,妾身们多了两个姐妹玩伴,自然欢喜。” 夜放轻哼一声:“难道你们霓裳馆里几个人还凑不齐一桌雀牌?需要眼巴巴地盼新人?” 花千树一时语塞,她只想破口大骂。吟风则识相地后退两步,避开这战火波及。 “那依照皇叔您的意思,我们几人是不是都应当愁眉苦脸才是?” 夜放煞有介事地点头:“最起码,那样本王还能知道,你们几个眼里还有我!而不是迫不及待地将本王推给别人。” 您这尊大佛,我想推,也要推得动。 “我们不是眼里没有王爷您,而是遵照老太妃的教诲,要和睦姐妹,贤良淑德,不妒不独,争做良金美玉之人。” “是吗?”夜放淡然挑眉。 花千树郑重其事地点头。 “如此说来,本王还要感谢你给我挑选的这两房贵妾,甚合本王心意。” “王爷不必客气,这都是妾身的本分。”花千树厚颜客气道。 “那你再来说说,今夜洞房花烛,本王应当去谁的房间呢?要不要本王给你拿一副骰子过来?”夜放眯着眼睛揶揄道。 还用说么?自然是大被同眠才合王爷您的心意了。 再不济,两个天仙一般娇滴滴的美人,就像天蓬元帅撞天婚一般,您老捉到谁就是谁喽。 花千树敢想却不敢说,害怕夜放一怒之下,再一个巴掌抡过来。 她微眯了眼睛:“奴家又不是皇宫里的敬事房太监,您老这种事情我安排不来。” 夜放唇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却是煞有介事地点头:“好主意,日后这些事情就交给花姨娘你来安排。” 王爷,您不会是玩真的吧?还是逗着我玩儿呢? 花千树眉开眼笑:“听说敬事房太监腰包都很肥,妾身是否可以小小地以权谋私?” 夜放意味深长地笑笑:“以权谋私捞点油水不怕,你可别以权谋私将自己安排出去就行。” 吟风使劲地憋笑。 府门口管事扯着嗓子吆喝:“劲王府礼到!” 花千树对这三个字比较敏感。 夜放纳妾,劲王爷是夜放的兄长,前来道喜也是应当。 她情不自禁地就扭脸看向外面。 府中家丁在前面引路,后面有人手里捧着两个礼盒,健步向着府中走进来,立即有人迎上前,接过那人手中的礼盒。 看来人打扮,只是寻常侍卫。 看来劲王府也只是差人送来了贺礼,劲王爷并未亲自驾临。 花千树暗自倒是松了一口气。以前时常出入劲王府,就将劲王爷敬若尊长。如今反目为仇,再见到他,还不知道如何面对。 那侍卫送下贺礼,并未转身离开,而是在家丁带领之下,径直就向着她与夜放走过来。 花千树突然就怔住了。 来人并不陌生,虽然换了一身装束,她也依然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贾老大。 那个在灭门之日,对自己意图非礼不成,然后红口白牙,当着柳江权的面栽赃给自己的那个人! 他来这里做什么?只是送贺礼这么简单吗? 前世里,他死在夜放的剑下,今生却成了漏网之鱼。 他不明哲保身也就罢了,怎么还专程跑来这里膈应人? 发愣的功夫,那人已经来到两人跟前,畏畏缩缩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然后冲着夜放一拱手:“小人劲王府侍卫,奉我家王爷与郡主之命,前来恭贺七王爷大喜。” 夜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替本王多谢你家王爷的心意。” 那人又双手恭恭敬敬地递呈上一份大红请柬:“太后赐婚慕青郡主与郡马爷柳江权七日后新婚大喜,请王爷与贵府花姨娘大驾光临。” 别人大婚,竟然跑来递请柬,这不合京城里的规矩,有冲喜之说。 周围宾客纷纷侧目。 更有那知道内情的,望着花千树,不约而同有点同情。 她与柳江权的婚约,经过花家灭门之后,几乎大半个京城都知道。 如今,花家灭亡,而柳江权另攀高枝,竟然成为了劲王府的驸马爷,娶的是花千树曾经的闺中密友。 而她花千树,则成了夜放的侍妾。 真正的劳燕分飞,人成各,今非昨。 而且,今天又是夜放纳新之日,花千树可谓是承受了双重打击。 所以,一时间,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同情,不一而足。 而花千树同样也是一怔。 渣男配贱女,天造地设,也不会再去祸害别人。她花千树原本并不往心里去,可这夜幕青非要挑选这个时候递上请柬,而且特意差遣这个贾老大前来,分明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否则,自己一个侍妾而已,哪里有资格参加她劲王府的喜宴? 夜放同样也是满脸的不悦,抬手接过请柬,看也不看:“告诉你家王爷和夜幕青知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备一份大礼前去恭贺她们二人新婚大喜。” 贾老大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小人贾大一定将话带到。” 夜放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扭脸望向那个侍卫:“贾大?你说你叫贾大?” 这一声喝问,就令贾大愈加战战兢兢,畏怯地看一眼花千树,然后点头:“小,小人正是。” 夜放的眸中猛然迸射出凌厉的犹如冰锥一般的寒光:“可是原步兵营第十三分队的小队长贾大?” 贾大缩缩脖子,身子都开始打颤,就连牙关也咬得“咯咯”直响:“是,是。” “你还敢踏进我的王府?你可知道,本王已经找了你很久了?” 夜放话音未落,便出手如电,一把就卡住了贾大的脖子。 贾大好像是早就有预感一般,在夜放出手的那一刻,便立即一指花千树,脱口而出:“冤枉,那天是她勾引我的!” 果真就如花千树所料。 他今天来,就是为了当众羞辱自己的。 贵宾满堂,多热闹的时候,千载难逢啊。 夜放今天又是新郎官,万众瞩目啊。 冷不丁地这一嗓子,堂上宾客便立即侧目,好奇地望着她,纷纷猜度其中的缘由。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天自己刚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士兵被她吓得手足无措,而这个贾大财迷心窍,竟然还色胆包天,要重新提枪上阵,将自己办了,也好到夜幕青跟前领赏。 看来,他在夜幕青跟前肯定是隐瞒了真相,提起裤子又领了一笔赏银。 所以,夜幕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羞辱自己的机会,麻溜地将他派遣过来,制造点难堪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阴阳血 贾大畏惧夜放,自然也明白这是弄不好就要掉脑袋的差事,但是夜幕青的命令又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可夜放所说的“本王已经找你很久了”又是什么意思?夜放派人找他做什么? 难道,夜放真的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她这里思绪万千,夜放的铁钳大手像拎小鸡一样,将贾大就整个提了起来。贾大就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的公鸡,脸憋得青紫,手脚抽搐,眼看就断气了。 一旁的霍统领有点着急,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更何况,这人乃是劲王府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王爷!” 夜放面上有些许狰狞暴戾之色,令人望而生畏。 他求救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花千树立即就不假思索地上前求情去了。 贾大可千万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自己还怎么翻身,洗清这一身狼藉? “皇叔,快放手。” 夜放紧咬着牙根:“他早就该死!” “即便该死,也应当是我亲自手刃!” 夜放卡住贾大脖子的手缓缓地放松,一挥手,便将他直接甩了出去。 贾大就像一只破布包袱一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方才缓过第一口气来,嗓子里就像是在拉风箱。 “再不走,信不信本王立即杀了你!” 贾大此时手脚尚且不听使唤,话更是说不出一句来,忙不迭地点头,屁滚尿流地就爬了出去。 旁边宾客面对这个突然的变故,有些莫名其妙,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只是贾大仓促间喊出的那一句:“是她勾引我”,令大家生了无限的遐想,打量花千树的目光意味深长。 无数的目光集中在花千树的身上,令她突然就想起,那一日,在花府,柳江权带人闯进屋子里来,身后那些士兵便是这般,肆无忌惮。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仓促,一时间,花千树不知道应当怎么解释?而且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若是开口,倒是愈描愈黑,就连王府的脸面也就别要了。 索性还不如不解释,就让他们猜测去吧。 她只是忐忑地看了夜放一眼。 她以为,自己丢了他的颜面,他会勃然大怒,会用冰冷的嫌弃的眼神瞪着自己,然后怒声吩咐府里侍卫:“将花姨娘拖下去!” 她记得,夜放动情之时,面对自己的试探,曾经说过一句话:“本王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一扬脸,夜放已经收敛了浑身的蓬勃怒气,紧抿薄唇,悄悄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的大手依旧拢在袖口里,使了些许的力道,似乎是在安慰她一般。 花千树有些意外。 也可以说有点震惊。 难道,他今天饿坏了? 竟然饥不择食了? 他不嫌弃自己吗? “放心,本王一定会将他捉到你的跟前,千刀万剐,听凭你的处置!” 花千树觉得心里暖意荡漾,甚至于有点暗中鄙夷自己当初那些子虚乌有的纠结,那不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吗? 她仰脸冲着夜放极灿烂地笑了,眯了眉眼。 夜放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对着自己笑过。 她的笑或者妩媚妖娆,或者爽朗,或者牵强,或者带着讥讽与落寞。 唯独,没有这样对自己笑。 就像是迎着朝霞盛开的花,就像是海面之上猛然跃起的皎皎明月,就像是乌云散尽,骤然明净而又湛蓝的天空。 清透,明媚而又张扬。 他一时间竟然看得有点入神了,旁若无人。 府外突然鞭炮齐鸣,侍卫一溜烟地跑进来:“启禀王爷,太后娘娘懿旨到!” 夜放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强作淡然地点头,吩咐众人:“接旨。” 众人谁也不敢怠慢,一同迎出王府,跪倒尘埃,毕恭毕敬地聆听传旨太监的旨意。 懿旨晦涩难懂,花千树只能隐约听出是在夸赞两位贵妾嘉德懿行之类的话,就像是懒婆娘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 好不容易,“钦此”二字,从传旨太监的口中拖长了尾音说出来,众人方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传旨太监将懿旨捧给夜放,连连拱手道喜。 夜放起身,便命府中管事招待传旨太监,并且备了赏银。 紧跟着,两位贵妾的花轿便一路张扬地抬到了王府门口。 原本按照规矩,妾室进门,是不能走正门的,可是这是太后钦赐的良缘,为了表示对太后的敬重,自然要府门大开。 花轿落地。锣鼓鞭炮声震耳欲聋。 喜婆上前撩帘,迎接新人下轿。 付缓缓已经袅袅娜娜地步下花轿,一身芍药红缠丝金线刺绣的喜服,头上流苏半遮掩着描画精致的眉眼,只露出精巧的下巴和涂了胭脂的樱桃小口。 另一顶花轿跟前的喜婆却是一声惊叫:“谢家小姐?谢家小姐。” 声调里满是恐慌,探进去了半个身子。 “怎么了?” 谢家送嫁的人凑过来,冤家路窄,竟然正是谢字章。 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今日傅了粉,勉强遮掩了仅剩的一点淤青。 婆子带着哭腔:“小姐如何昏迷了?就连喘的气也少了。” “什么?”谢字章也是大吃一惊:“快些将她搀扶出来?可是轿子里太闷热?” 喜婆与陪嫁丫头一起,将谢娉婷从花轿里连抱带拖地搀扶出来,众人见她口唇紧闭,面色发青,好似已经晕厥多时。 谢字章一看她这幅形容,已经了然于胸:“莫非是**病犯了?” 一旁的太医院院判的女儿付缓缓听到这边动静,便立即上前,蹲下身子请脉,紧蹙了眉头。 “既然是顽疾,可备有良药?若是再不救治,可就来不及了。” 陪嫁丫头忙不迭地点头:“有,有,随身带着的。” 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然后为难地道:“可是,这药必须要阴阳血做药引,方才有效。这一时之间去哪里寻药引呢?” 夜放与老太妃正候在前厅里等着新纳的贵妾前来敬茶,听到府外突然之间没有了动静,这锣鼓声也戛然而止,有些奇怪,差遣了人出来问话,听闻出了事情,也顾不得繁琐的礼节,亲自迎出门来。 这好端端的一桩喜事,若是变成了丧事可不妙,太不吉利。 老太妃顿时就有点焦急:“什么是阴阳血?” 付缓缓抬起脸来,将流苏挽到耳后:“回禀老太妃知道,女子为阴,男子为阳,女子有身孕,怀男子骨血,她的血既为阴阳血。”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好厉害的下马威 话说到这个份上,或许别人还没有领会过来,偷偷相跟着出府凑热闹的花千树,心里一个“咯噔”,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内涵。 什么顽疾,什么快要不行了,这分明就是她们合起来唱的一出戏! 京城里有风俗,新人成亲,有孕之人不能参加,有冲喜一说,对孩子也不好。 而花千树也提前得了老太妃叮嘱,新人进门前不要打照面,等到进了门,成了一家人,再见面敬茶。饶是如此,老太妃还让她在怀里揣了一根葱,就是取“冲”的谐音,希望能将不好的煞气全都冲掉。 也就是说,今日在场的人里,除了她花千树,怕是就没有第二个孕妇了。 这是谢家和付缓缓联起手来,还没有进门,就先给她花千树一个下马威。 人血啊,暂且先不论需要多少,一滴或者一盏还是一碗,这就是要煞她的威风,让你乖乖地放血就要放血。 而且,以后这位谢家大小姐若是一言不合就来一个晕倒,她花千树岂不是要时时刻刻当备用的血罐? 用心简直太险恶了! 老太妃这里还在着急:“这一时间去哪里找怀了胎的妇人呐?” 而夜放瞬间就沉下了一张脸,同花千树一般,立即醒悟了这谢娉婷的把戏。不对,应当是太后的阴谋诡计。 花千树也不急不恼,就拿眼睛看着夜放,倒是要看看,这贵妾与侍妾,新欢与旧爱,你是要偏向哪一个?太后那个老妖婆故意刁难的圈套,你是依还是不依? 而谢家丝毫也不遮掩他们如此行径的卑劣,谢字章抬脸,极其笃定地道:“听闻府上有位姨娘已经有了身孕?” 老太妃一听可就不干了,花千树怀的可是她夜家金娇玉贵的子孙,怎么可以放血呢?你谢家的姑娘再金贵,回你谢家自己惯着去。 她佯作没有听到这谢字章的话,吩咐跟前侍卫:“还不快点差人去寻几个孕妇过来,有重赏!” 侍卫领命,还未转身,谢字章脚下一晃,就把他拦住了,面上肥肉直颤:“启禀老太妃,怕是来不及。再拖延片刻,娉婷她的身子就受不住了。恳请老太妃能开恩,救娉婷一条性命。” 夜放清冷地道:“谢大人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这谢小姐身子更受不了。” 谢字章阴险一笑:“救人如救火,府上分明有孕妇,王爷何必舍近求远?她花千树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侍妾而已,王爷,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老太妃心里可心疼坏了:“花姨娘身子虚,胎像不稳,若是再放血,万一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呢?” “不过是半盏血而已,太妃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再说了,她花千树再重要,能比得过我谢家的女儿?这可是太后亲赐,太妃,王爷,耽搁不得,请速做决断!” 今日虽然夜放只是纳了两个贵妾,但是朝堂上前来贺喜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此时全都围堵在王府门口,议论纷纷。 眼见谢家如此嚣张跋扈,浑然并不把夜放放在眼里,谁也不敢出声说一句话。 毕竟,这谢字章背后还有太后,还有整个谢家。 夜放紧抿薄唇,面上晦暗不明。 “若是,本王说,不行呢?” 声音不高,但是却明确表明了他的立场。 四周皆寂。 一声清朗的笑,犹如珠落玉盘,清泠泠地响。 “谢大人都急成这个样子了,皇叔就不要玩笑了。” 花千树听得心满意足,对于七皇叔的态度那是相当地满意。她从人堆后面走出来,笑意盈盈。 人群顿时一片议论与惊艳声。 谢字章的眼睛顿时都圆了,直愣愣地紧盯着她。 花千树一边走,一边挽袖子,笑着问付缓缓:“若是我的血救不醒她,怎么办?” “若是救不醒,只有一个原因,你压根就没有怀孕。” 还有这个坑在这里埋着呢。 花千树心里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今日自己即便是舍己为人,奋不顾身地献点血也是不行了,人家坑已经挖好,就等着她跳进去埋土了。 血喂进去,谢娉婷会立即醒过来才怪! 她们是打算趁机在众宾客面前,揭发了自己虚假有孕一事,让她下不来台。 花千树向着周围伸出一只细若凝脂的手:“哪位随身带有匕首,借来一用。” 夜放不由蹙眉:“花千树,大庭广众之下也是你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滚回王府?” “别呀,王爷。”谢字章斜着眼睛,色眯眯地瞄了花千树两眼,带着一点疑惑:“这位姨娘看起来好生面善?本官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花千树心里“咯噔”一声,没想到谢字章眼光竟然这样毒辣,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她混在人堆儿里,又是在夜间,他应当也就是看了个眉眼轮廓。 夜放坦然点头:“的确是见过,谢大人难道忘了,你上次曾经闯入我后宅一事?” 他是想故意误导谢字章,何曾想到,这谢字章猎、艳的目光何其毒辣,他自认那日里若是见到花千树,肯定也就不会惦记鸾影了。他有这份自信。 因此,他狐疑地再三打量花千树,一时间却并未想起,只是讥讽道:“花姨娘已经挺身而出,你不至于这样小气吧?” 立即有热衷于看热闹的,从怀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花千树。 花千树接在手里,走到晕倒的谢娉婷跟前,便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老太妃“哎呀”就是一声唤,那叫一个心疼。 花千树却又停了手,转身吩咐核桃:“还不快些去拿个茶盏?” 核桃一溜烟地转身回了王府。 唉,真实诚。 夜放不说话,就淡淡地盯着她。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谢娉婷:“这么热的天气,看把她都热了满头大汗,也没人给擦擦。” 抬起手里的帕子,就在谢娉婷鼻尖上来回地擦拭。 虽然已经是清凉的八月间,可谢娉婷躺在喜婆的怀里,周围又许多人将她围拢得密不透风,自然热,汗也是真的,可昏迷却是假的。 花千树的帕子在她鼻端晃来晃去,就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味道直冲脑门,鼻翼就不由自主地噏动了一下。 这热可以忍,就算是有人拿着针扎她一下,她也可以咬着牙根不喊一声。 可是唯独这鼻腔里痒,不能抓,不能挠的,那叫一个难受。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大葱疗法 一旁的付缓缓这个时候也看出了不对劲,去赶花千树:“你在做什么?” 花千树轻巧地从谢娉婷鼻端将帕子抽走,无辜地抬脸:“擦汗啊。” 与此同时,地上的谢娉婷终于一个忍不住,面部抽搐了两下,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 花千树不禁就乐了:“醒了,醒了!” 谢娉婷打完了一个喷嚏还不过瘾,又接二连三打了两个。 这个时候,她自然也不能继续再装晕,不得不睁开眼睛,佯装慢慢清醒:“我这是怎么了?” 花千树呲牙一乐:“她们说你旧病复发了,就要一命呜呼。今日多亏了我在,方才能转危为安,不药自愈。” 谢娉婷依旧专心装懵:“适才轿子里过于闷热,我许是一个着急,就晕了过去。” 旁边谁也不敢拆穿她的谎言,谢字章脸色也显而易见的不好看。 这个时候,核桃捧着茶盏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姨娘,姨娘,茶盏来了。咦,醒了?” 花千树望着她手里捧着的那个实实在在的大茶盏,无奈地点头:“醒了,你家姨娘我的血用不着了。” 核桃还讶异地眨眨眼睛:“是有什么灵丹妙药吗?” 花千树一声轻咳,竟然当众从怀里取出一根大葱来,冲着谢娉婷晃了晃:“今日老太妃怕我有身孕冲撞了你们的喜气,特意让我揣了一根大葱。没想到歪打正着,这染了葱汁儿的帕子竟然还能治好你的顽疾,一个喷嚏就醒了。回头,我差人送一捆过去给你备着,实在不行,芥末膏也中,免得老是吸血,跟个妖精似的,怪渗人的。” 这话一出口,可是实实在在地打了谢娉婷的脸。 花千树直接大摇大摆地回王府去了。 她心里特别爽,不仅是因为自己当众打了谢娉婷的脸,还有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夜放的态度!极其明朗的态度。 凤楚狂在一旁坐壁旁观看热闹,笑得直打跌。凤九歌更是恨不能落井下石,踩上一脚,被凤楚狂拽住了。 毕竟,太后那个婆娘还是少招惹为好,就别逞口舌之快了。 谢娉婷站在原地就有些尴尬。 夜放强忍住笑,眼角眉梢都直抽搐,请示老太妃:“儿搀扶您回去?” “好!好!”老太妃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好像不是那么讨厌花千树了。 喜婆有眼力,见气氛尴尬,慌忙吆喝着:“吉时到了,赶紧进府吧?” 谢字章心里有气,“啪”的一个巴掌挥了过去:“还用你提醒吗?” 婆子一直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敢怒不敢言,还要连声求饶。 正王妃那是要八抬大轿,王爷亲迎,但是贵妾就只能自己迈进府门。 你不进去,也绝对没有人出来迎着。 谢娉婷与付缓缓对视一眼,银牙暗咬,不得不在喜婆的搀扶之下,迈上王府的台阶,走进朱漆大门。 纳妾也没有拜堂的仪式。 夜放与老太妃端坐上首,又没有正王妃,有丫鬟在地上铺好褥子,陪嫁丫头搀扶着二人跪下去,一人敬上两盏茶,磕头行个礼,夜放与老太妃将茶喝了,也就相当于承认了她们的身份。 二人起身,府里丫鬟在下首处设了座位,搀扶着二人落座。花千树等人就要上前敬茶磕头。 谢娉婷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花千树。花千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她们两人会相安无事地喝了她敬的茶。 别的女人进门,或许是为了争宠,上赶着巴结夜放,可是谢娉婷是什么人,她是谢家的女儿。 自己能一眼看出夜放与太后那个妖婆的暧昧不清,谢家人岂能不知?她应当是不会自寻死路,到夜放跟前讨巧卖乖地争宠的。 因为自己的今天或许就是她的明天。 她们嫁进王府,就只有一个目的,遵从太后的命令将自己置于死地。所以,对付自己,二人是丝毫也没有顾及到老太妃与夜放对她们的看法 说白了,女人嫁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她们二人却身不由己,被太后利用成了一柄利剑,也是可怜之人。可她花千树不是圣人,她做不到怜悯两个向着自己伸出利爪的狼。 既然她们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一进门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向着自己宣战,那么,自己还要客气什么呢? 付缓缓的陪嫁丫头已经将褥子铺在了她的脚下,只等着花千树上前磕头献茶。 花千树已经从丫鬟闪烁的眸光里嗅出了阴谋的味道。 那个褥子可是新里新面,应当也是新棉花,蓬松柔软,一看就比吟风她们的用心。 吟风与凤檀已经老实地跪了下去。 花千树一提裙摆,也要跪下去,小丫鬟眼巴巴地盯着那新褥子瞧,有点紧张。 可是到了半截的时候,花千树却突然停顿住了,一手扶着腰,倒吸了一口凉气。冲着一旁小丫鬟招招手:“麻烦扶我一下,闪了腰了。” 核桃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茶,腾不出手。小丫鬟不疑有诈,上前扶住她一只手。 花千树是半点也不客气,呲牙咧嘴地扶着腰,慢腾腾地往下跪,然后手底下就暗中使了巧劲儿。 她是习武之人,手劲自然大,冷不丁地一扯,拽着那个小丫鬟就一块扑倒在了褥子上。 小丫鬟在下她在上,压得结结实实。 她发出一声惊呼,表示自己的惊慌。 而小丫鬟却发出一声惨叫。 这突然的变故可将老太妃给吓了一跳,“噌”地就直起身来:“小心身子!” 花千树手忙脚乱地在小丫鬟身上挣扎,却起不来,直压得小丫鬟呲牙咧嘴。 核桃慌忙丢了茶盏,上前搀扶。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一手扶腰,一边连声向着小丫鬟道歉:“对不起啊,适才不是故意的,脚下绊了一脚。” 小丫鬟是紧咬着牙关,在同伴搀扶下起身,却只能忍气吞声地说没事。 花千树可以肯定,这褥子里面一定是有古怪,不一定藏了什么扎人的东西。 她们以为她花千树若是真的挨了扎,会顾全大局,忍气吞声吗?不可能的。 老太妃不由嗔怪:“若是闪了腰,这头不磕也就罢了,你这是要吓死人呢。” 花千树委屈道:“礼不可废,我担心两位夫人再误会我是依仗着身孕,不将她们放在眼里。” 付缓缓顺水推舟在众宾客面前做个好人:“不过是一些虚礼而已,花姨娘身怀六甲,我们怎么可能让你真的跪下去?” 她低估了花千树顺杆往上爬的本事,更是低估了她的厚脸皮。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小鸡吃米图 花千树立即道:“没想到两位姐姐都这样通情达理,我还担心我这身子不方便,以后见了你们若是不能利索地行礼的话,你们会怪罪我不懂礼数,所以咬着牙关也要敬这一杯茶。” 这话说得嚣张,而且振振有词,正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谢娉婷想发作,可是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夜放沉声道:“你身子不便,既然她们都不怪罪,以后见了她们便不用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谢字章在一旁一声冷哼:“王爷这样宠妾灭妻,岂不是让府里嫡庶不分,乱了规矩?” 夜放挑眉:“她们谁是妻谁是妾?谁是嫡谁是庶?” 谢字章理直气壮地道:“我谢家女儿乃是太后钦赐的贵妾,她是贱妾!” 夜放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是她怀的,却是我王府的子孙,夜家的血脉!让小主子给妾室行礼,是要折福的。” 谢字章阴冷地看了夜放一眼:“你确定,她如今有身孕?” 夜放淡然看了他一眼:“貌似,这是本王的家务事,谢大人,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多?” 谢字章鼻端轻嗤一声,丝毫没有将夜放放在眼里,又狐疑地打量了花千树两眼,终于恍然:“原来是你!” 完了!真的露馅了! 花千树这里一阵慌乱,望一眼夜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闯祸她在行,这打扫战场一向不是自己的长项,以往哥哥们都没有给过她这个机会。 夜放依旧一副云淡风轻,对于谢字章斩钉截铁的指认不急不慌,只是沉下了脸:“你们见过?” “何止是见过?”谢字章咬牙切齿:“我们两人渊源深着呢。中秋夜里,这位花姨娘曾与本官同乘一车,相谈甚欢!” 夜放扭脸望向花千树,一脸阴鹜与冷寒:“你需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饶是花千树明白,夜放只是在演戏,仍旧忍不住一个激灵,这厮这一身草菅人命的气场太强大。 她磕磕巴巴地辩解:“中秋夜妾身一直是在与王爷一起,如何分身?” “言之有理。”夜放这才恍然一般,对着谢字章一声冷哼:“中秋夜她与本王一同进宫面见太后,然后同乘回府,良宵共度。谢大人,你信口开河,抹黑本王,究竟是什么用意?” 夜放言之凿凿,一句话替花千树撇清了关系,谢字章在调查清楚花千树那夜里的行踪之前,还真的回答不上来。 花千树尚有闲情逸致,心里暗自嘀咕:“哪里是抹黑,应当是抹绿才对。” 外间有人兴冲冲地一头冲进来,压低了声音:“谢大人,谢大人!”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谢字章极其不满地呵斥。 来人是谢府家丁,谢字章跟前的狗腿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兴奋地伏在谢字章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谢字章小眼里立即冒出星星来,肥腻的脸上堆满了油腻的笑,摩拳擦掌,一副百爪挠心,迫不及待的样子。 他扭脸看一眼花千树,大抵是觉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正事要紧。 这里一摊子事情他也不管了,一咬牙:“走!” 丢下谢娉婷,便急匆匆地走了。 他一走,谢娉婷与付缓缓便失去了依仗,不能再生是非,对望一眼,便偃旗息鼓。 将两人送入洞房,夜放去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花千树等人自然也就散了。 前院里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霓裳馆里,老太妃一样是赏了酒席。 花千树忌惮着自己的“身孕”,不敢敞开了肚皮喝,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吟风一杯接一杯,将口水往肚子里咽。 凤九歌神秘兮兮地跑过来,邀请她一块去闹洞房。 她说她想看看话本里描述的“酒力见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花千树自然是不想自己找不痛快,便一口否决了。凤九歌欲言又止,看看四周人多,应当是不方便出口,便悻悻地自己去了。 花千树提前偷偷地藏了一壶酒,闻到满院子的酒香实在是忍不住,借口身子有点乏,回到自己院子里,插上门,方才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将酒大口大口地抿了。 核桃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又轻手轻脚地敲门。 她担心被核桃看到自己偷酒吃,忙不迭地藏起来:“怎么了?” “凤世子来了,正在跟吟风姨娘她们吃酒,差奴婢过来问问,姨娘歇下了没有?若是没有歇下,就出去说说话。” 开玩笑,这个时候出去,自己一说话都是酒气,不就露馅儿了吗? 花千树一口回绝道:“我头有点疼,想早点睡,你帮我跟凤世子说一声。” 核桃略一犹豫,好像是欲言又止,最终无奈地道:“好吧。” 转身出去,花千树听到她在院子口向着花千依请安。 “姐姐怎么了?今日怎么歇下得这么早?” 核桃轻叹一口气,满怀愁绪:“还消说么?古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姨娘又正是有身孕,喜欢胡思乱想的时候,心里肯定不好受。她素来要强,怕是自己躲在房间里偷偷哭呢。” 屋子里的花千树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自家小核桃什么时候这样多愁善感了? 千依也忧心忡忡地道:“男人么,就跟那莲蓬似的,除了心眼还是心眼,心眼里装的都是仁儿。还能指望他们从一而终么?认真不得。更何况,今日里王爷当着那么多宾客,已经很宠姐姐了。若是像那个不得宠的,眼泪还不流淌成河了。” “若是不得宠,也就不失落了。”核桃的声音渐行渐远,应当是与花千依走得远了。 酒劲上来,觉得自己应当乘兴挥毫泼墨,写下几句千古绝唱,抒发一下心里的感情。 兴致勃勃地提起笔,蘸好墨,搜肠刮肚,也只想起一句难登大雅的“只闻新人笑,不知旧人哭”,还是从人家核桃那里现学来的。 果真是书到用时方很少。 自己只有一肚子骂人的粗话,恨不能扯着嗓门骂娘。 墨汁滴了满纸,罢了,还是画一张小鸡吃米图吧。 果真挥毫泼墨,画了一纸肥肥胖胖的小母鸡,中间站着一只光秃秃的掉了毛的大公鸡。 为自己绘画技术的提高沾沾自喜了片刻,觉得意犹未尽,在旁边画了一堆火,一口铁锅。 拔毛下锅。 这才觉得多少解了气,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争吵 酒和着热茶吃得多了,花千树就想上个茅厕。 恭桶白日里是丢在南墙根底下的,侧着耳朵听听,外间吃酒的声音逐渐小了,看看时辰也应当散了,就打算出去。 也就是刚推开屋门,就听到外间园子里有一声压低了声音的惊呼:“哥!你在做什么?” 是凤九歌的声音。 花千树想,她是不是刚从夜放的洞房那里回来?夜放不知道去了谁的房间?现在是不是如鱼得水,正被翻红浪呢? 这样一想,心里竟然按捺不住,就像是有小老鼠在抓挠自己的心肝。 外间有低低的争吵声,还有辩解声。 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争执。 她觉得好奇,便打开院子门,探出头去看了一眼。 凉亭里的灯笼还亮着,吃酒的人差不多都散了,只有吟风与凤楚狂好像仍旧意犹未尽,还待在凉亭里。 凤九歌就叉腰站在二人跟前,看起来好像是气鼓鼓的。 她这里一探头,凤九歌眼尖,就看到了她,却并不说话。 她想将头缩回去,已经是不可能,只能“嘿嘿”一笑:“我已经睡了一觉了,你们竟然还在吃酒。” 凤九歌脸绷得紧,吟风低垂着头不说话,就连凤楚狂今天的嘴都变得金贵起来。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花千树确定,有事儿。 她并不忌惮她们三人,便落落大方地走过去,轻松调侃:“前面院子琼浆玉液,珍馐佳肴你凤世子不吃,非要跑这里来吃寡酒。而且,这里可是七皇叔的后院,这么晚了,孤男寡女,你凤世子就不避讳着点么?” 这话一说出口,吟风竟然起身便走。 走过凤九歌的面前的时候,被凤九歌一把拉住了:“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花千树走近,这才发现,吟风面红耳赤,羞愧地低垂着头,满是不自然。 凤楚狂呵斥九歌:“你让吟风姨娘回去,这不关她的事情。” 他这一开口,花千树就觉察,凤楚狂今天也很不对劲儿。他双颊酡红,醉眼迷离,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被灯笼的光映照得一片晶亮。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误会?” 没有人回答她。气氛很微妙。 “怎么就不关她的事情?”凤九歌反问:“别把我当小孩子,我闯荡江湖这么久,什么样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遇到过?你这分明就是中了她的算计!” “我真的没有!”吟风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凤九歌讥讽地轻嗤一声:“这里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在吃酒,不是你是谁?你往日里看起来倒是极坦率而又敢作敢当,亏我还将你当做朋友。可你竟然不守妇道,肖想我哥哥,而且还使用这种卑鄙手段。吟风,我是真的错看了你。” “不可能是吟风!”凤楚狂斩钉截铁地反驳:“九歌,听话,别闹。我相信吟风的为人,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她若是知道廉耻,就不会做这种事情,你中了她的招,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七皇叔也会与你反目成仇,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凤九歌有点气得口不择言,而且嗓音愈加高了起来:“就是要让大家全都出来看看,她吟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凤楚狂就连呼吸都是粗重的,额头有青筋隐隐暴突,似乎是在拼命隐忍着什么。 吟风羞愧难当,偏生又是一脸百口莫辩,不知道怎么辩解。 花千树好歹前世里也是过来人,此时就隐约有些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上前一把拽住九歌:“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不能一锤定音,更何况这种事情并不光彩。一会儿若是惊动了院子里的人,全都围拢过来,你让吟风以后怎么做人?真的要让七皇叔与你哥哥为此反目吗?我们坐下来好好说,查清事情真相,若是吟风果真有错,谁也不护着,只管回禀了老太妃去。” 九歌对于花千树的话倒是听,声音低了下来,一指吟风:“适才我过来找你,一进院子里,就看到她们两个人......靠得很近!刚开始,我的确是觉得这种事情不好声张,可是我发现,我哥哥是被人下了药,一看就不正常!” 凤楚狂紧咬着牙关:“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若是有人在我的酒里下药,我不可能觉察不出来。” 他自诩风流,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一辈子打鹰,反而被鹰啄瞎了眼睛。 想他混迹风月,什么没有见识过,竟然反过来被人下了药。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被人笑掉了大牙? “可事实就是这样!”凤九歌一指吟风:“你看她,与你一起吃酒,却什么事情也没有。而且,适才她若是不愿意,大可以推开你,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这样半推半就,难道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吗?” 吟风平日里伶牙俐齿,霓裳馆里出了名的泼辣。可今日里面对凤九歌的指责,只将一张脸涨得好像火烧云一般,一句分辩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非是花千树了解吟风的为人,只怕也会相信九歌的指责了。 更何况,这里是在园子里,可以说是大庭广众之下,吟风怎么可能这样糊涂,不管不顾? 花千树转而询问凤楚狂:“你适才吃了什么?” 凤楚狂笃定摇头:“在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只是喝了这大半坛子的水酒,与众人调侃嬉笑两句,连茶水都不曾喝一口。” 花千树扫望一眼,见凤楚狂与吟风喝的酒不同,吟风喝的,是府里送来的酒水,用酒壶装着。而凤楚狂喝的,则是自己抱来的一坛新开封的酒。 花千树上前抄起酒坛,凑近了去闻。 “酒肯定没有什么问题,刚刚开封,而且一直就在我的脚下搁着的。” “可是除了酒,应当也不会有其他的原因。”花千树晃晃酒坛:“只能寻府里大夫查看一眼。” “罢了,又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凤楚狂摆手:“日后我自当引以为戒就是,的确就是我自己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凤楚狂忌惮着吟风的名誉,不想将事情闹大,想就此息事宁人。 吟风此时却仰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道:“请人查验一眼吧,否则,我这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怕是要一辈子背负这骂名,被凤世子与郡主大人误会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蛇毒 可是适才凤楚狂自己也说了,这酒开封之后就一直放在自己脚下,别人想要做个手脚并不容易。即便是查验了这酒水里有或者没有问题,也不能洗清她的嫌疑,反而是坐实了罪名。而且张扬出去,对于她的名声实在不好听。 更何况,老太妃在府里四处都是耳目,若是这深更半夜的跑去请老大夫过来查验,难保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这过问起来,她是最憎恨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肯定不由分说就要治吟风的罪。 此事张扬不得。 花千树略一权衡:“我将这酒拿给别人看一眼。” 她说的别人是指赵阔。 她不敢担保赵阔会对自己实话实说,但是她相信,赵阔的嘴巴会比任何人都严,尤其他现在是在有意接近自己,这样好的表现机会,他应当不会错过。 而且,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老大夫未必懂,赵阔,肯定知道。 今日王府喜宴,赵阔作为琴师,也一直忙碌到这个时辰,宾客即将散尽,方才回自己的住处。 花千树就在半路上等着他,怀里抱着一个酒坛。 他有点出乎意料,愣怔了一下,方才想起来请安。 花千树笑吟吟地免了他的礼,直接开门见山将手里的酒坛递给他。 “府上赏赐的喜酒。” 赵阔有点莫名其妙,狐疑地接在手里。 花千树直接吩咐:“你尝尝。” 他更加疑惑,这深更半夜的,她不睡觉,而是专程在这里等着自己,一定是有什么要急的事情,而不是单纯请自己喝酒。 但是他仍旧听话地将酒坛里的酒液倒在自己手心里一点,然后低下头去,用舌尖尝了一点。 “怎么样?”花千树直白地问:“味道可纯?” 赵阔疑惑地看一眼她,又低头闻闻酒香,直接对着酒坛喝了一口。 花千树这次不再出声询问,而是极有耐心地等着他慢慢舒展眉头。 赵阔沉吟半晌不语。 “我知道,你能喝得出来,实话实说就是,我不希望你有所隐瞒。” 赵阔笑笑:“姨娘怎么知道,我能尝得出来?您太高抬我了。” “你若是不懂,何须将酒倒在手心里?” 赵阔一愕,甩甩手:“这酒的确不太适合姨娘喝,丢了就好。” “为什么?”花千树直直地望向赵阔:“我想知道酒里有什么?” “既然姨娘您专程将酒拿来给我看,想必您心里也有数。这酒喝了会引起......宫房收缩,导致滑胎。” 话说得极是隐晦,属于心照不宣,花千树就知道,这酒里果真是有问题的。 “这里面的药是怎么下进去的?酒一直在我手边上,为何毫无觉察,能够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赵阔胸有成竹地笑笑:“因为这里面压根就算不得是毒。” “那是什么?” “一种几近灭绝的毒蛇的唾液。” “毒蛇?”花千树心里一惊。 “不错。”赵阔点头:“这种毒蛇乃是极淫极阴之物,它的唾液就是一种最好的催情剂。而这种蛇又极好酒,只要闻到酒香便奋不顾身,唾液肆意。所以,捕蛇者以烈酒作为诱饵,几乎百发百中,一坛蛇酒可售百金,许多人蜂拥争抢,作为房中秘术。而这种蛇也逐渐稀少起来,如今已经几乎不为人知。” “你的意思是说,这酒香引来毒蛇,所以令这酒有了药效?可是这酒坛里我已经检查过,并没有活物。” 赵阔思忖片刻,狐疑地道:“这蛇极是贪酒,喝不到酒,即便有人驱赶,也不会离去。除非有人可以操控毒蛇,令它自行退去。” 有人操控? 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是一惊。 她宁肯相信,此事只是偶然。园子里草木多,有一条蛇出没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吟风的酒在酒壶里,凤楚狂的酒在脚下坛子里。桌下黑漆漆的,谁也不曾注意很正常。 可若是如赵阔所言,有人操控毒蛇,那就另当一说了。 显而易见,其中是有阴谋的。 而且,吟风仍旧嫌疑最大。 毕竟,当时只有她与凤楚狂在一起。 假如是别人,那又是什么目的? 是为了害吟风,还是另有企图? 挑拨凤楚狂与夜放?还是...... 跟那个名医世家出来的付缓缓有没有关系? 假如,凤九歌晚来一步。花千树相信,事情一定会反转!显露出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但是,凤九歌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相当于,搅乱了那人的阴谋,事情也终止了。 她这里心潮起伏,赵阔是个聪明人,并不多嘴追问,只是静默在一旁,等着花千树吩咐。 花千树怀着最后的希望:“你能帮我查出是谁下的毒吗?” 赵阔摇头:“这种下毒方法可以说是真正的神不知鬼不觉,除非人赃并获,否则谁也不能奈何。” 花千树冲着赵阔挥挥手:“那今日多谢赵乐师了,也很感谢你能对我这样坦诚......你可愿意日后助我一臂之力?” 赵阔微微一笑,恭谨地低垂着头:“小人已经在尽心尽力为姨娘做事。” “我说的,是只为我一个人做事。”花千树意味深长地询问。、 赵阔却很是谨慎,说得含糊其辞:“小人愿意随时为姨娘效劳。” “看来是不愿意?” 赵阔摇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什么时候姨娘完全信任小人了,小人愿意马首是瞻。” 花千树笑吟吟地点头:“好。” 赵阔拱手告辞,花千树便转身回了。 凤九歌三人正等在不远处,凤楚狂应当是淋了冷水,头发都湿漉漉的,但是此时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 花千树上前将赵阔的话还有自己的猜测如实说了。 几人就是一阵沉默。 吟风一声苦笑:“如此说来,我的嫌疑还是没有洗清。” 凤楚狂嬉皮笑脸:“你我对坐吃酒,想要下毒易如反掌,何须这样大费周章?看来,本世子爷这是魅力不减当年,有人觊觎我的美色。肯定是见我吃酒,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所以偷偷摸摸地下毒,想要勾引我。可惜九歌早来一步,坏了我的好事,否则那人肯定就要粉墨登场了。可惜啊,竟然没有让她得逞。” 凤九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我倒觉得,就像是千树猜测的那般,是有人刻意制造矛盾,离间你和七皇叔的关系!你还沾沾自喜,真给我们侯府丢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秃毛公鸡 花千树狐疑地问:“你就真的一点疑点也没有觉察吗?” 凤楚狂摇头:“你是知道的,心仪本世子的女人多了,我什么时候放在心里过?” 三人不约而同地轻嗤了一声。 事情毫无头绪,也没有线索可查。还好此事没有张扬,暂时间也只能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不了了之。 否则,吟风难免会招惹一些风言风语,日后也休想在霓裳馆里立足了。 夜已经深了。 凤九歌与凤楚狂回了侯府。吟风与花千树慢慢地往回走。 两人今天都喝了不少的酒,但是此时完全没有了酒意。 “千树。”吟风欲言又止。 “嗯?” “谢谢你相信我。” “说的这是什么话?”花千树撇撇嘴:“我宁肯相信你会将凤楚狂奋不顾身地扑倒,也不相信你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吟风便沉默了片刻。 “我的确很欣赏凤世子。”她突然开口,鼓足了勇气:“他其实根本就不像是表面看起来这样风流不羁,玩世不恭。这些不过是伪装罢了,毕竟在现在的世道,锋芒毕露未必是什么好事。” 花千树没想到,吟风竟然这般懂凤楚狂,想来应当也的确是用了心的。 “可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王爷也待我不薄,哪怕只是个名分,我很知足现在的生活,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王爷的事情,所以,我也绝对不会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吟风淡淡地道。 花千树悄悄地握了握吟风的手。 像她们这种女人,就如无根浮萍一般,飘到哪里都是身不由己。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更掌握不了自己的幸福。唯一可以约束的,就是自己。 “我会帮你查清楚,还你清白的。”花千树言之凿凿。 “我信。”吟风毫不犹豫地道:“你有勇有谋,不像我,只有一根筋,遇到这种事情,自己先慌了手脚,除了赌咒发誓,什么也做不来。” “我又好到哪里去?”花千树一声苦笑:“如今的处境倒是还不如你们,自己混得一团糟。” “其实,今天晚上......”吟风再次欲言又止,又重新咽回去:“罢了,我多疑了。” “可是你有怀疑的人选?”花千树诧异追问。 吟风望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什么顾忌,不肯再说:“没有。” 然后又意味深长地对着她叮嘱了一句:“千万不要对谁都这样好,自己要小心提防。” 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花千树回到自己房间,心里沉甸甸的。 吟风的欲言又止,还有一些巧合,令她有一些不好的想法,只是自己难以置信,更不想相信。 希望,只是自己多疑。 她忧心忡忡地站在窗前,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她有些累,却毫无睡意。 “怎么还不睡?” 身后有人淡然问。 “不要告诉本王,你是伤心得夜不能寐。” 花千树吓了一大跳。 他走路怎么悄无声息的,连个动静也没有? 而且自己最近武功精进了不少,怎么可能他都走到自己身后了,竟然还没有觉察? 果真是醉酒误事,而且太心不在焉。 花千树自然不能将今夜里霓裳馆发生的事情告诉夜放知道。 “您的喜酒好喝,所以忍不住贪杯,等别人休息了,偷饮了两杯。” 花千树扭脸,见夜放正盯着桌上自己的大作,眸子里亮晶晶的 “没想到,本王的花姨娘竟然还有这等雅兴。” 她唯恐被他窥破自己的心思,一把将桌上的画纸揉作一团。 而夜放眼疾手快,伸过手就去抢,自然就将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浓郁的酒气喷在花千树的后颈之上,令她瞬间后脊梁一麻。 “松手!”她战栗着声音。 “不松,让本王看看你在画什么?”夜放的两只手便将她的小爪子包裹在了掌心里。 “胡乱涂鸦而已。”她嘴硬道。 “本王只数到三,你若是不松手,我便亲下去了。”夜放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在她耳畔慵懒地道。 酒气缠缠绕绕,就从鼻端一直钻进心里,顿时有些熏熏然。 “耍赖!”花千树面红耳赤。 “我就是耍赖!”夜放闭上眼睛,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我开始数了啊!” 今天的他跟往常大不同。 喝了酒的夜放,就像是一个要糖吃的小孩子,若是不能得逞,就不肯罢休。 花千树拧不过他,无奈地松了手:“看就看,只是不许笑。” 夜放不得不站直了身子,将手里揉作一团的纸伸展开,就着灯光眯了眼睛。 花千树“嘿嘿”笑了两声,带着讨好的味道。 夜放看一眼画纸,又看一眼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点着那只秃毛公鸡:“这是怎么回事?” 花千树撒谎向来不打草稿:“准备明日寻点五颜六色的颜料,将它画得雄赳赳气昂昂。” “是吗?”夜放危险地逼近一步:“我还以为你是在告诫本王,不要纵、欲过度,否则,会被拔毛下锅。” 还用拔毛吗?若是纵、欲过度,那毛自己就掉秃了,就跟谢字章似的秃了顶。 还有,你自己非要对号入座做什么? “皇叔您多心了,人不风流枉少年——今天可是您的洞房花烛夜。” 难不成“被翻红浪”完了? “九歌在她们的被褥里塞了铁蒺藜。”夜放淡淡地道。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有这样的热闹,九歌竟然不对自己明言?早知道,自己在这里喝什么闷酒,倒是不如爬上房顶去看个热闹,听听那动听的惨叫。 那样,自己也就不会被夜放捉包在这里了。 想想九歌来寻自己去闹洞房的时候,自己正张罗大家吃酒,身边正是热闹,这话的确没法宣讲。 适才她跑回霓裳馆,大概就是来向着自己说这热闹的,可惜被凤楚狂与吟风的事情打断了。 想想就觉得痛快啊,不知道两人是不是会像今日那个小丫头那般,被扎得呲牙咧嘴地惨叫呢? 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 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夜放,嗯,他的重量应当可以抵自己两倍,心急火燎地压上去,这垫底儿的人不叫唤才怪。 难道扫了他的兴,跑来霓裳馆里兴师问罪? 夜放见她目光古怪,只是想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她的脑袋里已经脑补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内容。 “皇叔若是怕挨扎,可以宣召她们去星辰园啊。” 反正您的床够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保命的本事 “本王只是怕看不到热闹。毕竟是九歌用心良苦。”夜放微蹙了眉头:“还有,你一直这样言不由衷地装什么贤惠?这会让本王误会,你有讨好取悦本王的野心。” 这话还真的不好反驳。 毕竟,今天谢娉婷与付缓缓两人一进门,自己就已经与她们当众交恶,自己若是再继续贤惠下去,可真就有点虎了。 好吧,她只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夜放的心思。 “我,我就只是觉得,您大驾光临我这小院,有点不太合适。您那两位娇滴滴的美人会杀过来的。” “本王想去哪里,还要别人同意吗?”夜放的脸有点潮红,烛光跳跃下,眸子愈加深不见底:“本王今天就要留在你这里。” 果真是酒后乱生,带竖心旁的那个生。 花千树讪讪地笑:“您今天这酒喝得有点多,好像不是很矜持啊。” 夜放微微勾唇:“本王今天喝多了,经不起诱惑,所以你要老实一点。同样,若是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你可千万要保持理智。否则明日晨起,本王不会认账的。” 花千树极其认真地抬脸望着他:“都说酒后吐真言,我想问问皇叔,你以前口口声声说让我低调,免得招惹祸灾。如今为什么要主动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还放纵我任性,你现在就不怕有人害我吗?” “煞风景。” 夜放微眯了眸子,带着慵懒的邪魅的笑意,扭脸吹熄了烛火,一把将她揽过来,一起倒在雕花床上。 花千树伸手去推拒, 夜放的胳膊将她圈得挺紧,有点热,透不过气来。 “别动!”他低声嗫嚅,疲惫地合拢了眼睛,抬手摩挲她的后背:“好累。” 花千树的手缓缓失了力道,一本正经地抬脸:“你在逃避我的问题吗?” 黑暗中,夜放的呼吸粗重,呼出的热气滚烫,似乎是酒液发酵之后的温度。 花千树不吭声,一直在静静地等待。 就在她以为,夜放就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声音低低的。 “因为,你现在已经有了保命的本事。” 然后,他好像真的睡着了。 花千树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虽然,仍旧很热,夜放沉甸甸的手臂,箍在她的腰间,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在暗中思虑夜放说的话。 什么是她保命的本事? 是腹中的孩子吗?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少,她随时都有可能为此被老太妃降罪,是祸不是福,更遑论是保命的本事。 是凤舞九天吗? 她现今虽然突飞猛进,但是,想要对付柳江权,尚且不是对手。 更何况,还有一个对着她虎视眈眈,随时想要她这条小命的太后娘娘。 可是除了凤舞九天,她还只是原来的她。 她揣测半天,仍旧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 醉话,绝对是无心之言,轻信不得。 第二天醒过来,夜放竟然还没有走。 花千树一身黏腻的汗,仍旧被他圈禁在怀里。 她因此感到有点羞涩,不自在地动了动。夜放搁在她腰间的手臂便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再睡一会儿。”夜放睡眼惺忪,低声嗫嚅。 “你压到宝宝了。”花千树忽闪忽闪眼睛,带着狡黠。 夜放咧咧唇角,笑了笑,依旧紧闭着眼睛。 “让他老实一会儿。” 说的跟真的似的。 花千树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隐约有金色的阳光即将穿透云层。 给她一种时光静好的错觉。 “太热!”花千树拿开他的胳膊,坐起身来:"我去洗漱。” 夜放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昨夜里真的喝多了,头疼。” 花千树笑了笑:“我让厨房里煮醒酒汤给你。” 夜放摇摇头:“清粥,或者阳春面就可以。” 这是要在自己这里用早膳? 花千树起身下床,在床底下找到自己的绣鞋:“好。” 趿拉着鞋子踢踢踏踏地出去,核桃已经打好了洗漱的水,搁在院子里,没敢打扰她。 见她出来,就提着鼻子闻了闻:“姨娘,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子酒味?你莫不是又偷偷喝酒了?我就说昨夜里您不对劲儿,那样早就关了屋门,一定是王爷纳妾,您伤心欲绝,所以偷着借酒浇愁吧?这样可不行,以后宝宝生出来,也会是个小酒鬼。” 这番絮叨,活生生就像是个饶舌的多嘴婆。 花千树自顾用帕子擦了脸:“昨天吟风她们喝酒洒到我身上的。” 核桃瘪瘪嘴:“我才不会相信呢。你看你一身的褶子,明显就是夜里喝多了,穿着衣服睡下的。你明明知道王爷最不喜欢你吃酒,如何不听呢?这霓裳馆里的主子们这是都怎么了?一个个全都成了酒鬼,就连千依姑娘那样乖巧的人也跟着学坏,偷偷买酒喝。怕就是都跟着您和吟风姨娘学呢。” 花千树擦脸的手一顿,唯恐核桃继续唠叨下去,再揭了自己的短,被屋子里的夜放听了去,端起水盆来,将水一股脑泼在院子里,重新换了一盆,端着往屋子里走:“将早膳端过来吧,顺便让刘妈帮我再下一碗阳春面。” 核桃听话地转身,还不忘嘀咕一句:“胃口倒是不错,肚皮就是不见长。” 这丫头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连自己都训。 低头瞄一眼自己的腰身,好像算下来日子,是应当粗苯一点了。 如今天气已经不再那样闷热,腰里揣个棉花包应该能忍受。 花千树撩帘回了屋子里,伺候夜放梳洗。 夜放正斜靠在床榻之上,许是屋子里气闷的缘故,将衣襟敞开,露出小半个胸膛。 花千树拧了清凉的帕子,递上去,夜放懒洋洋地撩了撩眼皮,将脸往跟前凑了凑,手就没有抬起来的打算。 花千树等了半晌,夜放不满地“嗯”了一声。 她心里有话要同他商量,便只得仔细地给他将脸擦了擦。又重新洗过,夜放已经自觉伸出手来。 她用帕子裹着他的手,将指尖都仔细地擦了,伺候得极是周到。 夜放这才淡然开口:“这么乖巧,说吧,是不是有话要说?”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乖,听话 “您昨夜里在我这里过夜,她们二人知道了,今日定然是要过来寻我的晦气。” 夜放自然明白花千树所说的“她们”究竟是指谁,轻声“嗯”了一声。 花千树径直开门见山道:“既然太后娘娘已经起了疑心,这个孩子我怕是保不住他了。” “你想寻机演个落胎的把戏,然后栽赃给她们两个?”夜放撩开眼皮,一言就道明了花千树的心思。 花千树点点头:“那个付缓缓懂医术,她迟早会寻机揭穿了,让我受老太妃责罚的。您昨日里也见了,她们两人进府,不是冲着您,而是冲着我来的。” 夜放又自鼻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斩钉截铁地道:“再等等吧,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孩子能留下来最好。即便母妃知道了也没有甚关系,还有我在呢。” 可是你忍心看着老太妃满怀希望落空么?我都觉得心有不忍,有罪恶感。 “到底为什么?” 花千树明知夜放不会坦白,仍旧忍不住追问。 夜放目光从她的腰身上滑过:“对你有好处。” 花千树就不知道如何辩驳。 核桃端着早膳,自外间进来,一撩帘,这才看见屋子里藏了一个大活人。 一时间手中碗碟乱响,摇摇欲坠。 花千树眼疾手快,一把稳住了,低声道:“看你这点出息。” 核桃欢喜地暗中扮了一个鬼脸,冲着夜放福福身子,便有眼力地跑出去重新拿了一副碗筷回来,显而易见的得意。 夜放起身,与花千树对面而坐,默默地吃面。 “我想,让一个人到我的身边来。”花千树思忖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 “谁?” 她吞吞吐吐地道:“赵阔。” “为什么?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要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住他一举一动,不能让他有机会伤害你。 可惜我不能说。 “从上次下毒一事上,可以看出,他好像是对于用毒这一方面比较精通。” 夜放低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遮掩了眸子里的晦暗:“你想利用他对付付缓缓?” 花千树坦然点头:“付缓缓懂医术,我却对此一无所知,所以,我需要精于此道的帮手。” “本王可以给你找,你只消告诉我条件。”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这个赵阔最合适。” 夜放望着她的眸光极其复杂,一口便否定了:“不行。” 花千树放下粥碗:“为什么不行?” “本王说不行就不行。”夜放愈加执拗,而又霸道:“乖,听话。” 听个屁话,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呢? 花千树瞬间有点沮丧。 “你若是觉得身边没有个得力的助手,就让鱼丸儿回来吧,最起码你这里若是有什么麻烦,本王可以快点知道。” 花千树有点别扭。 “看来你还在生我的闷气,那便算了。” “没有。”花千树慌忙否认:“就是觉得我把她骂走了,再让她回来有点不好意思。” 夜放一声轻笑:“你那两日脸拉了那么长,本王还不是厚着脸皮往跟前凑?” 花千树悄悄地翻了一个白眼。那不一样!你是犯了错误,勇于承认才是好孩子。 “昨夜里喝多了,有没有告诉你谢字章的事情?” “没有,”花千树立即坐直了身子,满是期待:“是不是昨日里收网了?一看谢字章那一脸色眯眯的笑便知道。” 夜放点头,唇畔勾起志得意满的笑意:“昨日里周烈恰好去了那妇人的院子,正好将悄悄潜入院子里对着妇人动手动脚,图谋不轨的谢字章捉个正着。” 哪里有那么多的恰好,怕都是夜放提前谋划的。 “然后呢?” 夜放慢条斯理地喝粥,不紧不慢,吊足了花千树的胃口。 “谢字章自然是卑鄙地将所有错处尽数推诿到那妇人身上,称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身份。那妇人周烈看管得极严,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院子里所有下人都可以作证。对于谢字章的指控,周烈会相信吗?” “没有现场阉了那猪头?” 夜放撩起眼皮,对于花千树的粗鲁显然极为不满意:“事情闹腾到太后那里去了。” 好!就应当给那老妖婆添一点堵,免得她闲着没事惦记别人两口子的事情。 花千树瞬间眉飞色舞,在夜放跟前却不敢放肆地表示幸灾乐祸。 “其实,太后对于自己依附的谢家也有诸多不满,不过,为了对抗周烈,她谁也不能动。这一次谢字章闯了大祸,授人以柄,肯定官位不保。她应当开始考虑培植自己的势力了,而周烈也一定想取而代之,看看谢字章的这个位置将花落谁家。” 花千树并不明白,这些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因此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随口道:“劲王府里不是有现成的人选吗?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你说的是柳江权?” “随口一猜,这不是劲王府刚与谢字章起了冲突吗?” 夜放半晌不言不语,默默地吃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我们不能再让周烈的权势扩大,更何况是劲王府?看来我有必要出手,将这个位置拿下来!” 花千树聪明地不多问,只要夜放想,就有可能,探囊取物一般。 “柳江权与夜幕青大婚,你要不要去?”夜放突然出声问道。 “自然要去!”花千树瞬间挺直了脊梁,斩钉截铁。 夜放抬头看了她一眼:“会无好会宴无好宴。” 花千树自然明白夜放话里的含义,是担心她再受二人羞辱。 她轻哼一声:“夜幕青已经开始向我挑衅了,我若是不敢去,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你就是为了赌气?” 花千树想了想:“算是吧。” 当然,也是为了替自己讨回一些公道。 夜放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地道:“也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也应当送给两人一份大礼聊表心意。” “你也要去吗?” “本王是夜幕青的亲叔叔。” 自己这纯粹就是问的废话,花千树差点就咬了自己的舌头。 夜放放下手中筷子,用帕子擦拭了唇角:“我这便出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安心待在这院子里。若是她们两人过来找茬,你只管放手去对付就好,闯了祸还有本王在。” 这话真中听。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果真找上门来了 夜放用完早膳便走了,还对着她表露出一点反常的恋恋不舍。 花千树觉得,夜放又变了。 从最初时候的冷漠狠戾多疑,他突然就变得对自己和气起来,甚至于令她会偶尔自作多情。那一阵子,就已经令她觉得好得有点莫名其妙。 而现在,他对于自己的态度又突然来了一个巨大的转折。 若是说,那日里在太后跟前是演戏,故意刺激太后。 昨日呢?面对贾大的刻意羞辱,夜放非但没有对自己大发雷霆,表示出预料中的嫌弃,反而那般温情脉脉。 面对谢娉婷二人的挑衅,夜放又表现出对自己十足的袒护。 昨夜里醉酒,他偶尔的真情流露,还有今日,这样反常的宠溺。 她差点都会以为他吃错药了! 夜放啊夜放,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会奋不顾身地爱上你的。 可是我又多么担心,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我努力地改变今生的命运,可是,在这滔天的权势面前,我显得多么渺小和卑微。我害怕,自己力不从心啊。 核桃依旧兴奋得好像一只小奶狗,尾巴摇得欢快。 昨夜里那是王爷的洞房花烛啊,可是王爷竟然宿在了自家姨娘的院子里。 这说明了什么? 她核桃若是有足够长的尾巴,怕是就要翘上天了。 外间院子里,有说说笑笑的声音,听起来蛮陌生。 花千树抬起脸:“这是谁说话呢?” 核桃几乎是蹦跶着走到大门口,向着外面探探身子,又慌忙缩了回来:“好像是刚进门的两位夫人。” 即便只是贵妾,叫姨娘也有点轻慢,所以下人都称呼夫人。 谢娉婷和付缓缓? 大清早的,跑到霓裳馆里来做什么? 捉奸? 呸,不对,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好不? 还是那句话,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而且绝对没好事。 看来果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来算账来了。 想起夜放临走时候的叮嘱,花千树的腰杆是硬的。既然夜放都说了,可以放手对付,惹了祸自然有他担着,自己还怕什么? 拿着鸡毛当令箭,撸起袖子就是干。 不过,这二人乃是太后差遣进王府的,就算是打得骂得,唯独就像是苍蝇一般赶不走,只能留在府里,每时每刻地膈应着你。 花千树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一点都不想冲锋陷阵,是真的想搬个小板凳,坐下来安心吃瓜子看着别人争得头破血流。 可惜,自己偏生是个好招惹是非的人,这些人手里的刀子就喜欢朝着自己来。 怎样才能给两人找点事情做?让她们无暇顾及才好。 花千树支楞起耳朵听。 好像是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在领着二人闲逛,指点着几个院子,依次介绍着:“第一排是凤檀姨娘的院子,第二排,吟风姨娘,第三排,暂时是为九歌郡主备着的,这是千依姑娘的住处,这一个暂时空置,最后一排院子,便是花姨娘的住所。” 婆子絮叨完,是谢娉婷装腔作势的声调:“将她们全都叫到我们跟前来,我们有话要训斥。” 好大的谱!三斤面蒸的包子,忒厚的皮。 这是要有什么幺蛾子? 婆子领命,逐个院子开始敲门。 大家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谁也不想搭理罢了。听到婆子叫门,就不得不差个丫头出来应着。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书,只当做没听到。 门口脚步声响,谢娉婷和付缓缓直接冲着花千树的院子走了过来。在门口处站住了脚步。 “花姨娘早啊。” 花千树扭过脸,笑吟吟地看看天:“两位夫人也好早。” “已经不早了。”谢娉婷大早起手里就摇着一把团扇,摇得风情万种,阴风阵阵:“我们两人已经去给老太妃请过晨安了。” 吆呵,这么勤快? “是呢,”付缓缓一唱一和地道:“为人子媳者,当晨昏定省,孝敬公婆,这是作为女人,最基本的本分。可是,我们左等右等,如何都不见这霓裳馆里几位主子去给老太妃请安?” 吟风等人已经围拢过来,见两人是来者不善,都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书搁在一旁,从躺椅上起来,若无其事地道:“从我进霓裳馆的第一天,便是这样的规矩。” 第一天进门,就要立威?你算哪根葱哪瓣蒜? 谢娉婷一声冷笑:“这不叫规矩,而是叫惯出来的毛病。老太妃太仁慈了,所以这府里的人才尊卑不分,粗野无礼,不懂个规矩。今日我们两人进了门,这王府后院的家我们就要当起来,规矩也要立起来。” 付缓缓点头:“说的对,这何为妾,拆分来看,便是“立女”,就是要在老太妃,王爷,还有我们跟前站着伺候,听候吩咐的。若是不懂自己的这个本分,还真的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不错!”谢娉婷严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抑扬顿挫地道:“自今日起,我们两人便要教授你们这府里的规矩,教会你们伏低做小该有的姿态。 从第一声鸡啼响起的时候,你们就必须要起身,伺候我们两人洗漱,一同到老太妃跟前请安,然后回到霓裳馆,伺候我们用膳,休息,捶腿,奉茶,起夜。事无巨细,丫鬟能想到的,你们要想到,丫鬟想不到的,你们同样也要想到!伺候到。” 就连夜间起夜也要伺候,这哪里是立规矩,分明就是变相地折磨人。 吟风的脾气暴,当时就忍不住了:“那我们与这府上的丫头有什么区别?” “自然区别大了。最起码,我跟前的丫头都知道安分守己,不会狐媚地勾引王爷。” 这话说得难听,吟风愈加气不过:“我们都是王爷的妾室,伺候王爷那是我们的本分。” “竟然敢跟我们顶嘴,简直无法无天,可见这霓裳馆平日里那是松散惯了,难怪什么样的狐媚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不打不足以立威,还不给我跪下。” 俗话说的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两个贵妾都可以在王府耀武扬威了。 花千树讥讽一笑:“吟风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们伺候王爷也要该打?正所谓天高凭鸟飞,海阔凭鱼跃,大家都是各凭本事吃饭。两位夫人若是有更高超的手段就尽管使出来就好,总不能王爷看不上你们,让你们独守空房,你们就要将我们打杀了。” 这话花千树是丝毫都没有客气,反正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犯不着说好话讨好人家。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来了一个撑腰的 果真,谢娉婷与付缓缓两人是瞬间就恼羞成怒。 洞房花烛啊,女人一辈子只有一次。 虽然,她们在踏进王府的大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是少女怀春,谁没有一点自己的憧憬和梦想呢? 更何况,昨日里一见夜放,龙行虎步,器宇轩昂,便忍不住芳心乱撞,更是心不由己地生出一丝幻想来。 空旷的洞房里,两人一直等到深更半夜,甚至于还生了一点暗自揣测,夜放会选择先去哪一人的房间。 结果,府中侍卫过来传信,说是王爷贪杯,喝得有点多,就在星辰园里宿下了,让二人先行休息。 如此也算。 两人失落地各怀心事睡下,第二日晨起去给老太妃请安的时候,竟然偷听到下人议论,说夜放昨夜里竟然没有在星辰园休息,而是去了霓裳馆。 昨夜可是洞房花烛夜! 这无疑就是在打她们二人的脸! 两人不过是三言两语,便达成了共鸣,今日务必要给她花千树好看! 当即院子也不回,就雄赳赳气昂昂地来了霓裳馆。 “简直岂有此理!”谢娉婷伸手一指花千树:“今日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规矩二字如何解?别以为你有个身孕就真的了不起。我今日打了你也是白打。” 这话刚说出口,手还没有抬呢,花千依与核桃就先奋不顾身地上前两步,将花千树护在了身子后面。 吟风则笑嘻嘻地看热闹。 但凡招惹了花千树这个女人,那就是自讨苦吃。 谢娉婷一看这架势,也有点愣了。 她根据花千依的打扮就猜度出来了她的身份,讥讽一笑:“果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姐妹关系像你们这般好到共事一夫的还真是少见。” 花千依听到这句话,面色就瞬间变了变,眼圈一红:“你胡说八道!” 付缓缓也讥笑道:“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情。霓裳馆,众所周知,那就是王爷的妾室居住的地方,这大雁堆里冷不丁地混进一只鸭子来,主不主,仆不仆,究竟有什么意图,别人不说,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花千依那就是花千树的心尖,当初挽云千般招惹自己,她都付之一笑。转身,挽云不知死活地辱骂了花千依两句,花千树就当机立断将她赶出了霓裳馆。 同样,听两人这样羞辱花千依,花千树顿时就急了:“千依住进霓裳馆,那是老太妃首肯的,你们若是不服,尽管去找老太妃说道。若是在我面前,再听到你们这样不干不净的,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那就是故意要挑起事端,招惹花千树生气,也好捉住把柄。 所以,谢娉婷也不急不恼:“我们自然要回禀老太妃知道。因为,从今天起,我们就会搬进这霓裳馆里来,教导你们应有的规矩。不是这府里主子的,希望能自觉一点滚出这霓裳馆,有点自知之明。” 这话不言而喻,那就是冲着花千依去的。 如今霓裳馆里只有一个空置的院子,两人都要搬进来,肯定是不敢招惹凤九歌的。那么,也就只能是寻花千依的晦气。 “这是指桑骂槐说给本郡主听的吧?” 凤九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到了众人身后,恰好就将谢娉婷的话听在耳里。 饶是谢娉婷二人不识得她,一听这口气,也立即猜度出来了她的身份。 这个小丫头招惹不得,人家是堂堂郡主,据说还可能会是未来的王妃。 因此,两人立即换了笑脸,冲着凤九歌屈膝行礼。 “妾身不敢。” 凤九歌轻叹一口气:“我是应当有自知之明的,又不是你王府里的妾室,跑到这里来住什么?你放心,我这就搬出去,给你们腾地方,你们也就不用为难千依了。” 言罢扭脸吩咐身后:“鱼丸儿,去给本郡主收拾行礼。” 鱼丸儿脆生生地应下,冲着花千树俏皮地眨眨眼睛,果真跑去院子里了。 显然,应当是鱼丸儿请来了救兵。 花千树顿时就觉得冰释前嫌,重新回到了以前。 谢娉婷二人慌忙拦阻:“郡主饶命,我们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您千万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凤九歌一本正经地道:“大家适才可是全都听到了,你们急着让我和千依给你们挪窝呢。我这不是成全你们吗,你们几个人说是不是?” 虽然谢娉婷二人乃是贵妾,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一字之差地位也同样是天壤之别。但是二人这一次是真的招惹了众怒,此时不团结,更待何时? 因此全都异口同声地道:“二位夫人的确是这个意思。” ...... 付缓缓干笑两声:“您看花姨娘如今是特殊情况,妾身粗浅略懂医术,所以想着能搬进霓裳馆里来,方便照顾她。许是一时关心情切,有点词不达意,郡主您大人大量。” 睁眼说瞎话,适才耀武扬威要给自己立规矩,让自己伺候她起夜倒夜壶的得意劲头呢? 花千树不由在心里暗道一声威武。 她以为凤九歌会见好就收,谁知道九歌竟然不依不饶:“你们若是住进这霓裳馆,咱们见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心里膈应。所以,我还是自觉地退让一步吧。” 两人脸上更尴尬。再次忙不迭地向着凤九歌解释。 凤九歌已然沉下脸来:“别得了便宜卖乖好不?我已经要走了,你们还要怎样?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不是?本郡主不想看到你们。” 付缓缓刚想开口,谢娉婷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灰溜溜地走了。 两人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原本是想来此耀武扬威,树个名头,结果却被凤九歌给一把灭了威风。 众人一声欢呼,从来没有觉得这九歌郡主这样可爱过。 九歌挥挥手,大家逐渐散了,只有花千依一直郁郁寡欢。凤檀与她私下交好,便跟在她跟前,劝慰了半晌。 鱼丸儿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回郡主的话,您的包袱已经收拾好了。”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咋还假戏真唱了?” 凤九歌将她一把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我要完了,我是真的要走。”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太后与七皇叔的过往 “怎么了?”花千树诧异地问。 “适才与哥哥一同出门,我遇到他了。” “就那个被你下了泻药的年轻人?” 凤九歌懊恼地点头:“他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了。最重要的是,他与我哥哥好像认识。” “认识?”花千树诧异挑眉:“上次在宫宴之上你不是说见过他么?怕也是世家子弟,认识你哥哥也不足为奇。” “所以说,我是真的要完了,反正这次是死翘了,怕是你也护不住我,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你逃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就落落大方地上去赔礼道歉,一笑泯恩仇最好。”花千树劝说道。 “可是最重要的问题是,那人来头好像也不小。我哥哥即便是不收拾我,他跟七皇叔也会将我重新送回边关去的。若是如此,还不如我自己乖乖地回去,一路上还可以游山玩水,多逍遥自在。” 花千树想想,反正她身边也有暗卫护着,不会有什么危险,也就不再劝。 “那你自己可要多加小心。” 凤九歌俏皮地拍拍她依旧平坦的肚子:“放心,等到小世子出生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 花千树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更何况,这孩子是你无事生非生出来的,你才是亲妈。” 凤九歌嘻嘻地笑:“适才这两个女人一看就是心怀叵测,盯上了你的肚子。你自己可要小心,下一次我就不能护着你了。” 花千树笑笑:“你今日借题发挥,将这离家出走的罪过栽赃给她们两人,就够她们在王爷和老太妃跟前吃一壶的。” “她们两人是有恃无恐,肯定不会罢休的。”凤九歌有些担忧地道:“我也不知道应当怎么跟你说。” “是太后吗?”花千树淡然问道。 凤九歌讶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 花千树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疑虑问出口:“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奇怪的,太后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赏赐女人给七皇叔?” 凤九歌无奈地敷衍:“闲的呗,看着七皇叔一大把年纪了,还茕茕孑立的,有点可怜。” 她的眸光闪烁,明显有点心虚。 “太后与七皇叔究竟是什么关系?” 凤九歌这一次支吾半晌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其实就算是你不说,我也能觉察出来。” 凤九歌“吭哧”半晌,方才开口道:“你自己知道便好,记得千万不要在七皇叔跟前提起。” “太后背叛了七皇叔?” 凤九歌犹豫了片刻,终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不算是我多嘴。” 九歌的话印证了花千树的猜测,令她的心也忽悠忽悠地沉了下去。 她终于艰涩地问出口:“他仍旧还是旧情难忘,无法释怀吧?” 凤九歌愁眉苦脸地道:“索性便向着你和盘托出吧,最起码,这两个女人进了王府,你应当如何自处,心里大概也有个谱。免得你再深情错付,自寻烦恼。” 花千树艰难地点了点头。 凤九歌这才幽幽地开口:“我听说,七皇叔与当今太后谢心澜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一对,那时候七皇叔满腔报负,意气风发,两人都快要谈婚论嫁。 可是,谢家人野心勃勃,竟然要谢心澜嫁给先帝,入宫为妃。谢心澜妥协了,与七皇叔一刀两断,进了皇宫。 那一阵子,七皇叔特别颓废,日日以酒浇愁,自请带兵远征两年,慧娴太后大行方才回京,走出这件事情带给他的阴影。 慧娴太后走后,谢心澜在谢家势力的拥护下被册封成为了新后。原本,两人一人在宫墙之内,陪王伴驾,一人在宫墙之外,练兵打仗,根本就不会再有交集。 可是这时候,先帝思念慧娴太后,积郁成疾,竟然驾崩了。此时谢家在朝堂之上权势已经不容小觑,遵照先帝遗诏,拥护新帝登基,而谢心澜也顺理成章成了贤贞太后。 谢家人掌权,就开始排除异己,疯狂发展自己的势力,剥夺亲王们的权势。谢心澜就在这个时候,宣召七皇叔入宫,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但是被七皇叔立即拒绝了。 七皇叔许是始终心有芥蒂,在一次宴会之上公然与谢心澜作对,还冷嘲热讽。谢心澜一怒之下,就当场赏赐了六个教坊司的舞姬给他,就是吟风她们。 而谢家人仍旧不肯善罢甘休,派七皇叔前往苗疆缴乱,历经了九死一生,捡回一条性命,但是听说,武功底子也废了,彻底成为了闲散王爷,如此方得以独善其身。 应当,七皇叔就是为此在跟太后怄气,关系有点微妙。至于这其中,两人还有没有其他的纠葛,我就不太清楚了,只听哥哥说起了这些。 我觉得,七皇叔这些年里,对于谢心澜应当是始终旧情难忘,他的身边再也没有过其他女人,送进府里的这六房姬妾也是从来不碰。 老太妃知道他的心结,催促着他早日纳妃,断了这一心思,七皇叔始终不肯。也或许是忌惮着,谢心澜心有妒意,害怕真的纳妃了,谢心澜会容不下,害了人家。 当然我不一样,我年纪小,谢心澜压根就没有把我当做女人看,所以从来不屑于对付我,只是没有给过我好脸罢了。可是你就不一样,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凤九歌将这些前因后果娓娓道来,花千树瞬间就觉得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原来,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夜放就是故意在太后跟前与自己亲昵,故意说喜欢自己,故意在招惹谢心澜生气! 自己也不过是他利用的幌子而已。 他心里痛快了,也成功报复了谢心澜,令她雷霆大怒,可是自己呢,却被这莫须有的身孕瞬间推上了风头浪尖!甚至有性命之忧。 自己是要有多么的幼稚,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夜放对自己有情? 他对于自己,一会儿甜如蜜糖,一会毒若砒霜,忽冷忽热,阴晴不定。 她对于夜放的心思,也像是灶膛里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一瓢冷水泼灭。然后慢慢地,挣扎着,再跳跃起来,再被浇熄。如此反复,无休无止。一颗心也热了再凉,凉了又重新热烫。 一直就处在矛盾与挣扎中,敢爱与不敢爱,夜放对自己爱与不爱,患得患失。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说媒 九歌见她面色不好看,又小心地道:“反正我哥哥一开始就告诫过我,让我千万不要招惹七皇叔,否则,也只是让自己自寻烦恼。我最初的时候还不以为意,但是看那谢心澜无缘无故地针对你,便知道,七皇叔这一辈子,怕是都难以逃脱这太后妖婆的阴影了。 这些前因后果,晴雨她们并不知道,争得头破血流的,其实,她们若是不得宠还好,若是七皇叔真的捧起来哪个,怕是立即就被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吧。” 花千树也只能是一声苦笑。 “随缘吧。” 只能如此了,因为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自己能掌控得了的,比如,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再比如,夜放对待自己的态度。 凤九歌见她一时愣怔,犹豫道:“我要走了,要不一会儿我哥哥回来,我就逃不脱了。” 花千树慌忙收敛了思绪,轻轻地点头:“好,一切小心。” 凤九歌对她约略有点不舍,撅着嘴挥挥手,便扭身一溜烟地跑了。 花千树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坐着一人发呆,将九歌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 她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毕竟,前世里夜放对自己是真的好。 他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将自己捧在手心里,怎么可能是演戏? 自己都从来不知道他们这段青梅竹马的感情的存在。 难道,前世今生又出现了什么偏差不成? 正胡思乱想,核桃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姨娘,不好了,千依姑娘好像出走了。” 花千树顿时一惊而起:“什么?她去哪里了?怎么没有人拦着?” “丫头拦了,可是拦不住,千依姑娘自己收拾了包袱,挎着直接出了霓裳馆,好像是往老太妃的院子方向去了。丫头慌忙知会了我一声,就追过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花千树有些焦急,千依心眼小,这是又将别人的讥讽放在了心上。 她慌忙匆匆地追了出去。 花千依并没有出府,她去了老太妃的院子,在老太妃院子门口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抹眼泪,就一言不发地起身要走。 梁嬷嬷将她拦住了:“千依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花千依眼含热泪,冲着梁嬷嬷细声道:“麻烦梁嬷嬷回头启禀老太妃一声,千依走了,感谢她老人家不嫌弃,收留了我这么多日子,千依铭记在心。” “这是怎么着,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啊?花姨娘知道不?”梁嬷嬷连声询问。 花千依摇头:“没有告诉姐姐知道,她一心为我,知道了一定会着急的。” 她将手里捧着的一卷东西交给梁嬷嬷:“听闻老太妃一直想要一副水墨屏风,千依闲来无事,便给老太妃绣了一副,聊表孝心。希望老太妃能不嫌弃千依手拙,作为千依叨扰这么久的一点心意。” 梁嬷嬷接在手里,端详两眼:“水墨屏风?这可是个功夫活,没有两个月的时间怕是绣不出来。看来千依姑娘倒的确是有心人呢。你且等着,我去回禀老太妃知道。” 老太妃在屋子里已经听到了动静,打发小丫头出来问,梁嬷嬷便将话说了。 不一会儿,小丫头就出来传信,请花千依进去。 花千依低垂着头,轻移莲步,走进屋子里,规矩地磕头请安。 “这是谁给了气受,如实说吧。” 花千依摇摇头:“是千依不敢再麻烦老太妃,觉得还是离开的好,也好避嫌。” “看来是有人说闲话了。”老太妃一脸玩味地紧盯着花千依。 花千依委屈道:“原本就是我这身份留下来尴尬,难免惹人非议。” “那依照你来说,怎么样算是不尴尬啊?是不是让王爷一并将你收了,给你一个侍妾的名分,那就名正言顺了?”老太妃的话不仅意味深长,还带着一点严厉。 花千依忙不迭地摇头:“千依从来不敢有这种痴心妄想。更何况,我如今只有这一个姐姐,我就算是再难也不会做出令我姐姐难过的事情。老太妃若是开恩,将我送去庙里,青灯古佛,为您和王爷姐姐祈福也是各得其所。” 老太妃这才逐渐和缓了脸色:“你还年纪轻轻的,日后还有好日子呢,怎么就想着去寺庙里了?” 花千依的眼泪顿时又止不住:“就连九歌郡主都走了,我若是留下来更是没脸没皮。可是我又委实无家可归。老太妃您问起,我也就只有这一条生路了。” “你说九歌走了?什么意思?去哪啊?她不是刚搬进霓裳馆,说要跟你们作伴热闹吗?” 梁嬷嬷走进来,伏在老太妃耳朵根子底下低声说了几句话。 老太妃吃惊地站起身来:“你说,九歌也被气走了?” 梁嬷嬷点头:“听说收拾了一个包袱背着,头也不回地出府去了。” 老太妃愤愤地捶了捶桌子:“简直就是造孽,这女人就是想要毁了放儿一辈子方才甘心!” 梁嬷嬷不敢接话,垂首立在一旁。 “她们两人这是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老太妃怒声道:“两个跳梁小丑竟然也成精。梁嬷嬷,你差人将她们二人叫过来,我倒是要问问,我王府的客人,她们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脸,竟敢登门逐客,还赶走了我王府未来的王妃娘娘。” 梁嬷嬷应声下去吩咐。 花千树得到消息,先付缓缓二人一步,赶来老太妃的院子。见老太妃并未怪罪于花千依,方才舒了一口气。 老太妃望着花千依,脸上的笑始终不浅不淡:“你便留在这里,自然有老太妃我给你撑腰。” 花千依忙磕头跪谢。 老太妃不过是略一沉吟,扭脸对梁嬷嬷问道:“咱们府上李管事家侄子是不是刚刚丧了婆娘?” 梁嬷嬷笑着道:“您老真是个热心肠,竟然还记挂在心里呢。” 老太妃眯了眼睛:“这个丫头虽然是进过青楼的,但是知廉耻,还是个黄花闺女,又是将军府里出来的,懂规矩,比那些小门小户里的闺女见识要广博一些,模样也周正,若是李管事家不嫌弃,倒是也算是桩姻缘。” 此言一出,花千依的脑子里顿时一阵轰鸣,面色也变得苍白,无助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闲言碎语 花千树也不由就是一愣。 她没有门第之见,更何况,自己与千依如今跌落泥泞,尚且还不如寻常门第。但是在她心里,自家妹妹知书识礼,端方贤淑,是配得上英武不凡的少年郎的。 这管事的侄子,暂且不问是什么营生,单纯就是续弦二字,她花千树就有点不太乐意。 更何况,老太妃这话里话外,还多有嫌弃之意。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拒绝,梁嬷嬷有些为难地道:“老太妃的恩典,李管事自然是乐意之至,不过,听说他侄子是读过两年书的,多少有点迂腐。妻子新丧不久,不知道是否愿意续弦。” 这就是推脱的话,言外之意,就是说人家李管事的儿子乃是读书人,最是注重个清白名声,还不一定乐意呢。 花千树的脸色也不好看,花千依将手紧紧地攥紧,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歪了歪,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拒绝老太妃的这一片好意。自己寄人篱下,若是说不愿意嫁人,那不是要一辈子赖在人家门上?若是说相不中这亲事,又有点不知好歹,好像不自量力。 老太妃“喔”了一声:“说的也是,可惜啊可惜。” 然后扭脸看一眼花千依:“我王府里青年才俊多的是,王爷跟前的侍卫里,没有婚配的也比比皆是,回头老太妃给你留意,一定给你寻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让你风光出嫁。你就先住在霓裳馆,照顾你姐姐,其他的不要乱想。” 花千依心一沉:“回禀老太妃,千依暂时还不想嫁人,只想能鞍前马后地伺候您老人家,为奴为婢,多学一点规矩。” 这话倒是哄得老太妃高兴,只是那笑容仍旧有些意味深长:“好,不着急,不着急,回头老太妃我给你好生踅摸着。不过这为奴为婢便罢了,你好歹也曾经是个庶出的小姐,做不来这种看人脸色的事情。”、 这是明白的拒绝了,而且这“庶出的小姐”几个字有点扎耳,花千依脸色更加不好看。 外间小丫头进来回禀,说是谢娉婷二人已经到了,就候在外间。 老太妃便挥挥手,示意花千树二人退下去。 两人退出屋子,谢娉婷二人就候在廊檐之下,见到花千树,自然是认为她是到老太妃跟前告状来了,狠狠地瞪着她,满脸怨毒,似乎是要吃人一般。 花千树才并不惧怕她们两人,趾高气扬地与二人擦肩而过。 谢娉婷低声讥笑:“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 付缓缓亦是阴阳怪气地道:“你看,人家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上老太妃跟前来哭上一哭,这不就管用了?” 花千树只当做没有听到,也不还嘴,直接出了院子。 院子外面,核桃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花千树略一沉吟,招手将她叫过来,压低了声音吩咐:“你让鱼丸儿去看看凤楚狂回府没有?若是见到了,就跟凤楚狂说一声,九歌被新进门的两位夫人赶跑了。” 核桃并不明白花千树的用意,但是立即点头,扭身就跑了。 花千树这才忍不住埋怨身后的花千依:“嘴长在别人身上,愿意怎么说那都是别人的事情,非要放在心里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不是还有姐姐吗?怎么动不动便要走?你能往哪里去?我曾经说过,你若是愿意出府,我也不会拦着,给你在京城里置办个宅院,寻个婆子伺候你的饮食起居就是。怎么今日还闹腾到老太妃跟前来了?” 唠叨了几句,听身后没有动静,诧异地扭过脸,见花千依顿足在院子门口,眼圈通红,正在暗自垂泪。 她又两步回来:“怎么了?可是嫌姐姐话说得重了?” 花千依强忍着委屈:“我们前脚走,后面院子里的婆子们便私下议论,说我应当趁热打铁,求老太妃,应下李管事家的那门亲事,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还说我如今名声不好听,又是一辈子的奴籍,清白人家谁会娶我做当家娘子?那是会招惹别人嗤笑的。就算是个黄花闺女,可是这掉进青楼里,打了一个滚,就算是身上没有泥,也是脏的了。”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同样,如今她们姐妹二人就连妓都不如,这是花千树早就深有体会的。 她只能耐着性子劝:“那些婆子就喜欢没事在背后嚼舌根,你搭理她们做什么?竟然还往心里去,跟自己过不去。” 花千依抽噎着道:“这是我跟自己过不去么?事实就摆在眼前,大家都是这样看啊。老太妃也说了,她将来要在王府的下人里给我挑选一个夫婿,还要将我许配给一个丧偶的男人做续弦。我就算是再不济,好歹也曾是将军府里的千金小姐,就这样任人糟践?只能许配个贩夫走卒么?姐姐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花千树并不像她这般义愤填膺,可能是自己没有站到她的位置,没有她的经历,所以不能感同身受。 她倒是觉得,依照自己姐妹二人如今的身份,想要嫁入高门是不可能的,最多只是像自己这般,做个妾室罢了。 “宁嫁农家妇,不做高门妾,姐姐只希望你能嫁个一心一意对你好的人,至于什么门第,便如我们花家,贵贱不过是朝夕之间,没有那么重要。” 花千依抬起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千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姐姐自己尚且贵为王府侍妾,倒是反过来劝妹妹不要爱慕虚荣?若是让你舍弃了王府的荣华富贵,嫁一个乡野村夫,你心甘情愿吗?”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你觉得我如今的境况很得意是不是?” 花千依情知失言,忙不迭地垂泪道:“我不甘心!若是嫁一个碌碌无为的贩夫走卒,我还怎么为父亲伸冤?” 一句话直接直愣愣地戳进了花千树的心坎里,抬手摸摸花千依的发髻:“报仇伸冤这是姐姐的责任。” “不!”花千依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也是花家女儿,我就同样也有一份责任,不杀了那对狗男女,誓不为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落井下石 老太妃在宫里摸爬滚打许多年,虽然老了得以出宫安享晚年,但是当年的余威仍旧还在。 一盏茶还没有喝完,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便一身的冷汗,心底开始发虚,偷着交换了一下眼色。 她们二人只当那凤九歌是在给花千树撑腰,玩笑而已,没想到,凤九歌竟然真的走了。 提着包袱,还从侯府里牵了一匹快马。 凤九歌是什么样的人,两人在进门之前,自然是打听清楚了的,她怎么可能因为两人的三言两语,就真的负起气离府? 可事实是,她真的走了。 而且正好给了花千树反击的借口,将过错归咎到了她们的身上。 老太妃一言不发,只是在垂首喝茶,慢条斯理。 付缓缓与谢娉婷二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老太妃轻吐一口气:“你们二人乃是贵妾,当着小人的面训斥你们,有点不给你们留脸面。所以,这屋子里,现在剩下的没外人。” 明明知道自己即将挨训,两人还要硬着头皮谢恩。 “多了我也不想说,你们都是高门里出来的贵女,在闺中的时候,应有的规矩也学过,应当也明事理。” 两人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是不是有人在老太妃面前胡说八道?” 老太妃意味深长地瞥了二人一眼:“我虽然岁数大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许多事情也心知肚明。你们两人都是太后娘娘赏赐的,即便是有错,我也要担着惯着。所以,这件事情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两人慌忙跪地求饶:“老太妃明鉴,这其中真的只是一个误会,我们是想跟霓裳馆里的几位姐妹处好关系而已,谁知道九歌郡主竟然就误会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老太妃不悦地道:“我总要给侯府一个交代。可怜我的九歌,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能去哪里?若是万一出点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有脸见侯爷夫妇?” 话音也就是刚落,外间有小丫头站在门口处回禀:“启禀老太妃,凤世子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老太妃轻叹一口气:“请凤世子进来吧。” 小丫头刚领命出去,凤楚狂便急匆匆地从外间箭步而入,不急着给老太妃行礼,而是先扫望了她们二人一眼,咬着牙根:“可是你们二人赶跑了我妹妹?” 摆明这个架势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谢娉婷讪讪地道:“凤世子千万别着急,我们之间只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误会而已。” “误会?”凤楚狂轻哼一声:“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好生轻巧!若非你们两人乃是七皇叔刚纳的妾室,本世子管你们是男人女人,先是一通好打再说话。” 老太妃这里紧着求情:“楚狂啊,你看如今事情已经出了,你再发火也没有什么用途。我已经命人出府四处寻找,并且在四个城门处都打了招呼,相信九歌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老太妃您的话晚辈不能不听,但是九歌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自然着急。虽说九歌耍小脾气,一怒之下与七皇叔一刀两断了,可这往日里的情分应当还在,老太妃您不能偏袒,必须要一碗水端平,让她们二人给个交代。” 一碗水端平? 这个臭小子!我还能偏向着她们两个不成? 老太妃微蹙了眉头:“九歌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出了事情,我比谁都着急。凤世子就尽管开口,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将她找回来,怎么着都行。” “老太妃说话可算数?” “自然一言九鼎。” “那好!”凤楚狂抬起手中玉骨扇,一指二人:“让她们二人现在就立刻出府,大街小巷搜寻我妹妹的踪影。若是能找回来也就罢了,找不回来,我就守在大门口,坚决不能让她们迈进这大门一步。” 老太妃面露难色:“这样热的天气,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让她们走街串巷,怕是吃不消。” 重要的是,遇到相熟之人可怎么解释?这风声岂不是立即就传扬得人尽皆知吗? 凤楚狂一屁股就在老太妃跟前坐下来:“那我就等七皇叔回来,让他处置。” 付缓缓低声下气地央求道:“我一定多派遣人手去找,绝不懈怠。至于我们,还请凤世子高抬贵手。毕竟,这真的只是误会一场。” 凤楚狂面上没有往日里的吊儿郎当,一脸的一本正经:“事到如今,你们两人竟然连一点认错的态度都没有。不如这般,我与你们一块回你们府上,请府上高堂评理,看看你们做的,有没有欠妥之处。” 两人昨日刚刚进门! 若是今天就被打发回娘家,那无疑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而且人家这个理由,说出去,就算是到了太后跟前,也是理直气壮。 人家一心巴结着想娶过门的王妃被新来的妾室给赶跑了! 两人这才发现,这个凤九歌是真的阴险,不是一般的阴险。 虽然明知道,这就是个套,那也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谢娉婷一咬牙:“我们愿意出府寻找九歌郡主。可若是九歌郡主已经不在京城了怎么办?” “她去了哪里你们就去哪里找!自然是什么时候有她的消息,什么时候作罢。” 付缓缓想问:“若是一直没有消息呢?”,话到嘴边方才觉得欠妥,又咽了下去。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再说谢家手眼通天,耳目遍布长安,想要找个凤九歌应当也不难。 两人只能忍气吞声地应下,没想到刚进王府,还没有来得及施展手脚,竟然就一败涂地。 花千树。 来日方长。 我们走着瞧。 凤楚狂立即跟着二人出去,逼着她们出门寻找凤九歌去了。 老太妃疲惫地靠在榻上,梁嬷嬷从一旁丫头手里拿过她常用的精油,抹在老太妃的太阳穴上,缓慢地按摩。 “盼着这两个祸害天天早出晚归,咱们府上能清净两日。”老太妃轻叹一口气。 梁嬷嬷也点点头:“她们哪里是来给王爷做妾的,简直就是两根搅屎棍子,从昨日起就不消停。” “那女人这是在逼着放儿跟她低头呢。”老太妃忧心忡忡地道。 梁嬷嬷就不再插嘴。 “这个花姨娘......”老太妃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婆子昨日看她就是个好样的,若非有她,这两人岂不更嚣张跋扈了?” “若非是她在落难那日就破了身子,落个这样狼藉的名声,我倒是愿意抬举她。”老太妃闭着眼睛,眉间紧蹙:“可昨日那劲王府上门挑衅,你也听说了,要不是放儿卡住了那人脖子,还不一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令放儿颜面扫地呢。”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水曲柳屏风 “看昨日里,王爷对花姨娘,看起来还是蛮有心的。”梁嬷嬷揣测道。 “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自从年前他便有些古怪,明显有了心事。现在更是令我捉摸不透,你说他究竟是旧情难忘,过不去这个坎儿,在赌气呢,还是对这个花姨娘真的有什么心思?” 梁嬷嬷摇摇头:“老奴也说不好。明明,他跟花姨娘看起来的确是像那么一回事儿,可是,老奴前几日里留心到,王爷竟然还随身带着那个香囊呢。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舍不得丢弃。” 老太妃就觉得自己的头更加疼了。 梁嬷嬷就赶紧劝慰:“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王爷向来睿智,应该自有打算,您老就不要操心了。” “我也是这样劝自己的,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怕放儿自己拎不清。还有那个花千依......” 老太妃说到这里,话音一顿,瞅了一眼身边的那个屏风绣图:“她真的当我老糊涂么?我这些年,吃过的盐巴都比她吃过的米多,以为我猜不透她的心思?” 梁嬷嬷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是跟您老讨要名分来了。” “我最初蛮稀罕这个丫头,看她为了救她姐姐奋不顾身的。但是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有野心的女人。谢心澜算一个,她是第二个。再好的人品,有这种攀权附势的心思,我就失望透顶。” “看您老适才羞辱她的时候,她那吞了鸡蛋的样子,老奴看着就痛快。”梁嬷嬷随声附和。 “她这就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也不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又有过那种遭遇,还不知道安分一点。我非要一次将她打击得心死死的。”老太妃鄙夷地道。 “许是有花姨娘这个例子在前呢。”梁嬷嬷漫不经心地道:“毕竟花姨娘也有不光彩的地儿,她就觉得自己有希望。你看,她也是个识相的,见您脸色不对,立即就转了话风。” “别看是姐儿俩,一样爱使心眼,但是花千树人品在那。你看她虽然一进霓裳馆,招惹了晴雨她们,被她们踩进泥泞里,但是她以德报怨,有容人之量。这日久见人心,如今这霓裳馆里,上至主子,下至婆子,还有那些丫头们,没有不说她好的,有大家子气。就连九歌这丫头那样精灵古怪,也稀罕她。”老太妃悠悠地道,仍旧掩饰不住的惋惜。 “您老分析得太对了。”梁嬷嬷笑着道:“这个丫头我当初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不做作,真实。” “可惜喽,可惜咯!” 老太妃闭目养神许久,方才重新开口:“这水墨绣图你寻人用水曲柳打造一架屏风,寻个由头送到花姨娘的院子里,让她好生管教管教自家妹妹,别将来折腾出什么丢人败兴的事情,膈应到我。” 梁嬷嬷就是老太妃肚子里的蛔虫,不用细说,立即会意,领命去了。 府里工匠做事极是利落,三日时间,便将屏风镶嵌妥当,按照老太妃的意思,送来赏给了花千树。 花千树有孕之后,老太妃那里断不了经常差人送个新鲜瓜果,燕窝雪蛤之类的补品过来,赏个不值钱的屏风原本也没有人在意。 就连花千树也不解其意。 老太妃那里出来的东西,就算不是太名贵,那也上得了台面。屏风这种充门面的摆设,府里库房中堆积的,不是花梨木,也是紫檀,总归不会用这种杂木。 这令花千树都怀疑,老太妃是不是借此暗讽什么。 梁嬷嬷是随后来的霓裳馆,对着花千树笑笑:“千依姑娘的手艺,老太妃很喜欢,不过她那里已经有了三五架这种样式的。想着花姨娘这里没啥摆设,立即紧赶慢赶的命人镶嵌好了,给您送来。” 花千树并不知道此事,就连花千依是什么时候经心给老太妃绣屏风她都不知道。 千依的确擅长刺绣。她比较好静,不像花千树这样见天跟火烧屁股一般坐不住。闲下来就会绣那些彩蝶穿花,鸳鸯戏水的花样。 看那架炕屏,长有四尺,针脚细密,色彩渐变,绝非是数日功夫。 水墨屏风? 花千树突然想起前一阵子,老太妃为了替夜放挑选合适的侍妾,曾经举办的那场宴会。 被自己搅黄了。 千依这是有心,替老太妃绣了一副? 而且,这是遭到了老太妃的嫌弃了? 否则,老太妃怎么可能用水曲柳做框架呢? 她又让梁嬷嬷特意将屏风送来自己这里,又是什么用意?绝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 千依在自己没有抵达老太妃的院子时,对着老太妃说了什么?、 老太妃这是为了讥讽自己,还是她? 花千树讪讪地笑笑:“我竟然不知道千依竟然还有这样的手艺,多谢老太妃费心了。” “是吗?”梁嬷嬷一脸的惊诧:“这绣活可绝非朝夕之间的功夫,姨娘与千依姑娘姐妹情深,经常走动,竟然都不知道?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千依姑娘怎么还瞒得密不透风?” 梁嬷嬷这话分明就是话中有话。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咂摸,就咂摸出来了味道。 人家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讥讽花千依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至于有什么想法,不言而喻。 老太妃这是让梁嬷嬷过来传话来了。 对于花千依此举,花千树心里也是觉得有点不太妥当,至于究竟是哪里不妥,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一二三。反正,自己心里头隐隐约约还是有点不舒坦。 毕竟,千依是自己求着老太妃收留的,她的确是受了委屈,却招呼也不打一个,到老太妃跟前求着做主,在外人的眼里,是丝毫没有将自己放在心里的。她有一种被花千依打脸的感觉。 姑娘长大了,心思自己竟然也捉摸不透了。 还好,最终皆大欢喜,花千依又在老太妃跟前受了一点挫折,花千树就没有怪责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心疼这个妹妹,所以不往心里去,可心里难免膈应了一下。 只是,她不相信花千依会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老太妃肯定是误会了。 她牵强地笑笑:“千依一直很感激老太妃收留自己,只是没有机会对老太妃表示谢意。应当是觉得自己手艺寒酸,不好意思让人看见。”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连一只鸟都不放过 “花姨娘太谦逊了,千依姑娘这手艺可是百里挑一,老太妃也喜欢得紧,直夸奖千依姑娘心灵手巧,秀外慧中,这两日正张罗着给千依姑娘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呢。” 若是说前面几句话,梁嬷嬷只是话中有话,现在就已经是直接点明了。老太妃已经不想让千依一直留在霓裳馆了。 花千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太不称职了,还要让老太妃操心。”花千树略带着尴尬:“回头我叫千依过来,好生问问她的心思。” “如此是最好,这挑选夫婿总是要千依姑娘自己喜欢的,方才称心。”梁嬷嬷又寒暄了两句,见她灵透,已然明白了自己来意,便起身告辞了。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绣屏,这才发现,右上角上绣了一首诗,并非是飘逸洒脱的行草,而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与这屏风风格有点格格不入。 章台柳。 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章台柳,水曲柳。 满满的讥讽之意。 花家的女儿如今已然跌落泥泞,如何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王爷府? 我们姐妹二人这是自取其辱! 老太妃讥讽的,不仅是花千依,连带她花千树,一并是警告了。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 付缓缓与谢娉婷顶着日头又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口干舌燥,就连脚底都磨出泡来。 凤楚狂一次次骑在马上,从两人跟前过去,手里的玉骨扇摇得风流倜傥。 他可不是幸灾乐祸,只是在用这种方法告诉她们两人,她们的一举一动可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呢。 两人非但要大街小巷地找,还要四处找人打听,一刻也不能歇。 凤九歌会出现才怪! 一直到夜幕降临,凤楚狂方才精疲力尽地道:“奔波了一天,我也没有九歌的消息,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不测才好。一想起来,我就忍不住心急如焚,怕是夜不能寐。所以,明天一早,只要城门打开,我们便出来,向着南来北往的客人打听打听。” 打听个屁! 付缓缓都忍不住想要爆粗口了。 可是,又不得不咽下去,那滋味,就像是呕到嘴边的秽物重新咽回肚子里一样难受。 凤九歌肯定早就出城了,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却说不得。 她们二人相互搀扶着回府,就连洗漱都顾不得,便立即倒在床上瘫成了一团泥,哪里还有精力去对付花千树?就算是花千树过来给她们倒夜壶,她们也不想起!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花千树一时间耳根子得了清净,想想付缓缓二人暂时应当是不会搬进霓裳馆里来膈应自己了,对于凤楚狂还是蛮感激的。 这位世子爷讲义气,是条汉子。 她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打算尽心尽力,将七皇叔的崽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突然间头顶处有人捏着嗓子喊:“婆娘!婆娘!” 这声音像极了凤楚狂那厮尖着嗓音扮女人的时候那腔调。 她头也不抬:“小心上面的碎瓷挂扯了你的裤子。” 那声音仍旧很嚣张地叫唤:“婆娘,婆娘!” “你今天抽了羊角风了?” 花千树一边骂一边抬脸,墙上空空如也。 奇了怪了。 她支起身子左右扫望,还是不见凤楚狂的人影。 “婆娘,婆娘!” 一旁核桃顺着声音寻过去,惊诧地瞪圆了眼睛:“那只鸟竟然会说话!” 花千树也望过去,见是一只乌黑油亮的八哥正威风凛凛地站在屋檐之上,骄傲地挺起小胸脯,见到花千树望过来,也丝毫怯意也没有,反而嘴巴一张一合:“婆娘,婆娘。” “当是什么鸟人呢,原来是只学嘴八哥。”花千树轻哼一声:“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鸟。” “你这话本世子爷可就不爱听了,是夸我呢还是贬损我呢?” 凤楚狂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花千树抬头看天:“稀罕,今日凤世子到我这里来,竟然是走的正门。” 凤楚狂一招手,那只鸟便飞了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之上:“今日来是跟你家那坛子老陈醋打了招呼的,自然光明正大。” 老陈醋? 这个绰号蛮适合。 核桃有眼力地搬了椅子出来,离花千树远远地搁了。 凤楚狂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你什么意思?让我跟你家姨娘怎么说悄悄话?难不成扯着嗓门喊?” 核桃不好意思地敷衍:“我这不是怕您手里的鸟抢我家姨娘的瓜子吃嘛?” 凤楚狂用脚踢那把椅子,凑到花千树跟前坐下,磕了一粒瓜子,直接伸嘴喂给那八哥吃了。 “美人儿,好吃不?”凤楚狂抬手替它顺毛。 花千树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是起的什么名字?咋听着跟它这鸟样儿这么不符呢?” 凤楚狂嘻嘻一笑:“这名字可有深意,我的终身大事可全靠它了。” 花千树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连一只鸟你都不放过?凤世子,你,你简直太禽兽......” 话还没有说完,凤楚狂就一巴掌朝着她拍了过去,正好拍在她的脑门上:“你这脑袋里究竟装的啥?” 鱼丸儿核桃在一旁使劲憋笑,极为辛苦。 凤楚狂冲着她们两人摆摆手:“一边去,我有悄悄话要跟你们姨娘说。” 两人抿嘴相视一笑,便转身做事情去了。 花千树逞了口舌之快,笑得就像公鸡打鸣。 凤楚狂瞥了她一眼:“我可帮了你大忙,这份人情你要还。” 花千树不屑撇嘴:“施恩不图报。” “我又不是让你以身相许,你怕什么?”凤楚狂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要你银子。” “那你找我做什么?我除了会吃会玩,别的什么都不会。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烤鸟肉吧?” 凤楚狂不理会她的揶揄,向前探过半个身子:“我这两天骑着马在街上溜达,见到城南茶馆里新来了一个冰山小美人。” 花千树撩了撩眼皮:“然后呢?抢回世子府里来了?” “我是那么粗鲁的人吗?”凤楚狂撇嘴:“她喂了一只翡翠鹦鹉,骂得一口麻溜的巴蜀方言,一点情面都不给我。我总不能跟一只鸟计较,显得咱多没有气度?我就买了一只八哥,等我训好了,跟它骂阵去。这不,就来求你帮忙来了。”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九歌跟别人家的一只狗置气,凤楚狂这个做哥哥的,更出息,要跟人家的鸟一较高下。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这个忙我帮不了 花千树撩撩眼皮:“我能帮什么忙?提前说好,我可不做那种伤天害理,坑害良家妇女的勾当。” “呸!”凤楚狂不满地唾了一声:“我见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经常训它说话,这不是你闲得无聊吗?” “可我一不会训鸟,二不会骂人,第三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第四它长得这么丑我完全没有兴趣,第五,我一般饿了的时候不会挑食,尤其是野味,第六......” “停!”凤楚狂愤愤地打断,鄙夷地白了她一眼:“你的嘴巴这么臭,说句话能噎死人,舍你其谁?你这个婆娘怎么一点都不讲义气,这么一点忙都不帮。明天我就让那两位新夫人回来了。” 花千树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你让她们这样招摇地拿着九歌的画像四处寻找,会不会给九歌招惹麻烦?” 凤楚狂摇头:“我这就是要逼着九歌早点回边关,免得她又四处乱转,惹是生非。” 花千树很想问凤楚狂关于九歌给人暗中下药一事,但是见他绝口不提,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知情,便罢了。 “可我真的不会训鸟。”花千树如实道:“不是我不帮,不如,送给吟风好了。” 凤楚狂眼前一亮:“吟风骂人那也是一套一套的,好主意!你帮我转交给她。” 看来这厮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他便与吟风生疏了,自觉保持了距离。 花千树点头:“这个忙可以帮。” 凤楚狂提着鼻子闻:“这里哪里来的香气?好像是牛肉馅的五香味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院子外面有娇笑声:“凤世子怎么知道我做了牛肉馅儿的胡麻饼?” 花千依从外间袅娜进来,手里端着一叠棋子大小的油酥烧饼。 “这是我姐姐最喜欢的棋子烧饼,牛肉馅的,刚刚出锅。”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没想到千依姑娘竟然还会下厨做点心,你果真是样样都比你姐姐像个女人。” 花千树径直捏了一个烧饼吃,烫得“嘻嘻溜溜”地直翘舌头:“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花千依抿着嘴笑,一眼看到了他肩头的那只八哥,伸手小心翼翼地去逗:“好漂亮的一只鸟!” “漂亮?” 自家妹子这眼神不太好啊。 凤楚狂却将那八哥抬手递到了花千依的手里:“还是千依姑娘慧眼如炬。” 花千树伸手一指凤楚狂:“是凤世子用来泡妞的。” “千依姑娘若是喜欢,送你就是,反正是泡妞,送谁都一样。”凤楚狂嘴欠道。 花千树一粒烧饼就砸了过去,凤楚狂一张嘴,叼在了嘴里。 “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拿我妹妹开心,她是个老实孩子,容易当真。” 凤楚狂三两口将烧饼吃了,意犹未尽:“就冲着有你这样凶悍又护犊子的大姨子,你妹妹想要嫁出去都有点难。不若你求我,我帮你妹妹好好物色一个文武双全的青年才俊。你是不知道,这次朝廷选拔武状元,里面可不乏万里挑一的好人才,尤其是燕城来的那小子,此人你也见......” 花千依红着脸,勾下头去,低声打断他的话道:“我才不要嫁。”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倒是觉得凤楚狂的这一个提议靠谱。 与其等着老太妃开恩,将千依指给府里的侍卫小厮,倒是还不如依照凤楚狂所言,寻一个有潜力的青年才俊赌上一把。 只要千依终身有靠,自己就能了无牵挂地放手一搏了。 千依怕是当着凤楚狂的面有些怕羞,回头自己背地里问问。 凤楚狂却又继续打趣:“现在你不嫁,过上几年人老珠黄,可就嫁不出去了。” 花千依低头挼搓着自己的衣带:“若是遇不到自己喜欢的,宁可一辈子不嫁。” 凤楚狂笑着打哈哈:“我跟你正好相反,我谁都可以将就。” “那凤世子为何直到现在还不成亲呢?” 凤楚狂“啧啧”连声:“乱花渐欲迷人眼,这山望着那山高,我总不能为了一棵歪脖树就放弃一整个森林吧?” 花千树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适才叫嚷着终身有靠了。还叫嚷着让我帮忙。” “凤世子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么?这个忙姐姐可一定要帮。”花千依极为诚挚地道:“是不是前些时日经常来府上的那位美人儿?” 凤楚狂显而易见地唇角抽了抽:“不是,换了换了。” “他喜欢的姑娘可多了去了,我能帮的过来么?”花千树不屑地哼了哼:“打个比方吧,你是见过土里钻的蚯蚓的。人家都说蚯蚓有好几颗心,所以,将它截断成四五截一样能活。 他这种人呐,就像是那个蚯蚓,对每一个姑娘都叫嚷着喜欢,信誓旦旦的一心一意,可是你不知道,他心眼多了去了。” “绝交!”凤楚狂站起身来,气哼哼地道:“你不帮忙也就罢了,竟然还专门拆台。” 花千依也掩唇笑道:“男人么,三妻四妾这是极正常的,就像是王爷,不一样也是朱环翠绕。” 花千树还真的没有想到,千依竟然这般开通。想想也是,她是自幼读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长大的,早就已经中毒了。 而且她这句话令她无法反驳。 凤楚狂对着花千依赞不绝口:“还是千依通情达理,将来我若是寻不到合适的世子妃,就娶你,让你为我掌管侯府后院,肯定不像七皇叔这里一般鸡飞狗跳的。”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又一粒烧饼丢过去:“叫嚷着绝交的人就赶紧走。” 凤楚狂嬉笑着接了:“记得帮我把我的美人儿交给吟风。” “滚犊子!” 凤楚狂一边走,一边啧啧两声:“这样粗鲁,不及千依一半温柔。这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花千依见他走得远了,转身向着花千树埋怨道:“他好歹也是世子爷,被人众星捧月习惯了的,姐姐怎么可以这样揶揄他呢?便顺着他说罢。” 花千树眯眯眼睛,向着她招招手:“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花千依立即将八哥交给了核桃,摸出帕子使劲擦手,就连指甲处都擦过了。然后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下, 花千树径直开门见山道:“关于你的终身大事,你有什么打算?” 花千依斩钉截铁地道:“家仇未报,谈什么情爱?” 花千树心底里一声苦笑,依旧笑着道:“报仇并非朝夕之间的事情,或许会很漫长。可是女儿家的如花年纪,就只有这一两年,错过了就迟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揭穿花千依心思 “姐姐你如今与皇上相熟,若是如鸾影那般,将我们的冤情向着皇上陈禀,报仇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花千依郑重其事道。 花千树并不想让她也如自己这般,背负太沉重的负担,不做解释,只是摇头道:“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是姐姐你想得太复杂了,还是顾虑太多,担心王爷会像对待鸾影那般,迁怒于你?若是这样的话,就让我出面,反正为了报仇,我是什么也不怕的。夜幕青加诸在我身上的耻辱,我是一定要加倍讨还回来。” “你的意思是姐姐贪图这富贵享受,所以不思报仇?” “我觉得姐姐现在得到的东西多了,顾虑也多了,所以有点畏首畏尾,完全不像是你原来的性格了。”花千依吞吞吐吐地道。 “我的确是顾虑多了,但不是害怕失去,而是我现在背负的东西多了。千依,有些事情并不是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姐姐也不希望你一辈子生活在仇恨当中,只希望你快快乐乐的,能嫁一个对你真心实意好的人,富足安康一世。” “就像适才凤世子所说的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子弟吗?他们能帮我报仇吗?我嫁给他们只能一辈子平庸,碌碌一生,永远抬不起头来!”花千依的语气有点激动:“嫁人将是我的第二次重生,足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若是非要嫁人不可,就只嫁高门权贵,哪怕像姐姐这般,做一个侍妾!好歹不会被夜幕青轻看,像那日那般讥笑我。” “所以,你想嫁给谁?王爷?还是凤楚狂?” 花千依一怔,不知如何应答,眼神显而易见的慌乱。 “上次你醉酒,我便奇怪的,你一向是滴酒不沾,最是讨厌女人家喝酒,怎么会喝得那样酩酊大醉。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并非是凤楚狂有意将你灌醉,而是你自己自愿的吧? 你自小不喜欢这些鸟雀,嫌脏,可是面对着凤楚狂,你却勉强让自己去接近它,爱屋及乌。而且,这牛肉饼也是如此,我的确是喜欢吃不假,但是我唯独不喜欢吃花椒等重佐料,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你只是想为自己接近凤楚狂寻一个借口而已吧?” 千依被她三言两语戳中了心事,索性便坦然承认:“不错,我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我如今住在这霓裳馆里,几乎是与世隔绝一般,身边也只有王爷与凤楚狂两人方才能够配得上我花家的女儿,才能帮我们杀了柳江权报仇雪恨。 王爷是你的,而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与依靠,我肯定不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伤了你我姐妹之间的情义。那么,凤楚狂无疑就是最好的佳婿人选。” “嫁人不是交易,难道,你就仅仅只是为了报仇?” 花千树有些难以置信。她知道花千依一心只想报仇,俗话说酒后吐真言,花千依就连酩酊大醉的时候,心里最为记挂的事情便是杀了柳江权与夜幕青一雪前耻。 可是,她为了报仇竟然肯牺牲自己的未来,也未免太过于偏执与疯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依照我如今的身份,难道还能奢望凤世子能够对我另眼相看吗?就像是你适才所说的,他将来应当注定是三妻四妾的风流人物,我绝对不能傻乎乎地将自己一片心思全都交出去。” “这对于凤楚狂而言,不公平!”花千树立即反驳道。 “你对王爷倒是满腔心思,可是他呢,先先后后,这么多的侍妾,争得头破血流,对你而言,就是公平吗?" 花千树顿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她与夜放之间的恩怨纠葛,又岂是一两句话,简单的是与非就能断定的。 若是说谁对不起谁,自己对于他的亏欠应当是更为多一些。 “放弃这个念头吧?”花千树试着说服她。 花千依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不想再被别人说,我花千依是依靠着你活着,没有你一无是处;我也不想一辈子寄人篱下,想要留在你的身边,还要去求老太妃,看别人的眼色;我更不想嫁给那些贩夫走卒,一辈子柴米油盐。 我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凤世子是我唯一的出路,更何况,他对我也一直都有那种心意。即便是做个侍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你若真的是为了我好,姐姐,就帮我在凤世子面前美言几句。” “凤楚狂他另外有喜欢的人了!”花千树苦口婆心地道:“更何况,适才我也对你说过,他就是吊儿郎当,没有个正经,一张嘴便胡说八道,并非是对你有什么心思。” “你若是不想帮我,便直说无妨!”花千依的语气有点冲:“果真就像是别人所说的,你压根就没有将我当做妹妹。你也早就将咱家的血海深仇忘记到了脑后。” “谁说的?”花千树厉声质问。 “难道不是吗?我求你帮我向皇上说一声,免了我的奴籍,你可曾放在心上?柳江权与夜幕青你见了多次,你可曾想过杀了他们为爹娘报仇?几日后便是他们大婚之日,那是对你的羞辱,可你仍旧云淡风轻!你只顾着争宠,与七皇叔卿卿我我,难道还要阻止我?我非权贵不嫁,哪怕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花千树听花千依亲口说出这四个字,有些心惊:“所以,你就养了毒蛇,偷偷对着凤楚狂下毒么?” 花千依猛然抬起头,一双眸子里难以掩饰的慌乱。 “什么养蛇?什么下毒?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明知道,我最是怕蛇。只要一提起这个字,我都忍不住浑身发颤,恶心欲吐。” “我也不信,可是,这霓裳馆里,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够懂得操控毒蛇的人。而且,你前几日里,身上为什么经常带了酒气?不就是为了引蛇吗?千依,做人做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可不能忘了,你是花家的女儿,断然不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你的心里就这样不堪吗?我什么时候做过让你丢人败兴的事情了不成?你凭什么这样说教我?这样就能显得你多高贵了是不?” 花千依大抵是因为太过于激动,所以有点口不择言,说出口的话就像利刃一般,直刺花千树。 花千树有点愣了,千依一向性子柔顺,就像是一团柔软的面,就连高声说话都不曾有过。 可是现在,她非但咄咄逼人,还带着讥讽之意,还不知道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多久,今日终于一吐为快。 这究竟是她心底里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恶意地挑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回家 花千树抬起手,费力地指指自己房间,声音黯哑:“你去我房间里看看吧,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花千依丝毫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对于花千树造成的伤害,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扭身果真进了屋。 那架水墨屏风就摆在花千树的房间门口,极为醒目的地方。 水墨锦屏,水曲柳框架,后来添上去的《章台柳》。 花千依脑子里顿时一阵轰鸣,犹如被雷击中。 她颤着声音,扭过脸去,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千树:“这屏风怎么会在这里?” 花千树一声苦笑:“还用说吗?自然是老太妃差人送过来的。章台柳,水曲柳,是什么意思,应当也不用姐姐解释了吧?” 花千依顿时一阵心虚,手心里都冒了汗:“我,我只是感激老太妃这些时日里对我的照拂,她怎么可以这样作践我的一片好心?” “好心也好,有心也罢,这就是在别人眼中的你我。有些不该有的心思,就不要蠢蠢欲动了。” 这屏风其中的含义,花千依怎么可能不懂,这就是对她的羞辱。她再辩驳什么也是徒劳。 她瞬间委屈得红了眼圈,扭身冲出院子,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了门。 原来,姐妹关系的维系,她煞费苦心这么久,而姐妹成仇,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原来,她心里对自己竟然有这样深的怨气。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自己太多疑,这样唐突地质问她,正好刺痛了她心底深处的敏感? 毕竟,那段过往是她最不愿意提及的。而凤楚狂酒中下毒一事,自己就凭借这样一点疑点,没有深入调查就赖在她的身上,换做是谁,也会羞恼。 她黯然了半晌,闷闷不乐地将那只八哥拿去给吟风,将凤楚狂的托付说了。 吟风显而易见地欢喜,或许,看到了那只八哥,就觉得凤楚狂已然是相信了自己。立即寻了鸟笼来养,只要一有空闲便与那八哥絮絮叨叨地说话。 一人一鸟。 “丑八怪!” “丑八怪!” “妈蛋!” “妈蛋!” “闭嘴!” “闭嘴!” “滚!” “滚!” “老娘,我……” “老娘!” “再学老娘说话拔秃了你的毛!” “毛!” 花千树庆幸,自己差点就被这只鸟带坏了。 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抛头露面寻了三日便有了九歌的消息。 毕竟,谢家爪牙遍布,想要寻一个喜欢四处张扬惹是生非的小丫头不难。 有了九歌的消息,腹泻,喔不,付谢二人自然也就不用再四处奔波,回了王府。 消停的日子,注定又要开始鸡飞狗跳。 还好,九歌临走摆了二人一道,使得她们不得不断了搬进霓裳馆的想法。 花千依哭了一夜之后,许是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激,便主动来寻花千树道歉,并且拐弯抹角地询问她所说的养蛇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自然不能将凤楚狂被下药一事说出来,只是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重归旧好。 但是在心里,却是对花千依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 柳江权与夜幕青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夜放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花千树也已经有两三日没有见到。 今日用过晚膳,都已经洗漱过了,霍统领突然来了霓裳馆,请花千树到府外,夜放就在外面等着她。 花千树有点莫名其妙,这样晚了,夜放候在府外不肯进府,可是要外出? 她随口问霍统领:“你家王爷这几日在忙什么?” 霍统领笑得意味深长:“在剿匪。” “剿匪?他堂堂王爷还要管这闲差?” “王爷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也好给慕青郡主备一份新婚大礼。” 花千树想不通这其中的逻辑,便索性不去想。夜放总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她跟随霍统领出了王府,门口候着一辆黑漆马车。 车夫见她出来,就主动撩开了车帘。 车顶镶嵌着夜明珠,氤氲出极柔极淡的光。夜放半靠着车壁而坐,正闭目养神,薄唇紧抿,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之色。 他听到动静,撩开眼皮,就连声音里都是疲惫:“上车。” 花千树什么也不问,就心甘情愿地被他拐上了车。 夜放大手一捞,便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淡然吩咐车夫:“走。” 花千树只能逆来顺受,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扬起脸来看他下巴上青青的胡茬:“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夜放搂着她的腰不撒手,跟一只闭着眼睛找奶吃的小奶狗一般,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就眯上了眼睛,舒服得直哼哼。 这几日的夜放很不对劲儿,是真的吃错了药,而且是春、药,否则怎么可能时时处处就发、情呢? 已经近九月,马车晃晃悠悠的,有凉风吹进来,尚且不觉得他有多黏人。 “真霸道。”花千树暗自嘀咕一声,看他一脸疲态,就不再多问。 而夜放靠在她的身上,呼吸间,鼻息就在她的颈窝里盘盘绕绕,好像睡着了一般。她也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慢慢地停下来。 花千树还被夜放拥在怀里,不肯放手。 “是不是到了?”花千树试着挣扎两下,然后不得不放弃。 夜放被她一再地骚扰,终于不得不睁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到哪里了?” “不知道。”花千树回答得很干脆:“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只是在养精蓄锐。”夜放搓搓脸,撩开车窗上的挂帘,看了一眼:“到家了你竟然都不认识?” “谁家?” 花千树挤过脑袋看,但是被夜放不由分说一把摁了回去:“下车!” 花千树心有腹诽,转身撩开车帘,不由就是一怔。 “这......” 夜放带她来的,是真正的王府,前世里囚禁了她三年的王府。 王府的大门已经重新修建好,门首挂着两盏灯笼,映照着“熙王府”三个大字熠熠闪光。 世人都称他为七王爷,差点都令花千树忘记了他的封号。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圆梦青玉阁 夜放曾经与她提起过这封号的由来,他出生之后,钦天监给他批算过命格,赐字为“屃”,取龙生九子之六子赑屃之意。 这个字眼很怪异,尤其是顶着一个尸字头,怎样看都不吉利。而赑屃这位龙子的形象就在乾清大殿门口耸立,龙首龟身,有忍辱负重之意。 他的字号遭到了几位皇兄的冷嘲热讽,笑话他是只乌龟。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是受尽了这个名字的荼毒,只是不敢寻自己父皇诉苦罢了。 德文帝继位之后,知道他的心思,取谐音“熙”字,封为熙王爷。其实一直以来,大家也都迎合他,直接按照排行称呼他为七王爷,鲜少提及封号。 而且这时候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也已然领会了自己父皇的一片苦心。 “还愣着做什么?”夜放在身后催促。 花千树狐疑地跳下马车,车夫早已经头前一步,上前叩门。 角门打开,一位老者探出头来,见是夜放,便慌忙去开正门,被夜放出声阻止了。 老者去提灯笼:“依照您的吩咐,工匠们都已经走了,只是因为活计还没有完成,四处散乱,王爷您走路一定要小心。” 夜放淡淡地应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灯笼,转身就去牵花千树的手。 花千树还正在疑惑夜放为何带她来这里,小手便被攥住,拽着她直接从角门进了府。 夜幕已然降临,今夜月色也不好,府中景象只借着灯光隐约可以看个影影绰绰。 主殿已经基本修葺完毕,正在修建曲廊亭台等,四处散乱着砖石木料,走起路来要格外小心翼翼。 夜放便干脆揽住她的腰,将灯笼探到她的脚尖上:“你身子笨,要小心些。” 你身子才笨呢。 花千树在一堆石子中间走得歪歪扭扭:“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夜放的语气里便有些不悦:“带你回家还需要理由吗?” 这话说得的确没法反驳。 “看样子马上就可以竣工了。” 夜放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已经吩咐工匠加快了工期,平日里若是夜色好,都会挑灯夜战。” “这么着急?”花千树随口问道。 “本王可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还是早点搬回来的好。” ......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一直以为,你和凤楚狂关系不错。” “生死之交,但是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夜放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你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这么急着解释。” 花千树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就在他腰间捏了一把。手感不错,颇紧实。 夜放一声闷笑,却腾不出手握住她的小手。他腰间最怕痒。 “你明知道我与凤楚狂乃是君子之交,他原本就是那样欠揍的嘴巴。”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两人关系太浓。”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像是打情骂俏的情侣一般。 两人的关系,就好像是水到渠成,谁也不曾剖白过彼此的心意,甚至心里还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界限,可是相处的模式,却自然而然发生着改变,如春雨润物。 夜放带着她,绕过主殿,径直走向后院,手里的灯笼一晃一晃,跳跃在两人跟前,融合着月色,显得这夜愈加静谧。 隐约间,感觉到有清凉的夜风扑面,混合着潮湿的熟悉的湿气。 花千树抬头,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洒满了朦胧月光的湖面,点缀着亭亭玉立的几株荷花。 湖中央,有飞檐斗拱,琉璃色的顶在四周灯光映照之下犹如金光闪耀。 她从来不知道,夜色下的青玉阁竟然这样美,如梦如幻,如琼楼玉宇。 青玉阁。 无数次在她睡梦里萦绕的青玉阁。 她三年的记忆里,只有这片锁住她的自由的湖面,摩挲得已经漆面斑驳的雕花门窗。 今日里,遥遥眺望,竟然心生起向往。 “喜欢吗?”夜放轻声地问。 花千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这是什么地方?” “府里除夕失火,只有这一处幸存,安然无恙。我想,给它取名青玉阁。” “青玉阁?” “对,东风夜放花千树,等我们的宝宝出生,就叫它东风,我们三人就是一阕青玉案,这里就叫青玉阁。” 宝宝? 东风? 这位爷是魔怔了,还是假戏真唱,唱着唱着自己就当真了? 而且这名字取的有点一言难尽。 花千树抚摸着自己的腰身,极没有默契地“噗嗤”一笑,打乱了夜放甜言蜜语带来的旖旎气氛。 “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个喜欢打雀牌的娘吗?” 夜放自己也忍不住笑笑,将手里灯笼递给花千树:“带你进去看看。” 话音一落,便飞身而起,带着花千树落在湖边的一叶小舟之上,缓缓滑动水浆,向着湖心而去。 夜色静谧,水声潺潺,花千树提着灯笼立在小舟里,夜风撩起她的长发,朦胧虚幻,便如遗世独立。 夜放一直望着她,欢喜与满足就像湖水一样,在眸底荡漾开。 小舟缓缓靠近水阁,弃舟上岸。纱帐被夜风吹起,拂在脸上,轻轻柔柔。 景物依旧,轻易就能勾起花千树埋藏在心底里的记忆。 前世里,她跳舞的青玉台就在临水高处,铺着猩红的地毡。 承载着她与夜放无数次欢爱的床榻近在咫尺,锦帐低垂。 “喜欢吗?”夜放轻声地问,似乎是小心翼翼。 花千树犹豫了一下,仍旧点点头:“喜欢。” “那等我们搬回王府,你就住在这里好不好?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扰你。” 花千树扬起脸,唇角带着清浅笑意:“可我不会游水,岂不是也不方便出入?” 夜放极亲昵地捏她的鼻子:“傻丫头,你若是练成了凤舞九天,这点水怎么可能困得住你?更何况,不是还有船吗?” 花千树促狭地眨眨眼睛:“那这里能不能困得住你?我若是毁了小船,你是不是就不可以进来?” “想都不要想!”夜放耷拉下嘴角:“本王有无数的办法。” 花千树有片刻的恍惚。 若是自己重新入住青玉阁,是不是代表着,自己今生的轨迹将与前世慢慢重合,夜放,你难道不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昨夜榴花初着雨 “这会令我有一种金屋藏娇的错觉。”花千树笑着调侃自己。 “本王也正有此意。”夜放抬手一指高台:“那里,就叫青玉台,以后本王喝酒,你跳舞,只羡鸳鸯不羡仙。” 花千树扭脸看青玉台,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望着夜放:“想看我跳舞吗?就现在。” 夜放挑眉:“现在?” 花千树点头:“对。” 夜放转身就往一旁的长榻上走去,一撩衣摆,潇洒地坐了下去:“迫不及待。” 一副大爷的派头。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花千树转身,将罗裙提起,将裙摆一角掖在腰间,缓步步上青玉台,转身冲着夜放妩媚一笑。 夜放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管凤萧,凑到唇边,一曲天籁之音划破夜的寂静,直冲云霄。 花千树举手投足就如行云流水,水蛇一样的柳腰舞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节奏来。 许多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地涌上来,与现在重叠。 她努力将自己蕴藏在身体里面所有的妖娆与魅惑全都展现出来,用自己独特的方式。 夜放坐在长榻之上,痴望着她,眸子变得比暗夜还要深沉,似乎有暗潮涌动。 他突然起身,向着花千树一步一步走过去,脚步沉稳,执着,坚定。 花千树也似乎是精疲力尽,随着一个急旋,跌坐在台子上,浑身香汗淋漓。 夜放丢了凤萧,低哑一声轻笑:“这便受不了了吗?” 花千树气喘道:“许久不曾跳过了,脚下乱了。” 夜放将她轻轻地打横抱起,俯下身子,在她光洁的额前留下蜻蜓点水一般的轻触。 花千树的手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有汗呢。” “本王喜欢。” 她嫣然一笑:“我自己都嫌弃。” 夜放的声音里充满了魅惑,抱着她转身回去,手臂揽得很紧:“你问过本王,是否嫌弃你。本王今日就告诉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哪怕老了,丑了,我都不会嫌弃。本王介意的是,自己那日里醒得太迟,让你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委屈。一想到这里,我就恼恨自己。” 花千树的手沿着他的胸膛攀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一会儿,我想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 花千树红着脸,埋进夜放胸前:“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夜放轻笑,胸膛起伏:“原来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花千树便惩罚一般,伸手在他胸间又掐了一把。 夜放脚下一乱,呼吸突然间便粗重起来,身子绷得很紧:“千树?” “嗯。” “我怕是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夜放的声音黯哑而低沉:“我原本想,等到王府修建好了,我要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将你抬回王府。可是,我现在就等不及了,想要你。” 花千树的心肝一颤,嗓音里都带着艰涩:“八抬大轿,那是王妃才有的荣耀。” “我只想给你。”夜放将她放在床榻之上,声音里,目光里,无处不是魅惑。 花千树胸膛起伏,说话的时候,跟着身子一起在抖:“就算是假的,我也信了。” 眸子迷离,红唇娇艳欲滴。 “本王一言九鼎,答应你的,拼了性命也会给你。” 花千树只觉得,现在,她的身,她的心,她所有的一切,已经全都不再是自己的。就像脱壳的灵魂一般,飘飘忽忽,完全不受了掌控,全都被夜放轻易地主导了。 什么前世,什么恩怨,什么担忧,还有什么的欺瞒,隔阂,还有什么谢心澜,什么不及他一句情话来得重要。 夜放是鱼,她是水,鱼儿离不开水,同样,她也需要鱼儿搅乱她这一池死水。 一路走来,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今夜,便彻底地放纵自己一次。 她紧绷的神经才会松懈下来,沉重的压力才会消弭。 她酡红着脸,紧紧地咬着下唇,不敢看夜放的眼睛:“附耳过来,我告诉你这个秘密。” 夜放俯下身子,热烫的呼吸就烧灼在花千树的脸上。 花千树扬起脸,在他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口:“轻些。” 夜放就觉得有一股热流顺着耳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然后迅速蔓延开,快速流窜到四肢百骸。 他立即霸道地压上去,同样咬住了花千树的耳垂:“这是你勾引我的。” 花千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火烧火燎的,那团火焰已经从心底直接燃烧成熊熊大火,使得她顿时口干舌燥起来。 “夜放。” 夜放的手急切逡巡,带着贪婪,使那烈焰越烧越旺。 她慌乱而又难耐地一声声低语,将脊背弓成一把弓箭。 罗裙飞了起来,像一只蝴蝶,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在夜风里缓缓飘落在地上。 然后烟色的锦袍也如同炊烟升腾,飘散。 锦帐荡漾开,就有无边的春色流淌出来。 花千树紧蹙弯眉,紧咬着牙关,情不自禁发出一声痛呼,指甲不受控制地陷入夜放的手臂里。 夜放猛然僵住,脊梁紧绷,额头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千树,你......” 疼痛缓缓地消散,花千树终于慢慢放松,垂下眸子,一脸的娇羞。 “还猜不到么?” 夜放唇角缓缓绽开一抹惊喜的笑意,唇密密麻麻地落下来。 花千树水蛇一样的手臂沿着他精壮的脊梁攀上他的脖颈,不需要什么肢体语言,夜放便已然心领神会。 就像是一种默契。 起风了。 青玉阁四面门窗全部打开,有曼妙的轻吟从纱帐里钻出来。 有荷花似乎不堪这疾风凌乱,有粉红的花瓣摇摇欲坠,最终掉落下来,飘摇在湖面上,就像一叶颠簸的小舟。 一线月光隐去,天色变得暗沉。府里的亭台楼阁全都隐没在如墨的夜色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夜雨随着清风从天上掉落下来,敲打着湖面,叮叮咚咚,犹如琴弦拨动。 越来越多的花瓣飘落,在湖面涟漪上荡漾。 荷叶上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瘦弱的莲蓬。 花千树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霓裳馆。 屋子里空荡荡的,夜放已经走了。 外间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水滴落下来,在青石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她浑身酸痛,还带着一种清淡的雪莲香气。 她知道,夜放已经给她擦过祛瘀的药膏。可是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昨夜里太累,就连夜放是什么时候抱着她离开的青玉阁都没有什么印象,这是要睡得多沉? 目光转动,见窗前条案之上,有一叶宣纸,上面还压着一朵石榴花。 她强撑着起身下地,走到跟前。 那花应当是晨起刚刚从院子里摘下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雨滴。 下面的宣纸也浸染了雨水,上面铁画银钩,写了一首李商隐的诗。 昨夜榴花初着雨, 一朵轻盈娇欲语。 青玉台上解花人, 不负柔情千万缕。 好端端的一首诗,竟然被他轻而易举地改了味道,带着暧昧的意味。 没想到,狂傲清冷的夜放,竟然也有这种附庸风雅的时候。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就啐了一声。 大概,这就是遭遇了爱情的人应有的样子。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搅屎棍子 用过了早膳,花千树仍旧觉得浑身酸疼,动弹一下都是牵扯着筋骨的,便依旧歪栽在藤椅上歇着,手里捧了一本话本,打发时间。 院子里一个婆子进来,在核桃耳朵根子底下不知道嘁嘁喳喳说了什么,核桃扭脸看向她,就好像有点为难。 “怎么了?”花千树瞄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 核桃这才对着她回禀道:“是冰清回来了,想要见姨娘您,被挡在府外呢。托咱们院子里婆子带进口信来。” “冰清?”花千树愣了一愣,方才转悠过脑子来:“冰清不是跟着鸾影去尼庵里了吗?回来做什么?可是鸾影有什么口信?叫她进来吧。” 核桃应声,出去不知道跟谁知会了一声,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院子外面脚步声匆匆,冰清一步跨进院子里来,朝着花千树“噗通”就跪下了。 这一下,花千树顿时就懵了,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立马放下手里的话本起身:“这是怎么了?可是鸾影出了什么事情?” 再看冰清,发髻散乱,满脸焦灼,通红着眼圈,带着狼狈。一听花千树开口,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姨娘,”冰清粗哑着嗓子:“求你救救我家姨娘吧。” 果真是鸾影出了事情,花千树将她从地上一把扯起来:“有什么事情快说,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冰清抹一把眼泪:“我家姨娘不吃不喝,就快要不行了。” “不吃不喝?好端端的,这是要寻死么?” “就是一心求死呢。”冰清吸了吸鼻子:“她将后事都交代好了,要将我赶走,不让我守着她。我就听她的话下了山,不知道可以求谁,只能回来求姨娘您了。求您去劝劝我家姨娘吧。” “那到底是因为个什么缘由?”花千树焦急地问:“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是因为去了尼庵便寻死觅活的么?” “不是。”冰清摇摇头:“最初几日她是自怨自艾,有些闷闷不乐,但是后来就想开了。是前几日里,她听那泼皮胡说八道,说我家老爷已经病死在塞外,回不来了。一下子整个人就像是五雷轰顶一般,泄了气,再也没了活下去的念头。 您是知道的,我家姨娘她就只靠这一点信念支撑着,就只盼着有朝一日能为我家老爷一血冤屈,否极泰来。” “哪个泼皮?”花千树诧异地问:“她们容身之所乃是皇家尼庵,平日里不得男子随意进出,如何还会有泼皮?” 冰清愤愤地道:“还能有谁呢?不就是挽云姨娘那个游手好闲不争气的哥哥么?挽云姨娘被发落到尼庵里,没有了月例补贴,那泼皮家人将她仅有的一点积蓄差不多都搜刮干净了,便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这里。 我们多亏了姨娘您接济,不至于捉襟见肘,太饥荒。挽云便时常寻着各种由头过来坑蒙拐骗。后来我家姨娘不再搭理她,她那泼皮哥哥就蚂蝗一般盯上了我家姨娘,欺负她如今落难,身后也没有个帮衬,敲诈勒索也就不说了,还各种言语调戏,时常背了人动手动脚的。 我家姨娘又是死要面子,不肯声张,还当做是自己言行不够检点,令那泼皮变本加厉。” 又是挽云那一大家子。花千树气哼哼地问:“挽云就不管么?” “只要那泼皮不去她那里搜刮钱财,她乐得看热闹,才不会管。” “简直岂有此理!”花千树顿时就觉得义愤填膺。原本以为将鸾影送去尼庵里,那里是一个清净所在,她也能躲一时安生。没想到,挽云那个搅屎的棍子,走到哪里,哪里都不清净。 “那泼皮胡说八道也能信么?谁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故意招惹鸾影难过,或者有什么阴谋呢?” “是真的。”冰清难过地低声道:“我家姨娘特意差遣我前往府衙里打探过消息,边关送来的一批信儿,张榜公布过,我家老爷就在名单里。骨灰被挽云的哥哥花银子取了,到我们这里来狮子大开口,勒索银子。 我家姨娘一得到消息,立即就闭过气去了,醒了之后将所有体己银两如数交给了挽云,换了老爷的骨灰,挣扎着下葬了,然后就一病不起,不吃不喝,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花千树心里的怒火翻腾,只恨自己当初对于挽云太过于心慈手软,留下这么个祸害。 若是说以往,她做错事情那是有情可原,可是如今,竟然拿鸾影父亲的骨灰来要挟鸾影,可见多丧心病狂。 “怎么不早点过来找我?”花千树不由埋怨:“就任由你家姨娘受人欺负。你们临走的时候我不是已经交代过了吗?” 冰清抽噎着道:“奴婢早就说求姨娘您出面的,可是我家姨娘不肯,心里赌了气,又死要面子。” 人命关天,花千树知道耽搁不得,立即跑去老太妃的院子里,将此事简单地与老太妃说了,只忽略了挽云一事,说想要出府一趟,好生劝劝那鸾影。 老太妃以前还蛮喜欢鸾影,听闻她想不开,立即就痛快地答应了,吩咐备下马车,花千树就带着核桃与冰清直奔尼庵。 尼庵略有偏远,冰清一大早起就步行进城,可怜了一双脚,疼得呲牙咧嘴,上山的时候还要核桃搀着。 花千树都替鸾影庆幸,身边跟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丫头。 尼庵地处清净之地,因为是皇家庙宇,并无太多闲人香火,除了初一十五,菩萨佛祖生诞之日,开门迎接香客,平日里庵门大多紧闭,庙内女尼也不能随意进出。看起来这戒律倒是甚严。 毕竟,这庙里关闭着的,除了犯错戴罪的女眷,还有几位宫里没有子嗣也没有背景着落的妃子。先帝大行,不愿意留在宫里战战兢兢地仰人鼻息,便自请前来庵中带发修行。虽然清苦,但是好歹不参与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能苟全性命。 冰清带着二人,走的是尼庵里的一处角门,虽然里面挂着锁,却是个摆设,探进手去,一拽便开。 两人在冰清的指引下,一路进了鸾影住着的小院。刚刚踏进院子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幸灾乐祸地说话。 一听那腔调,就知道是挽云。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先解气再说 花千树顿住了脚步。 “如今丫头也弃你而去了,跟前也就只剩下我这一个好姐妹。等你果真两腿一蹬咽了气,还要靠我给你换衣裳梳头,送你上路。这晦气也就不说了,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可这跑腿报信儿,装裹下葬,哪一样不需要银钱打点? 这钱财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包括你这簪环首饰,就算是一块入殓你能带进地府里去么?不如换些纸钱,给你烧座古楼,糊个纸牛,省得去了那边再受苦。” 鸾影应当是被她的混账话给气到了,一阵急咳,却是明显气若游丝,连个气力也没有。 “滚,你滚!”鸾影粗喘着气:“我就算是带进棺材里,也不会便宜了你。” 挽云一声冷笑:“我这是好话说尽,给你提前打个招呼,给你一个积德的机会。你也不想想,等你两眼一翻,真的没了,你还能做得主么?” 花千树在屋子外面是听得真真切切,气得只咬牙根。 就算是陌生人,人之将死,这话说得也是过分,更何况大家也曾经一个院子里住着,姐妹一场,挽云不是狼心狗肺么? 当初浅月与晴雨走了之后,挽云好歹还有点忌惮,如今她这是穷疯了,再加上鸾影孤苦无依,所以就变本加厉,露出她的贪婪本性来了。 原本还觉得挽云本质不算是太坏,如今一看,真是没救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她与她那吸血鬼老娘如出一辙。 花千树冷声道:“我若是鸾影你,就冲着挽云这几句话,我也一定要拼命地活下去,坚决不让她得逞。” 屋子里,挽云一声惊呼,难以置信:“花千树!” 这话说完,花千树就一脚踏进屋子里,三两步上前,瞅准了挽云那张贪得无厌的脸,就是“啪”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花千树是使了狠劲,岂能跟以前的小打小闹相比? 挽云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直接掉落在一旁的条案上,然后滚落下来。 “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带了两颗牙齿。 她一时间头是懵的,半晌都缓不过劲儿来。 花千树已经指着她破口大骂:“果真是上行下效,挽云,你为了一点银子,那是真的六亲不认。就连自家姐妹都不放过,你还是人吗?” 挽云脑袋里就像是进了一窝的蜜蜂,“嗡嗡”嘈杂作响,至于花千树说了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过了半晌,眼前的金星方才不冒了,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血和两颗牙齿,顿时杀猪一样地叫唤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闭嘴!”花千树一脚踏在她的心口上:“再叫一声,信不信我将你满嘴的牙都打下来?” 挽云立即噤声:“你,你要做什么?我现在虽然是不在王府,但是我好歹还是王府的姨娘,王爷最为疼爱我。你若是敢再动手,我一定告诉王爷。” 花千树“呵呵”一笑:“挽云,你还在做梦呢?还不肯醒么?七皇叔碰都不屑于碰你一下,你还奢望着他将你接回王府,继续做你的姨娘?” 挽云的脸色瞬间一变:“胡,胡说八道!” 花千树缓缓松开脚尖:“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你天天在霓裳馆里那样装腔作势,大家全都看耍猴一般,只是并未戳破罢了。” 挽云的脸色愈加难看:“那,那王爷对我,也是青睐有加,与众不同的。” 花千树露出一副标准的小人得志的笑,意味深长地摩挲着小腹,故意挺起:“猫捉耗子,逗你玩玩罢了,你也当真。前几日,王爷已经又迎进门两房贵妾,你以为,你还有回去的机会么?” 挽云躺在地上,望着花千树那“母凭子贵”的架势,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果真有了王爷的骨肉?”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点头:“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来了。喔,我忘了,鸾影她们是知道的,许是告诉了你罢。” 挽云顿时就觉得惊雷滚滚,满心的不忿。 夜放又有了新人? 自己的死对头趁着自己不在,趁虚而入,又有了身孕。 自己还有什么希望? 她一直在盼着夜放能回心转意,能偶尔想起她。时日久了,能忘记那场不堪的闹剧。自己一觉醒来,他会站在自己床前,清冷地吩咐:“还不回府?” 如今,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花千树俯下身子:“所以,以后,你在这尼庵里,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仗势欺人。若是被我知道,你再欺负鸾影,就连这尼庵,你也别想待,我花千树一向是说到做到。” 挽云面如死灰,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能,不可能的。” “滚!”花千树骤然一声怒呵! 挽云一个哆嗦醒过来,知道自己若是论打架,并不是她的对手。只能忍气吞声,恶毒地剜了花千树一眼,挣扎起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等着,风水总是会轮流转的。” 她肿着脸,又掉了两颗牙齿,一说话不兜风,花千树竟然忍不住“噗嗤”笑了,显得愈加轻蔑。 “好啊,我等着。” 貌似她这威胁的话已经说了许多遍了,自己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挽云心里是真的恨,望着花千树恨不能将她食肉啖骨。偏生她一向是欺软怕硬,没有花千树这股狠劲,只能色厉内荏地转身走了。 花千树扭脸看鸾影,鸾影躺在炕上,原本就苍白的脸如今瘦得几乎皮包骨头,两只眼眶深陷,眉骨高耸,双目无神地直勾勾地盯着头上的房梁。整个人身上已经笼罩了一层灰扑扑的灰败之气,就像是失了水分,枯萎了的花,毫无生机。 她忍不住就破口大骂:“当初你对着我的本事呢?你倒是拿出来啊?你与挽云同样是两只手两只脚,差到哪里了?就任由她欺负你?你看看你如今这个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鸾影动也不动,只有眼皮子眨了眨。 “果真是大家小姐的德行,遇到事情就只会哭叫,难事就寻死觅活的。早点死了也好,七皇叔煞费苦心地将你从周烈手里救下来,送来这里,你死了,他也不用作难。” 鸾影眼珠子终于动了动,斜了她一眼,嘴唇也动了动,不说话。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吃饱了再吵 花千树知道,这话是戳进了鸾影的心肝里。回身就关上了房门。 “不服气是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当初皇上跟前告御状,自己多么勇猛,我却将你贬得一文不值,心里在骂我?” 鸾影“呼哧呼哧”地直喘气,不知道是不是被花千树气的,直翻白眼。 花千树不由呲牙一乐:“适才你骂挽云不是还有气力么,别跟我装死。” 鸾影终于白了她一眼,舍得开金口:“你是到我跟前耀武扬威来的么?我知道你如今受宠。” 花千树“呵呵”一笑:“我自然是来给你送行的。等回去了,将你如今这饿死鬼一般的形容说给王爷与老太妃听听。”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鸾影比适才挽云在的时候更生气,好像一口气若是上不来,就立即断气了一般。 “就不能让我清清净净地走么?我活着做什么?”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你就不想看到周烈最终的下场么?若是按照你这般说,我岂不是早就应当哭死了,这整个尼庵里又有几人比你幸运?不全都是孤苦无依,未来渺茫,连个盼头都没有,心如死灰的?谁像你这样寻死觅活?你就这样走了,仇也未报,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报仇?”鸾影一声苦笑:“怎么报?” 花千树在她身边坐下,捉着她同样干枯的手:“如今朝政两分呢,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而已,他怎么能奈何得了周烈?你上次告御状,你自己想想,真的有用么?谢家比你更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那阉贼。 周烈多行不义,被诛只是迟早之事,到时候,还需要你我这些受害的苦主齐心协力,将他的滔天罪行公诸于众,方才能够千刀万剐了这恶贼。 我与你一样,迫不及待,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可你若是自暴自弃,就这样死了,将来你父亲的冤屈谁来申诉?让他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名?不是正好如了某些人的心意?” 鸾影艰难地涩声开口:“真的有希望吗?” “你还信不过我么?你还年轻,就算是熬,也能看到周烈死的那一天。如今的苦难,也不过是卧薪尝胆。” 鸾影咬牙,眸子里的涣散逐渐凝聚,焕发出光彩来。 花千树就算是在骗自己,有一句话好歹是对的。自己比周烈年轻,就算是熬,也能看到他断气的那一天。 花千树打开屋门,招呼候在院子里的冰清:“庵里可有米粥?炖得稀烂的,给你家主子好歹吃一点,也好有力气跟我继续吵架。” 冰清闻言不由大喜,一溜小跑着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碗剩饭滚开的米粥来。 米是糙米,看起来就没有什么胃口。鸾影是饿了吃糠甜如蜜,将一碗米粥吃个精光,抹抹嘴:“好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我不死了,你走吧。” 花千树拍拍屁股就走,干脆利落。 鸾影好面子,自己留下来,她会觉得尴尬。 冰清跟在她的身后送出来,花千树从怀里摸出提前准备好的银子,交给冰清,叮嘱她给鸾影好生补补身子。 鸾影这里已经被挽云掏空了,没有银两在这尼庵里那也是寸步难行,所以,谢过花千树,也就接了。 花千树没多耽搁,就带着核桃回了王府,去老太妃那里简单回禀了鸾影的事情,只说她已经想开了,对于挽云做下的恶事绝口不提。 老太妃也心疼鸾影,命管家回头给鸾影送些日常花销的银子还有补品。 花千树回到霓裳馆,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让挽云吃个教训。她并未在老太妃跟前提起此事,就是因为冰清说的,鸾影受那泼皮骚扰,竟然也不肯声张,打落牙齿和血吞。 她这样好脸面,自己若是说了,又是一个受累不讨好。 再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儿。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手软,就冲着挽云临走时候对着自己那恶毒的一瞥,她也知道,自己若是手下留情,迟早有一日,会被挽云反咬一口。 第二日晚上,夜放说要带着她去吃天香阁的烧鸡公,府里的厨子做不来那种味道。 两人刚出了王府,还没有上车,一旁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来,飞快地跑到二人跟前,吓了花千树一跳。 夜放警惕性高,立即将她拽到了自己身后,已经是蓄势待发,一掌就要击出。那黑影倒是也识相,离二人一丈远的时候,“噗通”一声跪下了。 侍卫们没有提防,立即“哗啦”一声,刀剑出鞘,就将那黑影包围住。 黑影显然被这阵势吓到了:“王爷饶命,饶命,妇人有话要说。” 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花千树命门口侍卫掌起灯笼。她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挽云的老娘孙氏。 她微微一笑,带着惊诧:“这不是挽云姨娘的母亲吗?挽云如今可不在王府,你若是想要银子,需要到别处讨了。” 孙氏扬起脸来,不搭理花千树,只向着夜放说话:“妇人此次来,是求王爷饶过我家挽云的。若是有千错万错,那都是妇人的错,与我的女儿无关,请王爷将她接回府里吧,她一个人在那尼庵里茕茕孑立,好生可怜。” 夜放得知妇人的身份之后,便一拽花千树的手,绕过孙氏:“我们走。” 孙氏在府外候了这么久,怎么能善罢甘休?立即膝行上前,又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王爷,挽云她刚刚十八啊,还是个孩子,总不能一辈子就在那尼庵里虚度后半生啊。请您念在她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开恩吧。我保证,挽云回来,一定规规矩矩的,也绝对不再跟花姨娘争什么,就只要一个姨娘的名分就好。我家挽云身子养得好,也好生养,一定能为王府开枝散叶的。” 夜放蹙眉厌恶地看了孙氏一眼,一口否决:“不可能。” 他回答得特别坚决,丝毫都没有任何的余地。 孙氏不过是略一犹豫,又开腔道:“那王爷就打算,让她一辈子待在尼庵里,守一辈子的寡?” 夜放不耐烦地问:“那你想怎样?” 孙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王爷若是不念你们的夫妻情分,便请您放了挽云吧。” 夜放一愣:“什么意思?” 孙氏小心陪着笑脸:“还请王爷念在我这当娘的心疼自家闺女,您若是不肯让挽云回来,便索性休了她,我将她接回家里,也总好过在那尼庵里青灯古佛,那样凄惶。”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休书 夜放低头扫了一眼孙氏,立即痛快地答应了:“好。” 孙氏大喜过望:“还烦请王爷赏一封休书,妇人明日就去庵里接我那苦命的女儿。” 休妻休妻,挽云不过是个侍妾,还没有资格让夜放写休书,也不过只是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事情。 孙氏这是怕王府口说无凭,要立字为证。 夜放蹙眉略一沉吟,吩咐车夫从车里取来笔墨纸砚,毫不犹豫地提笔疾书,寥寥几字,丢给孙氏:“自行改嫁,不予追究。” 孙氏顿时如获至宝,将休书拿在手里,对着夜放千恩万谢,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花千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两人上了马车,她方才玩笑一般,捧过笔墨,涎着笑脸:“王爷也赐我一封呗?” 夜放危险地眯了眼睛,盯着她的脸:“嗯?” 花千树慌忙改口:“我就是想请王爷赐我一副墨宝,装裱了之后挂在我的盘丝洞,也好朝也思君,暮也思君。” 夜放没好气地拧了她的脸一把:“如何我给挽云休书,你看起来笑得这般狡猾?而且还一脸艳羡。” 花千树被夜放一言戳中了心思,吐吐舌头:“我只是羡慕挽云姨娘有一个疼她的娘亲,为了女儿竟然不惜冒犯王爷,求一封休书,还她自由。” 夜放轻哼一声:“这妇人原本就是为了求休书而来,却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也懂得迂回战术。” “哪里是什么迂回战术?分明是退而求其次。她眼巴巴地还是盼着王爷您能重新接纳挽云,也好每月贪取那十几两月银。您态度这样坚决,她看看没啥希望了,就只能领回女儿去了。” 夜放突然向她逼近,冷峻的面孔倏忽间放大,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眸底深不可测:“不早不晚,你刚刚去过尼庵,挽云便立即想着脱离王府,你说是为了什么?” 花千树想,还是不要让夜放知道自己背后的手脚好,否则被他知道自己这么坏,岂不坏了自己这可怜兮兮的温柔善良的小白花形象? 她忙不迭地摇头,磕磕巴巴带着心虚:“我哪里知道?一定是今日老太妃给鸾影送去一些吃穿用度,她觉得老太妃有偏向,前途渺茫,所以就各奔东西了。” “嗯?真的?”夜放的鼻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了,呼出的热气就萦绕在她的脸上:“我还以为你吃醋。” 花千树伸手抵在他的胸前,紧张地努力向后仰着脸,打死不认:“自然,自然是真的。” “不肯招认是么?”夜放威胁地眯起眼睛,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道:“我饿了。” 花千树也自做聪明地转移话题,如释重负:“我也饿了。” “那正好。”夜放笑的时候,眸光闪烁,带着阴险与狡黠:“我们要不要换一个地方……” 花千树心里立即警铃大作,瞬间明白过来,他所说的“饿”与自己所说的不是一种感觉。 她心跳如擂鼓,瞬间觉得口干舌燥,说话更加语无伦次:“开,开什么玩笑,这是大街之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剩下的,说不下去了,因为夜放的眸子里已经浮现出一抹揶揄,好似在等着看好戏。 戛然而止。 夜放粗哑一声低笑:“接着说啊?” 花千树因为身子后仰,不得不努力抓紧了他的衣襟,使自己不至于自觉地躺下被扑倒。 “没,没了。” 夜放喉尖憋着的笑一点点艰难地挤出来,然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我只是说我们换一家酒楼吃饭,你就至于这样亟不可待么?” “呸!”花千树一张脸都火烧火燎:“我只是想把你某些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防患于未然。” “可是,”夜放低头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她的手:“你若是再这样凶猛,本王可绝对不客气了。” 花千树一低眼,才发现,自己这使的劲儿好像的确大了一点,他的衣襟都被自己扒开了。 忙不迭地松开,而夜放圈在自己腰间的手也突然松开,她就果真自觉地躺下了。 而夜放顺水推舟,也“被迫”俯下身来。 夜放愉悦地轻笑:“你还不肯承认么?” 车厢里的气氛愈加暧昧起来。 花千树磕磕巴巴,认命地坦白:“我们还是谈一谈挽云的事情比较好。我招认就是。” 夜放轻笑,分明就是在故意逗她:“可我现在不想听了。” 花千树欲哭无泪,以前夜放出门那都是骑马,怎么这两日突然心血来潮换了马车了? 马车不好,太闷,还又慢,不适合他的急躁脾气。 自己一定要劝说他换回来。 尼庵。 孙氏手里拿着夜放亲笔书写的休书,敲开了尼庵的大门,开门见山对庵主将来意说了。 庵主无所谓,巴不得送走这尊神。 挽云正在对着镜子用帕子敷脸,哭一会,歇一会。 孙氏进门见她这幅形容,立即就心疼得长一声短一声地唤了半晌:“我的儿。”,又在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将花千树骂了一个惨。 挽云在见到自家老娘时就没有好气,也没有给好脸色。 孙氏骂够了,就将休书摸出来,往挽云跟前一拍:“那王府简直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里面都不是人,没有一个有良心的。多亏了娘有先见之明,今儿个就跟着娘回家,咱也不在这里熬了。” 挽云疑惑地将那休书打开,只瞄了一眼,便瞬间脸色一变,急得跳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氏得意地道:“还能什么意思?有了这封休书,你以后就自由了,就算是改嫁,他王府也管不着,更不用在这种地方耽误你的下半辈子。” “王爷给你的,还是你跑去王府要的?”挽云的脸色有点狰狞。 孙氏轻哼一声:“你还存着什么幻想不成?这是人家王爷亲笔写了,命人送来咱家的,说了,以后男婚女嫁都各不相干。” 挽云咬牙切齿,目露凶光:“花千树,一定是花千树,是她在王爷跟前胡说八道。否则,王爷断然不会这样绝情的。” “闺女啊!”孙氏苦口婆心:“这男人啊,那都是喜新厌旧,狼心狗肺。你想指望他回心转意,你就不想想,人家贵为王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如今这幅模样,就算是站到人家面前,人家也看不上眼啊。咱就彻底死了这条心吧,也别为了他继续在这里守寡,跟着娘回家。” “我不回!我就算是死,也要回去王府。”挽云斩钉截铁。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说亲 孙氏不急不恼,只是轻描淡写地自鼻端轻嗤一声。 “你就算是死在王府,人家夜家的祖坟里也没有你的一席之地,顶多一口薄棺材将你抬到荒郊野外埋了!还存着什么痴心妄想呢?” 挽云几乎是歇斯底里,一把将休书撕得粉碎:“我不甘心,不甘心,我要回去找王爷,好生求求他。” “娘已经求了。”孙氏叹一口气:“跪在地上央求了半天,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再说了,你如今这个样子,跑回去不是找膈应吗?听娘的,我们先回家,把脸上的伤养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回去找他们理论。你放心,你还有爹娘,还有哥哥护着你呢。” 挽云望着自家老娘,竟然就感受到了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亲情,瞬间就鼻子一酸,扑进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将心里的委屈尽数发泄了。 孙氏苦口婆心地劝,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应当如何是好,左右留在尼庵里的确没个出路。便听孙氏的话,梳洗一番之后,相跟着一块回了。 一回到自己原来的家,挽云竟然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照。父亲与哥哥并未因为她被休回家里而恶语相向,相反,还亲自迎出院子,满脸带笑,格外殷勤。 以前,就算是她挽云养着这个不省心的家,他们手心向上向着她讨要银两,也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曾给过什么好脸。 今日里,自己落魄归来,父兄的态度令挽云又是鼻子一酸,心里暖意翻涌。觉得自己以前为了这个家,吃苦受累也是值得,关键时刻,还是自己家里人靠得住。 踏进院门,院子里还有客人,坐在茶座旁,桌上摆了简单的茶点,这样讲究,看来并非寻常街坊。 见她进来,客人就全都扭脸上下地打量她。 一个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婆子,还有另外一男一女。 这三人挽云并不识得。 女子模样倒是周正,细皮白面,脸上带了几分不情愿的样子,只瞄了她一眼,就立即羞涩地低垂下了头,用指尖揉搓着裙带。 男子却是吓了挽云一跳。 他的脸上完全就像是一团烂泥一般,疤疤癞癞。分不清五官。一只眼睛眼眶是黑洞洞的,没有眼球,另一只眼睛倒是完好无损,就是眼皮子耷拉下来,遮掩了一半。 这还不算,他的鼻子只有半个,另外一半就像是齐刷刷地被削掉了一般,露着鼻孔,嘴巴也缺了大半的上嘴唇,露出黄色的板牙和紫色的牙花子。 得亏是在晴天半日,这若是夜里见到了,挽云肯定会吓得惊叫起来。 毕竟是客人,若是表现得太明显不太合适,挽云吓得心脏噗通噗通跳,慌忙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那个男子却一直用一只完好的眼睛盯着她,目不转睛,畸形的嘴唇咧了咧,好像是在笑,也像是在哭。 这样的目光,只令挽云感到瘆的慌,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她招呼都顾不上打,扭身就进了一旁房间。 “这孩子,见了客人也不知道见个礼,这是王府里的主子做习惯了。” 孙氏自豪地唠叨。 那个穿红戴绿的婆子接话:“可不是不?一看这气度,就是见过大世面的,咱们这寻常平头百姓看不在眼里。而且你看那腰身,那脸,多齐整,怕不是见天在脂粉堆里泡着。” 长得极丑的男子“嘿嘿”地笑,不兜风的嘴唇,笑声也奇怪。 孙氏与那婆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会意一笑,然后就相跟着挽云走了进去。 挽云坐在炕沿上,蹙着眉头:“这都是些什么人?看起来怪瘆人的。” 孙氏上前,递给她一碗加了红糖的水:“是给你哥哥寻的媳妇,今日特意过来相看的。看起来模样挺周正的,家境也殷实,媒人说陪嫁最少八抬。” 八抬,在寻常人家里,可真不少。 挽云嗤之以鼻:“哥哥什么德行你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又瘸了一条腿,好人家的女儿谁肯嫁给他?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毛病赔钱塞过来的吧?” “没有,”孙氏一口否决:“就是她那个哥哥,小的时候,家里人没看好,被狗啃了半边脸。好多人家一看就害怕,也担心将来他没个后,自家受拖累,不愿意结亲,所以一直耽搁着。” 应当就是适才那个长成一团泥,好像个蛤蟆赖皮的丑八怪。 挽云挠挠胳膊:“的确是吓人,不过那女子倒是周正,哥哥丑或者俊倒是无所谓,又不是见天看见,只要人家讲理就行。” “可不!”孙氏欢喜道:“你若是看着也行,咱就把这个亲事定下来了。” 哥哥的亲事始终是自家爹娘心里的一块心病,正是一波三折。挽云点头:“你们看着合适定下就行,我一个出阁的妹妹,在娘家多什么嘴?不过提前,丑话说在前面,我那点积蓄,已经全都被我哥哥搜刮干净了,若是想要我掏银子,就将我哪来的送回哪里去。” 孙氏高兴地道:“不用你出银子,人家女方说了,只要这亲事能成,明后天就可以办喜事。啥条件也不挑,嫁妆都是现成的,直接送过来搭伙就行,酒席办不办都无所谓的。” 倒是个明理的人家。 挽云这才放下心来:“感情我一回来就遇上喜事儿了。” 孙氏颠儿颠儿地出去跟媒人交涉。挽云一路回来口渴,便将那碗红糖水喝了个干净。害怕出去看见那丑八怪,只将空碗丢到一旁,没有拿出去。 听自家老娘在外间跟媒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好像是在讨价还价,然后自家哥哥急得直搓手,围在一旁打转,恨不能立即就留下那女子,直接成了好事儿。 她暗自想了想自己这一烂摊子事儿,若是哥哥果真成亲了,自己在这家里住着一定是不长久的,兄弟媳妇会嫌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自己就是客人了。那么,自己应当何去何从呢? 一会儿,就觉得脑子晕晕沉沉,眼皮子都撩不开。身子一歪,靠着一旁的被子就睡着了。 迷迷瞪瞪的,感觉好像有人进了这个屋,自家老娘也在,压低了声音,好像还是在讨价还价一般。 然后,有人伸出手,在自己身上摸摸捏捏。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惨剧 挽云明显能感觉到那是一双男人的粗大的大手,说话的声音不兜风,就像是没有半拉嘴唇一般。 挽云一下子就想起那个丑八怪,心里一个哆嗦。 老娘怎么能任由一个男人对自己上下其手,置之不理呢? 她心里焦灼,想要发作,偏生有点力不从心。身上非但一点气力也没有,就连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那人口齿不清地应下来:“就这么说定了,今日成了事儿,她若是肯跟我回家安生过日子,明日我妹子就嫁过来。陪嫁一样不少,还外带二十两银子压箱底。” 然后是孙氏兴奋得压抑不住的腔调:“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她既然跟你睡了一遭,坏了身子,自然也就死心了,怎么可能还心心念念地想着回王府?至于她是否是心甘情愿地跟你回家,那就要看你耕地的本事了。女人嘛,不就是那么一会儿事儿,生米煮成熟饭,也就认命了。” 挽云瞬间心里就是一凉,如坠冰窟!难怪自家老娘竟然一反常态,亲自跑去尼庵里将自己接回家里,原来竟然是打了这样的主意。 他们想要换亲,用自己换那个丑八怪的妹妹。 一想起那个丑八怪狰狞的嘴脸,挽云顿时就觉得一阵恶寒。难道自己的后半生真的要这样交代了吗?暂且不说人品如何,就冲着枕边人这幅模样,自己也生不如死! 刚刚升腾起来的,关于家人的温情,瞬间就消失殆尽。 爹娘还是偏爱自己的哥哥,女儿,仍旧还是他们的摇钱树。 当自己被他们拖累,再也不能为这个家挣来利益的时候,他们竟然还要使劲压榨自己最后的一点价值,丝毫不会顾及自己的死活。 挽云的心里,一片悲凉。 她想反抗,想挣扎,想逃离这个家,再也不想看到自己这些所谓的亲人。 可惜身不由己。 孙氏在她的红糖水里下了足够分量的药。 她听到,孙氏满意地出去,关上了房间的门,然后向外轰赶她的哥哥。她哥哥也心满意足地笑着,还带着一点阴冷。 没有人在乎她的死活。 那个丑八怪窸窸窣窣地脱光了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向着挽云扑过来。三两下就将她剥了一个精光。 挽云恨不能立即就晕死过去,也强过这样清醒地承受家人带给她的耻辱与打击。 丑八怪在她的身上像猪一样地到处乱拱,乱咬,兴奋地像狗一样在嗓子眼里呜呜地乱叫。 这是挽云的第一次,她憧憬过无数次,倒在夜放的怀里,被那个英武不凡的男人宠爱。如今,这梦想“啪”的一声破裂了。她的眼泪汹涌地淌了下来。 胃里,恶心地抽搐成一团,痉挛得生疼。 男人终于消停下来,觉得自己赚了,提起裤子,心满意足地打开了房门。 挽云傻傻地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房梁,被子也不盖,没有丝毫的羞耻心,就那样四仰八叉地呆愣着,露出遍身青紫。 孙氏立即第一个冲进来,上前瞅了一眼,不由就是一愣。 “这,这,你怎么还是个姑娘身子?” 挽云唇角上扬,挂着一抹讥讽的笑,一字一顿地道:“所以,孙氏,你这场买卖亏了。亏大了。” 孙氏懊恼之后,顿时就不干了,扭脸对着那丑八怪:“不行,这陪嫁压箱底的银子必须要再加五十两!” 丑八怪人丑,心眼却不少,满意地嘬着牙花子,好像在回味什么:“提前谈好的条件,你们可不能反悔,否则,我现在立即拍屁股走人,咱们一拍两散。” 孙氏可不吃这一套,为了五十两银子,自家女儿的脸面算什么? 她跳着脚:“我家闺女就白给你睡了不成?想散,没那么容易。老头子,你们两个快来啊,咱们亏大发了。” 外间,挽云的哥哥与父亲一听这话,立即就不干了,上前就堵住了房门。 挽云还没有穿衣服,孙氏只计较那五十两银子,竟然也忘了理会她。 还是那个穿红戴绿的媒婆,一把掀了一旁的被子,遮掩在挽云的身上:“有话好说好商量。” 孙氏拍着大腿嚷:“咱家挽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白白地便宜了他。” 乡下土墙矮,兜不住话风,外面有乡邻扒着头看热闹。 丑八怪口齿不清地嚷:“你家黄花闺女,我家妹子也是,更何况,她还是被人家休回来不要的二手货,还是我家吃了亏。” 挽云的哥哥气势汹汹:“想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你们也不四处打听打听,我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今日若是按照俺娘说的,再加五十两银子,或者两抬彩礼,皆大欢喜,我妹妹今儿个就立即跟你回去。否则,我管你你家有什么来头,惹恼了我,大家谁也别想好!” 丑八怪不肯相让,几人剑拔弩张地吵。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挽云躺在炕上,听自家哥哥和爹娘义愤填膺,乡邻肆无忌惮地嘲笑。她眼前突然就变得恍惚起来,而脑子,却无比地活跃,曾经深藏在心底里的许多荒唐古怪的念头突然窜出来。 若是,没有哥哥该多好啊,爹娘就不会为了替哥哥还赌债,将自己卖进教坊司,就不会为了填补哥哥的窟窿,将自己逼到穷途末路。就不会为了给哥哥娶媳妇,招惹谢家,让自己被赶出王府,更不会让自己被花千树肆意地打,被休回娘家,有今天这样的丑事儿。 或许,自己就可以像别的同龄女子一样,到了适婚的年纪,嫁一个合适的人,一辈子男耕女织,和和美美。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这个不争气的哥哥。 别人的哥哥,那都是将妹子捧在手心里的,他却践踏在脚底下。 大家都在津津有味地看戏,忙着议论这两家人讨价还价,谁也没有注意到挽云。 她木然地起身,依旧毫不羞耻地光着身子。然后,从门后面拔下插门的木头门栓,就直愣愣地朝着外面走出去。 看热闹的人都愣了,大家只看到一片炫目的白,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手里的木栓。 然后,木栓被高高地举起来,卯足了气力,向着孙氏千娇百疼的独子头上砸去。 瞬间开了花, 人吭都没吭一声,就倒下了。 孙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试婚宫女 挽云被她爹一脚踹开了。 人群沸腾了。 挽云仍旧那么木然地站在一旁,然后,丢了染血的木栓,“嘻嘻”一声怪笑:“死了,死了,爹娘就只有我一个女儿了,再也不会有偏向了,也不会逼我了。我撕了王爷的休书,就可以回王府继续做我的姨娘了。” 笑得很诡异,大家都知道,挽云疯了。 丑八怪带着自己妹妹,与媒婆趁乱逃了。 孙氏坐在地上,抱着自家儿子,哭得撕心裂肺,叫嚷着找大夫。 大家都在看热闹,没有一个人同情。 挽云的哥哥最终傻了,跟个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挽云疯疯癫癫的,衣服也不喜欢穿,见了男人就喜欢“嘿嘿”地笑,嘴里“呜呜”地喊。 她爹娘仇视她,想让她自生自灭,又唯恐她伤了人,只能用一根绳子拴在家里的门框上,像养狗一样养着。看一眼自家儿子,再看一眼她,邪火上来了,就顺手抄起什么砸过去。 花千树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仍旧还是忍不住难过了半晌。 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原本,只是想将挽云从尼庵里赶走,寻了个媒婆过去用彩礼诱惑孙氏。孙氏果真中计,自己还在沾沾自喜。 谁知道,事情竟然弄假成真,酿成了这样的惨剧。 虽然,自己不是刽子手,但是此事多少也是因为自己而起,郁郁寡欢了许多日。。 果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直到夜幕青与柳江权大婚之**近。 王府郡主大婚,朝中权贵云集。 劲王与夜放虽然同为当朝皇叔,但是如今地位却有点不一样。 劲王属于夜家子孙里比较识实务的,当年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太后谢心澜听政,周烈掌控了长安一半的兵权,他就敏感地觉察出未来朝堂走势的风向,果断投靠了周烈。 所以,劲王如今在朝堂上尚有一席之地,手中也残余着部分实权,再加上当朝皇叔的名头,外人看来,是风生水起的。 自然,其中的滋味,怕是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懂得。 用夜放的话而言,劲王是周烈手里的一枚棋子,也是他与谢家权势争夺战的退路。 毕竟,劲王也是夜家皇子。假如,周烈有朝一日狗急跳墙,就可以打着拥立劲王的旗号,与谢家分庭抗礼,名正言顺。 劲王就是个傀儡人选。 而夜幕青大婚,朝堂上不乏阿谀奉迎之辈,不请自来,恭贺夜幕青大喜。 喜宴是设在劲王府。 劲王与原配王妃只有夜幕青这一个掌上明珠,人到中年方才纳了两房侍妾,生下个庶子养在原配夫人名下,将来承袭这王府爵位。 小世子年岁尚幼,二人大婚之后,劲王想将夜幕青暂时留在身边,所以不另外设郡马府,而是另辟别院,就住在劲王府。 眼见已然到了巳时,柳江权的房间依旧紧闭,不见人影。 服侍丫头在门口敲了两三遍门,始终没有动静。她有点为难。 叫吧,担心郡马爷再发脾气。毕竟,这些日子里,郡马爷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烦躁与暴戾,令人望而生畏。 不喊,看看时辰,又害怕耽误了事情。 她思虑再三,敲门声重了一点。 “啪”的一声,茶杯碎裂在门框上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然后,屋子里有女人略带慵懒的声音。 “爷,放开我。” 小丫头顿时一怔,识相地后退了两步。 一身凤冠霞帔的夜幕青向着柳江权的房间径直走过来,带着风声,不悦地沉了脸:“怎么?还没有起身?” 喜婆跟在她的身后,絮絮叨叨:“郡主大人,这马上就要成亲了,新郎新娘见不得。” 小丫头摇摇头,畏怯地道:“没有。” 夜幕青一脸凌厉:“这都什么时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怎么就不知道喊一声?” 小丫头怯生生地看了房门一眼,欲言又止。 夜幕青顿生疑心,推推门,门在里面拴着,推不开。 “开门。”夜幕青一边拍门一边叫嚷。 屋子里有手忙脚乱的动静。 夜幕青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骤然色变。 “柳江权!”她大声地嚷:“本郡主数到三,你若是再不开门,本郡主就要踹了!” “郡主千万不要动怒,这大喜的日子......”喜婆又多嘴,被夜幕青一把推开了。 “一!” 侧着耳朵听,手脚更忙乱。 “二!” 有女人低低的慌乱的声音。 夜幕青突然就怒了,提起裙摆,抬起脚,就想踹。 一脚踹了一个空,门打开了。 柳江权胡子邋遢地站在门口,带着浑身的酒气,冲着夜幕青咧咧嘴:“慕青,这么早?” 夜幕青探头看过去,立即有酒气从房间里飘散出来,经过发酵之后的味道,带着一点酸,真的不好闻。他的喜服就摆在凌乱的桌上,酒壶翻倒,酒液洒出来,蔓延开,洇湿了喜服。 “谁在房间里?”夜幕青厉声问。 “没人。” 夜幕青一把推开杵在门口的柳江权,气势汹汹地闯进去,撩开低垂的帷幔,就从里面拽出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来。 不由分说,“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贱人,就连郡马爷都敢勾引,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女人跪在地上,抖若筛糠:“郡主饶命,我是奉了王妃之命,前来伺候郡马爷的,这是王妃私下里允许的。” “不可能!”夜幕青斩钉截铁:“我娘亲怎么可能这样糊涂?你自己狐媚,竟然还敢找借口,看我打不死你!” 一把拽住女子的头发,左右开弓,女人不由就是两声痛呼,脸颊顿时就红肿起来。 “好了,慕青。”柳江权淡淡地道:“她没有说谎,的确是你母亲差使她来的。” 夜幕青瞪圆了眼睛:“你也骗我?” “难道你以前没有听说过试婚宫女吗?” “试婚?”夜幕青顿时就恍然大悟。 在皇家的确是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公主下嫁,皇家会提前派遣一个试婚宫女前往驸马府上,与驸马行床第之事,测探驸马有无隐疾等,然后如实回禀于皇家知道。然后这个宫女便会随着公主一并嫁入驸马府上,为奴为妾,全凭公主发落。 她一时间愣怔,心里五味杂陈。 女人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抓起衣服想逃。 夜幕青手下一个使力,就将她拽倒在地,然后一脚踏在了她的头发上:“贱人,你能跑到哪里去?” “郡主饶命,郡马爷饶命!”女人哀声央求。 柳江权就站在一旁,视若无睹,眼皮都不撩一下。 “来人呐,给本郡主将这个贱人找个牙婆子卖到烟花柳巷里去,一定要寻那种最寒酸的,专门接待贩夫走卒的野窑子。” 外间有人领命进来,将不断央求的女人拖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追悔莫及 她夜幕青要杀鸡儆猴,给这个府里所有野心勃勃的女人们看看,谁若是敢觊觎柳江权,这就是下场。 "柳江权,告诉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别的女人!谁若是敢勾引你,青楼就是她的下场!” “只要你解气就好。”柳江权淡淡地道,一脸的无动于衷:“随便你怎么处置。” 夜幕青被他的态度激得怒火更炽,“嘭”的一声闭了身后的门,将喜婆与小丫头阻挡在了门外。厉声诘问:“你背叛我,做出这种对不起我的事情,你竟然丝毫不知道悔改?” “我解释过了,这是你母亲的意思,我不敢忤逆。” “就算她是我母亲派过来的又怎样?今日就是我们大婚,柳江权,你就这样迫不及待吗?竟然还与那贱人做出这种丢人败兴的事情!你将我置于何地?” 柳江权以手扶额:“我从来没有碰过她,昨夜里喝了太多的酒,大概是一时糊涂,又禁不得她的诱惑,错将她当做了你。昨天是第一次。” “今日是我们的大婚!”她勉强按捺着怒气:“你竟然还喝这么多的酒?” 柳江权去捉她的手,带着讨好:“昨日军中几个兄弟拉着我要提前给我道喜,你是知道的,这帮人喝起酒来都不要命,将我灌得直瞪眼。若非你是金枝玉叶,他们一定连你都不会放过,今天还吵嚷着闹洞房呢。” 夜幕青冷冷一笑,抬手一指桌上:“你什么时候这么会撒谎了?昨夜里你分明就是自己在喝闷酒吧?” 柳江权一怔,努力咧咧嘴:“越喝越觉得没有尽兴,回来之后又喝了一点。” 夜幕青一把甩开他的手,疾言厉色:“柳江权,你是不是觉得入赘我劲王府特别委屈,所以,你才会一直闷闷不乐,甚至于借酒浇愁?什么样的女人都来者不拒?” “慕青,你在说什么?”柳江权惊讶地望着她:“你明明知道,我为了能跟你在一起,殚精竭虑,究竟付出了多少?终于能有这样一天,我盼得心急如焚,又怎么会觉得委屈?昨夜里真的是醉酒糊涂,错将她当成了你。”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在记挂着那个花千树!”夜幕青嗓音愈加大了:“你在后悔,所以,你才执意要大婚之后搬去花家居住,你才经常去花家墓地喝闷酒。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柳江权一阵默然。 “我说对了是吧?你一面想着她,一面又贪恋我劲王府的权势,所以左右为难,难以割舍是吗?我成全你就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柳江权是个聪明的男人,他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 他做了这么多,错了这么多,怎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青,”柳江权一把搂住夜幕青的腰:“我想搬去花家住,只是想享受你我二人的世界。我是个男人,住在王府里,只会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我已经在花家看人眼色看了二十年,我只想做自己的主,当一回主人。我以为你是最了解我的,可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这样想我。” 夜幕青虽然贵为王府郡主,但是她与柳江权一起,还是她刻意讨好柳江权的比较多。这就是所谓的,在爱情里谁爱的卑微一些,那么她爱得就更深一些。 她最初接近柳江权,只是经常听花千树说起,他是如何如何宠溺自己,亲眼见到本人,又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几乎就是一见钟情。她带着与花千树一较高下的心思去讨好柳江权,而柳心里眼里都是花千树,对她视若无睹。 她乃是劲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郡主,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最好的。所以,她在与花千树的相处中,处心积虑地打听有关于柳江权的一切喜好,殚精竭虑地靠近,展现出花千树所没有的温柔,娴淑,端庄,善解人意,对柳江权私下里关怀得无微不至。 甚至于,在柳江权仍旧对她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开始玩弄一些阴险的手段,利用权势诱惑,有意无意地挑拨,见缝插针地对柳江权表达自己的温柔解语。 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 柳江权将刁蛮而又古灵精怪的花千树捧在手心里,费劲心思。而不经意间突然转身,就发现,原来被人仰慕,被人关怀的滋味很美妙。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时间久了的柳江权,在夜幕青的身上寻到了做男人的威严,还有,被女人倾慕的虚荣。 这颗邪恶的种子开始萌芽,柳江权始终就在夜幕青与花千树之间摇摆不定,夜幕青就对他越加无微不至,殚精竭虑地不择手段。直到花家灭门,柳江权彻底被她收入囊中,方才逐渐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而柳江权从来没有像这般对着夜幕青说什么甜言蜜语,甚至于是低声下气。 夜幕青心里的怒火逐渐消散了一些。委屈得泪盈余眶:“我知道,你心里仍旧对花千树念念不忘。你们毕竟是已经十几年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要知道,她是怎样水性杨花的性子,她如今也已经得偿所愿,与七皇叔双宿双飞,你难道还想破镜重圆吗?” 夜幕青旧事重提,柳江权眸子里倏忽间闪现出一抹狠厉,但是很快就掩藏起来:“你真的是多心了。今日已经是你我大婚之日,我怎么可能还惦记着她呢?你若是吃醋,又何必执意要宴请她前来参加我们的喜宴?” 夜幕青强笑了一声:“毕竟我们二人是多年要好的姐妹,这种终身大事,怎么可以不邀请她来参加呢?” 柳江权终于哄得夜幕青逐渐气消,在耗尽最后一丝耐心之前,将她好说歹说,劝出门去。 他懊恼地锤了自己的头一下,希望自己能清醒一点。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就鬼迷心窍,竟然将夜幕青这个嚣张跋扈的蛇蝎毒妇看做是清纯良善的白莲花。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如今,已然骑虎难下。 他总不能两头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今天,她会来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拜堂 柳江权急匆匆地换好喜服,洗漱齐整,便去了前厅。 前厅逐渐热闹起来,有宾客来往。 劲王见了他,不满地冷哼一声。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他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所以,前几日里,他壮着胆子向劲王提出,与夜幕青大婚之后,希望能搬到花府居住。 劲王为此大发雷霆,说了许多不入耳的话。 不断有贺喜的宾客极热情地向着他拱手道喜,他将笑意堆砌到脸上,都有些麻木了。 他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掸掸衣服上的皱褶,极是注意自己今日的仪表。 一会儿她要来,他柳江权一定要容光焕发,玉树临风,赛过她身边的男人,让花千树为她的选择生出一丝懊悔来。 夜放与花千树来得比较迟,老太妃一再强调,花千树身怀有孕,最好错过新人拜堂的吉时。 他与花千树走进劲王府的时候,柳江权与夜幕青已经在司仪官的唱声里跪在了劲王夫妇的脚下。 二拜高堂。 大殿里喧闹,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这对新人身上,两人静悄地走进来,谁也没有惊动。 柳江权似乎是有感应一般,在直起身来的时候,就扭脸望向了自己身后。 今日的花千树与往日不同。 她原本就生得妖娆,不是温婉端庄的良家妇女样貌,不需要其他颜色的点缀,哪怕是布衣荆钗也令人一见便骨、酥肉麻。 今日的她,一身素白如雪的曳地长裙,只在袖口裙摆处点缀了几朵粉白色的相思树上的绒花。墨发松松垮垮地挽就高髻,有几缕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发髻间没有金钗玉簪,只是随意点缀了两朵相思绒花。打扮得不能再随意,透着慵懒,就好像,从相思树下醉梦初醒,鬓间,裙摆上,都落满了花香。 要想俏一身孝。 冰做的肌肤,玉雕的容颜,祸水做成的皮肉,妖媚堆积的骨头,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浑然天成,却因为了这一身的装扮,使得妖精一般的人,生生超凡脱俗,如同瑶池仙子。 她身边的夜放,依旧是一身薄烟色锦缎长衫,挺拔如松,气势犹如庭岳。 二人手挽手,立在那里,花千树就是那虚幻飘渺的山间白练,夜放就是顶天立地的苍劲青山。 柳江权一时间愣怔。而喜庆热烈的喜堂上,骤然出现这一抹不一样的颜色,也令堂中宾客纷纷侧目,一见之下便不能移目。 司仪官也因为一时的惊艳,嗓子眼打了一个磕绊,然后慌忙敛神,扯着嗓门扬声唱和:“夫妻对拜!” 流苏遮盖下的夜幕青将一口银牙咬碎,不悦地一声轻咳,拉回了柳江权的思绪。柳江权躬身的动作有点木然。 夜放半低下身子,伏在花千树的耳边低声玩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夜幕青会对你恨之入骨了。柳江权只消看你一眼,就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你说,你要是这时候站出来,大喊一声嫁给他,他会不会奋不顾身地跟你走?” 花千树摇摇头:“在他的心里,权势第一,女人第二。他对于我,也只是残存了一点不甘心而已,他若是得到我,也许一样是喜新厌旧,弃如敝履。” “我不信。”夜放煞有介事地摇头。 “要不,我喊一声试试?”花千树狡黠地眨眨眼睛,立即上前一步。 还没有张口,夜放便使劲地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磨着牙根:“你敢!本王也是要面子的好不?” 花千树抿嘴一笑,光华荡漾。 一旁的宾客都看得痴了。 都说敝帚自珍,自家这把笤帚看来还是藏着掖着比较好。 夜放众目睽睽之下便将手环上了花千树的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柳江权握着彩绸的手紧了紧,青筋暴突。 司仪官高声唱和着:“礼成。” 宾客欢声笑语地祝贺,劲王夫妇起身,招呼着宾客入席。 夜放拥着花千树,从夜幕青跟前走过,夜幕青一把撩起凤冠之上的流苏,冲着花千树微微勾唇:“我以为,你今天不敢来了呢。” 花千树微微一笑:“皇叔纳妾,你们送上那样一份大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自然要来。你们两人的喜酒,更是要喝。” “你也知道你今日是来贺喜,穿着一身的孝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有丧呢。” “我家里的确有丧,二十多条人命,郡主应当不会忘了吧?”花千树意有所指地道。 “私通外敌,卖国求荣,罪有应得......” “慕青!”柳江权不悦地沉声打断了她的话。 夜幕青讥讽一笑:“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这罪名别人或许不清楚,你是心知肚明的。” 柳江权的脸色很不好看,可是也不做辩驳:“宾客等着我们敬酒呢。” 夜幕青望一眼柳江权,又看一眼花千树,阴冷一笑:“一会儿你可要多吃几杯喜酒,尝尝我劲王府的喜酒滋味如何?是不是百转千回?切莫心虚,做了逃兵。” “那慕青郡主可记得快点啊,你可知道,我酒风不太好,一会儿若是喝多了,没准儿就口不择言了呢。” “等着!”夜幕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就连脸都有些狰狞。 一拽身边心不在焉的柳江权:“走!” 怒火熊熊。 花千树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演好一会儿戏不难,要想演好一辈子,那就是难上加难。 夜幕青在柳江权面前装了这么久的温柔善良的解语花,终于不耐烦,露出了她原本的本性来了吧? 她就是这样的幸灾乐祸。 夜放幽幽地道:“你为了一个男人同别的女人宣战,斗得好像一只花公鸡,我突然有点吃醋了,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眼神间竟然颇多哀怨。 花千树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我为了你,天天在府里同一堆花公鸡争得头破血流,怎么也不见你安慰安慰我?” 夜放像凤楚狂那般揉揉鼻子,自知讨了一个没趣:“当我没说。” 攥紧了她的手,便在下人的引领下入席。 夜放身份尊贵,又是新娘子的亲叔叔,所以这席位,就自然是安排在最为尊贵而又醒目的位置。 而花千树...... 下人为难地道:“请夫人随我到末席入座。” 夜放只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便拉着花千树径直坐下,理也不理那下人。 下人有些左右为难,还未开口,就已经有人上前向着夜放搭讪,佯作有意无意地询问花千树的身份。 无论是谁询问,夜放也只淡然回两个字:“内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千夫所指 内人? 这个称呼有点耐人寻味。 王爷的内人那不就是王妃么? 许多人咂摸着嘴缩回头去,告诉身边人知道,许多人便议论纷纷,猜度着花千树的身份。 花千树贵为花家大小姐,就算是不常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宴会,花家常来常往的客人多,认识她的人也不少,她的身份立即就不再是什么秘密。 大家交头接耳,私下里指点议论,许多人带着讥讽与不齿,更有人肆无忌惮地讲述着她当初一战成名的光辉事迹,津津乐道。 花千树挺直了脊梁端坐,丝毫并不顾忌身边犹如针锋的恶言恶语,以及他们透骨的目光。 这是花家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冷嘲热讽在所难免。 就连身边的席位也空空如也,没有人屑于同她同席而处。 花千树觉得悲哀。 原来名节对于女人而言,就真的这样重要。自己在当初那纵身一跃的刚烈里还魂,若是脸皮不够厚,怕是会死在别人的唇枪舌战里。 两人谁也不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夜幕青换下一身厚重的凤冠霞帔,着了一身大红洒金色曳地宫装,环佩叮咚地与柳江权携手而入,丫鬟跟在身后,端着酒壶酒盏。 二人的到来,令众宾客又想起了花千树与柳江权当初的婚约,悄声议论,目光闪烁。 两人自贵宾席上一路敬酒过来,夜幕青明显有些迫不及待。 “你怎么坐在这个位置?”夜幕青拔高了声音:“这里可是贵宾席位,千树你虽然是我好友不假,但是坐在这个位置怕是不合适吧?可别忘了一句话,叫做今非昔比。” “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的女人跟在本王身边有什么不对吗?”夜放毫不留情面地反驳道。 “七皇叔您也太过于宽厚,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你也要护着吗?你也太将她当成一回事了。”夜幕青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柳江权暗中扯她的袖子,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 花千树依旧坐着没有动,唇角还始终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 夜放却动了,一杯冷酒迎面就波在了夜幕青的脸上。 饶是柳江权反应机敏,想拦也已经来不及。 清冽的酒液顺着夜幕青的脸淌下来,混合了脸上的脂粉,变得浑浊。夜幕青始料未及,不由就愣了一下。 劲王正在一旁同来宾寒暄,见自家女儿受气,立即气势汹汹地两个箭步跨过来,怒声斥责:“老七,你这是做什么?” 夜放自顾重新倒了一杯酒,放在鼻端轻嗅:“侄女不懂事,一杯罚酒只是引以为戒。再有下次,就绝对不会这样客气了。” 夜幕青向来不会将自己这个小叔叔放在眼里,抹一把脸上的酒液,顿时就跳起来,手指着夜放:“就算是我不懂事,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更何况,我说的哪里有错?她花千树是什么样的人,满上京谁人不知?” 劲王同样是冷哼一声:“老七这是被美色迷惑,神志不清了吧?这个女人在自家父母长兄落难之日,为了苟活,竟然不知廉耻地勾引一个士兵,被我贤婿捉奸在床,忍无可忍,这才退婚。她的秉性可见一斑,你可以堵住我家慕青的嘴,可是,你能堵得住京城众多悠悠之口吗?” “别人只是听信了谣言,而慕青,则是恶意中伤,制造谣言,诋毁千树的名誉。难道,我不该打?” “我诋毁她?”夜幕青讥讽一笑:“皇叔你为了替她周全名声,四处搜寻那个被她勾引的士兵,意图灭口。可是你大概是没有想到吧,那人此时就在我劲王府。用不用将他叫出来,给你们敬一杯酒?也好跟花千树好生叙叙旧。” 举众哗然,抻长着脖子等着看热闹。 花千树拽拽夜放的袖子:“罢了,他们如何说便说去。” 夜幕青特意宴请她前来参加自己的喜宴,不为别的,那就是为了在柳江权的面前,旧事重提,刻意地羞辱她,令她彻底地颜面扫地,怎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扭脸吩咐道:“将贾大叫过来,见见老熟人。” 柳江权沉声呵斥:“慕青,够了。” 夜幕青一把挥开柳江权的手,眉眼凌厉:“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劲王轻哼一声:“慕青早就应当将这个贾大交给你七皇叔处置了,你要知道,你七皇叔一向小心眼,怕是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呢。” 说话间,贾大便被人连推带拽地带进了宴客厅。双腿打颤,几乎是站立不住,就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小人参见劲王爷,慕青郡主。” 夜幕青一声冷笑:“情人重逢,花千树,心中有什么感慨没有?” 花千树站起身来,一挥衣袖,袖间的相思绒花就像迎风飞扬起来一般。 她笑吟吟地走到贾大跟前,面带关切地问:“上次打得你还疼吗?” 贾大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后退一步,神色慌张。 “贾大可一直记挂着你呢,”夜幕青得意讥笑:“毕竟像你这样的荤腥,男人们自然念念不忘。” “是吗?”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地笑笑,然后突然就冷不丁地出手,一把钳制住贾老大的手腕,然后略一使力,贾老大立即一声杀猪惨叫。 他的手腕骨折了。 花千树自袖中摸出帕子,一根一根擦拭着指尖,然后扭脸望向贾老大:“还不肯说实话吗?” 贾老大说了实话恐怕就是一个死,因此抱着手腕,紧咬着牙关,还在嘴硬:“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花千树讥讽一笑:“你就告诉大家,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本事,当初是如何制服了我的?” 贾老大痛得大汗淋漓:“是你主动投怀送抱,我乐享其成而已。” “要钱不要命的主。”花千树无奈地摇头:“夜幕青为了毁我清誉,不过是给了你们十两银子的赏银而已,你当时若不是贪图这赏银胡说八道,也就没有今日这祸灾了。” 夜幕青面色一变:“你胡说八道!自己做下的丑事还要赖在别人的身上吗?” 花千树耸耸肩:“你寻人毁我清白,再刻意引柳江权前去捉奸,这个计策是天衣无缝的,可惜你找的这两个人太草包,一个害怕,落荒而逃,另一个么......” 花千树望着贾大,嗤之以鼻:“当时被我摁在床上揍得鼻青脸肿,也不知道,你那十两银子的赏银,够不够他疗伤的?”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她是你七皇婶 “不可能,”夜幕青斩钉截铁:“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他们两人对付你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便有人敏感地嗅出了不对的地方,望着夜幕青的目光意味深长。 夜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用不用皇叔我将那个逃之夭夭的士兵捉过来,跟你当面对质?他可是一五一十招认得痛快,比这个贾大识时务多了。” 夜幕青眼见自己最大的杀手锏就这样被花千树轻而易举地驳了回去,而且还当着众宾客的面,揭露了自己背后的阴险勾当,她有些猝不及防,不知道应当如何是好。 花千树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 当初分明是柳江权亲眼所见啊。 劲王见自己女儿名誉要受损,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一指贾大:“说来说去,就是这个奴才从中生事,左右挑拨离间,还又出言污蔑,令慕青对千树这个孩子生了误会。本王这就立即杖毙了这个奴才,给千树正名。” 贾大一听,立即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哀声央求:“王爷饶命,郡主饶命啊。” 这是想要在贾大招认之前杀人灭口。 花千树立即出声阻止:“别啊,事情还没有说清楚呢?” 贾大眼见劲王无动于衷,而花千树又开口劝阻,慌忙膝行到花千树跟前:“求求夫人救命,是小的唯利是图,胡说八道,对您不起。可是您是知道的,奴才那日里从来没有冒犯过您,我只是唯恐受责罚这才顺口胡说的。求夫人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条性命。” 花千树冷冷一笑:“那当初我受千夫所指的时候,你怎么就不嘴下留情,饶了我?若非是你当时恶意诋毁于我,何至于有今日?不过说清楚了就好,你是他夜幕青的奴才,如何处置,我管不着了。” 过河拆桥我也会,更何况,咱们两人这梁子结的有点大。 劲王府侍卫上前,一把拖起磕头如捣蒜的贾大,就像拽死狗一般,拽了下去。 贾大一路惨叫,哀嚎着求饶。 厅中宾客纷纷交头接耳,看一眼花千树,再看一眼柳江权,最后将目光转移到夜幕青的身上,对于此事的个中情由心里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而柳江权此时心里犹如浪潮翻涌,望着花千树,再想想今日自己的处境,滋味莫名。 夜幕青脸色更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千变万化。 劲王玩笑着圆场:“一场误会,孩子们之间的误会,大家吃酒,别放在心上。” 也有人笑着打哈哈,替他圆场:“就是就是,这狗奴才该杀该杀。” 劲王招呼夜幕青与柳江权:“快点敬你七皇叔一杯酒,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身后的小丫头慌忙上前递酒。 夜幕青见柳江权望着花千树一脸的贪馋,不由自主地便怒火蒸腾,可是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又不好发作,一挥手,正好撞洒了小丫头手里的酒。就借题发挥,给了小丫头一巴掌。 “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滚!” 小丫头强忍着委屈,低头退了下去。 “敬酒就算了吧。”夜放心情大好,淡淡地道:“千树正好有了身子,不方便吃酒。” 夜幕青一声冷笑:“吃我敬的酒,她也配?” 劲王想赶紧息事宁人,谁料到自家女儿却是不依不饶,慌忙叱道:“慕青,休得对你七叔无礼。” 夜幕青今天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长这么大,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和挫折,可今天是自己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婚之日,却被花千树结结实实地打了脸,一时间被嫉恨冲昏了头脑,说话也口不择言。 “难道我说的有错么?她如今不过是个侍妾罢了,还是被太后下旨官卖到教坊司里的奴才。若非是七皇叔将她带回王府,就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我乃是最尊贵的郡主,皇家的血脉,让她吃我敬的酒,她以为她是什么人?今日应当是她跪在我的脚下,给本郡主提鞋都不配!” 这话说得极其刻薄难听,但是花千树的身份就在这里摆着,也是事实。 她坐的位置就已经引起了许多非议了。 夜放摩挲着手里酒杯,斜着眼睛冷冷地看了夜幕青一眼:“她如今虽然不再是花家的大小姐,但是她如今是我夜放的妻子,我熙王府的王妃,你若是再出言不逊,皇叔我可绝非是一杯酒这么简单了。”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夜放年纪不小,像他这个年岁的,莫说立妃纳妾,孩子都已经摇头晃脑地背三字经,写大字了。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立妃。 有传言说,老太妃是相中了镇国侯府的凤九歌,可凤九歌前些时日中秋夜宴之上已经当众声明,两人一刀两断。 可谁也没听说,这花千树什么时候捷足先登,竟然成为了王府的王妃。 虽然,当初令她声名狼藉的那件丑事乃是别人的阴谋,但是她的身份在这里摆着。 一个罪官之女,落魄的凤凰,开什么玩笑。 柳江权与夜幕青更是瞠目结舌。 劲王一声呵斥:“老七,你又胡说八道什么?立妃岂是儿戏,可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太后娘娘绝对不可能同意!” 夜放不过是一声轻哼:“我立妃,自然是我说了算。” 这话极为大逆不道。 但是夜放一向狂傲。 而且他有狂傲的资本。 在场里有许多人是心知肚明的。 花千树最先就像是被响雷击中了一般,也是望着夜放一脸震惊。 但是很快,她就对着夜幕青呲牙一乐:“乖侄女,不用害怕,虽然你出言不逊,但是婶婶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你还是个孩子嘛。” 夜放忍不住唇角抽搐,慌忙低下头去,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表情。 夜幕青此时,活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不对,应当是大便。 她感到心里肺里,包括胃里,都是翻江倒海的。她第一次知道,生气多了也会恶心。 夜放这摆明了就是为了打她的脸! 竟然让这个女人当她的皇婶,简直岂有此理! “怎么?慕青,难道你婶婶吃你敬的一杯酒,都要三催四请?”夜放淡然挑眉。 围观的宾客全都不淡定了,这戏越演越热闹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乖侄女敬酒 劲王府因为投靠了周烈,与其他几位王爷不睦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是这当众反目的戏码,可不多见。 夜幕青自然不肯轻易低头:“这样的皇婶我不认。” 夜放颔首,责怪花千树:“你今日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给两个孩子准备见面礼?也难怪人家不认,还好本王有准备。” 不消吩咐,一抬手,立即有侍卫模样的人手捧着一个包装得十分华美的礼盒进入,一路低垂着头。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本王纳妾,慕青差人给本王送上了一份大礼,本王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一千两银票,慕青和柳郡马可不要嫌少。” 众人皆惊诧,不明白这夜放以一千两银票作为见面礼有什么用意。毕竟,不太妥当。 劲王不悦地道:“我王府虽然不富裕,但是一千两银票,对于小女来说,还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件,老七还是留着自己花销吧。” “我当然知道,一千两银子对于慕青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用来打赏别人,谈个买凶生意什么的,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但是,本王的爱妃只有一个,我不希望,这种事情还有下一次。” 这话又是话中有话,在座宾客是逐字逐句地琢磨其中的含义。 买凶杀人?花千树? 劲王沉着脸:“老七你今日就是专程过来给小女捣乱的是不是?” 夜放微微勾唇:“大哥此言差矣,自始至终,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好像不是我吧?我给两个孩子一点见面礼,难道也有错?” “可你分明是话中有话!” 夜放冲着那个侍卫招招手:“还不快些将银票拿给慕青郡主?” 侍卫依旧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将礼盒高举过顶,然后抬起脸来。 夜幕青就像见了鬼一般,“噔噔”后退了数步,就连身子都开始颤抖。 别人或许觉得莫名其妙,花千树却识得这个人。 正是当初勾结夜幕青,想要杀了自己的那个匪首。 她“噌”地站起身来,一指那人:“皇叔,此人我识得,去年,正是她绑架了慕青。” “喔?”夜放讶然挑眉:“如何没有听慕青说起过?” “因为,”花千树一字一顿地道:“妾身当时不自量力,救下了慕青,自己反而落在了他们的手里,正是皇叔您碰巧救下了我,否则,我就要遭遇不测了,难道您忘记了?” 夜放与她一唱一和道:“当初匪徒众多,本王竟然没有识出他来,而且竟然被他混进了府里。” “所以,当初他竟然胆大包天,绑架堂堂郡主,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今日定要好生审问清楚,给慕青一个交代,咱们不能护短。” 夜放一本正经地点头:“这一千两银子慕青不喜欢,你便收着吧,这份见面礼,对于她来说,可是一份惊喜。” 花千树就真的很不要脸地将银票收进了怀里。 夜幕青此时是完全地慌了。 若是这人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将自己暗中谋害花千树的事情说出来,那么,自己可就彻底地完了,名声尽毁,就连柳江权也一定彻底地厌弃了自己。 她慌忙开口:“这份大礼慕青真的喜欢,多谢七皇叔,我就收下了。” “满意就好,”夜放颔首:“那你七皇婶这杯喜酒可吃得?” 夜幕青只将牙根都咬酸了:“吃得,吃得。” 花千树正襟危坐:“今日好歹也是你和江权的新婚之日,这头就不要磕了,只消跪下敬我一杯酒即可。” 踩着鼻子上脸。 这是大家伙一致的轻嗤。 劲王也是冷哼一声,拔高了嗓音:“老七,管好你的女人,否则,我绝对不客气。” 谁想夜幕青竟然恨声开口:“酒!” 众人一愣。 傻子也能猜得出来,今日这份大礼有猫腻。 夜幕青这分明就是有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不得不低头。 柳江权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别人或许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他却是已经猜度了出来。 今日这头是必须磕了,否则谁知道,夜放后面还有什么没有亮出来的底牌?人家今日分明就是有备而来,不低头,后面没准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向是他明哲保身的信条。 这头,他当然磕得不甘心,但是,他别无选择。 他的脸很沉静,没有一点的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下面蕴藏的,还不知道是怎样狰狞的怒火。 酒端了过来,柳江权与夜幕青接在手里,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冲着花千树与夜放高举过顶。 “皇叔吃酒。” 花千树撅撅嘴,表示两人没有叫皇婶。 夜放也不去接酒杯。 夜幕青几乎是使尽了所有的气力:“皇婶。” 花千树是强忍着大笑的冲动,几乎是颤抖着手接过夜幕青手里的酒杯:“乖侄女。” 夜放横了她一眼,嘴唇蠕动,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两个字:“出息。” 花千树觉得,自己就是只有这点出息,看着柳江权与夜幕青匍匐在自己脚下,那叫一个痛快,酣畅淋漓,尤其是看着两人铁青的,好像是吃了大粪的脸,都忍不住想上前摸摸手感了。 是不是像涨肚的青蛙那般,气鼓鼓的,一捅就陷下去呢? 她的愿望还没有来得及实现,夜放已经一拽她的手:“喜酒也接了,大礼也送了,咱侄女的贤婿你也见到了,我们回去吧?要不你身子受不住。” 花千树手扶着腰肢,袅娜起身,抬脸冲着夜放灿然一笑:“你一说,果真觉得这腰坐得都有点酸了。若非是慕青特意差人请我过来,我还真的不想出门。” 夜放顺手就将她揽进了怀里:“还好我们怕喜气冲撞了孩子,来得迟了点,否则你更要辛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便旁若无人地出了待客厅。 整个待客厅里鸦雀无声。 只有两人意气风发的衣摆簌簌,还谈笑风声。 夜放一脸的宠溺。 谁也不肯相信,七皇叔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彻底得罪了劲王府。 但是大家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这个女人,一眼看去,那就是红颜祸水,有充足的资本,可以令人神魂颠倒。 而柳江权如何舍得舍弃了她,转而投入劲王府呢?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无事献殷勤 大家想起适才的两出好戏。 十两赏银命人毁了花千树的清白。 一千两银子雇凶杀人。 许多话虽未来得及言明,但是足够令人深思。 据说,花千树与夜幕青私下里曾经交情甚好。 据说,花家灭门当日,柳江权便与夜幕青成双成对出入劲王府。 许多的旧事被翻腾出来,许多人眸子里都闪烁出兴奋的光。 这个劲王府的夜幕青郡主可不简单,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原本柳江权忘恩负义,血洗花家的事情已经被压制下去,人们不再津津乐道,这时候,也被联想起来。 人们的嘴巴是紧闭的,但是思想,却是自由的,天马行空,浮想联翩。 花千树一出了劲王府,上了门口的马车,便立即转身搂着夜放的脖子朝着他的脸上“吧唧”两口。 第一次这样主动。 夜放努力地装作风轻云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花千树兴奋得满面红光,半跪在他的跟前,眉眼弯弯:“你前两日一直都在忙,霍统领说你在忙着剿匪,是不是就是在搜捕这个土匪头子?” 夜放斜睨了她一眼:“否则你认为呢?他会乖乖地自动自投罗网不成?” “时间都隔了这么久,我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样子了,你是怎么寻到他的?” “还不到一年呢,久吗?”夜放挑眉,意味深长地问。 花千树方才警觉,自己一时间得意忘形,说错了话。 夜幕青算计自己,不过是在年前的事情,而在自己的记忆里,却是隔了漫长的三年。 夜放太警觉。她总觉得他这话怎么如此耐人寻味? 她这里一愣怔,夜放已然抬手将她圈了起来。 “这人拿人钱财,想要取你的性命,不过多半年的时间而已,你便忘记了人家的相貌。我偶尔说错一句话,你却耿耿于怀,需要我三番四次地哄。你究竟是喜欢记仇呢,还是不喜欢?” 原来是在这里挖了坑等着自己,虚惊一场。 她忙不迭地转移话题:“我以为他早就已经畏罪逃之夭夭,离开上京了。” 夜放轻笑:“夜幕青纵然再厉害,她也是堂堂王府郡主,怎么可能认识一群土匪?那些人全都是军营里的士兵假扮。我若有心调查,自然易如反掌。” “可看你那日里,分明很累。” “夜幕青心狠手辣,当初得知你被我所救,并且曾与那头目交手,害怕你会觉察其中疑点,追查下去,所以,想要斩草除根。那人侥幸逃脱,又无处可藏,就真的进山做了土匪。本王那两日,也是真的在剿匪。” 花千树忍不住心里暖流涌动。 “谢谢了。” “谢我什么?” “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这些。”花千树一本正经。 夜放轻笑:“算你还是有良心。若是真心想感谢,那就来一点实际的。” 花千树摸摸腰:“我会好好犒劳犒劳你的儿子,将他养得白白胖胖。” 夜放探手摩挲着她平坦的小腹:“如今算下来,你有孕已经近四个月,就算是薄皮大馅,这个时候也应当显怀了。” 花千树漫不经心:“我已经准备了一条棉花包,可是捆着太闷,就暂时没有系。明日便系上吧。” 夜放低哑轻笑:“那你可悠着点,别冷不丁地跟吹气一般鼓起来,吓到大家了。” 花千树不满轻哼:“我是笨,可是我又不傻。我会慢慢将他喂大。” 夜放一本正经地道:“你应当先喂饱孩子他爹。” 花千树自然明白他话里不正经的含义,眼波流转,“呸”了一声:“没个正经。” “那我们就做点正经的。” “什么?” “种树。” “种树?” “对,抓紧时间种一棵小树苗。”夜放说得更加一本正经。 这还是七皇叔吗?怎么比凤楚狂还不要脸? 花千树觉得自己应当下车了,力量悬殊,与狼共舞很危险。 夜放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手臂一揽,就将她圈在了怀里。 “这车水马龙的大街之上委实不适合大动干戈,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花千树不知道,七皇叔果真有慧根,圣人的教诲还可以这样活学活用,说得令人无法反驳。 可是,她只是蜻蜓点水一般,亲了他面颊两下而已。用不着涌泉相报啊,她向来施恩不图报的。 七皇叔,你就饶了我吧? 我一会儿还要见人呢。 事实证明,花千树非但要见人,她要见的,还是自己的婆婆,那位威严的老太妃。 马车在城中兜了两圈,晃晃悠悠抵达王府的时候,花千树的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的,睁开眼睛,一片迷蒙。 嘴唇火烧火燎,还不知道肿成了什么样子。 夜放捧着她的脸,左右端详,十分满意。 花千树真想咬他一口。 夜放低哑轻笑:“你可以装作晕倒,我抱你进去。” 这个主意馊不可耐。 万一老太妃紧张她的宝贝孙子,小题大做,呼啦啦带着一堆人过来,自己岂不更丢人? 说曹操曹操到,好的不灵坏的灵。 马车外面有人低声禀报:“老太妃有请王爷,花姨娘。” 流年不利,今年犯太岁。 “什么事情?”夜放淡然问道。 “适才有几位夫人过来道喜了,前脚刚走。” 呃...... 这速度! 竟然赶在了自己与夜放的前面,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而已。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老太妃能给自己好脸色才怪。 夜放为了自己得罪了劲王府。 夜放因为自己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 夜放因为自己,还激怒了太后。 夜放为了她,或许还会忤逆她老人家。 肯定又像前世里那般,“红颜祸水”,“注定要令家宅不宁”,诸如此类的辱骂劈头盖脸。 想想都发憷。 望着夜放的目光就变得可怜兮兮。 夜放牵住她的手:“走,给婆婆敬一杯茶。” 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罪名。夜放为了替自己在夜幕青面前扳回面子,曾经当众宣称,自己将是七王府的王妃。 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那不过是说说而已。 但是传到老太妃的耳朵里,还不知道变成了多么不堪的说辞。 敬茶,估计老太妃会特意挑选一杯滚烫的茶泼在自己脸上。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丑媳妇见婆婆 "我可不可以不去?”花千树头皮发紧,愁眉苦脸道。 夜放轻笑:“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我已经见过了。” “那你还怕什么?” 花千树伸手戳着夜放的胸膛:“你说我怕什么?你说我怕什么?我这个鬼样子还怎么见人?” 侍卫们远远地站在府门口,见到她如此嚣张,皆瞪大了眼睛。整个王府里,敢这样戳着自家王爷胸膛,还义愤填膺的,这位主子怕是头一份儿。 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自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冰山王爷,这,这挨着骂,怎么还一脸贱兮兮的笑。 咳咳,用贱兮兮来形容自家主子不是太合适。那就是......宠溺? 那眸子里浓的化不开的笑意,就一直在花姨娘的身上转圈圈。 侍卫们相互看了一眼,觉得府里有些传闻还是靠谱的。 这位花姨娘果真就是个厉害角色,名不虚传。以后,见了她,那是要夹紧了尾巴颠儿颠儿地做人。 夜放低哑一声轻笑:“要不,你将我嘴唇也咬肿了,我陪你作伴儿,就说适才我们吃了辣子。” 呀呸,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她花千树脸皮还不至于那么厚。 说归说,老太妃传下命令来,不想去还是要去。 用花千树的话来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的脸上带了英勇就义的大义凛然。 反正今天有夜放在,他总不能让老太妃打烂了自己屁股不是? 二人直接去了老太妃的院子。 花千树低眉顺眼,装得一副乖顺模样,夜放不消停地老是想要拽她的手,逗得她横眉立目,原形毕露。 正好碰到程大夫提着药箱从院子里迎面出来。 夜放自然叫住他询问:“这是怎么了?” 程大夫恭恭敬敬地请安:“回禀王爷,老太妃急火攻心,有点头晕,刚刚施完针。” 这里一问一答,屋子里就听到了动静,“啪”的一声,好像是茶盏落地开花。 梁嬷嬷低声地劝。 “让那个女人跪在殿外,不要让她进来,我看见就有气。”老太妃怒声道。 花千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处置,留在殿外比进去听她唠叨要好许多,就是这跪在地上,有点一言难尽。 她扭脸冲着夜放弯了眉眼,压低声音:“早知道有此一劫,应当将棉花包提前裹在腰上,地上这么硬,正好拿出来垫在膝盖下面。” “她只是说说而已,哪里舍得?” 梁嬷嬷在里间劝:“花姨娘如今正怀着身子呢,您看,跪着可不好,您不心疼她,心疼孙子不?” 花千树想,自家婆婆若是像梁嬷嬷这样知情达理多好。 夜放见她驻足不前,立即明白了她的心思:“你暂时先留在这里,我进去说话。” 花千树正是巴不得,点头如捣蒜。 有福同享,有难你扛,男人么,就是要给妻儿遮风挡雨的。 夜放迈步进了屋子,花千树还又忍不住好奇,想听听自家这位婆婆要在夜放跟前编排自己的什么不是。忍不住向前两步,抻长了耳朵。 夜放进了屋子,先给老太妃请安,关切地询问病情。 老太妃直“哼哼”:“还能有什么病?被你们气出来的毛病!” 夜放装傻充愣:“孩儿如何招惹母妃生气了?您直接说,或者打都行,孩儿皮糙肉厚的,可别跟自己生气。” 老太妃怒火冲天,拍着床沿:“我直接说?你这都先斩后奏了,我还能说什么?我一再地耳提面命,让你离那个花姨娘远一点,这种女人只会令你名誉受损,成为京城的笑柄。可你,偏偏不听,受不了那个女人的勾引。这也就罢了,看在她怀了我夜家骨肉的份上,我暂时不做计较。 可是,你这也太荒唐,竟然当众宣称,她是咱们王府的王妃?她配吗?她给你灌一点迷魂汤,你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是?这下可好,让一群长舌的妇人跑来我的跟前说长道短,借着贺喜的名头,就是来羞辱我的。我这老脸可都丢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怪老太妃这样大的火气,原来是有人别有用心,跑来借题发挥,说了难听的话。 肯定就是劲王府恼羞成怒,跑来垫砖来了。 两人不过是耽搁了这么顿饭的功夫而已,劲王府还真的是迫不及待啊。 夜放轻笑,不急不恼:“那母妃您说,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做我王府的王妃?是不是要家世显赫如九歌这种?” “如今咱们夜家被谢家紧紧压制,众所周知也不过只是剩了一个名头。你的几位皇兄除了劲王媚骨,或者明哲保身,自请远离京城,或者被贬庶。母妃也不糊涂,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自然不能奢望你再寻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更何况,还有那个谢......唉,不说了,耽误了你小半辈子了。 我现在希望的,也不过就是能寻一个清清白白,知书识礼,懂大体而又聪慧的女子,能为咱们王府传宗接代,也就足够了。” 花千树对于老太妃欲言又止,说了半截的那句话,自然心知肚明,谢心澜,太后那个老妖婆。有她在,那般霸道强横而又善妒,夜放能娶什么样的妻子?朝中知道他们这段过往的人家,谁会愿意将自己女儿嫁进来,明摆着与谢家为敌? 别人都以为自己捡了一个香饽饽,谁知道,自己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招惹这样的男人,那是随时有被谢心澜咔嚓的性命危险。 花千树心里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夜放啊夜放,你看,都没人愿意嫁给你,也就我勉为其难吧。 夜放的声音依旧是不急不缓,犹如名剑出鞘,雍容深邃:“母妃难道觉得千树不够聪慧吗?她不够顾全大局?” “可是她不清白!”老太妃提高了声音,似乎是故意骂给花千树听:“她当初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与人私通,被捉奸在床,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你若是娶了她,你还有脸走出这个王府的门?不怕被人暗中戳脊梁骨?咱夜家的颜面与威严何在?” “那若是千树她是清白的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七皇叔和稀泥的本事 “呵呵,我就说你是被她骗了!”老太妃一声冷笑:“女人家这种手段可多的是,你一向洁身自好,懂得其中的门道少,可不要以为,她有落红就能说明她是清白的。” 呃…… 花千树那叫一个郁闷。 你家儿子懂的还少?他这小半辈子怕是都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了,那些花样与门道完全可以编著立传。 婆媳是天敌还是情敌啊?至于这样质疑我么? “当初那件事情只不过是夜幕青特意安排的一场戏罢了,今日在劲王府,夜幕青意图利用此事羞辱千树,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才怀恨在心,差人到您老跟前胡说八道。” 当下压低了声音将今日的经过简单与老太妃说了。 老太妃将信将疑:“你说的都是真的?” 夜放点头:“母妃若是不信,孩儿可以将另一个士兵寻来,您当面审问清楚。当时千树情急之下撞了柱子,差点命丧二人之手。” 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撞了一下,夜放竟然连此事都知道?他难道就没有怀疑,自己分明能将贾大揍得鼻青脸肿,为何要选择撞柱自杀?他会不会怀疑其中有疑点?若是询问起来,自己又应当如何回答? “即便如此也是不妥,女人家清白名声最为重要,名声已经这样狼藉,我是绝计不会同意的。” 夜放淡淡地道:“此事我也没有打算就此善罢甘休,我会命人将慕青三番四次暗算千树一事散播出去,为千树正名。” “你已经得罪了劲王府了!”老太妃语重心长地道:“你还要雪上加霜吗?” “劲王作为我夜家的子孙,却助纣为虐,投靠周烈,甘心做走狗,这样的皇兄我自然不认,也不怕得罪。” “就为了一个女人!”老太妃气怒反驳:“值吗?她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若是想要这样的女人,咱长安到处都是。” “可是孩儿想娶的就只有这一个。” 花千树直到这个时候,方才醒悟过来一件事情,夜放一直是在为了她与老太妃据理力争!争的,还是一个王妃的名分! 这,这难道不是夜放为了帮自己撑腰,一时的玩笑?他不是玩真的吧? 夜放怎么可能娶自己为妃? 自己前世里对他的背叛,难道他不恨? 他肯相信自己? 这不合常理啊? 花千树使劲捏了自己一把,疼,钻心的疼。 她直接懵了,有一种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懵了的感觉。 “断然不可能!”老太妃斩钉截铁:“九歌是负气出走了不假,但是她只是小孩子脾性,生气你纳了谢娉婷二人为贵妾。等到气消了,自然也就回来了。你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关于九歌的事情,回头我会让九歌给您写信,解释这件事情。九歌她并不想嫁入王府,那日里在皇宫夜宴之上,也曾当面澄清。” “你就算是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用,反正我不会答应。”老太妃的语气毋庸置疑,十分地笃定:“你若是执意要娶她,我就将她赶出王府去!我当初怎么就这么糊涂,留个祸害在府里?” “就连您的孙子也不要了?”夜放玩笑。 “宁可这孙子我不要了!”老太妃赌气开始说气话。 花千树感觉很悲催,自己刚刚母凭子贵,老太妃给了自己一点好脸色,这就一夜回到从前了。单纯就听这语气,对自己都好像是恨之入骨。 就好像,好像自己吃了她家儿子似的。明明吃亏的是她好不?是她被夜放吃干抹净了。 屋子里夜放应当是也知道一时间说服不了老太妃,就暂时服了软:“好好,儿子听您的话,我这就将她赶出府里去!” 一厢说一厢起身。 老太妃更加生气:“我只是说不让这个女人做我王府的王妃,又没有逼着你非要将她赶出去。你这是故意气我是不是?” 夜放又重新坐下去:“那您老说,孩儿应该怎么办?孩儿对您可一向是言听计从。” 老太妃这才满意地冷哼一声:“我能拿她怎么办?她现在怀了我夜家的种,那就是功劳!但是她还没有做王妃的资格,你就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霓裳馆里,别到我跟前晃悠就成。” 夜放一口应承下来:“您老怎么说都成。可是有这么一点,孩儿放心不下。您看,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一进王府的门您就见了,她们就是摆明了冲着千树来的。您想,她们会让千树平平安安诞下咱夜家的子孙吗?千树只有个侍妾的名分,低她们一头,那摆明就是只能受气不能还手啊。 以前两次她尚且幸运,有九歌帮她,现在她是孤立无援,假如你我都不在她身边护着,她们两人想要为难她,岂不易如反掌? 孩儿是想着,她对孩儿也算是情深意重。当初孩儿被刺客所伤,她是毫不犹豫地就冒着性命危险给孩儿疗伤。此事别人不知道,您是心知肚明的。我好歹给她撑腰,她也有保住孩子的本事。您老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难怪当初老太妃执意要将自己赶出王府,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而且对自己也不再那样恶声恶气,原来对于此事她也是知情的。 只将自己蒙在了鼓里。 转念想想,的确也是,夜放孝顺,怎么能忍心让老太妃一直担忧他的“伤势”,提心吊胆呢? 夜放两句话,以退为进,又捉住了老太妃最为期盼的小孙子,就把她的心思说得活泛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那最多就是也给她一个贵妾的名头,平起平坐。”老太妃终于吐了口:“等孩子出生,这身份也能高上一头,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还是您老最心疼孙子。”夜放缓缓道:“这二人一进府,上蹿下跳的,让您老跟着操心了。孩儿这心里有愧。”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就赶紧将九歌找回来,早点成婚,这王府里有了当家人,我也能颐养天年了。” 夜放笑笑:“九歌这丫头啊,机灵是机灵,也会捉弄人,但是总归是年纪小,镇不住这两个人,一样还是要让您老操心。千树在霓裳馆里就有威望,下人主子们都服她。索性倒不如,暂时先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头,如此一来,高她们二人一头,也能压制住,不就让您老省心了吗?”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哄完老娘哄老婆 花千树听在耳里,对于七皇叔和稀泥的本事那是心服口服。 这厮平素里寡言少语,只会发号施令。没想到,这哄起老太妃来,那是一套又一套。虽然说不上是舌璨如莲,可这嘴吧嗒吧嗒,一个坑接着一个坑,老太妃这是不自觉就让他给带进坑里来了。 而且,他做事全都是未雨绸缪,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算计。 刺客一事如此,自己有孕也是如此。 自己这点小聪明在他的面前,纯粹就是小孩子的把戏。 七皇叔重活一世,这简直就是成精了,简直太阴险。 她这里反应过来,老太妃自然也不傻,没好气地道:“合着绕了半天,你这是在这里挖好了坑等着我呢?漫天要价,然后坐地还钱是不?” 夜放被自己母亲窥破了心思,笑笑:“孩儿只是心疼您,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你不要忘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让她做了侧妃,难保不会又给你胡乱塞个王妃过来,到时候你就算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放胸有成竹地笑笑:“孩儿自然有对策,母妃放心就是。再说,不是还有九歌暂时在这压着阵吗?” 感情,夜放与凤九歌的这笔交易,还有这样的原因。 老太妃叹一口气:“儿大不由娘!你现在自然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了。” “您看,孩儿这不是还在等着您首肯么,不敢擅自做主张。” “可是,即便是立个侧妃,可不是随便往你屋里塞个阿猫阿狗的,这动静也不小,一样是要请旨册封。府里好不容易清净两日,就不要再折腾出什么是非来了。” 夜放轻笑:“还是您老开明,这若是太后和皇上首肯册封,您老不会再生气吧?” 老太妃轻哼一声:“压根就不可能!你自己难道还不了解那人的脾性?” “如此说来,母妃是答应了?孩儿替千树谢恩。” “我答应有什么用?赶紧让她退下去吧,别让我看见她,看见她就头疼。” 花千树听到动静,慌忙就退后两步,躲避开。 夜放也走了出来,一言不发,上前攥住她的手往外走。 外间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两人一直不说话,离了老太妃的院子,夜放方才脚下一顿:“我母妃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都说男人是婆媳之间的环,聪明的男人两头瞒,愚蠢的男人两头传。七皇叔这是哄完了老娘哄老婆,也够他为难的。 花千树笑笑:“假如我站在她的位置上,我也不会同意你娶一个我这样的女人进府。孩子在母亲心里都是天下间最为优秀的,哪个女人也配不上。” 七皇叔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你就是天下间最好的,只不过我母妃还没有发现你的好而已。等你诞下咱们的宝宝,我母妃一高兴,不消我提起,也会答应册封你做王妃。暂时,可能要委屈你了。”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如此,你与凤楚狂相处日久,竟然也学会了油嘴滑舌。” 七皇叔惩罚一般地挠挠她的手心:“我的嘴油不油,你比谁都清楚。” “呸!”花千树啐了一口,转身面对他,一本正经地道:“你真的确定要娶我吗?” “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口的话岂有收回去的道理?更何况,我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哪能言而无信?” “我以为你只是在为了替我撑腰,不过是一句玩笑。”花千树略带着忐忑。 夜放微蹙了眉头,明显有些不悦:“为什么我说的假话,你总是会当真,而我说的真话,你却总以为是假的。” “因为,我以为的王妃,不只是一个称呼与名分。” “否则你以为呢?临时的?昙花一现?过几天我就把你休了?” 夜放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重若千钧。 花千树又慌了:“你真的真的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本王就这样令你没有安全感吗?说的话还需要三番四次地求证?” 花千树顿时沉默了。 他是玩真的。 自己是不是应当表现得受宠若惊才对?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这样忐忑,总觉得,极不踏实。就像是踩在云端,脚下一滑,就会掉落下来。 夜放是在盘算什么? 原谅她,对着深情脉脉的夜放竟然生了这种猜疑。夜放每做一样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有的放矢。他真的就只是单纯想要娶自己吗? 妄自菲薄地说一句,自己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甚至可以说一无是处。 花千树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鼓足了勇气:"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娶我?”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夜放两道剑眉蹙得更紧,显然对于花千树的反应极为不满意。 “我只想听最真实的答案。” 夜放抿紧了薄唇,一阵沉默:“你不信我。” 花千树:“对不起,在你的面前,我没有自信。” “所以,非要本王告诉你,我娶你只是为了利用你,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阴谋,你才会心安是不是?” 好像还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自己纯粹就是找不痛快。 虽然仔细想想,也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但是,自己还有感情。 她可以赴汤蹈火,可以奋不顾身,唯独害怕,自己飞蛾扑火一般喜欢上他,最后却是竹篮打水,被欺骗伤害得体无完肤。 什么都可以利用,唯独除了感情。 “我就是想听听甜言蜜语,你不说就算了。”她玩笑着道。 “本王一向不会说这些山盟海誓的虚话。”夜放一本正经:“不如,你我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花千树诧异地问。 夜放极其认真地看着她:“付缓缓与谢娉婷进入王府有什么样的目的你是心知肚明。她们不仅仅是要对付你,更是太后安插在我身边的一枚棋子,时刻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给你侧妃的名分,你有足够的权利来对付她们二人、只要让她们无暇他顾,打扰我的事情即可。” 果然,同样的事情,夜放换了一个说法,花千树顿时就觉得心安不少。 互惠互利,这就是条件。这才是夜放。咱们亲夫妻明算账。 “好,成交。”她极痛快地一口应承下。 夜放使劲牵了牵有些僵硬的唇角,算作微笑。 花千树低垂下头,手不自觉地缓缓摩挲着腰腹,然后玩笑一般抬起头来:“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奉子成婚?” “你若是想,本王愿意成全你这个愿望,弄假成真,让他货真价实。” 又开始不正经了。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倒底哪一句是真的? 自己又是否应当当真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睁着眼睛说瞎话 花千树回到霓裳馆,馆里正是热闹。 凤檀吟风等人正在院子里玩投壶,一群丫鬟们在旁观战,也跃跃欲试。 赵阔也在,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上,一曲《鹿鸣》正与投壶节拍相应相合。 吟风擅长拳脚骑射,这投壶自然也是得心应手,每一支都可以连中。 但是投壶是一样极高雅的礼仪,举手投足皆有文化,她大大咧咧,不拘一格,倒是更像是小孩子嬉闹。 得到喝彩最多的,反而是千依。她虽然准头不够,但是甩袖,下腰,一行一动暗合节拍,犹如起舞蹁跹,赏心悦目。 大家全都欣赏她婀娜多姿之态,每每投中便喝彩鼓掌,院子里颇为热闹。 花千树在一旁看了半晌,方才有人见到她,欢呼一声:“花姨娘回来了!” 吟风便立即上前,将手中的竹矢一股脑全都塞进她的手里:“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花千树笑笑:“你还真的高抬我。” “这点雕虫小技对于你而言那就是小菜一碟。” 花千树看也不看一眼,漫不经心地一扬手,那几只箭矢便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正好全都落进了投壶之中,一支不落。 这一手倒是比吟风来得还要厉害。 花千依忍不住就是一声惊呼:“姐姐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一手?”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顶喜欢打鸟摸鱼,所以这手底下最有准头。” 花千依愈加惊诧:“我竟然都不知道!上次王爷问我,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练习武功,我也答不上来,模棱两可,可见我这妹妹实在是不称职。” 众人谁也不以为意,唯独花千树心里一撞:“王爷问过你这个?什么时候?” 花千依眨眨眼睛:“就有一次王爷从你这里离开,在院子里恰好遇到我,便问了一声。” 夜放这是对自己的身手起疑了? 毕竟自己武功精进得太快,这一身内力也断然不像是短短两月突飞猛进能积蕴的。夜放上次试探自己身手,虽然刻意有所收敛,并未使出全力,但是在高手面前,怕是无所遁形。 她勉强笑笑:“我早就开始跟着爹爹哥哥们练习功夫了,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拿不出手而已。” 花千依面色一黯:“早知如此,当初我就应当如姐姐这般,学习一点防身功夫。” 凤檀等人也惊讶于花千树的身手:“不得藏私,教教我们究竟是怎样瞄准的,可有投机取巧的办法?” 两三个小丫头也围拢了花千树,虚心请教。 花千树向来不是谦虚的人,但是这投壶是熟能生巧,跟技巧什么的关系不大。她将自己的一点心得体会简单说了,众人便争先恐后地练习。 霓裳馆里倒是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 冷不丁的一声惊呼,众人扭过脸去,见是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霓裳馆。凤檀与花千依嬉闹,胡乱投掷,竟然正中谢娉婷的前额。 她伸手捂住额头,紧蹙着柳眉,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是谁?这是谁?眼瞎么?” 小丫头们不约而同地瑟缩了肩膀,垂手立在一旁。 凤檀站出来,不好意思地冲着二人福福身子:“谢夫人见谅,适才是我不小心,这箭矢失了准头。” “不小心?不小心就完了?你已经伤到人了!”谢娉婷还未张口,付缓缓先凶狠地叫嚷起来:“还不跪下磕头赔罪?!” 此事乃是凤檀有错在先,赔罪理所应当,但是这付缓缓态度未免有些太过于嚣张跋扈。 凤檀不过是犹豫了一下:“妾身知罪,恳请夫人大人大量。” 谢娉婷一手捂着额头,身子就开始摇摇欲坠:“我的头好晕。” 付缓缓一把将她搀扶住,抬手环住她的杨柳细腰,冲着凤檀凶狠地一瞪眼:“让你跪下!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霓裳馆里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两位夫人这是过来立威来了,恰好就拿捏住了凤檀的把柄。 毕竟,这种投壶所用的箭矢与寻常箭矢不同,竹子制作,尖端磨圆,又不是弓弦拉紧发射出来的,若是隔了厚实的衣服,怕是痛痒都感觉不出来,两人不是小题大做是什么? 凤檀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提起裙裾,果真就要下跪。 被花千树一把拦住了。 花千树冲着谢娉婷微微勾起唇角:“我知道,你们是冲着我来的,想要怎样,说吧。” 付缓缓“呵呵”一笑:“花姨娘这话我们可就不爱听了,好像我们是故意前来跟你找茬儿似的。大家可有目共睹,这凤檀可是伤了谢夫人。她跪下磕头认错那是理所当然。怎么就成了我们故意找茬儿了?” “是吗?花千树淡然挑眉,缓缓扫过身后的丫鬟婆子们:“凤檀姨娘伤了谢夫人了?” 吟风将头摇得欢:“没有,我们没见。” 身后众人也异口同声:“没有,我们没见。” 大家那是心知肚明,这两位贵妾虽然身份地位比霓裳馆里几位主子高,但是比不过花姨娘受宠啊。 人家可是母凭子贵,在两人进门第一天,就轻描淡写地给了两人好看,随后更是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老太妃与凤世子,王爷,那都是一边倒,谁也不待见她们两人。 这霓裳馆里的主子丫头还有婆子,一向是唯花千树马首是瞻,看她的眼色行事,自然不会将她们二人放在眼里。 所以全都毫不犹豫,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你们真无赖!”付缓缓气急败坏,指点着众人:“竟然袒护着她!” 花千树得意一笑:“夫人这是又说错了,我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什么叫她们袒护我?大家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谁是谁非,谁在挑衅,都心知肚明。” “无耻!”付缓缓唾骂道。 花千树丝毫不以为意:“说我脸皮厚的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我这耳朵里都听出茧子来了。” 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更是惹得谢娉婷怒火中烧,指点着额头:“我伤还在这里!花千树,你们想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就算是王爷再宠你,也总是要公平。” 花千树掏掏耳朵:“中气十足,一看就没事儿。大家各自散了吧,有些人喜欢人来疯!” 谢娉婷一闪身,就挡在了花千树的跟前:“想走?没那么容易。今天你若是不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夫人’,咱们没完!” 周围一片嗤笑。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眼通 众人谁都知道,花千树骨头硬,想要让她这样奴颜卑膝地向着谢娉婷磕头,那是难如登天。 谢娉婷望着花千树冷冷地笑,就像是一尾阴狠的毒蛇。 花千树无畏地紧盯着她的眼睛,带着玩味。 谢娉婷的眼睛与别人的有些不一样。 别人的眼睛里,倒影的是对面人的影子。 可是她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就像是月光下,深邃的海底。 她仿佛能看到五彩斑斓的珊瑚,还有一噏一张的贝壳,开合间露出的炫目的珍珠白。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愣怔在谢娉婷的对面。 谢娉婷更专注地望着花千树,声音里褪去了炽热的怒火,变得平和,带着低沉的磁性。 “还不认错么?” 花千树竟然乖巧地点了点头:“我错了。” 大家不约而同都觉得有些惊诧,还有莫名其妙,不禁面面相觑。 赵阔怀里抱着琴,面色显而易见地古怪,低垂了头。 谢娉婷的笑里带了一丝阴冷:“那么,你现在要跪在我的脚下,磕三个响头。” 这一次,花千树令大家愈加惊讶,她一提裙摆,果真就要屈膝跪下去! 众人全都惊呆了,觉得诧异,还有莫名其妙。 这不是花千树!还是她有什么计谋,欲擒故纵? “千树,你在做什么?”吟风当先出声提醒。 花千树的身形一滞,似乎是在犹豫和挣扎,左右为难。 谢娉婷眸中流光溢彩:“跪下。” 花千树似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跪下。” 突然听闻耳边有极轻的一声响动——“叮!” 就像是有钉子掉落在地上,又像是琴弦被无意间撩起。 花千树却是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醒过神来。 她茫然地四周张望一眼,后心处已然沁出一层冷汗。 她全然不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自己脑子里几乎就是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自己适才一直在盯着谢心澜的眼睛,然后...... 肯定是她的眼睛,花千树笃定地想,她的眼睛里有猫腻。 她以前就听说过,这个世间有许多能人志士,拥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本领,比如说天眼通,天耳通,还有人会读心之术,林林总总。 看来这谢娉婷的拿手本事,就是可以迷惑人的心智,操控人的心神。 花千树知道,能够被太后选中,送到夜放跟前的那些女人肯定都有过人之处。而谢娉婷进府之后,表现得很平庸,也没有太多的心机,令她差点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 没想到,她是暗藏了一手杀手锏。 自己一时疏忽大意,差点就被她掌控了心神。 她在转身看向身后的时候,便留心到了赵阔手里的琴。 她几乎可以确定,适才那细微的一点声音,就是从赵阔指尖下的古琴里传出来的。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谢娉婷的把戏,然后想办法提醒了自己。 这赵阔非但是懂得毒术,竟然还见多识广,会破解这蛊心术! 绝对的人才啊! 花千树这里逐渐恢复清明,对着谢娉婷就呲牙一乐:“让我对着你下跪?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分?” 谢娉婷显而易见有些出乎意料,若有所思地瞪了一旁的赵阔一眼:“你不过是个最卑贱的妾室,冲着我们二人磕头那是理所应当,我们教训你也是应当应分,说出去,就是管教,老太妃也不会说什么。” 付缓缓得意的目光掠过众人:“你们觉得有花千树给你们撑腰,就可以在这个霓裳馆里为所欲为了是吗?就可以不把我们两人放在眼里了是吗?告诉你们,王府里还是有尊卑的,如今这后宅,除了老太妃,还是我们两人说了算!” 花千树“吃吃”地笑:“果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了。” 花千树这讥讽令二人想起凤九歌临走的时候摆自己那一道,顿时愈加恼羞成怒。 “简直放肆!果真就是没个规矩的,这霓裳馆是真的需要好生整治一番了。今天,我们倒是要看看,谁敢不听管教。来人呐!” 谢娉婷一声吩咐,后面站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来,往跟前一站,就跟两尊大佛一般,蒲扇一样的大手一叉腰,凶神恶煞,一看就是练家子。 “今天看谁敢对我不敬,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花千树缓缓地摩挲着自己微隆的小腹:“你若是敢对着她们动手,我就敢躺在地上打滚。” 身后吟风极为不厚道地“噗嗤”笑了,冲着她暗中一竖大拇指。 付缓缓慢悠悠地挽袖子:“还好我略通医术,正好可以为花姨娘诊诊脉。” 花千树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那我也告诉你们一个词,叫做有恃无恐。” 付缓缓冷笑一声:“你尽可以躺地上试试。” 花千树亦是一声冷笑:“那你动一下我霓裳馆的人试试。” 吟风等人自然不会让花千树孤军奋战,不约而同地上前一步,将花千树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中间。 双方如两军对垒,一时间剑拔弩张。 “花婆娘,你这人是真不厚道,一声不响地就做了这王府里的王妃娘娘,竟然连杯喜酒都不请我吃。” 一声吊儿郎当的调侃。 花千树不用抬头去看墙头,也知道是谁。 敢出入王府后院,又对自己这样不客气的,除了凤楚狂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花千树撇撇嘴:“这喜酒能白吃么?礼金或者贺礼总是要先送上来。” “你这人真是财迷,我帮你做起来那香胰子的生意,如今你是一睁眼就有银子揣进腰包里,竟然还向着我伸手。” 花千树理直气壮:“一码归一码,比如说咱们两人虽然交情是在这里不错,你以后见了我,总是要叫一声皇婶,磕头请安的。” “呀呸!”凤楚狂连连唾弃:“小人得志便是你现在这幅嘴脸。不行,我要替我家九歌叫屈去,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讲究信誉不是?” 花千树“呵呵”一笑:“最好是催着七皇叔快点将九歌迎娶进府,我见天端茶递水地伺候她,绝对低眉顺眼,百依百顺。”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调侃,霓裳馆里众人却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反攻 吟风:“等等等等,千树,你啥时候做了王府的王妃娘娘?” 花千依:“姐姐,你们是在开玩笑么?” 凤檀:“如何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丫鬟婆子:“王妃娘娘?” 凤楚狂一抬腿,换了一个自认为极是潇洒的姿势,翘起一条腿,手中玉骨扇摇得春风得意。 “你们竟然不知道么?适才在劲王府的喜宴之上,七皇叔可是亲口宣布,花姨娘以后就是这王府里的女主人,他的七王妃!就连夜幕青和柳江权一对新人,都乖乖跪在她的脚下敬茶磕头了。” 花千树做作地谦逊一笑:“七皇叔不过是为了替我撑腰,随口一说而已,当不得真。” “七皇叔这样威武!”吟风一声欢呼:“想必那一对狗男女定然像是吃了狗屎一般。” “那是必须,如今半个京城都传扬开了,说是夜幕青横刀夺爱,数次暗中加害花姨娘,并且造谣生事,毁坏花姨娘清白名节,今日七皇叔可是一并给讨了回来。而且,听说老太妃也已经首肯,答应先册封为侧妃娘娘,只等皇上的册封旨意。” 凤楚狂这厢说得眉飞色舞,付缓缓与谢娉婷二人才像是吃了狗屎一般,整张脸都恶心得变了形。 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随着凤楚狂绘声绘色的调侃,不得不相信,两人对视一眼,满腹懊恼。 她们初来乍到,夜放不喜,老太妃不疼,唯一的依仗那就是太后撑腰赏给她们的贵妾名分。 如今花千树水涨船高,攀上枝头当了凤凰,这地位压了自己一头,自己还拿什么跟花千树斗? 两人还没有进府,家里长辈就已经语重心长地叮嘱过,千万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老老实实地按照太后的旨意行事,就可以给自己家人带来富贵和平安。 至于什么幸福,未来的憧憬,女儿家向往的情情爱爱,她们不敢想。 就只是想压这个女人一头,就这么难吗? 她们这里满是震惊,花千树却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们。 用凤楚狂的话来说,不是叫什么“小人得志”吗? 哈哈,她花千树就是彻头彻尾的小人,一朝得遂凌云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她扭脸冲着付缓缓二人就是呲牙一乐。 二人现在最为害怕的,就是她这不怀好意的一笑,顿时就打了一个冷战。 “你笑什么?” 花千树摇头晃脑地道:“没什么,在其位谋其政,食君禄分君忧。我总觉得,我应当为七皇叔做点什么,回报他对我的这份情义。” “你想做什么?” 花千树佯作思考,摩挲着下巴:“宝刀赠侠士,美人配英雄,凤世子,你说男人最爱的是不是美人?” 凤楚狂深以为是地点头:“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我若是想要讨好七皇叔,是不是送他美人正是投其所好?” 凤楚狂“唰”地合拢了纸扇:“善解人意而又不嫉妒,七皇叔娶了你真是福气,羡煞我等。” 真是上道,这凤楚狂与自己简直就是心有灵犀啊,这一唱一和的,简直不要太默契。 “我也觉得的确如此。”花千树厚颜无耻地点头:“两位贵妾全都是羞花闭月的容貌,可惜就是入不了七皇叔的眼,进了王府这么久,七皇叔竟然都看也不看一眼。我觉得,我应当出手了。” 谢娉婷轻哼一声:“你有什么阴谋诡计直言就是。” 花千树“啧啧”叹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何将我想得那样阴险?我纯粹就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你们一把。” “你会有这样好心?”付缓缓嗤之以鼻。 花千树摇头:“你看你们两人,一说话便咄咄逼人,就像吃了炮仗一般,连点女人味道都没有。这必须要改!要训!绝对不能手下留情了。不若这般,我命人去府外请两个擅于歌舞诗词的教习,自明日起,开始教导你们歌舞,必须要废寝忘食,勤加练习,争取能在王爷跟前一鸣惊人。” 当然,谁都不会相信,花千树竟然有这样的善心,大家一致的想法,那就是,她想要变着花样地折磨这两位贵妾夫人了。 毕竟,跳舞可不是什么轻松活,抻筋动骨劳身不说,能折磨死个人! 谢娉婷大抵还要好些,这付缓缓自幼学习药理,可从未锻炼过腰身,让她练习跳舞,倒是还不如拆了重新拼装。 吟风第一个反应过来,对着花千树就是赞不绝口:“千树,喔,不对,王妃娘娘果真是大度贤惠,可以说是京中女子的表率。要知道,王爷最喜欢的就是看跳舞了。当初挽云姨娘不就是凭借一曲胡舞在王爷跟前博得头筹,得了许多的赏赐吗?” 花千树厚着脸皮,将吟风的夸奖照单全收:“好主意,就依照你的主意,教授两位夫人胡旋舞。王爷也一定会喜欢的。” 凤楚狂“啧啧”连声:“七皇叔怎么就有这样好的福气?别人家的妻妾全都争得头破血流,你看看这王府后院,大家亲如姐妹,互敬互爱,真是让我羡慕不已。” 一旁众人全都抿着唇笑,不敢如她们这般太过于放肆。 两位贵妾此时却是叫苦不迭。毕竟,花千树寻的这个借口,可比自己的那个教导规矩高明多了。 只需要交代那教习一声,那不是变着花样,全方位无重复的虐待吗? 而且说出去那是理直气壮,还博得一个贤惠的美名。 付缓缓盯着花千树,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这拿着鸡毛当令箭,也要看这册封的旨意能不能拿到手里了?花姨娘这时候就耀武扬威的,是不是有点太早?” “早么?无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这主意王爷想必都会赞同。” 谢娉婷第一个寻了借口:“我小的时候脚踝受过伤,不能做太大幅度的动作,多谢花姨娘的好意了。” 花千树责怪道:“谢夫人怎么不早点说?我们府上的老大夫最是擅长治疗跌打损伤,骨伤顽疾,只消十支银针,再包点草药,卧床休养上月余,就可以痊愈。回头我跟王爷说一声,让老大夫过去给你瞧瞧。” 见招拆招谁怕谁?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勾魂摄魄 一旁付缓缓立即见缝插针:“一点小伤何须惊动王爷?这点小事我就可以代劳。”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笑笑:“如此也好,付夫人就多累点心思,让谢夫人从今天起好生卧床休息,不要四处走动。等到痊愈我再寻教习登门,咱们姐妹务必要同心协力,侍奉好王爷。” 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出师未捷身先死”,看你们还怎么出来作妖? 这权势真是好东西啊。 不过花千树心里并不痛快。 夜放给了自己这个名分,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按说就应当一鼓作气拿下她们二人,让她们永远不能翻身的。可二人身份就摆在这里,就是蒸不熟煮不烂,响当当的铜豌豆,自己除了能尽量让二人消停一点,没有别的办法。 就像是沸腾的锅里添了一瓢水,只要是没有撤掉锅底的柴禾,迟早还是会重新沸腾起来。 两人三番四次地铩羽而归,下一次,怕就不是耍耍嘴皮子这样简单的事情了,还不知道怎么刁难自己。 更何况,正如付缓缓所言,八字还没有一撇,谢心澜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下这道册封旨意? 没准儿哪一天就被看了笑话呢? 众人说说笑笑地散去,琴师赵阔一言不发地收拾自己的琴,就要默默地退下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更没有人知道,花千树猛然自幻境之中清醒过来,乃是得益于此人轻描淡写的指尖拨动。 花千树愈加疑惑赵阔进入王府的目的。 他是柳江权或者夜幕青的人,应当是毋庸置疑的。 自己前世与他打交道也不少,但是他也仅限于在她与柳江权之间互通消息而已,看起来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琴师,平庸而又胆小怯懦,并不像今生这般锋芒毕露。 他数次出手相助,这令花千树感到有点意外。 柳江权派遣他进入王府,难道不是如前世那般,里应外合,志在毁了自己与夜放吗? 她叫住了赵阔:“赵琴师暂且留步,烦请移步到我的院子里,有事情请教。” 赵阔怀里抱着琴,低垂着头走进她的房间,规矩地磕头请安,然后问她想听什么曲子。 花千树摆摆手,鱼丸儿立即给在一旁设下了座位。 “最近院子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委实没有心情听曲子。叫你过来,是有别的事情。” 赵阔在下首处坐下,将琴搁在双膝之上:“是关于谢夫人的事情吗?” 花千树点头:“对,我知道适才是你帮了我,把你所有知道的,告诉给我。” 赵阔也不隐瞒:“谢夫人这是属于天生的异术,归于天眼通。她的眼睛与众不同,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别人的心神,也叫勾魂摄魄。” “勾魂摄魄?”花千树细细地咀嚼这个名字。 “对,因为她不仅能令人犹如丢了三魂七魄一般,变得痴傻,乖乖地听从施术者的指挥,还可以逐渐控制男人的心智,令对方对自己死心塌地,所以叫勾魂摄魄。” 花千树有点想骂自己了,这是运气多么好啊,竟然选了一个妖女进府,还是会勾魂的。 她身上都被惊出汗来:“若是按照你所言,谢夫人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迷惑王爷,令王爷对她言听计从。”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凡事都有例外。谢夫人未必能控制得了王爷,她应当也不敢。” “为什么?” “王爷内功高深,而且经历过战场厮杀,意志力非凡人可及,谢夫人压根就不是王爷的对手。除非她借助外力,或者王爷心甘情愿,否则断然不敢强行而为。” “内力可以抵抗?” 自己也有内功,那谢娉婷则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也会着了她的道呢? 赵阔点头又摇头:“内力与意志力缺一不可。若是对方不受操控,施术者勉力而为,双方就相当于是在较量内力与意志力。一旦不敌,就会反噬受伤。反之,心里没有任何抵御意识的话,就算功夫再高深,也是无益,同样会被轻而易举地迷惑。” 自己是对于谢娉婷完全没有一点的戒备心理,自然也没有生出抗拒之心。 如此说来,她谢娉婷会不会觉察了自己的内功根底? 若是太后得知,自己暗中在修炼功夫,她能否容得下自己的存在? 怕是瞒不下去了。 “除了以上两样,还有没有破解这种术法的方法?为何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别人说话都听不到?” "这勾魂摄魄不同于普通的蛊心术。小人可以以琴声恰到好处地唤醒夫人您,但是您自己未必可以自救,对别人的提醒也充耳不闻。” “那我应当怎么办?难不成只能乖乖地听从她的摆布?”花千树顿时心中一沉。 “意志力,只有您自己时刻注意以强大的信念操控自己的内心,才不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花千树愈加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你要时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被她所左右,比如说,暴躁发怒,消沉萎靡等等,都容易令对方轻而易举地迷惑你的心神。” 赵阔这样一说,花千树心里顿时有些明了,想想谢娉婷适才迷惑自己,便是故意挑衅,令自己勃然大怒,失去了基本的理智。 “难道就不能主动出击,破了她的天眼通?” “目前别无良方,只有小心提防。” 可是防不胜防啊。 总不能见到谢娉婷,自己就自觉地闭上眼睛吧? 那不更是被动挨打? 花千树心一狠:“假如,毁了她的双目,是不是就可以破了她的摄魂术?” 并非是她心狠手辣,而是夜放与她的身边绝对不能留着这样一个隐患。行将踏错一步,或者泄露一个字,将满盘皆输。 赵阔轻咳一声,委婉提醒道:“她们可是太后娘娘的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花千树干笑两声:“玩笑而已,我还不至于这般嚣张。” 赵阔略一沉吟:“办法并非全然没有。若是姨娘能寻到其中高手,趁她行术之时,强行令她破功,她必然心智受损,重者功亏一篑,伤及元气。暂时或者永久不能施术。”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紧盯着他:“难道就连你都不行?” 赵阔笃定摇头:“小人不过是略懂皮毛,更没有这种天赋,只能侥幸破解。” 花千树心知肚明,赵阔即便懂得破解之术,也不会轻易相授,他分明就是在借此制造接近自己的机会,令自己不得不将他留在身边。 可夜放又不喜欢自己与他走动得过于密切。 她不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能人异士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寻人谈何容易?那下次若是再有此等危险,赵琴师是否愿意鼎力襄助?” 赵阔不假思索地道:“能够为夫人您效劳,小人荣幸之至。”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谁家的小屁孩儿 花千树叫过一旁的鱼丸儿,鱼丸儿手里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她将上面红布揭开,托盘里是明晃晃的几十锭白银。 “这二百两银子,感谢赵琴师今日的援手之恩。” 赵阔撩起眼皮,花千树仔细留心,见他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便明白,这个赵阔怕是个贪财之人。 她的心里多少有了数。 这几百两银子的试探,一是告诉赵阔,自己很赏识他,有重用的打算,让他放下警惕之心,才会暴露出他进府的目的。 第二,若是此人贪财,那就说明并非无懈可击,有自己可以利用的缺点。 最好能利用他这把利刃对付柳江权与夜幕青,这才叫出其不意。 赵阔很快低垂下眼帘:“无功不受禄,能为夫人您尽力乃是小人的本分。”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三番四次帮我,心里感激不尽。我是知恩不忘报的人,更何况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区区二百两银子而已,算不了什么,你也不必客气。” 赵阔面上显而易见的惊喜:“如此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花千树轻轻地“嗯”了一声,赵阔便将银子尽数收纳,又多嘴叮嘱了几句。 送走赵阔,花千树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未知的恐慌。 今日侥幸,赵阔就在自己跟前,若是再有下次,未必就有这般幸运了。 此事看来应当告诉给夜放知道,也好让他心里有所提防,免得被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有可乘之机。 一连两日,都没有见到夜放,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前世里,夜放就是个闲散王爷,每日多的是大把时间陪伴她。 今生,夜放总是有忙不完的事情,经常不在府中。 他应当是打着生意的幌子,在暗中谋划社稷江山。重生之后的夜放肯定不会继续坐以待毙的。 付缓缓与谢娉婷二人也暂时消停了两日。 花千树今日刚刚用过午膳,正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闭目养神想事情。 核桃惊诧地问:“这是谁家的小孩儿,怎么跑进霓裳馆里来了?可是迷路了?”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扭脸,见院子门口探进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来。头戴八宝紫金冠,系着明黄的璎珞绳,唇红齿白,满身贵气。 这可不是小屁孩,这可是小祖宗!一言不合就砍脑袋的小祖宗。 小皇帝见她扭脸看向自己,就朝着她扮了一个鬼脸。 花千树慌忙起身,倒头便要下跪,被小皇帝一挥手拦住了。 “免了免了,你一张扬,又是一堆人前呼后拥,烦都烦死了,喘个气都费劲。” 花千树从善如流起身,低声问:“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小皇帝得意地道:“皇叔今日不在府上,他们便催促我立即摆驾回宫,烦都烦死了。朕就按照皇叔教我的,煽煽风,点点火,他们两拨人就争执起来。朕借着这个由头大发雷霆,罚他们跪在院外谁也不许动。然后,朕就直接来你这里了。” 七皇叔竟然是这样教孩子的? 这倒是更像凤楚狂的风格嘛。 小皇帝身边应当是太后与周烈的心腹各占将近一半,两拨人又互不服气,平素里可想而知,定然多有争执。小皇帝从中挑拨上两句,这些人肯定就会矛盾激化,互不相让。 小皇帝再借题发挥。 这孩子果真聪慧,懂得因势利导。 花千树哑然失笑,使个眼色,命小核桃与鱼丸儿守住门口,方才询问:“皇上来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小皇帝大摇大摆地进来,往花千树的藤椅上一躺,就抢占了她的地盘。 “我想听你讲故事。” 这就叫圣旨。 “好。”花千树笑眯眯地问:“皇上您想听什么故事?” “宝莲灯。” 这个故事她恰好会。 只不过,她花千树的故事若是与别人的一样,她也就不是花千树了。 一半蒙,一半靠胡诌。 就连核桃在一旁听着,都差点憋出内伤。 “二郎神君生了三只眼睛,眼神不好,看东西重影,就靠这只哮天犬带路,追得沉香特别狼狈。千钧一发,沉香灵机一动,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朝着哮天犬一丢,那哮天犬顿时就急了,纵身一跃,便叼在口中,往地上一趴就乖乖不动地儿了。二郎神骂骂咧咧地站起来,闭上一只眼,定睛一瞧,这不可一世的神犬正抱着一根骨头啃得津津有味......” 偷眼打量小皇帝,面上却一点笑模样也没有,老气横秋地皱着眉头,活像是花千树抢占了他的龙椅。 花千树是越讲心里越没有个底儿,透着心虚。小皇帝一声轻哼:“这沉香竟然敢公然与天庭作对,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花千树嗓子眼里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嗝,这孩子脑瓜仁儿怎么就这样清奇呢?想法也与众不同啊。 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个,这个吧,您看,是天庭囚禁了三圣母在先,沉香为了搭救自己的母亲,孝心可鉴,勇气可嘉,委实难得。” “事出有因,三圣母违反了天条,私通凡人,就应当受到惩罚。”小皇帝说得一本正经。 花千树明白,这是小皇帝主动将自己代入了,只可惜,他的定位不是主人公沉香,而是将自己摆在了天庭管理者的位置。 真是在其位,谋其政,不走寻常路。 沉香挑战了天庭的权威,在他的眼里自然也是反贼,其罪当诛。 花千树略微筹措合适的措辞:“这个天庭的制度是从天庭利益的角度出发制定,未必就是完全正确的,需要不断地完善与改进。您看,故事最后,不是天庭意识到这惩罚有点残酷,便知错就改,放了三圣母一家团圆吗?” “放肆!”小皇帝莫名其妙就发了火,抬起手指头狠劲地戳着花千树的额头:“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胆敢违逆?” 呃......这样的喜怒无常,而又霸道,还真的是跟他家七皇叔有点像。 自己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被一个小屁孩这样戳着脑袋教训。好歹还比他大一辈儿呢,真是不懂敬老尊老爱老啊。 花千树正想开口,突然就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好像是屋顶的瓦片松动发出的声响。 她立即一仰脸:“谁?” 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果真有人!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捉刺客 花千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护在了小皇帝面前,就像是一只护着鸡仔的老母鸡。 小皇帝顿时就兴奋起来,一把就拽住了花千树的衣袖,跳着脚叫唤:“有刺客,你快些追!”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我老人家若是窜上房顶追刺客去了,剩下你个小光棍,万一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 “皇上您小心!” 花千树是真的害怕这小祖宗再亲自提枪上阵,去估算自己在武林中的斤两,只能护住他,吩咐鱼丸儿:“捉刺客!” 鱼丸儿已经听到了动静,毫不犹豫地拔地而起,两个腾跃便没有了人影。 小皇帝瞠目结舌:“原来你院子里的丫头都是武林高手,真是藏龙卧虎啊。” 花千树此时还真的没有心情与小皇帝玩笑。毕竟,此事非同小可! 小皇帝带来的侍卫就守在霓裳馆外,一听有变,立即破门而入,将声势造的十足,叫嚷着“捉刺客”,四处搜捕。 随身小太监更是急得连连跺脚,上前将小皇帝从头到脚检查了一个遍,看看有没有少根胎毛。 小皇帝满是不耐烦,是跳着脚地想跟那个刺客大战三百回合,连声催促一定要活捉。 侍卫们几乎将霓裳馆搜了一个底朝天,刺客的影儿都没有见到。 凤檀吟风等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有侍卫长驱直入,在自己院子里折腾得鸡飞狗跳。全都感到莫名其妙,一起聚到园子里,打探情况。 小太监看着花千树的眼神就不对劲儿:“这刺客一定就是这院子里的人。奴才建议,将所有人全都捉起来,严刑拷打逼问,一定能审问出刺客的身份。” 花千树立即反唇相讥:“公公凭什么断定这刺客就是我霓裳馆里的人?” 小太监言之凿凿:“我与侍卫就守在院子外面,并未见有刺客跃出霓裳馆,可见,刺客定然就藏匿在这些人当中。” 小皇帝不假思索:“那你还不快去办?狠狠地打,务必给朕将刺客捉捕起来。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刺客呢,简直太刺激了。” 小太监领命,立即威风凛凛地一摆手:“传圣上旨意,将这个院子里一干人等全都捉起来,严刑审问,务必追查到刺客下落。” 侍卫领命,立即便上前就要押解凤檀等人。 这是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反抗,大家只能喊冤申辩。 这里可是王府啊,吟风等人再不济,那也是夜放的侍妾。 小太监分明就是故意挑起王府与小皇帝的事端,离间关系。 他居心叵测,花千树自然也不需要客气。 花千树脚下一错,便上前跪倒在小皇帝脚下:“皇上!” 小皇帝大度地一摆手:“你放心,朕信得过你,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 花千树昂起脸:“此人翻墙越脊,身手不凡,要想躲开侍卫们的视线并非难事。并不能凭借此事就一锤定音,断定乃是我霓裳馆里的人所为。公公难免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吧? 更何况,惊吓皇上乃是死罪,此人即便是被拷打也不会招认,其他人不是更为无辜?公公想要审问线索自是应当,我们也要尽心尽力配合,可是不由分说便要动刑,未免就有些说不通吧?” 小太监后台硬,腰杆更硬,压根就不将花千树放在眼里。不屑一声冷哼:“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几个贱民的性命,怎么可以与皇上的安危相提并论?刺客就在你霓裳馆,你们自然就要承担干系。” 花千树立即反唇相讥:“此人的确是惊吓了皇上,可是并未行刺,还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而且若是此人出现在皇宫大内,那满皇宫的人难道都要捉起来一顿拷打?此举过于残暴,有失民心。皇帝爱民如子,公公为何非要陷害皇上?” “大胆!”小太监一时词穷,只能发威:“你一个贱妾,竟然目无圣上,在此口出狂言,强词夺理!” “那公公又是什么身份呢?” 小太监顿时语噎。 他就是一个奴才,只不过一直被别人吹捧谄媚习惯了。 “你一直阻止我们审讯,怕是跟那刺客是一伙儿的吧?” 小皇帝扭过脸,问一旁的锦衣侍卫:“你功夫好,来评评理,看看谁说的有道理?” 被点名的锦衣侍卫垂首恭敬道:“启禀皇上,适才卑职遵照您的旨意,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如赵公公洞察先机。卑职已经观察过这霓裳馆的地形,觉得刺客想要逃出霓裳馆并不难,难的是如何避开王府侍卫?其间可谓疑点重重,并不排除刺客混在这些人当中的嫌疑。 只是,这里毕竟乃是王府,卑职觉得,动用刑罚不太合适,一是显得皇上不够仁爱,另一方面,会伤了王爷的颜面。莫如就将追查刺客一事,交给王府自己处理,更为稳妥。” 此人一番言论,花千树就隐约明白过来此人的身份,应当就是太后安插在小皇帝身边的人。适才与这个小太监起了争执的,就是他。 此人倒是比这个小太监聪明许多,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第一句话,便推卸了责任。自己一直跪在地上,所以有刺客混入,自己失职有情可原。另一方面又给小太监告了黑状。皇上您罚我们两人跪着,他可是不老实。 第二句话,又是模棱两可,刺客有可能是霓裳馆的人,也有可能是外面的,反过来倒过去都有理。 第三句话,既不用自己追查刺客,需要给皇上交代,又卖给了夜放情面。 这是一个聪明人。 当然,小皇帝这一手玩得更聪明。难怪这话本上,皇帝总是习惯发问:“爱卿以为如何?” 人家不是自己没主意,就是要让你说。 小皇帝一听,果然老气横秋地连连颔首:“言之有理。” 然后转过小脑袋,对着花千树一本正经地道:“此事朕就将其交给你好了。你务必要严加盘查,查出这刺客身份以及目的。” 小太监怎么能甘心被对手打压了?他立即上前劝阻:“她一个贱妾,如何能担得起这种责任?” 花千树并不反驳,毕竟这皇命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自己接下来,是要担责任的。 贱妾就贱妾吧。 小皇帝却怒声训斥道:“她可不是什么贱妾,乃是七皇叔的侧妃!你个狗奴才,才是以下犯上,吃了狗胆了。” 呃......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措手不及。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英明神武的小皇帝 花千树愣了,小太监更是被小皇帝的气势吓得一个哆嗦,翻身跪倒在地上,向着花千树请罪。 小皇帝不耐烦地挥手:“既然知罪,还不赶紧滚下去?若是皇婶一发怒,朕可不护着你们这群奴才。” 这个皇婶叫得亲,花千树心里那叫一个懵啊。 自己怎么一不小心就真的成了当今最尊贵的皇帝陛下的婶婶了?而且这小家伙适才还在冲着自己要打要杀的,一转身嘴巴就这么甜,齁得慌。 小太监和侍卫们唯唯诺诺地退出数丈开外。 花千树的嘴巴还没有闭上。 小皇帝自鼻端一声轻哼,皱着眉头,格外老气横秋。 “我家七皇叔挑挑拣拣这么多年,怎么就看中了你了?还让朕做主赐婚。” 这叔叔娶媳妇让侄子批准?哪门子的规矩? 小皇帝又是轻哼一声:“可我母后说你是个坏女人。” 这谢心澜这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可以在小孩子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花千树轻咳一声:“这个问题么,是这个样子的......” 小皇帝一摆手,一本正经地道:“你不用解释,朕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因为,你讲的《宝莲灯》和我亲母后一模一样。” 咦?这版本可是自己发挥聪明才智独创的。难道自己与慧娴太后还能心有灵犀? 小皇帝面上有一点黯然之色,低声嗫嚅:“亲母后给我亲手做过一盏《宝莲灯》,可惜被太后娘娘给踩坏了。她说沉香是个坏蛋逆贼,他母亲也活该给天庭关押起来。” 此时的他,纯粹就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完全没有了适才面对小太监斗智斗勇时候的意气风发。垮下肩膀,低垂着小脑袋,一身的落寞,就像是刚刚丢失了自己的小花狗。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孩子,虽然有许多人哄着捧着,但是却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的父母,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淫威之下生活,活在别人的操控之下。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就有些心疼,暗骂谢心澜简直太不是东西。 宝莲灯也不过只是一个玩具,是孩子对自己母亲的凭吊和念想,她却残忍地将它踩烂,哪里配得上一声母后?应当颠倒过来,妥妥的后母恶毒嘴脸。 花千树真的很想抱抱这个孩子,给他一点安慰。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却又放下了。 恃宠而骄在这个小皇帝跟前可能不合适。 小皇帝扬起脸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虽然你打过我,但是我父皇说过,我身份尊贵,敢于纠正我的错处,不谄媚,不附和的人才是良师益友。所以,朕就打算既往不咎,忤逆我母后的意思,准了七皇叔册封你为侧王妃。” 这个小大人还真的是让花千树刮目相看。 最初的时候,就觉得他已经是被培养成了歪瓜裂枣,妥妥的未来暴君一枚,前程可想而知。 但是今日这小皇帝可以说有勇有谋,还相当的英明啊。 七皇叔这些时日的教导在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孩子,原本就是一块璞玉! 花千树讪讪地笑:“其实,我也很有拍马屁的潜质,想告诉您一声,您真的是英明神武,智勇双全。可惜还没够着。” 小皇帝被逗得“咯咯”笑:“此话甚合朕意,等朕回宫,就告诉太后,你今日护驾有功,所以,朕已经金口玉言,册封你为侧王妃。至于刺客一事么,你也要用心去查,哪怕是虚张声势呢,总要给朕一点面子好不?” 若非是小皇帝年纪小,花千树差点都要认为今天这刺客是小皇帝故意安排了,给册封一事寻个借口的呢。毕竟这小皇帝太会顺杆往上爬了,如此一来,有了借口,也就不算是故意与太后做对了。 果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适才还在提心吊胆,这时候就因祸得福了。 小皇帝交代完毕,也就带人浩浩荡荡地回宫去了。 吟风等人自然感谢花千树适才为大家仗义执言。 花千树在众人之间询问了几句之后,便将她们全都打发走了,将鱼丸儿叫到跟前。 鱼丸儿不待她发问,开门见山禀报:“那刺客并未出霓裳馆,绝对就隐藏在霓裳馆内!可惜奴婢手脚慢了一步。等我跃上屋顶,对方已经逃之夭夭。按照我的速度,她绝对不可能飞出霓裳馆,毕竟咱府里侍卫也不是吃醋的,怎么可能让一个外来的刺客混入府中,再悄无声息地逃走,如入无人之境?” “如此说来,刺客岂不就隐藏在前面吟风,凤檀还有千依的院子里吗?” 鱼丸儿不假思索地点头:“奴婢可以肯定。” 花千树心里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三人,她谁也不愿意怀疑,更不肯相信。 但是适才刺客被自己发现,仓促之间,选择向前方逃生,前面定然就是最利于她逃生隐匿的方向。 自己的院落处于霓裳馆最里面,往前依次是挽云,晴雨(千依),鸾影,吟风,凤檀。 刺客有极小的可能是遁入了空着的院子,最大的可能,就是花千依,吟风,与凤檀。 鱼丸儿吞吞吐吐地道:“只有吟风姨娘一人会功夫,而且,吟风姨娘与朝廷有灭门之仇。” 鱼丸儿在怀疑吟风,换做任何人也会这样想。 但是花千树还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深藏不露”。 对方若是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一定会对自己的底细有所保留。再而言之,她们院子里的小丫头也一样不能摆脱嫌疑。 因此,花千树一口否定道:“未必。” “还有,”鱼丸儿怀疑地道:“虽然我的确是慢了一步,没有看到刺客。但是,适才您与皇上说话的时候,我无意间在吟风姨娘的院墙上面发现了这个。” 她一厢说,一厢伸出手来,手心里攥着一缕被挂扯的丝线,杏花白的颜色。 “这是?” “院墙上面镶嵌的碎瓷片上挂着的,好像是仓促之间,挂到了衣服,被撕扯了。” 花千树心里情不自禁地就是“咯噔”一声,因为,吟风恰好就有一件杏花白的罗裙。 她不由就是一阵默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鱼丸儿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姨娘,对不起,我知道您与吟风姨娘感情好。但是此事非同小可,奴婢想,必须要回禀王爷知道为好。王爷出面,就可以不伤及您和吟风姨娘的感情。”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我知道事情轻重,此事不可以感情用事,等王爷回来,我一定会据实相告,不会纵容。”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凤檀姨娘? 小皇帝前脚刚走,夜放便匆匆回府了。他早就收到了下面人的禀报,得知了小皇帝在王府遭遇刺客一事,直接就向着花千树的院子过来。 花千树将其中来龙去脉如实与夜放说了。 夜放蹙眉沉吟良久,方才一脸凝重地道:“此事便交给我吧,我让霍统领参与调查和审问。免得伤了你和她们之间的感情。” 花千树摇摇头:“我不想亲口去问吟风,并非是因为怕伤及感情。而是害怕我与吟风之间的关系,影响我的判断力。” 夜放劝慰道:“刺客目的可能并非是要对小皇帝不利,也有可能是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被你觉察仓皇逃走而已。” 花千树点头:“我心里也残存着这样的侥幸。” 夜放略一沉吟:“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吟风那里,问清此事。” 转身出了门,花千树矛盾纠结了片刻,又不放心地追出来:“思前想后,我觉得还是我自己去一趟比较好。吟风性格磊落,许多事情这样藏着掖着,还不如索性摊开了来讲。王爷不如留在院子里,等我的消息。” 夜放顿下脚步,只淡然点头:“好。” 花千树早已经将见了吟风之后如何开口,想了一百遍,可是站在吟风的院子门口,仍旧有些踟蹰。 倒是吟风跟前的小丫头见了她,极热情地向着她请安,然后转身喊吟风:“花姨娘来了。” 吟风正斜靠着廊柱,逗弄廊檐下那只灰不溜秋的八哥。 “丑八怪。” “丑八怪” “凶婆娘。” “凶婆娘。” 这次是八哥说话,吟风学舌。 八哥歪头,用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瞪了花千树片刻,突然张口:“美人儿,笑一个。” 它的嗓音很粗粝,却与凤楚狂油腔滑调的口气一模一样。 吟风撇嘴:“哄了你半天都没说句人话,倒是见了她嘴巴甜的抹了蜜,一看就是溜须拍马的主儿。” 花千树极想跟她玩笑两句,可是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使得气氛一时间有点凝重。 “怎么它这德行跟凤楚狂一个样儿,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 搜肠刮肚半晌,冒出这样一句。 “前几日,凤楚狂将它讨了回去,寻他的辣椒小美人解闷儿。回来以后就是这个德行了。” 花千树依旧是干干巴巴地笑:“凤楚狂就属于愈挫愈勇那种找虐的性子,女人越是不待见他,他越喜欢往跟前凑。若是捧着他,他反而索然无味了。” 吟风叹口气,丢了手里的蛋黄,脸也不扭:“别吞吞吐吐地扯这些没用的了,开门见山说吧,你这特意登门,可是有何贵干?是不是因为今日刺客一事?” 花千树坦然点头:“今日那刺客逃走的时候,鱼丸儿见她是逃向了这个方向,而且,鱼丸儿在你的院墙上发现了你罗裙上挂着的丝线。” “你这就交代出你所有的底牌来了?”吟风不屑地道:“一看就是生瓜蛋子,不会审讯。你应当一点一点紧逼,令我乱了阵脚,再最后抛出底牌。这样,我一时心虚,肯定会露出马脚,如实招供。” 花千树轻轻地啐了一声:“我来是希望能替你洗清嫌疑,而不是捉到你的把柄去领功请赏。” 吟风扭过脸来,眨眨眼睛:“你相信我?” “假如不相信,此事我便不想经手,全部交给别人来审问了。” 吟风咧嘴一笑:“这霓裳馆里除了你,数我功夫最好,又跟朝廷有仇,我以为你们全都会怀疑我。” “的确,现在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了你。你必须要想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吟风无奈地摊摊手:“可是,我却无可奈何。因为当时我在偷喝酒,所以刻意支开了院子里的丫头,没有人能为我作证。” 花千树摊开掌心,将那绺丝线拿给吟风看:“我记得你有一件这种颜色的罗裙。” 吟风瞄了一眼:“的确有,可是我今日穿的不是这一件,我也没有时间那样迅速地换了衣裳。” 她直接吩咐跟前丫头:"将我昨日里穿的那件杏花白百褶罗裙拿出来。” 小丫头应声进屋,一会儿便捧着一条杏花白罗裙出来。 花千树随手将罗裙抖开。 小丫头与吟风皆一脸惊诧。 裙摆最底端有一道撕扯的口子。 与花千树手中的丝线比对,恰好一模一样。 吟风苦笑一声:“这一下我可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小丫头急慌慌地辩解:“适才我刚刚收拣了放回衣箱子的,竟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撕扯了口子。” 吟风无奈地摆摆手:“罢了,不用解释了,没有用。” 花千树攥着那罗裙,抬脸问:“那你适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或者见到刺客从院子跟前经过?” 吟风点头又摇摇头:“我的确听到了一点细微响动,敏锐地感觉院子里有人气。但是我的第一反应是先收起来了酒坛子,别的并没有留心,然后就听到你那里有动静,叫嚷着有刺客。” “当时两个丫头都没有在院子里吗?” 小丫头解释道:“姨娘让我们两人去院子里给花盆换土了。” 花千树冥思苦想,希望能再从吟风的话里觉察一点蛛丝马迹,但是结果很令人颓丧。 吟风摊摊手:“你看,事情就是这样巧,好似我故意支开她们两人图谋不轨一般。反而千依凤檀她们,都说当时有丫头在跟前伺候,利落地洗清了嫌疑。” “我只能说,我相信不是你,但是,我必须要提出质疑,拿出可以令人信服的证据。你们仔细回想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疑点,比如说有谁接近过这个罗裙?” 小丫头摇摇头,也是一脸焦灼:“这裙子洗好之后就一直晾晒在竹架上。适才御林军搜查的时候人仰马翻,一团乱糟,还将竹架碰翻了,还是凤檀姨娘帮我一起收拣起来的。” “凤檀?” 小丫头笃定地点头:“是的。” “她来你们院子做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过来向我家姨娘打听,顺手就捡起来了。” 事发突然,鸡飞狗跳的,她竟然还有心情收拣衣服?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你在挖什么宝贝? 花千树略一沉吟:“你们再自己好生想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没有注意的情况?若是有,记得赶紧去告诉我。” 她转身想走,吟风在她身后又突然叫住了她:“花千树!” 花千树扭过脸:“怎么?” 吟风突然扭捏起来,吭哧了两声,方才冒出一句:“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花千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这话说得真的不妥当,若是鸾影也在的话,肯定要笑死了。咱们这不读书的人就是硬伤啊。” 吟风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大大咧咧,撇撇嘴:“第一次说一句好听话,你还不领情,罢了罢了,我没读过书,粗人一个,配不上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千金闺秀。” 刚说完自己又反悔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花千树轻哼一声:“自己关起门来偷偷喝酒的人,都不知道有福同享,还说得这样豪气千云的,也好意思?” 吟风也学着她,鼻端轻哼一声:“屁!你宝贝你的男人,我宝贝我的酒,谁也别说谁小气。” 八哥适时地插了一句嘴:“放屁,吥!” 花千树笑得前俯后仰。吟风这些日子,这是教了它多少骂人的话啊? 凤楚狂还指望这家伙去给他勾搭小美人?人家养的那只鹦鹉不知道还健在不? 吟风撸胳膊挽袖子,吩咐丫头:“支锅,烧水,看我今天不拔了它的毛!” 小八哥一脸懵懂:“毛!” “猫?就应当将你喂猫,让它将你叼走得了!” 花千树回到自己的院子,将她与吟风所说的话如实告知给夜放知道。 夜放放下手里捧着的话本,抬手拧了拧眉心,便站起身来:“你说你相信吟风,我便相信。我这便去命霍统领派人调查凤檀的底细。” 花千树略一沉吟:“凤檀与我说起过她的身世,说是跟随父母一起逃荒来到京城,然后被卖身到教坊司的。此外就从未听她说起过自己的家人。她进王府之前,王爷难道就没有调查过吗?” 夜放点点头:“吟风她们几个是宫宴之上,太后话赶话赏赐给我的。当时恰好就是她们献舞,我说了几句不太合宜的话,令太后很生气,就直接让她们跟着我回了王府。 我那时候浑然并未放在心上,觉得也不过是多了几个奴婢罢了,后来……后来我命人暗中调查过她们几个人的底细,但是并未看出有什么破绽。其实,调查也没有什么用。” 花千树想起上次谢心澜红着眼圈对着夜放娇嗔:“你非要与我赌气吗?” 想必夜放岂止是说了不合宜的话?他是不合谢心澜心意了罢,招惹得谢心澜勃然大怒,可是在百官面前又不好发作,便做出这种近乎于拈酸吃醋的赏赐。 确实,她们几人的底细调查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她们原本就是谢心澜派来的人,夜放从来也不会相信她们,只是让她们在霓裳馆里自生自灭罢了。 是自己的到来,搅浑了这一汪水。使得她们黑是黑,白是白,变得醒目起来了吧? 有些隐藏在水底的人便心惊了。 夜色逐渐深沉,入夜竟然飘起了毛毛细雨。秋风里寒气愈加浓厚。 霓裳馆里一片寂静。 就连院子门口的灯笼也全都熄了。 花千依怀里抱着一个陶罐,鬼鬼祟祟地出了自己的院子,左右看看四周无人,躲躲藏藏地走到院子最隐蔽的角落处。那里有一个花坛。 她将陶罐藏在花丛中,然后从一旁费力地折断一根树枝,开始在花丛下挖坑。 她并不太擅长这种气力活,虽然花坛下面的土已经被雨水打湿,刨起来也极是吃力。 夜很静,霓裳馆里只有凉亭上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里摇曳,惨淡的光穿透枝叶,斑驳下来,映照着细密的雨幕。 她挖两下,便停顿下来,支楞着耳朵听。 她害怕这里的动静再惊动了院子里的人。 做贼心虚。 还好,她的动作极轻,就连这里的野生住户都没有打扰到,附近还有夏虫在做最后的弹唱。 坑挖好了,她略微估量了一下,应当足够埋下那个陶罐。 今日御林军突然冷不丁地闯入霓裳馆,大肆搜查刺客,将自己院子里翻得乱七八糟。 这个藏在床底下的陶罐,就成了祸害。 只要是这个陶罐埋进土里,再下一夜的雨,彻底掩埋了痕迹,便神不知鬼不觉,以前的有些事情就能一笔勾销了。 她放下手里的树枝,转身去寻花丛里的陶罐。 陶罐不翼而飞了。 她大吃一惊,拨开枝叶翻找,花丛发出簌簌的响动。 陶罐断然不会自己生了脚! 她有些害怕,惊惶地四处张望。 身后站了一个人影,一言不发地望着她,怀里就抱着那个陶罐。 她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千依姑娘是在找它吗?”对方终于开口了。 是吟风。 花千依牵强地笑了笑:“原来是吟风姨娘,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今天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刚从茅厕回来,见千依姑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过来挖宝贝,觉得好奇,就过来看看,也好分一杯羹。” 她冲着花千依晃了晃手里的陶罐。 花千依眼巴巴地紧盯着她:“吟风姨娘说笑,我也只是夜半醒了,睡不着,出来吹吹凉风。” “是吗?”吟风玩味地看着她:“只是不知道你这是挖到了什么宝贝?” 一边说,一边去打开那陶罐的盖子。 花千依大吃一惊,疾步上前,就要去抢夺:“不要打开!” 吟风身手快,一闪身就躲开了,然后便背身打开了盖子。 “有什么宝贝这样怕人?” 夜色昏黑,她看不真切陶罐里的东西,便歪歪坛子口,冲着灯笼的光。 “还给我!”花千依顿时就有点急了,上前抢夺。 吟风左躲右闪:“真小气,不过是看一眼而已,不分你的东西就是......” 坛子一歪,从里面冷不丁就窜出一道黑影,一口咬在了吟风的手背之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杀人了 吟风吃痛,又想不到坛子里竟然冷不丁地竟然窜出一个活物来,一害怕,就将手里的坛子扬手丢了。 坛子正好掉落在花坛里,并未摔碎,只发出“啪”的一声响动。 吟风却变了脸色:“毒蛇!” 一条手指粗细的毒蛇在咬了吟风之后,快速游走了。 花千依见事情败露,僵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吟风一手扼制住自己的手腕,尽量不让血脉流通:“你在养蛇?难道谢娉婷二人进门那日里的毒蛇果真是你放的?” 花千依声音都开始发颤:“不是,不是我,我也是适才捡到的,害怕它们害人,才想将它们埋了,免得伤人。”、 吟风一声冷笑:“说的真好听!若非是你,你怎么知道那毒蛇的事情,立即一口否认?我早就已经怀疑你了,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花千依想辩解,可是现在人赃并获,她无话可说。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吟风姨娘,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吟风讥讽一笑:“你将一盆子脏水泼在我的身上,让我在凤世子与九歌郡主面前颜面尽失,你还让我饶了你?我们全都待你亲如姐妹,真心实意,可你却狼心狗肺。今日我必须告诉千树知道,也好让她有个防备。” 吟风转身就走,花千依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去,就跪在地上,抱住了吟风的腿:“姐姐若是知道了,将我赶出去,我就没有活路了。求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姐姐知道。” 吟风满脸厌弃,恨得咬牙:“此时知道后悔了,当初你害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 “我并没有想害你,我指天发誓!我只是心里喜欢凤世子,所以就偷偷地在他的酒里做了手脚。我当时就躲在院子里,想等他情动之时,便立即出去吩咐丫头将你送回自己的院子里的。可是谁知道,九歌郡主突然来了,令我有点措手不及,所以不敢露面。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误会你,更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闹腾大了,我若是承认,同样是身败名裂啊。” “你害怕身败名裂,就让我替你背锅?那夜里你若是得逞了,凤世子不是一样会怀疑我?你倒是能择得清楚,令凤世子觉得你是受害者,他还要心存愧疚,对你负责娶了你,是不是?”吟风余怒未消:“卑鄙,龌龊,放开我。” 花千依只抱着不松手,哀声央求:“只要你今日不说出去,你说怎么样都可以。以后我听你的,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滚!”吟风彻底怒了:“千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没骨气,没气节!......” 一道寒光悄无声息地伸向吟风的后心,以闪电的速度。 一只手迅疾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猛然警觉,想要躲避,可双腿被花千依抱得死紧,无法移动分毫。 锋利的匕首刺透她的肌肤,滑入后心。 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眸子也突然间涨大凸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花千依抬头,凤檀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拎着一把带血的刀子,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她。 已经有血从吟风身子下面蔓延开,血腥的气味直冲花千依的鼻端。 花千依瞪大了眼睛,惊悚的尖叫就冲到了喉咙处。 凤檀一步上前,出手如电,卡住了她的咽喉:“你想叫嚷得府里人都听到吗?” 声音阴森而又恐怖,与平日里的她大相径庭。 花千依整个身子都开始轻颤,眸子里的惊慌满满地溢出来。她的牙齿“咯咯”作响。 凤檀确认她不会惊叫出声,方才慢慢地松开了手。 花千依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想要借助这空气灌进肺腑里,好挤走身体里的恐惧。 可结果,这一切都是徒劳。她仍旧控制不住地抖若筛糠,手脚酸软。 凤檀蹲下身子,将那柄染血的匕首在吟风的身上擦了擦,漫不经心,没有一点杀人之后的慌乱。 凤檀是花千依在这个院子里唯一的知己。她们经常一起谈天说地,她为花千依打抱不平,她为她出谋划策,她挑拨她与花千树之间的关系,她撺掇她...... 花千依猛然打了一个寒战,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凤檀怂恿挑拨的成果。 她早已经蓄谋已久。 她居心叵测,还不知道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她今日杀人干脆利落,身手不凡,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花千依更加地惊恐了,对凤檀,对未知的恐惧。 “我以为,能心如蛇蝎一般的女人,最起码能有三分本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怂,见到个死人都怕成这样。”凤檀嗤之以鼻。 花千依这才勉强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吟风她,她死了?你杀了她!” “不错啊,死了,死得很彻底。”凤檀轻描淡写地道:“不杀了她,难不成还留着她的性命?让她去跟你的姐姐告密?然后将你赶出王府?你重新走投无路,回到青楼里去?或者是终日与蛇为伴,跑去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去跳那些脏眼睛的舞?” “住口!” 凤檀的这些话,一直都是花千依的软肋,最怕别人提起。凤檀每一个字都直接刺入她的心里,令她顿时恼羞成怒! 凤檀将食指竖起,在唇边比划了一下:“小点声音,你就不怕将大家全都吵起来,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花千依顿时噤声。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凤檀微微勾起唇角:“能帮你报仇的人。” 花千依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离凤檀远了一步:“你为什么要杀了吟风?” “你应当问,我为什么要帮你才对。毕竟,吟风与我无冤无仇,我杀了她,纯粹就是为了你。” 花千依的脸色有些惨白,就像是月光铺展在落霜的地面,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凤檀望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她好像就要落进凤檀的圈套里了。 花千依终于无比艰涩地问出口:“为什么?”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凤檀的真实身份 凤檀不答反问:“你想报仇吗?想重新做回你的将军府小姐吗?” 花千依老老实实地点头又摇头。 “我一直都在努力,可是我没有这个本事。” “我知道。”凤檀的眸子里竟然有一丝一缕的兴奋:“所以说,我可以帮你。” “你帮我?怎么帮?”花千依还是忍不住主动跳进凤檀设下的圈套里。 “不怕告诉你,我是太后的人。” “太后!”花千依一声惊呼,然后掩住了唇。 “不错,太后命我进入王府,然后监视夜放的一举一动。” 花千依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她,脱口而出:“数次加害我姐姐,杀了寥寥灭口的人是你!” 凤檀坦然地承认不讳:“不错,这是太后娘娘的命令。太后最开始知道花千树有了身孕,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就命我想办法除掉她。可惜,她运气太好,也或者说,她太聪明,为了不暴露身份,我只能杀了寥寥灭口。” 花千依愈加惊惧,面对着一脸风轻云淡,对于杀人也能若无其事的凤檀,她感到陌生而又恐惧。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就要暴露了。你姐姐好像已经开始在怀疑我,依照她的狡猾,不过只是这两三日的事情。” “你想让我帮你掩护身份?”花千依思忖片刻,疑惑地问道。 “不对!”凤檀冷笑着摇头:“我非但不用你替我掩护身份,相反,我还会替你顶罪,将你犯下的错误全都一力承担,包揽在我的身上。” “你完全可以离开王府,这样还有一线生路。” 凤檀的手紧了紧:“我没有完成太后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不能走,更何况,我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 “什么?” “掩护你。” “掩护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天上不会掉馅饼,同样,花千依也不会相信,凤檀会无缘无故地舍己为人,替她包揽下这些错事。 “很简单,我替你顶罪,打消花千树对你所有的疑虑。而你要接下我的差事。”凤檀郑重其事地道。 “你想让我做太后的奸细!”花千依脱口而出道。 “这个说法真难听,应当是为太后效命。”凤檀仔细纠正。 “可是太后一直在心心念念地想要害我姐。” 凤檀自鼻端一声轻嗤:“说的好像你没有害过你姐姐似的,你处心积虑地想要勾引王爷上位,难道就不怕伤害她了?” “我没有!”花千依很怕别人说自己对夜放存在着不该有的心思,忙不迭地辩解。 “我已经观察了你很久了,花千依,你用不着狡辩。”凤檀蹲在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满是狼狈的她:“自从上次花千树外出祭奠你的父母,你驱使蛇虫放火,借机勾引夜放,我就知道,你心里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你自认自己样样都比花千树强,若是做了夜放的女人,一定会比你姐姐还要得宠,所以费尽心思想要勾引他。可是夜放压根就对你没有丝毫兴趣。 所以,你就寻机讨好老太妃,想要从老太妃这里着手,名正言顺地留在王府。可惜,老太妃又是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心思,令你的痴心妄想彻底破灭。 无奈之下,你又转而勾引凤楚狂,只要是能高攀上这些权门富贵,嫁给谁都不重要是吗?你这样的人简直太现实了,所以,你很适合与我合作。”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凤檀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又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我对你想做什么没有兴趣。我只是来传达太后娘娘的命令。” “我不想帮着太后加害我的姐姐。” 花千依并不傻,花千树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害了花千树,对于她而言,将意味着结束现在这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对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太后如今执掌着我长安江山,是长安的王,能够为她效命,这是你的荣耀。”凤檀一伸手,再次卡住了花千依的咽喉,而且这一次没有手下留情,令她喉尖一阵剧痛。 “这是给你的一点惩戒,就是为了要告诉你,千万不要做出不自量力的傻事来,你没有选择,这是太后的命令。” 花千依得了自由,却不敢大声地咳嗽,憋得整张脸都是通红的。 “我不行!”花千依摇头:“我什么都不会。” “你什么也不用做,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接近花千树,监视夜放,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通知太后娘娘就可以。” 花千依只想哭,手足无措。 “王爷若是知道了,不会饶了我的。” 凤檀轻嗤一声:“你以前做过的事情夜放知道了,你以为就会饶恕你吗?你对于夜放难道还存在什么痴心妄想吗?” 凤檀每一句话都正好敲打在花千依的心坎上,她无法反驳。 “我不是爱慕虚荣,我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凤檀并不戳破她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所找的借口:“你想报仇,可以啊,这天下间除了太后,还有谁能帮你?” “你说太后可以帮我报仇?”花千依惊诧地抬脸,止住了啜泣。 “对!”凤檀斩钉截铁:“太后娘娘说了,只要你能帮她完成她交代的任务,什么柳江权,夜幕青,杀了他们不过是探囊取物一样容易。她不仅会帮你报仇,让二人跪在你的脚下哀声求饶,还可以帮花家平反,让你重新做回你的大小姐。” 凤檀的话很有诱惑力,就像是生了钩子,令花千依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夜幕青带给她的耻辱,还有那几个月噩梦一样的生活,是她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一道坎,愈合不了的伤,只有杀了夜幕青,一雪前耻,她踏在夜幕青的尸体上,才会令她消弭了这场噩梦带给她的伤害。 这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执着。 凤檀继续引诱道:“你不是说,不想一辈子生活在你姐姐的阴影下吗?你不是想要证明自己比你姐姐强吗?这是你一辈子都难得的机会。你只需要应下来,你就是太后娘娘的人了,权势,富贵,太后娘娘都可以给你。甚至,还有你想也不敢想的地位,比如......镇国侯府的世子妃,这只是太后娘娘一道圣旨的事情。”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后的目的 花千依瞬间懵了。 凤檀已经替她规划了一副宏伟的蓝图,与似锦前程,没有人可以抵御这样的诱惑。 如今的自己,受尽嘲讽,就连留在王府里,都是靠花千树的庇护。将来,最多也就是嫁一个平庸的男人,一辈子被花千树压在脚下。 富贵,权势,地位,与自己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 她已经快要忍不住脱口而出,应下凤檀的要求。 她努力按捺下自己心里的蓬勃欲望与贪婪,寻找凤檀话里的破绽。 “太后娘娘完全可以另外派人潜入王府,为什么非要牺牲你的性命,掩护我留下来?” “很简单,因为,只有你,才能彻底取得花千树的信任。” “太后是想要我对她腹中的孩子下手吗?” 花千依不确定,她若是这样做,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毕竟,她与花千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花千树没有了这个孩子,失了老太妃与夜放的宠爱,自己在府里的地位同样也是岌岌可危。 凤檀自鼻端就是一声不屑轻嗤:“你还真是愚蠢,花千树那身孕八成是假的,不过是她争宠的手段罢了,你竟然都看不出来!” “假的?”花千依倒吸一口凉气:“姐姐是在欺骗老太妃和王爷?” “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太后娘娘会逼着你对你姐姐下手,因为,压根就没有必要。” 凤檀已经打消了她心里最后一丝顾虑:“那太后费这样大的周折,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让我监视王爷的举动吗?” 凤檀一脸凝重,压低了声音:“自然不是,太后娘娘让你想办法寻找一样特别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凤檀机警地张望四周一眼,仍旧不放心,凑到花千依的耳根下,压低了声音道:“一块盖着玺印的絹纱。” “那是什么东西?”花千依疑惑地问。 “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要多问。你只需要记住一点,这个任务,你必须要烂在肚子里,对谁也不许说,更不能提起一个字。否则,你想求死,那都是一种奢望。” 凤檀的话带着阴森的恐吓,令花千依顿时就打了一个寒战。 “所有该说的,我已经都对你说了,所以,这个任务你接也要接,不接也要接,否则,你知道这么多,只有死路一条。” 花千依紧咬着牙关,笃定地点头:“好!我做!” 第二天清晨,众人是被早起的刘妈一声惊恐到变了声调的尖叫声惊醒的。 鱼丸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进花千树的房间,脸色煞白,几乎失声:“花姨娘,不好了,吟风,吟风姨娘被害了!” 花千树仍旧睡得迷迷瞪瞪,鱼丸儿一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她的脑海里骤然炸响。 她明知道,鱼丸儿断然不会拿吟风的性命来开玩笑,仍旧是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句:“别胡说八道。” 鱼丸儿知道吟风与自家姨娘相交甚笃,所以才出奇地惊慌,带着哭腔道:“是真的,姨娘,吟风姨娘昨夜里被人杀死在园子里了。” 花千树从床榻之上一惊而起:“怎么可能?吟风可是会功夫的!” 自己一厢说,一厢翻身而起,衣服也不换,也顾不得找鞋子,赤着脚就向外冲。 心慌得好像要跳出胸腔,双腿也在打颤。 鱼丸儿慌里慌张地提着鞋子追出去。 吟风的尸首就倒在园子的角落里,后心被刺穿,血顺着青砖墁就的地面蜿蜒,被雨水冲刷,渗透进身下的土地里。 她的眸子圆睁,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刘妈跌坐在一旁的地上,一堆婆子围拢了她,揉心口,搓手心,仍旧还有些口齿不清。 她被吓坏了。 原本就起得早,天色还没有大亮,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都影影重重。冷不丁地见地上趴了一个人,她还上前喊了两声。 然后,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惊叫。 直到,许多人闻声围拢过来,大家才看清,死了的人是吟风。 吟风跟前伺候的丫头还难以置信地回到她的房间里重新确定过,见吟风的床空空荡荡,方才相信了这个事实。 花千树直接冲到近前,颤抖着手伸过去,却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吟风,吟风!”她艰涩地唤了两声。 盼着她突然冷不丁地抬起头来,冲着自己“嘻嘻”一笑:“逗你玩的,看你这胆量,跟耗子似的。” 这个风一样的女子却仍旧极安静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吟风!” 花千树终于爆发出一声极其悲怆的呼声,手落在她的脸上:“是谁?是谁害死你的!告诉我,我一定杀了她,一定千刀万剐!” 眼泪夺眶而出,犹如泉涌。 霓裳馆真的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吟风是她在遭遇了夜幕青的背叛与伤害之后,第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两人不用太多的交流,不会谈论什么家长里短,但是就是脾气相投,可以敞开心肺,大口吃酒,拍着桌子骂娘。 花千树压根就不能相信,昨日里还好端端的,同自己谈笑风生的女子,怎么一夜之间,就惨遭了不幸? 士为知己者死。 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呢? 她不会像别人那样哭得死去活来,第一次放纵自己的眼泪在众人面前落下来,肆无忌惮,澎湃汹涌。 许多人相跟着抹眼泪,鱼丸儿上前低声地劝:“姨娘,节哀顺变。” 身后婆子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花姨娘为了孩子着想,就不要难过了。” 许多人在哭的时候不能劝,越劝越委屈。 花千树却抹了一把眼泪,紧咬着下唇,果真不再哭得哀切。 她扭脸问吟风身边伺候的丫头:“你家姨娘怎么会在这里,她夜里没有回院子吗?” 小丫头摇摇头:“花姨娘恕罪,我家姨娘昨夜里说肚子不太舒服,我们守到夜半,实在瞌睡,姨娘就将我们打发了回去,说若是起夜,自己提着灯笼去就行。我们都自顾歇着了。直到天亮,这才知道姨娘出了事情。” 一旁有婆子就出声埋怨:“你们是负责伺候主子的,怎么让主子自己起身不跟着?院子里不是有恭桶吗?” 小丫头也被吓坏了,一边哭一边辩解。 鱼丸儿在她身边蹲下来:“姨娘,您看。”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难道真的是她? 花千树顺着鱼丸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吟风手背有青紫一片,上面还有两个极细的牙印。 “是毒蛇!” 花千树极其笃定地道,立即就想起前几日院子里那场祸事。 明显是出自一人之手。 院子里有人是驭蛇高手,可以利用毒蛇下毒,也可以害人。 当时,自己曾经怀疑过花千依,因为她曾经与养蛇人在一起那么久的时间,蛇可能是她心里的阴影,也有可能,是一柄利器。 自己还曾向着她质问。但是此时看来,自己果真是误会她了。 她断然不可能有这样利落的身手,将吟风一击致命。 这里地处偏僻,吟风若是起夜,按说不会到这里来才是,再说,若是意外被蛇咬,她应当大声呼救,不至于因为毒发而被人有可乘之机。 她为什么没有叫救命? 她当时发现了什么? 会不会与昨日里的刺客有关系? 难道是吟风知道了昨日刺客的身份? 这个人的身手是要有多快,才能让吟风猝不及防,突然丧命?就连一声惊呼都没有。 花千树心里无比的懊悔。 她明明知道,这霓裳馆里还隐藏着一尾毒蛇,数次对着自己居心叵测。为什么,自己不曾放在心上,没有将她绳之于法? 她存了侥幸的心思,认为那人暂时不会再出手加害自己,所以,她就不紧不慢,才会酿成今日的惨祸。 而且,昨日里,她不应当懈怠,应当连夜审讯的。那样凶手有所忌惮,就不会这样胆大妄为。 吟风的死,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愧疚,自责,懊悔,悲恸,一起涌上心头。哭得泣不成声。 即便,自己能够找出真凶,能够为吟风报仇,她,也再也回不来了。 夜放昨夜里有事耽搁,夜里并未宿在霓裳馆。闻讯过来,默默地蹲在花千树身边,轻轻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一言不发。 花千树还一直在紧攥着吟风的手,颤抖得好像风中枯叶,泪水肆意。 夜放轻轻地一点一点去掰,她的手就像是痉挛了一般,紧抓不放。 “你抓疼了她了。”夜放叹一口气。 花千树指尖翘了翘,这才吃力地一点点松开。 “七皇叔……” “我在!”夜放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缓缓地摩挲她的后背:“不哭了啊。” 花千树这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搂着夜放嚎啕大哭。 “吟风,吟风怎么可能死呢?我一定要为她报仇,千刀万剐!” 这是第一次,花千树在他的跟前情绪失控,哭得像个委屈的孩子。 纵然,以前面对花家的灭门之灾,她撕心裂肺,咬断了银牙,也未曾在自己面前这样痛哭流涕。 自己对她千般误会,她一肚子的冤屈与苦涩,也是扬起一张倔强的脸,带着盈盈泪光,努力绽放唇角的微笑。 这一次,吟风的死,令她在自己面前筑起的防线,彻底崩溃。 夜放不知道应当怎么哄,只是反复笨拙地重复着一句话:“不哭,不哭。” 温柔而又耐心。 花千树越哭越凶,将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水浸湿了胸前的衣襟。 夜放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终于,花千树哭得累了,声音逐渐小了。 夜放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回了她的院子,将她轻轻地搁在床榻上,接过鱼丸儿递过来的温热的帕子,帮她温柔而又笨拙地擦拭脸上的眼泪,温暖手心,然后重新浸过热水,将她一双冰凉的小脚裹在热烫的帕子里。 “不许再哭了,否则本王会心疼的。” 花千树瘪瘪嘴,将涌上眼眶的眼泪生生地憋回去。 “我心里疼。” 她轻声嗫嚅着:“老天已经收回了属于我的一切温暖,为什么还要这样吝啬,就连这最后的一点阳光,也要剥夺走?我什么也不怕,但是真的不想再失去。 究竟是谁,这样残忍?非要致人于死地,方才善罢甘休?” 夜放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就算是将霓裳馆翻腾一个底朝天,我也一定会寻到杀害吟风的凶手,以血祭奠,以命偿命。” 可惜,就算是报了仇,吟风也不会回来了啊。 霓裳馆里出了命案,立即惊动了老太妃。 最近这里真的成了多事之地。 院子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原本姹紫嫣红开遍的院子,如今空落落的,少了太多的生气。 一层灰败笼罩了霓裳馆。 老太妃长吁短叹许久,只命梁嬷嬷叫了管事过去,三言两语交代了吟风的后事。 夜放不知道怎么劝慰花千树,笨拙地拿着一块帕子,在手心里攥出热汗来。 凤楚狂在吟风的棺木跟前站了许久,就像是一个雕塑,一言不发。 灰黑色的纸钱就在他的脚底下打转,似乎是吟风恋恋不舍的芳魂。 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便是心里难过,他也不愿意在人前表现出来。 只是,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掩了眸底的晦涩,遮掩了紧蹙的剑眉,遮掩了翕张的鼻翼,却遮掩不了笼罩在他身上的,那浓重的哀伤。 他薄唇紧抿,喉结艰难地滑动,第一次褪去身上的风流不羁,凝重而又忧郁。 吟风性子豪爽,两人虽然相交不多,但是这世间眼缘就是很奇妙的东西。七皇叔原本的六房姬妾里,他唯一欣赏的,就是吟风。 吟风的死,令他感到突兀而又难过。 花千树朝着他走过去,到了跟前,却又不知道开口说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都知道。” 凤楚狂的嗓音有点沙哑,这些字就像是生生挤出喉咙的一般。 花千树就真的什么也不说。 她只是觉得,同一样悲伤的凤楚狂站到一起,自己心里会好受一些,至少,这份哀悼不是孤独的。 凤楚狂转身便走了,走到廊檐下,摘下那只无精打采的八哥,打开了鸟笼,却又脱口而出:“混蛋!” 八哥蹲在笼子里不走,歪着脑袋盯着凤楚狂,也学舌,同样义愤填膺:“混蛋!” “该死!” “毛!” 展展翅膀,“扑棱”飞走了,落在前面屋檐之上,扭过小脑袋来,冲着凤楚狂又骂了一句:“毛!” 花千树心里的弦一阵颤动,好像是某处尘封的东西被剥离出来,坦诚在了雨后的骄阳之下。 猫! 吟风说:就算是有野猫去招惹这只八哥,她也不会管。 冷不丁地想起,吟风喂养的那些野猫所遭遇的两场祸事。 霓裳馆里有人厌憎这些喜欢在屋脊之上跳跃的生灵。 这些野猫碍了她的事情。 扬起脸,那只八哥还落在前面的房檐之上,那是凤檀的院子,与吟风相比邻。 花千树倏忽间眯起了眼睛:难道,真的是她?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个优秀的细作 吟风的尸首并未在府中停放太久,便立即装裹后发丧了。 但是吟风的死所带来的阴影仍旧笼罩在霓裳馆,气氛压抑而又沉闷。 丫头婆子们走路全都轻手轻脚的,绷着脸不说话。 花千树的情绪直接渲染了整个霓裳馆。谁也不敢像往常一样放肆地说笑。 入夜之后,更是安寂,安寂得有些诡异。 凤檀坐在自己房间里,黑沉沉的,并没有亮灯。 她睡不着,就连簪环首饰都没有卸。 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觉得花千树正在朝着自己一步一步逼近。 自己已然功成身退,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但是当她大义凛然地面对即将被拆穿身份的危险时,甚至于闻到了死亡的灰败气息,她就胆怯了。 辗转反侧也毫无睡意。 以后即将长眠,生命的最后几天,她不想在睡梦里浪费自己有限的生命。 她是一名优秀的细作,在霓裳馆里潜伏了这么久,从未露出过什么蛛丝马迹。 甚至于,她在这里都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谁也不会注意到她,也没有人对她有过丝毫的怀疑。 曾经有人告诉过她,真正优秀的细作,就应当像水一般,容易被人忽略了存在,却偏偏可以见缝插针,渗透进每一个角落里。 她也做到了。 即便是在侍妾们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初期,她也能独善其身,从来不会与别人争执,争吵,有过节。 她能第一个接近花千树,并且取得了她的好感,但是,她又不会与花千树过于地亲密,免得她进入自己的生活领域,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秘密。 但是,随着霓裳馆越来越萧条,自己暴露身份已经是迟早。 太后早就提前做好了安排。 功成身退是不可能的,她最后的任务,就是在自己被发现之前,寻找合适的,可以替代自己继续潜伏下去的人选。 她选了花千依,同时,也就说明,自己即将成为一颗弃子。 太后交给她的任务也有了风险,以前害怕暴露不敢做的事情也交由她来完成。 所以,她一次次将自己暴露在了花千树的面前。 凭借花千树的聪慧,发现她只是迟早的事情,避无可避。 她这一生都活得悲哀,可是又无可奈何。 坐在黑暗里,往事便一幕幕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外面院子里突然有了动静。 是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就在屋脊之上。 她的心里一动,站起身,从窗子里向着外面张望一眼。 院子里静悄无声,两个丫头早就已经睡下了。 她轻如狸猫一般,从窗子里一跃而出,落在院子中央,犹如棉絮,静悄无声。 夜色很黑,院子廊檐之下挂着一只灯笼,在夜风中左右摇曳。那光晕就一直跳跃着,摇晃着,光怪陆离。 屋脊之上空空荡荡,她什么也看不清。抬起手,招了招,也并没有动静。 喵! 是小猫那种试探的,娇娇弱弱的声音。 再然后,声音大了起来,百转千回,似乎是在诉说着委屈。 她扭过脸去,一旁的窗台上,映着一只纤细的窈窕的身影,尖尖的耳朵,翘起的尾巴。 她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挽云说过,猫是可以通灵的,尤其是黑猫。 接二连三,又有小猫的叫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群小孩子在啼哭。 她脚下有点虚浮,心里逐渐被惊恐侵占,紧紧地攥起了拳头。 她甚至不敢抬眼看。 灯笼的光晕铺展的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大大小小十几只猫,或蹲或立,冲着她扭过脸来,眼睛里闪烁着碧幽幽的光,诡异极了。 她顿时毛骨悚然,可是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用尖叫来发泄自己心里的惊恐。 她一直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院子中央,与院子里的猫对视着。 “花千树!” 她终于开口了。 “我知道是你,不用玩这些把戏了,出来吧。” 她住的是霓裳馆里的第一排院子,前面就是高墙。 墙上突然就多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墨发飘飘,如玉树临月,芝兰凌风。 “看来,你是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花千树轻叹一口气。 凤檀落落大方地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也从敞开的窗子后面,偷偷地看着院子里突然的变故。 “我知道瞒不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或许还有一点侥幸。” 她掸掸袖子,那些小猫立即受惊,逃开几步,重新扭过脸来打量她。 “我以为你会心虚,至少会害怕这些狸猫,但是看起来你很淡定。”花千树居高临下望着她,淡然问道。 “不过是一群畜生而已,杀了就杀了,怕什么?若非是它们碍了我的事情,我至于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暴露自己吗?”凤檀的声音很是平静,没有一点的波澜起伏。 “是它们夜里待在房顶上,干扰了你接收消息?” 凤檀坦然地点头:“不错,吟风养的野猫太多,我的信鸽一直在上空盘旋,不敢落地。我害怕哪一日再暴露此事。索性便趁着吟风与鸾影发生争执,杀了这些野猫。” “老太妃驾临霓裳馆,也是你故意惊扰了野猫,一方面是针对我腹中胎儿,另一方面,也是让老太妃发怒,彻底铲除了这些生灵,一箭双雕。” “不错。” “屡次对着我下手的也是你?杀了寥寥灭口的也是你。” “对。” “我相信不是为了争风吃醋,那么,便是受她人指使。” 凤檀低垂着眼帘想了想:“你认为是谁就是谁吧,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好,那我们就不说这些事情。”花千树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想知道,吟风是不是你杀的?” 凤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除了我,不会再有别人。” 花千树瞬间就红了眼圈,紧咬着牙根:“为什么?” 凤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在吟风面前好像露出来了一点破绽,她对我起了疑心。所以,我就趁着她与凤世子饮酒的时候,利用毒蛇给凤世子的酒里下了药。想要将她赶出霓裳馆。可惜,被九歌郡主给撞破了。” 花千树猛然眯紧了眸子:“你说,给凤世子下毒,是你做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畏罪自尽 凤檀轻描淡写地点头:“不错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怀疑不到我的身上来。” 花千树一阵懊悔,自己果真错怪了千依,竟然因为此事怀疑到了她的身上,那样严厉地训斥她。千依受了冤枉,非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转天还寻自己道歉! 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姐姐,怎么可以胡乱猜测自己的妹妹,将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扣在她的身上? “无耻!” 凤檀丝毫不以为意:“可惜,那日里小皇帝驾临霓裳馆,我一时好奇,想知道他经常来王府寻你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只是来听你讲故事。所以我就铤而走险,结果竟然被你发现了行踪,惹得御林军在霓裳馆里四处搜索,差点就将我装蛇的陶罐翻腾出来。 我害怕夜长梦多,恰好夜里下雨,院子里没有人,我就想趁机将陶罐埋了,这样也就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身上。结果冤家路窄,谁知道竟然被起夜的吟风发现了。 我自然不能让她活着拆穿了我,所以,当机立断,立即毫不犹豫地对着她下手了。匕首与陶罐就埋藏在吟风尸体旁边的花坛里,雨后掩盖了痕迹。那是她命中该绝,怪不得谁。” “该死的人是你!”花千树顿时被她最后一句话激怒了:“为了掩盖罪行滥杀无辜,你非但不知道悔改,竟然还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凤檀“呵呵”一笑:“纯洁和善良是适合你们的,像我们这种细作,从一开始,接受的训练便是如何让自己心狠手辣,包括对自己。” 花千树心里猛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做出应有的反应,凤檀微微勾起的唇角上已经淌下了猩红的血,像蛇一般蜿蜒着淌下来,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花千树焦灼地想要一跃而下,被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放一把拽住了:“她们为自己留下的毒药都是见血封喉,救不得。” “可是,我还有话要问她!她还没有交代潜入王府的目的,皇上那里也要交差,她不能死。” “她想说的,已经全都说完了,她不想说的,你即便是再怎么逼问也没有用。” 花千树仍旧心有不甘:“她说是她杀了吟风,可是我分明记得,吟风是被人从后心处捅了一刀子!若是吟风发现了她掩藏罪行,怎么会给她这种可乘之机呢?这讲不通!” 凤檀身子已经缓缓地倒了下去,眼睛睁得很大,空洞地望向花千树,殷红的血就淌在了青砖地上。许多花千树还没有问得出口的秘密也彻底地封在了她的肚子里。 野猫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在她身边走来走去,高扬着头,就像是一群复仇幽灵。 夜放轻声道:“她能说出吟风被害的前因后果,应当也不会差。皇上那里交差,死人要比活人好。” 霍统领带着侍卫,就守在霓裳馆外面。 夜放冲着他们挥挥手,侍卫便直接推门而入,将凤檀的尸首拖了出去。 夜放命他们到吟风被害的花坛里挖掘,果真就挖出了一把残留着血腥的匕首,还有一个陶罐,印证了凤檀所说的话。 真相查明白了,霓裳馆里也空了,不复往日里的热闹,只剩下了花家姐妹二人。 花千树一步一步丈量着脚下的土地,自己进入霓裳馆之后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浮现在眼前,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就算是有些人是罪该万死,有些人与自己素有过节,多有唇舌之争,但是死的死,疯的疯,走的走,一个院子就这样空落下来,她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院子里的下人全都轻手轻脚的走,谁也不敢高声说话,见到她,绕得远远的,恭敬而疏离。 她站在院子里。望着今日略有一点灰败的天,竟然就感觉到了一丝来自于秋天的凉意。 鱼丸儿与核桃听从她的吩咐,去置办祭品去了,她想去祭奠吟风。 花千依从她身后轻轻地走过来,叫了一声“姐姐”。 花千树深深地吸一口气,将心头的酸涩硬生生地逼回去,转身面对花千依:“事情已经全都查清了,是凤檀做的。” 花千依低低地“嗯”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 “前两日是姐姐不好,不应当胡乱猜测,竟然错怪了你。” 花千依低垂着头,葱白一样的手指在裙带之间缠缠绕绕:“是我自己不好,就不应当起那些乱七八糟贪婪的心思,否则,也不会招惹别人这样猜疑。” 她愈是这样善解人意,花千树就越是内疚:“以后姐姐再也不会这样糊涂了。这世间就只剩下你我姐妹相依为命了,我非但没有尽好一个做姐姐的责任,还怪责你。” 花千依抬起脸来,眸子里带着一些慌乱与惊恐,猛然扑进花千树的怀里,泣不成声:“姐姐,我好害怕。” 就像是,花千树第一天将花千依带进霓裳馆的时候,一般的害怕,身子抖若筛糠。 花千树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怕,还有姐姐在。” 花千依低低地啜泣:“我们永远都不要分开好不好?姐姐。” 花千树同样是泪眼婆娑:“好,不分开,不分开。” “姐姐要永远都对千依好。” “傻丫头。”花千树泪中带笑:“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哎呀噢,这是姐妹情深呢?” 身后有人冷不丁地讥讽。 不用转身,如今这王府里,这样跟自己说话的,除了腹泻二人怕是就没有别人了。 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果真还是形影不离的两人。 花千树心情不好,懒得与她们做无谓的唇舌之争,更是忌惮着谢娉婷的摄魂之术,担心她们再故技重施,拉着花千依转身就想进屋。 付缓缓脚下一动,便拦在她的面前,阴阳怪气地揶揄:“真是好手段呢,王爷原本好歹也有六房姬妾,自从你进府,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这么大的霓裳馆,就只剩下了你们姐妹二人。现在可是真正的称王称霸,谁也不能与你争宠了,现在整个王府的人,可是都要对你这位即将上位的侧妃娘娘刮目相看。” 谢娉婷立即与她一唱一和:“算算这也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六房姬妾啊,就全都遭受了厄运,还被各自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其实,谁不知道,她们全都死得不明不白,是被你花千树害死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泄露机密 花千树心里一愣。 难怪这两日整个霓裳馆里的下人对待自己态度都有点奇怪,不像往日里那样热情。怕是腹泻二人的讥讽之言,也是她们的心中所想。 不管她们几人的下场与自己有没有直接关系,事实上,的确是如她们所说,自从自己来了这霓裳馆,好像就一直没有太平过。 浅月之死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自己幸运地顶替了浅月的名分,成为了这霓裳馆的主子。 晴雨是自己揭发的,挽云是自己亲手送走的,被逼疯多少也有自己的责任。鸾影被送去庙里,也有自己那一份,吟风被害,凤檀偿命。 她花千树冤枉,但是别人未必会这样想。 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拳打脚踢一通之后,霓裳馆只剩下了自己。 人言可畏。 大家都喜欢将许多笔账算在一个人的头上,以此来证明她的十恶不赦。 腹泻二人更是冷嘲热讽,显而易见就是想要激怒自己。 她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被她们二人左右。 花千依气不过,转身想要辩解,被花千树一把拽住了。低声吩咐:“快去找赵琴师,请他过来一趟。” 她们今日乃是有备而来,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谢娉婷的摄魂术防不胜防,她担心自己再不小心被她控制,花千依什么都不懂。 有备无患。 花千依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仍旧照做,转身便匆匆地去了。 花千树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动怒,这才扭过脸来,对着二人呲牙一笑:“那你们可要小心了,毕竟,她们都走了,剩下的,只有你们两个人了。” “花千树,你不要太猖狂,你以为你是谁?就算是你有朝一日真的成为了这王府的侧妃,你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最后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花千树清冷一笑:“怎么死的我无法预知,但是你们两人最后是怎么死的,我却有预感。” 腹泻二人情不自禁地中了她的圈套:“什么意思?” 花千树自鼻端一声冷哼,尽量不去看谢娉婷的眼睛:“还用说吗?凤檀就是你们两人的下场。失去最后的价值之后,便只能以死谢罪。” 凤檀的死因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有声张。 这是夜放的意思。毕竟凤檀身后的那人,虽然并未如实招认,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身份太特殊,不能为外人道。 这也是大家全都对花千树产生了误会的原因。再加上有人刻意散布谣言,霓裳馆里这些下人也就对她敬而远之。 她不知道,腹泻二人是否清楚凤檀的身份。 付缓缓不以为然地讥讽一笑:“你害死了凤檀,却还要给她扣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吗?事实俱在,众所周知,你就不要辩解了。” 谢娉婷却是一句话就捉住了花千树的痛处:“这样恶毒的女人,难怪柳副将当初会舍了你,选择慕青郡主。简直就是天煞孤星,到哪里就将灾祸带到哪里,克死了全家人不说,这又将王府折腾得鸡犬不宁。” 花千树即便是隔了这么久,心里仍旧不能释怀,不是因为在乎柳江权,而是两人的背叛,还有前世里那三十六根透骨钉之痛,在她的心里捅上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使得每当有人提起的时候,都像是将那伤疤鲜血淋漓地重新揭开,又撒了一把盐,蛰得生疼。 更何况,她竟然拿花家的灭门惨案来诋毁她花千树。 这惨案是在她心里谁也不能提及的一根刺! 她突然就眯紧了眸子,愤怒地盯着谢娉婷的嘴唇,避让开目光:“你再说一句!” 她要先发制人,在谢娉婷有所行动之前,将二人赶出自己的院子。 付缓缓再次拦在谢娉婷的身前:“怎么,还想动手么?我们知道你花千树拳脚厉害。”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滚出霓裳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付缓缓距离花千树有点近,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直接钻进花千树的鼻端,她感到一阵恍惚。 她又情不自禁地就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这香气里分明有毒,可以迷幻自己的心神,令自己丧失抵抗。 下毒,付缓缓乃是出身于医药世家,若是想要令自己致幻,那不是轻而易举?即便意志力坚定如夜放,那也承受不住药物的作用。 当自己被迷幻,谢娉婷想要对自己施展术法,那不就是手到擒来? 果真是百密一疏,自己万千提防谢娉婷,却是被付缓缓趁虚而入。 谢心澜还真的是用心良苦啊。还是自己流年不利,恰好就挑选了她们二人,撞在了刀口之上? 谢娉婷是凤檀挑选的,她这个时候才醒悟过来,已然迟了。 她想要用牙齿咬住舌尖,利用痛楚来使自己保持基本的清醒。 只要千依寻了赵阔过来,他一定可以救自己。 可惜,药力的作用令她精神逐渐涣散,就连牙齿都使不上气力,只能放任自己逐渐沉沦下去。 而谢娉婷突然就一改适才的讥讽,语气变得和缓,平静,就像是无风的如镜湖面,不起波澜。 “花千树,你就是个天煞孤星!是个祸害!” “不是!”花千树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些许的愤怒与激动,眼神却逐渐变得迷茫,定定地望着谢娉婷,眼睛一眨也不眨,脸上逐渐变得木讷,或者说呆滞。 “我花家灭门是夜幕青与柳江权联手栽赃陷害!是朝堂之上有人容不下我父亲的存在!我父亲碍了他们的路。” 她就好像束手就擒,完全丧失了反抗的意识,不自觉地说出了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 “是谁?谁容不下你父亲?” 花千树紧皱了眉头,心里显而易见在苦苦地抗争与挣扎:“周烈,周千岁。” “你怎么知道的?”谢娉婷步步紧逼。 “是夜幕青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她一直心仪柳江权,所以将我恨之入骨,数次暗中加害我不成,就从中挑拨柳江权与我花家的关系,让他对我父亲怀恨在心。劲王府再加以利诱,柳江权就丧尽天良,栽赃我父亲通敌谋逆,给我花家招来了灭门之灾。” 谢娉婷乍一听闻这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显而易见也有些震惊,忙不迭地努力收敛了心神:“你在暗中修炼功夫,就是为了报仇吗?” 她这一突然的心神紊乱,令花千树心里一阵激荡,就像是被困在蛋壳里的小雏鸡,在黑暗中彷徨无助地寻找一丝亮光,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七皇叔疯了 花千树逐渐变得不受控制,有些显而易见地燥乱:“是!不杀周烈誓不为人!” 她这个样子有些吓人,犹如困兽一般,眼睛也变得猩红。 谢娉婷一身的冷汗,面色也变得煞白,显然是在与她暗中较量,有些吃力。 付缓缓见势不妙,将手探到花千树的面前,指尖轻晃,花千树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 “那王爷呢?王爷知道吗?” 花千树木木地点头:“知道。” “那王爷怎么可能还要抬举你?” 花千树的语气顿了一顿:“利用,他在利用我。” 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对视一眼,面上愈加惊诧,一字一顿地问:“你说王爷宠你只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做什么?” 他利用自己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花千树自己其实也有点疑惑。 夜放今日有客人到访,是朝堂之上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旁敲侧击地撺掇他为了夜家的江山,应当有所作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隐在王府的脂粉堆里,忘记了自己身为夜家子孙的使命。 不知道是出自于真心,还是刻意的试探。 夜放一直在敷衍,这令二人觉得义愤填膺,很不满意。 其实他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花千树这两日情绪明显不好,吟风的死对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他在想着怎样才能哄她开心。 他轻拧眉心,对于二人表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耐。 来客相互对视一眼:“王爷看起来脸色不是太好。” 夜放直接下了逐客令:“这几日有些伤寒,一直不太舒服,坐下来便昏昏欲睡。” 来客便有眼力地站起身:“如此就不打扰王爷休息了。我等所说的话希望王爷能够放在心上,多加考虑。” 夜放也不客套,直接起身:“本王如今已经是力有不逮,怕是要让二位大人扫兴而归了。送二位大人。” 两人并未明显表现出太多的不满,起身离开。 霍统领上前,在夜放跟前低声回禀了两句话,夜放微微一怔,不悦地紧蹙了眉头,然后转身便去了霓裳馆。 花千树的盘丝洞里静悄悄的,夜放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有轻轻的啜泣声。 声音太熟悉,正是花千树。呜呜咽咽,就像是梦魇了一般。 夜放的心里不由就是一紧。 “千树!” 脚下猛然一顿,整个人石化当场。 院子里,一男一女紧紧地搂做一处,男人儒雅,女人美艳。 女人的手臂圈在男人的腰间,将脸埋在男人的胸前,双肩抖动,显然是在低低地哭,带着压抑。 呜咽声有些沉闷,带着十分的委屈。 男人正是乐师赵阔,女人则是花千树。 夜放的心骤然间,就像是被狠狠地敲了一记重锤:“花千树!” 三个字似乎是咬牙切齿,带着无尽的冷冽之气,如寒风肆虐,冰封千里。 窝在赵阔怀里的花千树猛然间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脸,便扭脸顺着声音望过去。 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夜放阴鹜深沉的,怒火灼灼的眸子。他紧抿了薄唇,腮帮紧绷,额头青筋凸现,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浑身积蓄了力量,蓄势待发。 她有些莫名其妙。 环在她腰间的手就像被烫着了一般,急速地缩了回去,赵阔浑身害怕得直颤,磕磕巴巴地抖若筛糠:“王,王爷。” 花千树这才恍然了解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因为,她的手臂还仍旧环在赵阔的腰上。 自己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的姿势?自己为什么会与赵阔抱在一起? 最为重要的,是夜放为什么又好巧不巧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谢娉婷与付缓缓呢? 适才她们二人不是还在吗? 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从付缓缓身上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然后脑子就逐渐变得混沌,再然后,好像谢娉婷一直在追问自己什么,自己的心里很是挣扎与抗拒。 再到后来,便什么也记不清楚了。 赵阔应当是自己差遣依依叫过来的。 可是为什么,两人会抱做一处呢? 是谢娉婷的摄魂术,一定是她。上次赵阔就与自己说过,她可以操控人的心智,令人乖乖地对她的指令言听计从。 难道赵阔也猝不及防,被付缓缓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反而被谢娉婷催眠了不成? 想到这里,她便瞬间犹如皑皑白雪覆顶,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是冰凉的。 夜放一向小心眼,他对于赵阔早有疑心,这一幕看在眼里,任是换做谁都会误会。 而且,自己懵懵懂懂,这手臂还仍旧搭在赵阔的腰间,不是在挑衅他的耐心吗? 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解释,夜放已经两个箭步冲上来,一把就扯住了赵阔的领口,然后狠狠地一拳挥下去,就在赵阔的脸上开了花。 他并没有利用武功,而是就像是普通的男人打架那般,挥拳相向。 赵阔自然不敢还手,就算是他武功真的深不可测,他也不敢显山露水,只能生生地忍受了。 鼻血顿时喷涌而出,就连夜放的拳头上都沾满了猩红的热血。 伴着一声惨叫。 这一声惨叫直接刺激了夜放,紧跟着第二拳,第三拳,接二连三,全都招呼在了赵阔的脸上,身上。 赵阔的脸上就像是开了染料铺子一般,青一块,紫一块,伴着鲜血,在夜放的拳头下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花千树踟蹰了片刻没有动地方。 赵阔该死,夜放揍他一顿出气也是应当的。只是一时间,自己还不能让他死罢了。 待到赵阔已经是鼻青脸肿,她方才猛然醒转过来一般,尖叫一声:“七皇叔,你疯了?!” 这就是添油加醋。 夜放紧咬着牙关,对于她的话非但充耳不闻,手下的动作还更加狠厉。又往赵阔的小腹上狠狠地擂了两拳,那架势就像是街头打架的小地痞流氓。 不过,他这浑身的怒气,却是排山倒海,令她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赵阔已经喊都喊不出声音来了,身子软塌塌的,就像是被抽离了骨头,若非是夜放紧紧地揪着他的领口,只怕是马上就要瘫软在地上。 花千树这才扑上前去,一把接住了夜放的钵盂般的拳头:“别打了,他快要被你打死了!” 夜放一声冷笑:“打死又怎样?你心疼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穿心箭 “七皇叔,你听我解释,事情压根就不像是你想的这般。” 夜放的牙根子又咬了咬,双目猩红,犹如困兽,说出口的话,瞬间就将花千树冰封,令她整个人都愣怔住了。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本王亲眼所见!你跟晴雨还有什么两样?” 花千树的心就好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声音颤颤巍巍,活生生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妪。 “你,你将我比作晴雨?” 夜放的话更加地残忍:“晴雨也比你强。最起码,她敢于坦然承认,不会既想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 这话已经可以说有些恶毒。 花千树噔噔后退两步,几乎站立不住:“我花千树在你的心里就这样不堪?” 夜放狠劲一甩,赵阔顿时就像是离线的风筝一般,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然后跌落在墙根下,就像一口破布口袋,声音都没有发出一声。 人已经昏迷了。 夜放踏前一步,冲着花千树微微勾起唇角,带着嗜血的冷意,双拳仍旧紧握,咯咯作响。 “本王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花千树,这就是你坚持非要将这个琴师要到自己跟前的原因吗?你还骗本王,说什么他会解毒,可以保护你。 本王若非是唐修展的先例在前,差一点都信了,让你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与这个男人勾搭成奸!还要暗中耻笑本王傻到可笑,是不是?” 他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得花千树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踉跄着又后退一步,心如刀绞,一阵凉寒。 他不同意赵阔在自己身边,原来竟是因为唐修展的先例,自始至终,他也只是一直都将她看做晴雨一样的存在。 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花千树浑身都在抽搐,恨极了面前这个男人。前一刻,她还沉浸在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偏袒宠爱,一转眼,竟然就从云端跌落下来,伤得体无完肤。 前一刻蜜糖,后一刻砒霜。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扯起唇角,然后静静地望着夜放:“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我都必须要给自己解释一声。我适才只是中了谢心澜的勾魂摄魄之术,早就失去了意识,只能乖乖地听从摆布。 赵乐师也是我差遣依依叫过来的,只是希望他能够帮我破解了这术法。至于我们为什么会像现在这样,我也全然不知。应当是他也着了她们二人的道。” 夜放冷冷地笑:“再编,继续编啊,我知道你有编故事的本事。什么勾魂摄魄?他赵阔若是有这样的本事,怎么会着了谢娉婷的道儿?花千树,你以为你是谁?天下间女人多的是,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的胡说八道,然后仍旧像以前那样宠你吗?告诉你,你已经碰触了本王的底线。你这样的女人,本王不稀罕!” 什么叫做“字字针,句句刺”?花千树觉得,自己无论再说什么,即便是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夜放看,他也不会相信,相反还是自取其辱。 她从来没有低声下气地哀求过谁,她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唯独在夜放跟前,才肯放下自己的姿态,对他软声相求。 夜放的冷清,与眸底满满的厌憎与嫌弃,令她瞬间就不知所措。 “我懂了,明白了。” 她看一眼夜放紧握的拳头,缓缓地仰起倔强的脸,合拢了眼睛,一滴清泪便沿着眼角淌下,流进嘴里,咸得发涩:“既然,你是这般看待我,我的话你信与不信,也就没有多少的意义。要杀要剐,随意就是。” 夜放的手一直在滴血,溅落在脚下的青石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血,不知道,是赵阔的,还是他自己的,就连整个手臂都在颤。 “花千树,你以为本王不敢吗?” “怎么会不敢呢?”花千树讥讽轻笑:“我不过是你买回府上的一个女奴罢了。生杀大权都在你的手里。即便我死了,也没有人会敢多嘴一个字。” 夜放吃力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冲鼻的血腥气,还有肃杀之气,就萦绕在她的鼻端。 他的手就像是一块石头,紧绷着,积蓄着力量,好像,下一刻,就能扯断花千树的脖子。 “王爷!”花千依跌跌撞撞地从院子外面跑进来,“噗通”跪在地上,一把抱住夜放的腿,努力壮大胆子:“求求你,饶了我姐姐,姐姐她不是故意气你的,一定是有误会,误会,千依可以用性命担保,姐姐不是王爷所想的那样。” 夜放依旧紧盯着花千树的脸,缓缓吐唇:“滚!” 花千依身子一颤,仍旧是鼓足了勇气,不肯撒手:“赵乐师是我请过来的,只是走得急,先我一步来到院子里。姐姐断然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王爷您的事情,王爷开恩,饶过姐姐。” 花千树一声冷笑:“千依,起来,跪什么?一个人若是糊涂,你是跪不醒的。” 夜放收拢了手,蜷缩在袖子里,一字一顿:“花千树,你有种!想死么?本王偏生就不让你如愿。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奸夫,一点,一点,承受折磨!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扭脸看一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赵阔,转身拂袖而去。 他前脚跨出大门的那一刻,花千树再也承受不住,整个人都被抽离了气力,瘫倒在地上。浑身都在颤,好像极冷。 门口远远地聚集了几个好事的婆子,谁也不敢靠近,见到夜放转身,便哄然散了。 花千依害怕地抱住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千万不要吓我!” 使劲地摇晃。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只不过是落在了后面一会儿。王爷他为什么会生气?” 花千树良久方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涣散的眸光逐渐聚拢,慢慢地看向赵阔:“千依,去看看赵乐师如何了?” 花千依有些犹豫:“姐姐,王爷他不喜欢......” 花千树一声苦笑:“他喜不喜欢与我何干?赵乐师却是受了我的拖累。” 她见花千依仍旧不肯动,自己一咬牙,强撑着起来,花千依慌忙搀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脚就像是踩在云端一般,花千树摇摇晃晃地走到赵阔跟前,吃力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赵乐师,赵乐师,你怎么样?”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想屈打成招么? 赵阔双目紧闭,已经是面目全非,而且看起来有些滑稽。 他绝对是装的,花千树相信,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书生,夜放虽然使了气力,但是并未动用内力,只是皮肉伤得厉害罢了。否则,他早就见阎罗王去了。 面对着夜放如此凶残而又暴戾的拳打脚踢,他竟然还能忍住不还手,此人的忍耐性绝非常人可比。 赵阔慢慢睁开眼睛,立即咬牙就要翻身下跪,被花千树一把搀扶住了。 赵阔羞愧得无地自容:“小人非但没有帮上姨娘,反而弄巧成拙,中了那谢娉婷的圈套,给姨娘招惹这么大的麻烦,就算是以死谢罪,也难逃其责。恳请姨娘降罪。” 花千树牵强一笑:“是我不好,拖累了你受这无妄之灾。我自持习过几日功夫,应当不会乖乖地被谢娉婷指挥,没想到这一次她们二人联手对付于我,我有些太过于轻敌了。” 赵阔同样是紧咬着牙关:“是我适才见姨娘被她们二人操控,神志不清,唯恐再失言,说出什么不应当说的话来,太急于求成,自己先慌了神,否则断然不会反被她们控制。” 花千树适才也隐约记得,谢娉婷的确是问了许多令自己抵触的问题,不由暗自心惊:“我刚才说了什么?” 赵阔摇头,有些忌惮地望一眼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小人进来的时候,只见姨娘您一直在挣扎之中,泪流满面,极是伤心。您说他一直是在利用您。然后谢夫人就追问王爷利用你做什么?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也说不上来。然后谢夫人又转而问你,你的身孕是不是假的,你压根就没有怀孕。小人就只听到这么多,便立即出手打断了。” 花千树一阵心悸! 她们二人果真是在套问自己! 她们究竟问了自己什么? 自己肯定是如实说的,被勾魂之后,不会撒谎,所言皆是心中所想。 而夜放对于自己的好竟然只是在利用,这是自己心里最为纠结的痛处。所以,在被谢娉婷与付缓缓追问的时候,才会泣不成声吧? 夜放告诉自己的秘密是不是全都招认了? 她几乎是瞬间如坠冰窟。 那些机密,有些会给夜放招惹来杀身之祸!尤其是他想要入主朝堂,夺回夜家江山的野心,谢心澜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轻易饶恕他! 适才夜放就应当杀了自己的! 她这里一时间出神,花千依却是义愤填膺:“胡说八道呢,姐姐这身孕府上大夫都已经看诊过的,怎么可能有假?她们两人倒是盼着姐姐弄虚作假,好让老太妃与王爷治你的罪过。” 花千树一言不发,不想承认,也不想否认。 她只感觉到累,累得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晴雨,挽云,凤檀走了,还有老太妃对着自己横眉冷对,谢娉婷,付缓缓,赵阔,柳江权,夜幕青,对着自己虎视眈眈,谢心澜与周烈如同泰山压顶。每一个人都在针对自己,阴谋诡计无休无止,层出不穷。 唐僧师徒四人取得真经也不过是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而自己,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以前,还有夜放在与自己一同砥砺前行,再苦再难,她一样是斗志昂扬,从不言败。可是如今,两人也分道扬镳,只剩下她花千树一个人孤军奋战,看不到黎明的曙光,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疲惫,绝望,心灰意冷,许多种情绪一并涌上来,眼睛里酸酸涩涩。 就算是地狱里的油烹火炙,怕是也不过如此煎熬。 自己此生就是来还债的。 她只是想单纯地对一个人好啊,怎么也这么难? 有两个侍卫奉了夜放的命令,候在门口,等着带走赵阔。 鱼丸儿与核桃说说笑笑地回来,一进院门,便惊呆了。 “这是怎么了?姨娘,姨娘!” 花千树艰涩开口:“我没事儿。” “我们不过是出去了片刻功夫而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核桃望着花千树一脸的颓败声音里就带了哭腔。 赵阔费力挣扎着起身,“哇”地吐出一口血。 花千树呆愣着,费力地启唇,惨然一笑:“对不起,赵乐师,我只怕是就连给你请大夫的能力都没有了。” 赵阔抹去唇边的血:“小人明白姨娘如今的处境,我远离您才是最安全的。小人受姨娘之恩,自当全力以赴。更何况,今日之事是小人过于自大轻敌,以至于姨娘受冤枉。您不必愧疚。” 他身受重伤,身子看起来一直摇摇欲坠,扶着墙根艰难地站起来,外间院子里两个侍卫立即涌进来,将赵阔架起。 花千树惨白着脸色:“你们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侍卫面无表情:“王爷有命,让我们严加审讯。” 审讯?有什么好审讯的?即便是如实招认了,他会信吗? 花千树一声苦笑:“是想屈打成招吧?” 赵阔此时应当是大义凛然的,可惜他的脸红肿青紫一片,除了呲牙咧嘴能勉强看出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是哭是笑。 一说话,也是口齿不清。 “审问也好,小人也能还姨娘您一个清白。” 花千树也觉得审问挺好,最好皮鞭蘸盐水,裹着钢针辣椒粉,将这赵阔肚子里所有知道的,全都审问个一清二楚。可惜,这苦情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不能半途而废。 “什么审问?他这分明就是要故意折磨你。”花千树气恨交加:“要审就连同我一起审好了!” 侍卫依旧还是面无表情,活生生就像是两块木头桩子,要不怎么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呢。这面瘫脸就像是石雕的一般。 “姨娘不要难为我们。” 赵阔斩钉截铁地摇头:“姨娘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否则我们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您放心,小人一定会还您一个清白,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花千树眸中含泪:“一会儿待他气消了一些,我便去求他,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赵阔也不逞强,毕竟自己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一说:“如此有劳姨娘。” 侍卫架着他,一路拖着走了,疼得他直哼哼。 花千树明白,她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替赵阔求情。她若是再多说一个字,夜放就有可能瞬间恼羞成怒,直接要了赵阔的性命。 他一向睿智,谢娉婷与付缓缓的这个把戏怎么就轻而易举地迷惑了他呢?难道真的是气急了,一时间丧失了理智?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不方便见客 鱼丸儿与核桃上前劝慰,她被二人搀扶着回了屋子,整个身子仍旧在不停地打颤。 两人谁也不敢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用帕子给她擦拭了手和脸,体贴地递上一盏热茶。 花千树只觉得手脚冰凉,全身都渗透了夜放身上的寒气,无论如何也暖不过来。 无力地挥挥手,让二人退下去,自己疲惫地合拢了眼睛,头痛欲裂。 屋子里没有了别人,瞬间安静下来,她心里的委屈便如排山倒海一般涌上来,蜷缩起身子,紧紧地咬住被角,泪水肆意。 镜花水月,短短几日的恩爱便如南柯一梦,但是这种自云端跌落下来的疼却是痛不欲生。 假如,夜放从未对她好过,依旧还如以前那样视若仇敌,她最起码,会以平常心看待,甚至可能因为夜放的怒火延伸出一点沾沾自喜的小窃喜,不会这样,难过到撕心裂肺。 纵然两人已经水**融,床底之间恩爱缠绵,恨不能共赴地老天荒。但是说到底,夜放还是并不相信自己,执着地将她当做水性杨花的女子。 而她,也不相信夜放,从来不会相信,他会真的对自己真心实意。 两个人,两颗心,不断地碰撞,摩擦出来的,有火花,也有可能,是伤痛。 一直到玉兔东升,核桃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两次,是否要用晚膳。她眼皮子沉重得都睁不开,哪里起得来? 核桃和花千依三人在院子里压低了声音说话,刻意避着她,可花千树耳力过人,断断续续听得清楚。 花千依一直在自责地哭:“......我也不知道当时院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王爷快我一步,当我赶进来的时候,王爷就像是疯了一般,拳脚不停地落在赵乐师的身上,姐姐好像也是被吓住了,愣怔在一旁不敢动。 后来姐姐求他住手,他便大发雷霆,好像是王爷误会了姐姐与赵乐师。反正今天这件事情都是怪我,若非我听姐姐的话,离开院子,跑去找赵乐师,肯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我但凡腿脚快一点,能够跟得上赵乐师,一同赶回来,也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鱼丸儿疑惑地问:“不可能吧?这赵乐师虽然看起来温文儒雅,但是说不好听的,他只是一个下人啊,与王爷相比,天上地下。咱们王爷一向傲气,目中无人,怎么可能会连赵乐师的醋都吃?” 核桃轻叹一口气:“这是戳中了王爷的软肋了吧?毕竟晴雨姨娘与唐修展的丑事在先,王爷看起来满不在乎,可是男人有谁能真正做到若无其事?” 花千依仍旧只是嘤嘤地哭。 核桃忧心忡忡:“那赵乐师如今被王爷的人带走,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怕是要被好生折磨一番。他曾经帮过咱们姨娘许多次,也是个好人,希望能挺得住,可别屈打成招了。” 鱼丸儿愈加压低了声音:“咱们王爷怎么会与一个下人这般计较?按照他的脾性,看不顺眼的,直接拖下去处置了就是,哪里需要这般大费周章?分明就是想要让咱们姨娘向着他低头,先服软吧?” 花千依抽噎着泣不成声:“可是姐姐又没有错,怎么服软?分明就是被人陷害,王爷又不听解释,那股邪火简直吓死人了。” 一直絮絮叨叨地说,唉声叹气。 花千树呆呆地盯着帐顶,暂时将夜放那些钝刀子割肉一般伤人的话搁置到一旁,先行思忖起关于赵阔的事情来。 鱼丸儿这个丫头心眼通透,又了解夜放的为人,她说出来的许多话都有道理。 夜放这就是为了折磨自己,逼着自己向着他低头。 自己若是真的不出面,他骑虎难下,没准儿这赵阔,就真的小命难保。 花千树不可惜赵阔的性命,他若是死了,掐断了柳江权伸进王府里来的一只触角,无论柳江权安的是什么心思,也就一了百了了。 可是问题是,死了一个赵阔,还会有第二第三个,到时候可就没有这样幸运,被自己一眼识破身份了。 内奸暗中潜伏在王府,夜放在明,内奸在暗,更加地防不胜防。 柳江权究竟是有什么阴谋,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她一直觉得,除掉赵阔并非明智之举,更何况,自己还想利用赵阔,引出柳江权。 如今怎么办? 她想逃避,蜷缩进自己的壳里,偏生夜放还要逼自己。 求情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 她思虑了半晌,决定主动去找夜放。 她想向着夜放坦白赵阔的身份,即便夜放质疑自己也好,将自己的忌惮告诉给夜放知道。赵阔究竟是生,还是死,由他自己来决定。他就犯不着用赵阔来刁难自己了。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花千树叫进核桃来,掌了灯,伺候着自己洗了脸,坐在镜前略施了脂粉,勉强遮掩住浮肿的眼皮。然后淡扫峨眉,轻点绛唇,让自己看起来重新容光焕发。 深深地呼吸两口气,暗中告诫自己,这一次,自己是寻夜放前去谈判,而不是哀求,千万不要放低了姿态,被夜放轻看。 她想保留最后一点卑微而又可怜的尊严。 星辰园门口,一向畅通无阻的她被侍卫拦住了。 她只是淡淡地撩起眼皮:“怎么了?” 侍卫一成不变的木头脸:“启禀花姨娘,王爷现在不太方便见客。” 见客?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七皇叔的客人了? 花千树并不为难这个侍卫,只是微微一笑:“那我等。什么时候方便了,烦请通禀一声。” 侍卫大抵是以为花千树会死皮赖脸,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痛快,支支吾吾道:“今天大概都不会方便了。” “喔?”花千树挑眉:“王爷歇下了?” “不是,”侍卫小心斟酌了用词:“是谢夫人在。” 花千树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被侍卫小心翼翼的一句话给轻易地击穿。 她的嘴唇颤了颤:“我明白了,多谢。” 正是应了夜放的那句话:“本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离了你花千树,还有多少女人奋不顾身地投怀送抱啊?七皇叔怎么可能委屈了自己? 他那张床就算是想建成车水马龙的菜市场都轻而易举。 她默默地转身,就想要离开。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这么着急走么?” 身后传来夜放清冷到了极点的嘲讽之声。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来啊,相互伤害啊! 花千树顿住脚步,努力地扯扯唇角,好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不那么僵硬。然后慢慢转过身,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的笑意,走进院子里。 走到门口,就可以听到谢娉婷“嗤嗤”的笑,甜的几乎能渗出蜜糖。 鼓足了勇气推开门。 一股酒菜的香气扑面。 夜放面对着门口端坐,谢娉婷就坐在他的怀里,一只玉臂揽住夜放的脖子,将脸偎在他的胸前,笑得花枝乱颤。 夜放手里的酒杯就凑在她的唇边:“吃了这杯酒便暂时饶了你。” 看也不看花千树一眼,将她当做空气。 花千树藏在袖口里的手紧紧地握起,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里。 她只看到过一次夜放与别的女人亲密,就是在霓裳馆里,夜放与挽云逢场作戏,手臂环住了挽云的腰。 这一次,他动了真格的。 两个人贴得那么近,谢娉婷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不怀好意地磨蹭着他的心口,就像是一条蛇。 不对,花千树立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比方,这谢娉婷应当是像一条蛆虫。嗯,对,那种肥肥胖胖,摇头摆尾的,若是扒了皮,白花花的更像。 她心里暗自骂了一句夜放混蛋,自己被谢娉婷算计,不过是晕晕沉沉地搂了赵阔一把,你就恨不能杀人,让我花千树万劫不复。可你呢?新情人老情人,一个接着一个,还在我跟前上演这种恶心的全武行,老娘我!是不是就可以!一把掀了你的桌子,烧了你的房子! 她努力将怒气点燃起来,燃烧自己心里的酸涩,然后静静地看着两人腻歪个没完没了。 一杯酒,你推我让,就差口对口了。 你夜放妈蛋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这时候就不嫌恶心了? 谢娉婷满脸绯红地娇嗔,气喘吁吁:“有外人在,王爷你真坏。” 夜放低头勾着唇角,笑得凉薄:“花姨娘身经百战,这种场面经得多了,压根都不屑一顾。” 谢娉婷扭过脸来,看向花千树,媚眼如丝,眼波如钩:“花姨娘今日打扮得真漂亮,我若是个男人,看一眼都会魂不守舍,王爷难道就不动心吗?” 夜放这才抬起脸,看了花千树一眼,带着玩味:“看来,花姨娘是想向着本王施展美人计了。可惜啊,本王向来对于别人用过的东西不感兴趣,你怕是要失望了。” 花千树想,今天真的不是与夜放谈赵阔的好时候,因为,自己实在控制不住双手。 痒,痒得厉害。 恨不能立即左右开弓,赏这一对狗男女,一人三巴掌,打得他们脸上桃花朵朵开,眼前金星闪闪亮。 谢娉婷“嗤嗤”地笑,就像是撒气的猪尿脬:“花姨娘看起来失魂落魄的,王爷您这话,对她打击可不小。我都心疼了。” 花千树脸上的笑意并未隐去,一直僵在脸上,保持着相同的弧度:“春宵一刻值千金,王爷将我叫进来,就是为了挖苦我开心的吗?还是为了让我向着谢夫人学学如何勾魂摄魄?” 夜放将手里酒杯往桌上一搁:“那你来找本王做什么?不是来自取其辱的吗?” “王爷叫我进来是为了什么,我便为了什么。” 夜放鼻端一声轻哼:“本王叫你进来,是为了让你替本王斟酒。” 花千树低着眼睛看一眼他搁在谢娉婷腰间的手,的确是腾不出空。怕是一撒开,这谢娉婷就会像稀面团一样瘫软下来,将桌上的碗盏都砸得稀里哗啦的。 败家是可耻的。 “好。” 花千树答应得极痛快,上前从一旁拿过酒壶,给二人将酒杯斟得满溢。 “连酒都不会倒?”夜放不满地蹙起眉头。 “浅茶满酒,酒满福满,幸福美满,祝福王爷和谢夫人天长地久。” 喝死你,喝死你们两个。 夜放轻笑:“那这杯酒就赏给你了。”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一字一顿道:“不巧,妾身也有跟王爷一样的毛病,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也嫌脏。酒杯也算是其中一样。” 夜放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谢娉婷轻轻吐唇:“真的不识抬举。王爷,这酒妾身喂你。” 夜放意味深长地笑:“好。” 谢娉婷笑盈盈地抬脸看他:“用嘴喂。” 夜放又痛快地应声:“好。” 花千树则是讥讽一笑:“谢夫人这么骚,喔,不对,是凶猛,七皇叔身子虚,怕是吃不消。用不用我去凤世子那里替你讨一壶鹿茸酒助兴?” 有本事你再说一个“好”。 夜放眉梢轻挑,果真就缓缓吐唇,说了一个字:“好。” 算你狠。 谢娉婷柳眉微蹙,娇滴滴地嗔怪:“你这是对王爷不敬。” 花千树咧咧嘴:“不,我只是实话实说。毕竟七皇叔年纪有点大了,力不从心也是人之常情。一会儿谢夫人亲自验证验证就知道了。” “七皇叔哪里年纪大?”谢娉婷的声音拐了十八道弯:“正是生龙活虎的年岁,总比那赵阔要年少风流。” “是吗?”花千树直接对上夜放蓦然一沉的眸子:“假如七皇叔真的中用,我也不会饥不择食了,你说是不是?” 夜放搂在谢娉婷腰间的手倏忽间一紧,谢娉婷就是一声娇呼:“啊!” 腰怕是断了吧? 花千树看着夜放怒气翻涌,乌云沉沉的脸,那叫一个痛快。 让你玩我,让你故意气我,那就来吧,互相伤害吧。 我就等着你掀桌子,大发雷霆。 她这就叫有恃无恐。 夜放在磨牙,“咯吱咯吱”响,就像是将花千树团巴团巴丢进了嘴里,然后使劲地嚼,想要将她的骨头都嚼得粉碎。 “我究竟是否中用,你可以留下来看看。也正好学学,真正的女人是怎么伺候男人的,免得本王对你提不起兴趣。” “好啊。”花千树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夜放讥讽地望着她,似乎要剥离她脸上的伪装,触探她已经崩溃的内心:“确定要留下来学吗?” 花千树努力按捺下夺门而出的冲动,又学着他说了一声:“好。” 她的云淡风轻似乎是激怒了夜放,夜放一把,便直接撕扯了谢娉婷的衣领,然后低头便直接咬了上去。 谢娉婷花枝乱颤,紧紧地揪住他的衣领,气喘吁吁:“王爷,羞死人了。” 夜放抬起脸,继续问花千树:“接下来还要学吗?” 花千树使劲瞪着眼睛,忍住眼眶里的酸涩:“千载难逢,为什么不学?” 今日你若是果真当着我的面,将这个女人办了,就算你夜放有种。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夜放“呵呵”一笑:“心里滋味怎么样?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亲热,是不是五内俱焚,有想杀人的冲动?” 花千树嫣然一笑,俏皮地眨眨眼睛:“我没有七皇叔你那么小气,一点小事就急得要毁天灭地。我一向贤惠,善良,大度能容。你们继续,继续,使出全身的本事来,千万别藏私,我好生揣摩揣摩,再接再厉。” 谢娉婷有些愣住了,她第一次见这种女人。而且花千树笑得就像是云开雾散,暖阳乍现,一点勉强都没有。 她暗中咬着牙根,有意要给花千树一点颜色看看,看她究竟还能撑多久。 所以,她立即嘤咛一声,向着夜放的身子上攀过去,将一张樱唇也凑了上去,印在了夜放的薄唇上,一脸的陶醉。 夜放偷偷向着花千树掀了掀眼皮。然后大手不规矩地探向了谢娉婷的腰带,一把扯了开来。 顿时衣衫凌乱,露出里面绯色的小衣和一片白花花的肌肤。 谢娉婷的气儿喘得愈加激烈,花千树就算是打上三圈拳,也未必有这样累。 果真啊,欠锻炼,没事儿应当找夜放好生练习练习,切磋技术,熟能生巧,也就不会这样喘了。 花千树看得津津有味,一脸的好整以暇。然后搁下手里的酒壶,搬过一把椅子,就坐在二人跟前,瞪圆了眼睛,目不转睛。 夜放示威一般瞅了她一眼,然后手仍旧不规矩,直接将谢娉婷的衣裙粗暴地拽扯了,春光乍泄。 谢娉婷啃着啃着,就慢了下来,怯生生地指指花千树:“爷,她看得我心慌。” 花千树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摇头:“你心慌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平日里缺乏锻炼,你看,七皇叔身经百战,这不脸不红,心不跳,就跟那柳下惠似的。你都把他嘴皮子啃秃噜皮了,人家还无动于衷呢。以后啊,要有事没事儿多来七皇叔这里切磋切磋。经验丰富了,就不慌了。七皇叔,你说是不?” 夜放还未开口,谢娉婷已然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就这样厚脸皮呢?哪里有人一直盯着别人行周公之礼的?” 花千树耸肩:“是七皇叔主动邀请的,七皇叔的命令谁敢不听啊。你也用不着害羞,你想啊,七皇叔那尺寸我都看腻了的,不算是占便宜。咱们两人又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我有的你未必有,你还羞什么?” 夜放低头看一眼谢娉婷:“什么叫你有的她没有?” 花千树一努嘴,啧啧摇头:“太平了,三年五载的怕是都养不大。委屈七皇叔了,这跟抱着凤楚狂有啥两样?” 谢娉婷立即明白过来花千树话里的揶揄之意,顿时恼羞成怒:“花千树,你不要太过分!你以为王爷现在还会像以前那样宠着你吗?” 花千树并不搭理她的话茬,只是连声催促:“继续,继续,别停啊,古人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种事情哪有一边聊天一边做的?喔对,下一句是什么来着?彼竭我盈故克之。可七皇叔若是竭了,你可就攻克不了了。” 谢娉婷恨得那是直咬牙,可论脸皮厚,她又不是花千树的对手,使劲摇晃着夜放撒娇:“快些让她滚啊?” 夜放抬脸,望着花千树,微微勾起了唇角:“要不,你来?” 花千树站起身,拍拍手:“力不从心了吧?换人也没用。就算是将付缓缓叫过来,你也是吃不到嘴里干着急。你们继续继续,慢慢培养啊。我去找凤世子那里讨点鹿茸酒,若是实在不行,我偷偷匀一点给你。没啥丢人的,凤世子也不是外人。” 夜放眯紧了眸子,紧盯着她有点得意忘形而放肆的脸:“你敢踏出王府一步试试?” 花千树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说我不说,别人又不知道是你不中用。” 不待夜放发作,便立即转身就走:“回去洗眼睛去了。” 身后“啪”的一声响,好像是谁气势汹汹地摔碎了盘盏。 花千树走路虎虎生风,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淋漓。 今日这屋子里,坐在夜放怀里的,若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她花千树怕是都要柔肠寸断,打翻了醋坛子,掀翻了菜桌子。 可惜,夜放偏偏就饥不择食,选了谢娉婷。这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花千树适才还要死要活,抱着倾述临终遗言的决心来的,这时候,眉眼飞扬,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夜放,你愿意玩就玩吧。我给你点一把火,就让你骑虎难下,看你怎么将谢娉婷从怀里推开。 房间里,谢娉婷见终于送走了花千树,重新娇嗔一声,就环住了夜放的脖子。 夜放坐着一动不动。 “王爷还在生气呢?跟她这种不要脸面的女人生气值当的么?” 夜放抿唇一言不发。 她不屈不挠地再接再厉。 夜放已经全然没有了适才的热情。 “王爷?”谢娉婷气喘吁吁,难耐地哼唧了两声。 夜放低垂的眸子里淬满了寒冰:“本王,好像,真的竭了。” “什么?”谢娉婷疑惑地问。 “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竭。” “怎么可能?”谢娉婷脱口而出。 看起来龙精虎猛,强悍得好似一座巍峨之山的人,适才还热情澎湃,似乎要掀起三尺海浪。 夜放轻哼一声:“怎么?你不高兴?” 谢娉婷牵强地扯扯唇角:“怎么会?是花千树适才太扫兴了吧?” 夜放一把推开她,淡淡起身:“她说的也许是对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凤楚狂那里讨一壶鹿茸酒喝,万一可以立竿见影呢?” 谢娉婷一身衣衫凌乱,笑得格外牵强:“妾身在这里等着王爷回来。” 夜放轻叹一口气,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让你受委屈了。” 谢娉婷脸上的笑意更加僵硬:“妾身不委屈......王爷可要早点回来,妾身等你。” 夜放掸掸身上的皱褶,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之意:“好。” 转身便大步而去。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付缓缓也吃醋了 花千树在众侍卫古怪的眼光里离开的星辰园。 侍卫们大概都以为她被刺激得有点发疯了。 她想想,自己好像的确是有点得意忘形了。哪里有亲眼目睹这种事情,还能笑得出来的? 她也不想笑,可是一想到适才夜放那一脸憋得青紫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拐弯的时候,恰恰好就遇到了付缓缓。她坐在长廊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有点形单影只的可怜。 花千树觉得,冤家未必路窄,这付缓缓估计就是故意等在这里的。否则夜半三更的不睡觉,在这里招鬼呢?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径直走过去。 “别装了,心里怕是滋味不好受吧?”付缓缓在她从跟前经过的时候,便出言讥讽。 花千树转过身来:“我就算是难受也没有什么好装的,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人之常情嘛。只是缓缓夫人与谢夫人姐妹情深,还这样失魂落魄的可就不对了。” “谁失魂落魄了?”付缓缓嘴硬:“我只是好不容易清净清净。”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你能想开了就好。毕竟,太后娘娘让你进王府,不就是为了让你成为谢娉婷的助力么?她那一手勾魂摄魄,肯定能将王爷迷得五迷三道,茶饭不思的,你尽管放心就好,跟着肯定有肉汤喝。两人现在应当正在被翻红浪,巫山云雨呢。” 付缓缓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就连喘气声都重了起来。 “刺激到你了吧?”她冷冷讥笑:“是不是猛然失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还好。”花千树无所谓地耸耸肩:“吃腻了总比吃不着强。” 付缓缓不阴不阳地冷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对于王爷来说,还有利用价值,王爷就不会一直冷落你的,总是多少会给一点甜头。” “什么利用价值?”花千树一脸惊诧:“你胡说八道什么?” 付缓缓笑得愈加阴冷:“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还只当做你在王爷跟前多么得宠,原来,你也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罢了。” 花千树装作一脸恍然:“你们今日将我迷晕,究竟问了什么?” “怕什么啊?”付缓缓嬉笑:“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你都说了。放心好了,在我们面前,你的所有秘密都将无所遁形的。” 她仍旧装作十分害怕:“我究竟说了什么?” 付缓缓向着她凑近一步,得意地勾起唇角:“你说,你的身孕是假的。若是王爷和老太妃知道了,你说会怎样呢?” 赵阔曾说起过此事,当时恰到好处地阻止了她的回答。付缓缓这是又一次诈自己呢。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能,你在骗我。” 付缓缓“嘻嘻”一笑:“是与不是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不肯承认也没有关系,总有一日,我会当着老太妃还有王爷的面,揭穿了你的把戏,看看你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花千树浑身都在害怕地颤抖。 付缓缓又得意一笑:“还有,关于夜幕青的事情,等到哪一日我见了她,一定要好生问问,她是不是真的有你所说的那样十恶不赦。” 花千树的脸色愈加苍白,哆嗦着嘴唇:“我还说了什么?” 付缓缓一脸讳莫如深:“还有很多啊,但是我就是不告诉你。” 花千树害怕得有点语无伦次:“你们是要拿着这些去太后那里邀功么?” 付缓缓“咯咯”地笑:“好主意呢,太后听了这些信息,一定会很高兴,也会重重地赏赐我们。” 她这样说,花千树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太后高兴,是不是可以说明,关于夜放的谋划,自己并未吐露一个字?关于自己的那些秘密,无所畏惧,反正谢心澜全都心知肚明。 即便自己吐露了与周烈之间的血海深仇,她谢心澜也只是乐见其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紧咬着牙根:“看样子,谢心澜是先到王爷跟前去领赏去了,难怪王爷对她那般疼爱.....” 欲言又止,恰到好处。 付缓缓的呼吸声又重了些许。 花千树黯然地塌下肩:“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呸,谁跟你是天涯沦落人了?”付缓缓不屑地啐了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花千树也不争辩,默默地从她跟前走过去,然后微微勾起了唇角。 回到霓裳馆,鱼丸儿与核桃还都没有睡,眼巴巴地等着她回来。 晚膳搁在桌子上都有些凉了。 花千树瞅了一眼:“有酒没有?来一壶。” 核桃立即就唠叨上了:“姨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是你没有听说过么?酒入愁肠愁更愁,借酒浇愁难受的还是您自己。更何况,您现在还有身孕,酒是万万不能沾的......” 看这架势,花千树若是不打断,她能絮絮叨叨说到半夜。 花千树慌忙抬手投降:“好好好,我不喝了行不?” 往桌边一坐,抱起碗狼吞虎咽。 这耍嘴皮子也是个气力活,真的蛮累的。 核桃看着她吃饭,眼圈就红了:“若是吃东西能让您心情好一些,您就多吃点,可是不要这样狼吞虎咽的,对脾胃不好。” 花千树很纳闷,核桃是从哪里看出自己心情不好的?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喂喂,你难受个什么劲儿?你那眼珠子,别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啊。喔不对,是泪珠子,眼珠子掉下来可就太惊悚了。” 核桃刚刚酝酿起来的情绪,被她这一打岔,顿时就化作一股气儿从鼻孔里吹着泡泡钻了出来。 然后重新咧咧嘴:“适才您去星辰园,奴婢不放心,在您身后跟着去的,看着您的背影,奴婢都要难受死了。您若是实在憋不住,就哭出声来也行,您这样,让我们很害怕。” “我,我没怎么样啊?”花千树心里有那么一小把感动:“我吃个饭也有错吗?” “谁摊上这种事情还能吃得下饭啊?”核桃继续哭天抹泪:“这还不够反常么?” 花千树刚吃进嘴里的饭都差点喷出来:“那我要是不吃饭呢?你们是不是就要苦口婆心地劝我?硬逼着我吃一口?你们说吧,这饭我究竟是吃还是不吃?” 这话还真让鱼丸儿与核桃全都哑口无言。 她们两个人是真的为自家主子操碎了心,现在花千树就算是拿根绣花线,她们也会认为她是想不开想要上吊。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腹泻反目 花千树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都哪凉快哪里待着去,别在我跟前哭哭唧唧的。你家姨娘我刚跟谢娉婷大战三百回合,看她那一脸吃了粑粑的样子,正在兴头上呢。一会儿我吃完饭就歇下养精蓄锐,明天早起又是一条好汉。” 语调说不出的轻松,鱼丸儿与核桃相互对视了一眼,将信将疑:“你真的没事儿啊?” 花千树一瞪眼:“你们盼着我有事儿?” 核桃忙不迭摆手:“不是,不是。我跟鱼丸儿就在旁边伺候着,有什么吩咐姨娘尽管叫一声。” “不用。”花千树扒拉了一口饭:“记得将院门插好,别放进狗来就行。” 核桃连声应着,出了门才嘀咕一声:“咱们霓裳馆里现在也没有狗啊。” 两人小声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议论自己的反常之处。 花千树无奈地摇摇头,胡吃海塞一通,摸摸肚皮,扑倒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便心满意足地梦周公去了。 第二天,整个王府都传遍了,花姨娘不知何故令王爷大发雷霆,新晋的贵妾谢夫人顺利取而代之,成为王爷的新宠。 谢夫人一直在星辰园睡到日上三竿方才离开,满脸疲态,脚步虚浮,衣衫好像也有点……乱。 尤其是领口处,更是一片凌乱。 鱼丸儿与核桃小心翼翼地不让这流言传递到霓裳馆。 花千树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并不像是昨日刚出事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该吃吃,该喝喝,也不长吁短叹,也不黯然神伤,更不暗自垂泪。 果真又是一条好汉。 核桃很想劝劝她:“哭吧,哭出来发泄发泄,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女人啊,那都是水做的。只是自家姨娘那眼泪都是流进了心里,长此以往,肯定会憋出毛病来的。 可是在花千树跟前转了三圈,见她看画本看得全神贯注,偶尔还发出一声傻笑。自己这好端端的劝人哭,是不是不太厚道? 她偷偷地问鱼丸儿:“咱家姨娘看的那是什么书啊,这样入神?” 鱼丸儿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淮南子》。” 核桃若有所思地点头:“就说咱家姨娘表面上装得硬气,其实心里不好受吧?坏男子,坏男子,这是有感而发啊。” 鱼丸儿无奈地瞪眼:“不是坏男子,是淮南子!” “这个时候研究怎么怀男子岂不是晚了?这胎儿怕是早就性别已分了。” 鱼丸儿用了半天的时间犹豫,自己是否应当继续解释下去。眼见核桃看向花千树的目光越来越像是佛殿里的佛祖那样悲天悯人,仍旧还是多嘴道:“那是西汉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编撰的一本杂家作品,你想什么呢?” 核桃愈加百思不得其解,自家姨娘可向来不看这种咬文嚼字的杂书,只喜欢看故事。她怎么突然捧起这种书来了,而且还笑得这样诡异。 花千树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揉揉笑得有点僵硬的腮帮子,浑然并不知道自家小丫头在为自己牵肠挂肚。 上次夜放处理公事,自己闲得实在无聊,便在这本晦涩难懂的书里提笔画了许多的画像,正面的,侧面的,各个角度都有。将夜放画得肥头大耳,各种滑稽。 后来自己画着画着就睡着了,竟然不知道夜放在这些画像旁边竟然做了各种批注,看得自己忍俊不禁。 她伸个懒腰:“饿了,吃饭。” 核桃看看外间天色,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呢,自家姨娘这坐了半天没动地儿,怎么还这样好的胃口? 不敢多嘴,乖乖地去厨房端了饭菜来。 鱼丸儿在一旁勤快地盛粥布菜,似乎是漫不经心道:“听说今天一早起,谢夫人和付夫人便起了口角。” “喔?”花千树淡然挑眉:“两人关系那样好,付缓缓护着谢娉婷就跟老母鸡护鸡崽子似的。怎么这谢娉婷不过是在星辰园住了一晚上,两人就撕破脸了?我以为,最起码能假惺惺地维持十余日呢。” “听说是付夫人引起来的,寻了个借口就冲着谢夫人大发雷霆。两人闭了屋门,将身边丫头都赶了出来,吵得挺热闹,听着茶盏都摔了。谢夫人出来的时候,眼睛都肿得像铃铛,好像是哭了。” 这就叫狗咬狗,花千树心里这叫一个痛快。最好啊,两人一拍两散才好,免得狼狈为奸,自己还要小心提防着,从付缓缓跟前过,喘气都要小心翼翼的,唯恐再不小心中了她的迷魂药。 “我以为,她们两人对于争宠不感兴趣呢。原来啊,这美人也难过英雄关,看来七皇叔这魅力真不小。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动动嘴皮子,一个词怎么说来着,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核桃皱着眉头:“也就姨娘您心大,这还调侃起来了。今日那谢夫人从星辰园出来的时候,咳咳,还是蛮得意招摇的,如今府里人都知道,王爷生了您的气,转身就让谢夫人得宠了。刘妈她们还为了您义愤填膺的呢?” 鱼丸儿暗中扯她的袖子。 花千树“呵呵”一笑,手里的筷子点了点:“用不着说得那么委婉含蓄,不就是谢娉婷脖子上全都是红印么?她这个样子被付缓缓看到了,肯定以为她是在耀武扬威,能不急赤白脸的么?” 鱼丸儿偷偷瞅了花千树一眼:“原来姨娘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啃那几个红印的时候恰好自己就在一旁看着,当时夜放那劲头,就像是那个黄鼠狼叼母鸡似的,咬住那脖子不撒口啊,恨不能一口把谢娉婷的咽喉咬断了,将血吸进肚子里。简直太凶猛了。 不过核桃和鱼丸儿都还小,这些少儿不宜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花千树只是满不在乎地点点头:“当然知道,当时我就在。” 鱼丸儿的手一哆嗦,筷子就掉在了脚面上。 自家主子昨天感情是受了刺激了,跑去看了一场活春、宫,怎么回来的时候还那样兴高采烈的?她的心思自己是越来越猜不明白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谁演得更好 花千树自顾吃得挺美。吃完了抹抹嘴,指点着桌上两个原封未动的小菜与一叠水晶虾饺,吩咐鱼丸儿:“寻个食盒,将这三个小菜装起来,再盛一碗粥。” 鱼丸儿应声:“姨娘是要去给王爷送饭么?好像不太方便。” “怎么了?”花千树疑惑地问。 鱼丸儿支支吾吾,核桃气愤地哼了一声:“今日早早的,王爷就又将谢夫人请去星辰园了。” 这是害怕自己再去自讨没趣啊。 两人可真够恩爱的,大白天的白日宣、淫么?七皇叔你也不爱惜自己的老腰。 花千树摇头:“谁去凑那个热闹,我去看赵乐师。” “啥?”核桃顿时就急了:“王爷昨日还大发雷霆,生您和赵乐师的气呢。您还上赶着去探望他,不是摆明了要和王爷对着做吗?” 花千树“嘻嘻”一笑:“我就是要和七皇叔对着干,气的就是他。” 自家姨娘这是被气糊涂了? 鱼丸儿与核桃两个人面面相觑,姨娘这究竟是玩的哪一出? “不是啊,”鱼丸儿吞吞吐吐地劝:“姨娘,您可能有那么一点不太了解王爷的脾性,这激将法对于他来说,可能不是太管用,而且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花千树一愣,瞬间明白过来鱼丸儿的意思,她以为自己此举是为了故意激怒夜放,引起他的注意力。 她揉揉鼻尖,觉得无所谓:“他生气就生气呗,大不了再将那个赵乐师打一顿,还能怎么着?” 反正我又不心疼。 核桃是满心不忍:“听说赵乐师昨日里已经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了,过了晌儿刚被侍卫抬回来,闭着眼睛连气儿都弱了,都不知道这时候醒了没有。” 若是换做别人,花千树此举还真的是作恶,不过赵阔么,他原本就欠打,这还仅仅只是一点利息呢。赵阔会被打死才怪,他就跟那个狡猾的耗子似的,会装死,冷不丁地趁着你不注意,失去戒心的时候就窜了。 花千树甚至于怀疑,关于赵阔,夜放一定是猜到了什么。只是,自己不说,他也从未再提起这个话茬。否则,他应当不会对赵阔有这样大的意见。 打了也是活该,其实花千树也觉得应当打残了他。只是,总是要有个合适的理由吧?你夜放总不能对外人说,这赵阔与自家女人不清不楚? 若是夜放一怒之下,递给她一把匕首,然后还凶狠地威胁她:“你若是爱我,就杀了他。” 她会毫不犹豫的。 扯远了, 花千树并不搭理核桃泛滥的同情心,坐在铜镜前,看一眼自己容光焕发的脸,只简单描描画画,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便是一脸憔悴,就连眼睛下面都是一圈黑眼圈。 核桃被呛到了。 鱼丸儿知道自家姨娘肯定是有什么用意,也不多嘴,果真寻了一个食盒,将饭菜装好:“奴婢跟姨娘您一起吧?” 花千树不喜欢出门身后跟着个小尾巴,摆摆手:“不用了,我去去就回。” 她打听着,找到了赵阔的住处,敲敲门,在旁边人惊诧的目光里,推开了赵阔的房门。 赵阔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榻之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浮肿消了一点,依旧还是青紫一片,面目全非。 扭脸见到她,情绪明显就激动起来,做势要起身请安,被花千树上前制止了。 饭菜,还有一瓶伤药,一样样拿出来,花千树猫哭耗子假慈悲,愧疚自责地做了一番检讨,然后嘘寒问暖。 赵阔不由感激涕零,对着花千树又是一番忠心。当然,花千树并不认为他这是发自于真心。 花千树抹抹眼泪儿:“无论怎么说,今日这事也是我连累了赵乐师。等王爷气消了,你我误会澄清,假如,假如,我还能有机会翻身,定当重谢赵乐师。” 赵阔不敢动,一动弹就疼得呲牙咧嘴:“姨娘倒是不必灰心丧气,今日里小人见过王爷了,将昨日谢夫人的手段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王爷知道。” 花千树有些意外:“你说,七皇叔亲自去……审问过你?” 赵阔一声苦笑:“不瞒姨娘您知道,王爷在怀疑小人的身份。他说,一个小小的乐师怎么可能既懂药理,又通这些歪门邪道?他逼问我的真实身份。” 花千树吸吸鼻子:“说白了,还是我牵累了你。若非是为了帮我,你何至于平白令人冤枉,受这顿毒打拷问。” 赵阔意味深长地问花千树:“那姨娘可曾信我?”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相信你又相信谁呢?我如今在王府里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就连身边的丫头都是七皇叔的人。幸好有赵乐师多次不吝援手,助我躲过一次次灾难。就算是,你真的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也无所谓,反正你又没有害我的心思。” 赵阔面上一副“士为知己者”的慷慨:“小人就知道,跟了姨娘您绝对不会有错!您尽管放心,王爷英明,谢夫人的这点把戏逃不过他的眼睛,昨日里他不过是一时之气。您看,他不是立即将小人放了回来?只是,王爷说,暂时还要小人委屈两日,不能为我叫大夫过来疗伤。等到他还了姨娘您清白,再做别论。” 花千树骤然一喜:“他果真是这样说的?” 赵阔笃定地点头:“小人已经找到了破解天眼通的方法,尽数告知了王爷知道。姨娘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花千树几乎是喜极而泣:“赵乐师有所不知,昨夜里我到王爷跟前为你求情去了,谁知道,王爷竟然宣了谢娉婷在跟前伺候,将我好生一通羞辱。如今,整个霓裳馆里的人都知道,谢夫人得宠,我已经……” 声音哽咽,万千伤心。 “姨娘且请宽心,王爷自有他自己的一番苦心吧?” “什么苦心?”花千树苦笑着一声轻叹,决定抛出最大的诱饵:“昨日里谢娉婷施术的时候,你就在跟前,也听到了,我也不必隐瞒你。王爷宠我,不过是因为我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罢了。就连,就连我如今的身孕都是假的!我如今的荣光,不过是昙花一现。”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打得好,打得妙 赵阔低垂了眼帘,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惊讶之意。花千树暗自揣摩,看来自己这假孕一事,纵然万千小心,看出端倪的人可不少。这赵阔又精通医毒,应当是早就心知肚明。 赵阔意味深长地道:“今日才知道,姨娘看起来光鲜,其实背地里竟然也有这么多的心酸和无奈。王爷他......唉,说一句僭越的话,有点对不住姨娘您的一片心意。” 花千树心思一动,他这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这一顿打挨得好,挨的妙,挨得呱呱叫! 夜放就应当朝着他的脑袋多揍几拳,揍傻了为止。 “我有自知之明,”花千树一声苦笑:“我遭遇灭门之灾,幸好得王爷出手襄助,他对于我有恩,这点委屈算什么?我如今已经今非昔比,身不由己,不敢奢望太多。” 赵阔正色道:“姨娘在小人的心里,一直是不屈不挠,智勇双全,绝对不甘心被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的。您若是真心想改变处境,那不是轻而易举?” “一介孤女,谈何容易?” “姨娘真有此意?” 花千树挑眉:“赵乐师此言又是何意?” 赵阔好像警觉自己失言一般,忙不迭地道:“是在下一时间替姨娘您觉得不公,所以失言妄议。还请姨娘恕罪。” 花千树眸子里却是亮晶晶的:“有话但说无妨,你在我的面前,还用得着这般拘禁么?你若是有什么锦囊妙计,助我富贵,来日定当金帛厚禄,宝马美人相赠。” “姨娘高抬,可惜小人却空有其心,力有不逮。” 赵阔仅仅试探了两句之后,便立即三缄其口。 花千树不敢追根究底,唯恐再引起他的警觉。 门外脚步声匆匆而至,竟然是霍统领亲自出马了。 他站在敞开的门外,扬声问:“可是花姨娘在此?” 人都看到了,还明知故问。 花千树扭过脸来:“霍统领?” 霍统领冲着花千树一拱手:“过来传我家王爷话,他说,请姨娘您自重。” 花千树起身,冷冷一笑:“这是派了人监视我么?前脚刚来,后面便催命一般跟着。我若是不自重呢?” 霍统领避重就轻道:“赵乐师这一身的伤怕是不太舒坦,需要好生静养。” 花千树面色骤然一沉,柳眉竖起:“霍统领这是在以赵乐师来威胁我么?你应当也是知道我的脾气。” 霍统领低垂了眼帘:“小人只是在传达王爷的指示。” “人非草木,赵乐师今日受我拖累,受此重伤,我来探望探望又怎么了?他左右不能逃过一个理字。” 赵阔挣扎着探起身,牵动身上的伤口,呲牙咧嘴:“姨娘今日的好意,赵阔心领了。您暂且请回吧,莫与王爷顶撞。” 花千树仍旧站着不动。 赵阔极其诚恳地道:“今日王爷也是一时情急,日后姨娘与王爷误会冰释,姨娘若是还有差遣,赵阔愿意赴汤蹈火。” 花千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还是患难见真情?自己小心试探赵阔,他始终对自己若即若离,十二分的提防。今日这场闹剧,反而将赵阔推向了自己吗? 他对于自己的警惕心,好像小了。 赵阔又压低了嗓门,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嗫嚅道:“先洗清误会,要想让王爷对您死心塌地又有何难?” 花千树面上显而易见的惊喜,想问他有什么妙计,赵阔却是眨眨眼睛,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霍统领再次出声劝:“姨娘请回吧。” 花千树心领神会:“今日之事,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你自己好生保重,我改日若是方便,再来看你。” 赵阔几乎是诚惶诚恐地送走了花千树。 真会演戏。 花千树转身便换做一脸冷笑。 下一步怎么办?如何利用赵阔引出柳江权? 柳江权如今身为王府郡马,他与夜幕青无论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身边侍卫无数。想要刺杀他们,而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给夜放招惹麻烦,花千树想,只有通过赵阔这一条路。 今日,赵阔明显是被夜放揍得沉不住气了。 大抵是害怕在王府久留下去,自己这条小命迟早就要交代到夜放这个醋坛子手里。 毕竟,夜放发起火来,那架势,花千树想想,现在都心有余悸。 下一步,自己必须要清楚,赵阔究竟是柳江权还是夜幕青派遣到自己身边的,就可以初步制定自己的计划。 还有,今日他那一句隐晦的“想要王爷对你死心塌地又有何难”,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对自己消除了戒心之后,是不是就要有所行动了? 这个问题,她一直带到了梦乡里。 夜半三更,睡得迷迷瞪瞪的花千树就耳尖地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 门被锁了,自然进不来。 花千树翻了个身,继续睡,浑然并不搭理外间的动静。 窗子突然被轻轻地推开了,有人纵身一跃,从窗口翻了进来,直接踅摸着向着床边靠近。 花千树暗中憋了劲儿,只等那黑影凑到床边,便立即抬腿飞起一脚。来人猝不及防,正中心口,不由就是一声闷哼。 她想再踹,那脚便落入对方掌心里,被紧紧地钳制住了。 “想谋杀亲夫么?”夜放低哑一声轻笑。 花千树卯足了气力,另一条腿又蹬过去:“谋杀是真的,亲夫就未必了。” 夜放轻巧一挡,整个人便扑了过去,带着一股酒气。 “还生气呢?” “生,为什么不生?”花千树咬牙切齿。 夜放撇撇嘴:“生气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咱生孩子啊。” “......滚蛋!有本事你自己生去!” “本王又不是不会,不信,咱试试?” 花千树一把挡开他凑过来的嘴,磨着后槽牙:“离我远点,我嫌脏!” “本王已经漱过口了。” “那也脏!”花千树直接坐起身来,就像是炸毛的小野猫:“我若是被别人亲过了再亲你,你膈应不?” 夜放愁眉苦脸:“你明明知道,我那只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花千树“呵呵”笑:“你投入得很呐,那嘴在谢娉婷脖子跟前拱的,就算是饿了三天的老母猪也没有那样急!简直就是黄鼠狼偷鸡,咬住了就不撒口啊。”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别想碰我 “那不是被你刺激的吗?你自己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嫌我气死人不偿命,你继续跟你那只白花花的肉蛆在床上翻滚啊,过来我这里做什么?想想都恶心。” 夜放委屈兮兮地道:“你想想都觉得恶心,本王可是要下嘴啊,偏生还要装作吃得津津有味,我觉得自己更委屈。” 花千树被他这一句话逗得差点上不来气,估计,自己这个比方,夜放以后都会对谢娉婷有心理阴影了。这谢娉婷一脱衣服,夜放就走神想起粪坑里的蛆虫,呃,这画像想想都觉得简直太酸爽。 “恶心你不是还一样大白天就叫过去缠绵?跑来我这里装什么?” 夜放长吁短叹一声,就势躺在了花千树的身侧:“我想我家花花了,想得不行。” 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我昨夜里告诉谢娉婷,我已经再而衰,三而竭了,让她在星辰园里等着我,我去凤楚狂府上吃鹿茸酒补补。她坐在桌边可是枯等了一夜。” 花千树轻哼着讥讽一笑:“用鹿茸酒泡澡怕是都拯救不了你了,临阵磨枪,您那怕是只快不光。” “我只是喝了三杯,今日便想你想得五内俱焚了,你若是还不满意,本王可以试试用鹿茸酒泡澡。” 夜放伸出手臂去揽她,她一把推开,向着床里缩了缩。夜放便得寸进尺,往里蹭了蹭,被花千树一阵拳打脚踢。 “憋死你活该!美人在怀,眉来眼去的,能不蠢蠢欲动么?”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核桃,迷迷瞪瞪地问:“姨娘,你怎么了?” 花千树瞬间就不敢动了,敷衍道:“没事儿,就是进来一只小野猫,被我赶出去了。” 然后好像是鱼丸儿起身拽她回屋子睡觉,小声地嘀咕了两句,核桃还挺执拗:“不行,今天我就算是不睡觉,也要看好了姨娘,你看她昨日那样难过,万一想不开呢?我可不想她再像浅月......” 后面的话支支吾吾,显然是被鱼丸儿捂住嘴强行拖了回去。 然后,她们房间的门重新合拢了。 鱼丸儿这个丫头功夫好,想必夜放一来,她便知晓了。 花千树瞬间有一种做贼被人赃并获的羞窘,狠狠地捶了夜放一拳:“都怪你,丢死人了!你来作甚,回去继续陪你的小母鸡去!” 夜放眸子里亮晶晶的,满是欢喜:“花花你终于为我吃醋了。” 这样子,倒是像花千树为了他舍生忘死一般兴奋。 这娃儿是不是傻啊? “谁吃你的醋了?”花千树矢口否认:“我只是辛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恶心,恶心知道不?她还咬你的嘴巴,简直气死我了!” 一想起昨夜的情景,她仍旧忍不住想要抓狂,恨恨地补充了一句:“恨不能将你的舌头割了,丢进水井里泡上七七四十九天!不行,那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果真天下最毒妇人心。”夜放闷笑:“多亏我没有动她,否则你岂不是要将我丢进皇宫里做太监?” “做梦,才不会让你如愿。”花千树气哼哼地拧过身,想起皇宫里那个老妖婆,心里更堵,更委屈。 夜放板着她的肩头轻笑:“我知道今日委屈了你了。你随便怎样骂都可以,谁让本王宠你呢?” 花千树瞬间就觉得鼻子酸酸的:“少说好听话,你若是真的宠我,昨日也就不会骂得那样难听了,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夜放将她扯过来,抱在怀里,压低了声音说话:“我若是不绝情一点,谢娉婷与付缓缓怎么肯信?再说了,本王一见到那赵阔抱着你,当时血涌上头,只恨不能立即一掌就拍死他,当时是真的生气,不是假装的,留了他一口气都是客气了。” “说到底,你还是信了。” “不信。”夜放斩钉截铁:“像本王这般的隽秀人物,你去哪里找?他赵阔抵得过本王的千分之一吗?我就是生气,就好比你明知道谢娉婷与付缓缓对我不会有什么心思,你仍旧还是吃醋一样的道理。” “谁说她们不想勾引你?”花千树想起昨夜付缓缓一脸的落寞与嫉恨:“你若是专宠谢娉婷一个,我敢担保不出五天,她们两人就会分崩离析了。” “是个挑拨离间的好主意,只是五天啊,就算是你不吃醋,本王那也撑不下去,我要速战速决。” 花千树被夜放三两句便哄得心花怒放,轻哼一声:“得了便宜卖乖。谢娉婷那小眼神一动,你直接魂儿都丢了吧?” 夜放低沉轻笑:“我知道谢娉婷会勾魂摄魄术。” “你知道?”花千树狐疑地问。 “她与付缓缓进门,我总是要知己知彼才是。可惜她一直处在闺中,线人说的不是太确定,只知道她是天眼通。直到那天凤楚狂亲眼见她对你施术,就立即告诉了我。” 花千树毫不隐瞒,将自己两次被谢娉婷迷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与了夜放知道,并且将赵阔所言也尽数告知给了他。 “两次被迷惑,我当时脑中完全就是空白的,一切都不听从自己的指挥,过后就连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夜放低低地叹气:“所以昨日霍统领向我禀报,说她们二人去了星辰园,我就心里隐隐担心,急忙来找你。当我进了霓裳馆,见到你们两人搂作一处,当时便立即失去了理智,血涌上头,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待到打了赵阔,暂时消了一点气,我才冷不丁想起,你们两人定然是中了谢娉婷的算计,心里除了愤怒,还咯噔一声,担心谢娉婷套问了你什么话。 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担心你胡说八道,再给自己招惹什么杀身之祸。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周全的办法,就是佯作勃然大怒,将你先囚禁起来。那样你或许还会有一丝生机。” 花千树明白了谢心澜与他的关系,自然也就明白了他此举的苦心。 谢心澜对付自己,不外乎就是因为嫉妒。只要夜放将自己从身边踹开,她作为太后,肯定也就不屑于刁难她了。 夜放对于二人的关系讳莫如深,花千树也不多嘴询问。 不过情急之中,夜放竟然就能当机立断,做出最为理智的抉择,花千树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与缜密。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昨日我问过付缓缓了,可能,她们只是对我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并未深入地询问太多。应当,她们是知道了我与夜幕青之间的纠葛,还有,谢娉婷应当也试探出来我会武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能猜出我在练习凤舞九天。” 夜放漫不经心地道:“她知道了也无妨。”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别人若是知道我在修炼凤舞九天,怕是会给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夜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缓缓吐唇:“在太后跟前,你的凤舞九天,恰好是你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她迟早都会知道。” 花千树诧异地问:“为什么?” 夜放略一犹豫:“以前不能说,现在更不能说。” 假如,这真的是一个比较机密的原因的话,自己知道了,就会有吐露给谢娉婷的可能。 或许,自己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夜放的有些顾虑是对的。 “那你跟谢娉婷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夜放拧了拧她的鼻尖:“我自然是不能坐以待毙,要她谢娉婷为此付出一点代价。” “以身伺狼,你这代价付出得可有点大。”花千树酸丢丢地揶揄道。 “见过鱼儿上钩吗?”夜放的眸子在暗夜里亮晶晶的。 “我只下水摸过鱼,哪有那耐心去钓?” 夜放轻笑:“鱼儿并非是一看到鱼饵便迫不及待地吞食,而是要小心试探,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再一口吞食。所以,这渔者需要沉得住气,鱼漂抖动的时候,不能冒失地收网。 本王总是要多少给谢娉婷一点甜头,让她侍宠生骄,她才会胆子大起来。她不对我主动出手,我又有什么理由毁了她的天眼通?” 花千树适才就已经猜想到,夜放应当是想亲自动手了,否则,这腹泻二人留在王府,那就是潜藏的危险,不一定哪一天就会爆发。 她最初的时候,是以为,夜放在使用美男计与离间计,套问谢娉婷昨日施术之后,从自己嘴里问出了什么事情,再离间腹泻二人的关系,没想到他是要直接动手。 有夜放在,那么谢娉婷就不足为患了。 “真的害怕你果真被那个妖女给迷惑了心神,被她吃干抹净,然后对她言听计从,合起来一块欺负我,那我怎么办?” 夜放原本一脸的严峻,被她皱得变形的脸逗笑了:“若是论迷惑心神,十个谢娉婷怕是都比不过我家花花。你轻易就可以摧毁本王的意志力,令本王对你言听计从。” “那是妖术!”花千树一本正经地纠正:“你的心智都会被她控制,更遑论是......那个,咳,你自己都控制不了的那个什么。” 夜放淡淡地撩起眼皮,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这世间,除了你,本王相信,没有什么是我控制不了的。” 自大,自傲,你还能更狂一点吗? 花千树心里暗自腹诽:我这不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吗?你还想怎么掌控? 夜放挑眉:“你要不要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花千树顺口说道。 “验证一下,本王在你的面前,能否自控?我记得你很喜欢挑战,尽管放马过来诱惑本王。若是本王输了,便任你为所欲为。” 挑战个屁,这么明显的圈套,我花千树会上当那就是二百五!想让我主动投怀送抱么? 她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他:“休想碰我!我现在还能从你身上闻到那个女人的气味,我膈应!” 夜放压低了声音,带着哀怨:“我今日手指头都没有碰她一下。” “鬼才信!“ “昨日里那是我一时赌气,故意想要惹你生气,才那般亲密。” “故意?”花千树一声冷哼。 “付缓缓和谢娉婷去霓裳馆寻你麻烦,你不求助本王,却要让花千依去找赵阔帮忙,花千树,你不觉得,你也应当给本王一个解释么?” 花千树一时语缄,尤其是被他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莫名竟然有些心虚。 “赵阔他懂这天眼通。” “懂还被她们二人算计?” “这不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么,赵阔也没有想到付缓缓会使迷幻香,一时间没有提防而已。这个你也要计较么?” 夜放坚实的手臂一捞,花千树顿时便无所遁形:“那本王就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此事,我们另外算一笔帐。昨日竟敢那般揶揄我,说本王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本王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在了你的手上。花千树,这笔账咱们怎么算?” 花千树坚持嘴硬不讨饶:“就只许你打翻了醋坛子伤人,就不许我逞口舌之快么?昨日坐在你怀里的,那是谢娉婷,我知道你是逢场作戏。但凡换个旁人,信不信我烧了你的王府?” “我信,我自然信。尽管烧,只消留下这一张床就足够了,本王以后就哪里也不去,只在你的床上醉生梦死。” “做梦!”花千树斩钉截铁:“你不跳进洗浴间的地龙池子里褪下一层皮儿,休想碰我一下。”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么?刚跟别人左拥右抱,转身还想我上我的床?看你日后还敢拈花惹草不? 夜放见她执拗,恨得咬牙,果真女人不能轻易招惹,不是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吗?这女人虽然身娇体软,楚楚可怜,但是脾气上来,真能活活地把他一个大活人憋死。 躺在她的身边,就连她的呼吸声,都好像是一种折磨。 “不许喘气!更不许喘粗气。”他强硬地命令。 “为什么?”花千树的声音软软糯糯,也生了钩子。 夜放懊恼地轻哼:“热!听到你喘气儿都热得火烧火燎,我睡不着!” 花千树侧过身来,支着头兴味盎然地看他:“好久没有给你讲故事了,要不,我讲故事给你听?” 夜放心里略有诧异,今日这小祖奶奶不是正在气头上么?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竟然主动提出给自己讲故事? 他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花千树狡黠一笑,便自顾开口:“今日给你讲一个王八精背媳妇的故事。” 夜放听到“王八”这两个字的时候,就感到,花千树那是在拐着弯地骂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骂的自己。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拐着弯地骂人 花千树笑得果真不怀好意:“这故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你是知道的,老百姓打井,都喜欢在井里养两只乌龟或者金鱼镇着。从前啊,有这么一个村子,村子里有一口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古井,井水快要干涸了,井底就住着一只老乌龟,吸收日月精华,成了精。 这只乌龟好色,尤其是喜欢大姑娘。随着修行加深,一颗祸心就开始蠢蠢欲动,四处寻找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背进井底洞府,强迫人家和他成亲。 村镇附近接连有女子失踪,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些女子都去了哪里?四处搜寻不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官府无奈,就张贴了榜文出来。但凡有人能有此本事,救回那些失踪少女,必有重赏。告示贴出去十天半月,终于有人揭了榜文,自告奋勇。 …… 这一日,城中又有人家娶亲,张灯结彩,欢天喜地,热闹了半个县城。新嫁娘被媒婆搀扶着袅袅娜娜地从花轿里走出来。谁知道,突然间就天昏地暗,刮起一股邪风,一时间飞沙走石,令人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等到风歇云收,遍地狼藉,新嫁娘却不知所踪,只留下几粒麦粒。 新郎不急不慌,命人抱出来两只大公鸡,就顺着那麦粒一路追了过去,一直追到那口古井边。 寻了箩筐,挂在辘辘上,新郎官坐进箩筐里,慢慢下到井底下,在井壁上找到了那只老乌龟的洞穴,就摸索着,走了进去。 …… 新娘子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将自己掳来的并非寻常歹人,而是一只成了精的老乌龟。老乌龟色眯眯地对她欲行不轨。她就想使个缓兵之计,说要伺候这只老乌龟洗浴,闻言软语地将这只老乌龟哄得心花怒放。 她端来热水,让老乌龟仰面躺在床上,就用温热的帕子缓缓地给老乌龟擦洗脖子。” 花千树的纤纤细指缓缓摩挲着夜放的脖子,吐气如兰,热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夜放的耳根底下。 夜放一时间有点恍神。 “老乌龟觉得甚是惬意,闭着眼睛,那脖子便不由自主地越伸越长,越伸越长,一直探出洞穴去。新郎就手握钢刀,紧贴着一旁候着,瞅准了时机,一刀劈下去。‘咔嚓’那老乌龟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咔嚓”比较突兀,夜放冷不丁地就缓过神来。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笑笑:“所以说啊,温柔乡,亦是英雄冢。这男人家,没事儿少招惹那些不好惹的女人,否则指不定那一日,这嗯哼……就被切掉了。” 夜放瞬间就明白过来,花千树这声“嗯哼”究竟指的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东东,也明白她这是在拐着弯地指桑骂槐。 一个翻身,夜放便轻车熟路地将她双手钳制在头顶:“原本打算饶过你的,可是这可是你自己有意挑衅。” 花千树左右挣扎,小脸通红:“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对号入座。今日你若是敢霸王硬上弓,我就给你来一招兔子蹬鹰!” 夜放略有好笑地望着她:“还生气呢?” “生!” “生几个?” “半个。” 噗…… 夜放这一声短促的笑之后,就觉得自己鼻腔里一股温热。 流鼻血了。昨日里鹿血酒喝多了。 花千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花枝乱颤,气喘吁吁。 夜放听到她的喘息,鼻血汹涌,怎么也止不住,挠心挠肺地难受。 他俯下身,使劲地向着她的锁骨就咬下去:“算你有种。” 花千树第二日醒过来,核桃已经是春风满面。 想想昨日里小脸还皱得活像一只核桃,这转眼就眉开眼笑了。 想必,一定是鱼丸儿跟她通了气儿。 鱼丸儿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却七窍玲珑,看事情看得真真的。 花千树自己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心里暗自恼恨,夜放让自己前日里要死要活的,失了脸面。 用早膳的时候,花千树神清气爽,忍不住又多吃了一点。 吃完了,便想出去消食。 围着后院里转了一圈,大家全都用略带古怪的目光瞅着自己,就像是在看将死之人一般,充满了怜悯,当然,偶尔也会有讥讽与幸灾乐祸。那眼神,自己还真的做不到完全视而不见。 假山旁安静,花千树想,还是消停坐会儿吧。再被那些人盯下去,自己都快要成马蜂窝了。 刚坐下一会儿,一些事情还没有理清头绪,就听到外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不由探出头去,见迎面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冤家路窄,谢娉婷。 谢娉婷走得挺急,低垂着头,用袖子遮掩了半张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花千树迅速缩回头,只等谢娉婷从跟前过去。 “娉婷,娉婷!”身后有人同样急匆匆地追过来,一路小跑,压低了声音喊。 花千树不由暗叹一声,这冤家的路不是一般的窄。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付缓缓。 两人不是闹掰了吗?怎么又跑到一块去了? 花千树并不闷事儿,偏生这谢娉婷走到假山跟前的时候,就被付缓缓给追上了。她慌忙缩了缩脖子。 付缓缓一把扯住谢娉婷的袖子:“还在生我的气么?我已经跟你道歉了。” 谢娉婷气恼地甩手:“你放开我!” “不放,”付缓缓执拗地站到谢娉婷的跟前,挡住她的去路:“除非你不要哭了,原谅我。” 谢娉婷抽噎着挣扎:“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是我不好,我不应当一时气恼,口不择言的。你打我骂我,怎样都行,只是千万不要不理我。” 花千树在假山后面听着就是一个愣怔,这个付缓缓在谢娉婷跟前至于这样卑微么?还低声下气地这样央求。 谢娉婷止住抽噎,一本正经地质问付缓缓:“当初我们一同嫁入王府的时候就已经有过约定,定然不会像别的妻妾那般争风吃醋,姐妹相残,自当相互扶持,同甘共苦。 我不过是比你提前一步,得王爷青睐而已,你至于这样急赤白脸地与我发火么?我若是在王爷面前得宠,付缓缓,你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般,因为嫉妒,暗中加害我?”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对劲儿的付缓缓 “不是!”付缓缓斩钉截铁地摇头:“我没有嫉妒你!娉婷,相信我,我只是一心一意想要你好,绝对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你今日这是做什么?横竖就是看着我不顺眼是不是?” 付缓缓着急得几乎语无伦次,通红着脸辩解:“不是,我就是生气!娉婷,难道你忘了你先前说过的话了?忘了太后娘娘了?忘了你家人语重心长的告诫了?你说,你绝对不会对王爷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否则,这会给你招惹杀身之祸,你明白吗?” 谢娉婷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矢口否认:“我能动什么心思?只是,我如今已经是王爷的贵妾,侍奉王爷天经地义。难道我要拒绝吗?” “你在撒谎!”付缓缓望一眼她颈间仍旧有些刺目的淤痕,扯扯唇角:“你动情了,对着王爷。否则,你适才开口向我要那种下作的药做什么?” 谢娉婷低垂下眼睛,仍旧嘴硬:“不接近王爷,获得他的宠爱与信任,我们又怎么才能完成太后娘娘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大海捞针啊?” 花千树心里不由一动:大海捞针?什么意思?谢心澜将二人硬塞到夜放身边,难道不就是为了对付自己吗?还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谢娉婷向着付缓缓要什么药?是不是昨日里迷惑了自己的那种药粉?那个应当也勉强算是下作吧?总不会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东西吧? 有戏。 她不由支楞起耳朵,认真地听。 “夜放绝非常人,不是能够被美色迷惑的。太后以前赏赐的那六个舞姬,都是前车之鉴啊。还有,花千树那般狐媚,是个男人见了都筋骨酥软,你看他不是一样说厌弃了就厌弃了?而且听花千树说的那个意思,夜放捧着她,也不过只是为了利用而已。你若是想要靠美色去迷惑他,劝你早些打消这份心思。”付缓缓继续劝。 “可是有捷径为什么不走呢?难道你想就这样在王府里孤苦终老一辈子?女人如花一样的年纪拢共也就只有这几年,总是要为自己谋划一份前程。” “千万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更不要想着依靠王爷。花千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突然对你另眼相看,怕是他一时间心虚,想要从你嘴里套问前日里的真相吧?他是不是害怕花千树泄露他的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付缓缓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谢娉婷面色显而易见地红了红,花千树几乎可以确定,她一定是想起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事情。比如,夜放的隐疾。 “王爷自始至终对于那日的事情只字未提,我试探一般,一提起花千树,他便立即打断了我的话,显而易见的厌恶。” “这叫欲擒故纵,骗你相信他,不消他问,你自己就一五一十地说了。臭男人的话也能相信么?”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谢娉婷这小脾气还挺倔,噎得付缓缓一愣一愣:“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娉婷,认清现实吧?咱们的主子是太后娘娘,夜放也绝对不可能对你高看一眼。你可千万不要让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谢娉婷的声音冷了下来:“假如,今天夜里,王爷宣召你去星辰园,付缓缓,你怎么办?抵死不从?” “我......”付缓缓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谢娉婷一声冷笑:“无话可说了吧?你没得选择,若是王爷有令,你还不是一样要颠儿颠儿地跑去侍候?只怕比我还要激动!说白了,付缓缓,你这一通冠冕堂皇的长篇大论,我也只听懂了一点,就是你嫉妒我。所以在千方百计地劝阻我接近王爷。” “你!你简直不识好歹。” 付缓缓气急败坏:“昨日里你陷害花千树与那个乐师,是不是就存了这种心思,想踢开花千树,好趁虚而入?” “话不投机半句多。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果真如此。付缓缓,你不要当我谢娉婷是个傻子。这好友不做也罢。” 谢娉婷没有一丝半毫的犹豫。 “为了一个臭男人而已,至于么?”付缓缓声音里都带着痛惜:“我们可是两年的手帕至交。我疼你,护你,关心你,在你眼里就变得一文不值?” “是啊,就为了一个男人,付缓缓,你至于么?不就是药么?你不肯给我,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烟花柳巷里多的是,有银子还怕寻不来么?王爷一定会离不开我的。”谢娉婷一声冷哼,愤愤地甩开付缓缓的手,扭脸就走。 付缓缓追了两步,见她走得决绝,方才顿下脚步,失魂落魄地紧盯着谢娉婷的背影:“非要被那个男人伤得遍体鳞伤你才肯回头么?你如何就不懂我的一片心思?” 谢娉婷却不再搭理她,头也不回。 付缓缓在原地一直站了挺久,方才黯然地离开,显而易见的落寞。 花千树总觉得,这个付缓缓有点古怪,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自己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至于谢娉婷,这是要铤而走险了么?真的是不要命了? 烟花柳巷里能有什么药?答案呼之欲出。 她想霸王硬上弓! 好家伙,药性加上她的勾魂眼,夜放就算是真的力不从心,这也要被强撸下一层皮来啊。女人要是凶猛起来,也就没有男人什么事儿了。 想想,今天夜里,夜放许是还要叫谢娉婷到星辰园里伺候,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即便是逢场作戏,花千树心里仍旧酸涩得难受,十分不是滋味。 她决定,以后,这夜放只负责西天求取真经即可,降妖除魔的重任还是自己承担的好,让夜放跟一群女妖精打交道,自己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这道坎儿。 一想起,这些妖精们要吃自己的唐僧肉,花千树心里就无名火起,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恨不能给唐僧一棒槌。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暗中偷窥 下午,夜放一回王府,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差人请了谢娉婷去星辰园。 花千树坐在屋子里有些坐立难安。 两人关在一个房间里,干柴烈火,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夜放若是顺水推舟,提起裤子来不承认,自己也不知道啊。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些暴躁,有一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危机感。万一,那谢娉婷真的得逞,将夜放迷得五迷三道了怎么办? 早知这样煎熬,还不如自己干脆想个法子,迷瞎了谢娉婷的眼睛得了,多干脆。不就是挨两句骂吗?暴跳如雷的那是夜放,总好过让自己生闷气。 正闷闷不乐,头顶之上有细微的动静。 花千树如今听力过人,侧着耳朵,立即听出来,是有人在房顶上蹑手蹑脚地走路。 她暂时按兵不动,就听到那人在自己头顶正上方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掀起了房顶的瓦片。 花千树不动声色,抬手从妆台上捡起一面小铜镜。 屋顶被掀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窟窿,一只眼睛滴溜溜地往里瞅。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凤世子你。” 花千树正心里烦躁,说话也没个好声:“即便这是你侯府的房子,可住在这里面的,好歹也是个女人。你这偷窥的行径传扬出去可不好听。” 凤楚狂趴在房顶上,懊恼地道:“原本只是想看看你如何黯然神伤,在这里哭天抹泪的。如今听你这声音,中气十足,显然,今天的饭你应当是一顿也没有落。” 花千树听他揶揄,心情无端便好了一些:“你就不怕这冷不丁地一掀瓦,恰好就看到我想不开挂在这房梁上么?” “我只怕一掀瓦,正好看到美人出浴,那我不消七皇叔动手,自己就要吓死了。”凤楚狂笑得直打嗝:“你若是肯因为七皇叔移情别恋就寻死觅活的,七皇叔怕是要美得冒泡,不知东南西北。” 花千树轻哼一声:“感情你来,就是为了幸灾乐祸的是吗?” “不是,不是。”凤楚狂一口否认:“你上来,我带你去看好戏。” “什么好戏?” “鸳鸯戏水。” 花千树猛然抬脸:“你想去偷窥七皇叔与谢娉婷?免了吧,七皇叔的身手你我都心知肚明。即便我们绕过了侍卫,还未近前呢,怕是立即就被七皇叔发现了。” “你就说你想看不?” 花千树略一犹豫:“不看,恶心不拉几的。” 凤楚狂将瓦片重新放好:“不去就算,那我自己去一饱眼福了。” 归置齐整了,再一抬脸,花千树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跟前。 “果真就是口是心非,夜放说得真不错。”凤楚狂啧啧摇头。 “你有办法是不是?” 凤楚狂眯了眼睛,笑得奸诈:“本世子爷是谁?这王府哪一个地方本世子不是如入无人之境?” 花千树攥了攥拳头:“好,走。” 二人放着正门不走,直接翻墙越脊,直奔星辰园,从后园躲过侍卫视线,翻入一处好像是书舍的所在。 这个书舍花千树隐约有印象,距离夜放的主殿也不过只是隔了一个夹道而已。堆满了各种书籍,平日里鲜少踏足。 花千树只觉得莫名其妙。 凤楚狂神秘兮兮地走到一面书架跟前,将书架上一格的书全部清理干净,然后抬手一推,那书架的隔板竟然是可以活动的,径直向着墙里面伸了出去。 然后,他将脑袋扎在那书架格子里,口中啧啧连声:“七皇叔这艳福真不是一般的好,看谢夫人这腰身,这大长腿,这粉**白的。哎呀噢,七皇叔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没想到竟然这样凶猛,简直就是禽兽......别拽我!” 花千树薅着他后脖领子,将他给薅了出来,自己将眼睛凑过去。 眼前浮现的,竟然是七皇叔的主殿! 古色古香,雍容大气,罗帐低垂,嗯,床上空荡荡的没人。 适才凤楚狂不过是故意逗她而已。 花千树一向对于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关感兴趣,忍不住先关心地问:“这是怎么办到的?这里怎么可能看到主殿里的场景?” 凤楚狂得意地眨眨眼睛:“看起来神奇,其实特别简单,就是几面镜子的事情。” 花千树不过是脑子一转,便立即醒悟过来。应当是主殿里的光线经过镜面的光反射,然后折射到这里来,可以看个真切。 站在这里,就可以监视里面的人一举一动啊。而且可以肆无忌惮,还能随意评论,比亲眼目睹还要刺激。 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没声。 不过也好,让自己在这里听两人打情骂俏,还有谢娉婷那肉麻到起鸡皮疙瘩的腔调,尤其是凤楚狂还在跟前,还不够尴尬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凤楚狂:“这些机关一早就有了?” 凤楚狂点头:“你的侧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花千树的笑就阴冷起来:“你经常没事儿往这跑?难怪星辰园戒备这样森严,你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没有人发现你。” 凤楚狂立即醒悟过来,花千树究竟在忌惮什么。 他一脸促狭地盯着她,伸出一只手:“给点封口费,我绝对不会胡说八道。” 花千树一声冷笑:“你长得真好看。” 凤楚狂后退一步,满怀戒备地盯着她:“逗你玩呢,你不会是当真了吧?这机关是你介绍给我的那个费烈德设计的,七皇叔刚刚找人偷偷安上。他说藏着掖着你更容易胡思乱想。他愿意接受你无时无刻的监督。” 七皇叔? 花千树还真的有点意外。适才她与凤楚狂长驱直入,都没有侍卫阻拦,她便觉得奇怪,原来是夜放提前打好了招呼。 果真啊,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你看,自己给他念了点紧箍咒,他这不自觉性立即就高了? 花千树心里欢喜,却是撇撇嘴:“人都没在这里,怎么监督啊?” 凤楚狂继续伸手:“贿赂我,才能给你看。”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你若是不给我看,我就告诉七皇叔,你在房顶上偷窥我洗枣。” “你咋这么不要脸呢?”凤楚狂轻哼:“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实在是没救了。” 花千树嬉笑:“反正我都已经嫁出去了,怕什么?再说了,洗个枣吃而已,是你自己心不正,想歪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上演全武行 凤楚狂无奈地转身又清理一个书格,自动让开:“自己看吧,七皇叔是脑子被驴踢了,放着那主动投怀送抱的甜美人儿置之不理,偏生惦记着你这么一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彪婆娘。”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喜欢吃糖还是吃肉?” “废话,吃糖又不当饭,你管我喜欢吃什么呢?” 花千树皱皱鼻子:“恰好,七皇叔也喜欢吃肉,谢娉婷那种齁得嗓子疼的小甜枣七皇叔不待见。他向来拿我当饭,蒸不熟煮不烂更有嚼头,你这种脑子被门挤了的,才会喜欢那种女人。” 凤楚狂这才恍然大悟她言外之意,还被捎带着挨了骂。还没想好措辞还嘴,已经被花千树一胳膊肘顶到了一边。 花千树俯下身子,从格子里再次望过去。 这一次,夜放与谢娉婷的身影就看得清楚明白。 夜放坐在桌前,正闷不吭声地喝酒。 谢娉婷坐在他的身边,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就像是游蛇一般,在他的心口处左右逡巡。 鬓发如云,斜倚肩头,浑身那叫一个娇软无力。 夜放看起来好像是有点苦大仇深的样子。谢娉婷樱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娓娓地倾述着什么。 虽说是没有声音,花千树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谢娉婷那缺乏运动的粗喘声。 “我滴个乖乖。”花千树轻轻磨牙:“好一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场景。” 七皇叔这哪里是接受监督啊,纯粹就是在向着自己示威么?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多大的魅力! 她这里一直看得津津有味,凤楚狂也被花千树成功地勾引起了好奇心:“你往一边靠靠,脑袋这么大,堵得严严实实的,让我一起观摩观摩。” 花千树闪开了一角:“有什么好观摩的?左右也不过就是揉揉,摸摸,亲亲,抱抱,还能玩出什么姿势跟花样来么?你凤世子身经百战,这点开胃小菜你嚼着没滋味。” “那可不一定。”凤楚狂将她又挤开一点:“三人行必有我师,我总是要见识见识这勾魂摄魄究竟是怎么个操作法,万一偷师学会了,可以去降服那个小辣椒,让她乖乖地亲亲抱抱。” 花千树对于他这样肮脏的想法顿时嗤之以鼻:“能让你凤世子惦记了这么久都痴心不改的姑娘,改日我一定要亲眼见识一番,顺便友情提醒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来。比如说花婆娘你,其实我也已经垂涎很久了。” 花千树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直直身子,一直弯着腰,腰有点难受。 “懒得在这听你满嘴胡说八道,你想看就盯好了,有情况叫我一声。” “什么叫有情况?她摸七皇叔的胸了算不算?哎呀,哎呀,对上眼了,看不看?” 花千树撇撇嘴:“谢娉婷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会这样操之过急,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敢勾引七皇叔,她不想活了么?” 凤楚狂头也不回,直勾勾地紧盯着谢娉婷不放:“她不着急,可是七皇叔着急啊,设下鱼饵,就不信谢娉婷能经受的了这个诱惑。” “什么鱼饵?”花千树好奇追问。 “你自己甩下的话自己忘了么?” 花千树脑子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有能够明白凤楚狂这话里的含义。 “我说什么了?” 凤楚狂扭过脸来,冲着花千树意味深长地一笑:“听说七皇叔年纪大了,有点力不从心?” 花千树老脸“腾”的就红了:“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这不是当时故意气他么?难道......” 凤楚狂点头:“对,七皇叔现在在谢娉婷面前,就是一位经受多年隐疾困扰与折磨,渴求能够重振雄风,一展身手的无能病患。” 这个,说出来可能谢娉婷是真信。 谢娉婷有意算计赵阔与自己,就说明,她对于晴雨与唐修展的事情是心知肚明的,是不是,也可以代表,夜放的某些“风言风语”她也知道? 再加上自己的虚假身孕,自己前日里的刺激,还有夜放这两三日对于她的求之不得。 就算是夜放不挑明,谢娉婷也会有怀疑。 花千树瞠目结舌:“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这勾魂摄魄还有治疗这隐疾的效果。” 凤楚狂再次点头:“诚如您所猜想,貌似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用途,尤其是对于因为心理原因造成的那个病因。七皇叔恰当地就投其所好,至于编造的什么病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花千树撇嘴:“谢娉婷跟付缓缓两个人做什么王府贵妾?她们俩人联手,开一家诊堂,妖术配合医术,这绝对可以财源滚滚啊。” “咱们说正事好不好,你怎么老是往外扯?这个你都操心。” 花千树呲牙一乐:“谢娉婷看得着吃不着,又急于求宠,再加上我和付缓缓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这脑门一热,没准儿就铤而走险了是不?” 凤楚狂努努嘴:“没见到七皇叔那小酒一杯接一杯吗?男人不喝醉,女人没机会,他这是用心良苦地给谢娉婷创造时机呢。” 都说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这话绝对是错的。 谢娉婷这是深谙其道,要想抓住夜放的心,那是必须要先抓住他的肾。 只要她与夜放大功告成,夜放既尝到了久违的酸爽滋味,又重新找回了男人的尊严,这必须必地对于这个女人另眼相看,如胶似漆了啊。 七皇叔貌似这一次还真的受了委屈了。毕竟这男人不中用的风声若是传扬出去,还真的不好听。 到时候,自己可不负责辟谣。全天下女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才好。 她这里想入非非,凤楚狂压低了声音一声惊呼:“动手了!” 声音里满是激动,就像是谢娉婷对他下手了一般。 花千树更是兴奋,一把就将他推到了一边,差点将半个身子都塞进去。 千载难逢啊,自己也学学这谢娉婷究竟是怎么勾魂的,然后再学以致用。 凤楚狂手边挂了一根绳子,他扯了一把,好像是在传递什么讯息,然后方才重新凑过来。 主殿里,七皇叔已经是醉眼朦胧,看起来似乎是酩酊大醉,含糊不清地跟谢娉婷在讲述着什么。 谢娉婷大半个身子都腻在夜放的怀里,衣襟半解,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她的脖颈里,挂着一枚殷红如血的泪滴型水晶坠子,映衬着肌肤,更是欺霜赛雪一般。 夜放看得目不转睛。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功告成 谢娉婷嫣然一笑,用削葱一般的纤纤素手抬起那枚水晶,在夜放的眼前晃了晃。夜放的眼睛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眼珠紧紧地跟随着那水晶坠子,聚精会神。 坠子慢悠悠地摇晃,屋子里两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过了片刻功夫,花千树见到夜放的眼神明显就变得有些呆滞起来,不由便着急:“七皇叔这不会是真的被迷住了吧?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凤楚狂眼睛紧盯着主殿里,仍旧忘不了嘴碎:“不用担心,七皇叔若是真的傻了,我养着你。” 花千树一抬手,就在凤楚狂的胳膊上狠劲地掐了一把。 凤楚狂一声闷哼:“谋杀啊。” 花千树“嘘”了一声,示意他噤声:“快看,谢娉婷在念叨什么?咒语么?” 谢娉婷樱唇翕张,抬手轻轻地触摸住夜放的脸,然后,抬眼深情地望着他,夜放有些散漫的目光逐渐聚焦,看向谢娉婷的眼睛。 “就是这个时候了!”凤楚狂激动地断言。 他话音不过是刚落。大殿正对着谢娉婷的一面墙壁之上,突然折射出无数的光束,然后汇集到一处,白得耀目,犹如一道白练,直接投射到了谢娉婷的眼睛里。 谢娉婷应当是骤然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大张着嘴,双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 花千树这个角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里竟然淌出了两行血泪。就算是听不到她的尖叫,花千树也能感受得到疼,是真的疼。 适才还处于混沌之中的夜放“噌”地起身,一把就将身上的谢娉婷甩到了一旁,面罩寒霜,一股凛冽的寒气从身上迸发出来。 他的薄唇轻启,一张一合。 花千树猜测,他说的这句话一定是:“竟然敢对本王下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谢娉婷站立不住,整个身子都蜷缩在地上,显然极是痛苦。 所有的光全都静悄地消失了。 殿外有侍卫一拥而入,夜放转头吩咐了两句,侍卫便架起谢娉婷,直接拖了出去。 花千树看得意犹未尽,这个时候反倒同情起谢娉婷来。 前一刻还你侬我侬,转眼间夜放就翻脸不认人,令她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了夜放的算计,肯定犹如白雪覆顶,透骨生凉。 女人啊,千万不要太傻,宁肯相信这世间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那张破嘴啊。 明明知道夜放这样的男人危险,还像飞蛾扑火一般前赴后继。 我花千树傻,一脚跳进这个坑里来了,怎么你们也都不长眼啊。 凤楚狂也连连摇头:“夜放这一手是真的心狠手辣,估计这谢娉婷一辈子都不敢相信男人了。” 终于暂时间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花千树心情大好:“若是男人都像你凤世子这般,还是不信的好。” “七皇叔好,”凤楚狂酸丢丢地撇嘴:“也不知道前日是谁要死要活的?七皇叔可是一赌气干了我一坛子的鹿茸酒,方才把你哄好的吧?” 花千树作势要去打。凤楚狂一指那机关里的琉璃镜:“七皇叔叫你呢。” 花千树将头探过去,差点吓了一跳。 七皇叔的俊颜被放大,冲着花千树一边招手,一边张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一旁偷窥。 花千树好奇他大殿里面这样精准的机关,扭身就走,到了门口又转身回来,随手拿起一本书,撕下数页,团做一团,直接往那机关里塞,却发现里面已经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楚。 应当是夜放直接毁了大殿里的机关。 凤楚狂不怀好意地笑:“你们两人这是心虚什么?” 花千树反唇相诘:“你若是不心虚,你也往自己寝室里安一个。” “欢迎实地观摩,这样费劲做什么?还劳民伤财的。” 好吧,论厚脸皮,花千树甘拜下风。 她出门直接去了夜放的大殿。 侍卫已经撤去了杯盘碗盏,清理干净一片狼藉。 然后抬进一个硕大的松香木浴桶,搁置在里间,一桶一桶地往里倾倒着热水。里间立即被热气氤氲。 见到花千树,夜放转过身来,不耐烦地蹙眉:“怎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跟凤楚狂有许多话要说吗?” **病又犯了,七皇叔这是随时随地都需要吃药啊。 花千树指指里间:“我总要想办法毁了那个机关才是,否则你岂不被人偷看光了。” 侍卫们将洗浴所用的物件尽数搁置在一旁架子上,遮挡好屏风,然后便立即有眼力地退了下去。 夜放开始解腰带,手脚格外利落。 花千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她不过是刚一转身,夜放便在身后淡然问:“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她讪笑两声:“我已经洗过了,七皇叔您不必客气,随意享受就好。” “我今日还洗过了呢,而且洗的还是冷水澡!”夜放的声音有些沉:“你吃过脆炸冰葫没有?就那种冰块裹了蛋糊炸的那种甜品。本王这两日就跟那道菜差不多。不同的是,我芯儿是烫的,快要着火了,外边浇了一盆的冰水。” 这个比方挺生动,花千树没心没肺地咧嘴:“是你自己逮着不花钱的鹿茸酒拼命喝的。不对,是你美人在怀,蠢蠢欲动吧?” 夜放直接大手一捞,便将花千树整个给抱了起来,愉悦地吩咐外间侍卫:“今天谁也不许进,否则杀无赦!” “喂,你也太霸道了!”花千树出声抗议:“你这是打算洗多久啊?” “你不是嫌我被猪啃过了么?什么时候你不嫌弃了,我们什么时候出来。” 花千树的小心脏都开始“咚咚”地狂跳:“已经很干净了。” 夜放坏笑着挑眉:“那我们直接奔入主题?” 花千树是欲哭无泪:“那还是我帮你洗澡吧?我可不可以不洗?” 夜放眯了眯眸子:“可以,你只要回答本王一个问题,本王今日就饶过你。” “你说你说。” 花千树有点迫不及待,这令夜放很恼火,低头望着怀里的人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只消告诉我,你说本王是在利用你,我究竟在利用你什么?” 呃...... 认识七皇叔之后,花千树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一个四字箴言,什么叫做“秋后算账”。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去看热闹 花千树将眼睛一闭,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我还是选择湿身吧。” 夜放眸底里一黯,却不再继续追问,痛快点头:“好,那我明日再问。” 还能这样?拿这个当把柄要挟我一辈子? 夜放见她一副吃了亏的模样,不由轻笑,低下头来,用充满了诱惑的嗓音:“千树,搬来我星辰园吧?也免得睹物思人。” 花千树伸臂勾住他的脖颈,摇摇头:“我还是留下来跟千依做个伴儿。” “你就不考虑与我做伴儿?” 夜放的神情里竟然有那么一点哀怨。 花千树抿抿唇,说得云淡风轻:“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她若是前脚搬进星辰园,担保第二天,坐在皇宫里的那位主儿就会立即坐立不安,对自己下了杀手。 夜放不愿意提及谢心澜,她花千树也聪明地不去碰触。 好像,两人约定好了一般。 夜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浅啄:“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了,就趁着现在。” 花千树俏皮地笑笑:“我们不是已经有了么?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王爷您打算怎么办?是想让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还是千金?” “只要是你生的,本王都会喜欢。”夜放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您是早有安排是吗?”花千树疑惑地问:“到时候狸猫换太子?” 夜放站起身来,微蹙着眉头:“余下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我们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开什么玩笑?”花千树眨眨眼睛:“让我怀两年生一个孩子,当我生的是哪吒呢?” 夜放煞有其事地点头:“提议不错,没有三头六臂,哪配做我夜放的儿子?” 他将她搁置在床榻之上,就打算剥皮儿下锅。 “你刚吃饱呢!”花千树出声抗议。 “所以需要适当的运动来消化,圣人有云,饱暖而思淫、欲。”夜放说得理所当然。 花千树竟然开始纠结,这是哪位圣人竟然说出这种赤、裸裸的话来,夜放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穿街过巷。 就像是剥苞米一般,直接拽下宽松的衣袍,满是不耐地丢下床,露出一身莹润的珍珠一般亮泽白皙的苞米粒儿。 迫不及待地咬一口,好像能爆出香甜的浆水来,又鲜又嫩,齿颊留香。 一头油亮的秀发,铺散在床上,就像是嫩苞米还闪烁着亮泽的玉米穗儿。她欣长的天鹅颈一般的脖颈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没有一处不是鲜嫩的色泽。 刚刚暴露在空气里,水分是充沛的,同时也是饱满的,圆润的,细细地抚摸起来,蛋白一样光滑,珍珠一样的触感,可是又绵软,而又有温润的弹性,令人爱不释手。 干渴的唇,迫不及待地落下去,一朵朵梅花次第绽放。 “夜放!”花千树低声呓语,鼻端喷薄而出的热气,撩拨得自己心愈加躁动。 “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吧?”夜放扬起脸,炽热的眸子直接望穿了花千树的心底。 花千树不明白,夜放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让自己有两人的骨肉,毕竟,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她还想杀柳江权,她还想报仇,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更何况,还有人虎视眈眈,或许就不允许她诞下夜放的孩子。 她压根就来不及细想,因为她很快就融化在了夜放的热情里,成为一汪春水。 他想怎样都可以吧? 我听你的。 生一个属于你我,融合了我们前世今生的孩子。 那样,即便有一天,我失去了你,至少,我还有他,身体里流淌着你夜放的血,或许还有与你一模一样的眉眼。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星辰园外隐隐约约有整齐而响亮的口号声。 花千树小猫一般窝在夜放的怀里,一夜无梦。 她轻轻地动了动,夜放立即胳膊一揽,禁锢住了她的腰:“别动。” 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嘟哝:“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夜放鼻端的热气就喷在她的头顶,不满地含糊道:“卯时初。” “不可能!”花千树费力地撩起眼皮,挣扎起身:“太阳都老高了!” 夜放迷迷瞪瞪地睁眼,松开钳制着花千树的手臂,斜靠在床栏之上,看着花千树起身,穿衣,将秀发松松地挽起,用一根玉簪固定在头顶。 “来人!” 他冲着外间吩咐。 立即有小厮应声,推门而入,低垂着头候在外间,不敢抬脸。 “外面是怎么回事?都这个时辰了,还在训练?” 小厮回道:“启禀王爷,是凤世子在训练府中侍卫,说您不起身,训练就不能停,也不能吃饭。” 这个凤楚狂,纯粹是要王府人尽皆知,昨夜里自己宿在夜放的星辰园吗? 这让自己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花千树轻哼一声:“看你交的这是什么损友?他分明是在记恨上次你捉弄他之事。” 夜放不过是略一思忖,伸出指尖揉揉眉心,然后吩咐:“传本王命令,今日他们若是能生擒凤世子,本王赏白银三百两给他们晚上加肉加酒。” 小厮立即一溜小跑转身出去传令去了。看来凤楚狂平日里没有个正形,这王府里的侍卫都没有将他当成金娇玉贵的世子爷看待。 花千树立即提上鞋子,就要往外面跑。 “你做什么去?”夜放追问。 “有热闹可以看,自然是要去看热闹。这时候的凤楚狂一定气急败坏,好戏不容错过。” “这个热闹有什么好看?你若是想看,本王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夜放斜靠在锦被上,淡淡地道。 花千树顿时好奇地扭过脸来:“什么好戏?” 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你将霍统领叫进来。” 花千树心里好奇,便打开门,吩咐侍卫叫过霍统领。 回来的时候,夜放已经起身,松松散散地敞着衣襟,一身的慵懒,低声吩咐了霍统领两句。 花千树愈加好奇:“究竟是什么好戏,怎么还这样神神秘秘的?” 夜放微微勾唇:“吃过早膳,我带你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样故弄玄虚,令花千树颇为不满。但是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风扫残云一般扒拉了两口饭,霍统领便急匆匆地寻了过来,回禀夜放:“已然成了。” 夜放起身,捉起她的手:“快走,晚了便没有热闹可以看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柳公子,要了命了! 两人在下人伺候下收拾妥当,上了马车,穿街过巷,在一处庭院门口附近停下。 花千树撩开车帘,好奇地往外张望,见这乃是一处花街柳巷,家家户户门口处彩绸高悬,朱门紧闭。门首上方悬挂有各色招牌,譬如“芷兰汀”,“依春阁”,“绮梦轩”等,仅仅这些招牌便能令人想入非非,直觉这紧闭的门扉之内,定然是深锁着一群知情识趣的姹紫嫣红。 她扭过脸来,好奇地追问夜放:“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若是寻欢作乐,为何不去浮生阁?” 夜放不悦地横了她一眼:“本王若是想要寻花问柳,何须出门?” 那是,自然是有多少人投怀送抱! 花千树暗自腹诽一声,重新扭过脸去看。 算算这个时辰,怕是这院子里的姐儿们如今还在温柔乡里,尚未起身。 宽敞的胡同里,靠边停靠着几辆箱式马车,车夫怀抱着马鞭,靠在车厢上面打盹。 应当是按照约定过来等候自家主子的。 一辆马车一路席卷着尘土自对面气势汹汹地疾驰过来,车夫将手里的马鞭挥得“啪啪”响,骏马大张着鼻孔,撒开四蹄狂奔。 路上有行人,多是一脸心满意足,仍旧还在春梦之中不愿自拔的恩客,远远地就避开了,紧贴着墙根,嘴里愤恨地咒骂。 “大清早的,赶着投胎么?” 紧跟着,他们就立即闭了嘴,不敢再多嘴。 因为,那马车后面,竟然还跟了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侍卫,大约十余人,距离马车不过是数丈,同样是气势汹汹,那清一色银盔亮甲,彰显着马车的主人,定然身份不凡。 这一车队挤进胡同里,原本宽敞的胡同就显得有点狭窄。 有些不受训练的马便不安地踏着马蹄,车夫再不敢打盹,赶紧跳下马车,揪住辔头和马缰,不敢松手,唯恐惊了马。 夜放靠在马车里就听到了这个动静,立即一把将探出车窗的花千树抄了回来。 “来了。” “是谁?”花千树还未打量清楚,疑惑地问。 “自己看,小心不要被对方看到了。” 夜放的胳膊仍旧揽着她的腰,她不得不抻长了脖子,探手撩开一点车帘,立即惊讶地缩回了手:“夜幕青!” 夜放神秘地点点头。 花千树再次撩开车帘一角,躲在后面偷窥。 显然这就是夜放所说的热闹。 夜幕青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难道,这院子里锁着的不仅仅只是千娇百媚,还有英俊不凡的少年郎? 只是这样大张旗鼓,就不怕……也不对,她夜幕青身边还缺少年郎么? 那辆马车就在他们跟前勒住了马缰,车还未停稳,车帘便一把撩开,一身明艳的桃红色宫装的夜幕青在侍卫的搀扶下迈下马车,满脸的蒸腾怒气,左右扫望一眼。侍卫抬手冲着对面一座庭院指了指。 夜幕青二话不说,直接冲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门是从里面锁着的。 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上去:“开门,给我开门!” 简直就是河东狮吼。 花千树有些疑惑,不知道夜幕青这是唱的哪一出。 院子里没有动静。 夜幕青愈加火冒三丈,一把抽出身边侍卫腰间佩剑,朝着那院子上悬挂的彩绸撒了火,砍得七零八落。 “再不开门,本郡主一把火烧了你的兰芷汀!” 侍卫上前砸门,将门板砸得震天响。 有人慌慌张张一路应着声跑出来,忙不迭地打开了门栓。 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丰满妇人:“这,这是哪里的贵客?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的?” 夜幕青手里长剑立即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上,柳眉倒竖:“给我将柳江权叫出来!立刻,马上,否则,后果自负!” 妇人乃是这风月场上混久了的,一看夜幕青这阵势,就明白了七七八八。这分明就是人家正室寻上门来了。 鸨娘对于打发这些吃醋撒泼的正室自然有一套,赶上好说话的,三言两语就呛跑了。 可是夜幕青不同,她单纯就这气势就已经镇住了这鸨娘。 妇人陪着笑脸:“夫人见谅,我们开门做生意,吃的就是这碗饭,进门就是客,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这位夫人若是有什么火,什么气儿只管将自己老爷们带回家里好生说说,我们姑娘可无可奈何。” 夜幕青正在气头上,一抬手,鸨娘头上簪着的一只绢花,还有半个假发髻便飞了起来。 “再废话一句,直接宰了你。” 她眉眼凌厉,又是咬牙切齿,脸色发青,老鸨吓得直接腿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屁滚尿流地往院子里爬。 “柳公子!柳公子啊,要了命了!救命啊!” 花千树躲在车帘后面,心里那叫一个乐。 感情这柳江权与夜幕青刚刚大婚不多时日,竟然就开始眠花宿柳,夜不归宿了? 以前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这柳江权竟然是这种喜新厌旧,风流好色的男人?自己眼睛是要有多瞎? 夜幕青原本就心高气傲,费尽心机将柳江权糊弄到手,一转眼就守了活寡,这口气怎么可能咽得下去? 花千树是恨不能将身子钻出去,站到两人跟前,好生看个热闹,顺便再煽风点火,让他们之间的战火蔓延,闹腾得更热闹一点。 而柳江权也没有辜负她的希望,闻声从院子里出来,衣襟半掩,睡眼惺忪,趿拉着鞋子,一副精疲力尽的颓废。 “慕青?”他打了一个呵欠,丝毫也没有被夜幕青捉奸的惊慌失措,反倒还有点埋怨:“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夜幕青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你昨夜里不是说要去军营吗?不是说有要事吗?你竟然背着我来这里厮混?” “你以前不是说,男人三妻四妾,寻花问柳不过是常事吗?你还说,像花千树那般斤斤计较,小肚鸡肠,太不体谅男人辛苦了。” “我......” 夜幕青顿时哑口无言。 这话她的确是说过,为了在柳江权面前彰显自己的贤惠大度温柔解语,贬低花千树,她说过许多违心的话。 今日却被柳江权拿来堵了嘴!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你闹够了没有? “这种腌臜的地方!”夜幕青指点着院子里:“这里的女人多脏!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我当然记得。”柳江权挑眉:“按照我长安律法,郡马爷没有得到郡主允许,是不能再娶三妻四妾。所以我遵规守矩,只来这种地方消遣,并未想过再行纳妾,免得你劲王府面子上过不去。更何况,这里的姑娘很干净,因为,我已经将她包下来了。” “你!”夜幕青气得身子直发抖:“难不成让你入赘我劲王府,还委屈了你不成?” 柳江权摇头:“岳父与郡主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能有今日,也全部仰仗郡主大人所赐,怎敢有怨言?还有,我如今已经是恶名昭彰,自然不怕什么闲言碎语,你竟然也破罐子破摔了么?在这里大吵大闹,就不怕别人指点非议?” 她两次暗算花千树之事,虽然藏着掖着,但是仍旧被宣扬出来,几乎闹腾得人尽皆知。柳江权一句“破罐子破摔”直接戳进她的心窝里。 夜幕青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在意这两件事吗?我只不过是因为在乎你而已!你便不肯原谅我?非要与我赌了这口气?你以前明明承诺,会对我好一生一世,可转身便眠花宿柳,又将我颜面置于何地?” 柳江权“呵呵”一笑:“成亲之前的夜幕青温柔多情,善解人意,可一转身,便如河东狮吼,泼辣蛮横,彼此彼此。” 夜幕青瞬间失去了理智:“就算是再不堪,那还不是因为你!你非但毫无悔意,竟然还强词夺理,全都赖在我的身上。信不信我拆了这座芷兰汀?宰了这些勾引人的狐媚子?” 柳江权丝毫不以为意:“你拆了芷兰汀还有宜春院,绮梦阁,消遣的去处多的是,也要你拆的完。” 他这般倨傲冷漠,只将夜幕青气得直跺脚,她何曾受过这种气?一时间失去理智,挥手吩咐身后侍卫:“给本郡主将里面的狐媚子拖出来!本郡主就要杀一儆百,看看以后谁还敢接待柳郡马!” 这些侍卫都是王府亲信,唯劲王与夜幕青马首是瞻,并不将柳江权放在眼里。 夜幕青一声令下,众人立即蜂拥而入,吓得鸨娘连声央求,求夜幕青高抬贵手。 一身着纱衣,仍旧簪环凌乱的女子拼了性命一般,跑到柳江权跟前,“噗通”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大腿哀声央求:“爷,求求您,救救舒儿。” 待到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抬起来,一旁的夜幕青更加地怒火中烧,一柄长剑不由分说地径直刺过去。 女子大惊失色,仓惶躲避。 柳江权出手如电,一把钳制住剑尖,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手中长剑抢了过去, “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夜幕青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高贵与雅致,就像是在大街上撒泼大闹的泼妇一般:“难怪你乐不思蜀,竟然是因为这张脸!你果真是对她旧情难忘!今日若是不划了她的脸,难消我心头之恨。” 花千树马车停在对面,看不清那女子的脸,就连两人之间的对话,若非是因为激动,嗓门有点大,也听不真切。 只见夜幕青恼羞成怒,径直又向着那女子扑过去,劈头盖脸,手下毫不留情。 那女子应当是知道夜幕青的身份,所以只敢往柳江权跟前躲闪,不敢还手,接连痛呼,或者是被抓伤了脸,或者撕扯了头发。 “啪”的一声。 院子口安静下来。 夜幕青捂着脸,满是难以置信:“你竟然敢打我?柳江权,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没有我夜幕青,你屁都不是!” 柳江权也有点愣怔。他纵然是厌烦了夜幕青,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今日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的依仗,劲王府是他唯一的靠山。 一时的冲动,令他瞬间便后悔了。 “慕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句道歉,令夜幕青愈加猖狂,一指跪在地上的女人:“今日你若是不毁了她的脸,别想我原谅你!我告诉父王,夺了你的兵权,削了你的官职!” 花千树听着她们乱成一团,心里这叫一个解气。 只是隐隐有点可怜那个无辜的女子。男人寻花问柳,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 夜放在身后淡然吩咐车夫:“走吧。” 车夫领命,立即一甩马鞭,拐出了胡同。 花千树有点意犹未尽,咂摸咂摸嘴:“我还没有看够呢。” “还有什么好看的?依照柳江权的为人,他害怕失去了到手的荣华富贵,自然是要向着夜幕青低声下气地赔罪。他若是能硬气到底,倒是令本王刮目相看了。” 远远地,见柳江权果真紧紧地抱住了暴怒中的夜幕青,不知道在低声下气地解释着什么。 花千树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夜幕青会跑到这里来捉奸?” 夜放顺手就将她重新抄进怀里,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自然是我寻人通知夜幕青的。” “啊?”花千树有点诧异:“原来你早就知道。” “因为,这个青楼里的女人也是我刻意安排她与柳江权认识的。” 花千树哑然失笑:“你七皇叔竟然也玩这种阴险手段。” “嗯?” 夜放不悦地挑眉,腰间的手一紧。 花千树顿时警觉自己貌似说错了话。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大义灭亲,简直大快人心。” 夜放闷笑道:“这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劲王府算计柳江权,逼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令他被千夫所指。柳江权骑虎难下,对着劲王忍气吞声,可是心里却是早就生了罅隙。只要我能好好加以利用,相信,用不了多少时日,柳江权与劲王府就会反目。 只有柳江权的权势被剥夺,才有杀了他为你家人报仇的机会。” 花千树原本以为夜放不过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小打小闹。可是如今看来,夜放还是夜放,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会有他的目的。 简直太狡猾,就是一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可惜离得有些远,未能看到最后。而且那柳江权利字第一,如今他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需要仰仗劲王府,怎么舍得与夜幕青完全反目?” 夜放轻哼一声:“为了讨女人欢心,竟然这样算计自己的侄女,本王这样做,好像不太应当。” 怎么不应当?你还将她当做侄女看,怕是忘了她夜幕青前世里是怎么算计你的吧? 花千树扬起脸,不假思索地给了夜放一个“鼓励”:“大义灭亲,英明神武,举世无双!” 夜放一向是给竿儿就往上爬,对于花千树蜻蜓点水一般轻巧的奖励十分不满,积极主动地靠了上去。 被人宠着的滋味简直不要太好。 多么希望,岁月静好,地久天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们要好一辈子 王府。 谢娉婷悠悠地从昏迷之中醒转过来。 她的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 她猛然间从床榻上坐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满是惊惶:“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了?” 一双温软的手将她的手腕紧紧地攥住:“娉婷,你千万不要激动,你的眼睛没事,没事。” 是付缓缓的声音。 谢娉婷愣怔了一下,猛然羞愤地甩开她的手:“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如今你可得意了?” 她的情绪显而易见的激动,甚至有点歇斯底里:“你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付缓缓从绣墩上起身,坐到谢娉婷的床沿之上,一直紧捉着她的一只手:“娉婷,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是姐妹啊。” 谢娉婷控制不住地开始大呼大叫,抬手去撕扯纱布:“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毁了!是不是以后都再也不能施术了?” 付缓缓紧紧地圈住她的手,整个人都扑了上去:“你的眼睛没事!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就没有大碍了。你应当庆幸,王爷动手的时候,不是正当午时,反射的阳光并不太强烈。否则,你这眼睛怕是就要彻底灼伤了。” 谢娉婷开始无助地泣声哭诉:“就算是还能看到东西又怎样?若是不能继续施展术法,我就是一个废人,再也没有了利用价值。日后处境可想而知,我这一辈子岂不都完了?” 付缓缓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地哄:“就算是没有天眼通又怎样?做一个普通的人不好么?我倒是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这样就不会被太后娘娘选中,嫁进这王府里来,被囚禁一辈子了。” “我跟你不一样。”谢娉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谢家的女儿,我们谢家出了一个谢心澜,我们谢家的女儿一出生就决定了,必须要出类拔萃,这样才会有更好的利用价值。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未来可想而知,全都毁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付缓缓有些气恼:“你都被他害成这个样子了,你还在念着他!早就跟你说过,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千万信不得!你如今撞了南墙还仍旧不肯回头么?这件事情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情,人家王爷压根就没有对你有什么心思,从一开始,纯粹就是一个圈套,连虚情假意都不算,只是算计,你知道吗?” 谢娉婷有点愣怔。她昨日里被灼伤了双目,脑子里更是瞬间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来得及思虑什么,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这个时候,再重新回想起来,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又不得不接受。 自己是真傻啊,夜放完完全全就是将自己当猴一样耍,自己竟然还生出一种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冲动。 那猛然射向自己的光,就像是闪电一样,瞬间劈开了她,将她击得粉碎。 “一定是花千树,一定是她,若非是她在背后捣鬼,怎么可能是这样?我一定要让花千树生不如死,为此付出代价,绝对不能饶恕。” 付缓缓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还在为了王爷开脱吗?谢娉婷,你自己想想吧,就连那花千树还不是一样被王爷耍弄在掌心之中?她被迷魂之后,所说的那都是心里话啊,她都说了,她与王爷之间那就是被利用的关系。这身孕若也是假的,没准儿,就连她被王爷宠爱那都是假的,不过同样也是逢场作戏而已,比我们强不到哪里去。 要怪,那就是只能怪男人阴险狠毒,日后敬而远之就是,切莫再这样傻乎乎地不顾一切了。” 谢娉婷逐渐改为低声的啜泣,满脸茫然:“还有以后吗?缓缓,自从咱们两人被选,嫁进王府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没有然后了啊。我不服输,不想就这样一辈子茕茕孑立,我试图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到头来,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的,可能还会大做文章。明天,最迟明天,太后娘娘怪罪的旨意怕是就要来了。你想,一个被休弃的侍妾,最终能有什么后果?让我去那尼庵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么?我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不,你听我说。”付缓缓左右环顾一眼,低声而又坚定地道:“我告诉太后娘娘的人,说你的眼睛只是一点小伤,只需要休息几日便可以恢复如初。只要你还有利用价值,太后娘娘就会想方设法地保住你在王府的地位,你不会有事的。” 谢娉婷身子不由就是一震:“你,你这是欺君啊?缓缓,我自己心里有数,我这眼睛怕是就要废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会有杀身之祸的。” 付缓缓轻声而又坚定地道:“为了你,我不怕。”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的。我怎么能让你走,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孤军奋战呢?” 谢娉婷摸索着,一把握住付缓缓的手:“我不应该不听你的话。是我错了。可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啊,缓缓,万一泄露出去怎么办啊?” 付缓缓将她颤抖的指尖贴在自己脸上:“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地休息,我相信,你的眼睛一定能恢复。它这样美,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医治好的。” 谢娉婷感动得泣不成声,瘦弱的香肩抽动,楚楚可怜:“谢谢,谢谢你缓缓。” 付缓缓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搂做一处,她将唇凑到谢娉婷的耳边,轻声呢喃:“娉婷,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这个仇,我也一定会帮你报的,我们一生一世,都要做好姐妹,永远都不会分开,好吗?” 潮热的气息钻进谢娉婷的耳朵里,就像是带了钩子,有些麻麻酥酥,怪异的感觉。 她忍不住一个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文 第三百章 给爷笑一个 第二日,册封侧妃的旨意便颁发了下来。 不用想都知道,夜放这一手,令谢心澜丢了脸面。 自己赏赐的贵妾,竟然利用歪门邪道以及下作的手段勾引夜放,这让她在夜放跟前说不起话。 册封花千树,那就是作为抚慰,堵住夜放的嘴。 毕竟,谢娉婷那是谢家的女儿,刚刚嫁入王府,夜放若是较真,将她休弃回去,她谢心澜脸面上也不好看。 谢娉婷对于她而言,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所以,谢心澜权衡利弊,愿意退让一步。 不过是一个侧妃的名头而已,今日册封,明日就完全可以寻一个由头给撤了,左右就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夜放对着谢娉婷下手,不早不晚,恰到好处,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可见这个男人究竟有多阴险。 花千树成为了最大的捡漏赢家。 随同圣旨一起送到王府里来的,还有一套朝廷赏赐的礼服凤冠,作为进宫参加盛宴,以及朝圣,请安所用。 礼服金镶玉嵌,光华璀璨,那凤冠也沉甸甸的,花千树捧在手里,差点都晃瞎了眼睛。 圣旨的最后,命花千树一同随夜放进宫,参加皇宫里的夜宴。 过几日,九月十八,是太后谢心澜的寿诞。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太后宣召自己入宫,显而易见,这也是一场鸿门宴。 自己有命做夜放的侧妃,却不一定有命享受。 还不知道,她是准备了一场怎样的阴谋在等着自己。 夜放并不言语,显然也是在思虑太后的用意。 而老太妃面沉似水,显而易见的不满意。 她原本应下夜放,只是一个托词,认为谢心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答应册封。可是现在,这圣旨就在跟前。 她总不能出尔反尔。 即便是花千树如今已经正了清白,她仍旧觉得,这个女人丢了王府的脸,配不上自家的儿子。 这种宫宴应当是自己将来正儿八经的儿媳妇才能参加的宴席,自家未来的王妃当然是出身高贵,艳光四射,跟随在自己身后,一出场就能为自己吸引来许多赞赏的目光。 可是这个花千树,简直就是一个招是惹非的祸根。虽然有许多事情,的确是怨不得她,她也是冤枉的,无辜的,可是,为啥这些是非不去找别人,唯独就是寻上她了呢? 这说明,还是她的命格不好!她若是嫁给自家儿子,这日子就没有一个太平。 反正是看不顺眼,就总是能够寻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来。 她气哼哼地道:“要去,便你们去,我是不会相跟着丢这个脸。” 敬的茶也不吃,扭身就回去了,看也不看花千树一眼。 眼不见心不烦,与其进宫听那些闲言碎语的议论,倒是还不如留在府里躲个清净。 花千树手里端着的茶僵在原地,什么也不能说,说什么也是错。 夜放劝慰地拍拍她的肩,让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花千树就势抬手,自己将那盏茶吃了,长叹一口气:“我这是要有多招人烦。” 夜放要去宫里找小皇帝谢恩,自然,这也不过是个幌子。 小皇帝现如今对他颇为敬重,一些朝堂之上的疑难之事时常向他请教。夜放教导他处置的方法,却又要让他韬光隐晦,不要展露锋芒。 这些事情大多是交代给朝堂之上的几位可以信任的老臣来处置,并且因为办事得力可以在朝堂之上得以晋升,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 花千树可以感觉得到,夜放已经将手伸进了朝堂之上,暗中培植了许多自己的势力。 她想,小皇帝也是真正的洪福齐天,身边有一位像七皇叔这般可以经天纬地,运筹帷幄的人才辅佐。但凡七皇叔有一点谢家人的野心勃勃,柳江权的不择手段,周烈的狠辣绝情,他的皇位也岌岌可危。 花千树自己回了星辰园,册封圣旨不能随意丢弃,她想搁置到夜放这里保管。 星辰园门口,侍卫们依旧时刻严阵以待。 她从跟前趾高气扬地走过去,那些侍卫竟然也目不斜视,一个个就像是面无表情的雕塑。 花千树突然想起前几日,跑去星辰园拖走赵阔的那两个黑脸侍卫,左右逡巡一周。 哈哈,冤家路窄,两人果然就在一边杵着呢。 花千树记仇的小心眼又开始蠢蠢欲动。 小人得志么,自己好不容易一步高升,不好生耍耍威风,趁机将他们治得服服帖帖的,这权势没准儿就过期作废了。 她直接就走到了两人跟前站定,笑吟吟地盯着其中一个人瞧。 那人被她盯得发毛,心里直敲鼓,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那汗就“哗啦哗啦”地流下来了。 “夫,夫人有什么吩咐?” 听这称呼,看来自己升官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一个个装得一本正经,这主子不在,还不是一样偷偷闲聊,小道消息满天飞?否则这圣旨刚送进门儿,他是怎么知道的? 花千树抬手摩挲着自己光洁小巧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而又猥琐的表情。 “笑一个。” “啊?”黑脸侍卫有些莫名其妙。 “我让你笑一个。” 黑脸侍卫更莫名其妙了,使劲牵扯唇角,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了,自家夫人肯定是小心眼记仇了,谁让这先前自己奉命行事,与她结了梁子呢。 花千树对于他这一笑那是相当的不满意,简直太难看了。 “我欠你钱不?” 侍卫摇头。 “与你往日有冤,近日有仇不?” 侍卫小心地思索了片刻,方才犹豫着摇头:“没有……吧?” 花千树又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依旧是笑吟吟地问:“那你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侍卫大概也是被花千树这一脸阴森森而又不自觉的笑给吓住了,“噗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小人知道,前些时日对夫人多有得罪,您要杀要罚便随意好了,小人一落娘胎就生得这样难看,乃是祖传的,您就算是杀了我也改不了。” 硬气啊。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愧是七皇叔教导出来的。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拿夜放打赌 旁边侍卫一个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别人都识相地抿住嘴,憋得脸通红。 花千树看了这侍卫一眼,招招手:“来,示范给他们看,什么叫做笑容。一个个的板着个苦瓜脸,像媳妇儿跟人私奔了似的。” 这侍卫跟其他几人不同,长得滑稽,一笑更滑稽。别人笑起来眉眼飞扬,他一笑,粗短的眉毛倒立起来,形成一个八字,还一颤一颤的。 招惹得那些侍卫腮帮子都抽搐得变形了。 花千树无奈地摇头叹气:“你笑得怎么这么贱兮兮的?” 旁边不知道谁嘟哝了一嗓子:“他绰号就叫韩小贱。” 韩小贱一脸小心翼翼的贱笑:“回禀夫人,小的这也是祖传的。” 这次,花千树都没有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吩咐韩小贱:“去厨房里拿一把筷子过来。” 韩小贱忙不迭地绷脸,一本正经:“是,遵命!” 转身就想起飞,又扭过脸来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只要筷子么?盘子碗儿呢?” 这话倒是把花千树问愣了:“要碗做什么?吃席啊?人肉席面?” 韩小贱吓得一缩脖子,“吱溜”就跑了。 剩下的侍卫们全都偷偷地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这位主子心血来潮,这是要玩什么花样。 那两个得罪了花千树的侍卫立在一旁,更是浑身大汗淋漓,吓得肾虚。 韩小贱一溜烟地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把筷子,毕恭毕敬地双手递呈。 花千树不接,吩咐他:“每人一根,发下去。” 韩小贱又多嘴:“一人一根也不够用啊,我拿的有多的,一双吧?” 花千树一呲牙:“多了好,他们一人一只,剩下的都归你来用。” 韩小贱屁颠屁颠地将手里的筷子全都给侍卫们分发下去,一人一根。 花千树冷不丁就沉了脸,指点着他们训斥道:“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我就烦你们这些棺材脸。一个个的都跟七皇叔似的,看得我堵心,消化不良。 从今儿起,见了我,都要给我笑,使劲笑,最起码,把你们前面的八颗白牙都给我露出来。谁若是再跟某些人似的沉着脸,跟我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小心我这没地儿撒的火气全都发作到你们身上去。” 侍卫们谁也不敢顶嘴,只有那韩小贱小声嘟哝了一句:“七皇叔不让我们笑,他说我又不是卖笑的,上次还踹了我一脚。” 咳咳。 原来这根苗在这里。 “七皇叔不让你笑,是因为你笑得太难看,一脸欠揍的模样。你们现在,就把手里的筷子全都横着叼在嘴里,给我练习笑,直到练会了为止。” 侍卫们杵着没有动弹。 花千树一瞪眼:“我的命令你们全都不放在眼里是吧?” 一个侍卫壮着胆子:“我们在等着韩侍卫做个示范。” 言之有理。 花千树扭脸去找韩小贱,韩小贱正在偷偷摸摸地往袖子里塞多余的筷子,一个劲儿地冲着那个开口的侍卫挤眉弄眼。见到花千树望过来,立即贱兮兮地“嘿嘿”一笑。 “我也只用一根行不?” 花千树笑得乐不可支:“也要看大家伙同意不?” “不同意!”异口同声。 “人缘啊,真是个好东西。看来韩侍卫是众望所归了。” 侍卫们见花千树笑得烂漫,方才知道她并非是怪罪下来,而是拿自己这些人寻个乐子罢了。因此看着韩小贱的糗样,忍不住放肆地取笑。 花千树抬手指点着其中几人:“就是这般笑,露着八颗牙齿,亲切自然,这样星辰园里气氛才和谐嘛。” 不知道是谁,竟然大着胆子嘀咕了一声:“七皇叔若是肯露着八颗牙齿笑,这星辰园里才是真正的和谐。” 花千树耳朵尖,听在耳里,眯起眼睛打量那个说话的侍卫:“我若是让七皇叔当着你们笑,你们又待怎样?”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话一时间谁也不敢接。 韩小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梗着脖子傻愣愣地嚷了一嗓子:“我们叼三天的筷子!” 花千树忽闪忽闪眼睛:“你说了算吗?” 韩小贱回头煽动一群侍卫:“你们想不想看咱们王爷笑?” 侍卫们这下可彻底不畏惧花千树了,七嘴八舌。 “必须露牙!” “好!”花千树答应。 “要一直保持笑容,最少一盏茶的时间。不能昙花一现就算了。” 花千树略一思忖,应当也不算是太难:“好!” “不能两人提前串通好了演戏。” “好。” 这是废话,夜放若是知道自己拿他跟侍卫们打赌,那她不是活腻歪了?必须要偷偷摸摸地进行啊。 “无论输赢,夫人不能出卖我们,说我们跟您打赌一事,让我们受罚。” 花千树笑眯眯地点头:“这是自然。还有别的条件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横着心一咬牙:“没有了。” 总不能踩着鼻子上脸,太贪得无厌了。 不就是叼三天筷子嘛! 他们也要看看自家这位侧妃娘娘的手段,有没有传说中那样厉害。 她若是果真能让自家王爷咧着嘴傻笑,那就证明在王爷心里不一般啊,以后自己见了她,不消她吩咐,自然是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来笑。 花千树先自笑得风华绝代:“记得将自己的筷子留好了,谁若是丢了,便换成擀面杖,叼三天!” 这也太狠了吧?下巴不会脱臼吗? 韩小贱一缩脖子,不怕死地追问了一句:“可若是夫人您输了呢?” “输?”花千树漫不经心的笑笑:“你们的媳妇儿,全都包在我的身上。当然了,谁笑得最好看,谁的媳妇就最漂亮。我绝不食言。” 侍卫们谁也不敢兴奋地大呼小叫,可是那小眼神猛然间就“唰唰”地放出光来,热血沸腾,心急得直搓手。 这位夫人简直就是九天仙女啊,做事儿真会往人心里去。 吃肉喝酒,王爷平日里经常有赏,可是大姑娘,从来没有过。这星辰园里连只母耗子都没有,纯粹就是和尚庙。 莫说人家赢了,就算是没赢,为了这媳妇儿,他们也拼了,愿意自觉地叼三天擀面杖,不对,就算是棒槌,咱们也一点不含糊。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千金一笑 大家是抻着脖子盼,望穿秋水地等。 夜放果真如同花千树预料的那般,直到夜幕降临方才回府。 也不知道是小皇帝缠着他,还是谢心澜以权谋私,将他扣下了。 侍卫们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溜烟地跑进院子里,比接财神还要兴奋与激动:“启禀夫人,王爷已经回府,正在向着星辰园方向过来。”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掸掸裙子上的皱褶,一派胜券在握的从容与淡定。 侍卫屁颠屁颠地紧跟在花千树的身后,一脸看好戏的期待。 花千树走到院子门口便顿住了脚步。 侍卫们依旧如往常一般,威风凛凛地站立在两侧,面无表情,一双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跟随着夜放缓缓走来的脚步,闪烁着兴奋。 夜放的脸,也一如往常,紧抿的薄唇,冷沉的脸,一双清寒的眸子如若寒星。 那就是一张刀削斧刻的脸,每一寸线条都似乎是有棱有角,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这张脸,若是绽放出八颗牙的笑意,那就像是土地干涸,龟裂出缝隙来吧? 花千树迎着他,摇曳着风姿,步步生莲地走近,顿足在他的跟前。 夜放微微勾了勾唇角:“今日怎么这样自觉?” 花千树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仰着脸,有些痴迷地望着他:“突然发现,你笑起来真好看。” “是吗?”夜放唇角的弧度逐渐绽开,有笑意飞扬,直达眸底。他微微俯身,在花千树耳畔,用充满了磁性与魅惑的声音低沉道:“你痴迷我的样子更好看。” 花千树羞涩地垂下眸子,然后踮起脚,伏在夜放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声音极小,饶是侍卫们全都支起了耳朵使劲地偷听,也听不出一个字。 夜放讶异地挑眉,花千树目光游离,似乎极为羞窘。 然后,侍卫们看到,他们的主子,嘴唇越咧越大,然后露出了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 看来,不常笑也是有好处的,看,自家主子这牙齿从未晒过太阳,看起来这么白,还闪烁着珍珠一般的光泽。 大家都以为,花千树肯定是在自家主子跟前说了一个极幽默的笑话,自家主子很捧场地表示好笑。 可是,为什么,他这一笑,就似乎合不拢了呢? 唇角都快要咧到腮帮子了。而且就一直看着跟前的女人,笑得那么傻。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 夜放牵住花千树的手:“走,回吧?” 花千树轻轻地挣了挣:“大家全都看着呢,会笑话的。” 夜放含笑扫过众侍卫,大家慌忙移开了目光,换做一本正经。 夜放“嗤嗤”地笑:“让他们尽管笑去。” 然后,然后就一直春风满面,笑容荡漾地牵着花千树的手,进了星辰园。 众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就鲜活起来,无一例外,眼珠子都瞪得蛮大。 “两句话,就两句话啊,咱家王爷竟然就笑得合不拢嘴了。”韩小贱一脸的痛心疾首,就好像是为夜放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王爷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原则? 为了应和韩小贱的这句感慨,大殿里,夜放的愉悦的朗笑声顺着门缝钻了出来,放肆而又张扬。 韩小贱摸摸自己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你们说,咱家夫人适才究竟跟王爷说了一句什么话?令王爷就笑成那样?以前九歌郡主在这王府里被纵容得那样放肆,咱们王爷都没有给过几次好脸。” 他身边的侍卫嘀咕了一句:“这不是废话么?谁若是能娶上咱们夫人这样勾魂的媳妇儿,做梦那都要笑醒了,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开眼,要跟夫人打赌,这下好了,三天筷子,估计这以后吃饭都要用手托着下巴了。” 众人将目光全都转向韩小贱。貌似,他好像是始作俑者。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冷不丁压低了声音冒出一句:“兄弟们,抢了他的筷子!” 群起而攻之。 夜放今日起得略有一点晚,天色已然大亮。 他打开殿门,一脸的心满意足,精神抖擞。 扭过脸去,那只狐狸精这个时候应当还蜷缩在床帐里酣睡。自己起身的时候并没有惊动她。 她那张沉睡之中的小脸红扑扑的,就像是还没有熟透的西瓜瓤,白里透着粉红,水灵灵,沁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他忍不住在她的脸蛋上轻轻地咬了一口。 不甜,但是他的心里都是甜的。 她昨夜里累坏了。 谁让她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勾引自己? 谁让她说那一句:“你若是笑得再迷人一些,长久一些,今晚,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笑,谁不会? 见到你花千树的第一眼,我夜放便心花怒放。 她喷薄在自己耳朵里的气息热乎乎的,就像是带着腥味的肉,勾引得自己心里藏着的小野兽们不安分起来,百爪挠心。 进了主殿,夜放圈住她的腰,意味深长地追问她,今夜,你整个人可都是我的? 然后,她郑重其事地点头,扭身到一旁书案之上,提笔蘸墨,一气呵成,一本正经地交到他的手里。 “喏,今天一夜都交给你保管了。” 夜放莫名其妙地打开那张纸,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朗笑。 他低估了自家这位小狐狸精的人才。 她交给自己的,是一张字迹狼藉的卖身契。 千金一笑,百斤肉偿。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那本王适才傻笑了那么多回,你这几十斤肉,今夜要偿还多少次?用不用本王给你拿一个算盘?两个巴掌怕是不够数。” 就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只狐狸精今夜这样主动煽情,显然是有什么阴谋。 等本王吃饱了,咱们一切全都好商量。 后来,后来,小狐狸终究还是打不过大灰狼。 夜放轻轻地关上门,深吸一口清晨的空气,冲散一点心里的旖旎与蠢蠢欲动。 侍卫们在星辰园门口站得笔直,犹如一棵棵劲松。 看看时辰,还没有到交接班次的时间,但是今天侍卫们到得好像挺早。 夜放对于星辰园里的侍卫还是比较满意的。井然有序,机警,而又自律,只消站在门首,便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风。 他走出去,大抵是因为心情愉悦,所以脚步轻快。 冷不丁,他就觉得,今日的星辰园有哪里不对,处处透着古怪。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助纣为虐的七皇叔 夜放将迈出去的脚收回,站在星辰园门口思索了片刻。 门口处的四个侍卫冲着他咧着嘴,露出白花花的八颗牙齿。 他不由蹙了蹙眉头,疑惑地朝着自己身上看了看。 确定并无异样。 脸上?应当也没有什么吧? 那只小狐狸脸皮薄,才不会在他的醒目处种下什么暧昧的印记。 他又后退了两步,朝着一旁的侍卫看了一眼。 全都很诡异,笑得渗人。 他的脸色冷了两分:“都嬉皮笑脸的做什么?卖笑么?” 侍卫们脸上的笑立即僵住了,然后耷拉下唇角,昂首挺胸,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夜放眉头又紧了紧,抬手一指跟前的一个侍卫:“说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语气与表情,与昨夜里的王爷大相径庭。这就叫看人下菜碟儿,区别对待。 倒霉侍卫被点名,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哆嗦,偷偷地看一眼身边的兄弟:“报告王爷,相安无事。” 夜放只不耐烦地自鼻端“嗯?”了一声。 那侍卫立即抖若筛糠,舌头开始打结儿:“真,真的没有什么事儿。” 夜放眯了眯眸子:“确定?” “就,就是……”那侍卫终于抵挡不住,磕磕巴巴地如实招认:“就是,昨日花夫人不辞辛劳,训练我们着。” “练兵?”夜放眼皮子跳了跳:“训练你们做什么?” 侍卫愁眉苦脸地从怀里摸出一根筷子,叼在嘴里,做了一个示范:“花夫人训练我们要知礼仪,懂礼貌,微笑待人,彬彬有礼。最重要的是,微笑的时候要记得露出八颗牙齿。” 夜放面色一沉,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就将冷冽的眸子盯紧了韩小贱。 韩小贱的腰间掖了一个棒槌,洗衣服用的棒槌。 自己星辰园一向军纪严明,谁敢这样武装? 韩小贱的八字眉开始跳,左跳财,右跳灾,他的右眉跳得最是厉害。 “启,启禀王爷,夫人说,谁的筷子丢了,就让叼三天擀面杖。厨子说,擀面杖不够用……” 不打自招,他并不蠢,不消夜放发威,就一五一十地先行招供了。 他以为,自家王爷会为弟兄们当家作主的,会大手一挥,怒斥一声:“胡闹!” 然后,不是他们不愿意愿赌服输,而是,王爷不允许。 眼见夜放的脸越来越沉,侍卫们全都缩紧了脖子,却挺胸抬头,谁也不敢懈怠。 阴沉到了顶点的时候,夜放却又微微勾起了唇角:“如此甚好,三天不足以严军纪,正军风,还是七天吧。” 那个被点名的侍卫差点咯嘣一声,咬断了嘴里的筷子。 王爷竟然助纣为虐! 而且变本加厉。 韩小贱又一次失算了。 夜放意味深长地看了韩小贱一眼:“这棒槌滑不溜秋的,不好咬。” 被众人刁难的韩小贱唇角抽搐两下,差点都感动得哭出声来。 咱家王爷这是妥妥的外冷内热,多么善良而又善解人意的一个人。自己都快要愁死了。 被感激涕零的夜放转身欲走,略一沉吟,又扭过脸来吩咐一旁的侍卫:“不如去给他寻一个狼牙棒,不滑。” 眼瞅着侍卫们一张张脸全都憋得青紫,夜放掸掸衣服前襟,心满意足地走了。 殿内,花千树一手扶着老腰,偷偷地从窗缝里往外看,呲牙咧嘴地笑,又有点欲哭无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感触。 看你们一个个还敢跟我狂不? 不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恃宠而骄,你们是不会懂得一个道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她花千树,那就是妥妥的小人一个。 不收服了你们,以后这星辰园,我花千树还怎么称王称霸? 她摁了摁怀里揣着的银票,那是她昨夜里半夜辛劳的收获。 夜放赏的,搁在她的枕边。 出手很大方,一丢就是几千两。 像极了话本里,那些寻花问柳的阔绰败家子。 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她花千树两样都喜欢,都是动力。为了这些银票,她花千树是忍辱负重,含羞忍耻。 夜放是如鱼得水,露出八颗牙齿,笑得那叫一个淫、荡。 过后,他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几千两银票,足够买你两个时辰。用不用本王拿算盘给你,算算看,今夜,你究竟欠了本王多少回合? 花千树当时已经是一滩烂泥,就连数银票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懒洋洋地暗中翻了一个白眼。 夜放轻笑:“都说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也应当一是一,二是二,免得你过后狡辩,本王还是打一个欠条,让你签字画押的好。” 花千树咬牙切齿:“概不赊欠,有本事你就来,累不死你!” 府里的婆子私下里咬耳朵,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话说得很英勇,大气凛然。 后来,她一迭声地求饶,带着哭腔。 夜放也不打算饶过她。 夜放没有累死,她晕了。 果真还是不能逞口舌之快,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情场。 她见夜放走了,方才放心,扶着腰,一点点挪回去,扑倒在床上继续安心睡。 一直到日上三竿,直接被自己的肚子给饿醒的。 运动之后果真饭量也见长。 她打算用过早膳就去练功,一日也不敢懈怠。 核桃伺候她梳洗用膳,小声而又神秘地嘀咕:“这星辰园里的侍卫们今天吃错药了么?怎么见了我,都笑得那么不怀好意?我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花千树自顾吃面,还接着装傻:“是不是哪个相中了你了?” 核桃疑惑摇头:“不可能吧?我看倒是像是饿的。见我端着早膳过来,一人叼着一根筷子,眼巴巴地笑,就跟垂涎三尺的饿狼似的。我都害怕他们全都扑上来跟我抢。” 花千树差点将面喷出来。 果真啊,夜放说的对,这侍卫不是卖笑的,笑得太灿烂了,容易让人误会。 “你提醒得对,回头我是应当跟七皇叔谏言一声,饭好饭坏无所谓,可是要尽量管饱,做人,不能太小气。” “您一说这个,奴婢倒是想起来,昨日见到凤世子,他让我问问夫人,那铺子里的收益,王爷可曾交给您?可别让他私藏了。” 花千树一愣:“什么收益?” “就是您那香胰子铺子里的收益啊。凤世子说,王爷做主下调了价钱,有许多老字号脂粉铺子与咱们商谈代销合作,销往上京之外。如今,作坊里的货供不应求。所以,这两个多月,盈利颇丰,您与九歌郡主每人分了九千两银子。” 没想到,这夜放竟然还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自己与凤九歌小打小闹的小作坊,到了他的手里,变成了躺赚的聚宝盆。 等等……九千两?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拿副算盘来 花千树立即探手入怀,取出了那一沓银票,沾了唾沫仔细地数,使劲地捻。 不多不少,正好九千两。 妈蛋!上当了! 这七皇叔怎么可以这样骗自己?睡女人还一毛不拔!简直太卑鄙无耻下流! 将她花千树当什么了! 核桃见到银票,也兴奋得两眼放光,与花千树如出一辙:“夫人,咱们是不是发财了?” 花千树皮笑肉不笑:“凤楚狂昨日告诉你的?” 核桃点头:“昨儿个中午。”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核桃吭哧半晌:“昨天我一高兴,给忘了。这,好像也没有耽误什么事情吧?” 当然有!失节是小,失身事大!你家主子我做了亏本生意了! 你这叫贻误战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花千树艰难地扯扯唇角:“给我拿一副算盘过来。” “您要算账么?”核桃多嘴问了一句。 “对,算账,好好地算算!” 从哪里跌倒的,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从床上吃的亏,自然就要从这里找回来。 你家夫人的确是要发财了。 一晚上九千,我要好生算算,我赔你夜放睡了这么久,你夜放究竟欠我多少银票,就像你自己说的,亲兄弟明算账,咱们两口子也要一码归一码! 欠了我的,要还。 未来,我花千树,也要不见银子不撒鹰!睡你个倾家荡产! 核桃自然是不明白自家夫人心里贪婪的小九九,果真跑出去找了个算盘进来。 花千树接在手里装模作样地拨弄了半晌。 一晚是九千两,这么多晚上是多少呢? 又掰着指头数天数,数来数去自己先心乱了,面红耳赤。 核桃崇拜地看着自家主子:“夫人您竟然还会用算盘算账,简直无所不能,王爷娶了您真是好福气。” 的确是他的福气。 不过么,花千树红着脸轻咳两声,谁说这算盘是用来算数的? 此乃十大酷刑之一。 少儿不宜,不说也罢。 她略一思忖,将算盘掖在了锦被底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在算盘上落下几个算珠,再仔细盖好。 等夜放晚间回来,看看能否自觉大彻大悟,明白自己这算盘里的玄机吧。 核桃看着她的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是这次倒是没有多嘴询问,只是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适才我出去,听说酒儿回来了。” “酒儿?”花千树筷子一顿。 当初挽云被送往尼庵的时候,特意挑了酒儿跟她一并过去伺候,一多半是心里有气,故意想要折磨她的。 可是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直到挽云出了事情,大家全都将这个小丫头忘到了脑袋后边。 按说,她如今仍旧还是王府里的卖身丫头,王府是应当将她从尼庵里叫回来。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嗤”了一声:“这种丫头,还接她回来做什么?就让她在尼庵里修身养性罢了。纵然接回来,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谁敢放在身边伺候?指不定哪一日就将自己给卖了。” 核桃同样也是同仇敌忾,对于酒儿没个好印象:“酒儿可不是府上去尼庵里接回来的,而是被府里人捉回来的。” “捉回来?” 核桃点头,满是解气:“她这个时候,正在梁嬷嬷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呢。听说她是挽云姨娘将她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所以就偷偷摸摸地趁夜逃了。” 花千树略有诧异:“跑了?去哪?” 核桃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她说挽云哥哥对她图谋不轨,老是占她便宜,挽云又袖手旁观,说要让她给他哥哥当媳妇儿。她心里害怕,就趁夜偷偷溜了出去。可是又实在没有地方可以栖身,就寻了一家同样的什么送子娘娘的尼庵。至于如何被捉回来的就不知道了。大家伙都说,是酒儿受不得尼庵清苦,偷偷跑出来被府里人发现了。” 酒儿倒是也不是说谎,一听这行事风格的确就是像挽云兄妹二人。 不过无论是出自于什么原因,她这都算是王府的逃奴。 听说,对待逃奴,各个府上责罚都很厉害,几乎都能丢了半条性命断了一条腿儿。就是为了杀鸡儆猴,给府里其他的奴才看。 否则,都像是关不住的野马似的,全都脱缰了怎么办? 花千树没有那么泛滥的同情心,因此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三两口吃完早膳,便出了星辰园,想要去练功房。 出了院门,韩小贱就哭唧唧地守在门口,见了她却又是堆满了一脸的贱笑。若是蹲在地上,活生生就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核桃小心抻了抻花千树的袖子,努努嘴:“适才就是他笑得最难看。” 花千树“咦”了一声:“你怎么不叼着筷子?愿赌服输知道么?” 韩小贱背着手,一脸的欲哭无泪:“他们抢了我的筷子。” “所以呢?” “所以王爷让我换了这个。” 他从背后伸出手来,手里捧着一根满是铁齿的狼牙棒,型号还不小。 “王爷还让我们叼七天。” 适才夜放走的时候,花千树虽说是目送他离开的,方才安心回去睡觉,但是夜放吩咐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听着韩小贱声泪俱下的哭诉,她是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前俯后仰,差点岔了气儿。 侍卫们嘴里的筷子,也憋不住喷出来。 韩小贱愁眉苦脸的时候,眼眉还是八字形,眼底下带着两个坑,比笑还要滑稽:“求夫人开恩,在王爷跟前美言两句,饶了小人吧?否则我这吃饭的家伙都要报废了。小人定当唯夫人马首是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花千树这原本也就是跟侍卫们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在他们跟前立立威,哪里是真心想刁难他们? 这韩小贱生的就是一副开心果的样貌,满脸滑稽,极合花千树的心思。 她冲着韩小贱勾勾手,韩小贱立即热乎地凑到近前来。 “以后真的愿意跟着我混?” 韩小贱一愣,然后受宠若惊地点头如啄米:“若是能得夫人赏识,愿意跑断腿,磨破嘴儿,定然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众人艳羡的小眼神齐刷刷地斜了过来,这小子是要捷足先登升官发财啊? 花千树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好,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肝脑涂地不至于,只消记住,王爷的富贵不能淫,王爷的威武不能屈,忠臣不事二主。为了考验你的忠心,我也不为难你,就这样吧,你家王爷晚间回来,去洗浴室洗澡,你往那地龙灶里多加两根柴就行。” 洗浴室地下埋着地龙灶,外间负责的下人可以随时添柴掌控里面的水温。 多加两根柴,那岂不是要把王爷给煮了? 韩小贱将脑袋摇得差点掉下来。 这不是要让自己造反么?王爷不发火,自己的下场跟肝脑涂地还有很大的区别吗?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酒儿回来了 花千树在去练功房的路上,遇到了酒儿。 酒儿大老远就一眼看到了她,挣脱开跟前两个侍卫,扑到花千树跟前,跪地央求,痛哭流涕:“花姨娘,求求您,到老太妃跟前帮奴婢求求情,留下奴婢吧?千万不要将奴婢卖了。奴婢做什么都可以,打杂洒扫什么都做得来。” 花千树明白,这是老太妃下了命令,要将酒儿打发走了。 奴才不好当,这被牙婆子带走,回头还不一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吉凶难测。 花千树看着也觉得可怜。但是,有寥寥的先例在前,自己哪里还敢救下这条蛇?更何况,老太妃原本就看自己不顺眼,自己上前求情,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这王府的家,她可当不得。 更何况,你酒儿与我,只有过节,没有交情吧?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求情? 她轻叹一口气:“我想你求错了人了,我爱莫能助。” 酒儿抱着她的腿:“奴婢知道,上次千依姑娘说奴婢栽赃她偷了挽云姨娘的簪子,所以姨娘您心里怪罪奴婢。可是,那簪子真的不是我们藏到千依姑娘身上的。姨娘您明鉴,奴婢以前的确对您有怠慢之处,那也是各为其主,迫不得已。求求姨娘,您留下奴婢吧?奴婢给您磕头!” 一直磕头如捣蒜,额头上都渗出殷红的血迹来,显然是真的害怕了。 毕竟,这样如花似玉的好年岁,那就是牙婆子手里的摇钱树。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这王府的家我当不得,顶多也就是告诫那牙婆子一声,给你寻个好出路。” 如此就算仁至义尽。 酒儿又抱着她不肯撒手:“我不走,我不想离开王府。” 得寸进尺。 侍卫上前,拖起她,忙不迭地向着花千树告罪:“惊扰了夫人,请夫人恕罪。” 一路拖起她,就要出府。 “慢着。” 身后突然有人喝止。 是付缓缓。 自从谢娉婷受伤之后,两人是真正消停了两日。花千树都觉得耳根子太清净了。 付缓缓走到近前,竟然还冲着花千树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是真上道。 花千树没出声,等着她自己开口,看看拿的是什么戏本。 付缓缓望了一脸眼泪鼻涕的酒儿一眼:“这个丫头是要打发出去吗?” 花千树挑眉:“怎么?付夫人有兴趣?” 付缓缓竟然还极谦卑地笑了笑:“昨日家兄来信儿,曾经提起,说跟前缺少一个煮药的丫头。我见这个丫头看起来蛮机灵的,就想讨过来使唤。” 花千树眨眨眼睛,心里头转了一个圈。 她不知道付缓缓此举有什么用意,肯定是不安好心。 不过即便自己不同意也没啥用,酒儿打发出去,那一样是不归自己管。 她“嗯”了一声:“那付夫人直接去寻老太妃回禀一声就好。” 付缓缓冲着她又屈膝行了一个礼:“多谢侧妃娘娘。不过老太妃那里有客人在,好像不太方便。” 那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花千树转身想走,付缓缓在身后又突然出声问:“听说,这两位来客乃是侧妃娘娘您的故人,难道您不打算去见上一面?” 花千树脚下一顿:“我的故人?谁?” 付缓缓眨眨眼睛,好像一时间失言:“老太妃没有差跟前丫头过来请您吗?那是妾身多嘴了。” 花千树觉得,她的笑里一多半都是不怀好意,就像是故意抛出了鱼饵,等着自己上钩的渔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她是什么故人,老太妃不开口,自己上前讨什么没趣。 她转身便走了,并未放在心上。 听到酒儿在身后,犹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向着付缓缓感恩戴德地表示忠心。 中午的时候,老太妃差了人到霓裳馆。 送来了几个礼盒。 不待花千树询问,那下人便一五一十地解释道:“这礼盒乃是冯同知府,崔副将两府上夫人送来的贺礼。因为夫人正在休息,不方便打扰,所以就没有面见夫人,给老太妃磕头之后便回了。” 那下人所说的两位府上,花千树自然是识得。那都是当年追随自己父亲的旧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尤其是崔副将,为人正直,嫉恶如仇,颇得花家人与士兵敬重。 自从花家出事之后,这些与自己父亲肝胆相照的旧部或多或少肯定是要受到牵累,也不知近况如何了。 应当是自己在劲王府宴席之上折腾出来了动静,他们得知自己下落,立即赶过来看自己的吧? 花千树打开几个礼盒,除了礼节上的拜礼,还有一盒她往日里最为贪馋的点心,没想到两位婶娘竟然还记得。 盒子里还有一张信笺,是崔副将亲笔所写,寥寥数语,字真意切,叮嘱她自己多加保重。 花千树这是落难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往日亲朋的关怀,令她心里的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少了几分,丝丝暖意涌动。 只是,客人到访的时候,自己还在府中走动,哪里也不曾去,更何来休息一说?老太妃这是明显给推脱了,不愿意让自己抛头露面去见客。 可见,自己在老太妃的心里,是有多么不堪,以至于令她觉得,会辱没了王府的门楣。 一个孝字当头,自己理论不得,争论不得,还真特么有点憋屈。 而今日,付缓缓那是故意撺掇着自己,前去自取其辱,招惹老太妃厌烦。 人生处处是陷阱,寸步难行啊。 夜放今日回来得早,天色还没有擦黑。 一回到星辰园里,花千树不在,顿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缺少了什么。 立即命侍卫前往霓裳馆叫来了花千树。 花千树正在陪花千依说话,有心将那点心带些给夜放尝尝,但是转念一想,便作罢了。 免得老太妃再多心,以为自己跑到她宝贝儿子跟前告状。 脚步轻快地来到星辰园,侍卫们大老远地就叼着筷子笑得格外殷勤,令她瞬间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她冲着侍卫们挥挥手,就像是老朋友见面,带着愉悦。 夜放站在窗前,有点哭笑不得。 “你这是将本王的星辰园当做阅兵场了么?女将军大人?” 花千树推门进来:“我一一检阅过了,他们谁也没有你笑得好看。” 夜放勾起唇角:“本王在你的身上分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星辰园里有奸细 花千树毫不心虚,反而挑眉:“真巧,妾身也在王爷的身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还有吝啬的味道。” “吝啬?”夜放诧异地反问:“本王每次见了你都毫无保留,奉献我全部的精力和体力,你竟然还嫌弃我吝啬?” 这家伙的嘴巴以前分明比那黄蜂尖,蝎子尾还要毒辣,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时刻让你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花千树咬了咬下唇,眯起眼睛,伸出指尖戳着他的胸膛:“白吃白睡,一毛不拔的人,还好意思跟我说慷慨?你昨夜里给我的银票是哪里来的?” 夜放恍然大悟,抬手就捉住了她的指尖:“自然是你家夫君我呕心沥血赚来的。” 这话好像还真的没毛病。他就算是不给自己也没招。 花千树一脸凶神恶煞:“就算是你赚来的,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从今天起,我要明码标价,有偿服务!” 夜放饶有兴趣的眸光闪了闪,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你就说说,怎么个标价法?” 花千树理直气壮:“你自己定下的规矩,一晚上九千,熟人八折,那就是七千二!” 夜放的眸子紧了紧:“那生人呢?” “咳咳,别打岔,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一个月就是三九二十七,二十七万两。包月可以掐尾去零,给你再优惠,共计是……” 掰着指头算了半晌,难度好像有点大。 “你这是想让本王直接去喝西北风啊?”夜放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顿时哑然失笑,附在她的耳边,暧昧地问道:“若是你像昨夜那般求着本王呢?本王是不是也可以坐地抬价?” 一句话,令花千树晶莹玉润的耳朵瞬间“腾”地红了起来,在他腰间狠劲地拧了一把:“再胡说八道。” 夜放“呵呵”轻笑,转身从一旁盒子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拽过她的手,掰开手心,将那把钥匙搁在她粉白的手心里。 花千树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这是本王的全部家当。一辈子,我包了。你好生算算,给本王再优惠一点,看看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另外换一家。” “你敢!”花千树脱口而出,摩挲着那把钥匙,心里却是欢喜满溢:“出言无悔真君子,这钥匙你若是给我,就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那是自然。” “即便,即便你以后纳了王妃?” 夜放笑着揶揄:“感情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拿着钥匙,我拿不出彩礼,谁家肯将女儿嫁给我?” 花千树轻哼一声,将钥匙还给他:“谁稀罕你的破家当?我又不傻,我早就算过了,单单一年下来,这银子就需要大概是三百,三百……” 思忖半晌,忘了。 转身去床上看算盘。 一把掀开锦被,扭脸气鼓鼓地望着夜放:“是不是你做的?” 夜放看一眼锦被下面压着的算盘,促狭地望着她:“床上放个算盘做什么?难道你有什么新花招不成?” “呸!”花千树啐了一口:“我今日分明将算好的数字标记好的,你怎么全给打乱了?” 原本不过是无意间的一句牢骚,夜放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起来,郑重其事地望着她:“你说,你算盘上有标记?” 花千树莫名其妙地点头:“对啊,我好不容易才算好。” 夜放走到近前,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环顾四周,包括外间书架,桌案全都仔细查看了一遍,眉头越蹙越紧。 “怎么了?”花千树好奇地问。 夜放却并未言语,而是直接开门,吩咐侍卫将霍统领叫了进来。 霍统领很自然地闭了屋门。 夜放直接开门见山:“今日有人进来过。” 霍统领一惊,也环顾四周一眼:“今日卑职一直都在,警戒也丝毫没有松懈。” 夜放点头:“我相信你们的警惕性,所以,我怀疑,可能是内部自己人。” 霍统领愈加吃惊:“我再三命令过,王爷您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许进入这房间一步。” 然后,他抬脸看了一眼花千树:“今日一天,也只有核桃姑娘进来伺候夫人洗漱用膳。” 夜放笃定地摇头:“不是核桃,是其他人,进来在殿内四处翻找过。” 花千树这才明白过来。夜放的大殿里平素戒备极严,闲人免进。而夜放与自己都不在的时候,也不允许侍卫们进来。而自己放在锦被下面的算盘却被人拨弄过了,也就说明,期间一定是有人进来过,而且在床榻之上翻找过东西。 “可丢失东西?” 夜放摇头:“没有。” “王爷您的意思是咱们的侍卫里面有内鬼?” 夜放斩钉截铁地点头:“不错。” “小人下去严加盘查?” 夜放略一思忖,然后摇头:“罢了,先不要打草惊蛇。此事你知我知,你暗中留心一下,看看今日当值的侍卫当中,可有人有可疑之处?” 霍统领颔首:“此事是卑职失职,恳请王爷责罚。” 夜放挥挥手:“下去吧,本王心里有数,他们的手眼通天,防不胜防。” 霍统领默默地退了下去。 花千树心里疑惑,夜放明显是知道此人的幕后身份与目的的。而且这一句“手眼通天”令花千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周烈与谢家。 能让夜放这样评价的,应该也就只有他们。 但是能够让他们出手,那就是断然不会是为了什么财物。 她的心里骤然一惊:“难道你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所以潜人进来搜查可疑之处?” 夜放只淡淡摇头:“没有。我一个废物王爷,有什么可怀疑的?” 花千树自己倒是也立即否定了,那人若是奔着来往机密信件而来,怎么可能跑去床上翻找? 怕是什么夜放喜欢随身带在身边的贵重物件? 她玩笑着打量四周:“看来,这星辰园里好像是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难怪这里戒备一直这样森严。那你还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就不怕我将你的宝贝全都偷走?” 夜放一声轻笑:“这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机密。最为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是应当是你家夫君我么?” 很明显,他对于此事,并不想与自己多言。 转念想想,前几日里,他曾经将谢娉婷一个人丢在这里,待了大半夜。若是果真有什么要紧的信件,也就不应当这样坦然了。 可是,当他得知有人潜入之时,又是一脸的凝重,如临大敌,令花千树觉得很是矛盾。 他紧张的,又究竟是什么?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凤世子的小辣椒 自从花千树正式成为了王府的侧妃娘娘那一日起,生活自然便与以往不同,在王府里混得是风生水起。 世人不喜欢雪中送炭,只爱锦上添花。 府里人见到她,眸中的眼白明显少了起来,花千树扭脸的时候也看不到朝天的鼻孔。他们的眼睛都十分殷勤地眯起,千篇一律的笑脸。 而鱼丸儿与核桃,也是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府里的地位明显就变得不同,小小年纪,一出门,便被那些丫头们“姐姐长姐姐短”地奉迎个没完没了,真正的扬眉吐气。 就连几个往盘丝洞里走动得勤快的婆子也与有荣焉,向着别人一遍遍讲述着花千树给她们讲过的故事,改编得更加驴唇不对马嘴。 花千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她从小就是在多少人的疼爱中长大的,花家府里也不少喜欢阿谀奉迎的丫鬟婆子。 她请老程头去给赵阔诊断了伤势,命小厮负责精心照料。 就当着夜放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地器重赵阔,而她与赵阔前两日的流言蜚语,自然也不攻自破。 而她被册封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请柬也像雪花一样地飘进霓裳馆里,各种名目的宴请,五花八门。 花千树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些宴会不过是个名目罢了,这宴请之人谁知道怀里揣的是什么心思? 想要巴结,或者是讥笑?看个热闹?不一而足。 花千树全都以养胎为名婉拒了。 让她扯着嘴角与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虚与委蛇一日,比练功还累!她宁可留在练功房里练功。 花千依见到那些请柬,倒是颇多感慨。 花千树想起,好像花千依自从进府之后,就从来没有出过这王府的大门,自己也极少有时间陪她,心里愧疚,提出带她出去散心。 花千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她害怕出门,害怕见人,害怕被人知道她的过往,指点着嘲笑。 更何况,自己如今这境况,不清不楚,寄人篱下,这样尴尬,出去了也没有个颜面。 她宁愿缩在这霓裳馆里,闭塞了耳目。 花千树劝了两回,也就不再勉强。 倒是凤楚狂,这么多时日了,竟然对那个据说十分泼辣的小辣椒仍旧不死心,三天两头地往茶馆里跑,经常被骂得灰头土脸地回来,跑来花千树这里诉苦,对那姑娘喋喋不休地数落。 “那哪里是个女人啊?长得黑不溜丢的,好像是从煤堆儿里扒出来的不说,这嘴巴恶毒的,简直没边没沿。你花婆娘就已经够粗俗了,她是过之而无不及。” 花千树正在津津有味地啃鸡爪子,啃了半拉直接丢过去:“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就罢了,别捎带着埋汰我。” 凤楚狂抬手接了,见已经啃了两口,只能嫌弃地丢到一旁,讨好地往跟前凑:“像我这种好人才,她没有道理不喜欢啊?我想,她一定是欲擒故纵。” 花千树嗤之以鼻:“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给我出个主意,看看怎么试探试探?”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了:“我不造这个孽。” 花千依在一旁抿着嘴儿笑:“真的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姑娘,竟然能令凤世子茶不思饭不想的。” 凤楚狂顿时就来了精神:“跟你们说,她可不是寻常人儿!土司,土司你们听说过没?” 虽然花千树孤陋寡闻,但是对于土司这个官职倒是听说过的,谁让自家父兄乃是四处征战的将领呢? 她的心中一动:“她是苗女?” 凤楚狂摇头:“不是,听说她是巴蜀一带某个少数民族的土司女儿,她父亲是受过朝廷册封的。” “那她到京城里来做什么?”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长话短说吧,他父亲被仇家给毒杀了,然后仇家跑到上京来避难,还做了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她从十四岁开始,走遍大江南北,寻了三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上京找到了她的仇家。 这件事情在去年时,还曾经轰动一时,她一介孤女,直接跑去大理寺,擂响登闻鼓,生生受了跪钢钉之苦,一纸状子将仇家告上了大理寺,为自己父亲平了冤屈。” “那她怎么不回去巴蜀?留在上京做什么?我听说有些少数民族土司是可以世袭的,不论男女。”花千树疑惑地问。 凤楚狂心疼得叹一口气:“听说她在巴蜀也没有什么至亲了,而她的仇家如今被羁押在大牢里,原本是说今年秋后问斩。她想等着自家仇人人头落地,大仇得报再做打算,就在城西开了这家茶肆卖茶谋生。” 凤楚狂这般说,令花千树对于这个女子也无端升起一股同情之心。大概就是因为相同的遭遇,还有,这个女子孤身一人,竟然能够寻仇千里,这是要经受多少的磨难与艰苦?需要多么坚忍不拔的韧性。 也难怪凤楚狂会对她念念不忘,的确是有过人之处。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这样好的女子,凤楚狂,你就高抬贵手,手下留情吧,别糟蹋人家了。” 凤楚狂顿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花婆娘,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想我堂堂侯府世子爷,英俊潇洒,风流多金,文武双全,体贴温柔,你不能吃不着我这颗葡萄就说我是酸的。” 花千树只白了他一眼,不做辩解。 凤楚狂自己又笑嘻嘻地探过半个身子:“帮我个忙不?假扮我的红粉知己,看看她什么反应?” 花千树仍旧还是白了他一眼:“你就不怕让七皇叔知道?” “咱们都不说,谁知道?”凤楚狂又叫嚷着绝交:“一点微末的小忙都不帮,这样的朋友不做也罢。” 花千树探手,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慷慨地往桌上一拍:“别说我不帮你,拿走。” 凤楚狂眨眨眼:“什么意思?” “去浮生阁寻两个最漂亮的妞,带着去她跟前耀武扬威去。” 凤楚狂撇嘴:“本世子爷看上的女人那都是千里挑一的样貌,浮生阁里的庸脂俗粉带过去,那不是自取其辱么?” 他又将目光转向花千依,看得花千依心里发毛,情不自禁地退后一步。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姑奶奶饶命 花千树立即就觉察了凤楚狂的意图:“千万不要将主意打到我妹妹身上,不然别怪我坏了你的好事。” “你这样护着你妹妹不好!”凤楚狂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小心你妹妹嫁不出去。” 花千树一声轻哼:“你尽管放心,就算是我妹妹嫁不出去,也不会赖着你。” 倒不是她不喜欢凤楚狂,按照自家姐妹二人如今的处境而言,若是千依嫁给凤楚狂,哪怕只是个侧夫人,就算是妾室,那也是高攀。不过,凤楚狂一向风流多情,花千依又性子软弱,将来面对他的三妻四妾,怕是要寸步难行。 自己就是前车之鉴,她宁肯给千依寻一户门当户对的殷实人家,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一辈子清平和乐。 凤楚狂在她跟前是接二连三地吃瘪,撂下两句气话,便气哼哼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不忘向着花千依偷偷挤挤眼睛,使了一个眼色。 花千树只顾啃鸡爪,没有留心。睡了一觉醒来,鱼丸儿方才告诉她,花千依相跟着凤楚狂出府去了。 简直岂有此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凤楚狂还是将花千依拐走了。 他就不想想,花千依这样的棉花性子,针扎着都不知道嚷疼的人,到了那小辣椒跟前,两句话不就呛出眼泪来了? 她生了一会儿闷气,还是觉得不放心,差鱼丸儿将韩小贱叫了过来,向他打听,可知道有这样一家茶馆。 韩小贱恰好还真的知道,得益于这位姑娘的名气。 他夸张地眉飞色舞:“她这家茶馆生意老鼻子好了,客人都说她家的茶叫做美人茶。味道独树一帜。” 既然知道,那便好说了。 今日老太妃不在府上,出门作客去了,花千树直接就命人备了马车,带着韩小贱与鱼丸儿浩浩荡荡地直奔茶馆。 茶舍位于闹市喧嚣之中,方桌条凳,简陋得有点寒酸。甚至于里面的茶也都是粗瓷大碗,没有一点别的茶舍的精致优雅。 里面生意却如韩小贱所言,的确很好,吃茶的除了赶路饥渴的贩夫走卒,也有穿着绸缎锦服的富贵人家,真正是鱼龙混杂。 这些富贵老爷,以及自诩风雅的公子哥们,并不嫌弃这里的鄙陋与低俗,混在满是汗味的商贩中间,优雅地转动着手里的茶碗,一双双眼睛向着茶案后面的姑娘身上飘来飘去。 这里负责烹茶的,是一位漂亮而且结实的姑娘,不似那些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她的肌肤呈现小麦的光亮色泽,单眼皮儿,吊眼梢,薄嘴唇儿,尖下巴,带着凌厉相,偏生看着就是招惹人待见。 别人烹茶讲究行云流水,翘起的兰花指就像拈针弹琴一般,优雅而又从容,令人望之心旷神怡。 而这位姑娘,永远都是风风火火的做派,就连烹茶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像是弹琴,倒是像是在敲鼓,急呵呵的,却也有条不紊,没有折腾出盘盏“叮呤当啷”的响动。 她沏茶的手法也独特,身后背着一个长嘴大茶壶,手腕一转,那壶嘴就错了方向,彩凤点头一般,滚烫的热水从壶嘴里冒出来,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落进远处的茶盏里,激起浓浓的茶香。 她沏茶的花样很多,一壶滚烫的热水在她的手里,被玩出许多的架势,而热水从不四处乱溅,都是准确无误地落进茶碗里,多少正正好。收起的时候,也像是猛然打了一个嗝,壶嘴一点,便翘起来,滴水不漏。 茶舍里一片叫好声。 原本应当是清净雅致的所在,倒是更像是进了说书的地方。 看来许多人都是垂涎这个姑娘而来。 隐约记得凤楚狂以前顺嘴提过,这个姑娘人们都忘记了她原本的名字,叫她茶娘。 花千树还未从喧嚣的人堆里寻到凤楚狂,凤楚狂就已经看到了她。 这般光彩夺目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想要低调都不成。 花千树有点后悔,出门的时候应当记得带一方面纱。如今大半个茶馆里的男人都扭过脸来看她,眸光里闪烁的不怀好意紧贴在她的身上,就像是苍蝇一般,挥之不去。 她不禁就蹙了蹙眉。 正在茶台后面忙碌的美人扭过脸来,打量了花千树一眼,略有诧异,正好与花千树目光相对,并未有什么反应,很快就低下头继续专心做事。 这一眼,花千树也觉得惊艳,觉得这女子美得与众不同,别有一番韵味与风情,难怪凤楚狂心心念念惦记了这么久。 韩小贱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茶台附近桌前坐着的凤楚狂,一抬手:“夫人,世子爷和千依姑娘在那里吃茶呢。” 花千树抬眼望过去,凤楚狂搭在花千依肩上的手便立即泥鳅一般滑了下来,并且不动声色地将屁股往一旁的板凳上挪了挪。 花千树望着他就是一声冷笑,然后施施然地走过去,居高临下:“这里的美人茶看起来好像真的蛮好喝。” 花千依背身而坐,并没有觉察到花千树的到来,犹自还在低头抿着唇轻笑,笑得风情万种。 一听花千树说话,慌忙站起身来,有点手足无措:“姐姐,你怎么来了?” 花千树微微一笑:“凤世子不是让我帮他演戏吗?作为朋友两肋插刀那是应当的,所以我就来了。” 凤楚狂被她那别有深意的一笑,给吓了一个哆嗦,笑嘻嘻地好生哄劝:“不用了不用了,玩笑而已。我们就只是出来喝个茶而已。你不是说让千依经常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么?” 花千树意味深长的瞥了他适才搁在千依肩上的手一眼,淡然挑眉:“怎么?那个美人儿怕不是压根就没有搭理你这个茬儿?” 一句话戳中了凤楚狂的心窝子:“人家忙,你没见这里人来人往,这么多人,她忙不过来。” “是吗?”花千树刻意往前挺了挺已经显怀的“孕肚”:“那是因为,料不够猛,需不需要我给你加一点猛料。嗯?孩子他爹?” 凤楚狂这次是真的打了一个哆嗦:“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讲。你这是想要让我与七皇叔反目成仇么?” 花千树的唇角往上又勾了一点:“我若是指着你的鼻子大喊一声‘始乱终弃的负心汉’,我敢担保,这美人一定对你刮目相看。她若是还能这样不理不睬的,算是我输,你说怎样?” “花婆娘,姑奶奶,你可饶了我吧。你这一嗓子喊出去,那是要出人命的。我错了,我改还不行么?” 花千树还没有狮子大开口,就听一旁有鸟儿翅膀惊慌煽动的声音,伴着怪异粗哑的嗓门惊叫:“救命,救命!” 茶肆中有人猛然一声惊呼。 “啊,蛇!”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传家宝 三人抬眼,顺着众人惊骇的目光望过去,见那茶台一旁吊着一个架子,架子上拴着一只黄绿色鹦鹉,此时正惊慌失措地扑棱着翅膀,想要振翅而飞,奈何脚上拴着一根链子,挣得那个架子急速摇晃。 而上方房梁之上,一条婴儿手臂一般粗细的菜花大蛇正顺着绳子蜿蜒向下,口中吞吐着蛇信,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阴森而又贪婪的光。 花千依一见那大蛇,顿时吓得瑟瑟发抖,一拧身子,就扑倒在了后面花千树的怀里,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抖若筛糠。 花千树也怕,虽然她当初在井底里曾经亲手宰了凤九歌的蟒蛇,但是那是被逼无奈,心里甭提多膈应了。 挨着茶台坐的几桌客人也全都不约而同地起身,纷纷向后避让。 这茶台里面的美人但凡是个胆子小的,此时冷不丁地看到这样一条巨蛇,也要吓得花容失色,惊慌失措间,没准这身边的茶壶热汤就要倾翻,烫个好歹。 凤楚狂好歹是个男人,这样英雄救美的机会怎么能放过,立即路见不平一声吼:“茶娘小心,让我来。” 就要奋不顾身地冲锋陷阵。 茶娘犹自岿然不动,稳如庭岳,提着冲茶的茶壶都没有颤一下,一滴水也没有溅出来。只是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那菜花蛇,唇角噙着一抹冷笑,从一旁火炉上抄起捅火用的铁钳,一抬手,便夹住了那青蛇七寸。 火钳大概是一直架在火炉之上,烤得有点热烫,一夹中了那青蛇,立即发出“吱吱”冒油的声音,伴着青烟,随即有皮肉焦糊的味道弥漫出来。 青蛇被烫,剧烈挣扎。 茶娘甩手,将那青蛇在铁钳上缠绕了两圈,一把甩进了脚下的一个坛罐里。 另一只手臂,利落地抬起壶嘴,格外潇洒地转了一个圈,重新搁置在火炉之上,然后才冲着凤楚狂硬邦邦地甩出来两个字:“多谢,不用。” 自始至终,看也没看凤楚狂一眼,这语调冰的,与夜放都有的一比。 凤楚狂拔扇子的手停在了腰间,还不忘奉承一句:“茶娘好潇洒的身手。” 茶娘并不理会他,弯腰将坛罐封口,只淡淡地对受到惊吓的客人表示歉意:“今日买来做蛇羹的,应当是没有关好,让各位受惊了。” 众人一脸的心有余悸,感慨议论着重新坐回去。 门口有人阴阳怪气:“这蛇可是我家大人的心肝宝贝,你这一言不发就将它给烫着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花千树扭脸,见门口处站了三四个家丁模样的人,不怀好意地望着茶台里面的茶娘,斜着眼睛,满脸垂涎。 茶娘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倏忽间眯起,冷冷地轻哼了一声:“又是你们!” 满堂济济的茶客,有人悄没声地起身,识相地溜了出去。 这样的气氛也感染了其他人,越来越多的茶客见那几人来者不善,纷纷起身离开。 花千树问凤楚狂:“怎么回事儿?” 凤楚狂摇头:“不知道啊。” 花千树轻嗤:“这几人一看就是经常过来找茬的主儿,你看茶客里都有人识相地走了。你还自诩喜欢人家姑娘,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凤楚狂不服气地嘟哝:“你家七皇叔见天拿我当牲口使唤,每次得空来看一眼,多是深更半夜了,我还真的不知道。” 花千树心里暗自腹诽,分明是自己刻意挑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吧,还寻七皇叔当借口。 门口处那几个家丁晃着膀子走进来,沿路将桌椅板凳踢得噼里啪啦作响。见仍旧有茶客坐着不动地儿,便扬声恐吓:“我们寻这美人儿掌柜说几句话,不想惹事儿的,劝你们识相一点,赶紧走人。” 那几个家丁全都一脸的凶神恶煞,而且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练家子。话音一落,满堂茶客几乎就立即走了一个干净,如避瘟神。 几人冷笑着看了凤楚狂三人一眼,浑然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色眯眯地多瞄了花千树姐妹二人几眼。 看得出来,茶娘一直在努力按捺着火气,从地上一把抄起那瓦罐,往茶台上一墩:“你们说,这菜花蛇乃是你们大人的心肝宝贝,那么,你们喊一声,看看它答应不?” 家丁为首之人,留着八字胡须,蒜头酒糟鼻子,通红的鼻头:“吆呵,还是这么辣,够味儿!” 茶娘轻哼一声:“上次呛得你还不够过瘾是不?” 酒糟鼻子“呵呵”一笑:“上次我回去,我家大人将我也好生一顿训斥,说我对待你过于粗鲁蛮横,委实不应当,让我过来给姑娘赔罪。” 茶娘一声冷笑:“你们这个样子像是赔罪吗?” “不仅要赔罪,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姑娘。实在说服不了呢,咱长安这是讲究法制的,否则还要官府做什么呢?你说是不?” 茶娘紧咬着牙关:“老子说过了,绝对不可能,让你们大人死了这条心吧。” 酒糟鼻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就只能公堂上见了。你杀了我家大人的青花蛇,大家全都有目共睹,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一个说法不是?” “呸!”茶娘终于发作起来,一掐腰:“你们这跟强取豪夺有什么两样?官官相护,还究竟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酒糟鼻子讥讽一笑:“如今的长安,谁是王法,难道你不知道吗?” 茶娘气得心口剧烈起伏:“今日就算是太后娘娘亲临,想要夺取我家的传家之宝,那也要有一个说道!不能如你们这般,脸都不要了!” 酒糟鼻子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随手往茶娘跟前一抛:“我们是付了银子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有理走遍天下。劝你还是识相一点,交出来吧?” 茶娘紧咬着牙根,每一个字都带着火气:“老子我若是不交呢?” 酒糟鼻子环顾四周一眼,扭脸吩咐身后的家丁:“去通知官府来抓人封店,给咱家大人的宝贝讨个说法。” “无耻!”茶娘彻底地爆炸了:“敢招惹老子?老子大理寺的钉板都跪过,会害怕你们几个狗杂碎?老子今日跟你们同归于尽!” 凤楚狂三人听到这里,也就大概了解了一个来龙去脉。 摆明了,这几个人身后的主人相中了人家茶娘家里的什么传家宝贝,想要强取豪夺,人家茶娘不肯,所以他们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跑来捣乱。 茶娘就算是再彪悍,那也就是一介女流,压根就镇不住。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南宫世家 凤楚狂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来了。 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玉骨扇,“唰啦”一声就打开了,故作风流地摇了两下。 风真凉。 花千树没好气地念叨了一句:“都寒露了!爷!” 凤楚狂没有扇风,又重新合拢起来,用扇子指点着几个人:“你们几个人怎么就这样不要脸呢?那蛇惊吓了人家姑娘,搅了人家好端端的生意,没有跟你们算账都是好的,你们还反咬一口,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尽管报官就是,恰好人证在此。” 那酒糟鼻子诧异地上下打量凤楚狂一眼,应当是见几人的装扮与谈吐,是有来头的,所以说话多少客气了一点。 “阁下是这姑娘的至亲好友?” 凤楚狂还没有说话,茶娘已经没好气地哼了一句:“不认识。” 酒糟鼻子“呵呵”一笑:“既然只是个茶客,那么,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与阁下无关。想看热闹,就一边悄咪地待着也行,但是我想,这样多少还是要招惹麻烦。” 茶娘冲着凤楚狂没好气地下了逐客令:“还不赶紧带着你的朋友滚?我这里不做生意了!” 这姑娘说出这话,倒是令花千树有些钦佩。 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凤楚狂那无疑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啊,她竟然还要将凤楚狂往外推。大概就是害怕这些人有权有势,凤楚狂会吃亏。 由此看来此人倒的确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凤楚狂滑头,又圆滑于事故,听这几个人适才那口气,肯定是有背景的人家,而且,在长安有可以一手遮天的靠山。 所以,他的眸光闪了闪,就冲着茶娘呲牙一乐:“就算是咱们两个人闹了别扭,我招惹你生气了,你也不至于一拍两散,直接跟我断绝了关系,说不识得我吧? 我适才都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与这两位姑娘之间真的是清白的,什么也没有。这位,你看……” 他伸手一指花千树:“这位乃是七皇叔的侧妃娘娘,我们只不过私下里有些交情罢了。今日是特意带着她们过来与你引见的。” 花千树在心里不由就暗骂了一句凤楚狂狡猾。 对方有权有势,这样张狂,他若是想要援手帮茶娘,总要有这么一个名头,师出有名才好,否则陌不相识的,横插一杠子,对方会觉得他是故意寻衅刁难。 而且他一开口就将自己给甩了出来,还拿着七皇叔的帽子直接扣在自己头上,这是在暗中警告对方,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凡是个识相的,此时也要暗中思量思量,为此得罪她们是否值得。 酒糟鼻子果真就是一愣,然后扫了花千树一眼,似乎是在暗中揣摩他话里的真假。 茶娘不想承受他的人情,张口就想反驳:“谁生你的气了?老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别狗拿耗子……” 花千树上前就一把拽住了姑娘温热而略带薄茧的手:“难怪凤世子说你性格泼辣爽利,让我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果真如此。他若是哪里招惹了你生气,回头去他定国侯府关了门好生闹腾一通去,今日听我的话,外人跟前就给他留一个面子,他好歹也是凤府的世子爷不是?” 茶娘立即就愣住了:“侯府?世子爷?” 花千树的手紧着袖口里一顿捏,示意她有什么话,过后再说。 酒糟鼻子眸光闪烁,这时候已经信了几分,跪在地上请安:“小人南宫府上管事刘丁,给凤世子,侧妃娘娘请安。” 凤楚狂与花千树也不由就是一愣。 就知道这几个人这样嚣张,背后定然有依仗,没想到,这依仗竟然是太后谢心澜。 南宫世家,武将出身,如今的家主,乃是太后谢心澜的亲娘舅。 不过这南宫世家,行事向来低调,并不像谢家平素里那样张狂,怎么今日竟然为难起一个小小的茶摊姑娘?她就算是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传家宝,南宫世家也不至于放在眼里吧? 凤楚狂也给了这个酒糟鼻子极大的脸面:“原来是南宫世家府上的人,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认识一家人了。我这个女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野,一张嘴不饶人,看来是以前对管事多有得罪,我凤楚狂在这里说句好话,便一笑泯恩仇。至于这条蛇么。回头我专门登门向着南宫家主赔罪。” 茶娘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但是也没有辩解。 今日此事,原本就是几人故意寻衅,不占理。如今凤楚狂话说到这个份上,酒糟鼻子自然识时务。 “世子爷太客气,今日是我等鲁莽,并不知道这位姑娘与凤世子还有这等渊源。暂且告辞。” 凤楚狂大方地摆摆手:“管事慢走不送,改日过来喝茶,本世子爷请客。” 管事尴尬地讪笑两声,便带着底下人麻溜地走了。 凤楚狂摸摸鼻子:“没想到我这七皇叔的名头亮出来还挺好使。” 茶娘望着他:“你是侯府世子爷?” 凤楚狂低头打量自己一眼:“是不是不像?不够霸气?” 茶娘不置可否,反而转向花千树:“今日之事,多谢夫人援手相助。” 凤楚狂心里不乐意:“出力最多的,应当是我吧?嘴皮子都干了。” 茶娘依旧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嘴皮子干,那是因为你占了我的便宜。如此我们就扯平了,互不相欠。” 花千树笑笑,这位姑娘对待凤楚狂还真的是一点也不客气,即便他是侯府的世子爷,也一点情面都没有留。 这次花千树倒是帮他说了两句好话:“凤世子喜欢玩笑,明明心是好的,可是这一张嘴,格外讨人嫌,姑娘不必放在心上。适才也是权宜之计罢了。” 茶娘轻轻地“嗯”了一声。 花千依在一旁,也凑到近前,热络地道:“日后那些歹人若是还敢过来生事,你便提起凤世子的名头,谅他们也不敢不给凤世子情面。” 茶娘抬起脸来,看了花千依一眼,面上隐约有些古怪之色,上下打量:“请问这位姑娘是?” 花千树笑着介绍:“这位乃是舍妹,花千依。” 茶娘意味莫名地望了凤楚狂一眼:“与凤世子看起来交情也不错。” 花千树想,适才定是凤楚狂为了故意刺激她,与花千依举止之间有些亲密了,招惹了姑娘误会。所以她看向花千依的目光里,好像隐约带了一点敌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来龙去脉 花千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凤楚狂已经一言撇清了关系:“自家小妹,我一向将她当做自家妹妹看待。” 花千树对于他这句解释,心里还是颇为满意的。 花千依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就是呢,凤世子经常与我说,这里的美人茶好吃,人更美,所以今日想要过来与姑娘认识认识。” 茶娘面对着花千依的笑脸,却并未做出什么热络的回应,就连最初与花千树说话的时候,面上浮现的那一丝笑意也瞬间消逝得一干二净。- 她清冷地再次打量了花千依一眼,转身回了茶台:“我请三位喝茶。” 明显是不想多言。 凤楚狂心里却是一阵狂喜,冲着花千树得意地挑眉,无声地告诉她:“吃醋了。” 自己的激将法管用了,这美人对于花千依的敌意,明显就是说明,她很在意自己啊,真的吃醋了! 再接再厉,千万不能气馁! 他上前趴在茶台之上,满脸关切:“那些人为什么要为难你?” “与世子爷无关。” 凤楚狂碰了一鼻子灰,愈挫愈勇:“若是有什么麻烦,本世子爷可以替你摆平。” 茶娘轻轻地咬了咬下唇,冷漠而疏离:“我与世子爷萍水相逢,世子爷犯不着因为我得罪他们。我知道,他们乃是太后娘娘的娘舅家人。” “鸟!”凤楚狂骂:“咱们有理怕什么?” 一旁架子上的鹦鹉惊魂稍定,也接了一句:“鸟儿!” 引得花千树莞尔一笑,这鹦鹉倒是的确与凤楚狂那只八哥很般配。 她也上前一步:“能不能帮到姑娘,姑娘暂且说来听听。若是对于凤世子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话,不妨一试。” 茶娘瞬间面上有些黯然,低垂了头,飞扬的黛眉在缭绕的水汽里若隐若现。 “多谢夫人好意,不必了。” “他们相中了你家的什么宝贝,想要强取豪夺?”凤楚狂不死心地追问。 茶娘没吭声,显然是对的。 花千树略一沉吟:“南宫世家行事一向低调,极少这样处心积虑地去刁难一个弱女子。更何况,他们府上可不缺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你的这样传家宝看起来对他们而言,应当是有大用途。” 茶娘有些愕然地望了花千树一眼,看来被猜中了。 “他们三番四次地过来捣乱,这般锲而不舍,我想,应当不会因为凤世子的名头就善罢甘休。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我若是姑娘,假如舍不得这宝贝,我就直接收拾行礼,离开这是非之地。” 茶娘颓然地塌下肩膀:“我不能走。” “为什么?” 凤楚狂暗中捅捅她的腰眼,对于她撺掇茶娘离开表示抗议。 茶娘咬了咬牙根:“大仇未报。” “不是已经铁板钉钉的案子吗?只等秋后问斩了。” 茶娘一言不发,沏好三杯茶,用茶盘端着,搁在茶台之上:“出了岔子了,死不了了。” 凤楚狂与花千树都有些诧异:“为什么?” 茶娘抬眼望一眼花千依,又看一眼花千树与凤楚狂,大抵是一个人一直以来,承受得太多,终于坚持不住,清凉的眸中有泪意氤氲,被她强硬地逼了回去。 “那人不知道怎么攀上了南宫世家的人,告诉他们,我身上有一件可以刀枪不入的天蚕软甲。南宫家的人插手了这个案子,大概,大概是要翻案了。” “简直岂有此理!”凤楚狂一声轻哼:“那南宫世家的独子南宫金良今年夺取了武状元的桂冠,只等建功立业,就可以得到太后重用。想来是想要霸占这软甲,给南宫金良那个饭桶在战场之上保命所用。” 太后这是借着这个机会,启用了南宫家的人,暗中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了。看来,她越来越不放心将所有的兵权交给谢家人掌控,让他们再反过来利用这些权势制约自己。即便那南宫世家的人不过是一条虫,这武状元也如探囊取物。 “大概是吧。”茶娘一声苦笑:“知道我有天蚕软甲的人,只有那歹人。几年前,他就是为了夺取这宝贝,利用蛊虫毒杀了我的父亲。只是侥幸这宝贝没有被他得手罢了。” 花千树也是一阵默然:“那你打算怎么办?依照你自己的力量,是万万斗不过那南宫家的。” “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必须要报,否则妄为人。”茶娘斩钉截铁里带着恨意。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探过半个身子,一脸的凝重:“我倒是有一个既能替你报仇,又能保住你家天蚕软甲的妙计。” 茶娘将信将疑地望了他一眼,仍旧是忍不住问:“什么办法?” 凤楚狂一字一顿:“嫁给我,我帮你!” 茶娘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盏就向着凤楚狂迎面泼了过去:“痴心妄想!” 这茶水可是刚沏好的,冒着腾腾热气,若是泼在脸上,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可就毁了。 “又来!” 凤楚狂显然是已经熟能生巧,一抖手里折扇,“啪”地打开,一杯茶一滴也没有浪费。 难怪花千树觉得,凤楚狂这些日子换折扇有点勤,还以为是秋天里风大呢。 “好心当成驴肝肺!”凤楚狂浑没有个正经地控诉。 “老子不需要你凤世子的好心!”茶娘一生气就开始爆粗,带着浓重的巴蜀腔调:“以后少在老子跟前犯贱!也不要再将这麻烦带到我茶肆里来,今日看在你们帮了我的份上,我不做计较,否则,老子我绝对不客气。” 她意有所指地瞪了一旁的花千依一眼。 花千依瑟缩了一下双肩,委屈巴巴地望着凤楚狂。 关于花千依,适才凤楚狂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但是茶娘仍旧对于千依这样浓重的敌意,花千树心里有点不太痛快。 我们好心帮你,你就算是不说什么感激的话,那也不能这样不识好歹不是?再说了,你自己口口声声地看不上凤楚狂,这又是吃的哪一门子干醋? 花千树向来护着自家这个妹妹,一扯她的袖子,对凤楚狂道:“我们去外面马车等你。” 她拽着花千依就往外面走,茶娘在身后清冷地道:“千依姑娘,这条菜花蛇你带回去煲汤吧?” 花千依的身子一振,花千树扭过脸来,对着茶娘也毫不客气:“多谢姑娘好意了,我妹妹胆子小,没有你这样重的口味儿!” 拽着花千依头也不回地走出去,气呼呼地上了马车,愤愤地骂了一句:“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碰巧,我会玩虫 凤楚狂脚下没挪地儿,仍旧还待在茶舍里。 茶娘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还不走?不怕招惹你的千依姑娘生气么?” 凤楚狂死皮赖脸地凑过去:“适才我与她一起,你生气了?” 茶娘翻了翻眼皮:“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没有她那样无聊。” “我真的只是将她当做自家小妹。”凤楚狂一脸诡计得逞之后的笑。 茶娘低着头收拣茶台上的茶叶,头也不抬:“可她未必是将你当做哥哥。” 凤楚狂将折扇挡在自己跟前:“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坚决不会再带她过来。” 茶娘停顿了手上的动作,抬起脸来:“凤世子,你应当不会是以为我对你有意思,所以适才才会对那朵小白花冷嘲热讽吧?” 凤楚狂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茶娘轻叹一口气:“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以后,你离这个千依姑娘远一些,这个姑娘心术不正。” “啊?”凤楚狂讶异地挑眉:“你会相面?” 茶娘难得竟然冲着凤楚狂笑了笑:“我不会相面,但是碰巧,我会玩虫。” “是吗?”凤楚狂饶有兴趣地挑眉:“碰巧了,我也有一个喜欢玩虫子的妹妹,改日你们可以相互切磋切磋。” 茶娘收敛了面上的那一抹吝啬的笑意:“你们适才帮了我,所以有些话,我给她留了情面,不想让她难堪。但是凤世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女人是招惹不得的,尤其是喜欢玩虫子的女人。” 凤楚狂听得是一头雾水,不解其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千依有什么误会?” 茶娘已经转过身去,不想多言,将凤楚狂晾在了一旁。 凤楚狂见她不想说,就不再继续追问,默了片刻:“你假如给你父亲报了仇,会不会离开上京?” 茶娘的手下不停,不假思索地道:“自然,上京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凤楚狂又一改适才的一本正经,指指自己的鼻子:“比如,我啊?” 茶娘轻嗤了一声:“对不起,我对于你们这种闲得流油,架鹰遛狗的公子哥不感兴趣。” “我什么时候架鹰遛狗了?”凤楚狂为自己申辩。 茶娘扭过脸来:“闲着无聊,教一只八哥骂脏话,比架鹰遛狗还要无聊。” “那不就是为了哄你……这只鹦鹉开心吗?” 茶娘轻叹一口气:“凤世子,我这茶馆不是您这样尊贵的身份来的地方。烦请您日后不要再来枉费心思了。请吧,我今日要提前打烊了。” 凤楚狂今日倒是不像往常那般死皮赖脸,听话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扭过脸来:“你那个仇家叫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找他去吃酒?” 茶娘有片刻的犹豫,仍旧是一口回绝了:“多谢,不用,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不说也罢,”凤楚狂极其认真地道:“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一个交代。” 潇洒地转身,一撩衣襟下摆,迈出了茶肆的门。 花千树与花千依已经乘坐马车先行走了。 凤楚狂不满地轻哼一声,早知道如此,自己就留下来吃一杯茶,多调戏那美人几句了。 略作沉吟,转身去了大理寺。 等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凤楚狂便不急不慌地回了王府。 花千树正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见凤楚狂大摇大摆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停下拳脚:“凤世子这是第一次知情识趣,不空着手登门,稀罕啊。是不是替你的冷美人赔罪来了?” 凤楚狂将那礼盒随手丢在一旁:“不是给你的,我有用。” 花千树“嘁”了一声,扯过一旁的帕子擦汗。 凤楚狂斜靠在兵器架上,挑眉解释道:“茶娘今日好像对千依有什么误会,她适才那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 花千树“呵呵”一笑:“那还不是拜你凤世子所赐,拉着我妹妹过去当靶子。如今你可得意了?美人儿那醋劲儿,七皇叔都自愧不如啊。” “我倒是盼着她是因为我吃醋呢,可惜不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千依那么大的敌意,她含糊其辞,不想挑明了说。肯定是有误会,改日我再问清楚。” “免了。”花千树没好气地说:“她看不上我们,我还看不上她呢,以后敬而远之就是,她怎么误会那都是她的事情。” 然后,花千树瞅了凤楚狂一眼:“这一次,你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凤楚狂撇撇嘴:“目前来说,这份热情还没有消退。不过,她说,报了仇之后,她就要离开上京回巴蜀去了。真也没有用。” “报仇?凤楚狂,你是真的打算要帮她?” 凤楚狂换了另外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一脸忧郁地抬起眼皮看了看房顶:“花婆娘,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吗?” “当然是那种梨花带雨的楚楚可怜。” “不对!”凤楚狂一口否定了:“像千依这种小鸟依人的柔弱只能令男人生出抱在怀里的欲、望,而那种拼了命,咬着牙的坚强女人,才令男人疼在骨子里。就像你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一脸故作的倔强,强作无所谓的洒脱,还有她今日里,将漫上眸子里的眼泪,生生逼回眼底的坚强,都令我的心感到狠狠地揪紧。” 不喜欢是不喜欢,但是这个叫做茶娘的姑娘,的确令花千树感到心疼。 “那你打算怎么帮?明着与南宫家对峙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我明天打算去南宫家,你去不去?” 花千树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定了:“不去,七皇叔说我是惹祸精,走到哪里,哪里就生出是非来。” “我只是去拜访南宫家主,又不是打架,怕什么?再说了,你可以女扮男装啊?” 花千树依旧还是摇头:“南宫家主来过我家府上好几次,他识得我。” 凤楚狂失望地摇摇头:“真遗憾,我总觉得跟你在一起,特别有默契。一个人孤军奋战,连个搭腔的也没有。” 花千树并不搭理他这个话茬儿:“你去拜访南宫家主做什么?求他高抬贵手?还是先礼后兵?” 凤楚狂一指那个礼盒:“自然是送礼。”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心怀鬼胎 花千树无奈地摇摇头:“分明是他南宫世家仗势欺人,咱还要给他送礼,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凤楚狂撇嘴:“我送的大礼,他也要好意思收。” “什么大礼?”花千树好奇地问。 “天蚕软甲。”凤楚狂轻描淡写地回道。 花千树惊诧地瞪圆了眼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将那冷美人的传家宝都骗到手里了?那美人儿那样硬气,肯妥协退让一步?” 凤楚狂揉揉鼻子:“我就是随手在集市上买了一件女人家穿的肚兜。” 花千树一愣,然后哑然失笑:“空城计!” 凤楚狂“嘿嘿”一笑:“就说咱俩心有灵犀。那南宫家主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但是我家老爷子的情面他要给。我就说,这天蚕软甲是茶娘准备敬献给我家老爷子的见面礼,看他脸有多大,好意思收下。” 花千树想找个形容词来形容凤楚狂的狡诈无耻,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有挤出一点墨水,只能作罢。 “非但这大礼他收不得,而且茶娘父亲的案子,他也要做一个顺水人情啊。” “南宫家主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儿,在百姓中口碑也不错,这次难保不是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欺上瞒下。反正我是一个小辈儿,溜须拍马的奉承话多说几句也无妨,只消哄得那老爷子开心就万事大吉。” 凤楚狂的这个主意是真不错,若非是南宫家主识得她花千树,她还真的想去亲眼看看这凤楚狂是怎么溜须拍马,阿谀奉迎的。 活到老学到老,技多不压身。 毕竟拍马屁也是一门技术。 第二日,果真如同凤楚狂所料,他是怎么拿着那礼盒去的,就是怎么拿着那个礼盒原封不动地回来的。 马到功成。 那个茶娘的仇家也痛快的,在两日之后被重新定案处斩了。 凤楚狂一直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因为,他的茶娘,好像就要返回巴蜀去了。 一连两三日,都没有见到凤楚狂的影子,用花千依的话来讲,大抵,茶肆的板凳都要被他坐穿了。 多情自古伤别离,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秋天来了。 九月里,风明显一日比一日凉。 十九便是观音菩萨出家诞辰。老太妃每年都会提前到寺庙里布施。 一早起,老太妃那里就差遣了跟前的丫头过来,让花千树收拾妥当之后,随她一同出府,到尼庵里敬香。 老太妃仍旧对她以往的事情耿耿于怀,府里的人情走动,不愿意让她参与,从未让她在人前抛头露面。这府里的中馈也是老太妃一手把持着,不会让她掺合分毫。换句话说,老太妃仍旧像防贼一般提防着她呢。 怎么就突然想起,让她陪着去烧香了?就不怕自己玷污了她心中最圣洁的佛门圣地吗? 心里腹诽归腹诽,自己是要随叫随到的,立即麻利地收拾了穿戴,带着鱼丸儿去了老太妃的院子。 付缓缓竟然也在,正在伺候老太妃用早膳。布菜盛汤,伺候得细致而又周到。 老太妃见她进来,也只是撩了撩眼皮,继续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喝汤。 自己这儿媳妇做得真失败,咋就这样不受待见呢? 花千树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请安礼。 老太妃的眼光又在她的小腹上打了一个转,然后放下了调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付缓缓立即端上漱口水。 看人家这个眼力劲儿,同样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小姐出身,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花千树忍不住诚恳地做个自我检讨先。 老太妃终于舍得开金口:“城南有一座尼庵,里面供奉的送子娘娘据说特别灵验,可保佑一举得男。今日你便跟随我一同去,虔诚地给娘娘磕个头,求她保佑。” 据说?听谁说? 花千树的眼光在付缓缓身上打量了一眼,心里就犯了嘀咕。 可莫是她的诡计。 不是她花千树多疑,而是这人心术不正,太可疑。 听说这谢娉婷受伤之后,付缓缓是寸步不离地在跟前伺候,夜里都宿在一处。 都说疾风知劲草啊,看来这付缓缓对于谢娉婷还真的够意思。若非付缓缓同样也是女儿身,花千树都想用“情比金坚”来形容她对于谢娉婷的一片心意了。 这是谢娉婷受气,她代为出头,寻自己报仇来了? 而且一说这送子娘娘,花千树心里都开始打嗝,咋听着觉得这么耳熟呢,好像最近两日还有人在自己耳朵根子底下提起过。 付缓缓一直都在热衷于揭发自己假怀孕欺瞒老太妃的罪行呢。若非是夜放一直以来袒护着自己,她花千树怕是在腹泻二人进府第一日就露馅了。 但是这老太妃的吩咐又反驳不得,她只能乖巧地应下,到时候再见招拆招。 老太妃用好早膳,便吩咐下面人将一应香烛香油布匹等准备好,分乘三辆车马,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 路上便见有不少求子的信女络绎不绝,其中自然不乏有身怀六甲,或者抱着孩子前来还愿的妇人,全都一脸的虔诚或者希翼。 再往前行,便是青石板铺就的山路,大家不得不下了马车,搀扶着老太妃拾级而上。 这座尼庵依山而建,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香火一直都挺旺盛,从光洁的青石板路上就能看得出来。 付缓缓一路之上都在向老太妃讲述着这座尼庵的修建历史,以及显灵的轶闻,说得活灵活现。 花千树跟在她们身后,也不插嘴,只自己低头想心事。 先有腿脚快的婆子上前,回禀了尼庵庵主,将一应香油布施送进去,尼庵的主持便闻讯忙不迭地迎出来,见了老太妃慌忙掩盖了脸上的欣喜与激动,努力扮作超凡脱俗,不悲不喜的模样。寒暄两句,便将几人迎进庵内。 花千树以前也曾跟随自己母亲与嫂嫂们往寺庙里拜佛,乞求父亲与哥哥们从战场上平安凯旋归来。对于这佛祖菩萨虽然并未如老太妃那般虔诚,心里多少也是有点敬畏的。 佛祖从未教导过世人那些迷信的说道,都是后世里的人自己衍生出来的念头罢了。佛祖只是一种信仰,教导世人一心向善,摒弃恶念,深奥而又玄妙。 而在自己父亲与哥哥连年征战的日子里,也是源自于佛祖的虔诚与信仰支撑着花家的女人们,在心里有一份寄托与安慰。 所以,花千树一进大殿,不消老太妃吩咐,便低眉敛目,和缓了眉眼,跟在老太妃身后,跪在蒲团之上,给菩萨恭敬地磕了几个头。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她肚子是假的 大殿里人来人往,也有寥寥几个男客,上香磕头之后,庵主便将几人请至偏殿落座说话吃茶。 付缓缓笑盈盈地对庵主道:“我府上侧妃娘娘如今已然身怀六甲,特向庵主求一道求子符,希望能一举得男。” 庵主顺着付缓缓的目光,扫了花千树的腹部一眼:“王府贵气凌云,老太妃洪福齐天,菩萨感念夫人们的诚意,一定能保佑老太妃与侧妃娘娘心想事成。” 转身从香案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在香烛上面引燃了,化作灰烬,然后丢进碗中,取水瓢注入半碗清水,就用手指伸进去一通搅合,捧着递给了花千树:“侧妃娘娘请。” 花千树不由就愣住了,这装神弄鬼的是什么意思? 付缓缓见她没反应,便上前将那碗接了过来,双手捧着递给花千树:“这个庵里的符水很灵,喝下去十有八九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侧妃娘娘,请吧?” 请个屁! 你自己喝下去试试? 更何况,这水里你付缓缓有没有勾结这庵主动什么手脚谁知道? 偏生老太妃还一脸殷切,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副“你不肯喝,我就灌”的决心。 花千树一捂嘴,扭脸就干呕了两声,就连眼泪都憋出来了。 “这些时日,害喜正是厉害,莫说吃东西了,就连喝水都忍不住反胃吐个不停,这水,我可喝不下。” 老太妃顿时就不悦地沉了脸。 付缓缓笑得颇意味深长:“别的可以不喝,这符水可是老太妃奔波了这么远,专程前来求的,就算是捏着鼻子也要喝下去,方才不辜负老太妃的一片心意不是?” 你要是不喝,可就是不识好歹! 花千树缓缓地摩挲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挑眉望向付缓缓:“你确定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万一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谁能负责得起?” 庵主似乎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侧妃娘娘请慎言,此乃灵符之水,心诚则灵。若是出言不逊,菩萨会怪罪的。” 付缓缓望向花千树,唇角噙着一抹得意,手里的碗向着她更近一步:“您可别忘了,我家乃是御医世家,对于这灵符的功效那是心知肚明。更何况,有我在,定然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的。” 花千树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今日这趟尼庵之行一定有猫腻。 送子娘娘?花千树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核桃前几日里曾经说起过。酒儿逃离了挽云的掌控之后,就是在一座送子娘娘庙里栖身。 付缓缓?酒儿?巧合? 付缓缓分明是早有谋划,设计将自己从王府里调离出来。 现在,自己可以说是孤掌难鸣,没有夜放暗中护着,没有老大夫从中周旋,她应当是打定主意,想要揭发自己假孕一事。 这里荒郊野岭的,连个大夫也没有,假如自己喝下这碗符水,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便是正如了付缓缓的心意。 所以,这水坚决不能喝。 可若是不喝,老太妃那一关又过不去。 这老太太求子心切,别人是说风就是雨,她就不想想,这付缓缓跟自己斗得就跟乌眼鸡似的,怎么可能安着好心? 她这还在思忖怎么说服这冥顽不灵的老太太,身后的鱼丸儿跨前一步:“我家夫人如今怀着的可是王府子嗣,丝毫闪失都不能有,王爷也交代过,让奴婢对于我家夫人的饮食,包括汤药都一定要好好把关,亲尝之后才能让夫人进食。 这符水也是一样,奴婢必须先尝过,确定对我家夫人身子没有任何影响,奴婢方才放心,否则,绝对不能进食。” 付缓缓没有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鱼丸儿竟然将这符水大包大揽起来,不由就是一瞪眼:“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鱼丸儿毫不退缩,不卑不亢:“这是王爷的命令。” 付缓缓冷哼一声:“若是给你家侧妃娘娘一颗人参果,你是不是也要先吃半个。” “那要分是谁给的。若是老太妃赏赐,鱼丸儿自然不敢分食。” 眼见付缓缓被鱼丸儿一句话顶成了猪肝脸,心里直呼“孺子可教”,而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这小嘴吧嗒吧嗒的,好生厉害。 老太妃一直听着几人争执,沉默不语,她今天这是不偏不向,两个人谁看着也不顺眼。 鱼丸儿偷偷看老太妃的脸色,见她并不答言,便直接冲着付缓缓伸出手去,接她手上的符水,并且下定决心,只要这水顺着喉咙下去,她就立即躺在地上打滚儿,绝对要给这个一直惦记着自家姨娘的女人好看! 付缓缓从鱼丸儿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阴谋的味道,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侧着身子挡住老太妃的视线,作势要将水递给鱼丸儿,却是手一抖,就将那碗符水泼在了花千树的腰身上! 花千树还正在心里暗自偷笑,夸奖鱼丸儿,没想到付缓缓竟然来了这么一手。 鱼丸儿同样是措手不及。 付缓缓眼疾手快,还未等花千树反应过来,就将手里的帕子摁在了花千树的腰上。 花千树此时就已然警觉了她的用意,忙不迭地错后一步,躲闪开。 付缓缓的帕子不过是在她的腰身上扫了一下,便立即面色大变,指着花千树,磕磕巴巴地道:“你,你这肚子是假的!” 终于来了。 夜放,可不是我对不住你,是别人容不下。 鱼丸儿上前一步,便护在了花千树的跟前,怒声质问:“付夫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接连刁难我家夫人,是不把我家夫人放在眼里吗?”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付缓缓便不着急了。 付缓缓扭脸对着老太妃惊讶道:“适才给花夫人擦身上的水渍,发现她腰间塞了东西,压根就不是有孕的腰身。” 梁嬷嬷伺候在一旁,立即插嘴道:“这话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的,毕竟,花夫人这身孕老太妃可是盼了多久的。若是假的,岂不令老太妃伤心?” 老太妃微蹙了眉头:“瞎胡闹,她这身孕府里大夫都给把过多少次脉了,怎么可能有假?”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七皇叔神机妙算 “绝对是假的!”付缓缓说得斩钉截铁:“老太妃若是不信,可以自己亲手摸一摸,明显就是塞了东西。” 老太妃狐疑地望着花千树,也开始有些动摇,将信将疑。 花千树还在暗自思忖对策,不知道如何挽救,面上自然有些许惊慌之色,不如往日坦然。 老太妃眸光闪烁,吩咐一旁的梁嬷嬷:“你过去看看。” 梁嬷嬷领命,走到花千树跟前,就探出手来。 花千树不躲不避。 梁嬷嬷这一摸,也是一愣:“这,这......” 说话都不利落了。 这真的不是小事,要出人命的。 “怎么样?”老太妃的一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紧张追问。 花千树索性落落大方地承认道:“好吧,我承认,我腰里的确是塞了东西。” 这话一出口,老太妃顿时就倒抽了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 梁嬷嬷赶紧退回去,抚背顺气,一番忙乱。 “怎么可能呢?”老太妃殷切的希望瞬间化作泡影,就连声音都开始发颤:“府里老程头可是再三把脉确认过的,怎么可能有错呢?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不小心滑胎了?一直瞒着我!” 此话说来话长啊。 花千树是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 总不能就坦白地告诉老太妃,这是你儿子的功劳吧?先前因为拿府里几位姨娘当挡箭牌敷衍她,就已经惹得老太妃雷霆大怒,这要是再来这么一出,老太太能气得立即背过气去。 可若是揽在自己身上,那摆明就是找死啊! 老太妃一声令下,就直接将自己在这荒郊野外活埋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付缓缓幸灾乐祸:“花夫人还不跪下?你看你都把老太妃气成什么样子了?一个喜脉府里大夫不可能把错,定然是她威逼利诱,一起合起伙来骗您和王爷。” 这一番添油加醋,令老太妃愈加火大,“啪”的一拍桌子:“花千树啊花千树,可真有你的,我可是被你耍得团团转啊。” 花千树想,不管怎么着,先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再说吧,只要回了府,所有事情全都交给夜放处理好了。 她吞吞吐吐道:“大夫说我有了身孕,我自然就信以为真了,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信以为真?你还推卸责任?你若不是作假,怎么会往腰里塞东西呢?”老太妃怒声质问。 花千树磕磕巴巴地道:“只是这都三四个月过去了,我一直都不显怀,七皇叔说我吃的太少,就让丫头监督着我,硬逼我每顿饭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吃得我只想吐,实在忍不住,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想蒙混过关。” 梁嬷嬷“噗嗤”一笑:“这傻孩子,有些人那就是皮薄馅大,不到五个月不显怀。” 一旁的付缓缓却是讥讽一笑:“当着我的面,侧妃娘娘竟然还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可不要忘了,你是否有身孕,我只消请个脉就能知道。我早就怀疑你这身孕是假的了。” “你早就知道还故意撺掇老太妃带我来喝这什么灵符水?不知道你这究竟是什么用意?你的话又能信得过吗?你若是一口咬定我这身孕就是假的,谁能分辨?” “早就料到你会如此推脱,说我的话不足为信。不过正巧,我听说,这位庵主倒是略通岐黄之术,出家人不打诳语,她说的话足可以为证。”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庵主。 花千树知道,付缓缓定是有备而来,但是没想到,这准备也太充分了吧? 这庵主是被利用呢?还是与她沆瀣一气呢? 一直在角落处默不作声的庵主见此情况,也不得不开口了:“贫尼略通喜脉之象,愿意为侧妃娘娘请脉。” 呃,小小尼庵里,竟然也果真藏龙卧虎,庵主啊,你知不知道,你很多事儿啊! 花千树心里是那叫一个那啥。 老太妃显然是对于付缓缓也有那么一点将信将疑,对庵主点点头:“如此就有劳了。” 庵主上前,示意花千树伸手,花千树是磨磨蹭蹭,一百个不情愿。 “伸手啊?”付缓缓幸灾乐祸地催促:“不敢么?适才不是还理直气壮么?有本事就让庵主给看一眼。” 老太妃见她胆怯,顿时就怒火中烧:“伸手!” 这嗓门那叫一个大,简直是中气十足。 就连旁边的佛像都好像抖了三抖。 花千树心一横,就将手伸了出去。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爱咋咋滴。 庵主将手指搭在花千树的脉搏之上,微微眯了眼睛。 一时间,偏殿里面寂静极了,落针可闻。 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盯着庵主,好印证自己心里的猜测。付缓缓胸有成竹,脸上那抹讥笑就一直挂在上面。 最为忐忑的,还是花千树,这位庵主可是一言定生死啊,千万要慎言。 过了片刻,庵主方才缓缓撩起眼皮:“侧妃娘娘这情绪可不宜波动太大,否则对腹中的胎儿可不好。” 此言一出,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不震惊的。 花千树:“啥?” 付缓缓:“不可能!” 老太妃:“真的?” 梁嬷嬷:“就说怎么能有假呢?” 鱼丸儿:“......” 庵主继续道:“贫尼学艺不精,也仅仅只会请个脉而已,但是可以确定,侧妃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孕。只是这脉象不太稳,许是侧妃娘娘适才情绪过于激动的原因,具体也说不出所以然。回到府上,可以请府上大夫再行诊断一次。” 难道,这庵主并不是付缓缓买通的人? 花千树第一反应就是,这夜放果真手眼通天,未卜先知啊,这尼姑庵里竟然也提前布置了人手,这样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此一来,谁还敢怀疑自己肚子里的是假货? 付缓缓是第一个难以置信地反驳:“怎么可能?她的身孕分明是假的!” 说完就要上前替花千树请脉,花千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轻巧地便躲闪开了。 “缓缓夫人这无凭无据便信口雌黄,以下犯上,是我这侧妃管教不当,难辞其咎也就罢了,可是适才令老太妃差点就昏过去,这个罪过,可是不能轻易饶了的。” 花千树瞬间扬眉吐气,厉声斥责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给我灌下去 “不可能!”付缓缓依旧一口否定:“你怀孕分明是假的!” 花千树得意地冲着庵主努努嘴:“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位庵主是同我相互勾结,我们乃是一伙的?喔,对了,包括府里的大夫也同我沆瀣一气是不是?” 庵主慌忙双手合十,连连作揖:“罪过罪过,出家人从不打诳语。” 花千树对着庵主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敢问庵主,咱们庵中是否收留过一位俗家名字酒儿的姑娘?” 庵主就是一愣:“侧妃娘娘识得?她受不得庵中清苦,已然下山去了。” 花千树对着付缓缓意味深长地笑笑:“岂止识得?这丫头如今就在我们付夫人府上呢。难怪,付夫人竟然会对这送子娘娘庙了如指掌。” 老太妃心念一转,立即便明了了其中猫腻,冷哼一声:“够了,付缓缓,你这样不依不饶地无中生有,究竟是什么意思?是非要搅得我王府没有宁日方才高兴吗?” 付缓缓慌忙识相地闭上了嘴,满腹狐疑,仍旧猜不透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如何与自己设想的不一样呢? 老太妃又扭过脸来对着花千树嗔怪:“这孩子虽然是在你的肚子里,但是也要透气的。你整个棉布包塞在腰上,孩子能不难受吗?你们这些孩子,身边没个老人教导着就是不行,胡作非为! 放儿那里我也要说一声,有身孕是应当多吃一点,但是也不能吃太油腻,否则孩子被填个大个,将来生的时候你可受罪了。” 花千树这是虚惊一场,好不容易松口气,老太妃教训什么,自己就听着,唯唯诺诺地应着,哪里还敢犟嘴? 折腾了一通,便要启程回府。 付缓缓刁难花千树不成,这若是在别的府上,肯定要挨罚。可是二人那是有恃无恐,依仗着自己是太后亲赐,身份又在这里摆着,夜放与老太妃不会将自己怎么样,所以,走的时候,仍旧嚣张,抢在花千树的前面。 花千树回头感激地看了那庵主一眼,冲着她别有深意地笑笑,在她耳朵根子底下嘀咕了两句。 庵主一怔,然后冲着花千树点点头,转身回去取了一沓黄符出来,直接追上了老太妃等人。 “这位夫人留步。” 付缓缓扭过脸来,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庵主冲着她晃了晃手里的黄符:“老太妃礼佛虔诚,佛祖命我早日圆满了老太妃的心愿。所以,我取了几张求子灵符,待加持之后,给夫人化碗符水喝下去,准能早生贵子。” 开什么玩笑? 她手里拿着的可是一沓,而不是一张,这不是纯粹让她吃黑芝麻糊吗? 付缓缓立即就一口否决了:“多谢庵主好意,不必了。” 走在后面的花千树呲牙一乐,露出一口的编贝白牙:“付夫人这是不愿意为王府绵延子嗣?” 当然不能说不愿意,可是那也要夜放使力才是。没种下种子就想收粮食,那是不可能的。 花千树又落井下石:“适才你可是言之凿凿,说这个庵里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这符水更几乎是百发百中。你看庵主给了咱们这样大的面子,咱们可不能辜负庵主的一片好心。劳烦主持师傅,现在就化碗符水给这位夫人喝,希望能尽快为我们王府开枝散叶。” 庵主立即依言而行,搅合了一碗灰糊糊端过来,恨不能凑到付缓缓的嘴唇边上。 老太妃没好气地瞅了花千树一眼,脚下不停,带着梁嬷嬷先走了。 这意思就是,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只要不是太离谱,太后那里说得上话就行。 这腹泻两人见天上蹿下跳的,跟个搅屎棍子一样,也确实该收拾收拾。 既然夜放给了她侧妃的名头,这手中的权利不用,可是会过期作废的。 付缓缓不将花千树放在眼里,怎么可能喝那碗黑芝麻糊? 可是,这咋拒绝呢? 自己先前可是把话说死了的。 付缓缓咬着牙关:“花千树,你明知道王爷还未登过我的门,我喝这符水有什么用?” “这种庄稼都是要先将地养肥了再播种,”花千树斜着眼睛笑:“免得王爷白费气力。” “这种粗俗的话你都说得出来,你真不要脸。”付缓缓气怒地道。 “一心为了你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出言侮辱本妃。都是大家大户里出来的女儿,这规矩也不用我教,今日就算是赏你几个板子也是应当的。” 付缓缓使劲给自己壮胆气,色厉内荏:“我们乃是太后娘娘的人,你敢?” 这话说的,敢不敢不是都已经干了吗? “这事情就算是到了太后跟前,也逃不过一个理字,这符水可是你自己一再鼓吹的。” 说完向着鱼丸儿使了一个眼色:“别浪费这符水,喂付夫人喝了。” 鱼丸儿如今可是有夜放与花千树两人撑腰,自然不会将她放在眼里,闻言立即会意,身形一闪,就跃至付缓缓跟前:“夫人,得罪了。” 立即出手,便一把卡住了付缓缓的下颌。 付缓缓身边自然也带了陪嫁丫鬟,见自家主子受欺负,就要上前帮手。 鱼丸儿手没闲着,可是还有脚。一抬腿,鞋底就盖在了小丫头面门上。小丫头立即就吓得不敢动弹。 花千树抬手接过庵主手里的一碗符水,就朝着鱼丸儿丢了过去:“接着。” 鱼丸儿一抬手,将符水接在手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就灌进了付缓缓的口中。 付缓缓一得到自由,立即弯下腰向外呕吐,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花千树“嘿嘿”一笑:“果真立竿见影,这就有害喜的症状了。” 言罢意气风发地冲着鱼丸儿摆摆手,两人立即大摇大摆地从她跟前走过去。今天憋了一肚子的闷气,终于全都解开了,那叫一个爽!走路带风,六亲不认。 鱼丸儿好奇地追问:“夫人,您适才跟庵主说了什么?她怎么那么听您的话?” 花千树“嘿嘿”一笑:“我告诉她,付缓缓擅于使毒,她珍藏的那些鬼画符没准儿也被酒儿暗中做了手脚,用来害我了,千万不能再用。 庵主能不后怕吗?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看出来了,今日付缓缓是借着她的手对付我呢,万一那符水有问题,她自己这条小命就交代了,心里能不恨得牙痒吗? 所以,不消我吩咐,她肯定是将那些黄符一点也不浪费地给了付缓缓,让她自食其果去。反正,即便是有毒,也毒不死她,顶多受个罪。” 鱼丸儿轻哼一声:“活该!疼死她才好!那酒儿也是,可莫让我见到她,否则定然要她好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请夫人出山 回到王府,老太妃终究是不放心自己的孙子,打发了老大夫前来霓裳馆,为花千树诊脉。 花千树跑了多半日,早就饿了,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核桃烤熟的栗子和地瓜。 老大夫现在是一脚踏进霓裳馆的大门就腿软,感到心惊胆颤。 他是真的害怕一朝事发,晚节不保。 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病人那股恨不能吞咽下舌头的贪馋劲头,老大夫极其无语地叹了一口气。 他将自己药箱搁到一旁,就拿出了枕包。 花千树将核桃寻个借口打发出去,就不耐烦地挥挥手:“我吃嘛嘛香,身体倍棒,你就别给我请脉了。就按照老传统,给我开点名为安胎药的甜汤喝喝。” 老大夫郑重其事地摇头:“这甜汤如今也要名副其实了,毕竟那付家夫人可是对着您虎视眈眈,万不能露出马脚来。” 花千树一想,也是这么一个道理:“你看着开就是,好喝我就喝一口,不好喝我就偷偷倒了。” 老大夫兢兢业业,提笔思忖半晌方才开了一副“好喝”的安胎药,交给核桃,仔细叮嘱了煎服方法,方才转身回去交差去了。 花千树原本也只是随便应付,认为那药煮好之后,还像以往那般偷偷倒掉就是。谁知道,跟药汤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上了岁数的婆子,殷勤地伺候她将那碗保胎药喝了一个干净。 还好,不算难喝,就是不知道,按照这势头,喝上十天半月的,是药三分毒,可别真的怀个胎。 晚上夜放一回府,花千树就忍不住向着他吐苦水。将付缓缓今天是怎么迫害自己的罪行说得十恶不赦。 夜放一直极有耐心地听她讲述,花千树一句话做了总结:“现在的我完全就是水深火热。” 夜放理所当然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以后你就不用嫌捂着棉花包热了,而且没有人会再怀疑你。” “现在天气已经不热了好不?”花千树轻哼抗议:“我今日可是差点埋骨荒山呐,以后这样的刺激还会有,下一次可就没有这样幸运,被你未卜先知了。” “什么未卜先知?”夜放疑惑地问。 “那个庵主难道不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吗?” “我哪里认识什么庵主?更不知道你们今日去了哪里。”夜放一口否决了:“应当就是医术不够精湛,信口开河而已。她们这些人说是出家之人,其实惯会看人脸色,骗取布施的。” 花千树一想,倒是的确是这个道理。 就冲着自己这人缘,除了夜放,又有谁会暗中帮自己? 愁眉苦脸地道:“她倒是信口开河,可是老太妃却当真了,还专门派了两个婆子过来伺候我,那不是迟早露馅吗?” “两个婆子而已,交给鱼丸儿便好。你现在要保持心情轻松愉悦,才会对腹中的宝宝好。” 花千树想想,偶尔有人过来给自己寻点刺激也好,要不每天简直太无聊了。生活就是要有风浪啊。 她深深地叹一口气:“我就那么招人烦么?全都看我不顺眼,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我究竟招谁惹谁了?” 夜放是心知肚明,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真的不关花千树的事情,那都是拜自己所赐,她只不过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但是有些话,夜放一时间也不知道应当如何跟花千树解释。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不关你的事情。” 花千树佯作玩笑:“你说,太后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我呢?” “有我一个人喜欢你就可以了。” 花千树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多少有点失望。 夜放不愿意说,是不是表示,自己还是不能走进他的心里? 她低垂下头,遮掩住眸子里的黯然,佯作欢快:“那她的寿诞,让我进宫,岂不是给她自己添堵么?我可不可以不去?” 一提起谢心澜,饶是花千树故意放松了语气,两人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有些尴尬。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侧妃,以后这样的宴会怕是避免不了。” 花千树复又低垂下头:“那我们是不是还应当给她备一份寿礼?”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见花千树螓首低垂,发鬓上簪了一朵兰花,抬手便取了下来,拈在指尖:“不用费功夫,一朵花足够了。” 花千树是老老实实地喝了两三日的保胎药,还好那药并不难喝。 她一边暗自感叹命苦,一边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整个人昏昏欲睡。 听到核桃恭声请安:“梁嬷嬷万福。” 她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老太妃难不是又有什么新花样?就不能饶了我吗? 睁开眼,见果真是梁嬷嬷急匆匆地进来院子里,见到她便急慌慌地福了福身子:“见过侧妃娘娘。” 花千树一向喜欢这个慈眉善目的妇人,也不摆架子,直接起身:“梁嬷嬷亲自前来,看来是老太妃有要紧吩咐了。” “不是呢。”梁嬷嬷笑着道:“今日是老奴斗胆,想请娘娘您出山呢。” “出山?出什么山?”花千树疑惑地问。 “今日清华侯老夫人,参议府曾老太君,以及吏部侍郎府林夫人,突然到访府上,探望老太妃,正在前面院子里做客,来的时候带了一副叫做什么‘马吊牌’的,四个人坐下来玩了半天了。老太妃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手有点生,半晌下来,输多赢少,二百多两银子眼见着就输出去了呢。 您许是知道的,老太妃这脾性有点好强,在几位老姐妹儿跟前可从来没有输过,白花花的银子往外丢不心疼,可心里不服气,一直憋着一股劲儿。 我是见她们玩的那个什么马吊牌与您的麻雀牌有点像,听说您可是一把好手,就想着让您过去给看一眼,帮着老太妃捞回一点颜面来。” 马吊牌与麻雀牌大同小异,花千树自然是拿手。 感情这是老太妃输了银子,梁嬷嬷就跟凤九歌当初一般,四处搬救兵呢。 她好歹也算是自己的婆婆,婆婆受了欺负,自己这个做儿媳的当仁不让,自然是要上前摆平,义不容辞。 因此花千树是一口就应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王府的摇钱树 梁嬷嬷面上略有难色,吞吞吐吐地道:“老奴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家老太妃好脸面,您这若是帮她,需要不显山不露水的最好。否则那几位老夫人挖苦上两句,老奴反倒是自作聪明了。” 花千树立即就明白了梁嬷嬷最大的顾虑,还是自己身上是非多,害怕那些老夫人再说话不中听,让老太妃恼羞成怒。 若是别人前来开这个口,让花千树上赶着去找不自在,她铁定是不伺候,爱咋咋滴。 但是梁嬷嬷开口,花千树不太忍心拒绝。毕竟,这梁嬷嬷明里暗里也帮过自己几次。 她不过是略一思忖便应下来,让梁嬷嬷先行回去,自己一会儿就到。 老太妃此时正在花园牌桌跟前输红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玩过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再加上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原本是一口拒绝了的。但是禁不住别人劝。她作为东道主,怎么好意思拂了客人的兴致? 勉强披挂上阵,谁知道三圈过后,便尝到了其中滋味,竟然有点放不下手了。 越打越兴奋,但终究是抵不过另外三位老夫人乃是牌场老手,玩得精,打得溜,这银子就像流水一般哗哗地往外流。 越是输了,越想赢回来,就像大众赌徒一般,开始上瘾了。 另外三位老夫人一直处于上风,赢了银子,心情就好起来,话也多起来,开始炫耀自家的孙儿孙女的乖巧懂事,相互吹捧几句,谈笑风生。 老太妃一边送着银子,一边还要听着别人的炫耀,想想自家这一摊子烂事儿,那叫一个堵心。 当梁嬷嬷借着上茶的机会,压低了声音问她,用不用请花千树出来招待贵客,她不置可否,没有一口否认。 梁嬷嬷就立即领会了主子的心意,急匆匆地去了。 她又有点后悔,让那个女人出来,若是被追问起来她的身份,不一样是给自己招惹不痛快吗? 心不在焉地一张牌打出去,谁想对面竟然糊了两家,几位老夫人向着她手心向上,伸出手来。 她赌气一般将输的银子一股脑地推给对方,正想起身道乏,一抬脸,就见到了花千树。 咳咳! 花千树梳着两个抓髻,垂着流苏,一身宽松的小丫鬟打扮,遮掩了腰身,娉婷走过来,水蛇一般的身段,仍旧难掩一身的“妖气”! 只是那张脸,蜡黄里透着病气不说,还点了一脸的麻子,密密麻麻,就像是一张焦香酥脆的芝麻烧饼。 这不是故意丢我老太妃的脸么?我老太妃跟前能用这么磕碜的丫头?辟邪啊。 老太妃抬起的屁股又坐下了。 “我这坐了半天,架着个胳膊,绷得难受。小树,过来给我捶捶。” “小树”瞅一眼热战正酣的四位老夫人,并非是像自己想的那般,老态龙钟,不过是头发半白的年岁,朱环翠绕,花团锦簇,一身的贵气。 摸牌的手全都保养得好像凝脂一般,腕白肤红,戴着珐琅镶嵌宝石的护甲套,高高地翘起尾指。 一旁有茶炉及茶台,一眉目如画,描得精致的妙龄少女在一旁伸出纤纤细指,仔细地烫着茶盘上的杯子。不远处,两个眉眼陌生的仆妇在草地上逗弄着一个粉团一般的娃娃,正在蹒跚学步。 坐在老太妃对面的妇人最为年轻,只是颧骨高耸,眉眼略显刻薄,膝上还抱着一只肥硕的兔子,眯着眼睛老老实实的一动不动,耳朵耷拉下来,就像是随时没气儿了一般。 花千树暗自想念熏烤兔肉的味道,那边老太妃就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小树!” 呃?是在叫自己? 她扭过脸,老太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给我捶捶背!” “小树”立即乖巧无比地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走到老太妃身后,两手揉面团一般揉着老太妃的肩,然后目光就向着牌桌上扫了一眼。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她只消一眼,心里就多少有了数,暗中指挥着老太妃将雀牌甩得“啪啪”响。 胡! 再胡! 我再胡! 一旁烹茶的小美人一趟趟往老太妃身后边跑,茶汤凉了再换热的,说话娇滴滴,好像黄莺出谷。 花千树每次不待她接近,便迎着将茶接了过来。她抻着脖子往牌面上瞅,花千树就站起身来,挡住她的视线,客气地“嘿嘿”一笑。 难怪老太妃适才一直输,这丫头借着端茶递水,明显是在刺探军情啊。 在我跟前玩这套把戏,未免嫩了一点。 小美人就带着敌意剜她一眼。 花千树看她那穿戴可不是寻常丫头,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娇娇,对着老太妃这样殷勤,要不就是图银子,要不就是图人。 不管是银子还是人,这里的,都是她花千树的。 面对着觊觎自家东西的贼,花千树只能化怨气为手气,专心当好老太妃的诸葛亮。 看着对面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已经闭了嘴专心打牌的三个人,老太妃只管专心地盘算着自己跟前的银子,享受着花千树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按摩,瞬间感觉,自己真正成了人生赢家。 对面的刻薄妇人输了银子显然心里不舒坦,撩起眼皮看了花千树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咋这个丫头一来,我们这手气就都这样臭呢?” 花千树已经辨识清楚了她的身份,正是梁嬷嬷所说的林夫人,也是那个烹茶的娇美人的母亲。 就兴你连同了自家女儿作弊,就不兴我财神附体?惹急了我今天专门就胡你! 这一提醒,另外两位老太太也恍然大悟一般:“就是呢,好像是自从她站到你跟前,我就只赢过一把。” 老太妃“呵呵”一笑:“我这丫头就姓姚,叫姚千树。” 摇钱树? 您老真敢改,直接把我祖宗的姓都改了。 旁边梁嬷嬷也是抿着嘴低头笑。 三个老太太不约而同地瞄了花千树一眼,这眼光就带了古怪。 “你这丫头长得可真体面。千里挑一的样貌,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旁边的曾老太君笑着打趣。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谁也不服就糊你 “就是呢,太妃娘娘啊,也难怪王爷如今这年岁了还不肯娶妻,让我说一句僭越的话啊,这事儿怪您,这身边贴身伺候的,就算不是沉鱼落雁的样貌,那也要模样周正不是?这样王爷才能对女人感兴趣啊。”林夫人话中有话。 老太妃自己都懒得抬脸看花千树那一脸的麻子,冷哼一声:“麻雀就是麻雀,就算是飞上枝头那也成不了凤凰。这伺候丫头那就要老实本分,否则主不主,仆不仆的,整得府里乌烟瘴气,平白闹出多少笑柄出来。 这老太妃,这时候还不忘指桑骂槐,数落自己两句。 不是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么?自己帮着她赢了这么多银子,难道就一点也不领情? 这府里,下人爬床给主子添堵的事儿可不少。许是偏生凑巧,老太妃的话正好就戳中了对面抱着兔子的那位林夫人的心窝,陪着笑,还阴阳怪气地道: “我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虽说原来那六房姬妾没了,可不是听说太后刚给王爷指了两个贵妾一个侧妃吗?太后对王爷可真是恩深义重,前前后后可赏了不少人进来伺候着,看得多少人眼红。”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清华侯府的老夫人暗地里踹了一脚。看来是个明白人。 花千树站得高看得远,正好尽收眼底。 老太妃面色显而易见的不好看。 “太后恩典,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可惜啊,能配得上我家放儿的女子那是凤毛麟角,这正妃的位置一直空悬着呢,我能不愁吗?” 老太妃轻哼一声道,意有所指。 几位老太太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花千树更是暗中撇了撇嘴,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原来这母亲眼里儿子都是龙啊! 这张嘴又霸道还又毒舌,只是这狂妄劲头,您家儿子真是得了您的真传,不知道您老知道不? 许是老太妃态度太过于嚣张,一时间激起了那个林夫人不高兴,可又不得不小心恭维着,笑得有点尴尬。 “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七王爷那是一表人才,又是显赫尊贵,寻常庸脂俗粉配不上,相中的那都是天边上挂着的仙女。让我说啊,前几天太后赐婚的那个侧妃,就更配不上了。 远了不说,论家世,名声,样貌,才情,哪一方面比得上我家良雪?我家良雪可不是我老王卖瓜,自幼我是请了名师进府手把手地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拿得起放得下,谁若是能娶了她,那就是福气。” 对面烹茶的娇娇就立即抬起脸,嗔怪地叫了一声“母亲!” 这声音比那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还要蜿蜒曲折。 您这还不叫自卖自夸呢?自家闺女是嫁不出去了么?这样跑到人家男人家里自吹自擂的? 而且哪壶不开提哪壶,您夸自家闺女就可着劲儿夸呗,捎带着埋汰我做什么?这是故意找事儿是不? 这个林夫人大抵是脑袋被驴踢过,想要拍个马屁都不会,频频揭短,让老太妃面子上过不去,脸色愈加沉。 花千树在老太妃身后暗中瞪了那老太太一眼,决定接下来的牌局里,一定要让她输掉裤子!谁也不服就糊你! 老太妃不悦地轻咳一声:“林夫人教养的这个女儿那可是按照宫里娘娘的标准养的,只可惜没赶上好时候,否则啊,一定能光耀门楣。” 可不是呗,小皇帝才刚断奶呢。 而且这话明里暗里是已经堵住了对方想要攀亲的嘴。 旁边人紧跟着扯话题圆场。 “这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紧着跟着操心有什么用?就像我家时琛,唉,孩子他娘说走就走,丢下他们爷俩,我这见天看着啊,心里就堵得慌。” 清华侯府老夫人最先转移话题,冲着那孩子的方向努努嘴,孩子正抱着一个绣球,玩得憨态可掬。老太妃咂摸咂摸嘴,那叫一个眼馋。 “时琛家的福薄,这走了也有一年多了,孩子又这么小,该考虑再续一房了。“ 清华侯府老夫人瞅了一旁的林夫人一眼,摇摇头叹气:“时琛总说不急,怕寻个厉害的,万一再薄待了孩子,倒是宁肯自己辛苦些。 不说这些不痛快的了,招惹你们跟着唉声叹气的。老太妃您是有福气的,不用操心,没准儿来年啊,这府上就为你添个胖孙子呢。” “唉,”叹气的又是那个说话不中听的林夫人:“听说太后赐婚的那侧妃娘娘乃是原本花将军府上千金?假若花家没有遇难,这身份倒是般配。花家这一出事,这花家小姐也是遭了殃了。虽然听说是谣传,但是这名声也一样是不好听了。也就咱们老太妃宽宏大量,浑不计较,若是换做别人,早就......” 话还没有说完,花千树一推老太妃跟前的雀牌:“**,字一色,六十四番。” “什么?!” “不可能!” 三人纷纷起身,探头去看,见那整齐排列的牌面果真就是字一色,并无差错,不由就是捶胸顿足,懊恼不跌:“适才只顾说话了,没有留心牌面,竟然被你们趁火打劫了。” 对面抱着兔子的林夫人更是恼火,将怀里的兔子都一把丢了,抻长了脖子往这里看:“哪里有这么巧?” 老太妃心里是这个解气!刚被三人一唱一和地挖苦,噎得自己说不上话来,一转身就糊了一把大的。 几人在这里研究牌面,心疼地数银子。冷不丁就觉得头顶一黑,花千树惊诧地仰脸,就见一只巨大的苍鹰从天上俯冲而下,径直就向着牌桌这里冲过来,带起一阵飙风。 她不由大吃一惊,扬声提醒:“小心!” 这只苍鹰个头巨大,鹰目犀利,带着凶相,一看就不好招惹,若是被它钢铁一般的喙啄上一口,怕是要直接露了骨头。 她这一提醒,几位老夫人也已经看到了这只扁毛畜生,顿时就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 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四散而逃,那位娇娇的良雪姑娘更是花容失色,跑丢了一只鞋子。 只是几位老夫人屁股下面还有座椅,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死沉死沉的,使得她们行动不便,一时间身子歪栽,却逃不掉。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挺身而出 花千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护在了老太妃的跟前,伸开双臂,摆开了架势,若是那鹰敢不长眼,招惹老太妃,一定要让它好看。 那鹰却是直接掠过众人头顶,向着一旁扑了过去,两只爪子直接就去捉那只肥的走不动的兔子。 兔子早就觉察到了危险气息,往地上打了一个滚儿,四脚乱蹬,就跟那只鹰拼了。 原本这只兔子肥硕,寻常的鹰还真拎不动,可是这只鹰体型巨大,还又凶悍,那翅膀展开,足有数尺,扇起的风,卷起一阵阵灰尘。 谁也不敢靠近。 而那边那位良雪姑娘终于鹰口脱险,惊魂稍定,见自家的乖乖兔子有危险,立即善心大发,挥臂跺脚驱赶。 她是养在深闺里,没有个见识,不知道这苍鹰的厉害,只当是一只体型大一点的鸟儿,赶走就是了。 老鹰见有人多事儿,想要抢走自己即将到口的美食,顿时就急了,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在上空盘旋了一圈,随即就箭一般地俯冲了下来。 这一次的目标却不是地上的兔子。 在众人的尖叫声里,它直接冲向了那个孩子! 婆子们适才也都在仰着脸看热闹,没有提防,见老鹰向着她们冲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四散而逃。 老鹰直接抓起那孩子后襟上的衣服,借着巨大的俯冲力道,竟然带着孩子飞了起来。 孩子的祖母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孩子若是一个挣扎,从鹰爪之下掉下来,那一定会摔个好歹! 若是被巨鹰带走,那更是凶多吉少! “侍卫,侍卫!”老太妃忙不迭地唤。 顿时乱成一团。 而花千树在那只苍鹰瞄准了孩子的那一刻,就已经动了,只是她距离那孩子有点远,所以并没有来得及救下孩子。眼见巨鹰带着孩子从头顶之上掠过,花千树将数颗雀牌同时抛向上空,而后立即一冲而起,使出一式凤舞九天,直冲云霄。 众人仰望,只觉得一道如烟一般的青影腾空而起,便如青鸾鸟一般,伸展着双翅,脖颈欣长而又优美地高高仰起,向着太阳的方向,纤足紧绷,裙摆猎猎,犹如洛神蹁跹,嫦娥奔月。 这便是凤舞九天的魅力之处。 花千树提气至半空中,便明显气力不济,脚踏雀牌借力,再次腾空,直冲巨鹰,一把就捉住了巨鹰的爪子。 巨鹰承受不住这样的重量,低头就要去啄。 她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探手从怀里摸出了吟风送自己的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挑断了孩子后襟的衣服。 孩子身子立即得到了自由,急速下坠。 她慌忙松手去捞,顾不得躲闪,正好被巨鹰啄在手臂之上,顿时鲜血淋漓,抓下一块皮肉来。 而这一啄,无疑也暂缓了她的动作,错过了接孩子的最佳时机。 下面又是一声惊呼,许多人向着她脚下涌过来。 她伸出脚尖一勾,便正好接住孩子,然后在半空中一个翻转,揽住了孩子的腰,在众人惊呼声中稳稳当当地落地。 有惊无险,小家伙浑然不知自己适才命悬一线,还在花千树的怀里“咯咯”地笑,抬手去抓她发髻上的流苏。 孩子祖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一把将孩子抢在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叫,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孩子身上检查了一遍。 孩子挣扎着要让花千树抱,让她继续带着自己飞高高。 一群人围拢过来,连道“惊险”,劝慰孩子祖母,命大福大,日后必有后福。 老太妃也是瞠目结舌,不明白自家这位惹祸精什么时候能飞天遁地了? 她震惊过后,心疼地捉住花千树的手臂:“孩子,快点让我看看你的伤。” 花千树自己瞄了一眼,已经是皮开肉绽,疼得心里直骂娘。 老太妃更是白了脸,也不嫌弃了,用帕子按在她的伤口上,一迭声吩咐梁嬷嬷:“快些叫人把老程头叫过来!简直心疼死我了。” 下人立即飞奔着去请程大夫。 孩子祖母这时候方才缓过神来,向着花千树连声道谢。 花千树此时除了疼,还有点慌。 自己适才情急之下,使出了凤舞九天。虽说这里都是些妇人,许是没有什么见识,可莫传扬出什么风声去就好。 还好今日自己一时间赌气,在脸上鬼画符,遮掩了相貌,外人没人识得。 她刚在这里暗自庆幸呢,那里老太妃就给拆台了。 “我的儿,你这身子可要紧,有没有什么不适?孩子可要紧?......” 若是在平时,老太妃这样嘘寒问暖地关怀备至,花千树心里铁定感动。可现在不是时候啊。 花千树立即就打断了她的话:“老太妃,奴婢没事儿,就一点皮外伤,这孩子不是也安然无恙么?可能只是受了点惊吓。” “我是说这肚子里......” “肚子里自然也没事儿,就是有点饿。时间不早,要不,奴婢去吩咐厨房里一声,给几位贵客准备午膳吧?” 她害怕露馅,赶紧变相下了逐客令。 老太妃还没有答话,其他三人立即就摆手:“中午不用麻烦,府里还等着呢。” 怀里抱着兔子的林夫人自觉今日之事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忙不迭地告辞,带着自家的娇娇出府去了。 前脚一走,曾老太君就立即“呸”了一声:“养个闺女装腔作势的,还成日想着高攀权贵,带着到处显摆,夸得像朵花似的。你看,这一有危险,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全然不顾自家母亲的安危,还不及这府上的一个丫头,奋不顾身地护着老太妃您。若是换做我,我是宁可高抬这个丫头,也不娶个白眼狼。” “就是呢,这些日子就往我侯府里跑得勤,当我不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么?她是瞅准了我家时琛,想要将自家女儿塞进来做续弦呢。不就是巴结那谢家,捞了个吏部的肥差事,这说起话来尖酸刻薄的,十分不招人待见。”清华侯府老夫人埋汰她也丝毫不客气。 “浑没有个眼力劲儿,原本我们说到老太妃这里来叨扰,是下了道逐客令,谁知道她竟然恁厚的脸皮,竟然也跟着来了。而且你看她娘儿俩适才那德行,这是又想高攀王府呢。自家女儿再好,这样也显得下贱了。”曾老太君这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说话快言快语。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老鹰捉小孩 “今日这事情若非是她家娘儿俩多事,让那老鹰将兔子只管叼走就是,不惹恼了这扁毛畜生,也就没有后面这场祸事。今日若非是有这位丫头,我这小孙儿有什么闪失,回去我可怎么跟他爹交代,我也不想活了。” 清华侯府老夫人向着花千树连声道谢,一脸心有余悸。 老太妃微蹙了眉头,也连道侥幸:“我活了这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个的鹰,就如那草原上的金雕一般凶猛,竟然连人都敢叼,简直吓死个人了。” 曾老太君眨眨眼睛:“感情你们全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这种事情可不是一桩两桩了,京城附近的村镇这些时日里,接连有老鹰捉小孩的事情发生。仅仅我儿子那京兆尹府上备案的,就已经有十几起,丢的都是这种还走不稳路的孩子。 我听大儿媳妇说起过,还不相信,这老鹰捉一只母鸡都费劲,怎么可能叼走小孩呢?今日这一见啊,才知道,确有这么回事。简直就是成精了,要吃小孩么?” 这话说得清华侯府老夫人脸色煞白,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都被叼去哪里了?” 曾老太君摇摇头:“不知道呢?这人总是追不上这生了翅膀的畜生,叼了就飞得没影儿了,到哪里找去?” “就算是被吃了,也总是要有个尸骨吧?”老太妃也被吓到了。 “没有!派出去多少官差,犄角旮旯的山沟沟里都搜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京城里还好,人气旺,那老鹰不敢到这里作孽,下面村镇里都是人心惶惶,大白天的,都不敢抱着孩子到空旷的地儿透气。您想啊,这孩子被捉了去,能有好吗?听说这老鹰捉了活物,那都是从高处摔下去,直接摔没气儿了再吃,一说起来我就心惊胆颤的。” 老太妃听得直念阿弥陀佛:“简直就是造孽啊,可怜了这些孩儿。” 清华侯府老夫人更是心惊胆战。按照这样说,适才如若不是花千树,自家这小孙子是万万没有个好了。 老大夫慌慌张张得跑过来,一听说又是这位主子出了事情,眼皮都开始跳。 见到花千树,查看了伤口,立即上药,包扎,开方子,一样不落。 清华侯府老夫人满心感激地守在一旁,紧盯着花千树胳膊上的伤,然后再看看她一张蜡黄的脸,眸光闪烁,若有所思。 “这样厉害的伤,看把这丫头给疼得,一头的热汗,却吭都不吭一声,一看就不是那娇气的。” 抬起手,就用手里的帕子去给花千树擦汗。 花千树一脸的受宠若惊:“奴婢是做粗活的,可别脏了您的帕子。” “看这丫头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人低头瞄一眼手里的帕子,然后心满意足地收回袖口里:“今日之事可是多亏了你。我都不知道应当如何感激。改日,你可一定要跟你们老太妃去我侯府里坐坐,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花千树低眉顺眼:“多谢老夫人抬举。” 清华侯府老夫人又再三表示谢意,才笑呵呵地告辞走了。 花千树被老太妃那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活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排骨。慌忙找个借口就回了。 夜放回府,听闻此事,也只是叮嘱老太妃莫将此事对外宣讲,并未放在心上。然后立即来了花千树的盘丝洞。 花千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书, 夜放制止了鱼丸儿的通禀,轻手轻脚地进来,从她手里一把夺走了那本书,然后翻开扉页:“《狐媚大法》?” 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这是在虚心学习怎么勾引我?何须这般费劲儿?你只消冲着本王笑一个,本王就立即被你勾了魂儿了。” 花千树站起身来,与夜放正面相对,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真的吗?” “当然。”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夜放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略带玩味地看着她。她一身的妩媚就在这双流光溢彩的眼睛上,尤其是微微上挑的眼梢,就像是丹青大家巧夺天工的白描画就,一气呵成,流畅婉约。眨动时,就好像是风吹乱了眸底秋波,盈盈潺潺。而睫毛轻颤,便如彩蝶展翼,轻盈中透着灵气。 眼珠黑白分明,黑曜石一般的眸底,就映着他脸上的笑意。 她的眼珠轻轻地转了转,带着狡黠。夜放忍不住勾起唇角。 “不许分神,”花千树拧了他的手背一把:“注意看我的眼睛。” 夜放收敛了面上笑意,目不转睛。 花千树缓缓转动着眼睛,最后,两个黑眼珠慢慢地向着中间靠拢。幽幽地问:“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累?” 夜放觉得自己眼睛都盯得酸了,启唇吐出一个字:“累。” “看着我有没有想睡?” 当本王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已经想睡你了。 他老老实实点头:“想睡。” 花千树的声音愈加低沉:“有没有想与我分享你的秘密的冲动?” 夜放努力绷住笑意:“有。” “那你告诉我,你一共有过几个女人?” 夜放不假思索:“两个。”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哪两个?” 夜放一字一顿:“一只兔子,一只狐狸。”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这是什么答案? “我问的是女人!” 夜放唇角带了笑意,微微将身子前倾,在她耳边低声道:“她在床上就是一只雪白的兔子,下了床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花千树看着他眸中的狡黠,瞬间意会自己受了捉弄,抬手就朝着他的腰间狠劲拧了一把:“你是装的!” 夜放委实忍不住,朗声大笑:“你这是在学什么歪门邪道?是想迷晕了我,意图不轨吗?何须多此一举,我乖乖配合就是。” 花千树懊恼地又拧了他一把:“还取笑我!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夜放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想要学谢娉婷的摄魂之术,哪里有这样简单?她是天生异能。” 花千树轻哼一声:“我还是丽质天生呢。” 夜放忍不住被她逗得朗声大笑。 “你是狐媚天成,不用施术,只消一颦一笑,就能勾了别人的魂魄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事有古怪 花千树将信将疑地眨眨眼睛:“真的?” 夜放手臂上使了气力:“再敢质疑本王一次试试?” 恰好就碰到了花千树手臂上的伤,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夜放忙不迭地松开,一把抓起她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一点皮肉伤而已,无关紧要。我好不容易才手把手地教会了程大夫打蝴蝶结,你就不要解开了。” 夜放掀开一点棉布,看了一眼,见血已经止住,再解开的确不好。 “你使了凤舞九天?” 花千树点头:“情急之下,顾不得思虑太多,不过还好,跟前守着的人都不懂功夫,更不知道什么是凤舞九天。” 夜放颔首:“我也没有特意叮嘱,免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加惹人怀疑。” 花千树轻蹙了眉头:“若是说怀疑,今日这事情倒是有些蹊跷。” “什么蹊跷?” “这老鹰捉小孩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这并不稀奇,草原上的金雕,漫说一个一两岁的孩子,就算是一只羚羊,也能依靠俯冲的力量将它抓起来,升至半空中摔死。” “这的确是没有什么蹊跷之处,稀奇的是,京城附近的村镇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仅仅官府备案的,就有十几起,更遑论是偏远的地方? 而且,当时,我们脚底下还有一只兔子,你说它为什么肯舍弃这只兔子,非要去捉孩子呢?孩子跟前也有两个婆子在看着呢。” 夜放丝毫不以为意:“应当就是这只鹰经常作案,已经熟悉了孩子的气味。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官府应当派人专门射杀,以免再有这种惨祸。” “怎么没有重视呢?京兆尹也派出人手了,压根就没有搜寻到孩子的下落。这么多孩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喔?”夜放微微蹙眉:“就算是官府搜查不到,也总应当有人发现吧?” “还有!”花千树继续道:“那只鹰脚上有一个铁环!我怀疑,是有人饲养的!” “人为?” “不错,当时我冲上去之后,便捉住了那只老鹰的一只爪子,虽然看不到,但是手心里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它的爪子上有一个圆形的东西,就像是铁环。” 夜放眉头越蹙越紧:“若是按照你这样说,这些孩子的失踪,应当也是有人故意而为。只是,他捉这些孩子做什么?” “会不会是人贩子?这么大的孩子正好可以领养。眉眼长开了,还又没有记事儿。” 夜放摇头:“不太可能。你要知道,穷苦人家里,压根就没有能力养活太多的孩子,许多女孩子出生之后便直接丢弃或者溺毙了。即便是男孩,这样小,也极少有人收养,更遑论是花费银两去买了。” 夜放的话的确是有几分道理,这样的世道,只怕是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尚且不如一只蝼蚁。 “那便奇怪了,那人总不会是善心大发,将这些孩子养大。定然有其他的什么目的。” 夜放“嗯”了一声:“官府不可能一直放之任之,总是会调查一个水落石出的。我们是不是应当先行填饱肚子?” 花千树也暂时将这些困惑抛诸脑后:“好,吃什么?” 夜放不过是略一思忖:“秋季里鹿肉最是鲜美,不若便寻一只野鹿,晚上炖鹿肉锅子,顺便取鹿顶角间血给你,好生补补今日里的伤。” 花千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夜放,促狭地眨眨眼睛:“那般血腥,我可喝不下。你若是力不从心,便只管去喝,少拿我这一点皮外伤做幌子。” 夜放瞬间领会过来她的揶揄,眸子紧了紧:“看来,你这是又对本王产生质疑了。本王这几日的表现,你不太满意?” 花千树差点就一口咬了自己的舌头。自己那就是嘴欠,好端端的,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么? 她干巴巴地扯扯唇角:“满意,满意,非常满意。” 夜放轻哼一声:“一看你这就是口是心非。为了让夫人满意,本王愿意殚精竭虑,赴汤蹈火,喝一碗鹿血又算的什么?本王不怕被人非议。你今日遭此险境,晚上是应当做点喜事给你好生冲冲喜。” 不等花千树反驳,便叫进来侍卫,正是韩小贱,吩咐下去。 京中有专门的集市,猎人们将收获的猎物带到集市上出售,野鹿也算不得多么稀罕。 韩小贱得了命令,便立即直奔集市,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捉了一头活鹿回来。 这鹿血是要取它头顶的角尖血最为滋补,将鹿角锯下,直接对准断口处,用力吸即可。其次,才是颈间血。 韩小贱将鹿牵去星辰园,便入内回禀,询问夜放是否当场取血。 花千树听那野鹿哀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满是惊恐与无助,竟然心生不忍。 不是她矫情,正所谓眼不见为净,若是看不到,直接将鹿肉锅子端上来,她吃也就吃了。可这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场面,那又是另一回事情。尤其是一想到,那一碗猩红的血,就不觉有点作呕,跟茹毛饮血有什么两样? 她咽下一口唾沫:“我突然又有点不想吃鹿肉锅了。” 夜放是猎场上见惯了这种杀戮与血腥的,不觉得有什么,扭脸问:“怎么了?” “这生取鲜血,用锯子一点点锯开,想想都觉得残忍。为饱口舌之欲,未免太过于造孽。” 夜放想都不想,便依了她:“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本王也用不着,牵下去吧。” “用不着”三个字,说得尤其意味深长。当着下人的面,花千树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韩小贱贫嘴,不忘给花千树拍个马屁:“夫人太善良,喝点鹿血算得什么残忍,您是不知道,这世道竟然还有喝婴儿血的呢,那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 他是无心,花千树听着却是有意,叫住了他:“你说什么?喝婴儿血?” 韩小贱偷偷地瞅了夜放一眼,便回禀道:“也是适才去集市,方才听到的稀罕事儿。” 夜放淡淡地道:“说。”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邪功 韩小贱得了应允,便一五一十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售卖野味的集市,旁边就是人牙子的地盘。拐卖的,官卖的,还有谁家养不起的,都聚堆儿在这里等着挑拣。 原本啊,这里极少有小孩子买卖,谁也不愿意买个孩子让他白吃许多年的粮食不是?可是前两个月,突然来了两个眼生的外地人,就专门寻不超过一两岁的孩子来买,给的价钱也不低。 风声传出去,就有许多人牙子专门倒卖这吃奶的婴儿,那两个人隔三差五就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论男女婴儿,特别痛快。也有人好奇地追问他们要这多孩子做什么,两人讳莫如深,只说是主人信佛,积德行善。” 韩小贱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絮絮叨叨,说得极是详尽。 夜放微蹙了眉头,有点不耐烦:“说重点。” 韩小贱陪着笑脸:“好好,重点,重点。重点就是城西的小王庄王憨家的婆娘又生了一个女娃,眼瞅着吃了上顿没下顿,养活不了这多孩子,王憨听到这消息,就想把自家孩子抱去集市上卖了,总比在家里饿死强。 这王憨的婆娘舍不得,好歹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叮嘱王憨偷偷地跟着,看看两人要将孩子送去哪里。万一将来有个能母女相认的念想呢? 王憨也是无可奈何,去了两趟集市,就赶巧遇到了那两个人,将自家闺女给卖了。然后,他就听自家婆娘的话,头上罩了个斗笠,候在两人的来路,想要偷偷地瞅一眼,看他们去哪个方向。 眼瞅着,两人出了城,小道上候了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两人就将手里抱着的两个孩子搁到了马车上。那车夫瞅一眼,就皱了眉头,说:今儿这两个孩子看起来都干干巴巴的,瘦得像个小鸡崽子,能放多点血?怕是不够主子喝一顿的。 买孩子的两人便发牢骚,说今日缺货,好不容易才寻了两个,若是这血不够喝只能明日再跑一趟了。 这话王憨是听得清清楚楚,吓得是心肝一颤。那车上的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去送死?他这人一根筋,不管不顾地就冲上去,想要将孩子夺回来。 三人一看他这架势,怎么可能让他夺回孩子?而且听他气势汹汹地质问,知道事情败露,当时还想杀人灭口。 也是王憨傻人有傻福,被揍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恰好有几个过路人从跟前路过。那三人见势不妙,就上了马车走了,他才捡回一条性命。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扬开,大家都知道,那两人买孩子,就是要喝血,谁还将孩子卖给他?这是伤天害理啊。许多卖了孩子的人家,也跑到集市上,想要寻那两个人算账。可是那两人后来也没有再露过面。 这件事情是越传越玄乎,闹腾得动静挺大。可若是报官吧,单凭王憨这三言两语,人家官府也没人信啊,只能不了了之。” 花千树与夜放听完下人回禀,互望了一眼,都有些震惊。 “还有呢?”花千树追问:“难道就没有人识得那二人?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吗?” 下人摇头:“今日听来的,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因为急着回来,来不及细问。” 夜放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花千树立即问道:“这喝婴儿的血做什么?难道也有什么说法不成?” “怕不是邪教害人吧?前朝听说就有那些旁门左道的人,利用婴儿血炼制长生不老丹药,然后进献给前朝皇帝。听说婴儿血未食五谷杂粮,人间烟火,所以最是纯净。”夜放紧蹙剑眉,疑惑地猜度。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花千树义愤填膺:“这世间怎么还有这样心肠歹毒之人?就算是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我怀疑,这两人与老鹰捉小孩的事情其中有关联。” 经他提醒,花千树也瞬间有所醒悟:“你的意思是说,原本这些人是花钱四处搜寻婴儿,结果后来事情败露,不能继续。所以就另外想了法子,利用训练好的老鹰,四处抢孩子,供他们饮血?” 夜放点头:“可以看得出来,此人财力人力都有,可以说是有钱有势,想要训练几只鹰不成问题。” 花千树恼恨得直咬牙:“此人简直太心狠手辣,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我们所知道的,仅仅只是京城,还不知道他们的手能伸到哪里去,这是要残害多少孩子才能善罢甘休?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我们绝对不能袖手旁观,放之任之。”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顾不得吃饭:“我这便吩咐下去,命人先行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可有什么线索,我们再行计较。” 花千树默然半晌,冷不丁地想起一件事情来,将他叫住。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不知道与他有没有什么关系。” 夜放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人?” “还记得两个月前,凤楚狂带我前去观看朝廷选拔武将的那场比试,我曾经与你说起过,那个说话透着娘娘腔的崆峒柳生。” 夜放挑眉:“所以呢?” “当时他在擂台之上,手段卑鄙,引起了众怒。记得曾有一位侠士,上台说要替天行道,指责那柳生为了修练他的邪功,害死了多少的婴儿。我当时印象挺深的,因为我并不知道,这婴儿与练功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今日出了这怪异之事,就情不自禁地想了起来。” 夜放立即脸上神色一凜:“你说那人是崆峒派的柳生?”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我听别人指责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称呼。” “崆峒?婴儿?难道他是在练阴阳指?你可能看得出来他的武功路数?” 花千树摇摇头:”我孤陋寡闻,看不出门道,只是觉得他过于地阴狠毒辣。你可以问凤楚狂,他应当也有一点印象。“ “那他是如何形容?”夜放继续追问。 花千树略一回忆:“怎样的长相记不得了,只记得他说话阴阳怪气,就像是个太监,那侠士当时也是这般骂他不阴不阳,所以才招惹了周烈的怒火,跃上场中,杀了那孟大侠。”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崆峒柳生 “那就是了!”夜放冷哼一声道:“我如何竟然忘了这个茬儿?据闻江湖上的崆峒派,有一种密不外传的邪门武功,便是这阴阳指。这功夫招式狠辣,乃是硬气功一流。只是可惜,修炼得时间长了,身上阴气上升,男人就会逐渐丧失了性趣以及某些本事。他若是想继续更上一层楼,有一个极其残忍的方法,就是吸食婴儿的鲜血,借此维持阴阳平衡。” “如何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功夫?难怪当时他在擂台之上会招惹起武林同道的众怒。即便此事与那柳生毫无干系,此人也绝对留不得。” 夜放颔首:“此事我自然会放在心上,将你的猜测告知京兆尹,督促他能够早日破案。” “若是有什么进展,一定要告诉我知道。” 花千树紧着叮嘱。 她并非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良善之人,但是却嫉恶如仇,尤其对方下手的还是无辜的婴儿,简直就是人神共愤。她只恨不能也亲自参与进去,也好早日除掉那幕后真凶。 可她也知道,夜放不会允许她以身涉险。 夜放一口应承下来,转身出去,吩咐霍统领知道,一面差人立即前往京兆尹府上一趟,询问具体案情。另一面,到集市附近打听线索。 不消个把时辰,花千树与夜放用过晚膳,就陆续有下人进来回禀,并无多少有用的线索,倒是画出了那两个买婴儿的人的画像。 此事暂时还不能四处声张,以免打草惊蛇,所以,也不能拿着画像通缉二人去处。 凤楚狂从外面吃酒回来,听说夜放在寻他,立即跑来星辰园,还带着一身的脂粉之气。 夜放与花千树便将今日之事,说与他知道。 凤楚狂对于那日擂台之上的事情还有印象,也记得那崆峒柳生:“对于这江湖上的事情呢,我倒是多少了解一点。这崆峒柳生早就已经在长安江湖上无法立足了,所以才会想着前来参加这朝廷的武考,借此寻求朝廷的庇佑。 那日里后来我们走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后面的比试里输给了别人,便自此销声匿迹了,谁也没有留心他去了哪里。 不过,九江城顾家早就发出了武林贴,号召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一定要诛杀此人,为武林除害。江湖事江湖了,那柳生就是个过街老鼠,想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我倒是觉得,此事未必与他有关。” “为什么?”花千树追问。 “因为顾家的人如今就在京城,还在四处找他,他自然应当避让锋芒,而不是留在京城作乱,天子脚下,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而且,那柳生穷途末路,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与财力?” 夜放好像猛然间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却是眸光闪烁,看了凤楚狂与花千树一眼,将即将到了唇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花千树知道他一定是猜到了什么,满怀希翼地等了半晌,他也只是淡然道:“此事看来也只是凑巧,未必就与那柳生有什么关系。若是仅仅猜疑到他的身上,势必会令我们的视野有了局限性。我倒是觉得,应当是与前朝的邪教有什么关联。” 凤楚狂拧眉道:"关于这柳生,我也只是听闻这一点关于他的消息。具体怎样,我可以去问问顾家那小子,他一定了解得更多一些。”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再多谈,便草草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凤楚狂呵欠连天地表示累了,要早些回府休息。 花千树对于夜放有些淡漠的脸表示十分不满意。 她对于这个案子那是相当地义愤填膺,恨不能立即就将那柳生捉起来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可是夜放似乎对此并不想多言,也不想多管的样子。 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夜放已经走了。 叫进来鱼丸儿问过才知道,说是今日谁家府上有宴请,他去吃酒去了。 花千树想起昨日里的那个案子,愈加气恼。夜放这是摆明了没有放在心上么。 人命关天啊,失踪的那都是无辜的婴儿,夜放好歹也是长安王朝的王爷,那都是他的子民,他怎么能置之不理,反而还有心情出去吃酒呢? 她生了一会儿闷气,算算日子,赵阔那里自己也应当过去露露面,以示恩宠了。 叫过鱼丸儿来,去自己的小库房里寻了些补品,自己亲自拎着就径直去了赵阔的住处。 她的到来,明显令赵阔有点措手不及。他忙不迭地迎至门口,翻身便拜:“小人参见侧妃娘娘。” 花千树抬手虚扶一把:“你有伤在身,何须多礼?快快请起。” 赵阔缓缓起身:“不过是一些皮外伤,将养几日,已然好了许多,不敢有劳夫人您惦记。” 花千树打量了他一眼,脸上浮肿消褪,仅剩一脸的青紫淤痕,倒是顺眼了一点。 她将带来的补品搁到一旁桌柜之上,转身笑吟吟地道:“今日能破了谢娉婷的天眼通,失而复宠,全是赵乐师的功劳。一直没有前来专程道谢。” 赵乐师慌忙谦让几句,请花千树落座,几句闲扯之后,花千树方才吞吞吐吐的提及那日里赵阔说了半截的话。 “那日里赵乐师说,可以有办法让王爷对我死心塌地,不知道是何良策?” 许是隔了这几日,赵阔冷静下来,面对着花千树的询问,竟然卖起了关子。 “夫人您天香国色,又对王爷情深意重,王爷有朝一日肯定能发现您的好,将您视若珍宝。” 花千树起身:“我将赵乐师当做知己,说话这般推心置腹。你却一再推脱,顾左右而言他,委实不知道你是有何顾虑。既然赵乐师不肯信我,我也不勉强。你好生将养。” 抬腿就要走。 赵阔在身后叫住了她:“夫人留步。” 花千树微微勾起唇角,却仍旧不肯回头:“若是仍旧不肯坦诚相待,那便不说也罢。” 赵阔吞吞吐吐道:“不是小人不愿如实相告,只是此乃冒险之举,与谢夫人的天眼通大同小异。小人看到谢夫人如今的下场,就引以为戒,岂敢害您?上次只是见您凄苦,心里赌气,便脱口而出。如今您已经重获荣宠,也就没有必要再铤而走险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连心蛊 花千树佯作满脸惊喜,扭过身来:“什么办法?” 赵阔眸光闪烁,望着她一字一顿道:“夫人可曾听说过苗疆的虫蛊?” “苗蛊?”花千树心里暗自一惊:“听说过一点。” 赵阔颔首:“苗蛊又叫草鬼,据闻养蛊的草鬼婆有一种连心蛊,但凡中了此蛊的男子对于施术的草鬼婆必然言听计从,一心一意。而恰好,小人以前救过一个草鬼婆,手中就有她送我的一对连心蛊。” 花千树一愕,然后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对着七皇叔下蛊?” 赵阔默然不语,只盯着花千树的眼睛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不敢!”花千树立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七皇叔若是知道了,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赵阔并不勉强:“所以,小人才说,夫人如今没有必要铤而走险,也就罢了。” 花千树呼吸有点急促,隐约有点像是做贼一般,心惊胆战而又兴奋:“一只虫子就有这样厉害的本事?” 赵阔见她上钩,唇畔浮现一抹阴冷笑意,转瞬即逝:“有些东西不得不信。夫人若是感兴趣,小人愿意将这对蛊虫送给夫人。您只消用自己的心尖血喂养这只母蛊七次,这只蛊虫日后就认主了。至于用与不用,那就随夫人您自己的心意,这叫有备无患。”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什么是心尖血?怎么取?” “十指连心,指尖血即为心尖血。” 花千树仍旧有些犹豫。 赵阔却好像已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转身从床头格子里摸出一个镂空小圆盒,打开来给花千树看。 花千树见只是两根细小的犹如红线一般的细虫,一根为血红色,另一根为青色。看不出什么厉害。 “这只红色血虫乃是母蛊,青色乃是子蛊。用自己的心尖血喂养母蛊七日养成之后,方才可以使用子蛊。“ “子蛊也要饲养七日?” 赵阔摇头:“子蛊简单,只要一滴心尖血即可。” “然后呢?” “然后就看夫人是否愿意留下祸患了。” “这是什么意思?” “养成之后,将蛊虫直接焚毁,此术即成,但是遇到用蛊高手,轻而易举就能破。夫人若是想要七皇叔永远对您死心塌地,只消将这两条蛊虫交给小人,草鬼婆自然会有办法让这蛊虫永远没有办法可解。” 花千树望着那两条蛊虫,看着就有些心动。 赵阔已经是了然,重新盖上了盒盖,双手捧着递给花千树。 花千树站着没有动,也没有接。 犹豫着摇头:“我不敢……除非情非得已。” 赵阔笑笑:“是小人多事了。这蛊虫就暂时仍旧由小人养着罢,小人也不希望,夫人用这种手段,心底里自然是希望,夫人能够与王爷鹣鲽情深,同携白首。” 花千树强忍着自己夺过那蛊虫,纳入怀里的冲动。 因为她知道,这蛊虫就是柳江权的阴谋。 只要知道了这蛊虫究竟有什么用途,也就明白了柳江权派遣赵阔潜入王府的意图。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今自己仍旧得宠,谁会愿意冒这样的风险画蛇添足?赵阔不过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假如,自己果真接过来,他怕是就要怀疑了。 恰恰她这种毫不遮掩的渴望而又恋恋不舍的眼神,看在赵阔的眼里,眸底溢出一丝胜券在握的阴冷。 他能看得出来,花千树心动了。 鱼儿就要上钩了。 等到晚间夜放回来,花千树就装作已经睡了,面朝床里,裹紧了身上的薄被,一言不发。 夜放上得床,身上还残留着白日里的酒气。 花千树心里就越加气恼。 夜放知道她是在装睡,伸过胳膊揽她的腰,她气哼哼地挣扎了两下,向着床里缩了缩。 夜放笑着问:“怎么,一天没有回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花千树眼睛也不睁,只硬邦邦地甩过一句话:“七皇叔您日理万机,那么忙,哪里有时间搭理我呢?” 夜放哪里知道她在赌什么气,只当做自己今日早出晚归,冷落了她,温言软语地哄。 花千树又觉得自己对他过于地刻薄了。闷声道:“没什么,只是在府里有些闷了。” 夜放低低地笑:“那明日我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出府,你便陪我一起?” 花千树摇头:“你们一群人吃肉喝酒寻欢作乐,我跟着岂不碍眼?明日我自己出去散散心就好。” 夜放应当也是累了,将她圈在怀里,点点头:“好,记得多带几个侍卫。” 花千树心里暗自反驳:才不! 夜放又含含糊糊地嘀咕:还有,多带银子。 这个好。 第二天,夜放用过早膳便被人叫走了,走得挺急。 花千树一个人愣怔了片刻,便决定自己出去走走。 她向着韩小贱打听了集市位置所在,想亲自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万一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呢? 韩小贱极是热情,主动请缨要带着花千树一同前往。 这人极是健谈,花千树想,带着他一同也好。最起码,他对那个集市比较熟悉,也好打听。 两人换了衣裳,也没有坐车,直接步行去了集市。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韩小贱对于自己能够得花千树赏识,单独带在身边有些兴奋与激动,因此一路之上就喋喋不休,颇多感慨。 “若是说这个集市吧,那就是上京城贫富分化的缩影。您看着了不?就这一头,售卖的都是猎物野味。若是说兔子山鸡什么的也就罢了,寻常人家也能咬咬牙,买一只尝个新鲜。 可是您看这边,这都是售卖的裘皮,虎皮,还有笼子里关着的那一只,罕见的雪狐啊,若是冬天雪地里捕来的,这身皮毛油光水滑的,可就值了老鼻子钱了。 可惜现在这天气,皮毛不算上乘,这小家伙又小,刚褪了胎毛,可是这一身皮毛下来,那最少也要这个数。” 他向着花千树伸了一个巴掌:“够寻常庄户人家吃喝两三个月的,还有富裕。您说到哪里说理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不该有的善心 花千树并没有将他那一巴掌放在心上,倒是将笼子里那只小畜生放在了眼里。 毛茸茸,雪团一样的白,蜷缩在笼子一角,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翘起来,在脊背上散开了花。 而它的五官则无处不透露着轻盈与纤细,渗透了灵气,令人一见,便想起妩媚妖娆的少女。 她突然就想起,夜放那日里偷偷描画的那幅画,那个伏在案上嘴角边带着鸡毛的狐狸。 小家伙好像跟她有心灵感应一般,忽然抬起脸,可怜兮兮地望向她,一双狭长的眼睛里竟然积蓄了潋滟的水光。 她抬手指指那只雪狐,吩咐韩小贱:“买下它。” 韩小贱一口应承下来:“直接剥皮么?旁边就有熟皮子的作坊。” 花千树一声轻哼:“养着。” “养着?”韩小贱明显一怔,但是立即就见风使舵:“夫人您真善心,小人听说啊,这雪狐都是有灵性的,月色好的夜里,它喜欢将人的头盖骨顶在头上,摇身一变就能变作一个特别美丽的少女,然后轻而易举地迷惑猎人,偷取猎人手里的猎物来吃。” 那岂不跟谢娉婷一样了? 花千树心里暗自嘀咕,又吩咐了一句:“你抱着。” 韩小贱颠儿颠儿地就去了,与那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方才交了银子,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狐狸掏出来,抱在怀里,献宝一般跑到花千树跟前。 这往跟前一凑,花千树忍不住就捂住了鼻子。 骚,是真的骚。 看起来一尘不染,洁白无瑕,怎么就这么难闻呢? 她立即就后退了一步:“回去了先给它洗个澡,然后再给我送过去。” 韩小贱又是一口应承下:“夫人还想买什么不?这里我是最熟悉不过了。就这小家伙我直接砍下一半的银子,那老板说他亏大了。我还不知道么?这旁边的集市上,这点银子都够买两个黄花闺女了。您说这世道,这畜生比人都值钱。”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我们去前面看看。” “前面啊,跟这边儿可就截然不同了。这边代表的那是上京的繁华,那边可就是人家炼狱。夫人您这样心善,去了那边可就走不动路了。” 这话倒是令花千树想起在浮生阁里替凤九歌赎身时候的场景了。 她以前也见过头上插着草标,买儿卖女的凄惨景象。记得那是有一年旱灾之后又遭遇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所以上京涌进来大批的难民,实在走投无路了就买儿卖女。 那一年,也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一年。 她还是不知人家疾苦的大家小姐,差点都会像晋惠帝司马衷那般,问出那句白痴的问题: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粥呢? 如今自己尝试过了人家疾苦,心境自然也就不同。 她不过是笑笑,便当先向着集市一角走过去,韩小贱抱着那只雪狐紧随其后,还在滔滔不绝地向着花千树解释。 “看见那个人牙子了不?穿灰长衫的那个,眼珠子一个劲儿地向着女孩子滴溜溜地转,那是专门跟鸨娘们勾搭着伤天害理的。” “这个面黄肌瘦的老男人,最他妈不是人了,好吃懒做,婆娘好不容易含辛茹苦地将三个女娃子拉扯大,被他偷着拉到集市上卖了换酒吃了。婆娘一口气没上来蹬了腿,他这老了无依无靠的,转头当了人牙子。前一阵子,那两个人跑来买小孩儿,他可没少闷不吭声地发财,跟那两人混得老熟了,简直作孽了啊。” ...... 花千树猛然打断了他的话音:“你与他可相熟?” 韩小贱愤愤地唾了一口:“谁与这种人结交?不过是恰好以前一个屯子里的,见面连个招呼都懒得打。” 花千树略一思忖:“你去跟他打听打听,可有那两个买孩子的人的线索?” 韩小贱虽然话多,但是人却挺机灵,也不多问,直接就朝着那个人牙子走了过去。 两人嘁嘁喳喳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花千树身后有一个卖孩子的妇人,与旁边的婆子三言两语地达成了成交,用孩子换了一袋高粱米。 婆子去拽妇人怀里的小女孩,小女孩胆怯地向着身后躲藏,哭着喊着不走。 妇人闷着头地哭,也满是依依不舍。 那婆子就变得不耐烦:“若是舍不得就不要到集市上来卖,这里人多着呢,我手里有粮食,也不差你这一家。” 妇人又慌忙转过身来央求,狠着心把怀里的孩子往婆子跟前推。 孩子也就是八九岁,面黄肌瘦,瘦得好像芦柴棒一般,抱着妇人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 花千树心里就有些不忍,上前两步:“这个孩子我买下了。” 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妇人:“带着孩子回家吧。” 婆子凶狠地瞪了花千树一眼,嘀咕着骂了一句多事儿。 妇人则千恩万谢。 旁边的人一看这个情景,“呼啦”一声就把花千树给围上了,将自己跟前插着草标的孩子往花千树这里争先恐后地推。 “贵人,您看看我家这孩子,已经十三了,什么都会做。” “这位夫人行行好,您买下我家这个娃吧,我们一家实在揭不开锅了,都快要饿死了。” 孩子们没有见过这个架势,猛然间被吓哭了好几个,一时间妇人喊,孩子叫,热闹了大半个集市。 花千树望着跟前这些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一时间手足无措。 韩小贱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轰赶围拢上来的百姓:“不买,不买,都起来起来!” 背着身一面护着怀里的雪狐,一面使劲地用胳膊肘推挡着人墙:“夫人快走啊!” 花千树愣了愣,然后方才反应过来,几乎是逃之夭夭。 离开了集市,她心里一时间有点不是滋味。 莲子心中苦,梨儿腹内酸。 这骨肉分离的生离死别最是令人心生感触。 这锦绣繁华的上京城背后,竟然是这样千疮百孔的颓败与凄凉吗?以至于百姓们不得不卖儿卖女,以求全家温饱?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结阴亲 韩小贱抱着雪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抹一把头上的汗,竟然教训起花千树来。 “夫人,这种地方善心可千万发不得。” “为什么?”花千树懵懂发问:“虽然我不能救助所有人的困苦,但是我能尽我最大的能力,改变一两个孩子的命运。” 韩小贱轻叹一口气:“就拿适才那个孩子来说吧,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当母亲的才狠下心,跑来集市上将孩子换给别人家做童养媳。这孩子许是会遭受打骂,但是最起码,有吃有喝,能活下去。再熬上几年,那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儿。 可是您给了银子,这孩子虽说暂时间不至于跟自己母亲分离了。可是救急不救穷,这点银子改变不了她们的境况,不消一两个月,银子花光了,还是难逃被卖掉的命运。下一次,这孩子可就未必这样幸运,卖给别人家做童养媳了。没准儿就沦落到哪里去。 您说,您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花千树觉得,韩小贱的话毫无道理,可是,自己一时间却又无法反驳。 “再说这个集市上的人吧,全都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人。您能都救得了?” 花千树涩声问:“如何会有这么多的人跑来卖孩子呢?记得以前除了贩卖奴仆的,卖子者可是寥寥无几。” 韩小贱左右看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方才压低了声音:“夫人怕是有所不知,如今朝堂之上,宦官周烈与谢家正是横行霸道,在这上京周边圈地,强取豪夺,以极低的价钱将百姓们的田土据为己有。这些百姓们没有了生活来源,那不就是眼睁睁地等死吗? 您在这看到的,那是卖孩子的,您不知道,我刚刚从那个混蛋口里打听来的消息,北市上才热闹呢。” 花千树久居深宅,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锦衣玉食,正是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道,周烈与谢家为非作歹,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她与七皇叔殚精竭虑除掉了谢字章,也不过是令一少部分人免受荼毒。而周烈与谢家这两个毒瘤若是不能拔除,将祸害整个长安。 韩小贱的话令她一时间心里颇多感慨,问道:“那混蛋是如何说的?北市上有什么?” 一提起那人,韩小贱愤愤地唾了一口:“简直就是个无赖,他见我怀里抱着个雪狐,便狮子大开口,让我拿开口费,说他后来真的见过那两个人贩子。我这受人之托,不得不忍气吞声,便宜了他几十文铜板。他才告诉我,他前日里还在北市上见过那两个人贩子其中的一个,跟周千岁的管家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周烈?”花千树疑惑蹙眉。 花千树知道周烈在宫外有几处外宅,单另还有府邸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只是,这人如何跟周烈的人还有瓜葛? “还有什么消息?可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韩小贱摇摇头:“他说他们警惕心很高,那人的头上戴了斗笠,压得很低,若非是他跟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压根就不会留心。至于说什么,自然也就不知道了,应当是跟结阴亲一事有关。” “结阴亲?”花千树诧异地挑眉。 “就是冥婚,冥婚夫人应当知道。就是一双男女生前若是未婚,死后两家可以结为亲家,那么,这一对男女在地府里也就有个伴儿了。我们乡下可一直都有这个习俗,将两人尸骨合葬做一处,也就成了,但是这活人结阴亲,小人也是第一次听说。” “活人怎么结阴亲?”花千树也同样诧异。 生不同寝死同穴? 韩小贱咽了一口唾沫:“听说啊,这周烈在宫外收养了一个义子,可惜还没到周岁呢就夭折了。周烈的外室觉得孩子可怜,到了下面也没有人照顾,就想着给孩子寻几门阴亲。” “这么小的孩子早夭,那是福薄,竟然还给寻阴亲,而且还是几门?” “可不是呢。”韩小贱也表示相当愤慨:“关键是周千岁发话了,不要尸骨,就只寻活的,反正财大气粗,来者不拒。还要黄花大闺女,挑挑拣拣,颇为严格。只要结成了阴亲,除了给彩礼,日后这姑娘就算是他周家的人了,可以管吃管住,一辈子衣食无忧。” “呸!那不就是守活寡么?” “岂止?”韩小贱点头附和:“周家放出来的风声是说,在自家儿子坟墓跟前建一座宅子,这些大姑娘给自家儿子守墓,就安分守己地待在宅子里,吃香喝辣。百年之后,葬在一处就行。其实,这结阴亲那也讲究个岁数般配,你说,周烈能让这些姑娘们安安生生地活到老么?” “这不是将自家闺女往火坑里推么?”花千树愤愤地道。 “就这个,多少人家还趋之若鹜呢,在活命面前,什么骨气,尊严,那都算得什么?如今北市里最是热闹,前来结阴亲的那是接踵摩肩,还要紧着跟管事说好话,求着人家相中。一方面有彩礼拿,另一方面,自家女儿日后一辈子衣食无忧。闹得好了,还能攀上周家这棵大树,何乐不为?” 韩小贱又唉声叹气:“多少好汉子望穿秋水寻不到媳妇儿,人家这娃倒是享受,提前占下了这么多媳妇儿。” 花千树心里就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般,纷纷杂杂,堵得难受。 上京百姓的生活已经被逼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她这里愣怔,韩小贱小心翼翼地问:“夫人,您还要不要到北市去看看?” 花千树突然就觉得挺累,摇摇头:“有什么可以看的?我什么都做不得,去了平白无故地堵心罢了。” 自己总不能义正言辞地去说教那些迫于生计无奈卖女儿的父亲们。 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非是实在走投无路,谁愿意骨肉分离,将自家女儿逼上死路? 自己没有本事去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生活,给他们一条出路,有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们? 韩小贱也一本正经地叹一口气:“夫人说的极是,我这里听着都觉得堵心。还听说,黄大仙庙里这些日子也在选信女呢,比起结阴亲来更加怪诞。” “黄大仙庙?” 花千树又诧异地蹙蹙眉头,怎么这些时日这么多的热闹事情?而且处处透着诡异。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下决心做个贤内助 韩小贱点头,继续滔滔不绝地絮叨:“说白了就是一只成精的黄皮子,也就是北方人家里供奉的保家仙,但是这黄大仙据说特别灵验,几乎是有求必应,在人间广结善缘,助他得道成仙。所以,上京人就自发捐资修建了这座大仙庙,平日里香火不断,接受供奉,人称黄大仙。” 对此花千树倒是略有耳闻,说是有些动物,诸如黄鼠狼,蛇,刺猬,老鼠,狐狸等,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也可以幻化为人形,成为精怪,并且拥有一些非凡的法术。 只是这些传说,花千树都只是当做故事来听,从来不信这些精怪之谈。 “给黄大仙选信女做什么?负责添灯油香火?” 韩小贱那条八字眉毛一抖一抖,带着义愤填膺:“什么添灯油香火?听说是给黄大仙当媳妇儿!那庙祝胡说八道,也不知道怎么折腾出几桩显灵的怪事来,令这附近的乡民全都深信不疑。 然后,许多人众口一词,说是夜里黄大仙托梦,要在人间结几段姻缘。但凡与黄大仙双修结了仙胎者,可以一起成仙得道!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样信口开河地胡说八道,还有许多妇人趋之若鹜,难道就不怕将来生一窝小黄皮子么?简直太荒诞!” 岂止是荒诞?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恶意蛊惑乡邻,其中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若是骗些钱财倒也罢了,这分明就是利用迷信坑骗那些愚昧无知的妇人。 韩小贱忿忿然地道:“那庙祝可千万不要落在我的手里,否则,我定然要他好看!” 若是依照花千树以往的脾性,听到这种荒诞不经的龌龊事情,肯定是要前去一探究竟。 但是她如今历经这么多事情,心性沉稳了许多。暗自思虑,这种事情绝非是庙祝一人可以煽动得起来的。包括那些异口同声附和的乡民,其中也定然有古怪。这件事情可以说是有组织与预谋,绝不简单。 夜放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不自量力。她听在心里,也记在了心里,明白并非是自己可以插手的。 她轻描淡写地道:“这世间最难改变的,就是一个人的信仰。这些乡民如此推崇那黄大仙,你若是果真将那庙祝怎么样,他们定然群起而攻之,有你的苦头吃。回去吧,免得堵心,累得慌。” 韩小贱欲言又止。 两人回到王府,韩小贱果真颠儿颠儿地跑去给雪狐洗了澡,洗得香喷喷的,然后献宝一般抱给花千树。 雪狐浑身都在瑟瑟发抖,显而易见有些害怕。 花千树抬手轻轻地抚摸它,懒懒地撩了撩眼皮:“买下这雪狐的银子是不是可以买下好几个孩子了?” 韩小贱敏锐地听出了她话里的黯然与失落,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话,油嘴滑舌地道:“佛祖都说了,众生皆平等,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夫人您今日的善举,那就是救下了一条性命。” 核桃在一旁轻哼:“这人怎么话这样多呢,我家夫人问你什么,你就尽管回答就是,罗里啰嗦这样一大通,还扯上佛祖了。” 花千树心里听着却觉得舒坦,直接吩咐核桃:“取些赏银给他吃茶。” 那韩小贱笑嘻嘻地打千儿谢过,冲着核桃呲牙一乐,两人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在拌嘴。 是那个韩小贱老气横秋地教训核桃:“亏你还是主子跟前伺候的,连个眉眼高低也看不出来。你家主子一直闷闷不乐,心里愧疚这钱花得冤枉,没有用在刀刃上呢。” 两人嘀嘀咕咕,声音逐渐小了,夜放一撩门帘,走了进来。 一眼就看到了花千树怀里瑟缩的雪狐,蹙了蹙眉:“哪里来的这玩意儿?” 语气显而易见地不太友好。 花千树懒洋洋的,不想起身:“好看不?” “公的母的?” 花千树摇头:“不知道呢,没有细看。” 一边说一边去扒拉怀里的小东西某些不可言说的部位。 夜放直接大手一抄,揪着它的皮毛就给丢到了一旁:“一只公狐狸还这样骚,适合凤楚狂养。一会儿差人送过去。” 雪狐应当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夜放身上的低沉冷冽之气,被摔在一旁,竟然连叫都不敢叫,蜷缩起来,一动不动。 “不行!”花千树直接提出抗议:“这是我的。” 夜放在她身边坐下来:“你养我就够了。以后你要喂我吃饭,帮我洗澡,摸着我睡觉。” 他直接向着花千树身上靠过去,就像是撒娇一般,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疲态。 花千树抬手,想要揶揄两句,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而是搂住了夜放的腰。 “怎么了?”夜放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儿:“看起来落落寡欢的。” 花千树轻声嗫嚅道:“辛苦你了。” 夜放显而易见地愣了愣:“今天怎么多愁善感的?” 花千树点点头:“今天我和韩侍卫去集市上了,我想私下里调查一下那两个人贩子的事情。” “然后呢?”夜放对于她此举一点也不奇怪。 花千树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说与了夜放知道。 “我什么也做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百姓穷困潦倒,妻离子散。那一瞬间,我也明白了,你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 即便我再有钱财,凭借我一己之力,也只能行小善,对于长安百姓而言,杯水车薪而已。只有长安繁荣,人人富足,才能从根底上改变这些百姓们的困苦。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善。小善惠与人,而大善惠天下! 七皇叔,我支持你,一定要夺回长安的政权,还长安子民们一片朗朗乾坤,一定要让长安强大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我愿意听你的,为你赴汤蹈火,助你平步青云,大权在握,势必要让这长安改天换日,百姓安居乐业。” 花千树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下定决心做个贤内助。 而夜放则不合时宜地笑了。 “哪里用得着赴汤蹈火这样麻烦,你只消喂我吃饭,陪我睡觉,给我生宝宝就可以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韩小贱有问题 花千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磅礴正气瞬间破攻:“没个正形,我说的那是正事。你可知道,昨日里我还在埋怨你跑去吃酒,浑然并不将这个案子放在心上。现在想想,你运筹帷幄,每日里有那么多的事情需要操劳,自然不能事事亲力亲为。” “只要是夫人交代的就没有小事,哪怕只是要喝一口水,那对于本王而言,都是圣旨。”夜放说得一本正经:“这个案子本王怎么会袖手不管?” 花千树心里暖意涌动,正色道:“今日韩侍卫打听来的消息,说是那两个人贩子竟然与周烈在宫外置办的宅邸管事相识,周烈不会是与此案有什么关联吧?” 夜放望着她眸光闪烁,脸上有些许凝重:“怎么可能呢?” 花千树又继续道:“还有那周烈,怎么突然就冷不丁地想起,给自己儿子结阴亲来了?还不要年岁相仿的女童,专门挑选活生生的黄花闺女。再加上那黄大仙结仙缘一事,我觉得都不简单,会不会,这些事情都有什么关联?他们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夜放并没有正面回答花千树的问话,而是反问道:“这些都是那个韩侍卫告诉你的?” 花千树点头:“是啊,他打听来的。”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又是怎么提起来的?你原原本本地说与本王。” 花千树有些疑惑,便将今日一事重新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尤其是关于韩小贱所说的关于阴亲与结善缘一事。 夜放听她讲述完,径直起身,开门叫进来霍统领,也不避讳花千树,直接吩咐:“暗中命人调查一下那个姓韩的侍卫。” “韩小剑?” “对,就是他,看看此人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然后扭过脸来向着花千树仔细询问关于那人牙子的相貌与详情,叮嘱霍统领前去集市重新打听一番。 “好。”霍统领也不追问原因,也不询问夜放因何会怀疑此人,直接领命而去。 倒是花千树按捺不住疑惑:“韩小贱怎么了?” 夜放一声冷笑:“他在故意诱导我们。” “诱导?” 花千树并不明白夜放话里的含义。 夜放点头:“从那日里让他买野鹿回来,他故意提及拐卖婴儿一事,便是故意引起你我的注意。” 花千树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今日里韩小贱跟着我出府,说这些闲话,就是为了有意引起我的疑心?难道他知道此案的什么隐情,刻意拐弯抹角地提醒我们?” 夜放缓缓摇头:“哪里有这样简单?” “不是?” 夜放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按照你往日里莽撞的性子,一听说这些令人愤慨的事情,你会不会立即迫不及待地跑去暗查?” 花千树略一愣怔,然后点头:“若非是先前那些卖孩子的场景刺激了我,令我有些深重的无力感。再加上事主乃是周烈,你再三叮嘱过我,我想,我会立即不假思索地跑去北市。” “那就是了。”夜放笃定地点头,眸中闪过一抹冷寒:“这韩小贱刻意地激怒你对周烈的怒火,然后再提醒你,只怕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为了挑拨你与周烈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情,只要你一插手,那么,周烈就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周烈假如要对付你,我也定然会与他交恶。” 花千树冷不丁地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后怕起来。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情,背后竟然隐藏了不可告人的阴谋? 自己当时但凡冲动一点,或者说听那韩小贱的话,去到北市,肯定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有别有用心者在一旁蛊惑,谁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呢? 自己若是不管不顾地招惹了周烈,就相当于又多了一个劲敌。好一招完美的借刀杀人! 自己与韩小贱可以说是真正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会是谁? 她心里仍旧残存着一丝侥幸:“会不会是我们多虑了?事有凑巧而已?” 夜放抿紧了薄唇:“哪里有那么多的凑巧,又不是你看的话本。” 这话直接怼得花千树哑口无言。 “我不会那样倒霉吧?随手从侍卫里拎起一个来,就心怀叵测?” 夜放的脸色很复杂,令花千树捉摸不透:“不是你倒霉,而是我的身边,居心叵测者比比皆是。更何况,这韩小剑一直以来,怕是一直在故意引起你的注意吧?” 这话又让他说对了。 从花千树那日里与侍卫们玩笑,就是被韩小贱这一张滑稽的脸吸引的。 不过,这长安王朝的堂堂王爷,过的未免也有点太憋屈了吧?这以后,身边还能有个能信任的人不?这王府里到底隐藏了多少不怀好意的人啊? 他都已经不问政事,而且战场之上负伤,废了大半功夫,尽量做一只闲云野鹤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觊觎他的人?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不成? 两人心思各异地用过晚膳,霍统领便进来回禀,一脸凝重。 “这韩小贱果真有问题。” 霍统领直接开门见山:“卑职差人前往集市寻那人仔细打听过,他说他压根就不识得什么周烈府上的管家,更没有与韩小贱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韩小贱倒是的确向他打听过前些时日拐卖婴儿的事件,只不过是闲扯了几句而已。” 夜放轻哼一声,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还有吗?” “有!”霍统领斩钉截铁:“韩小贱有一个妹妹,去年的时候突然离家不知所踪了,她家人三缄其口,只有一次他父亲醉酒失言,说自己女儿是去皇宫里当差去了。” 去皇宫当差并非是什么机密的事情,可是却令他一家人讳莫如深,不敢声张,那就有可疑之处了。 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直接吩咐霍统领:“寻个理由,打发他上路吧。” 霍统领领命应是。 花千树却是一惊,她自然明白,这上路的含义可并非是送韩小贱远行,这是要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不到黄河心不死 “慢着!”花千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阻止了:“无凭无据,难道仅仅凭借这么两个疑点,便要取人性命?万一是冤枉了他呢?” “宁可错杀,绝不枉纵。更何况,本王可以百分之九九地向你保证,这韩小贱绝对有问题。” “另外那百分之一呢?”花千树据理力争:“你敢打赌?” 不是她心软,若是那韩小贱果真是居心叵测,死有余辜。可是无凭无据,那就是草菅人命! 夜放挥挥手,示意霍统领暂且退下。 然后扭过脸来上下打量花千树:“打赌?你有什么可以与本王赌的?” 说着说着正事儿,就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花千树财大气粗:“我还有九千两银票!” “你连人都是本王的。” “你不讲理!” “那你说如何?” “总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韩小贱的妹妹如今都在别人的手里,以此要挟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听命与人,你觉得,他会坦白招供么?”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不好奇他究竟是谁派遣到王府里来的?” “本王知道。” 知道…… “那你就不想知道,他来王府有什么目的?还有,前些时日,那偷偷潜入殿内四处翻找的人可能就是这韩小贱,你不想知道,他究竟是在找什么吗?” 夜放微微一笑,带着一抹凉意:“本王统统都知道。” “可我不知道,最起码,我要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害我。” 夜放抿抿薄唇:“其实你早就猜出来了。” 花千树一顿,她的确是猜出来了。挑拨她与周烈之间的关系,一方面是借周烈这把刀对付自己,另一方面,无疑也是挑起夜放与周烈之间的事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老妖婆不是一直在觊觎夜放,对他旧情难忘吗?为什么暗地里,还要处心积虑地算计他呢? 这样的女人多么不可爱啊?夜放如何这样独特的口味,竟然对一个马蜂窝一般浑身都是心眼的女人念念不忘? 就不怕,哪一天,做了牡丹花肥? 她故意装傻:“我就是不知道。我这么笨,哪里有你运筹帷幄,这样狡猾。” 夜放唇角不自然地勾了勾:“她想借我的手除掉周烈。” 果然。 花千树同样是不自然地笑笑:“你一无权,二无势,论武功如今也有伤在身,不是他周烈的对手,她为何唯独要利用你?” 夜放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表示赞同还是不屑。 “若是谢家对周烈出手,一旦失败,周烈肯定会借题发挥。而我不一样,即便是失败了,直接就是一颗弃子,她无关痛痒。” 看来,这件事情上,夜放还是个明白人,心里清清楚楚的,没有被那个老妖婆的画皮所迷惑。 这女人真狠啊。 花千树没有说话,夜放望着她:“你看起来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我简直太信了,就怕你自己一见到美色就忘了。 花千树耸耸肩:“我自然信,而且觉得不寒而栗。不过那韩小贱……” 夜放轻叹一口气:“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本王就让你看看那韩小贱的狐狸尾巴。” 王府里有专门的洗浴池。模仿地龙的设计,可以持续加温。 天气转凉之后,夜放就喜欢去那里泡热水。 花千树总觉得,这种设计就像是吊锅子一般,上面炖肉,下面烧火。 她玩笑着提醒夜放,记得带好佐料,让下人在外间将水烧得烫烫的,直接炖汤吃。 夜放走了一会儿,便差了那个负责烧火的伙计前来星辰园,说是换洗的衣服掉在地上打湿了,让花千树重新派人送过去一套。 伙计大概是急着回去看火,扭脸就回了。 花千树打开衣箱,翻腾半晌,将衣服准备齐了,就扬声唤:“韩小贱,韩小贱。” 韩小贱应声进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花千树将衣服丢给他:“给你家王爷送过去。” 韩小贱立即抱着衣服颠儿颠儿地走了。 侍卫们知道他这些时日里在花千树跟前得脸,不约而同都有些艳羡。 韩小贱与外间烧火的伙计打了一声招呼,伙计埋头烧火,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径直撩帘进去,外间备有长榻,以及衣架,茶台等。里间热气缭绕,方才是洗浴所在。 夜放就在里间。他性子清冷,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大家全都知道。 韩小贱轻咳一声:“王爷,小的给您将衣服搁在外间?” 吊帘儿后面,夜放的声音里透着懒怠:“嗯。” 韩小贱轻手轻脚地走到长榻跟前,将干净的衣服搁在长榻之上,一扭脸,就看到夜放适才换下来的衣裳就凌乱地堆在一旁。一个绣金线荷包随意搁置在衣服中间。 他悄悄扭脸,这里正是视线死角,处在洗浴室里,即便撩开门帘,不探出头来,也看不到这个角落。 他毫不犹豫地就将手伸了过去,一把拿起荷包,将上面抽绳解开来。 里面除了银票,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包,探手捏了捏,面有喜色。 “王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一边激动地颤着手打开布包,一边恭声询问。 “没有了。”夜放的声音很淡。 布包打开,是一块絹纱,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墨迹与朱砂印。 他的手下不停,呼吸显然急促起来:“那小人就告退了。” “好。” 这一声好,近在咫尺,令他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猛然转头,夜放穿戴齐整,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身后,犹如鬼魅。 他的双腿一软,差点就瘫软在地。 “王,王爷!” 夜放的眸子里是彻骨的冷,就像是淬了寒冰,令人犹如皑皑白雪覆顶,透骨生凉。 夜放一句话也不问,也不再给他多言一句的机会。 寒光一闪,鲜血四溅。 韩小贱的眉毛上下抖了抖,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夜放将剑尖在他的身上擦了擦,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襟下摆,上面溅落了一滴血,不由紧蹙了眉头,脱下来,丢在韩小贱的身上,然后重新拿了干净的衣服穿上,走出洗浴室。 “找人将里面处理干净。” 他淡淡地吩咐,然后扭脸,望向一旁的花千树:“如今可信了?”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怎么知道,韩小贱在找什么东西?” 夜放凑过去,伏在她的耳边,一声轻笑:“保密!” 然后昂扬而去。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 这王府里,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好人?坏人?这是被奸细包围了吗? 自己若是有孙猴子的火眼金睛该有多好啊。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丈母娘看女婿 夜放回到星辰园就命人将那只雪狐送了出去。 他担心韩小贱在那只畜生身上动什么手脚。 花千树抗议无效。 第二日,与夜放打过招呼,花千树到街上置办了两份礼品,到自己两位婶娘府上走动了一圈。 上次两人亲自到王府来探望自己,未能见面,原本就是失礼,回礼去请个安是应当的。 见了面,自然少不得一阵唏嘘感慨,勾得全都泪眼汪汪。 没有耽搁多久,花千树便立即回了王府。 一进府门,就迎面遇到了梁嬷嬷。 梁嬷嬷一见到她,立即焦急地迎上来:“夫人您可回来了。” 花千树有些诧异:“有什么急事不成?” “急事倒是没有,”梁嬷嬷笑眯了眼睛:“兴许是好事呢。今日清华侯府上递来了帖子,清华侯老夫人特意叮嘱了,让您随着老太妃一同到侯府做客。应当是特意感谢您那日里救下侯府小公子的情分呢。” 那日老夫人临走之时,就撂下了这句话,原本也只当做是客套,没想到竟然还当了真。 “老太妃应下了?” 花千树想起刚刚两位婶娘极其隐晦地提及了那日登门探望自己碰壁一事,老太妃摆明了就是嫌弃自己丢人现眼啊,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就是说破旧的扫把要藏着掖着,怎么能让自己出门见人呢? “自然是应下了啊。”梁嬷嬷并不清楚花千树的心思:“夫人也不用紧张,老太妃与侯爷老夫人相交甚好,不过是寻常串个门子用个便饭而已,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花样。” 如此便好。 梁嬷嬷见她站着不动,就连声催促:“时辰不早,这个时候去就已经有些失礼了。老太妃早就候着呢,夫人要快些准备。” 一说准备,花千树顿时就想起来了,自己还要好生打扮打扮呢。 二话不说,回星辰园,换衣裳,梳头,将脸重新染个色儿,胡乱点了一脸的麻子,就上了老太妃候在府外的马车。 老太妃一见到她,那脸又忍不住地抽了抽。 梁嬷嬷一脸哭笑不得:“夫人您不是说要好生打扮打扮吗?” 花千树理所当然地道:“我那日里不就是这幅形容么?不过这麻子,我是乱点的,反正密密麻麻的,别人更记不清。是不是哪里不对?” 梁嬷嬷看一眼她,再看一眼刻意拿捏着架子的老太妃,强忍着笑:“对,对着呢。” 老太妃没好气地长叹一口气,不置可否:“你那手臂上的伤可好些了?还疼不?” 难得这样主动地关怀自己,花千树适当地表示了受宠若惊:“好了,好了,不疼。” 老太妃“嗯”了一声“这清华侯府是什么来头,我想你也应当知道,不用我多言。虽说,侯府是没落了不假,但是人家对咱夜家有恩,侯府的人都值得咱们敬重。你这一举一动可不要轻慢失礼了。” 这其中的渊源,花千树自然知道。 长安王朝有两个异姓侯爷,一位是凤楚狂的老爹,定国侯。这爵位是开国初凤家用无数的汗马功劳换来的。 另一位,则是清华侯,乃是用命换回来的。 据说是夜放的曾祖父当年还未登基之时,曾在西凉当过两年质子,后来两国开战,这位质子首当其冲就要遭殃。 清华侯的祖父当时乃是跟前侍卫统领,拼死冒充他引开了前来抓捕的士兵,才令先祖有机会逃离西凉。 先祖登基之后,觉得愧对清华侯祖父,就赏了他的遗孤一个侯爷的爵位,据说,还有一块免死金牌,不过谁也没见过。 清华侯府的人并不居功自傲,相反,还很低调,子孙们有入朝为仕者也多居闲散职位,不争不抢,深居简出,与人为善。所以看起来,这侯府就好像没落了一般。 花千树明白,这才是真正的明哲保身。 也正是因为此,花千树以前并未与清华侯府的人有过什么交集,老夫人也识不得她这个女大十八变的黄毛丫头。 马车很快就到了清华侯府。 简约,大气,还透着一股清贵之风,这清华侯府就如它的主人一般内敛含蓄。 车夫先行上前递上帖子,还未等花千树搀扶着老太妃下车,里面就已经有人闻讯迎出来,将三人客气地带到花厅宴客之处。 那日里见过的曾老太君与清华侯府老夫人一同热情地迎出来,遭众人嫌弃的林夫人与她家娇娇竟然也在,尾随在两位老夫人身后,殷勤而又热络。 梁嬷嬷将礼品奉上,老太妃先行告罪:“府里事情多,一直脱不开身,耽搁到现在,来迟了。” 清华侯府老夫人笑着打趣:“你是个有福气的,不早不晚,来得正好。这席面啊,刚刚准备好。” 然后回身招呼站在身后的两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凝姐,仪姐,还不快点过来给老太妃请安。” 两位妇人上前,冲着老太妃端端正正地行礼。 老太妃欢喜道:“今日两位姐儿也归宁了?真是来得巧,许久未曾见了。” 清华侯老夫人笑道:“两人非要见见这个救了小侄子的丫头,当面道声谢,这不今日就冒冒失失地给你下了帖子,过来吃个便饭。” 这凝姐与仪姐抬起脸来,就看到了站在老太妃身后的花千树,抿着唇明显是想笑:“就是这位姑娘?” 花千树慌忙冲着二人福了福身子:“给两位姑奶奶请安。” 话音还没有落呢,两人就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攥住了花千树的手,那热乎劲儿就甭提了。而且那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花千树心里只觉得发毛,觉得有古怪,就像是,怎么说呢,丈母娘看女婿的那种眼神。 她脸上勉强堆着笑,听二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昧着良心夸奖自己,听得脸上都火烧火燎的。 还好,两人会夸,没有夸赞她这张栩栩如生的芝麻烧饼脸。 清华侯老夫人紧着张罗众人入席。 林夫人与良雪娇娇说是今日专程登门向着老夫人告罪而来,见了宴席挪不动脚步,老夫人客气两句,就顺水推舟地坐下了。 花千树几乎是被架着,摁在了席位跟前。两位侯府的姐儿又紧挨着她坐下,一个倒茶,一个递帕子。 花千树是真的怵头了,不知道这两位姑奶奶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也太殷勤了吧?简直就是把她当姑奶奶供起来了。 这顿饭,她能吃得下去才怪。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清华侯府世子 花千树忙不迭地谦让。 “这,这席面上哪里有我坐的地方?简直折煞了奴婢了。” 老太妃这看着也是一头雾水:“你们也未免太抬举她了。” 清华侯老夫人“呵呵”一笑,透着一股老谋深算:“今日,这丫头可不是你王府的婢子,而是我侯府的恩人,若非是有老太妃您在,这主位上都坐得。” 花千树这屁股底下简直就是坐了针毡,怎么都不舒坦:“多谢老夫人与姑奶奶们抬爱,可奴婢上不得台面,坐在这里诚惶诚恐。老夫人还是赏奴婢两个菜,我蹲墙根底下吃得安心。” 一旁那个叫做良雪的娇娇,眼见花千树一来,这侯府上下的热情劲儿,心里就不舒坦。闻言就是讥讽一笑:“我也觉得让她与我们坐在一起,有点为难她了。浑没有个见识的,可别出了乐子。” 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是一句“我靠!” 难怪这娇娇长得也不难看,这大年纪了还嫁不出去,感情是这张嘴,跟她老娘一样,太臭了。 曾老太君与老夫人不约而同就有点鄙夷,但是碍于面子,谁也没有多言。 毕竟这朝堂就是这样,得过且过,能不得罪就哼哼哈哈地过去。要不这林夫人怎么蹬着鼻子上脸,一直往侯府里跑得勤,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呢。 老太妃可听不得这埋汰话,堂堂王府需要给谁脸面? 她不悦地沉了脸:“我王府里出来的,哪怕是个奴才,宫廷御宴许是见得少,但是也不至于山珍海味燕翅鲍都没有见识过,没出息地闹了笑话。小树啊,今儿就受老夫人抬举,僭越一次,安生坐着。” 林夫人听出了老太妃话里的磕碜,一拽良雪的袖子:“老太妃教养出来的丫头,岂能跟别的府上的奴才相提并论,肯定是见多识广的。” 这“别的府上的奴才”又含沙射影地得罪了老夫人与曾老太君,两人不约而同地轻哼一声。 花千树被良雪娇娇这么一激,倒是不执意要起来了。 气人谁不会,我嘴皮子都懒得动,只消坐在这里就能气死你。 这刚客气着落座,还未举箸,就听外间有下人回禀,说是世子爷与孙少爷回府了,前来给老太妃请安。 老夫人欢喜地吩咐:“今日这里没有外人,让世子爷直接进来。” 三位老夫人是长辈,两位姑奶奶是长姐,花千树是下人,而那位良雪娇娇,老夫人是直接忽略了她的存在。 下人领命出去,听到外间有孩子咿咿呀呀的学语声,一连串喊着“祖母”,奶声奶气。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快些进来,看看谁来了?” 下人踮起脚尖撩起门帘,一位身着银灰长衫的年轻公子,怀里抱着孩子,低头迈了进来。 男子身形伟岸,相貌俊朗,不似凤楚狂那般张扬,也不像夜放那般气势凌人,相反,有些含蓄,内敛,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忧郁的气质。 花千树明白,这位就是清华侯府的世子时琛,怀里抱着的,正是那日差点被老鹰抓走的孙少爷小汉宝。 时琛进了花厅,一直目不斜视。 倒是一旁的良雪,当先起身,冲着汉宝儿张开手,亲昵地逗他:“汉宝,过来,让姑姑抱抱,姑姑想死你了。” 两位正牌姑姑就坐在花千树一左一右,对视一眼,多有鄙夷。 小汉宝乌溜溜的眼珠子在花厅里转了一圈,看到了花千树,冲着她甜甜一笑,就挣脱着下了地,冲着花千树蹒跚地跑过来,伸开两只小翅膀,嘴里兴奋地嘟哝:“飞,飞高高!” 这小家伙,感情还记着自己呢。 花千树是被自家小侄子锻炼出来的身手,一拧腰,直接单手一抄,小汉宝的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划了一道线,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花千树的怀里。 一旁的良雪伸开的手臂尴尬地缩了回去,挑剔道:“汉宝还小,你手脚轻一点,可别抻到筋骨了。” 花千树不搭理她这台戏,单手娴熟的将汉宝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就习惯性地向下拽拽他的裤脚,然后摸摸他的小肚子:“汉宝又长肉了不是?这小肚子都圆了。” 汉宝被蹭到了痒痒肉:“咯咯”地笑:“飞,飞高高。” 凝姐打量着花千树的动作:“一看姑娘这抱孩子的架势,也是喜欢孩子的。” 花千树顺口道:“家里的小侄子就喜欢粘我,因为我喜欢带着他们逃课闯祸。” 说完逗孩子的手一僵,心里有些黯然。 凝姐抿唇一笑:“这姑姑啊,就是跟侄子亲,我几日不见我家汉宝,也想得很。过来,你个小坏蛋,让亲姑姑抱抱。” 顺手从花千树怀里接了过去,从桌上拿过一块点心哄孩子,说着悄悄话。 世子爷时琛静默着站在一旁,悄悄地打量了花千树两眼,然后过去给老太妃与曾府老太君一一见礼。 举止谈吐温文尔雅,稳重大方,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 老太妃与他闲话几句,这边凝姐儿与汉宝咬着耳朵说了几句话,然后汉宝就拧过身子挣扎着重新要花千树带他去飞高高。 花千树刚接在怀里,这汉宝儿就抱着她的脸,嬉笑着一通乱抹。 黏糊糊,还带着甜味儿。 一旁的良雪“噗嗤”掩唇一笑:“汉宝啊,你怎么这么淘气?她原本这相貌生的就一言难尽,你还雪上加霜,画她一脸的果子酱,是想让她给你唱猴戏吗?” 汉宝发了坏,看着花千树一脸滑稽的果子酱,笑得“咯咯”的,像是一只得意的小公鸡。 清华侯老夫人望过来,也是哭笑不得:“这只淘气的猴子,怎么这手脚一会儿都不老实?凝姐,仪姐,快些端水拿帕子,给小树姑娘净面。” 就像是准备好的一般,老夫人这里话音刚落,外间就有小丫头端了一盆清水进来。 凝姐笑呵呵地上前去接汉宝儿,汉宝只搂着花千树的脖子不肯松手,脏兮兮的小手四处乱揉。 花千树无奈地哭笑不得。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吩咐时琛:“快去将那只皮猴接过来,你姐姐们整不住。” 时琛面皮儿好像有点薄,面色微红,上前接孩子,一张口有点局促:“汉宝儿,乖,爹爹带你去飞。” 良雪也凑过来,与时琛并肩站在一块,温言软语,甜的腻人:“乖汉宝儿,我们一起出去飞高高,好不好?”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艳惊四座 汉宝儿就像只八爪章鱼,赖着不走,谁说也不管用。 仪姐已经洗了帕子过来:“顺着这小祖宗吧,辛苦姑娘多抱一会儿,我来帮你擦脸。” 花千树这是真正的叫苦不迭。 这哪里是孩子不听话,这纯粹就是老夫人那个老顽童,再加上一屋子的大人,一块算计自己呢。 这两下抹下去,自己不就原形毕露了? 她慌忙后退一步:“姑奶奶千万别客气,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这下就连凝姐儿也凑过来了,两人一左一右,配合得相当默契:“你自己看不到哪里脏,擦不干净。” 湿热的帕子已经凑上了花千树的脸。 良雪轻笑:“她的脸这般脏着,倒是勉强还能遮丑,不擦也罢。” 这叫一个尖酸刻薄。 而凝姐儿这一帕子下去,就愣了:“姑娘脸上这是什么?” 露馅儿了,这火包不住了。 放弃抵抗吧。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把花千树伺候得那叫一个周到。 直到露出一张白里透红,风华绝代的俏脸来。 一屋子的人,除了老太妃,全都愣了。 时琛世子更是呆愣在一旁,一张俊颜比花千树的还要红。 老太妃尴尬地轻咳两声:“让你们见笑了,这丫头,就喜欢恶作剧,捉弄人。” 花千树也是干笑两声:“还是瞒不过老夫人您的火眼金睛。” 老夫人笑得就像是捡到宝儿了一般,眉眼弯弯。 瞅一眼花千树,再看一眼杵在一旁火烧火燎的时琛,抿嘴一笑:“那日里在王府,我还纳闷呢,小树姑娘一身的好皮肉,胳膊白得就像是白瓷儿似的,怎么一张脸蜡黄,原来是老太妃怕我们惦记着,故意让她扮丑呢。” “哪里哪里,”老太妃慌忙否认:“又不是什么宝贝,我藏着掖着的做什么?” “你就嘴硬吧,明明稀罕得不行。”老夫人有意激她:“可是你的摇钱树呢。” 老太妃不屑轻哼:“一个小丫头而已,说得我王府寒酸的。” “你若是大方,便将这丫头给我,我宝贝,行不?” 老夫人突然语出惊人。 老太妃顿时就卡住了。 当然不行了,这肚子里,还揣着自家小孙子呢。 可是这大话说出来了,又是人家第一次张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反驳? 花千树就当两人讨论的不是自己,只顾逗怀里的孩子玩。你老太妃自己看着办吧。 老太妃干笑两声:“你府上千伶百俐的丫头这么多,怎么惦记上她了?” 林夫人在一旁酸丢丢地插嘴:“就是呢,借用老太妃一句话,这生的太狐媚的丫头啊,不安分,容易给自己添堵,主不主,仆不仆的。” 反正不管美丑,她都是有话说。 老夫人满脸笑意盈盈:“我府上可不缺丫头,唯独啊,就是时琛身边缺个知冷知热的人儿。” 此话一出,可就惊呆了老太妃和花千树,就连那林夫人与良雪娇娇都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 花千树心里是直敲鼓,完蛋了,这吃顿家常便饭,竟然吃成了相亲宴了,难怪一进门,这凝姐与仪姐两位姑奶奶打量自己的目光就有些古怪。 这时琛世子爷恰到好处地带了这汉宝儿回来,也都是老夫人提前安排的吧? 自己可是有夫之妇啊,这要是被家里的大醋缸知道了,能酸了半个上京城。 老夫人这话说出口,那时琛世子爷抿抿嘴儿,慌乱地扫了花千树一眼,儿子也不要了,冲着老太妃等人拱拱手:“时琛就不打扰老太妃,老太君用膳了,暂且告退。” 竟然还是个羞涩的,好歹都是当了爹的人了,一脸小鹿乱撞的局促不安模样。 曾老太君笑着打趣:“又没有外人,慌什么?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 时琛慌着摆手:“突然想起来,还有公务,公务要处理。” 眼梢都不敢往花千树这里飘,低垂着头退后三步,便扭身离了花厅。 仪姐与凝姐对视一眼,掩唇而笑。 一旁的林夫人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这个丫头若是端茶递水,铺床叠被的还是可以的,毕竟啊,这世子爷一向洁身自好,自从汉宝他娘亲去了之后,身边一直没有个嘘寒问暖的人。等到将来新夫人进门,做主抬个姨娘,总比做丫头要金贵一些。” 侯爷老夫人看一眼宠辱不惊的花千树,再次语出惊人:“汉宝这样喜欢她,我倒是觉得呢,做个侧妃也不错,帮我管教孩子,打理中馈,我就省心了。” 一旁的仪姐与凝姐全都笑眯眯地看着花千树,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就有半分瞧不起。 “偌大一个侯府,我母亲年岁大了,日夜操劳,已经是力不从心,若是能有人帮衬着,我们也放心。” 良雪娇娇面上已经带了明显的恼意:“她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子,怎么能配得上世子爷?” 侯爷老夫人不悦地轻哼了一声:“我们祖上也不过就是先帝跟前的一个奴才罢了。是先帝体恤我时家,赏给了一个侯爷的爵位。” 花千树是插不上话,老太妃是不知道说什么话,骑虎难下,就连一旁的梁嬷嬷也着了急。 今日原本呢,老夫人是只相请了曾老太君作陪,有什么话,出了你的口,入了我的耳,不会声张出去。若是成了,还多一个媒人。 可是林家母女赖着不走,又是好说闲话的,有些话就不能搁在明面上了。 老太妃若是一口拒绝了,那老夫人情面上也过不去。 “这丫头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不是卖身为奴,而是签的活契,我也做不得主。” 老太妃又将问题推给了花千树。 花千树是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将汉宝胖乎乎的小手指头从嘴巴里拿出来,顺手用帕子擦了擦口水。 “汉宝这是饿了,竟然吃起自己手指头来了。” 这里局面尴尬,老夫人也有所觉察,见花千树避而不答,却又落落大方,不像是害羞。那就是不愿意? 自己没有提前探探口风就冒冒失失地将话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立即招呼众人:“只顾着开玩笑,逗孩子了,快些入席,吃饭吃饭,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推心置腹 老太妃见花千树岔开了话题,也慌忙顾左右而言他:“莫说孩子,我都有点饿了。先吃饭,吃完饭啊,咱们老姐妹儿好生唠唠。” 众人嘻哈着入席,只有良雪娇娇瞪着花千树,那叫一个满心的不顺。 众人心思各异,只有花千树忙乎得什么也顾不上。 汉宝赖在她怀里不走,她不得不暂时充当起了这做娘的责任,使出十八般武艺,将小家伙喂得饱饱的,满满的母爱荡漾。 汉宝吃饱了,又吵着出去飞高高,花千树勉强吃了一个半饱,与仪姐凝姐带着他出去花园里透气去了。 花千树带孩子,很有一套,一会儿功夫,吃饱喝足犯困的小汉堡,就累得睁不开眼睛,蜷缩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仪姐与凝姐守在她的跟前,轻叹一口气,就开始了推心置腹的游说。 “这孩子从一落地,她娘便撒手人寰去了,虽说整个府里的人全都千娇百宠地捧着,但是一百个人宠,不如一个娘亲疼。我母亲是一看到他就抹眼泪儿。 我这兄弟是个重情重义的,郁郁寡欢了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过续弦的打算,难得今日见他这般反应,重新开了窍。” 不用二人继续说话,花千树就已经心知肚明,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若是个没嫁人的,就冲着府上老夫人与两位姐姐这般抬举我,我是求之不得。” 两人不由就是一愣:“你已经许配了人家?” 花千树点头,也没有隐瞒:“不瞒两位姐姐,我姓花,不姓姚,我叫花千树,是七皇叔刚刚册封的侧妃。那日里老夫人来府上做客,是我一时间心血来潮,换了模样,欺瞒了老夫人,还请两位姐姐恕罪。” 两人面面相觑,颇为惊诧:“你竟然是花将军的女儿?” 花千树笑着点点头:“如假包换。” “花将军一生戎马磊落,花小姐也是将门虎女,难怪今日一见,便如此投缘。” 花千树心里不由暗自赞叹一声,清华侯府这清贵家风果真名不虚传。 先前,这姐妹二人并不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奴婢而嫌弃,也不因为良雪娇娇父亲手握吏部大权而谄媚分毫。如今听闻自己的落魄身世,竟然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鄙夷之色。 虽然,花千树从来没有因为自家遭此厄运就感到低人一等,她也始终以自己家人为傲。但是世人多凉薄,喜欢以权势地位看人,像清华侯府这般,仍旧对自己父亲加以推崇的,怕是凤毛麟角。 她极其诚恳地对姐妹二人道谢,并且因为今日之事表示歉意。 今日之事也只是一个乌龙,姐妹二人失望之余,不过付之一笑,与花千树攀谈起来,竟然颇为投机,一见如故。 花厅里,宴席用罢,曾老太君看清了眉目,便有眼力地先行告辞,临行时,带走了林家母女二人。 老太妃与老夫人移驾一旁,喷香的雀舌茶奉上,下人们退下去,老夫人便开了腔。 “今日之事,并非是妹妹我唐突失言,您大概也看出来了,我是在王府里就中意了这个丫头,所以今日才特意请过来相看。她若是肯进我侯府的门,自然不会亏待她一分一毫。 能够得你老太妃看中的,这人品性情想来都差不了,我家时琛又是一眼就动心了。若非是她这出身实在卑贱,就算是个正妃,我老婆子也没有意见。” 老太妃这一顿饭都吃得作难,思虑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老夫人开这个口。 老夫人立即觉察到了:“太妃姐姐这是舍不得吧?” 事到如今,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老太妃轻叹一口气,便如实说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她哪里是什么丫头,而是花家的大小姐,如今放儿的侧妃!” 老夫人一听这话,就顿时愣住了,有点不敢相信:“那,那她那日里如何做这副打扮?” 老太妃顷刻间就打开了话匣子:“这个丫头啊,心窍灵,知道我不待见她,所以那一日就自觉地换了装扮。” 老夫人更加惊讶:“你不待见她?为什么?” 老太妃便将这些时日里,王府发生的一些事情,捡着能见光的,尽数告知了老夫人。 两人原本就是要好的手帕至交,这心里话一说出来,心里立即就亮堂了。 “若是说她的人品吧,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当初这霓裳馆里,几个侍妾都对她心服口服。人也聪慧,可是我这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儿,觉得她身上是非多,名声也不好听,配不上我家放儿。所以就一直拿着个架子,没给过她好脸色。” 老夫人听完她这一席话,顿时就拍了拍大腿:“老姐姐啊,你这可真是糊涂啊!” “我怎么就糊涂了?” “我问你,当初你为啥收留这丫头?” “我是冲着她父亲,花将军一生征战沙场,披肝沥血,可敬可佩。可惜,竟然遭此厄运,我等力有不及,帮他安顿照顾好这丫头,也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您看,道理您这不是都懂么?花家这场祸事,其实我们大家全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遭人陷害。他是将军的时候,受人敬佩,难道遭受此难,您就看不上了么?” “当然不是!”老太妃斩钉截铁地辩解:“我是生气,这丫头明知道自己这一身是非,污了名声,竟然还勾引我家放儿,不是恩将仇报么?枉费我好心收留她!” 老夫人“噗嗤”一笑:“那我问你,你说是这丫头勾引咱家放儿,那当初,放儿怎么一听说花家出事,就立即心急火燎地跑去花家,独独带回了这个丫头?” 老太妃顿时哑口无言。 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你啊,老了老了,强势起来了,这点事情都看不明白?分明是人家两人郎情妾意,你是害怕,放儿只宠这个丫头,把你这母亲给忘到脑袋后面,吃醋了吧?” “谁吃醋了?满长安清白女子多的是,我家放儿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偏生就被这么一个狐媚子迷上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抢手货 “莫说咱家放儿,我这老太婆一眼看着都喜欢。又仗义又灵透,还处处让着你,打着灯笼都难找。“老夫人轻哼一声。 “还有,你说这丫头名声不好。虽然说我这个老太婆深居简出,不喜欢掺合外间的家长里短,但是我也听闻了,这个丫头委屈啊,自己的未婚夫婿,为了权势,联合了别的女人一块害她,害得家破人亡不说,还身败名裂。听得我都打心眼里难受。幸亏老天有眼,有惊无险,让这丫头相安无事。可是你这做婆婆的,怎么反而倒是埋怨起她来了?” 老太妃仍旧嘴硬:“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换成是你家时琛,你能乐意?” “我求之不得!”老夫人不假思索地接道:“若是你家放儿舍得,我侯府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她做我侯府未来的侯爷夫人。” “那不行。”老太妃这时候不乐意了:“她肚子里揣着我夜家的崽儿呢。” 老夫人又是一愣:“这就叫旺夫旺子啊,老姐姐你这是盼了多少年盼不来的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拿捏个什么劲儿!” 老太妃闷声道:“道理啊,我都懂,这不就是堵着这口气呢吗?” 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姐姐啊,今天咱们就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这时琛家的当初一进门,三年没有生养,我这心里啊,也跟你是一样的想法,还紧着张罗了好几次,想要给琛儿纳两房侍妾。 时琛家的性子强,又泼辣,说什么也不答应,那阵子你也知道,折腾得府里鸡飞狗跳的。后来,怀上了,我们这关系也一日比一日和缓,谁知道生的时候竟然……唉! 人再要强强不过命啊,她临走的时候,拽着我说,让我赶紧的,给琛儿张罗续弦,不要等三年之后,大人孩子都受罪。趁着孩子小,还能当亲生的养。听得我这心里头,那叫一个难受。 这一年里,我都是熬过来的,看着琛儿一日比一日消沉,孩子也体弱多病,感觉家也不像个家。我就明白了这个理儿,媳妇再好,那也不如儿子看着好。只要两人感情好,一家子和乐融融的,比什么都强! 老姐姐啊,你也别再犯拧了,更何况,这个丫头没啥可以挑剔的。痛快地,对她好点,她也加倍地对你好,放儿也不用在中间作难,一家子,多好!” 一番推心置腹,说得老太妃是哑口无言。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道理自己都明白,就是顺不下这口气儿。 如今老夫人一开导,立即就豁然开朗。 麻溜地打道回府。 花千树这一路上,就觉得,老太妃看自己的目光有点不对劲儿。 怎么也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那种劲头? 她是一路忐忑啊,害怕老夫人再将今日这笔帐算到自己的头上。她不会又说自己狐媚,勾搭了那个时世子爷吧?天地良心,今日她老人家可是亲眼所见,自己这副尊荣,若是还能勾搭人,她花千树一万一千个佩服自己。 老太妃轻哼一声:“这张脸都涂抹得这样惨不忍睹了,竟然还能勾搭人。难怪放儿被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呃,好吧,我花千树一万一千个佩服自己,谁让自己是将门狐女呢? 不过,老太妃,您说话咱就好好说,这冷不丁地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这会吓到我肚子里的宝宝的。 老太妃又没好气地道:“这肚子里怀的若是个带把儿的,将来还不知道迷倒多少小丫头。” 您老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花千树这诚惶诚恐的,一直没搭腔,老太妃倒是面上绷不住的笑意越来越多。 “若是个小郡主,将来啊,一定也如千树这般讨人稀罕,我也喜欢,男孩子嘛,反正以后可以继续生,慢慢生,咱不着急。” 花千树前面的诚惶诚恐多半那是装出来的,现在是真的受宠若惊了。 老太妃竟然说她讨人稀罕? 简直太不对劲儿了。 梁嬷嬷抿嘴儿,冲着花千树暗中眨眨眼睛。 花千树恍然大悟,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己现在是抢手货。 就像是小孩子吃东西一样,摆在跟前不稀罕。可若是有人跟着抢着吃,嗯哼,那狼吞虎咽的,就算是窝窝头也能嚼出肉的香味来。 清华侯老夫人张罗着要讨自己当儿媳妇儿,老太妃心里有了危机感了,也发现了她花千树的好了。 不发发威,还真当我是卖不出去的库存货么? 到了王府,一撩车帘,老太妃见到门口停着夜放的那辆马车,还欢喜地说了一句:“放儿今日回来得蛮早,千树,一会儿叫上放儿一块到我院子里吃晚膳。” 叫上……一块儿……的意思就是说,她花千树也要一起。 春天终于来了。老太妃开眼了。 花千树一回来,先行回了自己的霓裳馆,打发核桃先行去跟夜放说了一声,然后换下一身小丫鬟的衣裳,泡了个热水澡。 鱼丸儿守在一旁,用帕子替她擦拭一头缎子一般的长发,漫不经心地问:“我今日听说了酒儿的消息,夫人有没有兴趣?” 有点兴趣,毕竟,上次付缓缓在那送子娘娘庙里算计自己的事情,酒儿也有一部分的功劳。 “怎么了?”花千树把玩着手里一支莹润通透的玉簪,饶有兴趣:“她不是到付缓缓府上去吃香喝辣了么?” 鱼丸儿点头:“是在付家不错,不过这日子,未必就能熬得下去。” “这是怎么说的?” “听说酒儿进了付家,是给付家大少爷做贴身婢女去了。” “付缓缓够抬举她的,不错。” 鱼丸儿抿着嘴笑笑:“若是那付家大少爷是个好样的,那府上想要伺候的丫头怕是争先恐后,何须付夫人开口,向着老太妃讨要酒儿?” 花千树眨眨眼睛,立即明白了鱼丸儿话里的含义:“那付家大少爷怎么了?是不是不规矩?” “何止是不规矩。”鱼丸儿缓缓开口道:“这付家老爷膝下无子,只有付夫人这一个宝贝女儿,付家大少爷是他从本家过继过来的。听说,前些年,付家老爷成日守在宫里当值,对于这大少爷疏于管教,这大少爷的品行有点一言难尽。”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刚出狼窝,又进虎口 “怎么个一言难尽法?”花千树好奇地问 鱼丸儿红着个脸:“听说是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专门喜欢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助兴药。” 花千树见她这吞吞吐吐的神色,再加上那日里谢娉婷主动去向付缓缓讨要那种龌龊的药,心里便了然了几分。 “付家老爷子就放之任之,也不管束?” “怎么不管?老爷子知道以后,雷霆大怒,一棍子敲折了他一条腿。” 花千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这大少爷也不知道犯下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付家老爷竟然痛下狠手。 “老爷子竟然这么大的气性,早点做什么去了?等到养歪了再管,只能掰折了。” “因为,这大少爷可不仅仅只是制个药丸这么简单,他竟然拿身边的丫头们试药。” “什么?”花千树手一哆嗦,指尖的簪子差点都丢了。 若是寻常的药,也就罢了,他折腾的,可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害人玩意,拿身边的丫头们试药,那结果可想而知。 打得活该!,应当三条腿全都打残了才好! 难怪付缓缓一提起男人,都是咬牙切齿,一股恨之入骨的模样。有一位这样的禽兽不如的哥哥,能对男人有一丁点的好印象才怪。 不过……花千树微蹙了眉头,既然付缓缓这样恨他,还上赶着替他寻婢女做什么?又为什么唯独挑中了酒儿? 还有付家老爷子也是,这种死性不改的儿子,直接退货,让他自生自灭去吧,还留在身边等着老了让他养老送终呢?腿都打折了,就不怕他怀恨在心,将来报复么? 这一家子人都蛮有意思,有故事。 鱼丸儿将打湿的帕子搁盆架上晾着,才转过头来:“夫人您也觉得不可置信吧?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丧心病狂的人?酒儿过去跟了他,您说能有好吗?这就叫善恶有报,酒儿她一直死性不改,一再地助纣为虐,这下好了,羊入虎口,怕是还不如被牙婆子带走了好。” 她红着脸,略有磕巴地道:“我听他们说,那种药吃了以后,就会生不如死,完全不受控制。” 花千树扭脸:“你听谁说的?” 鱼丸儿挠挠头,顿时不吭声。 花千树轻哼一声:“是他差人打听的?” 鱼丸儿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王爷说酒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您生气,这样的祸害不能留,让人查查她是否是真的去了付家,结果就打听来了这么一桩子事情。究竟是否还用得着咱出手,还是要夫人您一句话的事情。” 这个男人,背了自己,不吭不哈的,竟然偷偷做了这些事情,花千树觉得,这种被宠着的滋味,很享受。 “罢了,酒儿自己对那付缓缓感恩戴德的,就让她继续留在付家吧,我们费这劲头画蛇添足的做什么?细说起来,她也没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跟错了主子。” 她拿起手边的玉梳,自己梳理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忍不住“噗嗤”一笑:“咱家王爷的大舅哥,怎么都这样一个个的不成器?酒儿这刚出了狼窝,又进了虎口。” “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 夜放撩帘一步踏进来,正好听到了话音儿。 鱼丸儿俯身请安,然后就立即有眼力地退了下去。 花千树从铜镜里瞄了他一眼:“当着你的心腹与眼线,我哪里敢说您老的坏话。” 夜放知道她是玩笑,并非是在介意鱼丸儿的身份,探过手,拧了她凝脂一般的脸蛋一把。 “你越来越懒了,有事儿直接打发核桃跑腿儿,都不想见我么?” 头发已经半干,花千树仔细梳理着发尾。 “今日跑去清华侯府,抱了一天的孩子,胳膊都是酸的,先缓一口气儿。” 夜放接过她手里的玉梳,笨拙地替她梳理发梢:“那孩子一定很可爱吧?” 花千树点头:“就是有点黏人。” “那孩子爹呢?黏人不?” 感情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孩子爹也不错,那脾性一看就是个好的,不温不火,不会随便发脾气,更不会随便吃醋。” 头皮一紧,忍不住“嘶”了一声:“你轻点啊,想要把我拽秃了么?” “即便是秃了,怕什么?总有人不嫌弃。” 花千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梳子,没好气地道:“就知道你个小心眼的要吃味儿。老夫人不过是顺口一提,玩笑两句罢了,你也当真。” 夜放一本正经道:“别人纵然是多看你一眼,我也当真。” 花千树扭脸,笑嗔着白了他一眼:“就我今日那样貌,别人若是会看第二眼,我也会当真,自作多情。” 这一瞥,眼角眉梢皆是万种风情,夜放一时间竟然都看得呆了。 “狐狸精!” 他磨着牙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花千树丢了梳子,一头丝缎一般的长发缠缠绕绕,荡漾在肩上:“怪我咯?” 夜放俯下身子,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从铜镜里看她:“长得狐媚不怪你,可是你老是这样勾引我,不怪你怪谁?” 花千树“咯咯”地笑,推开他喷着热气的嘴:“不要告诉我,你今日这样早回来,是想我了。” 夜放直起身,轻描淡写地道:“是案子破了,回来向你邀功。” “什么案子?”花千树诧异地问。 “自然是前一阵子婴儿失踪的案子。” 花千树挑眉,愈加惊讶:“这样快?” 官府如此神速,花千树还有一点出乎意料。 夜放点头:“韩小贱说的有一件事情倒是误打误撞,真的被说中了,就是利用黄大仙蛊惑民众的那群人,就是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 “他们寻婴儿做什么?” “这是一个有组织的邪教,暗中利用婴儿血炼制长生不老药,残害了不少无辜。官府出动了三千官兵,将那些教徒已经全都一网打尽,头目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已经供认不讳。” “那,那些孩子?” 夜放默然半晌不语,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别问了,免得你听说了再心里不舒坦。”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之骄女 正在与旁人周旋的夜放似乎是生了后眼,不悦地轻哼一声,对花千树表示警示。 正在他面前口若悬河的官员谈笑声戛然而止,暗自思忖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 夜放轻咳一声:“继续说,本王喉咙略有不适。” 那人方才如释重负。 花千树暗中瞪了他一眼,撇撇嘴。 陆陆续续,夜幕青,柳江权,还有相识的曾老太君,林夫人,良雪娇娇,以及一些以往相熟的面孔,逐渐地汇聚在一处,粉墨了面具,客套地寒暄几句。 夜幕青与柳江权自始至终形影不离,也在尽力扮演好一副相敬如宾的恩爱模样。 而林夫人带着她的良雪娇娇犹如彩蝶穿花一般,在大殿里左右逢源,向着每一个人热络了眉眼。许是那良雪得到了夸赞,不时粉面低垂,扭捏着做出羞涩之态。 遍地撒网,重点捕鱼,这对母女真是用心良苦。 凤楚狂终于舍得抛下她的美人宫女,凑到花千树跟前贫嘴,顺着花千树的目光望过去,毒舌地点评:“尚有三分姿色,就是过于做作了一点。” 花千树轻笑:“谁能及得过你的美人茶一分自然。” 凤楚狂捂着心口:“你觉得你对着一位被抛弃了的断肠人,刻意揭开他不能触及的伤疤,这个做法地道吗?” 还真没看出来您世子爷有哪里像是断肠人。 “你的茶美人走了?” 凤楚狂愁眉苦脸:“我都已经醉生梦死这么多天了,你竟然毫无觉察?你是有多么不关心我?她是不告而别啊,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意料之中。 “她的铺子盘出去了?动作倒是蛮利落。” “没有啊,就是落了锁。” “那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呢?有没有找茶肆里原本的伙计打听打听?” 凤楚狂干张着嘴,半晌方才合拢:“一语惊醒梦中人啊,言之有理。……不过,可能性不大,我还是死心吧。” 花千树心里冒出坏水来,冲着良雪的位置努努嘴:“你的确是不会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不如换个口味?” 凤楚狂摇头:“对良家妇女不感兴趣,收割起来太费劲。如今的我啊,就跟那老母鸡下蛋似的,一天一个,累伤了,要歇几天。” 花千树呲牙一乐:“我与你赌五千两银子,这美人绝对比适才那个小宫女好勾搭。你只消几句话,她今天兴许就跟着你回世子府了。” 凤楚狂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花千树:“她招惹过你吧?” 花千树撇撇嘴:“她想招惹的是七皇叔。” 凤楚狂眸光闪烁,已经是了然,“嘻嘻”一笑:“这事儿交给我了,看哥哥我怎么给你出气。” 环顾四周一眼,径直走到几位油头粉面的贵家公子哥跟前,与那几人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话,发出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然后,凤楚狂佯作漫不经心地经过良雪娇娇身边,不小心擦肩而过,然后就碰撞出了小火苗,三言两语便勾搭上了。 花千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不能凑到近前去看。 按捺不住好奇,往前面挪了挪,耳尖地听到,那几个油头粉面的贵家公子在窃窃私语。 “不会吧,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矜持?” “哈哈,适才没有告诉你们,这个女人乃是吏部侍郎府上的千金,如今已经过了双十,一直都没有许配人家。这侍郎夫人就眼巴巴地盼着自家女儿高攀权贵,钓一个金龟婿呢。她见到凤世子能不两眼放光,趋之若鹜么?” 旁边人埋怨他,心疼得直跺脚:“那适才凤世子要跟我们打赌,你怎么不拦着我们?一人一千两啊,就拱手让人了。” 花千树心中暗笑,这凤楚狂倒是会现学现卖,自己这里没有赚到银子,跑来坑这几个公子哥来了。 他们输了银两,怀恨在心,对于这良雪娇娇嘴下能积德吗?这下她想嫁怕是都费劲了。 眼见那良雪羞红着脸,冲着凤楚狂扭捏地点了点头。 几位公子哥懊恼地直拍脑门。 凤楚狂三言两语结束了对于良雪娇娇的撩拨,转身回来,伸手向着其他人讨要银子。 一片怨声载道,望着良雪的目光满是不怀好意。良雪大抵还有些误会,娇羞地低垂着头,对着凤楚狂这里秋波暗送。 花千树笑得蛮辛苦。 冷不丁有太监扬声通报:“太后娘娘驾到!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让开中间通道,全部翻身跪倒在地,山呼万岁,给太后与皇帝请安。 花千树跪在地上,有绣着五爪金龙的小靴子从面前不紧不慢地踱着小四方步过去,明黄色的龙袍一闪,稚嫩的小人生生走出老气横秋的步伐来。 偷偷撩起眼皮,见太后谢心澜已然走到最前面,在金龙案后坐下来,一身同样流光溢彩的金丝凤袍,头戴凤冠,眉眼上扬,正襟危坐,不过二十余芳龄,却被这一身盛装,衬托得好似老了些许。 小皇帝在谢心澜身边坐下,双脚尚够不着地面,垂在龙案之后,孩子气地晃荡了两下,一身威严地抬手:“众爱卿平身。” 众人方才谢恩起身。 照旧是一番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奉承恭维,大臣们按照品级给太后磕头拜寿,恭贺千秋万寿。然后费尽心思搜罗来的珍宝敬献上去,在一旁堆得琳琅满目。若是得到谢心澜颔首,或者是多看一眼,敬献者便欣喜若狂。 有一个词叫做“天之骄女”,大抵便是为了这个谢心澜而生。无数的男人匍匐在她的脚下,毕恭毕敬的,带着无限惶恐的,将自己认为最珍贵的宝贝敬献上去,就只为了博得她的一笑。 这就叫天壤之别,花千树与夜放站在这个被世人奉若神明一般的女人脚下,需要抬起头来仰望,整个人,乃至整个大殿好像都笼罩在这个女人的威严之下。 这时候她才会明白,别人看自己的目光里,为什么会掺杂了那么多的鄙夷与怜悯。 罪臣之女,与一国太后。云泥之别。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圈套 夜放给谢心澜的寿礼就装在一个宝石蓝绸缎的盒子里,四四方方,就连花千树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心澜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颔首示意太监收起来。 花千树眼尖地留心到,那个太监分明极用心地将那个盒子偷偷交给身边人,单另捧到别处去了。 看来,太后与夜放的过往,如今已经不是什么秘辛,许多人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就连一个奴才都明白她的心事,做事知道顺应她的喜好。 谢心澜淡淡地瞥了垂首立在下方的花千树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侧王妃乃是册封之后,第一次入宫觐见,赏。” 就立即有宫娥上前,将手里捧着的朱漆托盘交到花千树的手里。 撩开上面盖着的黄绫,竟然是一副极为精致的赤金满奴娇点翠头面。 虽然并不珍贵,却引得旁边百官夫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颇为惊艳的惊叹声,彰显着太后的恩赐浩荡。 花千树以为,谢心澜会借着自己拜寿的时机刁难自己,没想到,她非但没有罚,反而还有赏。 花千树再次磕头谢恩,将赏赐交由夜放随从带下去。 谢心澜便挥挥手,示意二人退下去。 王侯权贵贺寿完毕,便是文武百官。照旧是在歌功颂德,全都是文绉绉的用辞,花千树也只是猜度一个大意,心不在焉。 而太监周烈在这宴会之上也有席位,就在皇帝与谢心澜的九龙金案稍下首的位置。自始至终,他都在眯着眼睛,靠在身后的椅背之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偶尔撩起眼皮,精光四射,不一定瞅向哪个位置,就冷不丁地令人生出一身的冷汗来。 他这副形容,倒是令花千树想起一个词来:鄙睨群雄。 又想起那日里,无意间听茶馆的百姓议论的一句话:宦官当道,牝鸡司晨。 这么多位高权重的朝廷官员,全都毕恭毕敬地站在殿中,聆听着太后娘娘的训示,而一个太监,却悠闲地坐在一旁,傲慢而又鄙夷地打量着他们,手握生杀大权,目中无人。 花千树偷偷地扫望,那周烈突然就睁开眼睛,犹如发现猎物的苍鹰一般,扫了她这个方向一眼。 她慌忙低垂下头,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像那目光就像是火炙一般,在她后心处都能烤出“噼噼啪啪”的火星来。 感觉好像过了很漫长的时间,夜放冲着她伸过手来,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她才发现,拜寿已经完毕,大臣们全都各归其位。 夜放虽然没有实权,但是好歹算是皇室中人,所以席位有点靠前。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离那谢心澜并不远。 花千树满心忐忑地坐下,仍旧在小心提防来自于谢心澜的明枪暗箭。 可是随着宴会的推进,大家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莺歌燕舞,那谢心澜自顾同别人说话,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花千树放在眼里。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 谢心澜好歹也是一国太后,身份地位都在这里摆着,若是当着朝中这么多大臣的面,同自己争风吃醋,刁难自己,怕是会让群臣笑话。 她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垂首不语,难得的老实。 同她一般的,还有小皇帝。这个可怜的孩子,同一堆大人坐在一处,听腻了别人的溜须拍马,阿谀奉迎,偏生还要老老实实地端坐着,看那些搔首弄姿的歌舞,早就兴趣缺缺,低垂着眼皮,都快要瞌睡了。 终于盼到太后一声:“哀家与皇上也都乏了,你们自顾尽兴,我们便先歇下了。” 小皇帝才猛然睁开眼睛,变得精神起来。 众人起身恭送谢心澜与小皇帝,待到二人的衣角拐过殿门不见,少了约束,这宴会上就热闹起来。 凤楚狂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径直出宫去了。 而良雪娇娇也在适才认出了花千树,大抵是忌惮着她的侧妃身份,不敢上前挑衅。倒是围拢了夜幕青,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的目光不时地望过来,不怀好意。 有往日闺中时相识的两个人,结伴过来与花千树说话,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花千树再扭脸,夜放已经不在跟前,不知道去了哪里。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皇宫,夜放就是她的主心骨,冷不丁不见了他的影子,顿时就有些心慌。 焦灼地环顾四周,夜放已然不在主殿之中,否则,即便是再多人,她依然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 有小太监分开众人走到近前来,冲着她躬身一揖:“夫人可是在寻七王爷么?” 花千树点头:“他去哪里了?” “太后娘娘宣召七王爷说话,王爷临走之前交代小的,请夫人您移驾前往旁殿稍候,他出来后将直接前往旁殿寻夫人,一同回府。” 太后宣召夜放? 有可能。 她特意下旨让自己跟随夜放进宫参加宫宴,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又放两人回去? 她不疑有他:“烦请公公头前带路。” 跟在小太监身后,出了熙熙攘攘的清和殿,沿着灯笼铺就的回廊,也不知道拐了几道弯,小太监方才顿下脚步,推开殿门:“就在这里了,烦请夫人入内稍候。” 殿里有灯光倾泻而出,一片安寂。 花千树在清和殿里端着架子坐得累了,见这里清净,倒是正好可以避开那些嘈杂的人群,清净片刻。 迈步进去,自顾随意在椅子上坐下,小太监守在门外,闭了殿门。 花千树环顾四周,一色黄花梨木雕花家具,淡紫色帷幔低垂,古玩玉器,奇花异草作为装饰,就是总觉得有一股脂粉气,少了皇宫里的磅礴大气,更像是哪个千金闺秀的闺房一般。 她以为或许只是原本哪个妃子的宫殿,临时做了休憩之所,一转脸,却见一旁梳妆台上搁置着一个宝石蓝的绸缎盒子,正是适才夜放敬献给谢心澜的寿诞贺礼。 如今皇宫里,应当只有谢心澜一个主子!先帝的妃嫔们也都尽数被打发了出去。 花千树的心里骤然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然后有女人低沉的声音吩咐:“去催催七王爷,如何这么半天竟然还没有过来,这是将本太后不放在眼里了么?”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嫂嫂与小叔子 有太监尖细着嗓音领命而去,一溜小跑。 花千树顿时就有点懵。 自己这是闯进了谢心澜的地盘? 夜放不可能让自己主动往谢心澜跟前凑的。也就是说,那个小太监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分明是别有用心。 究竟有什么阴谋? 谢心澜若是发现自己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她的宫殿里,她会什么反应?自己冲撞了她,还能保命吗? 门被“吱悠”一声推开了,谢心澜自己从殿外慢慢地走进来,屏退了身后跟着伺候的宫女。 花千树无处可逃,迅如狸猫一般,进了里屋,躲在了一处帐幔后面,静悄地隐匿了身形。 谢心澜已经除去了一身厚重的宫装,穿一身雪白的丝绸罗裙,裙摆处惟妙惟肖地绣着几朵兰花。柔滑的垂感使得她的身形纤细,纤腰不盈一握,弱不胜衣。 她当先走到妆台前,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支干了的兰花! 看起来这么奢侈的盒子,里面竟然就装了一朵干花? 偏生那谢心澜竟然还笑得像个傻子。 这妮儿怕不是坏了脑子?还是没见过世面? 男人送朵干巴巴的花竟然就兴奋成这个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兰花重新搁进盒子里,然后在梳妆台跟前坐下来,探手取过一方雪白的帕子,打湿了一点水,将唇上的朱丹抹去,又将脸上的脂粉,还有过于凌厉的眉眼擦了擦。 少了这些厚重的装饰,她的眉眼看起来清纯柔和了许多。 她叹一口气,又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来,用玉梳一点点梳理着自己如锻一般的秀发。 铜镜里的人,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晶莹剔透起来,与在清和殿里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好像,就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娇俏少女,眉眼含春,透着无尽缠绵的遐思。 花千树不过是探头看了一眼,便缩了回去,心里焦急如焚。 这个位置并非是后宫寝殿,按说谢心澜不应当住在这里才是。她若是不走,自己如何脱身?外间防备森严,侍卫重重,又如何全身而退? 假如夜放寻不到自己,在皇宫里四处搜寻,又是否会横生枝节?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这是谢心澜的阴谋,是她差使宫里的小太监将自己骗至这里,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她见谢心澜一脸从容,自顾慢悠悠地卸掉今日面妆,少女的娇羞之态尽显,又觉得不像。 还有,适才听到她说得清清楚楚,是在催促夜放,前来觐见。自己躲在这里,偷听两人说话,是否合适? 心如敲鼓,紧张得唇舌都开始发干。 外间有小太监恭声通禀:“启禀太后娘娘,七王爷到。” 谢心澜坐在梳妆台跟前,地方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淡然吩咐:“让他进来。” 门“吱呦”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脚步沉稳而又熟悉。 花千树紧紧地贴在墙壁之上,就连大气也出不得一口,紧张已经战胜了恐惧。 门口处脚步一顿,夜放好像是停在了外间。 一阵沉默。 谢心澜扭过脸去,微微一笑,娇嗔道:“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进来?” “臣乃外男,进入太后娘娘的寝殿,于理不合。”夜放清淡如水的声音。 谢心澜掩唇“噗嗤”一笑:“难道你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吗?” 说话间眼波流转,尽显风流。 夜放并未答话。 谢心澜赌气一般,将手里的玉梳“啪”的一声搁在梳妆台上:“当初选秀,你不管不顾地闯进皇宫里来,将我拉进这个偏殿,让我跟你一起远走高飞的勇气去哪里了?” “是我那时少不更事。” “你又故意惹我生气!”谢心澜嘟着嘴:“偏偏就爱说这些戳我心窝子的话,这样你就好受了吗?你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还是欲擒故纵?” 夜放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什么情绪:“臣弟不敢。” “这世间还有你不敢的事情么?你是没有这个本事,否则这天你怕是都要捅出一个窟窿来!你就吃准了,我舍不得拿你怎么样不是?”谢心澜一脸的委屈,软下了声调。 花千树躲在锦帐后面,就觉得她话里满满的都是暧昧。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包括声调,那都是一个怀春少女对情郎的娇嗔埋怨。 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这是要打扰了两人的好事吗? 夜放抿唇:“臣弟不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 谢心澜站起身来,身子斜靠在梳妆台上,脉脉含情地望着夜放:“我一时赌气,赏你两个贵妾,你便立即抬那个花千树做了侧妃,不是跟我怄气是什么?人家都说女孩子家需要哄,你我可好,却要我反过来做出让步,哄你高兴。如今,册封的圣旨也下了,你可开心了?” 夜放淡然道:“千树德行兼备,贤惠良善,的确是唯一配得上我夜放的女人,多谢太后娘娘开恩。” “唯一?”谢心澜挑眉:“你是在向我挑衅?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海誓山盟了是不是?这世间除了我谢心澜,还有谁能配得上你傲气凌云的夜放?当初,你说过,此生非我不娶的。” “当初太后娘娘也说过非我不嫁,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你还在怨恨我当初进宫是吗?我解释过无数次了,我身为谢家的女儿,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能跟你走,你以为,我每日面对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强颜欢笑,心里会好受么?这些年里的煎熬你是都看在眼里的,难道就一点也不心疼? 你看,我如今已经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长安大权在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比当初的谢心澜要优秀十倍百倍,足够配得上你这些年里的沉淀与磨砺。夜放,我们从头开始不好吗?” 谢心澜今日一改那日在她的寝殿里教训自己的趾高气扬与盛气凌人,说话轻声细语,带着一丝的央求与柔婉,令人不忍心拒绝。 夜放仍旧是一脸的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摇头:“当初你拒绝了我,无比坚定地表示要留在这金碧辉煌的皇宫里陪王伴驾的时候,就已经代表着,你与我,成为了永远的遥不可及。你成为了我的嫂嫂,便是我一辈子的亲人,永远都不可能做回情人。我也更不可能做出对不起我九泉之下的皇兄的事情。”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难以抵挡的诱惑 谢心澜慢慢地朝着夜放走过去,就在他的跟前站定。 “可是你皇兄已经去了,我也已经为他守寡两年多了,我不能为他耗费一辈子的青春。更何况,我如今的处境你是心知肚明的,看起来风光无限,可是,谢家人逼迫我,妄想从我这里捞取更多的权势,步步紧逼。而周烈又在一旁虎视眈眈,手握重兵,随时打算取而代之。 我一个女人,带着新帝,这一路走来有多艰辛你知道吗?用忍辱负重根本就不能形容我受过的屈辱。我只是一个女人,不是野心家,没有你们男人的勃勃野心,我也只是想为夜家守住这江山,扶持睿儿能坐稳了这皇位,也就足矣。 除了你,没有人会诚心实意地帮我,也没有人有你这样的本事,能帮我对抗周烈。夜放,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我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孤军奋战?忍心这夜家的大好江山旁落到一个阉贼的手里?” 谢心澜说到心酸处,竟然情不自禁地哽咽起来,双肩抖动,后背也弓起,说话时带着哭腔。 花千树都忍不住想要上前安慰一番了。 夜放沉默了半晌,也只是一句话:“我现在已经是个废人,帮不了你。” 谢心澜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就像是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扑倒在夜放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然后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在我心里,你始终还是原来的夜放,未雨绸缪,运筹帷幄。只要你愿意,富贵,权势,还有我,哪怕是天下都可以是你的!” 花千树身子一僵,忍不住撩开一点锦帐,偷看夜放的神色。 权势,富贵,天下,美人,这世间有哪一个男人能抵挡得了这个诱惑?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得不到的。 一个小小的劲王府,都可以令柳江权忘记做人的良心,变成不择手段的禽兽。夜放能抵御得了这个诱惑吗? 他曾经亲口说过,他希望能够收复夜家的江山,这是他的夙愿,也是他一直以来暗中的谋划。他费了许多的气力,而此时,却是唾手可得。 她的心都悬了起来,觉得夜放无论会说出怎样的话都是顺理成章。 答案呼之欲出。 夜放缓缓地攥紧了拳头,有些许犹豫:“不属于我的,我丝毫都不要。” “我可以封你做摄政王!”谢心澜再度抛出诱惑他的条件,将自己的脸埋进夜放的怀里:“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朝堂,权倾天下。” 夜放微蹙了剑眉,好像心底里也在苦苦地挣扎,跳跃的烛光下,他如玉的额头隐约有青筋直冒。 花千树手心里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一根弦绷到了极致。 谢心澜见夜放一直沉默不语,既不一口否定,也不答应,更没有自己预想到的那种惊喜。她继续闷声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啊,夜放,你要知道,我同样是顶了多大的压力。谢家人不会同意,我这样做无疑是孤注一掷,将自己置于了被孤立的境况。 如此还不能看出我对你的真心吗?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顾,什么也不要。当初我不够强大,错过了你一次,我绝对不会放弃第二次。我已经为这一天准备了太久。你忍心辜负我吗?” 花千树的心,已经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她相信,夜放一定会同意的,就算是还有顾虑,使他有些犹豫,但是他心底已经一千一万个愿意。 夜放抬手去推怀里的谢心澜,谢心澜只是不依不饶,将手臂圈得更紧:“不要再推开我了,夜放,正视你自己的心吧。我知道,你一直都没有放下我,你已经等了我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娶妻纳妾,就算是我赏了你那么多的侍妾,你也从来置之不理。我忘不了你,你也放不下我,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宿命。” 夜放的声音有点粗哑:“现在你是你,我是我,再也回不去曾经,也永远没有可能。要我帮你可以,但是我不可能做出任何对不起我皇兄的事情。” “你不肯承认?那我问你,既然你已经与我桥归桥,路归路,那么,你为什么还要珍藏着我送你的香囊,并且一直贴身带在身上? 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兰花,当初你我相识便是源自于一朵兰花的缘分,你还一直将那朵兰花揣在怀里,放到它干枯,粉碎,舍不得丢弃。 你为什么要以睿儿做幌子,努力讨他的欢喜,又寻了那么多的借口进宫?难道不就是为了看我一眼么?”谢心澜用质问的语气,却又带着希翼。 花千树的心一沉。 她当然记得那个香囊,被夜放视若珍宝,贴身佩戴。夜放甚至于为了它冲着自己差点雷霆大怒。 原来,这个香囊是有来历的,是这个女人送给他的定情信物。 即便是谢心澜背叛了他,另攀高枝,拒绝了与他远走海角天涯,他也仍旧念念不忘。 正如谢心澜所说的,不过是嘴硬罢了。 夜放不悦地沉了脸:“你口口声声忘不了我,却又派遣凤檀在我的身边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就是你所说的喜欢?” 谢心澜抬手戳着他的心口,动作暧昧极了。 “这么小心眼,我不过是心里记挂你,心有不甘而已。虽然她是我的人,可是这么久以来,可曾做过什么不利于你的事情?” “可是她害过花千树!害死了吟风。” 谢心澜不悦地松开手臂:“又提那个女人,好生煞风景。你非要惹得我杀了她不成?” 花千树自然明白,这个女人指的就是自己。 夜放轻哼一声:“既然你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如何还容不下她?” “因为我怕你口是心非,怕你移情别恋。那个女人生得太狐媚,而且很有厉害手段,那么多的女人都不能奈何她,我如何放心养虎为患,让一个这样的女人守在你身边?” 夜放一句“一切都是假的”令花千树的心顿时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抽搐。 原来,这才是真话吗?还是敷衍谢心澜的话? 而夜放下一句话更是雪上加霜。 “我将她留在王府,只是因为她有她的利用价值罢了。” “我不信。”谢心澜望着夜放,歪着头,笑意盈盈:“杀了她,我就信。” 这话轻描淡写,就像是在闲谈今日的月亮。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残忍的真相 夜放缓缓地摇头:“杀不得。” “为什么杀不得?”谢心澜质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都可以赏给你,你愿意宠她们,可以,但是,夜放,你要记得,你的心永远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我绝对不允许你喜欢上别人。那个女人,我不喜欢,就像是卡在我喉尖的一根刺一般,必须要拔除了她。” “那你还想除掉周烈吗?”夜放沉声问。 谢心澜不由一愣:“除掉周烈?你什么意思?” “你想让我帮你,不就是为了除掉周烈,巩固你的皇权吗?”夜放微蹙剑眉,一字一顿:“周烈的混元罡气可以说已经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敌,再加上他如今手握重兵,你想要在这场皇权之争中打垮周烈,给他寻一个好的对手不可缺少。” “你难道是指花千树?那个女人虽然有点小聪明,能在你王府玩转,但是在我的心里,什么都不是。利用她对付周烈,羊入虎口都算不上。” 夜放胸有成竹地笑笑:“可是,花千树正在习练凤舞九天。” “凤舞九天?” “对,就是传说中,可以破解混元罡气的凤舞九天。”夜放说得斩钉截铁:“她背地里曾经练习过花家的内功心法,而且已经炉火纯青。你或许并不知道,花家的内功心法可以说是至纯至柔,习练凤舞九天事半功倍,她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而已,就已经达到了别人好几年不能达到的境界,练至第七层!她只需要天时地利,勤加习练,突破第九层指日可待。要想除掉周烈,非她不可。 而且,我已经告诉她,当初害她全家的幕后之人,正是周烈。她将周烈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而周烈,压根并未将她放在眼里,更不知道她深藏不露,完全可以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一席话,犹如惊雷一般,从花千树的头顶轰然而过。她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几乎站立不住,沿着后墙滑下身子。 她什么也听不到,听不清谢心澜又问了什么,夜放只是胸有成竹地有问必答,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这些时日以来,许多的疑团解开了,包括自己从未知道的,还有数次怀疑,而又没有答案的。 夜放三言两语,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他将自己带回将军府,究竟是什么原因,花千树不知道。 她只知道,夜放最初时对自己的态度,冷漠,仇恨,鄙夷,嘲讽,竭尽所能地折磨她,甚至差点就当着凤楚狂的面,掐死了自己。 突然,夜放就对自己改变了态度。 就从自己被晴雨算计,杀了巨蟒开始。 那是夜放第一次相信自己,还令她受宠若惊。 应当,就是在那个时候,夜放就知道,自己懂得花家的内功心法,挖掘出了自己可以利用的价值。 他为了试探,假作被刺客打伤,迫使自己不得已露出了马脚,拼了性命为他疗伤。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自己的态度立即就截然不同了。 他做了许多细微的事情,令自己心生感动,有了以身相许的冲动。 他给自己寻了凤舞九天的秘籍,让自己专心练习,他还说:“你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人,仇,我帮你一起报。” 自己天真的信以为真,并且心存感恩,自始至终觉得对他都是无法弥补的亏欠,拼了性命地练习。 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原来,不是为了让自己替家人报仇,而只是为了帮这个女人除去她的眼中钉,心腹大患,以性命为代价。 原来,他义正言辞地让自己接近小皇帝,也只是为了引起谢心澜这个女人的注意。 自己就是他接近并且取悦谢心澜的工具而已。 自己是要有多傻,才会相信,这个被自己背叛过的男人,会不计前嫌,忘记前生里的恩怨,想要与自己重新开始一辈子。 他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折磨报复自己。 这些时日里,夜放给予她的甜蜜有多少,此时的苦涩就越多。就像是浪潮一般,在心里不停地翻涌,还拍打着自己的心,一寸一寸断裂。 她抬起手,紧紧地捂住嘴巴,这才明白,自己已经藏不住太多的委屈,捂住了嘴巴,委屈会从眼睛里涌出来,顺着手指肆意地淌下去。 她不敢出声,担心被谢心澜与夜放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 她唯恐,夜放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听谢心澜的吩咐,杀了自己,取悦于她。 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里,她不得不紧咬着牙关,方才能强忍住心里的冲动,支撑自己不会瘫软下去。 “我不信,”谢心澜提出质疑:“你在替她寻借口。我如何从来都不知道,她竟然会功夫?” “她不仅会功夫,她再苦练几个月,相信就连常年征战沙场的柳江权都不是对手!”夜放斩钉截铁:“是我一直叮嘱她,千万不可以泄露自己的底细,更不要让别人知道,她会凤舞九天,免得招惹来杀身之祸。我要给周烈致命一击!” “周烈疑心颇重,怎么可能让她近身?” “所以,我才向你请旨,册封她为侧妃。这样,她就有接近周烈的身份。而且,我让她假装已经有了身孕,到时候,周烈不会对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有太大的戒心。” 呵呵。 花千树真的想笑。 这才是真正的夜放,每一件事情,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算计。 原来,他坚持让自己“怀着”他的骨肉,是有这样的用意。 他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自己着想。 谁知道,背后竟然是隐藏着这样深沉的谋划? 自己还在为此而沾沾自喜。 夜放啊,夜放,就连这个都能利用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事情吗? 其实,你直接吩咐就是了,在自己耳边说了那么多的甜言蜜语,装作如此地宠溺自己,你累不累? 都说,谎言与誓言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自己是错把谎言当做了誓言来听。 活该! 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啊!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阴魂不散 谢心澜明显地欢喜起来,容光焕发:“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是有我的,即便你没有在我的身边,仍旧还会替我遮风挡雨,替我谋划,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夜放,我相信,只要你我一心,周烈绝对不会是你我的对手。只要能除掉他,夺回他手中掌控的兵权,你就可以在摄政王的位置上稳如庭岳,谁也撼动不了。” 夜放错步后退,距离谢心澜数步开外,拧着眉心:“我还是那一句话,帮你可以,但是......” 谢心澜踮起脚尖,用手捂住了他的唇。 花千树只听到,谢心澜“吃吃”的娇笑声,带着心满意足,声音也软得好像能滴下水来。 偶尔,夜放也会闷笑一声。就是远了这数步,两人说话就再也听不真切,断断续续。 烛光跳跃,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重叠,男的伟岸如山,女的小鸟依人,偶尔低垂下头,羞涩一笑。看起来亲昵极了。 花千树定定地看着地上相拥在一起的影子,放任泪水肆意。 泪眼模糊里,她仿佛看到谢心澜踮起脚尖,两人的唇贴合在一起。而夜放的手臂就搁在谢心澜纤腰的位置。 她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心已经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满心满脑子,也就只有一个真相:自己不过是夜放利用的一枚棋子。 一直对夜放的感情将信将疑,可是从来不会想到,真相竟然这样残酷。 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两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谢心澜亲自将夜放送出了偏殿。 夜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谢心澜也在众人的前呼后拥里离开了。 花千树只觉得嘴里一片血腥的味道,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咬破了下唇。 她努力地整理好思绪,侧耳静听,外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动静,方才打开殿门走出去,左右扫望一眼,四处陌生,只能凭借记忆,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仍旧挡不住的泪水肆意,犹如泉涌。 拐过长廊,她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泪眼模糊,好不容易方才看清来人是谁。 柳江权。 阴魂不散。 花千树通红着眼睛,突然想起夜放适才说过的一句话,自己再苦练几个月,那么柳江权都未必是自己的对手。 她一言不发地想要绕过他,可惜,她往左边走,柳江权便脚下一错,挡在了左边。她往右边拐,柳江权又迅速围了上去。 “你想做什么?”花千树低垂着头,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心。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 柳江权开门见山:“如今你可知道了,夜放他对你究竟是真是假?” 花千树愕然地一抬头,迅速望了柳江权一眼,便低垂下去,心里立即明白过来,适才这场安排,怕是柳江权的杰作。 他如今是周烈跟前的人,想要寻个小太监,做点手脚,那是轻而易举。 “他对我是真是假,与你有何干系?”花千树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立即反唇相讥。 “我自然是不愿意你中了他夜放的圈套!”柳江权浓眉紧蹙:“你必须要知道,这个世间,真心对你的人只有我一个,我是为了你好。” 花千树突然就笑了,笑里竟然冒出来泪花:“柳江权,这种话你也能说得理直气壮?你究竟要不要脸面?还有,我如今已经是劲王府的侧妃,你的皇婶,麻烦你以后不要以下犯上。” “你竟然还愿意以此自居?”柳江权有些难以置信:“从你失魂落魄地从偏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夜放不可能真心对待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他心里放不下的,也只有当今太后!他自始至终也不过是在利用你,引起太后的注意而已。” “那又如何?”花千树倔强地望着柳江权,心里只有满心的鄙夷。这个男人除了这些卑劣的手段,还会什么?” “跟我走吧,千树,我会弥补我以前犯下的过错,全心全意地对你。直到失去了,我才明白,你对我究竟有多么重要。这份蚀骨的愧悔与惦念每日里折磨得我痛不欲生,你只要一天不原谅我,我就犹如油煎。” 花千树终于有些明白了柳江权对于自己的这份执念,究竟来自于何处。 “是我爹娘的在天之灵不肯饶恕你吧?你一面贪恋权势,一面又对于自己犯下的血腥杀戮感到害怕,又畏惧世人的千夫所指,你觉得折磨,不能安枕。所以,你才这样急切地想要我彻底原谅你,回到你的身边。那样,你就可以活得心安理得,不再受心理的煎熬与折磨。 柳江权,你觉得可能吗?你这不是小过错,而是灭门之仇啊。一夕之间,你毁了我的全部,转身轻描淡写地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你就算是做再多的事情也无法弥补!我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 柳江权的脸色瞬间沉下去,眸子里闪烁着哀伤与痛楚,隐约有泪光闪烁:“我说过,千树,当初下令屠杀府上女眷的不是我!是夜幕青!是她暗中命令那个队长看准时机,先下了手!一剑刺死了鸿儿。当时局面压根就不受我的控制,你的母亲与嫂嫂们疯了一样与我拼命,然后那个队长就下了灭门的命令。不是我,可是,我却要背负着这个骂名一辈子。夜幕青就是要彻底断了我对于你的任何念想,让我们反目成仇。” 花千树义愤填膺,只恨不能立即揭穿了柳江权的虚伪,质问他,若是没有他暗中制造自己父亲通敌的伪证,又何来的灭门之祸?他自己就是侩子手,想要一句话就推脱一个干净吗? 但是花千树不能问,不能说。 柳江权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的心思已经有所动摇,上前一步,便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炽热地望着她:“千树,跟我走!你的仇,我可以帮你报!我愿意为你卧薪尝胆,总有一日一雪前耻。” 呵呵,又有一个男人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 花千树并不拂开他的手,微微一笑:“好啊,杀了你自己,我的仇便报了,对于你而言,轻而易举。” 柳江权的手一紧:“你就这样恨我?” 花千树抬手,轻轻地拂开他,嫣然一笑:“下一次见你,假如不是在这皇宫大内,那么,我必杀你无疑。”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夜放真的疯了 柳江权愣了愣,竟然无奈地哑然失笑,低垂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与夜放在一起久了,竟然也变得这样狂妄。” 花千树转身就走:“你可以试试。” “你还要回去王府吗?即便他只是在利用你?” 花千树脚下一顿,仰起头来,看翘起的廊檐上挂着的月亮。今天月亮离自己那么近,唾手可得一般,却又离自己那么遥远,穷其一生,都追逐不上。 “他是王爷,他最起码可以给我荣华富贵,给我现世安稳,我为什么不回去?” 柳江权微微勾起唇角:“你这样说,我心里便舒服了许多。就知道,你不可能喜欢他夜放,更不可能忘记了我。你也不过只是在利用他吧?” 花千树讥讽一笑,将涌到眼眶里的眼泪硬生生地逼回去,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懒得与他再浪费唇舌。 黑沉沉的暗影里,一人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两人的方向,薄唇紧抿。 花千树脚下一顿,心里骤紧。 夜放从暗影里走出来,一身烟色长衫沐浴在澹白的月色里,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而又清冷的光。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两人之间的对话又听去了多少。 花千树吸吸鼻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又怎样开口。只是觉得精疲力尽,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 她已经无家可归,已经将夜放当做自己的全部。否则,她只想逃,逃得远远的,躲避开这一切。 张了张口,嗓子也是哑的。 夜放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怒火澎湃,也没有这些时日里的宠溺。 “该回府了,找你不到。”他率先张了口。 花千树牵强地扯扯唇角,“嗯”了一声:“我也找不到你,所以出来看看。” 两个人都觉得,对方的话是谎言,却谁也不戳破。 夜放又出声:“好,那就回去吧。” 花千树略一犹豫,声音轻轻浅浅:“嗯。” 夜放转身就走,并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牵花千树的手,只是将她孤零零地丢在了原地。 就像是抛弃了一般。 花千树默默地跟随在他的身后,低垂着头,就像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贴身丫头。 两个人都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一路沉默,一直到出了皇宫。 车夫见到二人,立即驱车到跟前。 不需要脚凳,夜放一步跨上了马车,撩帘进了车厢。 车夫看一眼花千树略显笨重的身子,有眼力地取过脚凳,放在花千树脚下。 花千树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夜放已经不耐烦地撩开车帘,冲着她伸出手来。 花千树偏生就是不识好歹那一种,她望着那只骨节匀称而又修长有力的手,想起,就在刚刚,它曾经游走在另一个女人的腰身之间。只佯作未见,提起裙摆,自己爬上了马车。 夜放有些始料未及,收回手,便缩回了车厢,将车帘甩得“啪”响了一声。 有点孩子气。 但是现在的花千树看来,却只有不耐烦与怒气。 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碍眼? 他已经成功地引起了太后的注意,自己留在他的身边,也只会惹他厌弃。 花千树钻进车厢,便靠在角落处,蜷缩了身子。 车夫觉得自己主子今日有点莫名其妙,两人好像闹了不愉快,识相地收了脚凳,赶马车离开皇宫。 车厢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 偶尔马车颠簸,车帘荡漾着,有亮光从缝隙里探进来,一闪而过。 花千树见到夜放的脸很是阴沉,乌云密布。他的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就像是在努力隐忍着怒火。 她只能将身子蜷缩得更紧。 夜放突然就起身,径直越过她,探身出了车厢,一把夺过车夫手里的马鞭,沉声吩咐:“你自己回府。” 车夫一愣,但是仍旧立即跃下了马车。 夜放一挥手中马鞭,响亮地“啪”了一声,骏马立即加快了速度,撒蹄狂奔。 花千树没有提防,身子一歪,就扑倒在车厢里。多亏里面铺了厚实的毯子,并未有磕碰,但是头上的凤冠簪环却受不得马车的颠簸,立即变得凌乱起来。步摇急促作响。 夜放毫不理会,将马鞭甩得更加响亮,一直沿着大路狂奔,碾压着如水月色,出了城。 守城的侍卫谁敢阻拦? 城外的月色愈加皎洁,月亮已然从树梢上跳跃起来,轻盈地挂在碧蓝的夜空上,澹白如水的光,倾泻而下。马车疾驰,车窗外的草木全部沐浴在一片潺潺的水光里,好像有圣洁的银白的光晕在暗中涌动。 土路颠簸,马车就像是浪尖上的小舟一般,被抛起再重重地落下。花千树只觉得腹中酸意翻涌,被马车颠簸得头晕目眩,身子几乎都要支离破碎。 她紧紧地扒住车门,稳住自己的身子,不会被像个包袱一般丢出车厢里去。 这个男人疯了吗? 是不是泼天的富贵与权势美人一股脑地砸到他的头上,令他兴奋得忘了形? 这大半夜的,他究竟是要去哪里? 在这荒郊野外,空无一人的旷野,花千树心中生出一阵寒凉。 夜放一肚子的怒气终于发泄完毕,一拽缰绳,颓丧地靠在车壁之上。 花千树也终于稳住了身子,却仍旧觉得天塌地陷一般,胸口发闷,喉尖反酸。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差点又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她将头一歪,便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可是晚间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就连酸水也没有呕出来。 自始至终,夜放就冷漠地坐在车上,置之不理。 她终于忍住了这股反胃的劲头,一屁股跌坐在草地上。 夜,静寂极了。 就连秋虫都不忍心打破这如水的夜色,不像往日那般歇斯底里。 有清凉的风路过,夜放的墨发扬起,凌乱地拍打着车厢。 他不说话,就那样仰着头看着远处,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紧抿的薄唇,隐含着怒气,似乎只要张开,就会忍不住愤怒地咆哮起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前世的因,今世的果 明明,受伤的是自己,委屈的是自己,凭什么,他还要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来?就因为,自己见了柳江权?也或者,他听到了自己最后一句话,就断章取义,认为自己留在王府,是贪图荣华富贵? 柳江权是在故意挑拨两人的关系,聪明如他,难道就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花千树从地上爬起来,下了决定,爬回车厢里,闷头睡觉! 就算是撕心裂肺,就算是委屈得睡不着,也绝对不陪着他在这里吹凉风,看月亮,做出一身的忧伤。 可是,当她还未爬上马车的时候,被夜放一把拽住了,眸子有些泛红:“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解释你为什么会去见柳江权!解释你为什么同他谈笑风生,解释你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为什么会去见柳江权? 因为他引导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守寡嫂子勾引小叔子,旧情复燃,两人密谋怎样利用我铲除异己,独霸天下。 然后,我就遇到了他。 花千树极平静地望着夜放,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去见柳江权,而是去找你!想知道你去了哪里?” 夜放的手一紧,眯了眯眸子:“可是别人告诉我,你是与柳江权一同离开的。” 花千树苦笑一声:“你是在怀疑我与柳江权吗?夜放,你明明知道,我与他有灭门之仇!我将他恨之入骨!” “本王看未必吧?你与他谈笑风生,分明很高兴。只要喜欢,家仇算什么?可以穿越生死,贯穿前世今生,如今没有了夜幕青的挑拨,你们冰释前嫌,又可以重归旧好。” 花千树直勾勾地盯着夜放,眸子里的火焰逐渐地熄灭,变得暗凉。 有一句话,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夜放与她,如今就已经是俩看俩生厌了吗?他这是在故意寻自己的错处吗? 还是,前世里的有些东西,他仍旧还是放不下? “夜放,你混蛋!” 花千树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用了浑身所有的气力。 夜放握着她手腕的手愈加紧,只消再轻轻地使力,那手腕就会“咔吧”一声,立即折断了。剧烈的痛楚迫使花千树不得不前倾着身子。 “我是混蛋!我就不应当心存妄想,自找难堪!既然你对柳江权念念不忘,你就尽管回到他的身边去啊,你回来做什么?就因为我能给你荣华富贵,现世安稳吗?还是有别的图谋?你天天这样做戏累不累?” 夜放阴鹜地盯着她,眼睛里就像是淬了毒,身上怒火蒸腾,有恨意翻涌。 终于来了,终于还是爆发了。 前世的因,今生的果,他始终还是信不过她花千树啊。 “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一直都是这样不堪。” 她瞬间心力交瘁,不想解释。 “难道不是吗?你解释啊,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同柳江权藕断丝连?你知道那赵阔是柳江权的人是不是?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将他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能与柳江权重温旧好吗?” 重温旧好? 重温旧好的人是你吧? 你凭什么责问我? 果真,感情有的时候,那就是一场胶着的游戏,受伤的,往往就是最认真的那个人。 花千树倔强地扬起脸,不服地瞪着他,月光倒影在她的眸子里,一片泪光,水光潋滟。 “我与柳江权藕断丝连,我将赵阔留在身边,那是因为,柳江权欠我的,我还没有讨回来!反倒是七皇叔你,将我留在身边又是因为什么呢?你教我《凤舞九天》,费尽心思让我当上你的侧妃娘娘,又是为了什么? 不要告诉我,你是当初在浮生阁一见,便对我一见钟情,然后不忍心让我落难,所以救我于水火。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放肆的花千树,我也不会相信这样的甜言蜜语。” 夜放一怔,而后抿唇不语。 花千树咄咄逼人地问:“说啊?你告诉我理由。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将我留在身边?” “想知道为什么?”夜放的声音黯哑而又低沉,透露着些许的危险。 花千树倔强地仰着下巴,不肯示弱。 下一刻,夜放整个人就将她扑倒在了车厢里,滚烫的唇气势汹汹地压了上去。 花千树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丝毫动弹不得,而唇瓣上随即传来的痛感令她忍不住一声轻呼。 夜放疯了。 他对花千树好像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 简单,粗暴。 花千树还未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他单手钳制住了手腕,禁锢在头顶。 相识这么长的时间,他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粗暴。 以前,就算是再疯狂,也会小心地顾忌着花千树的感受,带着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呵护着一件易碎的无价之宝。 此时的夜放,只恨不能将她撕得粉碎!他就像是草原上饥渴了一冬的饿狼,终于将垂涎已久的羊羔捕捉到狼爪之下,猩红着眼睛,露出最锋利的獠牙。 那件许多匠人,无数个日夜绣出来的华服,被狠狠地撕扯,白嫩肥美的羔羊在逃亡中就已经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如今面对野狼的贪婪,只能做着徒劳的挣扎。 痛,全身都在痛,火辣辣的痛。 而且,这种痛楚还在无穷无尽地蔓延,在夜放的唇齿之间,辗转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圣洁的月色也荡涤不了他心中的杂念,如水的月光也浇熄不了他身体里的欲、火。 他疯狂地占有,霸道地侵略,不依不饶地将她痛楚的轻呼变成愉悦的嘤咛,并且被他的狂风暴雨冲散得支离破碎。 花千树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之中,这种有力的攀附,融进皮肉里的痛,令他愈加激动,浑身生出绵延不尽的气力来。 马车再次颠簸起来,骏马受惊,一次次不安地踏着响蹄,传达着它心里的躁动。 夜放将衣服扬起,就像一只巨大的蝴蝶,袅娜地腾飞,然后坠下,在繁茂的草地上,落地栖息。 他抱着花千树步下马车,爱得愈加放肆。 花千树偶尔睁开眼睛,就看到上空里高悬的明月,还有广寒宫里,寂寞的嫦娥。 海上明月共潮生。 浪潮一波比一波汹涌,拍打着石岸,冲上去,高一点,再高一点,奋不顾身,哪怕是粉身碎骨。 她缓缓合拢了眼睛,一滴清泪潸然滑落。 就像是草尖上滚动的露珠一样,晶莹剔透。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谋划退路 再后来,花千树也瘫软成了露水,除了急促的呼吸,再也没有了气力。 衣服盖在身上,遮掩了夜的寒气,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在月色下,白得泛出青光。 夜放就躺在她的身边。 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汗湿的秀发,与适才的狂暴判若两人。 都说,大海涨潮就是这般,来的时候汹涌澎湃,带着摧毁万物的力量。等到潮水慢慢消退,就会恢复它的温柔与安静。 这个男人便是如此。 脾气发作的时候,就是一头雄狮。 温柔起来的样子,足以融化一池子的冰。 花千树紧闭了眸子,不想睁眼,就连撩起眼皮的气力,好像都没有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就放任秋夜里的潮气在上方漂浮,然后落在眼眉上,头发上,逐渐凝结成水珠。 花千树猜不透夜放在想什么。 夜放同样也不懂花千树的心思。 夜的寒气越来越重,花千树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夜放起身,将她连人带衣服全都抱在怀里,然后走到马车跟前,将她轻轻地搁在马车里,细心地放下车帘。自己转身跳上马车,然后驾车回城。 回到王府的时候,花千树已经穿好了衣裙,将一头秀发松散地固定在头顶,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沉默地走下马车,再次拒绝了夜放的搀扶,径直进了府门。 两人分道扬镳。 谁也没有跟谁说话,更遑论是道歉。 花千树第二天醒来,便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扮,直接去了夜放的练功房。 抛弃了所有痴心妄想的她,如今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想:练成凤舞九天。 夜放说过,只要她再继续努力几个月,只怕柳江权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话给了她很大的希望。 杀了柳江权与夜幕青,再杀太监周烈,自己的仇也报了,亏欠也弥补了。 自己重生一世,就圆满了。 她疯狂地练习,不知疲倦。 第一天这般,后来的日子也这般。 夜放从来没有来看过她,又好像,那道凉薄的目光就一直在身边萦绕。 她这两日还在暗中筹谋着一件事情:委托赵阔帮自己在府外选购一座院子。 这些日子,店铺里的收入分成,再加上自己的月例银子,花千树手头已经稍有积蓄,足够可以置办一份像样的田产。 这件事情她避开了所有人,在赵阔一曲终了之后,她方才睁开眼睛,起身推窗,将鱼丸儿打发出去,转身回来。 她一脸严肃,望着赵阔:“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你去做,希望你能替我保密,谁也不要告诉。” 赵阔对着她始终毕恭毕敬:“夫人尽管吩咐,赵阔愿效犬马之劳。” 花千树一脸的忧心忡忡,苦笑一声道:“就如你们看到的这样,我如今的处境很微妙,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临深渊,等我哪一日失去了利用价值,可能随时都会有下堂的危险。 所以,我想为自己铺好后路。趁着如今手里略微有一点积蓄,在京城里置办一点田产。假如哪一日落魄了,我与千依也有家可归。” 赵阔低头:“能得侧妃娘娘信任,小人受宠若惊。不过娘娘洪福齐天,定然可以逢凶化吉,恩宠永固。” 花千树摇摇头:“你不必劝我,我自己的处境比谁都清楚。鱼丸儿这丫头机灵,但是她是七皇叔派来的人,核桃又太小,心眼实诚,唯一能够拜托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她转身取过六千两银票,递给赵阔:“这是我这些日子里的积蓄,你出入自由,帮我留心着有没有合适的宅院和田产,若是合适便交付个定金定下来,事成之后再有重谢。” 六千两,绝对是大数目。 能将这么多银两全都交给一个人,毫无疑问,代表的就是信任。 赵阔低垂眼帘遮掩住眸底的贪婪,将银票纳入怀里。 “夫人,难道就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那连心蛊么?” 花千树默然了片刻,不再像上次那般坚定,缓缓吐唇:“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或许,我会抵挡不了诱惑。” 赵阔小声提醒:“那夫人可要提前用心尖血养蛊,让它认主。” “那,那个草鬼婆的话可信?” “小人救过她的性命,她对于小人感恩戴德。” 花千树犹疑着继续问:“中了这蛊虫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赵阔笃定摇头:“自然不会!夫人尽可以放心,与常人无恙。” 花千树沉吟不语,显而易见的动摇。 赵阔立即有眼力地从袖口里摸出那个镂空盒子,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花千树。 花千树犹豫了片刻,一咬牙,接过这个盒子,指尖颤抖,显得有点激动。 “赵乐师,”她低沉着声音:“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 赵阔目光闪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小人一心只盼望夫人您能固宠,小人也好一荣俱荣。” “好!”花千树的声音都有点轻颤:“你尽管放心,苟富贵,不相忘。假如我能称心如意,必然也让你得遂所愿。” 她将盒子揣进袖子里,再三地摁了摁,这里应当就是柳江权的阴谋了。 他所针对的,是自己,还是夜放,应当就在这两只蛊虫的身上。 花千树并不相信,这是一只什么连心蛊,因为,夜放对自己死心塌地,应当是柳江权最不愿意看到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只蛊虫究竟是什么。 但是,她谁也不能问,不管是程大夫,还是凤楚狂,或者是鱼丸儿,漫说他们未必会懂,即便真的懂,夜放也会立即知道。 去问谁呢? 自己是否能够借此将计就计? 赵阔拿了花千树的银两,不消两日时间,便来回禀花千树,说是打听到了一处两出两进的宅院,桌椅板凳箱笼等一应俱全,不过是离闹市有些远罢了。 那院子主人原本是个文书,因为升官,急着走马上任,所以院子加田产,一并想要出手。 花千树仔细打听了几处细节,觉得很满意,便让赵阔与主家约定好了时间,前去看过之后便缴纳银钱,将房契收过来。 时间挑选得刚刚好,夜放并不在府上,正好省却了自己许多唇舌去编造借口。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孩子的哭声 花千树与老太妃回禀了一声,老太妃乐得她出去散散心,也没有询问她出去做什么,只命管家备车,铺了厚厚的垫子。 夜放一向不喜她与赵阔接近,所以花千树并没有带着赵阔,只是问清了地方,打算自己出去,就连核桃与鱼丸儿也被留在府里。 这件事情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免得传进夜放的耳朵里。 狡兔三窟,当男人靠不住的时候,自己总是要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只有独立,如此便不用将自己死死地捆绑在男人身上,活得卑微。 万一,自己能侥幸活下来呢? 若是没有万一,千依日后也不会过于落魄无依。 所以马车出了城,花千树便又寻了一个由头,打发了车夫,自己单独去了赴约的地方。 房子的主人因为有事耽搁,来得比较晚,一直等到天色昏黑。一见面就满是歉意,然后带着花千树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四处相看过了。 房子是刚刚修葺粉刷过,窗明几净,若是白日里,一定是亮亮堂堂,而且院子里还有花草植株。 这附近的环境也好,住户不多,稀稀落落,有纵横交错的菜园,鸡犬相闻,一片祥和。 花千树十分满意,看过房契之后,当即便交下了定金,约定两日后交清余下的银两。 出了院子,已经是星斗满天。她拒绝了房主顺路相送的好意,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家家户户已经是落了炊烟,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其乐融融。不时有说话声从小院里飘散出来,夹杂着孩童如银铃一般清脆的欢笑。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生活气息,都已经离自己太遥远,遥远得有些陌生,令她羡慕得红了眼睛。 偶尔,也有晚归的人从她迎面走过去,扛着锄头,或者牵着骡马,慢慢悠悠,悠闲而又自在。 一辆满载着粮食的马车从身边辘辘地驶过去,扬起一路黄沙。 道路很窄,对面又有老汉吃力地推着一车稻草迎面,车夫不得不放缓了速度,小心地将马车驱赶到路边,等那推车歪歪扭扭地过去。 花千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也漫不经心地向着路边靠了靠。 她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啼哭之声,就像是一只饿了许多时日的小猫,有气无力。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紧接着,那啼哭声又再次响起,声音嘶哑,时断时续,几乎就要哭得断气了一般。 是婴儿的啼哭之声,这一次,她听得真切。 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难道就不知道哄一哄吗? 她支楞着耳朵听,突然吃惊地发现,这哭声竟然是来自于车底!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马车上分明是堆积的十几麻袋粮食,撑得麻袋鼓鼓囊囊,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儿呢? 她心里疑惑,快走两步,追上了那辆马车。 哭声稍微清晰了一点,她确定,马车下面确确实实就是有一个孩子! 推着稻草的手推车吱吱纽纽地过去,满载粮食的马车车夫一扬手中马鞭,马车立即又驶入小道,车轮声迅速淹没了孩子的啼哭。 事出蹊跷,花千树几乎可以肯定,这马车车夫一定不会是孩子的家人,否则他怎么可能将孩子闷在车底下,而且不管不顾。 难道是人贩子,拐卖或者绑架了孩子,藏匿在马车里? 花千树暗自猜疑,并且毫不犹豫地提气跟了上去。 她一定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假如这孩子真的来历不明,必须要救下来,不能让坏人逍遥法外。 她紧追两步,眼看就要追上那辆马车,正要上前拦截,手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捉住了,并且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扯到路边的柴垛后。 花千树骤然一惊,自己习武这么久,就算是功力不够深厚,警惕心还是有的,怎么会有人接近自己身边竟然全然不知,而且被人家捉住了手腕? 难道这人还有同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转身的同时,毫不犹豫地就将内力凝聚在掌心,准备随时给来人迎头一击。 身后的人不等她做出反应,已经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同时压低了声音:“别出声!” 声音有一点熟悉。 花千树动作一顿,那人又开口道:“不要轻举妄动。” 两人这时候的姿势有点暧昧,花千树整个人都被他搂在了怀里。他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热气就直接钻进了花千树的脖颈里。 花千树脑子一转,就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意思,这人是告诫自己暂时先不要打草惊蛇。 她不做挣扎,只抬手指了指他紧捂着自己嘴巴的手。 来人立即松开了,后退一步:“事情紧急,请恕在下冒昧失礼。” 花千树眨眨眼睛,借着月色,立即看清了来人是谁,也惊呼出声:“是你?” 那人也疑惑地上下打量花千树一眼:“是你?你是那日在擂台赛场上女扮男装的那位姑娘?” 无巧不成书。 来人正是前些时日,花千树痛揍谢字章,遇到的那位姓顾的公子。 因为那日里花千树简单易容,又是在夜里,此人也只记得她是那日擂台赛场上,劝阻自己不要鲁莽行事的女子。 花千树当先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拧眉看了一眼已经逐渐远去的马车:“来不及解释,此事你不要插手了,交给我。” 也不多言,立即绕过花千树,上前追赶那辆马车。 花千树心有疑惑,怎肯善罢甘休,也两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那马车上有孩子。” “我知道。”年轻人丝毫并不奇怪:“我已经追查他们很久了。” 很久?说明这不是第一次。花千树有些惊诧。 “为什么不拦下他们?”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我必须要跟踪他们,寻到他们的巢穴,斩草除根,否则会有更多婴儿受害。此事很危险,你不要搀和。” 他的解释,令花千树猛然想起前些日子丢失婴儿的事件,忍不住脱口而出:“难道他们劫持了很多孩子不成?” 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下来,年轻人警惕,立即拽着花千树一个闪身,重新躲在了一旁的柴垛后面,屏住了呼吸。 车夫下车,趴在马车车轮底下鼓捣了半晌,不知道在做什么。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贼人的巢穴 花千树紧贴着柴垛,而那个年轻人仍旧还紧握着她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探身出去查看情况。 花千树指尖轻轻地动了动,年轻人立即觉察到自己的唐突,慌忙松开了手,轻轻吐唇:“对不起。” 一看就是个温润识礼之人。 而花千树一向不拘小节,并未放在心上,轻声问:“怎么了?” “车底有暗箱,他们在使用**迷晕孩子,免得暴露。” 花千树再次忍不住问出声:“他们是不是劫持了很多孩子?” 年轻人扭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然后点头:“最近京城里被鹰捉走了许多的婴儿,都是他们所为。” 花千树不由一惊:“不是说京兆尹已经破案抓获了么?听说是邪教所为,想要炼制长生不老药。” 年轻人微微翘起一侧唇角,好像是带着讥讽之意:“指望官府?姑娘你未免也太幼稚了。他们只知道剥削百姓,何曾做过一样实事?” 花千树心里有那么一点波澜起伏,堵得嗓子眼难受。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事实就在眼前。 夜放分明已经告诉过她,这个案子已经破了。那么,这些人为什么仍旧会逍遥法外。继续作恶?而且依照这年轻人所言,官府是压根就没有管! 当初,自己的疑心是对的。 那么,夜放骗自己做什么?仅仅是为了安慰自己吗? 有必要吗?夜放,你嘴里哪句话是真的? 年轻人看她愣怔,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压低了声音:“大概是前几日官府的搜捕,打草惊蛇,这些人最近收敛了许多,转而到外地搜罗婴儿,借着粮草掩护,运送进京。我好不容易才查到这点线索,跟踪了他们小半日了。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希望姑娘不要插手,免得在下功亏一篑。” 这是嫌弃花千树碍手碍脚,担心她给自己添乱了。若是按照花千树以往的脾气,他这样小看自己,肯定不服,势必要跟过去一探究竟。 但是此时,她心乱如麻,并未将年轻人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艰涩出口,印证自己的猜测:“他们捉了这些孩子,是为了练功是吗?” 这下,令年轻人有些诧异,眯起眸子,再次打量她:“你如何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就是承认了。 花千树对于自己的身份避而不谈,再问:“是那日里擂台上的崆峒柳生?” 年轻人更加惊诧,再次追问:“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我听到集市上的传言,说是有人四处花费银两买婴儿为了喝血,就有些猜疑了。” “你也是特意前来调查此事的?”年轻人疑惑追问。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所以,我要跟你一起去!” 年轻人不过是略一思忖,然后点头:“如此也好。那柳生如今显然有了许多帮手,我一个人顾此失彼,别再让柳生逃之夭夭。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你我也可以有什么照应。只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你。” 年轻人这话说得胜券在握,显然并不将那柳生放在眼里,也有着夜放那种出类拔萃而生的傲气。 花千树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车夫从马车下面钻出来,掐息了手里的迷魂香,然后重新坐回马车之上,继续赶路。 两人唯恐泄露了行藏,不远不近地跟着。 年轻人轻功极好,落地轻如棉絮,腾空静悄无声,机敏得就像是一只狸猫。 花千树紧随在他的身后,暗自艳羡。自己若是有他这样的身手,那么,大仇指日可报,何须依靠七皇叔,何须这样隐忍,与那赵阔虚与委蛇? 而年轻人闪跃腾挪间,也暗自有些惊讶。花千树的轻功不算是多么令人惊艳,但是花家的内功心法独树一帜,奔走跳跃间,气息如绵,绵延不绝,听不到一丝一毫杂乱的呼吸吐纳。 他愈加疑惑花千树的身份。但是见她始终对于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似乎是不愿意多言,他也不好一再追问。 马车一直向东,至青山环抱的人烟稀少处停下,花千树惊讶地发现,面前竟然是一处道观的后门。 道观大多建于山顶开阔之处,取观星望月之意,这道观虽然隐藏于山中,地势却并不高,所以那马车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此时,已经交了一更。 自己这么晚还没有回府,不知道鱼丸儿与核桃会不会焦急?夜放又是什么反应? 她摒弃了这些杂念,探头去看,那车夫上前叩门,立即有道童应声从门后探出头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将后门大开,让马车直接进了道观。 竟然借着这道家清净之地,行这种丧心病狂之事,花千树一股子无名火“噌噌”地往上窜。 等到那马车进去,道童左右扫望一眼,重新闭了道观后门。 花千树便要翻墙入内,一探究竟。 还未起身,听到道观里犬吠得急,声音浑厚雄壮,明显是饲养了大型恶犬,而且听声音,并非是一只两只。 有人喝止,那恶犬吠叫之声方才渐止。 花千树不由暗道侥幸。饶是两人轻身功夫再好,那也抵不过狗的嗅觉与听觉,只怕还未落地,便被发现了。 如此倒是个难事,该如何进去查探呢?那柳生又是否就藏匿在此? 而且看这道观,规模不小,仅凭借二人之力,是否是他们的对手? 两人正一筹莫展,道观的后门再次打开,适才那个道童手里挎着一个竹篮,从后门里出来,再次机警地左右扫望一眼,顺着墙根,向着后面树林子里走去。 年青人一拽花千树,两人立即悄悄地摸了过去。 此乃天赐良机,捉住此人,正好可以打听清楚道观里的虚实。 今日月色不错,那道童沿着小路一直向里,过了树林,七拐八拐,便走到一处山坡。对面有高山耸立,草木繁茂。 他侧耳听了听动静,将手指伸进嘴里打了一个轻轻的呼哨,只听到对面山坡上有奇怪的动静响起。 “扑棱,扑棱!” 似乎是巨大的鸟类煽动翅膀的声音,而且是争先恐后。 花千树借着一丛灌木掩藏身形,瞪圆了眼睛看过去,朦胧月色之下,对面山坡上有黑点向着小道童的方向靠近。 一个,两个,三个,逐渐变大,隐约看得清楚,是老鹰!巨型老鹰。 果真就是他们!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惨无人道 难怪官府四处搜寻不到,这些巨鹰竟然全部都藏匿在此处。而且看样子,对面山坡上好像有一处隐蔽的山洞,这些老鹰是被圈养在山洞之内。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里的怒火。 只见那些老鹰飞到道童跟前,道童不急不慌地揭开篮子上面的布,就将篮子里盛放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那些老鹰立即争先恐后地开始撕咬吞食。 原来他是出来喂食这些老鹰来了。 花千树探出半个身子,想要看清对面山坡上鹰巢所在。身边的年轻人却一抬手,将她的头摁了下来。 她以为有什么情况,立即屏息缩头,不敢言语。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便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年轻人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别看。” “为什么?” 凭什么不让我看,你自己却盯着目不转睛? 年轻人也只是又回了三个字:“不好看。” 花千树自鼻端轻哼一声:“我又不是来看花来了。” 也抻着脖子去看。 那道童不知道从哪里取过来一把铁锨,正在一旁挖坑。 那些巨鹰吃饱了肚子,便心满意足地陆续回去山洞里。 道童用铁锨去铲地上的东西往坑里埋,全程一言不发,看起来感觉有些诡异。 年轻人起身:“你暂且在这里等着。” 不等花千树回应,便两个腾跃,悄无声息地落到了道童身后。 那道童正在专心致志地填土,猛然听到身后有“呼呼”风声,大吃一惊,急忙回身,只觉得身子一麻,整个人便不能动弹了,干张嘴,也说不出话来。 年轻人点了他的穴道,低声喝道:“敢声张,立即要你的性命。” 道童无比惊骇,瞪着他慌张点头。 花千树见他已经制服了道童,便也起身上前,来到近前,先探头看了一眼土坑。 今日月色不错,又是在开阔处,所以月光映照得分明。那坑里埋了半截的,并非是别的,而是人的骸骨,而且是婴孩儿! 地上的血迹也已经被铲得干净,但是仍旧有血腥之气在空气里弥漫。 花千树瞬间就明白了,适才这年轻人为什么要摁住自己,不让自己往这里张望。因为,这道童用来饲养老鹰的,乃是婴儿的尸体! 她只觉得一股酸意上涌,差点就扭身吐了出来。 这些人还是人吗? 难怪这些老鹰不捕捉兔子鸡雏,专门向着孩子下手,原来,这才是它们平日里的食物。 他们杀了这些孩子,取血之后便是这样处置尸体,也难怪无迹可寻。 花千树瞬间就红了眼睛,恨不能立即一刀解决了这个道童。 年轻人显然比她要理智冷静许多,他压低了声音:“我给你解开哑穴,记着,千万不要声张。” 一柄利剑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小道童恢复了声音,却浑身打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显然骇极。 “道观里面一共有多少人?” 小道童战战兢兢地回道:“十,十五人。” 十五人,不算多。 “几条狗?” “四只。” “柳生在什么地方?” “什,什么柳生?” “就是利用这些婴儿的血练功的人!你们的头目。” “是指我们柳护法?” “不错。” 小道童打了一个绊儿:“在,在玄机一号,就是,就是西北角那个院子。” “你们在别处还有没有同党?” 小道童惊慌摇头:“没,没有了。” “残害了多少孩子?” 小道童脸色煞白,胆怯地望了望周围:“忘,忘了,反正都埋在这里了。” 年轻人望了一眼花千树,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你说柳生是你们的护法?” 小道童笃定点头。 花千树扭脸问顾墨之:“什么叫做护法?” 顾墨之不解其意:“就是护持正法的意思。” “那意思是不是说,柳生之上,还有一个需要他供奉维持的人?” 顾墨之顿时心领神会,将手中长剑递进一寸,低声呵斥:“说!” 小道童连连摆手:“我,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个看门跑腿儿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张脸吓得煞白,看来是果真不知。 花千树轻轻摇头,表示也没有什么好问的。 年轻人手起剑落,那小道童吭都没有吭一声,身子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他是肯定不能留的,就留在这里,喂食老鹰,让他也尝尝这因果报应好了。 年轻人望向花千树的目光闪了闪,暗中敬佩她的心思缜密:“我们走!” 一马当先,向着道观的方向摸去。 花千树担心地问:“那些恶犬怎么办?是不是应当先解决了它们?” 年轻人从怀里摸出一方盒子,从里面取出数只银针,胸有成竹道:“见血封喉。” 那银针尖端在月光下发出幽蓝的光,显然是淬过剧毒。 花千树心中一动:“你会使毒?” 年轻人自信一笑:“行走江湖,怎么能不懂这些伎俩?我自幼对于医术与毒蛊等都略有涉猎,这银针上的百花毒最为毒辣,见血封喉,一击毙命,无人能解。若非是这些人过于丧心病狂,需要速战速决,我也不会出手这般狠辣。”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探手入怀,便将赵阔交给自己的那两条蛊虫拿了出来,将盒盖打开,在他眼前虚晃一圈:“那真是巧了,你的百花毒无人能解,我的虫子恰恰可解世间百毒。” 年轻人不过是用眼角扫了一眼,便不由一怔:“连心蛊?” 花千树心里顿时欢喜起来,他果然是见多识广,竟然识得这蛊虫。 她也颇为傲娇地点头:“你还蛮有见识的么。送我的朋友说,这蛊虫擅于以毒攻毒,只消咬住指尖饮心尖血,就可以解百毒。” 年轻人疑惑地上下打量她:“你这朋友不是什么好人,对你图谋不轨,你要小心了。” “啊?为什么?”花千树一脸茫然。 年轻人轻哼一声:“这蛊虫既然名叫连心蛊,那就是母子连心之意。你这两条都是子虫,你若是让它喝了你的指尖血,它便认主了。” “然后呢?”花千树紧张追问。 “然后,”年轻人话音一顿:“母蛊在谁手里,谁就可以操控你,让你乖乖地听从他的指挥,并且对他死心塌地!” “可这两条虫子分明不一样。” “那是因为,这条青色子蛊尤其狠毒,操纵母蛊的人可以轻易操控他的生死!”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不好,中计了 花千树身上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就知道,赵阔送自己这条蛊虫一定是不怀好意。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算盘。 母蛊在谁的手里,不言而喻。 柳江权想用蛊虫操控自己,让自己对他死心塌地,让夜放命悬一线。 难怪,这赵阔一直以来,并不急着出手下毒,而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取得自己的信任。 他想取自己一点指尖血容易,可是想要连续喂食七日,就必须要自己心甘情愿。 而且,夜放的指尖血,即便是一滴,他也不可能近身,轻而易举地取走。 这一世,柳江权变得贪心了。 他看清了夜幕青真实丑恶面目之后,对自己多了一分贪念。他恨夜放夺走了自己,想要彻底毁了他的同时,还要让夜放对于加害他的自己恨之入骨,彻底断了自己对于他的情分,转而对他柳江权死心塌地。 仍旧还是上一世的阴谋,不同的是,这一世,自己擦亮了眼睛,他无机可乘,就变了手段。 多亏,自己谨慎,并没有中他的圈套。 她的指尖有些轻颤:“假如,中了这蛊虫,会有什么反应?” 年轻人看她反应,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别人欺骗而不自知,耐着性子解释:“与常人无异,不过,操控母蛊的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可以轻易操控子蛊者的心神。” 花千树心里一阵冷笑,这就是了,简直太好的绝地反杀的时机了。 她紧咬着牙关:“最后请教一个问题,喂养这蛊虫,必须要人血吗?比如,狗血什么的?” 年轻人一愣,然后瞬间就明白过来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忍不住“噗嗤”一笑:“不用,只要是活物就可以,但是你也必须要保证,必须是活物。因为子蛊者一旦死了,母蛊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花千树冷哼一声:“还好,家里养了一条母狗!” 将那两条蛊虫收起来,放进怀里,说了一声:“多谢。” 年轻人笑笑:“江湖险恶,你一个女孩子家一定要小心为上。我们进去吧?” 花千树点头,不过是略一思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帕子,系在脸上。她不希望,自己会给夜放再招惹任何的事端,哪怕,此行只是为了惩恶扬善。 她拽拽年轻人的袖子,指指他的脸。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却是缓缓一笑,带着打趣:“我这副样子应当不至于见不得人。” 花千树撇撇嘴,心里暗自腹诽:你才见不得人呢。 也不勉强,跟随在他的身后,绕道道观的西北角。 按照那道童所言,柳生应当就是藏匿在这个位置。擒贼先擒王,两人争取先行找到罪魁祸首柳生,以免被他闻风逃匿。只要将柳生除掉,树倒猢狲散,也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花千树知道自己江湖经验少,因此并不逞强,一直乖乖地跟随在他的身后。年轻人寻到一个利于隐蔽的方位,直接提气跃上墙头,墙边恰好栽种了一株繁茂的梧桐树,可以暗中观察道观的地形。 花千树紧随其后,探目望过去。这也只是一处寻常道观,不过规模倒是不小,占地约有数十亩方圆,前面为大殿,供奉三清真人与观音大士塑像,接受香火之处,后面乃是道士们居住的院落,观后还种植有菜园。 按照小道童所言,靠近西北角的位置,便是玄机一号院子,距离二人藏身之处并不远。 院子里有低声呜叫,蓄势待发,年轻人耳目聪慧,一扬手,一支银针疾射而出。花千树还没有寻到那恶犬的身影,就已经没了动静。 两人探查四周并无危险,齐刷刷地落地,紧贴着墙根向着西北角方位踅摸过去。 小心翼翼地凑到近前,果真见一旁白墙之上有“玄机一号”四个大字,院门紧闭。 就是这里了。 花千树正欲提气上墙,年轻人抬手一指,她才发现,院墙之上竟然有极细的绳子,上面吊着响铃。若非今夜月色好,这年轻人又目力过人,压根就发现不了。 看来这柳生警惕心竟然颇高。 年轻人轻轻地推了推门,门是闭合的,好像里面落了锁。院子里隐约有灯光倾泻而出,里面应当有人。 花千树刚想上前,自告奋勇,年轻人将长剑从门缝里伸进去,略一拨弄,门就开了一道缝隙,可以容一手进入。 他将手探进去,只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门便打开了。这开锁技巧可比花千树不知道娴熟了多少倍。 他提着门扇,轻轻地推开,一脚刚刚踏进里面,突兀地后退一步,然后手中又是寒光一闪。 两条黑色的恶犬呲着阴森白牙,直接向着二人的方向扑过来。 这就叫会咬人的狗不叫。 与此同时,年轻人手里的银针也已经射中了两条恶犬的天灵,恶犬嗓子里呜咽了一声,方才重重地扑倒在地。 “什么人?”院子里有警戒,闻声“噌”地起身。 花千树猛然想起,适才那小道童说观中总共有四条狗,他们已经射杀了三条,可是适才,听那杂乱的犬吠之声,分明不是在这个方位。也就是说,观中饲养的恶犬绝对不止四条。 年轻人一拽花千树的手:“不好,中计了!” 他反应机敏,说话的同时,手中已经有暗器飞出,正中那守卫咽喉之处,立即倒地气绝而亡。 可已经是迟了一步,那人也不知道是随手触动了什么机关,观里警铃大作。 脚步杂沓,许多人蜂拥着向着这个方向跑过来,听那动静还有吆喝声,可绝对不止十几人。 小道童分明就是胡说八道,诱导二人轻敌深入。而且那柳生也不可能是在这玄机一号的院子,这里戒备如此森严,里面应当也有猫腻。 两人即便是上了那个小道童的当,也不甘心就这样逃之夭夭。 既来之则安之,不毁了他们这个藏污纳垢作恶的巢穴怎么甘心? 而房间里立即有人嘶哑着嗓子喊了两声“救命!”,向着二人求救。 竟然是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显然虚弱至极。 看来此处乃是囚禁之所,也是整个道观里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只是不知道,里面囚禁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简直岂有此理。这究竟是一个怎样肮脏与罪恶的所在? 今日,多亏自己来了,断然没有坐视不管之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神秘的黑衣人 情势危急,两人已经顾不得前去屋子里营救被囚禁的人,否则就会被瓮中捉鳖。 年轻人一步上前,将花千树便护在了身后,笑意盈盈地道:“一会儿你自己多加小心,若是情势不妙,就赶紧走,报告官府前来,务必除掉这柳生。” 花千树对于他这番男人气的举动颇有好感,却毫不客气地道:“我有自知之明,情势不妙会当先逃之夭夭,不会拖累你分毫。” 惹得那年轻人一声温良轻笑,眉眼飞扬,一派从容。 二十余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都是清一色道士装扮,却手提砍刀,凶神恶煞。 花千树环顾一周,并未见柳生的人影。 “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为首之人低沉喝问。 年轻人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寻柳生。” 那人与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有些诧异,上下打量他们二人:“这里没有什么柳生,你们来错地方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告诉那柳生,有故人来访,他都不敢露面么?” “姓甚名谁?” 年轻人带着几分得意与自豪:“你就告诉他顾家来人了。” “顾家?”领头之人瞳孔紧缩,眯起眼睛:“九江城顾家?” “不错。” 对于九江城顾家,花千树倒是有耳闻。听说乃是武学世家,武林枭雄,在当今江湖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凤楚狂前几日也曾提起,九江城顾家已经发出英雄帖,号令武林,歼灭柳生,为民除害。 难道那日在擂台赛上见到这年轻人,他就是为了追踪柳生而来? 而他坦然磊落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领头之人面色就不禁变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你顾家自己上赶着前来送死,那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兄弟们,上!” 一声令下,身后道士群起而攻,提着手里砍刀便凶神恶煞地扑了过来。 年轻人不急不慌,一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龙吟剑啸,左冲右刺,将手无寸铁的花千树护在身后。 这些喽啰功夫平平,倒是不足为惧。年轻人手起剑落,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那领头之人见势不妙,立即扭脸就逃。 花千树知道,他一定是要去禀报柳生知道,便立即出声提醒:“跟上他!” 两人加快手中招式,杀开重围,直向那人逼近,身后喽啰紧追不舍。 只听一声响亮的呼哨之声,空中有翅膀滑翔带动的风声。 花千树仰脸一看,不由惊呼不妙。约有数十只巨鹰向着二人的方向密密麻麻地俯冲而至,伸出钢铁一般的巨喙与爪子,这是要将二人撕碎的架势。 如此不消那些喽啰动手,这些巨鹰就够二人喝一壶的。哪一只巨鹰都要比这喽啰厉害许多。 两人哪里还有功夫去追赶那头目,只能专心致志地应付这些扁毛畜生。 这些巨鹰遮天蔽日,好像带着对人的仇恨一般,气势汹汹,悍然不畏。 花千树缴获一把长剑,与年轻人背靠背,疲于应对。 场外一声阴冷至极的冷笑,就好比是来自于地狱的阵阵阴风:“你顾家不是想要杀我柳生吗?今日我就让你们顾家先绝了后,让你们也尝尝我柳生的厉害。” 正主终于出现了。可惜两人现在被缠斗,脱身不得。尤其是闻到血腥之气的巨鹰,更加地凶猛。 花千树已经是气喘吁吁,暗中打算用凤舞九天杀开一条血路:“我替你掩护,你先去杀了这畜生!我们今日就够本了。” 年轻人紧咬着牙关,坚定摇头:“不行,丢下你一个人怕不是这些畜生的对手。我们先解决了这些祸害再说。” 柳生在一旁悠闲地看着热闹,阴阳怪气:“都好大的口气,今日这道观里,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放心,这些苍鹰会为你们收尸的,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他正得意忘形,眼前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地刺到了他的跟前。 柳生大吃一惊,慌忙闪避,打眼一瞧,来人一身夜行衣,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目寒如冰,手中长剑力若千钧,带着势不可挡之势。 “今日我这道观倒是热闹,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来人一言不发,只是长剑气势如虹,如影随形,招招狠辣,锐不可当,将柳生逼得接连后退。 与此同时,观外喊杀声震天,火把通明,好似将整个道观包围了。 柳生惊呼“不好!”,知道大势已去,转身想逃。可是对方的长剑却如生了眼睛一般,紧追不放。 花千树与年轻人见有援兵到,也立即精神一震,手下加速。 这扁毛畜生即便再凶猛,也害怕这汹涌如潮的喊杀之声。观外猛然亮起的火把,以及震天的动静,令它们顿时慌乱起来,不敢恋战,腾空而起,四散而逃。 一时间,箭矢如雨,向着空中疾射。许多巨鹰中箭落地,逃走者不过寥寥。 年轻人见危机一除,立即挥剑直奔柳生,战做一处。 以二对一,年轻人与这神秘黑衣人又都是顶尖高手,柳生顿时就狼狈起来,接连中招。 观门被撞开,许多人潮水一般蜂拥而入。那些喽啰惊慌逃窜:“官兵来了,快逃啊!” 神秘黑衣人收住剑,扭脸看一眼正杀得兴起的花千树,直接冲着她过来,出手如电,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走!” 花千树怎肯就这样离开?尤其是那年轻人此时正与柳生厮杀,在最为关键的时候。她想要挣脱此人的钳制:“你谁啊?要走你走。” 神秘黑衣人扭脸看一眼那闪跃腾挪之中的年轻人,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还是只沉声吐出这一个字:“走!” 几乎是不由分说,抬手就磕飞了花千树手中长剑,然后紧捉着她的手,足尖一点,便要腾空而起。 花千树不放心这个年轻人,并非是担心他不是柳生的对手。此时官兵已经闯入道观,柳生断然是跑不掉了。她担心的是,这江湖人与官府一向水火不容,官府再借题发挥,刁难这年轻人。 毕竟,他身上还有谢字章这一个案子呢。 她毫不犹豫地在半空中一掌劈向这黑衣人:“放开我!” 就算他是友非敌,也不能这样霸道地劫掠自己不是。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心虚什么 黑衣人不得不松手,挡开她这一掌,然后一把就揽住了她的腰,背身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花千树自始至终,都听夜放的话,没有敢显露自己的凤舞九天,所以在外人看来,招式平平,不过是寻常身手。 但是她每出一招,这黑衣人好像都了如指掌,三招两式就将她钳制住,动弹不得。 花千树这才惊觉自己被他占了便宜,怒火立即就蒸腾上来,大骂一声:“无耻!” 想要回身反击,那黑衣人惩罚一般,狠劲一勒,令她差点就断了气息。 而他趁着这个机会,便劫持了花千树,腾空而去。 年轻人正在专心对付柳生,分神不得,并未注意到花千树这里的动静。待到一剑挑了柳生,再一扭脸,才发现花千树已经不见了踪影。 花千树被那人劫持着,直接翻过道观围墙,逃出了官兵重围,方才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脚一着地,花千树立即便要出招与这登徒子拼命,那黑衣人却跃出三丈开外,一言不发,转身便腾跃而去。 简直莫名其妙。 看他身手,花千树知道,自己应当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懊恼地作罢。只是心有疑惑,这人不管不顾地将自己劫持出道观,又将她丢在这里,自己转身就走,究竟有什么用意? 还有,此人是谁? 有心再回道观帮那年轻人,可是转瞬一想,自己若是重新出现在里面,官府势必要盘问自己身份,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就一定暴露了。夜放那里,也少不得一通解释,夜放只怕是还要给自己脸色看。 这逃出重围,也算是明智之举。 她放弃了这个打算,见一旁有参天大树,便飞身而起,跃到树冠之上,向着观内张望。 里面喊杀声渐歇,动静逐渐地小了。 隐隐约约见适才那玄机一号的院子里竟然无端冒出许多的女子,模模糊糊有数十人之多。 院子不大,房间里更不可能容纳这么多人,难道里面还有什么机关密道不成? 花千树又突然想起,上次自己在集市上打听到的那个仙缘一说,难道也跟这个柳生有关? 他囚禁这么多的女人做什么? 然后又一队士兵出了道观后门,向着适才道童喂鹰的山坡走。应当是审问出来了什么情况。 只是里面人数众多,离得又远,早已经分不清那个年轻人的身形。 她候了片刻,见夜色深沉,已经将近三更,便跃下大树,辨别了方向,提气狂奔,翻入城内,回府去了。 心里暗自欢喜,今日能够做下这种惩诫奸恶的善举,造福上京百姓。虽然,自己也不过勉强算是帮了那年轻人一把。 直到临近王府,方才又想起夜放对自己的谎言,心中一阵气闷。 心里有事,走得漫不经心,一直到回到王府,一抬脸,才发现,夜放正负手立于大门口的夜色之中,紧盯着自己。 被捉包了。 而且是深更半夜。 自己就不应当走正门的。早知道就应当直接从后院翻墙而入了。 花千树一阵心虚。她适才仰脸与那些扁毛畜生一阵厮杀,身上落了不少的鲜血,还有鹰毛,头发也是散乱的,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被鹰爪抓伤,看起来应当很狼狈。 她脚下顿了一顿,便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到夜放近前,打算直接不搭理他,擦肩而过。 夜放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饶过她? “这是去做什么了?深更半夜的方才回家。” 她努力装作云淡风轻:“散心去了。” “散心至于将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花千树轻轻挑眉:“路上遇见了几只扁毛畜生,大抵是记恨我上次从它们嘴里夺食,所以厮杀了一阵。” “是吗?”夜放转身,离得她极近:“这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 夜放一声冷笑:“原来你也会说谎。你在心虚什么?为什么不敢说实话。”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心虚的应当是七皇叔您吧? 花千树抬脸直接对上夜放的眼睛:“那些扁毛畜生平日里可是吃肉的,吃的还是人肉,不满两岁的婴儿的肉!所以,它们将我当做了它的食物。” 夜放丝毫也不惊讶:“看来你今天玩得很痛快。” 他消息一向灵通,自己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想来也瞒不过他的耳目。今日里自己夜闯道观一事他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自己一直蒙着脸,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自己的身边也如凤九歌那般,一直有暗卫在不远不近地跟着,监视着自己? 花千树的眸光也冷下来:“我玩得不痛快,相反,还极不痛快。你明明知道,那些人仍旧还在逍遥法外,官府压根就没有破获此案,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告诉我案子已经破了?” 夜放紧蹙着眉头:“假如,本王告诉你,案子没有丝毫的头绪,压根就找不到他们的巢穴在哪里,你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能袖手旁观,视而不见吗?那都是生命啊,你压根就不知道,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究竟有多么残忍。今日我们但凡晚去一步,那些孩子们哪里还有命在,一定也惨遭他们的毒手了。” “本王就是因为不想你插手此事,不自量力地以身涉险,所以才瞒着你!” 花千树再次深吸一口气:“好,七皇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无法做到像您这般处之泰然,不管不顾。今日,我就是去寻那些贼人的巢穴去了,经过了一场恶战。所幸,苍天有眼,这世间嫉恶如仇,除暴安良的大有人在,我也能全身而退。” 夜放抿了抿唇,似乎是在努力压抑着怒火:“跟你在一起的那人应当就是上次中秋夜,从谢字章手里救你的那个男人吧?” 花千树微微一笑,坦然不讳:“是啊,就是他。” “你们一直都在联系?” 花千树想摇头说不是,但是看着夜放那张阴沉得滴水的脸,一时赌气,竟然又脱口而出:“是啊。” 夜放身上的怒火更加汹涌澎湃,几乎是紧咬着牙根:“你大概忘记了,你是我夜放的女人!”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在怀疑什么?怀疑我与他有什么关系?七皇叔,我花千树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不堪吗?还是你的思想太龌龊?柳江权,他,还有凤楚狂,你谁的醋都吃,什么火都发,还有完没完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究竟在误会什么 “难道本王不应当发火吗?”夜放猛然发作起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已经不是一次,夜半三更,你与那个男人在一起。而且,你还说谎骗我,不敢实话实说,难道不是心虚?”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令花千树情不自禁地皱紧了眉头,却咬紧了牙关不肯呼痛示弱。她觉得,自己与夜放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即便自己伸展了手臂,努力踮起脚,也碰触不到他。 “我说谎便是心虚,那么你呢?七皇叔,你骗我又是为了什么?你口口声声地为了我好,又是有什么目的?我与别人夜半三更在一起就是不干不净,那么,你与别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搂搂抱抱的又算什么?” 夜放的面色愈加阴沉,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的压抑与沉闷,令门前的侍卫全都瑟缩了脖子,敛气屏声,谁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 他一字一顿地质问花千树:“本王什么时候与别的女人搂搂抱抱了?” 花千树想起那夜里,地上被烛光透过来的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影,咸涩一笑:“没有吗?” 夜放的声音逐渐地低沉下去,灼灼地望着花千树:“你究竟在误会什么?花千树,难道你就不能与我坦诚相待吗?” “我想啊,七皇叔,可惜,你的算计,你的城府,全都令我不寒而栗。不敢坦诚相待的是你,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呢?” “本王算计你什么了?你有什么值得本王算计的?” 有啊,我亲耳听到的呢,一步一步,一环一环,算计得分毫不差。 花千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门口处一声惊讶的揶揄:“花婆娘,你这是钻进鸡窝里去了吗?不对,身上还有血,你是杀鸡去了。” 凤楚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无视两人之间的怒火澎湃,混不正经地调侃。 “放开我!”花千树抬脸,认真而又倔强。 夜放的手慢慢地松开。 花千树一把甩开他,转身就走。 “喂,喂,婆娘,我跟你说话呢,你咋这样大的气性?感情是那鸡肉没有吃到嘴里?没关系,本世子爷请你,清炖,红烧,还有......喂喂喂,你怎么哭了?至于么?” 花千树在背转身,逃离了夜放身边的时候,就实在忍不住,泪眼婆娑。她低垂着头,不去看吊儿郎当的凤楚狂,一声不吭,就往门里走。 “我知道了!”凤楚狂恍然大悟:“一定是七皇叔欺负你了是不是?七皇叔你也真是的,花婆娘如今可是有身孕在身,你不能招惹她生气的,这样会动了胎气,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就跟那大肚子青蛙似的。” 他这般玩笑,花千树是一点也笑不出来,紧咬着下唇,低头便与他擦肩而过,径直走了。 凤楚狂又扭脸看向夜放,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看你这一身草菅人命的杀气,花婆娘这样大胆,也被你吓哭了。” 夜放冷哼一身,也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凤楚狂敛了脸上嬉笑,挡住他的去路,一本正经地问:“你和婆娘之间究竟怎么了?” 夜放默了默,摇头:“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她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定是你做了什么,招惹她伤心了。” 夜放这几日里也是一头雾水,思来想去,也只当是自己那日里无端发火,质疑她与柳江权,令她与自己怄气。 可是她今日之言,分明是话中有话,令他想起那一夜里,她一再执拗地追问自己,为什么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目的。 难道,她是误会了自己什么? 他夜放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哄过别人,一再地放下身段,可是这个女人非但不领情,反而故意惹怒自己。 他再次回给凤楚狂硬邦邦的三个字:“不知道。” 凤楚狂又一次不知死活地笑了:“你连婆娘究竟为什么生你的气都不知道,你就算是哄下天来,掏心掏肺,这个结儿打不开,她也不会原谅你。” 夜放面子上过不去,轻哼一声:“谁哄她了?我只是在追问她夜里去了哪里?” “她去了哪里你不是心知肚明吗?大半夜的不歇着,专门跑到门口来傻乎乎地等着,就是为了跟她吵架的?” 夜放抿抿薄唇:“不用你管。” 凤楚狂“啧啧”连声:“谁稀罕管你了。我巴不得你跟她吵翻了,她不要你了。我不嫌弃她脾气臭。” 夜放开始磨牙,紧咬着后槽牙:“你滚得离她远一点。” 凤楚狂嬉皮笑脸地摇头晃脑:“我原本还想着旁敲侧击地帮你问问这根儿在哪呢,既然你让我滚远一点,那么我就不管了。让花婆娘继续生你的气吧,气死你不偿命。” 夜放轻咳一声,终究是拉不下脸,嘴硬道:“用不着。” 凤楚狂摸摸鼻子:“你就嘴硬吧,你也知道,这一次婆娘可不是跟你耍小脾气。她平时里可好哄得很,你若是一再硬碰硬,只会适得其反。” 夜放咬了咬牙:“难道今夜这事情,本王不应当生气吗?” “应当,应当,辛苦筹谋了这么多天,结果被她搅合得功亏一篑,换做是我,我也生气。尤其是还被眼睁睁地戴了绿......咳咳,我错了错了,你那是误会。” 夜放狠戾地瞪了凤楚狂一眼,使他不得不咽下后半句没有说出口的话,转了口风。 “可是你想想啊,今日这件事情也有你的一半责任不是?你若是对她坦诚相待,将实情告诉她,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了不是?如今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怕是真的要如了那个女人的心意。” 夜放面上一黯:“我也是了解她的脾性,不想让她以身涉险,暴露在他跟前而已。” 凤楚狂也轻叹一口气:“这就叫好事多磨啊,你与婆娘那就是好比唐僧西天取经,一路过关斩将,不历经个九九八十一难,那是成不了正果的。兄弟我啊,只能对你表示同情,爱莫能助。” 夜放默然片刻:“这件事情暂时先瞒着她吧,否则,她一定会更加迫不及待。”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探听口风 第二日,婴儿失踪案破获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 霓裳馆的婆子们几乎是一脸惊恐地讲述着她们听来的细枝末节,其中自然有不少添油加醋,捕风捉影的地方,传扬得神乎其神。 …… “那个道观里住着的,都是一群妖道啊,吃人,而且是吃小孩,听说这样就可以成仙得道,这不是作孽这是什么,死了要进十八层地狱的。” “岂止是小孩?听说还从地牢里救出了三十多个姑娘!就是前一阵子,闹腾着给黄大仙寻信女,拐过去的姑娘家,坑毁了。” “进了那巢穴还能有好吗?即便是解救出来,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可不就是。听说是那些妖道唯恐长此以往,引起官府的注意,干脆自己圈养一批妇人,借用她们的肚皮生娃娃!” 一阵不约而同的惊呼声。 “畜生喔!” “可不就是,底下的道士们见天寻欢作乐,上头的妖道吃人喝血,这些杀千刀的,怎么就不想想,将来被杀的,那没准儿就是自己的骨肉啊。” “听说官府的人赶到的时候,那妖道的头头已经被天神斩了首级,头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有官兵说,是被那些吃人的老鹰带走了。这不就是现世报应么? 后来,那些道士吓破了胆子,带着官兵到后山,你们猜怎么着?从那里挖出了多少孩子的骸骨啊!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据他们招供,那些孩子被放了血之后,就被丢到后山里喂了老鹰。不行不行,我实在说不下去了,这些杀千刀的,畜生不如的东西......” 花千树怔怔地听着,看来那个姓顾的年轻人是在官兵到来之前,就杀了柳生,潜出了道观。所以,这些传言里,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这样大快人心的举动,他竟然也不沽名钓誉,趁机名扬天下,可见此人磊落光明,亮节高风。 若非是夜放这个醋坛子的关系,花千树还真的想要结交于他。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命核桃叫过来赵阔,让他去将那处宅子买了下来。 她自己则守在练功房里,夜以继日地刻苦练功。 那日一行,让她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今日刻苦多一分,等到刺杀周烈之时,生机可能就会多一分。 花千树正在练功的时候,凤楚狂闯了进来。 花千树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仍旧挥汗如雨。 凤楚狂一直被冷落,终于不耐烦,欺身向上,与她缠斗在一起。 凤楚狂果真不是草包,嬉皮笑脸间,犹如一条泥鳅,在花千树的掌间游走。 “喂!婆娘,差不多就够了啊!”凤楚狂的发梢被花千树的掌风削落一点,立即不乐意了:“你越来越不像个女人了。” 花千树收住招式,一屁股坐在青石地上,冷着脸不说话。 “倒底怎么了?”凤楚狂贱兮兮地凑过去,蹲在花千树面前,扬起脸看她:“中秋那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来,便钻进这里来,不要命地练?可是夜放欺负你,你打不过他,所以发了狠了?” 花千树不说话。 “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是你再拼命,想要拳脚上胜过夜放,也要猴年马月了。你可是个女人,跟他生气,不用自己最厉害的招数,非要硬碰硬做什么?你就只消会一招,担保他以后都不敢招惹你。” 花千树忍不住被凤楚狂逗得有点好奇:“什么招数?” “无敌连环鸳鸯腿啊!一脚将他夜放踹下床去,担保他屁颠屁颠地哄着你。” 花千树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和缓了脸色。 她倒是真的想踹,可惜踹不过啊!手腕上的淤青现在还在呢。 不过凤楚狂的话,令她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动:“凤世子,你如实说,我现在的功夫,与柳江权相比,相差多少?” 凤楚狂略一沉吟:“我并未与柳江权亲自交过手。但是,据我观察,你如今的功夫突飞猛进,若是按照你这样拼命的练法,出其不意,完全有胜过他的希望。” 花千树歪着头看他:“可是当初,夜放与柳江权交手,却败在了柳江权的手中!柳江权说夜放旧伤未愈,压根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为什么,你适才却说,夜放的武功远在我之上?” 一句话将凤楚狂就给问愣了,支支吾吾半晌,方才道:“夜放去年在战场上负过重伤,废了许多功夫。我适才所言,是指夜放受伤之前,你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也不肯对我说实话,前后矛盾。还谈什么朋友?” 凤楚狂索性一屁股就在花千树对面坐了下来:“那你觉得呢?我哪里骗你了?” 他离花千树有点近,花千树抬腿踢他:“离我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咱俩谁跟谁?我就从来没有拿你当做女人看。”凤楚狂不满地嘟哝一声,却听话地往后退了一点,带着哀怨:“你现在好像跟我生分了,枉我还一直将你当做好哥们。” “你从来就没有拿我当做你的朋友过,更何况是哥们?”花千树冷哼一声:“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信不得。” 凤楚狂恍然大悟:“是不是夜放骗你什么了?所以今天就将气撒在了我的身上?” 他一句话戳中了花千树的心窝子,顿时缄默不语,低垂下头。 凤楚狂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他的玉骨扇,“唰”地打开,“呼呼”地扇风:“我是不是应当扇风点火,让你跟七皇叔轰轰烈烈地干一架,然后你就会赌气离家出走,我也好捡个漏?......嘶,不妥,不妥,我这样做好像有点无耻,七皇叔这人再阴险卑鄙不要脸,那好歹也是我当初识人不清造下的孽。 这样吧,婆娘,他究竟怎么骗你了,你跟哥哥说,哥哥帮你撑腰,讨回公道。还欺负咱娘家没人了是不?” 花千树鄙夷地推开他扇风的手:“这都什么节气了,你还拿着你这把破扇子?将你身上的脂粉气都扇到我这里来了。” “嘁,我还没嫌你一身汗臭呢,你反倒嫌我香?真没天理。” 花千树拽起自己衣服,放在鼻端闻。还真别说,折腾了这大半日,的确是有点汗味。 不过,人家不都是说女人香汗淋漓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就成了汗臭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挑拨离间 花千树无精打采地叹口气:“你很闲吗?这样八婆。” “哥这是在关心你啊。”凤楚狂痛心疾首地道:“你这两日都瘦了,心疼得我心肝直抽抽。” 嘴甜的男人就是会说话。 花千树抬脸,风轻云淡:“我没事,只不过是在心急报仇罢了。” “所以你就这样拼命?不顾肚子里的孩子?” 花千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再提孩子我跟你急!” “好好,我不说,不说行了吧。婆娘啊,这个报仇是心急不来的,总要等待时机。再说了,不是还有七皇叔在吗?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提夜放还好,一提夜放,花千树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报仇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凤楚狂一本正经:“难道你就不觉得,这拼命是最为蠢笨的办法?” 花千树一声苦笑:“我如今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 “最起码你有脑子!你比谁都了解柳江权。你若想除去他,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 花千树抱住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地摇头:“权势二字压死人。我想要扳倒他,难如憾山。” “你好像有点灰心丧气,婆娘,这不是你的风格。我认识的你,那是打不死的,总是能出其不意地绝境逢生。我不知道,你和七皇叔之间究竟怎么了,但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最起码,九歌欣赏你,我凤楚狂也将你当做兄弟,事情还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糟糕,不是吗?” 凤楚狂难得这样一本正经,花千树都有点出乎意料,同时,也有点感动。 重生之后,她需要背负的太多,在夜放面前,她小心翼翼;在花千依面前,她不能诉苦,哪怕只言片语;当初与吟风和凤九歌交好,嬉笑怒骂,心情欢畅,只是可以同甘,不能共苦。尤其是吟风的死,更是令她许多日都走不出这个阴影。 越走越累,身上的负重就越多。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几乎弯了骄傲的脊梁。 她扑闪扑闪眼睛,感觉睫毛沉重,有些湿润了。 凤楚狂突然就伸过手来,揉了揉她的头顶,将她的刘海折腾得一团糟。 花千树抗议地拍开他的手,努力吸吸鼻子:“真能煽情。” 凤楚狂微微勾起邪肆的唇角:“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尽管开口就是。若是夜放敢欺负你,便搬去我的侯府住,回娘家!” 花千树顿时便心情开朗了许多:“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的,我正有事情想请你帮我。” “给你竿儿,你就果真顺着往上爬,一点也不客气。”凤楚狂撇嘴:“说吧,谁让我欠你的呢。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尽力。” 花千树“嘿嘿”一笑:“这对于你凤世子而言,可以说是举手之劳。我就是想让你找人去清河郡一个乡村里,跟那里的百姓散布一个消息罢了。” “清河郡?那是什么地界儿?” “柳江权的故里,他自小就是生在那里,直到他父亲牺牲,我爹才将他从那里接出来,养在府上。” “说什么?” “就告诉那里百姓,说柳江权如今已经贵为劲王府的郡马爷,尊贵不凡。前两年投奔他的人如今也升官加爵,飞黄腾达了。” 凤楚狂疑惑地眨眨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微微一笑:“都说长安王朝的驸马爷是不能在朝中有实权的,更遑论是兵权。柳江权入赘劲王府之后,手中兵权就一直岌岌可危。若非劲王是周烈的人,周烈早就过河拆桥了。 我听说夜幕青与柳江权如今已然貌合神离,生了矛盾,我自然是在他们二人中间添一把火,让夜幕青恼羞成怒。而夜幕青若想牢牢地掌控柳江权,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剪掉他的翅膀,让他一无所有,彻底沦为她的附属品。” 凤楚狂望着花千树一脸玩味:“你应该不会是想对柳江权下手了吧?”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我就是想看个笑话。生活太枯燥,总是要制造一点乐子不是?” “你就那么肯定,一条消息就能坏了两人的关系?” “柳江权骨子里很自卑,但是又极好颜面。以前就有清河的两个老乡来投奔他,他擅用职权给了两人蛮风光的职位。今年清河听说大旱,收成不好,许多人背井离乡谋生。只要消息散播出去,相信两天时间,劲王府门口,会堆满了前来投奔的人。 只要柳江权故态复萌,劲王就会误会他在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人手,但凡有一点矛盾冲突,劲王一定会给柳江权一点颜色看看,给夜幕青好生出一口恶气。” 这个办法可以说是一劳永逸,简直太简单了。凤楚狂立即就命人快马加鞭至清河,按照花千树所提供的地址过去,假扮成走街串巷的商贩,消息半天时间就在柳江权家的小村子里流传开了。 沾亲的带故的,对门帮衬过柳家的,但凡能扯上七大姑八大姨一点关系的,就全都烙了饼子,背着进京投奔柳江权来了,将劲王府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夜幕青那是金娇玉贵的郡主,自然看不起这些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流民,管他们是什么清河老家里的亲戚,不耐烦地命士兵驱赶得远远的。那些人没少吃鞭子。 待到柳江权晚间回府,那些人一拥而上,柳江权听闻了此事,自然要埋怨夜幕青不给他脸面,两人再次起了争执。 柳江权赌了这口气,将那些投奔自己的乡亲,不管老的少的全都安排在了自己的军营里。 这些人依仗着柳江权的权势,不将军营里其他人放在眼里,不消两日,矛盾就激化了,最初只是口角,后来演变成为了斗殴,一哄而上。 夜幕青跟劲王哭诉柳江权的忘恩负义,劲王想当然地认为柳江权是翘了尾巴,一怒之下,就借着群架这个由头,暂时削减了柳江权的职位,让他先行在家中反思。 花千树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顺利。应当是两人平素里积怨已深,这件事情只是一个***,瞬间爆发出来而已。 时机就要到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取心尖血 “那日里是我不好。”夜放突然开口,转了话风。 你岂止是不好,你就是一个大混蛋! 若只是闹个小脾气,夜放这般主动与她道歉,她一定会破涕为笑。 她是一根糖葫芦就能哄好的人,不用太多的甜言蜜语。 可惜,这一次,打击太残酷,已经令她心如死灰,只能对着夜放弯起唇角,却牵扯不起来笑意。 “没关系,已经习惯了。” 夜放一噎:“我那日突然听到禀报,说赵阔私下里与柳江权联系,乃是柳江权安插进王府里的一根钉子。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追魂阁里的一名杀手头目,擅长于毒蛊,惯会歪门邪道。 凤楚狂说你早就已经觉察这赵阔有点可疑,可是你非但没有告诉我,相反还对他委以重任,我觉得有些疑虑。 我四处找你,却听到你和柳江权在说话。或许是我断章取义了,一时间误会,心里火气较大,没有控制住自己。这几日我也一直在反思,原本是想找你谈谈的,可是去了两次,见你一直在与那赵阔说话,便回了。 我很想听听你的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让他接近你,并且这样信任?” 上次从皇宫里回来,花千树就已经反复想过夜放质问自己的话。 他已经知道了赵阔的身份,知道他是柳江权的人,是不是代表,他就已经知道了前世里他中毒的原因? 当他得知,他前世里就是被赵阔所害,而自己又与赵阔来往甚密,换成任何人,也会误会自己另有图谋。 他始终还是对自己前世里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啊?自己与柳江权的数次刀剑相向仍旧不能彻底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还在担心自己会与柳江权相互勾结吗? 前因后果。 面对着夜放的火气,自己说不得什么。这都是活该,是自己欠下的。 曾经,想过坦白,可惜,现在不想了。 她心里介意的,不过是别的罢了。 “我没有什么打算。”花千树不想说:“我也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单纯欣赏赵阔的本事而已。” “你在撒谎!”夜放一针见血:“你不肯对我说实话。” “以前,我对着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发自于肺腑,真的不能再真。可惜,你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么,我对你说真话还是假话还有什么两样?” 夜放的脸色骤然间沉了下去,看得出来,适才他是在用自己最大的耐心说话。而花千树每一句话里都带着刺,令他又开始炸毛。 “错的是你!花千树!而本王还在低声下气地与你道歉,从来没有过的姿态。你非要得寸进尺吗?作为一个男人,自认能够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很容忍。” 花千树吸吸鼻子,站起身来:“两人相处,是要发自于心底的欢喜,而不是迁就与忍耐,让王爷您生气,是妾身的罪过。对于我与柳江权,王爷您其实心底里一直很在意,不过是佯装大度罢了。那日里的事情也只是一个***,让您将一直以来的隐忍与怒气发作出来。对此,我什么也不想解释了,总有一日,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你看。” 夜放一拳捶在桌子上,碟子叮铃作响。手边的茶盏“啪”地掉落在了地上。 “自以为是的女人!你要做什么?” 花千树望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心中一动,蹲下身子去捡:“气大伤身,皇叔小心划破了手。” “本王在问你话!”夜放气急,弯身一把抓起她的手腕:“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眸光骤然一凝,紧盯着花千树的手指,眼角每一寸都席卷起怒气来:“你的手指怎么了?” 花千树食指指腹之上有三道已经愈合的疤痕。 花千树慌张地将另一只手往身后缩,然后惊慌挣扎:“不小心划破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这样惊慌无异于欲盖弥彰。 “不小心?”夜放眸子骤然一紧,直接出手,去捉她的另一只手。 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块碎瓷,躲避的时候,便“不小心”划在了夜放的指腹之上。 一声惊呼,手里的碎瓷“当啷”落地。 夜放却一声不吭,仍旧执拗地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上同样也有两道伤痕,还未愈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花千树忙乱地收回两只手:“真的没事。我去给皇叔叫大夫过来。” 转身就走。 “你在瞒着我做什么?”夜放在身后瞬间勃然大怒:“你究竟在做什么傻事?” 花千树扭过脸来,微微一笑:“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只是想让王爷相信妾身,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一笑,令夜放无端生出些许的惶恐来,总觉得是带着一点决绝的味道,就像是要化作一缕青烟,要从自己指尖消逝一般。 他强硬地命令:“我不许!” 花千树脚下一顿,低笑一声,打开了房门。 梁嬷嬷就站在门外,侧着身子,耳朵紧贴在门边。 见到门突然打开,讪讪地笑了笑。 “老太妃让我过来提醒您一声,王爷说的对,那螃蟹还是少吃为好。” 夜放欲追出来的脚步顿住了,绷紧了脸,端着架子。 花千树一肚子的火气,骤然见到梁嬷嬷这种孩子气的作为,顿时哭笑不得。 “我没吃,”她一边走,一边勉强笑了笑:“多谢挂心了。” 梁嬷嬷瞅一眼裹足不前的夜放,挤眉弄眼。 夜放仍旧无动于衷。 她跺跺脚,一溜小跑追上花千树:“请恕老奴斗胆多嘴,我家王爷这是吃味了呢。越是心里欢喜,就越是生气,您可别往心里去,对孩子可不好。” 花千树一言不发。 梁嬷嬷又继续喋喋不休地唠叨:“我家王爷那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这脾气,我比老太妃都了解。他可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子如你这样上心过,您对着他甩个脸子他都能郁郁寡欢好几天。从你第一天进府,他跑去你的房顶上喝得酩酊大醉,老奴就知道,你俩就是前世的冤家,再也没别人了。” 花千树顿下脚步,扭过脸来,对着梁嬷嬷一本正经地问:“那谢心澜呢?” 梁嬷嬷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我选择相信 “你们两个人全都疯了!”凤楚狂跺跺脚:“这种事情能是儿戏么?玩蛊啊,玩不好那是要命的。” 夜放深吸一口气:“那日见她手上的伤,我就知道,她一定是背着我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但是,我可以确定,她绝对不会拿着我的性命冒险。” “你拿什么确定?”凤楚狂反问:“你可不要忘了,她那日里可是故意划破了你的手指,就是为了取你的指尖血!她可能不会害你,但是咱们不能担保她不会被别人利用。” 夜放笃定地摇头,仍旧一脸泰然:“即便是如此,我还是相信,她不会这样做。可能只是虚张声势,做给那赵阔看,让他确信无疑而已。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就连她手上的伤可能都是假的。我们若是截回了赵阔与他手上的蛊虫,她的计划岂不功亏一篑?” “所以,你就凭借着自己的这一点猜测去冒险?” 夜放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当初,她相信我,何尝不也是在冒险,用自己的性命在赌?所以,我信。而且我知道,她应当是要对着柳江权下手了。她与我赌气,气我那日里误会她与柳江权,所以想着亲手杀了柳江权,以此来向我表明她的清白。” “这婆娘怎么这倔劲儿上来,谁也劝不住?我就知道,她让我挑拨柳江权与夜幕青之间的关系,肯定是有什么想法。” “你不了解她啊。”夜放抬眼,望着墙上挂着的那副狐狸画像:“如今的她,我同样也是捉摸不透。” 赵阔出了王府,在街市之上左拐右拐,确认并没有人尾随自己,方才摁摁怀里的盒子,长舒一口气之后,发出一声冷笑。 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终于不辱使命。 只要拿到这两只蛊虫,交给柳江权,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这一笑,无意间牵动唇角处的一处旧伤,就想起那日里夜放的一阵毒打。 夜放是真的没有手下留情,还好,并没有使用内力,自己侥幸只受了一点皮肉之伤,没有伤及五脏六腑。 否则,他真的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会还手。 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是丢了这条小命,即便是再多的赏银,自己也没命花。 他咬紧了牙关,生生地承受着夜放的拳打脚踢。 这对于一个刀尖上舔血的杀手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那个女人一脸的义愤填膺与愧疚,将过错全都归咎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他觉得,时机来了。 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柳江权叮嘱,第一,保护好她的安危,第二,将连心蛊下到花千树与夜放的体内。 柳江权说,这个女人很笨,很容易相信别人,尤其分不清好人坏人。 可是他发现,事情并非是像柳江权所说的那么容易。这个女人一点也不笨,她或许只是有点看重情义罢了。 他不敢冒失,小心翼翼地试探,接近,一点一点地争取她的信任。 她果真将自己视若心腹,将许多重要的事情交代给自己来做,甚于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丫头。 他也一直在尽心尽力地帮助她,察言观色,仔细揣摩着她的心情,并且见缝插针,一步步诱导她果真自觉地喂养了连心蛊。 原本,他并不想操之过急,唯恐引起花千树的怀疑。 可是,他的身份引起了夜放的注意。虽然,在夜放的审问之下,他可以自圆其说,但是夜放锐利的就像是鹰一样的目光令他心惊胆战。 他隐约觉得,王府绝非久留之地。他必须要尽快离开。 所以,他才会这样心急,主动提出并且催促花千树使用这蛊虫。 将这蛊虫交给柳江权之后,算是功成身退,不过,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一想起,就有点迫不及待,热血沸腾。 他对于柳江权一直是嗤之以鼻的,一个大男人,拿不起放不下,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殚精竭虑的,至于么?那劲王府郡主要权势有权势,要钱财有钱财,他舍不下前程,又忘不了旧爱,还妄想鱼与熊掌兼得,金屋藏娇,只怕最后要鸡飞蛋打,两头落空。 不过,这些事情他管不了,作为一个杀手,他只有兢兢业业地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哪管什么是非对错? 来到他与柳江权约定的茶馆,那里的伙计识得他,将他直接带到二楼的雅厢,然后就一路小跑着去通知柳江权去了。 柳江权比他预料中来得还要快,显然已经是迫不及待。 他将蛊虫拿给柳江权看、柳江权视若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反复确认:“你确定这是她们二人的心尖血养成的?” 赵阔点头:“花千树压根就不懂什么苗蛊,更不知道这蛊虫的厉害。她也是犹豫了许久,若非是她最近与七王爷之间闹了一点别扭,好像有些失宠,她断然不会铤而走险,使用这蛊虫。她指尖的伤我都已经查验过了,也确定夜放在与她争执的时候,被划伤了手指。” 至于花千树与夜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柳江权比谁都心知肚明。 当花千树得知,夜放旧情难忘,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她的时候,她也会与自己当初一般,变得不择手段。 他利用自己的秉性来揣摩花千树的做法,所以才会处心积虑地挑拨她与夜放之间的关系,令花千树逼上梁山。 因此,对于赵阔的话,柳江权也深信不疑。 他的眉眼瞬间就鲜活起来,欢喜与激动占据了整张脸。 母蛊就在他的手里,这将意味着,花千树即将再次属于他柳江权。 喜欢与不喜欢,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如今,花千树已经成为了他的执念,他必须要得到。 “好!”他毫不吝啬地对赵阔表示赞赏:“阁下果真名不虚传。” 他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按照约定,这是剩下的赏金。多的,给你吃酒。” 赵阔接在手里,微微一笑:“柳大人这般阔绰,那么我便再附赠给柳大人一个消息。明日寒食节,花千树已经提前准备了香烛,要前往花将军墓地祭奠。” “她自己?”柳江权眸子一紧。 赵阔点头:“按照她的性格,最多可能也就是带个随身丫头。” 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在柳江权的唇边绽开:“如此多谢阁下了。” 赵阔冲着柳江权一抬手:“那就就此别过,祝柳大人心想事成。” 柳江权紧紧地握着那两条蛊虫,一脸的心满意足:“有劳,多谢。”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他究竟瞒了多少 花千树将纸钱点燃,火舌逐渐吞噬了黄纸,燃烧起灼热的火焰,映亮了她眸子里的刻骨恨意。 心里有火焰同样熊熊地燃烧起来,吹不灭,浇不熄,烧红了眸子,焚烧出激情。 爹、娘、哥哥,嫂子,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今日手刃仇人,祭奠你们的亡灵。 有脚步声慢慢地靠近,鞋底踩在干枯的枝叶上,有沙沙声。 他果真来了。 花千树背转着身子,头也不回,专心致志。 那人就在距离他一丈开外站下来,静静地看着她垂下的发丝,被夜风撩起。 “千树。” “别叫我的名字。” 花千树抬起脸来,将手中的纸钱递给他:“要不要烧点纸钱?” 柳江权踏前一步,眸中骤然现出无限的惊喜来:“你终于肯原谅我了?” 花千树微微勾起唇角:“这是你的开路钱。你死了之后,怕是就没有人祭奠了,提前烧点纸钱好打发拦路的小鬼,让你早一点到达十八层地狱。” 柳江权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你还是在恨我?” 花千树缓缓站起身来,一身的黑衣映衬得她就像是一朵危险的罂粟花,美得惊心动魄。 “过了今日,应当就不恨了。” 柳江权一阵默然:“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暗中练功,想要亲手杀了我报仇。” “是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可以善罢甘休呢?”花千树自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几个字:“今日就应当了结了。” “我说过很多次,千树,我也只是奉旨行事,一切都是夜幕青的圈套!” “呵呵,”花千树忍不住冷笑:“夜幕青比你罪大恶极,可是,第一个死的,必须是你。因为,我父母养育了你二十年,你却忘恩负义,制造伪证,授人以柄,杀我全家。你比夜幕青还要狼心狗肺!他们死不瞑目。” 柳江权愈加地惊诧,“噔噔”后退两步,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是我制造伪证?”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吗?销毁了所有的卷宗便天衣无缝了吗?” 这件事情是他埋藏在心底里最大的秘密。他以为,杀了那个临摹书信的人灭口,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就还有与花千树破镜重圆的机会。 直到那次花千树夜探刑部,夜放为了阻止他继续追查,吐露出那个私塾先生被灭口一事,他就有些心惊。 而此事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他柳江权做得几乎是天衣无缝。夜放又是怎么追查到那个私塾先生身上的呢? 柳江权倏忽间眯紧了眸子,斩钉截铁:“夜放!那日里夜探皇宫,偷听我与周千岁密谈,被周千岁打成重伤的人是他!”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江权冷笑道:“他竟然没有向你邀功么?只身一人潜入皇宫大内,负伤而逃,九死一生,就为了偷听我与周千岁商谈。 他果真是深藏不露,说什么武功被废去一半都是假的,是不是?难怪那几日里,他说什么旧疾发作,留在王府养病,一直到花家灭门方才露面将你劫走,其实就是在养伤。 我与周千岁搜遍了整个上京城,还担心事情败露,坏了我们的计划。竟然没有想到,被他蒙在鼓里!他的功夫非但没有被废,反而精进了这么多。” 花千树自然知道夜放的这一场病。一直到自己进府,他还没有完全好转,咳得厉害。她只听说是他旧疾发作了,接连昏迷了两三日,并未放在心上,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 “你确定是他曾经夜探皇宫,听到了你和周烈密谋?” 柳江权讥讽一笑:“此事机密,只有我与周千岁两人知道,就连夜幕青与劲王也并不清楚内情。若是说走漏了风声,也就只能是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了。夜放竟然能追查到那个私塾先生的身上,不是他还能是谁?” 花千树心里不由就是“咯噔”一声,夜放知道此事?他知道周烈与柳江权密谋要陷害花家?他为什么要夜探皇宫,他提前知道了什么? 他韬光隐晦,若非是有极要紧的事情,怎么能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跑去周烈跟前,以身涉险? 太多的疑问涌上心头,花千树一时间脑子里纷乱极了。 这许多的事情怎么跟前世里全都不一样了呢? 夜放究竟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些野心,并且开始筹谋的? 柳江权见她愣怔不语,继续道:“如今你知道了吧?夜放他早就知道此事,可是他并未阻止,而是放任事情的发展,眼睁睁地看着你花家被灭门。 然后,他就可以趁火打劫,将你抢回王府,再以小恩小惠,甜言蜜语将你哄得死心塌地。千树,你到现在还认不清他的本质吗?何苦还要留在他的身边,以色侍人?” “闭嘴!”花千树厉声喝止。 柳江权的话太难听,就像是一根根钢针一般,扎得心生疼。 她不想听! 而且她也不敢多想,否则一定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丧失冷静与最基本的判断力。 柳江权立即听话地不再多言,只是向着她伸出手来:“跟我走吧,千树。我今日来,就是要带走你,远走高飞。我愿意抛弃现有的荣华富贵,我们忘掉这一切,放下恩怨,重新开始,好不好?” “痴心妄想!” 花千树自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眸中寒光乍现:“废话少说,动手吧,柳江权。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江权就一直站在原地,犹如一座雕塑,淡定地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蚍蜉撼树而已。” “是吗?”花千树胸有成竹地一笑,身子突然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柳江权扑了过去:“受死吧!” 柳江权依旧站着不动,脚下稳如庭岳,只是袍袖一挥,一股巨大的力道便向着她面门之处铺天盖地地袭击过来。 花千树不得不身形一转,避开了这股飙风,还未站稳身形,就又向着柳江权扑过去。 二人你来我往,迅速战做一处。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错。”花千树坦然地承认不讳:“为了这一日,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一份家业?数千两银子?好大的手笔!花千树,你为了杀我可以说是真正的煞费苦心了。”柳江权苦笑一声道。 花千树淡定地摇摇头:“不,家业是我的积蓄,但是我没有这多银两,那银票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你变了,千树。”柳江权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蓄势待发:“你以前那样单纯良善,从来都不会玩弄这些心机。现在的你令我感觉可怕,你和那个夜幕青有什么两样呢?” 花千树匕首紧握:“以前的我是太蠢了,所以才会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柳江权,废话少说,安心受死吧。” 柳江权缓缓拔出腰间长剑:“你以为,我受了这么一点伤,你就可以胜券在握,与我势均力敌了吗?花千树,你即便是学会了花家的内功心法,再练二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花家还有什么功夫是我不知道的?” “是吗?” 花千树清冷一笑,扬起手中闪着寒光的匕首,身体突然就变幻出无数的光影来,虚虚实实,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柳江权面色大变:“这是什么功夫?” 花千树已然腾飞而起,如同肋生双翅,在柳江权的上方急速盘旋。 柳江权只觉得眼花缭乱,眼前一片光影,犹如被百鸟环绕,左冲右突,都无法甩脱。 他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而因为心口的伤,使得内力不能齐聚,失了往日里排山倒海的气势。 他终于幡然醒悟,惊骇出声:“百鸟朝凤?你在习练凤舞九天!” 话音刚落,便觉得后心处杀气凛冽,忙不迭地挥剑转身。一道寒光犹如赤练,绕过长剑,耳边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方才觉得后心处一凉,一柄匕首插进了他的皮肉之中。 这一次,花千树不肯善罢甘休,握着匕首的手又再次使力,向前更进一寸。 这就叫透心凉。 漫天的光影全都消失了,重新化作一身黑衣的花千树,袅娜地飘落下来。 身上已经溅落了点点红梅。 柳江权手中长剑“呛啷”落地,双目圆瞪,慢慢地,一点一点跪下来,双膝着地,唇角处蜿蜒流淌出猩红的血迹来。 直到现在,他仍旧是难以置信。 花千树从地上捡起他的长剑,剑尖直指他的咽喉:“说,你栽赃我父亲通敌,灭我满门究竟是谁指使的?” “是我自己。”他艰难地一字一顿道。 花千树一声轻哼:“周烈是不是?” “你想去送死吗?你以为练成了凤舞九天就能杀了周烈吗?你太幼稚了。” 口中鲜血喷涌而出。 这话无疑便是承认了,夜放这一句话说的倒是真的。 “既然我杀的了你,就一样不会饶过他周烈!”花千树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上一世,你与夜幕青害得我三十六根透骨钉下惨死,我从地狱里归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得到应有的报应!周烈与夜幕青,我谁也不会饶恕!” “上一世?”柳江权惊恐地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千树,然后转为一声苦笑,再想开口,却只在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就像被卡住了一般,发不出其他的声响。 他扭过脸去,看花千树父母的坟,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唇角微微有笑意绽开,身子砰然倒地。 花千树就在这一刻,突然就潸然泪下。 前世今生。 受了那么多的苦,承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就是为了斩杀他柳江权这一个执念。 今日终于血债血偿。 父母在九泉之下终于可以安息了。 “谁?” 猛然一声喝问。 是陈伯的声音。 花千树猛然从悲痛中惊醒。 自己唯恐牵累了陈伯,找个借口将他支开,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到酒坛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开了花。 然后陈伯扬声惊呼:“小姐快走!有危险!” 一朵烟火在墓地上空砰然炸响。 花千树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过去,一柄长剑已然架在了陈伯的脖颈之上。 是赵阔。 赵阔阴冷地望着花千树,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戾气,那股儒雅之风荡然无存:“真是没有想到啊,花姨娘你竟然深藏不露,能够杀了柳江权。” 花千树一心对付柳江权,并没有觉察到赵阔究竟是什么时候尾随而至。估摸一下距离,她与柳江权的对话,应当是听不真切,但是能够看得真切。 “放开陈伯,我们之间的恩怨与他没有关系。”花千树淡淡地道:“你想做什么?” 赵阔手中长剑愈加使力:“放了他?当我傻么?我知道这么多,你肯定会杀了我灭口。” 这是实话。 花千树怎么可能饶了他?他赵阔是必死无疑的。 今日多亏陈伯及时赶回来,发现了他的踪迹,否则,怕是就要坏了大事。按照他贪财的性格,一定会去邀功领赏。 陈伯也是血性,一梗脖子:“小姐不必顾虑我,老奴死的其所。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对老爷夫人。” “住口!”赵阔凶狠地厉斥一声,阴冷一笑:“给我一万两银子,送我安然离开京城,否则,我立即杀了他。” “我没有这么多银子,这个时辰,我也没有送你出城的本事。”花千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假如你以此相逼,我也只能去央求王爷。你自己决定。” 被挟持的陈伯最是焦急,他见此人适才放出信号,分明就是在召集同伙前来。他挟持了自己就是为了拖延时间,那么,自家小姐岂不是有危险?他作为花家忠心耿耿的管家,自家主子就是自己的命。 他是急得直跳,脖颈直往剑刃之上凑:“小姐快走,千万别管我!” 赵阔作为杀手,身手自然不凡,钳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是轻而易举。 他满脸狰狞地望着花千树:“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不用做垂死的挣扎了。我知道你深藏不露,早就召集了我十几个杀手阁的弟兄埋伏在四周,听我行动。今日你即便是不被柳江权带走,我也绝对不能让你回去王府。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全身而退。” 花千树“呵呵”一笑,不急不慌:“果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低估了你作为杀手的贪婪与绝情。竟然中了你的埋伏。就为了独吞那点银两,竟能这样卑鄙。” 赵阔见她一脸凛然,心中生怯:“有了那笔银子,我就可以金盆洗手,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安稳的生活,自然值得铤而走险。” 所以,赵阔才是真正的黄雀。 也由此可见,自己与柳江权的对话,他果真没有听到,并不知道,那几千两银子其实有诈。 他全身戒备,花千树找不到可以下手的时机。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大理寺传唤 第二天,城门一开,柳江权被杀的消息便像一阵飓风一般,传扬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包括妇孺孩童,谁都知道,新晋郡马爷柳江权,那个忘恩负义,杀害了花将军全家的白眼狼,被人杀死在了花将军的坟墓前。 当第一个人晨起赶路进城的人,顺着血腥味道,走近墓地的时候,已经忘记了惊恐,完全呆若木鸡。 遍地血腥,断肢残骸。 早已经有晨起的野狗在围着尸体拖拽抢食。 他呆愣了许久,方才发出第一声惊恐的尖叫:“死人了!” 屁滚尿流。 惊呼声很快吸引过来赶路的人,大家找到柳江权的时候,他仍旧还保持着下跪的姿势,头朝下,前心后背的血已然凝固,就像是在跪拜亡人的时候,自己往后心处捅了一刀。 那个姿势始终保持不倒,诡异极了。 墓前还有未烧完的纸钱,在晨风里扬起,在柳江权的尸体旁边打着转。 有人立即反应过来,失声惊呼:“这里怕不是花将军的墓地?花家人全都葬在这里?” 翻查过陈伯居住的茅屋的百姓,通过蛛丝马迹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京城的百姓对于花将军始终有着超乎寻常的敬畏。 毕竟,皇位交替,内忧外患,就是花家披肝沥胆,保护着长安的百姓不受外族入侵,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花家功不可没。 “这就是报应,终于应验了!” 有上了年岁的老者义愤填膺地唾骂。 这里明显有过一番厮杀,前面不远处血流成河,横七竖八都是黑衣人的尸体。 但是大家却不约而同地相信老者这一荒诞的说辞。 就是报应! 要不怎么偏偏就死在花将军的墓前呢?而且是这样诡异的姿势。 流言就是这样传播出来的,带着诡异的色彩,越传越玄乎,甚至于,说书馆里,那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说,这是天谴,上天都看不惯,所以派了许多的天兵天将,杀了柳江权。 官府派了人过去,夜幕青也如遭霹雳,坐着马车,卷起滚滚尘土,一路嚎啕大哭。 她与柳江权虽然大婚之后多有争执,但是毕竟是新婚燕尔。柳江权又是她不择手段得到的男人,她即便自己恨得咬牙切齿,听闻噩耗,也魂不附体。 她跌跌撞撞地下车,在丫鬟的搀扶下,跑进墓地里时,柳江权仍旧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已然僵硬了。 她颤抖着手,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他的脸,就立即瘫软在地上。 柳江权的彻夜未归,她并未做她想,只以为他是故态复萌,又去寻花问柳去了。 那日里她在娼馆门口勃然大怒,想要毁了那张与花千树有五分相似的脸,被柳江权拦住了,指天骂地地发誓,不会再来。 她明白,柳江权是对着花千树旧情难忘。 今日他彻夜不归,夜幕青甚至还曾想着,是否应当再多带一些人马,去拆了那座娼馆? 没想到,他竟然已经遭遇不测。 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花千树。虽然她可能没有这个本事,但是她有七皇叔,七皇叔被她美色所迷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她。 柳江权也一定是来与花千树幽会,才会不带一个随从。 她斩钉截铁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给了负责此案的官员。 如此轰动的案子,被害者又是当朝驸马爷,京兆尹不得不放下手头所有的案子,亲自前来。 他听了夜幕青的论断,有点犹豫。 毕竟,这花千树的身份也不简单啊,她如今可是七王爷的侧妃,据闻,七王爷还蛮护着她,甚至为了她与劲王府反目。 他小心翼翼地问夜幕青:“郡主可有证据?” 夜幕青赤红着眼睛:“除了她,还能有谁?花家的余孽!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将江权置于死地。” 京兆尹不敢说半个不字,但是无凭无据,让他去七王府拿人,他也不敢。 身后捕快一声惊呼:“大人,这里还有人没有死透,还剩了一口气!” 京兆尹顿时精神一震:“救人!务必救活,留一个活口!” 花千树还在睡梦中厮杀,花千依就已经得到消息,跌跌撞撞地直接推门而入,激动得语无伦次。 “姐姐,姐姐!” 花千树一惊而起,一身的冷汗。 花千依已经扑进她的怀里,泣不成声:“姐姐,姐姐,柳江权死了,死了!父母的仇报了!” 花千树自己用了片刻功夫方才消化掉这个消息,一时间,竟然觉得就像是在梦里一般。昨夜的浴血奋战也像是在梦里,一切都太不真实。 花千依激动得将她抱得很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知道吗?柳江权就死在咱们爹娘的墓地里,这就是报应呢。姐姐,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呢?” 花千树这才一脸恍然:“真的?简直太好了。” “只可惜,我没有能够亲自手刃了他!”花千依紧咬着牙关。 花千树蜷缩起手,昨夜里握剑握得太过于用力,现在一伸展都是疼的。 只是不知道,昨夜里救自己的那个黑衣人,现在怎么样了?昨夜里究竟有没有受伤?那暗器之上又是什么毒?是否要紧? 自己就连半个“谢”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鱼丸儿慌慌张张地从外间跑进来:“花姨娘,不好了,大理寺来人了,请您过去府衙一趟。” 花千依与花千树同时一愣。 “大理寺?让我去做什么?” “说是柳江权的案子,慕青郡主指控柳江权乃是死在您的手里。” 花千树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来得这样快,而且不是负责京畿治安的京兆尹衙门,而是直接移交到了大理寺。 自己如今好歹是王府的侧妃娘娘,就算是夜幕青指控,或者说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无凭无据的,府衙里或许会差人过来问话,打听情况,不会直接传唤自己到大理寺! 是不是,大理寺已经掌握了什么确凿的证据?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花千树的心里升起。 花千依更加惊慌失措,一把捉住她的手:“大理寺传唤姐姐做什么?跟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花千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们与柳江权仇深似海,他被杀,官府第一个要怀疑的自然就是我,应当就是例行公事,叫我过去问话。” 花千依站起身来,一脸的大义凛然:“那我与姐姐一同去,若是他们非要赖在我们身上,那就让我来顶罪。” 花千树“噗嗤”一笑:“官府无凭无据,怎么可能会冤枉好人呢?你安心在府中待着就是,我去去就回。” 花千树的淡定令花千依安心了不少,不再坚持。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章 咱俩才像两口子 花千树苦撑着起床,让鱼丸儿与核桃伺候着梳洗好,便不紧不慢地去了前厅。 这件事情直接惊动了老太妃,花千树赶到的时候,老太妃已然穿戴齐整,要亲自陪着花千树一同前往大理寺。 看来夜放并不在府上。 这些事情花千树并不想让老太妃参与进来,便劝说她留在府里等消息就是。正巧凤楚狂也听闻了柳江权被杀一事,立即翻墙过来寻花千树,便拍着胸脯包揽下来,安抚下老太妃。 花千树毕竟身份不同,大理寺来人名为押解,实际上谁敢对花千树无礼? 老太妃满脸焦灼:“放儿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怕是还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 花千树佯作若无其事:“衙门应当也只是例行公事,叫我过去问话。我昨夜里足不出户,他们还能屈打成招不成?您老且放宽了心。” 老太妃又殷勤叮嘱,让她务必万事小心。 她不信任劲王府的人品!他们狗急跳墙,谁知道会怎样胡乱攀赖? 府里早已经备好马车,花千树在老太妃不放心的叮嘱里上了马车,凤楚狂也厚颜无耻地钻了进去。 大理寺的差役刚想阻止,凤楚狂又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抬手用扇子指点着几个差役,瞪圆了眼睛。 “本世子爷今天很生气,你们可千万别招惹我。” 可这与法不合啊? 差役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两位主儿自己都招惹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罢。 马车直奔大理寺。 “人真是你杀的?”凤楚狂压低了声音。 花千树撩了撩眼皮,默不作声,暗自整理纷乱的思绪,思虑应对方法。 凤楚狂张开的嘴里足够塞下一个鸡蛋:“那么多人!还有武功高强的柳江权!婆娘,你吓到我了!难道被鬼神附体了不成?” 花千树抬脸:“不止我一人,昨夜里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出现救了我,帮我杀了那些杀手,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英雄救美啊,”凤楚狂感慨:“若是换成我就以身相许了。喔,不对,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花千树白了他一眼。 “夜放呢?”凤楚狂一本正经地言归正传。 花千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可怎么办?此事劲王府断然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大理寺直接传召你,想必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凤楚狂急得直捶手心:“千树,你听我的,一会儿到了大理寺,不管夜幕青怎么叫嚣,怎样指证你,你就来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实在顶不过去晕倒也成。反正你现在乃是夜放的侧妃,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敢将你怎么着。 咱们努力拖延时间,等到夜放回来,我再与他商议,看看怎么搭救你出来。” 一直在花千树耳边聒噪,吵嚷得花千树心都乱了。 她掏掏耳朵,一脸淡定:“一会儿我会见机行事,你就不用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我是为了你好!”凤楚狂彻底地急了,而又不得不压低了嗓门:“你个傻婆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你反正已经杀了柳江权,报了父母的仇,你妹妹也有人照顾,你就了无牵挂,可以以身赴死,成就大义,流传千古了是不是? 从你上次让我去清河散布消息,我就知道,你是有这样的打算。我还叮嘱夜放小心提防着你别做傻事。谁知道千防万防,还是你最难防。 一会儿,你若是不按照我说的话去做,那就别怪我凤楚狂不客气了。” “你想怎么个不客气法?” 凤楚狂“嗯哼”一声:“我就豁出去这清白名节,说你昨夜里一直跟我在一起!” 你凤世子的清白名节? 为了救我,您老还真的是豁得出去。 花千树轻哼道:“你放心,我死不了,有人不会让我死的。” 凤楚狂疑惑地眨眨眼睛:“什么意思?” 花千树就不再说话,将脸埋进臂弯里,保持沉默。 自己如今还有利用的价值,谢心澜就指望自己的凤舞九天去对付周烈,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为柳江权偿命? 就连腹泻二人这些时日都消停下来了,不再挖空心思地对付自己,花千树就知道,自己这条小命保住了。 既然死不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不胡作非为一番,给谢心澜找点麻烦,都对不起她这些日子里的特殊关照。 所以,花千树才会动了提前刺杀柳江权的念头。 她相信,就算是夜幕青手里掌握着自己刺杀柳江权的罪证,谢心澜一定也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这颗脑袋。 劲王府想要置自己于死地,没有那么容易。 马车很快就抵达了大理寺,花千树夸张地腆着肚子,一手扶腰,一手让凤楚狂搀扶着,谈笑风生地走进大理寺。 两人就像是在逛集市,对着大理寺一通评头论足。 凤楚狂:“这大理寺听说富得流油,怎么看起来这样寒酸?你看这柱子红漆斑驳,就像得了牛皮癣。门槛都被踢破了。哎呀,你再看这地面,活像面镜子,一尘不染啊。” 花千树:“看来你我都是那遵纪守法的良民,守着大理寺这么近,没事儿都未曾进来逛逛,跟大人们联络联络感情。这关系不好,你看他们见了咱,那脸都板得跟七皇叔似的。” 凤楚狂:“七皇叔那张脸是天生的看谁都不顺眼,跟你真不般配。你看我这关怀备至,体贴入微的样子,咱俩才像是两口子。” 花千树:“你这张脸百搭,跟谁都像两口子。” 凤楚狂:“那也要花容月貌,沉鱼落雁的才与我般配。婆娘,要不这样,等这孩子生下来,你就甩了七皇叔吧?” 花千树看一眼大堂上全都一本正经,如丧考妣的脸:“今天我心情高兴,不计较你胡说八道,只是咱俩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个问题,是不是想找骂?” “那咱俩回去没人的时候再论。” 话音还未落,夜幕青已经甩脱了身边人,疯了一般向着花千树扑过来,披头散发,满脸鼻涕眼泪,完全不顾忌自己的形象。 可见,柳江权的死,真的给她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赵阔还活着 凤楚狂早就提防着夜幕青,见她突然扑过来,脚下一错,就将花千树护在了身后,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挡住了夜幕青的去势。 那玉骨扇终究只是丝帛扇面,凤楚狂又没有来真格的,夜幕青一个使力,便将扇面撕做两半。 凤楚狂连连惊呼:“这大堂之上,竟然也没有个王法么?” 大理寺卿今日端坐堂上,那是左右为难,真恨不能就直接晕了过去。 一面是劲王府,周千岁的人;一面是七皇叔府上,听说太后私下里蛮待见这个小叔子。 京兆尹直接一句“牵扯皇亲国戚”,将案子移交给了自己,祸水东引。 兄弟反目,对薄公堂,自己这芝麻官,谁也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今日这案子,自己是要小心斟酌,稍有差池,将行将踏错。 夜幕青无视王法,咆哮公堂,换做常人,早就拖下去先打上几板子以儆效尤了。可是这劲王爷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瞅着呢。 大理寺卿也只能吩咐差役:“快些拦住慕青郡主!” 众差役上前,七手八脚地拦住夜幕青,夜幕青歇斯底里地冲着花千树吼叫:“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 花千树突然就想起,前世里,自己也是这般,目眦尽裂,冲着夜幕青,恨声嘶喊:“我要杀了你!” 风水轮流转。 她突然就觉得痛快淋漓。也许,比起杀了夜幕青,有些折磨更能让她痛不欲生。 凤楚狂“啧啧”连声:“我好端端的玉骨扇啊,这下用不到过年了。” 呃...... 花千树觉得真丢人。寒冬腊月天里您世子爷还用扇子么? “若是这大理寺堂上不能保障我的安全,凤世子,我想我们还是回吧?” 凤楚狂最为心有灵犀,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老太妃可千万叮嘱让我保护好你的安危的,否则,谁没事儿陪着他们小孩过家家,屁大点事儿竟然传唤你侧妃娘娘亲自跑一趟。这大理寺也越来越荒唐。” “慢着!” 堂上没人说话,劲王先沉不住气了,站起身来:“杀了人还想走吗?花千树,你今日踏进这大理寺的门,就别想出去!” 花千树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闻言扭过脸来,眨眨眼睛:“公堂之上,说话可要有凭有据,否则,诬告侧妃,同样也是要吃官司的。慕青郡主已经神志不清了,王爷您应该不至于老糊涂吧?” 她倒是觉得庆幸,多亏了夜放今日不在,否则这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过过嘴瘾,还要看一眼夜放的脸色。毕竟,人家勉强也能算作亲兄弟。 劲王一声冷哼:“既然敢传唤你,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花千树,就知道你断然不会招认,可你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赵阔竟然还活着吧?” 花千树身子不由就是一震,头皮发麻。 赵阔还活着?怎么可能? 昨夜里,赵阔明明被自己一剑刺中了后心,倒在地上。难道,并没有刺中要害? 她不禁后悔不迭。 昨夜里只顾紧张那神秘黑衣人的伤势,她没有顾得上上前检查赵阔有没有死透气儿,只是想当然地认为,赵阔必死无疑了。 她的反应挺明显。劲王咬着牙根:“还不快些将这毒妇捉起来!” 差役们全都望向堂上的大理寺卿,谁也不敢动地儿。 凤楚狂“嘻嘻”一笑:“这官大了果真在哪里说话都管用,只是不知道我这个世子爷能指挥得了这堂上差役吗?” 劲王怒声道:“这是我劲王府与她花千树的恩怨,凤世子,还请你一旁看戏,不要插手。” 花千树已经转过身来,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从容地掸掸袖口:“听着有那么一点意思,我王府的乐师竟然也卷进这个案子里了吗?那我就留下来听听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毕竟,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这样长眼,杀了他柳江权,为民除害。我还要一天三根香地将她供起来呢。” 凤楚狂心里也是一团乱麻,故作镇定:“都没有个眼力劲儿,还不赶紧上座位?” “她乃是被告,要跪着受审!”劲王厉声道。 花千树微微一笑,反将他一军:“那我今日就状告劲王府因为家庭琐事,杀害柳江权,好让女儿改嫁。大人,劲王作为被告,是不是一样要跪下受审?” “放屁!”劲王怒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反咬一口?” 花千树无畏地迎着他的目光:“这些时日,众所周知,劲王你不太满意自家这个上门女婿的所作所为,一怒之下,撤了他的职位,以及他身边亲随,谁都知道是要一拍两散了。柳江权攀权附势,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您为了女儿,也难逃杀人嫌疑吧?“ “强词夺理!小女与他新婚燕尔,感情甚笃,怎么可能害他?” 花千树“嘻嘻”一笑:“我如何听闻,慕青郡主大闹烟花胡同,当场捉住柳江权夜宿娼馆?慕青郡主吃醋,差点掀了人家的房顶,毁了人家姑娘的脸。” 夜幕青哑声嘶吼:“就是你杀了柳江权,你还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究竟谁才是杀人凶手,那不是王爷与郡主能定案的。你劲王府那些见不得光的家事,在这大堂之上,也是藏不住的。” 大理寺卿听着三人唇枪舌战,头都开始疼了。吩咐差役:“侧妃娘娘有孕,特允许坐着听审。” 差役便领命搬过来一把椅子,凤楚狂刻意搀扶着花千树坐下,然后自己踅摸了一个小板凳,往花千树脚底下一放,就坐下了。 一旁夜幕青已经勉强平复了情绪,用极其恶毒而又仇恨的目光紧盯着花千树,恨不能剥皮抽筋。 好戏鸣锣开场。 大理寺卿轻咳一声:“侧妃娘娘,今日有劲王府状告你昨夜仇杀柳江权,你可有话说?” 花千树缓缓抚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大人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那个本事的人吗?” 凤楚狂手里拿着破扇子扇风:“你千万消消气,别跟一帮蠢人一般见识,免得动了胎气。” 大理寺卿真的想问他:“你看这位娘娘大人哪里像是生气了?” 劲王一声冷哼:“花千树一向是深藏不露,前几日里,还曾在府上大显身手,徒手救下清华侯府的小孙子,现在却不敢承认么?” 花千树“呵呵”一笑:“捉一只鸟而已,这世间有这本事的遍地都是,难不成都有杀害柳江权的嫌疑?” 凤楚狂附和点头:“对,若是按照这个逻辑,前日城西发生的**妇女一案,但凡有这作案工具的,京兆尹要下令统统抓起来。”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唇枪舌战 劲王对于凤楚狂一腔的怒火那是压了再压:“凤世子,我们在审案,麻烦请不要胡搅蛮缠。请问你是原告还是被告?” 凤楚狂摸摸鼻子:“要不,劲王爷连我一块告了?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花千树挑了挑眉:“堂上大人在审理案情,劲王爷您一再打断,请问,您是在大理寺担任什么职位?也给我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本官在审案,未点名者一律不得作答。” 劲王气怒地一拂衣袖,凤楚狂笑眯眯地眯了丹凤眼。 大理寺卿直接使出杀手锏:“侧妃娘娘,适才有证人赵阔供词,指证你昨夜夜出王府,先是刺杀了柳江权,后又大开杀戮,残杀他们十几人灭口,人证物证俱在。” 花千树一脸震惊:“启禀大人,赵阔乃是我府上琴师,前日,我交托给他一万余两银子,让他帮我置办田产,随即便不见踪影。我只当做他携银私逃了,并未见过他。我愿意与他当场对质,也好追讨回我的损失。” 一万余两银子? 财大气粗,看来七皇叔宠爱这位侧妃娘娘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大理寺卿不敢怠慢,沉声吩咐:“传证人赵阔。” 不消片刻,赵阔便被两个衙役给用门板抬了进来,直挺挺地躺着,上身裹满白布,看样子好像奄奄一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了。 “证人赵阔!”大理寺卿提高了嗓门:“被告花千树已然传唤至大堂,你将今日的证词当着被告的面再说一遍。” 原本半死不活的赵阔一听这话,明显就有点激动,吃力地抬起手臂:“花千树,花千树,我杀了你。” 许是太激动的原因,一张口就急声喘起来,真正的上气不接下气。 花千树将椅子往跟前挪了挪,低着头好整以暇地望着赵阔:“原来真的是你?我还当你偷了我的银子跑了呢?可是财大招风,被人抢劫了?你看看,你看看,离开王府你这是混得多惨?原本那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现在,啧啧,半死不活的,捆得就像粽子一般,这下半辈子,怕是就要永远躺在床上让人伺候了。” “呸!”赵阔吃力地扭过脸,不得不仰着头看花千树:“你先是设计杀了柳江权,后来又大开杀戒,杀我灭口。苍天有眼,留我最后一丝气息,今日必然让你偿命。” 劲王实在忍不住开口:“你不要激动,将昨夜里的经过如实陈述,不要隐瞒。” 赵阔半晌方才平复下情绪,将昨夜墓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只是,他心存侥幸,并没有明言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埋伏在墓场杀害花千树的真正目的。只讲述了亲眼目睹花千树刺杀柳江权的经过,两人对话一带而过。 毕竟,杀手是永远见不得光的,手下都是累累白骨,若是在大堂上对自己的身份供认不讳,只有死路一条。 花千树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安静地听,稳如庭岳,就像是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书。 凤楚狂歪头撇嘴:“他讲故事不如你讲得好听。这样惊心动魄的经过像是在喝白开水,不刺激。” 花千树深以为是地点头:“的确,就像是提前编造好了,在背书一般。回头我适当地改编一下,讲给府里人听还是勉强可以的。” 大理寺卿不满地瞥了她们两人一眼,吩咐差役:“传物证。” 物证上堂,用托盘端着,不是别的,正是昨夜里用来刺杀柳江权的两把匕首,还有柳江权的长剑。 “经仵作查验,现场刺杀柳江权所用的,正是这两把匕首,而杀害证人赵阔及十几条人命的,则是这把长剑,这便是物证。” 花千树瞥了一眼,一脸深思:“这不是柳江权的佩剑吗?匕首也有点眼熟。你说柳江权是死在这两把匕首之下?赵阔是被柳江权的长剑所杀?看来,昨夜里,柳江权那是以一敌众,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啊。 他果真是久经沙场考验的老手,竟然一柄长剑就能杀了十几条汉子。可惜寡不敌众啊,最终也死在了赵阔的手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哎呀,不对啊,柳江权虽然贪财,但是也并非是没有见过世面的,竟然因为这么点银子,就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都说上门女婿不好当,看来是真的,他丢官罢职,现在手头竟然这样拮据了吗?你看,这非但没有抢到银两,竟然还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吧?” “一派胡言!”劲王冷哼:“面对着证人指证,你也可以狡辩?” 花千树撇嘴:“他手里如今有我上万两银子的私房钱,若是我被诬告治罪,那些银子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都归了他了。他分明居心不良,有目的地诬告我,证词不足为信。” “胡说!”躺在地上的赵阔气喘得厉害:“昨夜明明是你用匕首杀了柳江权。” “昨夜?昨夜里我可早早地就休息了,我院子里的两个丫头都可以为我作证。你看你这样恼羞成怒的样子,是有多恨我?原本我还想,你帮我杀了柳江权那个畜生,我就干脆将那些银子全都赏给你呢。谁知道,你竟然反咬一口。可是别人给了你更多的银子?那你也要有命花呀。” “花千树,你真卑鄙无耻!你这是在威逼诱导赵阔翻供,替你开脱吗?”夜幕青恨得咬牙切齿,眸子里都喷出火焰来。 花千树“啧啧”道:“没做就是没做,我何须他来证明?原本他的证词便是漏洞百出。试问啊,假如那柳江权是我设计引诱过去杀的,他一个乐师跑去荒郊野外做什么?身边那十几个被杀的人又是什么身份?他们是提前埋伏在那里等着被杀吗? 还有啊,如他所说,我是杀他灭口,他们那么多人,为什么不逃,非要跟我拼个你死我活?哎呀,难不成你是跟那个柳江权有什么交情不成?” 赵阔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气死人了 花千树朝着堂上大理寺卿微微一笑:“他回答不上来,那就由我为大人解惑好了。前日夜里,赵阔便彻夜未归。因为不见他,我怀疑他是卷银私逃了,心疼那些好不容易攒下的私房钱,就命人暗中打听他的消息。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我这才知道,这赵阔并非是什么琴师,这琴师也不过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他真实的身份乃是杀手阁里的一名杀手头目,江湖上有名的歪门邪道,最为擅于使用毒蛊! 我猜测,柳江权武功高强,想要杀这些杀手原本是易如反掌,可是,他却给柳江权下了毒。当他毒发之时,神志不清,正好给了赵阔可乘之机。 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差一名懂得毒蛊的仵作验尸,一定可以在柳江权的尸体上发现异常之处,验证我的猜测。” 大理寺卿将信将疑:“传仵作!” 仵作就候在堂外听审,闻言走进大堂,翻身跪倒在地。 “启禀大人,我等在验尸之时,的确见死者柳江权心口处有一条吸饱了血的红色线虫,犹如水蛭一般,吸附在伤口内部,心脏位置。我等并不识得是何物,只说奇怪。” 此话无疑就是印证了花千树所说的话。 花千树扭脸追问赵阔:“赵乐师应当清楚那虫子是什么毒吧?” 赵阔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这样快就打听清楚了自己的底细,并且拿来大做文章。 他恼恨地捶打着门板:“不知道!” 花千树“呵呵”一笑:“大人,恳请差役到我王府,将这赵阔平日里所用的琴拿过来。他的琴是中空的,里面藏的全都是毒药,可以证实我所言不虚。” 赵阔瞪着花千树的眼中满是惊恐。这个女人怎么可能知道?她为什么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她又为什么没有中连心蛊? 他感到,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掌笼罩在自己头顶,狠狠地攫住了他内心的恐惧。 “花千树,你这分明就是在推卸自己的罪责。就算是他赵阔能下毒又怎样?也不能证明,柳江权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劲王眼见她逐渐主导了形势,再次忍不住插嘴。 花千树眨眨眼睛:“柳江权中了他的毒,又是死在他的匕首之下,而他们又全都是被柳江权的剑所杀,我倒是觉得,这些物证都是为他准备的,他的嫌疑更大。只是不知道,他作为杀手,究竟是受人指使,刺杀柳江权呢,还是柳江权贪财,抢劫不成反被杀呢?” 劲王一声冷笑:“一万两银子,足以作为买凶杀人之资。” “哎呀!你们若是一开始就这样指证我,我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是现在,临时换口供,不知道还是否来得及呢?还有,忘了告诉赵琴师一声了,其实吧,我交给你的银两压根就没有那么多,后来交给你手里的银票那都是假的,我花十两银子做的,几可乱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你的忠心罢了。” 赵阔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死不瞑目:“你耍我玩?” 花千树掩唇一笑:“是不是觉得,因为这么点银子被杀很不甘心?没办法,你这条命不就值这么点钱么?不过传扬出去,的确是不好听,有损你的名声。等会儿你招认的时候,劝你还是告诉大人,说是你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听别人的指使前来刺杀柳江权未遂吧?也或者......” 花千树的声音顿了顿:“你跟柳江权之间的交易出了什么矛盾?他给你的好处不够多?” 赵阔愈加惊骇,“呼哧呼哧”,嗓子里就像是在拉风箱:“你什么都知道?这是你的阴谋!” 花千树微微一笑,低声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 赵阔没想到,自己自作聪明,结果是被花千树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还为了博得她的信任,像条狗一般,围着她团团转。还放弃抵抗,心甘情愿地被夜放揍了一个半死。 事到如今,赵阔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他目眦尽裂,义愤填膺道:“像你这般阴险毒辣的妇人,柳江权竟然还心心念念想着你,让我想方设法将你掳出王府,带着你远走高飞。他柳江权不长眼,我赵阔竟然也被你蒙在鼓里,小看了你!” 他一时气涌上头,胸腔里气血翻涌,“噗”的一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劲王大惊失色,慌忙起身,大声吩咐:“你个毒妇,闭嘴!快,传大夫!” 花千树自顾在一旁幸灾乐祸:“看你这样大的气性,枉费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一点都沉不住气。不过,这件事情也怪不得谁,明明你是靠手中的剑和毒吃饭的,你偏偏异想天开,跑出来玩脑子,你不死谁死?你这叫作死。 对了,还忘记向你请教一声,我们府上的那条老母狗竟然中了连心蛊。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呢?虽然你和柳江权死有余辜,但是让一条狗为你们殉情而死,未免有点太憋屈了。” 赵阔原本就怒火攻心,被花千树又是阴阳怪气地一通数落,不等大夫赶过来,口中又涌出一大口鲜血,两眼一翻,竟然手脚一阵抽搐,没气儿了。 劲王气得大发雷霆! 凤楚狂坐在一旁小板凳上,瞠目结舌,小声地嘀咕:“我滴个乖乖,都说诸葛亮三气周瑜,口舌能伤人,以前本世子打死也不信。今日这是有幸亲眼目睹啊。花千树,你这个毒舌女人,以后本世子打死也不招惹你了。七皇叔自己愿意短命,我也救不了他。” 花千树撇撇嘴,懊恼地道:“这话还没有说完呢,怎么就蹬腿了,谁来替我洗清罪过啊?死得真不是时候。” 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 赵阔若是但凡还有一口气,也会被气得还阳。 劲王气急败坏:“花千树分明是故意气死证人,想要逃脱制裁。本王希望大人能秉公而断,不姑息养奸。否则,本王绝不善罢甘休。” 花千树伸腿踢了凤楚狂一脚:“我口渴了,你来。”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凯旋回府 ≈lt;!--go--≈gt; 凤楚狂也学着她眨眨眼睛“我来做什么?适才不是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吗?那柳江权是被人先奸后杀,呀呸,先毒后杀。 那匕首又是赵阔所有,适才赵阔也主动招认了,他乃是受柳江权的指使,潜伏在王府里想绑架你。这摆明了就是那赵阔与柳江权中间起了什么龌龊,结果双方同归于尽。 大理寺卿大人那是包公转世,铁面无私,不畏权势,肯定能还你清白,赶得上咱们回家吃午饭。” 绕了半天,又被花千树一通胡搅蛮缠,还又有理有据,这案子是越来越糊涂。而且证人一死,只剩下了作案凶器,好像,花千树说的更比较接近事实一点。 这大理寺卿一时间就是左右为难,审也不是,放也不是。 他略一沉吟,就想着利用一个“拖”字决,暂时先不再审理,暗中去调查调查,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或者证据。也或者,能再有什么转机呢? 他略作为难地对着劲王道“现如今,赵阔并未签字画押,可谓死无对证,单凭借这两样凶器不能定罪,此案容后再议?” 劲王自然不悦“适才赵阔已经招供,大家全都听得清楚,还有什么可审的?你这是想要包庇?” 凤楚狂自然也不甘示弱“赵阔有贪图花千树私房钱的嫌疑,具有置她于死地的动机,而且这证词漏洞百出,不足为信。” 劲王勃然大怒“赵阔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性命都难保,贪图这银两做什么?” “赵阔乃是杀手,原本就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有什么稀奇?” 一番唇枪舌战,争执不休。 花千树慢慢地站起身来,用手扶腰,疲惫得打了一个呵欠“这赵阔受柳江权指使,改名换姓跑去王府里图谋不轨。按照我长安律法,这两人那都是死有余辜。而你们状告我杀了柳江权,那就拿出真凭实据来,否则以权势相压是不行的。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差。我在王府等你们拿出证据来。” 夜幕青猛然就再次冲向花千树,歇斯底里“不许走!今天你哪里也不许去。” 差役们可不敢让她伤了花千树。谁不知道七皇叔一大把年纪,就盼着她肚子里这个崽儿传宗接代呢?一群人一拥而上,就将夜幕青拦住了。 花千树一脸同情“我知道,柳江权他一命呜呼,让你刚刚大婚不久就守了寡,肯定心里难过。可是你要想开点,毕竟他虽然娶了你,但是一直貌合神离,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你作为郡主脸面上也过不去。这样忘恩负义的男人,不要也罢。” 夜幕青哑着嗓音低吼“花千树,我跟你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花千树讥讽一笑“你害我还少么?夜幕青,善恶有报,小心有朝一日,你也如柳江权一般,受到报应!” “花千树,你不要欺人太甚!”劲王咬着牙根一声冷笑“明日早朝之上,我倒是要看看,夜放能否护得住你?” 花千树心底里冷笑“好啊,我拭目以待。将那些肮脏的交易,陷害的伎俩全都揭露出来,晾晒出来让京城的百姓看看,你劲王府是怎样欺人太甚,一再地害我的。” 不就是周烈吗?想让周烈插手此事,为柳江权报仇?正好也让我看看,在这长安的朝堂之上,究竟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 谢家与周烈一党,谁更胜一筹呢? 花千树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凤楚狂摇着他那把破烂了的折扇,颠儿颠儿地一路小跑跟上。 一上马车,花千树不禁就长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真特么的刺激,小心脏还砰砰跳呢。 凤楚狂忍不住发问“当初你杀柳江权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一切计划好了?” 花千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我若是这样神机妙算,直接给赵阔补上一刀不就省心了?免了多少麻烦。不过是利用与发现所有对自己有利的疑点之处加以反驳攻击而已。” “那柳江权真的中了赵阔的毒?” 花千树点点头“柳江权为了控制我的心神,心甘情愿地服下了蛊虫。不过可惜,我并没有中蛊,受牵连的是咱们院子里的那条母狗。” “那七皇叔的呢?” 花千树一愣“什么七皇叔的?” “就是七皇叔的血喂养的那条蛊虫。” 花千树不做回答,凝望了凤楚狂半晌“你怎么知道?” 凤楚狂撇撇嘴“你故意划破七皇叔的手指,不就是为了在赵阔面前,制造这样的假象么?” 花千树瞬间觉得心里慌乱起来“七皇叔也知道?” “那是自然。”凤楚狂不假思索“就连赵阔得手之后,带着蛊虫出府,我们也一清二楚。” 花千树涩声问“那,为什么不阻拦呢?你们就不怕,我真的勾结柳江权,害了七皇叔?” “七皇叔说他相信你不会,他愿意赌上这条老命。”凤楚狂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再是吊儿郎当的腔调,十分认真。 花千树愣住了,这份信任来得太突然,也太沉重,她措手不及。 夜放胸有丘壑,心怀江山,但是单纯就男人的身份而言,他有些小心眼儿,数次对她花千树提出质疑,尤其对于柳江权,更是敏感。 他竟然愿意赌上自己的性命,信任她花千树。 是不是,自己刺杀柳江权的计划,其实,也早就暴露在了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前日夜里,他才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没有像以往那般,气急败坏地阻止自己,而是放之任之? 这个男人,越来越难以捉摸,经常会带给自己出其不意。 凤楚狂“喂”了一声,打断她的思绪“从那个赵阔一进王府,你就告诉我他有点可疑,是不是你早有防备,在暗中提前布下了这个圈套?”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她原本真的不想的,她只是觉得,周围的事情千变万化,随时都有变数,自己看不到未来,还是早点为父母报仇为好,也免得留下遗憾,所以,才铤而走险。 她悠悠地呼出一口浊气,摇摇头“我哪有这样厉害?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报仇有点操之过急,所以,我不得不做一个细致的谋划,并且为自己找好退路。 只是没有想到,那赵阔竟然在墓地里提前有了埋伏,而且,他的死而复生,更是令我措手不及。”≈lt;!--over--≈gt;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兄弟,多保重 凤楚狂的眸子亮晶晶的:“那么,你是怎么一眼就看出赵阔的身份的?你怎么知道他是柳江权的人?” 就知道瞒不过这只狐狸。 花千树敷衍道:“他的身份是七皇叔告诉我的,最初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反正赵阔已经死无对证了。 凤楚狂收敛了脸上的嬉笑,紧蹙了眉头:“可是明日早朝,劲王一定会在太后跟前上折子。太后一向将你视作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劲王无疑就是给了她一个刁难你的借口,事情并不乐观。” 花千树无所谓地耸耸肩:“放心,谢心澜才舍不得要我这条小命。” “为什么?”凤楚狂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然是我还有她利用的价值。”花千树一声苦笑,撩开车帘:“到了。” 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凤楚狂的疑问。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回到王府,夜放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厅堂里吃茶。见到两人并肩说说笑笑地回来,脸色有点铁青,真难看。 凤楚狂将那把破扇子合拢,抢先一步上前邀功:“我陪着你家夫人出生入死,你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吃茶。你老人家心真大。” 夜放眼皮子也不撩,缓缓地用茶盏盖拨动着茶水上面的茶叶:“又不是打架,去那么多人做什么?你凤世子的分量比我重。” 凤楚狂一屁股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夸张地道:“那是你不知道,今日大理寺一行有多么的惊心动魄,简直太惊险!昨夜里府上乐师赵阔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竟然死而复生,跑去大堂之上指证婆娘。然后婆娘舌战群儒,临危不惧,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生生扭转了乾坤。结果你猜怎么着?” 夜放淡淡地扫了花千树一眼:“怎么了?” “她将那赵阔生生地给气得吐血三升,当场身亡。然后死无对证,那劲王也没有奈何,只能先放我们回来了。” 夜放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有茶水泼出来,浇在手背之上。他低垂着头,勉强绷紧了脸,手中的茶盏“哐啷”直响。 “这个我相信,她的确有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凤楚狂就“啧啧”连声:“兄弟,未来的人生,你可要多保重啊!” 言罢抬手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夜放的肩膀。 夜放咬牙轻“嘶”了一声。 凤楚狂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咋了?拍你一巴掌就这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夜放将手中茶盏搁下,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茶水太烫。” 凤楚狂收了手:“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那劲王不会善罢甘休,明日早朝之上如何应对,你心里要有谱。” 夜放云淡风轻地道:“我一个闲散王爷,又不用上朝,有什么好怕的?那劲王在朝堂之上的处境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案子也不是他说了算的。” “咦,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在这里上蹿下跳地替你们着急,你们两人却全都没事人一般,胸有成竹的。就连婆娘也说,谢心澜一定不会杀她。” 夜放猛然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望了花千树一眼,然后径直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低垂下头,出声询问:“你为什么就这么肯定,谢心澜不会杀你?” 夜放的心思太灵敏,无意间的一句玩笑话他都可以觉察出端倪来。 花千树笑笑:“她贵为一国太后,想要要我这条小命,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可是她却留我到现在,说明,她还是舍不得的,也或者,我对于她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 夜放紧盯着她的脸,想剥离开她强作的笑颜,看穿她的内心。可惜,失败了。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他径直开门见山地追问。 花千树直接反问:“你害怕我知道什么?” 夜放紧咬着牙根:“你非要跟我这样说话吗?” 花千树眨眨眼睛:“我哪里说话不对吗?” 没有不对,只是那语气淡漠而又疏离,好像,与夜放隔了十万八千里。 别人感觉不出来,夜放能。 “你对,自始至终不对的都是我!”夜放脸色愈加发青,眸底两簇怒火熊熊燃起:“这就是你要证明给我看的结果是吗?如今,你得意了?” 花千树扬起脸,认真地望着夜放:“你不是一直在误会我与柳江权藕断丝连吗?觉得我留在你王府是卧薪尝胆,我与赵阔来往甚密是另有图谋。我自然就是要证明给你看。如今柳江权与赵阔已经全都死在了我的手里,你还不满意吗?” “就为了赌这一口气,你就冒着性命危险去做傻事?你就不怕万一你不是柳江权的对手怎么办?你落在他的手里,他会怎么对待你?就算是杀了柳江权,劲王府的人会不会善罢甘休?花千树,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这条小命吗?那我当初将你救回王府做什么?” 夜放剑眉紧蹙,向着花千树一步一步逼近。他身上冷冽的气势铺天盖地,令花千树感到一阵难言的窒息。 他很久都没有冲着自己发过脾气了。 他是在紧张她,还是她这条小命? 他当初为什么将自己救回来,他自己不是心知肚明吗? 花千树仰脸,带着不肯屈服的倔强:“放心,我绝对不会拖累王府,有什么事情我会一力承当。所以,皇叔若是要因为柳江权一事,责怪与追究的话,就不必了。” “你的性命不仅仅只是你的!花千树!你是我夜放的人!” 夜放自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时候,额头青筋直冒。 花千树却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就像晴朗的天气,碧空万里:“如今我大仇得报,以后,这条命就是皇叔你的,你什么时候想要,就尽管拿走就好。” 她冲着他微微勾唇,努力挤出灿然一笑,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有茶盏落地开花的声音。 这个男人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一触即发。 凤楚狂自始至终都没有插一句话。作为旁观者,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搞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矛盾点又在哪里。 不过听起来,好像......一个吃醋,担心对方的安危雷霆大怒,一个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以身涉险。 姆姆姆......反正他们相爱就对了。 他凤楚狂爱操心,尤其爱拉皮条。 所以,这一对儿,他还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只是花婆娘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不知道七皇叔能不能安然无恙地与她白首偕老。 兄弟,多保重!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来自于太后的偏袒 ≈lt;!--o--≈t;r/> 第二天大清早,见夜放这里没有啥动静,凤楚狂就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颠儿颠儿地去打探消息去了。r/> r/> 打听来的消息,在凤楚狂预料之中,可是又是意料之外。r/> r/> 果不其然,早朝之上,劲王向着太后递了折子,痛诉花千树刺杀郡马柳江权,又大开杀戮灭口,公堂之上气死证人的累累罪行,恳请太后秉公而断,为自己女儿夜幕青做主。r/> r/> 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认为太后一定会立即发难,严惩不殆。r/> r/> 果真,太后详细询问过案情之后,立即义正言辞地表示要京兆尹,刑部,加大理寺三堂会审,查明真相,严惩不贷。r/> r/> 可惜,半路上杀出来一个程咬金。r/> r/> 京兆尹出列,启禀给太后一件事情。r/> r/> 京兆尹衙门里,昨日捉了一个通缉要犯。此人身上有十几条人命,正是与赵阔同为杀手阁里的杀手,也是前日那场血案的漏网之鱼。r/> r/> 据此人经过严刑逼供之后交代,说是杀手阁最近刚刚来了一个神秘的大主顾,天价买柳江权的性命。于是杀手阁一口气派出了以赵阔为首的十几个杀手,跟踪了他许多时日,才好不容易抓到时机,全力以赴,最终同归于尽。r/> r/> 而此人贪生怕死,紧要关头逃之夭夭了。r/> r/> 他说,柳江权身上的两把匕首,都是赵阔的功劳。r/> r/> 而赵阔,就丧生在柳江权的剑下。两人算是同归于尽。r/> r/> 至于那个主顾是谁,杀手阁里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r/> r/> 太后叹一口气“这长安武林打打杀杀,也是够乱套的了,这杀手阁更是猖狂,竟然敢刺杀当朝郡马,简直胆大包天。不铲除杀手阁,难以太平。”r/> r/> 太后这一句话,就相当于定了案子。认定柳江权之死,乃是杀手阁所为。r/> r/> 劲王自然不肯相信,这供词可是与昨日里赵阔所言大相径庭。可是凭借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也能看得出来,今日这早朝有猫腻。r/> r/> 事情太凑巧。r/> r/> 京兆尹那一群饭桶,对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可能正好凑巧地就捉住了一个在逃多年的杀手?r/> r/> 京兆尹乃是谢家的人。r/> r/> 难不成太后想要偏袒她花千树?r/> r/> 怎么可能?花千树不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吗?r/> r/> 他想恳请太后再查,偷眼看一旁周千岁的脸色,见他双手揣在袖口里,在一旁闭目不语,似乎是打算袖手旁观的意思。r/> r/> 他心里就敲了退堂鼓,有些犹豫。r/> r/> 而且与此同时,朝堂上的那些武官唯恐太后将这难啃的差使交给自己,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便有人出列,向着太后举荐人才。r/> r/> 大意便是,江湖上的事情江湖了,而且杀手阁一向神出鬼没,手段百变,我们这些正义之师不会那些连七八糟的手段,所以,这个差事交给今年新晋的武榜眼最好。人家出身武林世家,有后台,有经验,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决心,再合适不过。r/> r/> 这剿杀杀手阁一事应当也就是太后随口一提,因此就立即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准奏了。r/> r/> 而柳江权被杀,在朝堂之上,竟然连个泡泡都没有冒出来。r/> r/> 除了劲王上了个折子,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错开了话题。r/> r/> 而劲王也偃旗息鼓了。r/> r/> 大理寺自然乐得草草结案。r/> r/> 凤楚狂在忐忑了一夜之后,竟然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能不出乎意料吗?r/> r/> 文武百官能够看出眉目的事情,他凤楚狂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r/> r/> 此事摆明了就是谢家人,或者说太后娘娘在为花千树开脱罪名。r/> r/> 昨日里夜放与花千树两人全都有恃无恐,说谢心澜不会要花千树的性命,竟然是真的。r/> r/> 会不会是夜放背地里进宫求过太后,以自己的美色换取了花千树的相安无事?r/> r/> 原谅他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夜放不可能对这件事情袖手旁观,他一向喜欢闷不吭声地做事,不爱张扬。r/> r/> 嗯,以色侍人,这件事情不太光彩,张扬出来也不太好。r/> r/> 否则,那个老妖婆怎么这样反常?r/> r/> 他脑子一转,又想起花千树所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利用价值”,心里不由一动。r/> r/> 他直白地去询问夜放“谢心澜已经知道了婆娘在修炼凤舞九天?”r/> r/> 夜放也不隐瞒,坦然点头“上次她寿辰之时,我就告诉她了。她想要对着千树动手。”r/> r/> “难怪。”凤楚狂恍然“难怪你和婆娘都那样笃定。”r/> r/> “她不知道。”夜放缓缓道。r/> r/> “你没有告诉婆娘?”凤楚狂有些诧异。r/> r/> 夜放点头“我担心她知道了凤舞九天可以破周烈的混元罡气,再急于求成,走火入魔,所以就连为什么让她修习凤舞九天都没有告诉她。你知道她报仇心切,会不要命的。”r/> r/> 凤楚狂略一沉吟“难道你不认为,婆娘自从那日从皇宫里回来,就一直在拼命地练习凤舞九天,就像是走火入魔了吗?而且,她怎么就那样肯定,谢心澜不会取她性命?她的借口你信?”r/> r/> “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知道了?”夜放微蹙剑眉“难道是柳江权那日里与她说了什么?柳江权一定知道此事。”r/> r/> 凤楚狂耸耸肩“凤舞九天可以克制混元罡气,这不是什么秘密。你自认为是在对婆娘好,可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可能就会令她误解,你是别有所图。劝你,别一直跟个闷葫芦一般,许多事情,还是对婆娘坦诚一些比较好。”r/> r/> 夜放一阵默然。r/> r/> 或许,凤楚狂猜测的,是对的。r/> r/> 花千树突然的态度转变,不可能没有缘由。r/> r/> 凤楚狂最初的时候对此疑惑不解,而比他更为出乎意料的,自然就是劲王。r/> r/> 他冥思苦想,也想不明白,太后如何会一反常态?r/> r/> 自己是周烈的人不假,太后若是为此乐得见柳江权被杀,这做的有点太明显。r/> r/>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早朝之后,便寻了个机会求见周烈。r/> r/> 周烈正在用早膳,十几个太监宫女在跟前伺候着。珍馐佳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r/> r/> 宫女挽起袖口,露出纤细白腻的一截玉藕,翘着兰花指,用玉箸在各色盘子里挑拣一丁点,用骨碟接着,送到周烈的嘴里,或者跟前的盘子里。r/> r/> 宫女生的极是秀气,这令劲王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一个词,叫做“秀色可餐”。≈lt;!--ovr--≈t;r/>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起疑试探 周烈虽然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但是他仍旧有着男人们的爱好,甚至于比他们要求更强烈。r/> 屋子里许多人,全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盛汤的时候,也听不到勺子磕碰碗沿的响动。r/> 这气势与奢侈的派头,就连皇帝怕是都不及。r/> 劲王就垂首立在一旁,不敢打扰。r/> 好像,坐在饭桌跟前,目中无人地用膳的,才是王侯显贵,而他,则是跟前伺候的奴才。r/> 过了半晌,周烈咽下最后一口燕窝粥,将头向后一昂,立即有宫女用柔滑的帕子给他细心地擦拭唇角。r/> 菜盘鱼贯地端出去,漱口的茶水端上来,周烈方才挪了地儿,在太师椅上坐下。r/> “劲王爷来了,这些奴才竟然也不通告一声,这样怠慢。”r/> 劲王笑得得体“不敢打扰千岁用膳,给您添堵。”r/> “可是因为江权一事?”周烈直接开门见山。r/> 劲王很想追问,今日朝堂之上,周烈为何闭口不语。但是又不敢这么直接。周烈性情阴晴不定,他不敢冒犯。r/> “柳江权的确是花千树所杀,我敢以人头担保,太后明显是在包庇她。”r/> 周烈端起茶,漱过口“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那还有什么不服气的。”r/> “可,可太后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她不想除去花千树?还是她在故意给本王难堪?”r/> 周烈漫不经心地道“她想杀想留,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夜放哄得她开心了,她就不计较,百依百顺。惹恼了就发作一通。女人嘛,不都是这样?怎么,你还想跟太后对着干不成?”r/> 劲王作为夜放的皇兄,对于他与谢心澜当年这一段差点谈及婚嫁的恋情自然是心知肚明,勉强压下怒火“千岁你是知道的,本王夫人膝下只有这一个爱女,好不容易寻得佳婿,正是新婚燕尔,无辜丧命,小女痛不欲生。我这为人父母者,心里自然不好受。更何况,那花千树乃是花家余孽,她的存在对于我们而言,那就是祸患,绝对不能留。”r/> “她一个女人,就算是嫁给了夜放,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劲王你是草木皆兵了吧?”r/> “这个花千树绝对不容小觑!”劲王笃定地道“太后赏赐的几房姬妾,都全部败在她的手里,这女人手段委实狠辣高明。”r/> 周烈不屑地轻嗤一声“女人家的小算盘而已,也能登大雅之堂?再说了,她即便是果真有你所说的那般厉害,当初还不是被你家那个好闺女给耍得团团转?不足挂齿。”r/> “可她入府不过是短短数月,就迷得夜放神魂颠倒,甚至于为了她不惜与小王反目。”r/> 周烈愈加讥讽“一个被废了武功的废物而已!再而言之,他七王爷被她迷了心窍,本千岁倒是求之不得呢。一个男人家,若是为了一个女人晕头转向,也就不足为虑了。”r/> 劲王仍旧不肯善罢甘休“花家出事之前,她花千树也只会几招花拳绣腿,这短短半年的时间,武功就能突飞猛进,杀了我小婿。就冲着这一点,也绝对不能养虎为患。”r/> 周烈雪白的眉毛跳了跳“你说柳江权果真是花千树亲自手刃的?”r/> 劲王点头,极其笃定“赵阔清醒之后就是这样交代的,说是花千树就凭借手中的两把匕首,刺杀了小婿。”r/> “可我怎么听说,他是被赵阔先下了毒?仵作验尸的时候也发现了?”r/> 劲王恨声道“这难保不是她花千树的诡计。只是可惜,当时赵阔知道江权武功高深,唯恐被他们发现行踪,一直在数丈之外,没有听清两人谈话。而且天色昏黑,两人厮杀之时也眼花缭乱,看不真切一招一式。这才被她花千树狡辩,逃脱了惩罚。”r/> 周烈沉吟半晌“柳家那小子的功夫我是亲眼见过的,浸淫武学十几年,竟然会败在一个初入门的小丫头手里?这话说出来,怕是谁也不肯相信。怕是江权一直对她旧情难忘,所以被她迷惑,中了暗算吧?”r/> 这话说得劲王面上忍不住有些涨红,毕竟自家女婿仍旧对别的女人念念不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r/> “手段许是有的,但是,那个女人的功夫也是货真价实。”r/> “她难不成是修炼了什么歪门邪道不成?”r/> 劲王见周烈终于有些兴趣,便进言道“这花千树是一直深藏不露,就在前不久,清华侯老夫人等人在王府做客,突生变故。有巨鹰将孩子叼走,是花千树突然腾空而起,救下了孩子。当时许多人见过她的身手,一时间全都感到惊艳。”r/> “你说她能追赶上一只飞翔的巨鹰?”r/> 劲王笃定地点头“吏部侍郎府上千金亲眼所见。”r/> 周烈略一沉吟“花家独门内功心法的确是以至柔至纯闻名,气息可以绵延不绝,也可以瞬间勃发,不过即便柳江权这般十几年修为也未必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r/> “赵阔说,柳江权临死之前,曾经失声惊呼过四个字,他听得真切。”r/> “哪四个字?”r/> “凤舞九天。”r/> “什么?”周烈面上一惊,嗓音也拔高了许多“你的意思是花千树正在修炼凤舞九天?”r/> 劲王察言观色,心中暗喜“极有可能,小王以前就听柳江权曾经说起过,花家的内功心法最为适合修炼此功,可事半功倍。只是可惜,这凤舞九天的武功秘籍已经失传数十年,不知所踪,就连花父当年也求之而不得。小王觉得,这花千树与夜放分明就是在蓄意与千岁作对,暗中修炼此功夫。”r/> 周烈微微眯了眼睛,自鼻端一声讥讽冷笑“有意思,有意思,难怪那太后娘娘这次这样大度,竟然出面维护着这个女人。杂家大意了,难保其中不会有猫腻。看来,杂家是要亲自会会这个花千树了。若是果真如你所言,黄泉路上也不差这么一个人。”r/> 劲王顿时喜形于色“请千岁做主,是否需要小王先行去安排安排?”r/>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激将法 ≈lt;!--o--≈t;r/> 柳江权的案子了结之后,花将军墓地所在,也被公之于众,掩藏不住。r/> r/> 花千树打算请人对墓地做一个简单的修葺,重新请一个老实可靠的人为父母守墓。r/> r/> 花千依也终于能有机会出府。r/> r/> 花家出事之后,花千依这是第一次前来祭拜家人。r/> r/> 花千树一早便亲自去石材铺子里为父母定做墓碑去了,没有与花千依同行。她只带了两个侍卫和随身丫头。r/> r/> 墓地里的血腥之气已经散去,但是仍旧四处可见打斗过的痕迹。r/> r/> 四周的枯草这两日也被践踏得一片凌乱,使得墓地里看起来格外荒凉。r/> r/> 坟冢跟前没有立碑,侍卫一一讲述清楚,花千依就静静地屏退了侍卫与婢女,让他们在远处候着。r/> r/> 花将军的墓前,仍旧还有干涸的血迹,已经渗透进了地下。r/> r/> 花千依将带来的祭品还有香烛等一一摆好,跪在花将军墓前,磕了几个头。r/> r/> 纸钱燃起,有青烟盘旋,火光映照着花千依的眼睛,有泪光闪烁。r/> r/> “虽然,你心有偏向,对我与姨娘漠不关心,只将花千树当做掌上明珠,让我在府上受尽冷落。但是你毕竟是我的爹爹,给了我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r/> r/> 所以,您的养育之恩,千依还是铭记在心。花家的仇我花千依也一定不会忘记,不会让爹爹含冤不白,死不瞑目。r/> r/> 如今,柳江权已经死了,他狼心狗肺,死有余辜。但是夜幕青还仍旧逍遥法外,她不仅害了你们,更是让女儿受尽屈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r/> r/> 你知道吗?女儿就因为她,因为那一段不光彩,受人嗤笑与讥讽,谁也看不起我!分明,我不比姐姐差,就连凤世子都说我温柔解意,比花千树强一百倍。可是,为什么,她们全都围着她转,对我置之不理?r/> r/> 包括七王爷,凤世子,九歌郡主,老太妃,还有府上的奴才们!姐姐如今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府嫡女,她与我一样,跌落泥泞,沦为奴籍,为什么她就可以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府侧妃,而我,就要嫁给贩夫走卒?r/> r/> 我如今,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在王府里夹着尾巴做人,看人脸色,不敢有一丁点的野心,小心巴结着姐姐。即便如此,姐姐还心心念念想要将我嫁人,赶出王府。r/> r/> 说到底,就是因为那夜幕青,她给我留下了一辈子的耻辱,永远洗不掉的污点,比柳江权更加可恨。我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她,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亲自手刃了那个贱人,一雪前耻!r/> r/> 她从我身边剥夺走的富贵,名誉,我要一点点讨要回来。我花千依一定要站在这上京的巅峰之处,俯瞰她们,让她们奴颜婢膝地跪在我的脚下!”r/> r/> 她说这样一席话的时候,咬牙切齿,豪情满怀,显然,已经是憋闷在心里许久,今日终于能够在无人处发泄出来。r/> r/> 她恨夜幕青,更甚于柳江权。r/> r/> 因为,柳江权害死了花家人,夺走的,仅仅是她的富贵,而花千树的母亲与哥哥,对于她而言,似乎是无关痛痒。r/> r/> 她在心底里,对于这些所谓的亲人,因为受姨娘的影响,甚至于还有些微的恨意。r/> r/> 而夜幕青不同,夜幕青却是带给了她耻辱,毁了她一生,让她求之而不得,活得比贫穷更卑贱。r/> r/> 话音刚落,身后有清脆的击掌声,伴着揶揄与讥讽“好一副豪情壮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二小姐这一番话,令我真是刮目相看。”r/> r/> 花千依听到这声音,身子忍不住就是一震,猛然扭过头去。r/> r/> 夜幕青一脸憔悴,却笑得阴涔涔地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的双目里满是冷意。r/> r/> 而不远处,自己带来的侍卫与婢女,全都被她带来的人用刀剑架了脖子。r/> r/> “夜幕青!”花千依紧咬着牙关“你来这里做什么?”r/> r/> 夜幕青收敛了面上笑意“你不是要杀我,千刀万剐吗?我这不是送上门来了吗?”r/> r/> 花千依的嘴唇颤了颤,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你还有脸来这里?”r/> r/> 夜幕青一声狞笑“没种了吧?不敢吧,我就是喜欢看你,将我恨得要死要活,偏生又不敢拿我奈何的样子。适才还说得那样慷慨激昂,你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r/> r/> 想当初,花家大门口,你吓得几乎尿了裤子,为了活下去,心甘情愿地跪在我的脚下学狗叫,用舌头舔我的鞋子。r/> r/> 你连花家人的骨气都没有,就连我都看不起你,你还妄想着攀权附势?你一辈子也比不上花千树一个脚趾头。也难怪你越活越窝囊。你拿什么跟人家花千树比?”r/> r/> 花千依的心口急剧地起伏“住口!”r/> r/> 夜幕青的笑愈加地阴冷“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非但没有骨气,你还与那柳江权一样,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花千树原本待你亲厚,又救你回王府,收留你。可你私底下,却对她满是嫉恨,如若有一朝,你果真得势,我敢说,你一定会将花千树踩在脚底下。”r/> r/> “胡说八道!”花千依好像被夜幕青戳中了最为阴暗的痛处,愤声喝止“你想要离间我与姐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卑鄙,无耻。”r/> r/> 夜幕青“呵呵”一笑“你错了,我才不会在花千树跟前揭发你的险恶用心。我巴不得她对你掏心掏肺,然后有朝一日,让我看看她被自己最宠爱的妹妹咬了一口之后,会是什么反应。”r/> r/>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花千依紧紧地攥着拳头,显然怒火已然熊熊,濒临危险的临界点。r/> r/> “没想做什么啊,就是过来看看,这个墓地是不是风水宝地。如果合适,我不介意掘了你花家的坟,然后将江权葬在这里。”r/> r/> 花千依眸子也变得赤红“夜幕青,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r/> r/> 夜幕青笑得愈加猖狂“怎么就不能?你花家人乃是罪大恶极,怎配入土为安?你好像看起来很生气?r/> r/> 要说也是,花将军好歹也是你的父亲,虽说是你姨娘不知羞耻,不择手段爬上了自家主子的床,才有了你这个同样喜欢不择手段的女儿。r/> r/> 喔,终于找到根儿了,难怪你一身的奴性,原来是随了你那个姨娘……”≈lt;!--ovr--≈t;r/>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挟持人质 ≈lt;!--o--≈t;r/> 夜幕青的话极其恶毒,不堪入耳。花千依终于被她激怒,疯了一般,扑向她“夜幕青,我跟你拼了。”r/> r/> 夜幕青虽说不懂功夫,但是也小有基础,比起花千依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直接一抬手,就将花千依甩到了一旁,抬起胳膊,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r/> r/> “贱人,就等着你跟本郡主拼命呢。”r/> r/> 花千依身子一个趔趄,只觉得一侧脸颊火辣辣地难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士气,被夜幕青这一巴掌,给打得无影无踪。r/> r/> “你以为,攀上了七皇叔这棵大树,你就有底气了是吗?敢对本郡主无礼,这就让你好生吃吃苦头。”r/> r/> 她冲着身后一摆手“来人呐,花千依竟敢刺杀本郡主,罪不可恕。将她给本郡主抓起来,带去豹营。”r/> r/> 身后侍卫立即领命,上前就把花千依一把给拽住了,拿根绳子三两下就将她捆了个结实。r/> r/> 一旁花千依带来的侍卫眼见不妙,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花千依被带走,袖手旁观。r/> r/> “郡主大人恕罪,千依姑娘……”r/> r/> “这里没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夜幕青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回去告诉花千树,花千依对本郡主无礼,想要刺杀本郡主,被我带去豹营了。要想救她,自己一个人去豹营。否则,这奴才犯上,该怎么处置,本郡主就按律而行了。”r/> r/> 两个侍卫与小丫头面面相觑,知道面前这位主儿得罪不起。便慌忙回府报信去了。r/> r/> 夜幕青狰狞地咬牙“花千树,本郡主等着你来。”r/> r/> 花千树定好了墓碑与匠人,看看时间不早,就直接回了王府。r/> r/> 花千依还没有回来,凤楚狂倒是来了。r/> r/> 他将自己听来的,关于朝堂之上的消息告诉花千树。r/> r/> 花千树果真没有什么反应,就好像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一般。r/> r/> 凤楚狂抱着肩膀斜睨着她“如今劲王府正在处理柳江权的身后事,你就不去送一下你的老情人吗?”r/> r/>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想去,十分想去。如今夜幕青已经快要被我逼疯了,我若是出现在柳江权的灵前,她会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想想都觉得痛快。不过,穷寇莫追,再说我刚刚惹了祸,有自知之明,暂时还是消停两日。反正那个夜幕青就待在劲王府,日后还有的是机会。”r/> r/> “新婚守寡,就算是你不去找她麻烦,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你。”r/> r/> 花千树撇嘴“我倒是盼着她脑子一热,偷偷地过来跟我拼命,也好给我这个机会。”r/> r/> 凤楚狂一脸坏笑看着花千树,神秘兮兮地道“七皇叔说,他每次只要招惹你生气,过后肯定就会有人遭殃,仔细想想,还真的如此。你这发泄怒火的途径可与别人不一样,前几次还好,就是招惹点是非,这一次直接闹出了人命。七皇叔每次都跟在你的身后善后,忙得焦头烂额。r/> r/> 我想,以后他要想再招惹你,可是要三思而后行了。你们两人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若是去祸害别人,别人还真的承受不起。”r/> r/> 花千树不想提起夜放,虽然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r/> r/> 她托着下巴,转移了话题,好奇地问凤楚狂“你说京城里,哪里青年才俊比较多呢?”r/> r/> 凤楚狂不假思索地道“浮生阁!绝对首屈一指,里面不仅姑娘个顶个的像妖精似的,男倌也肤白貌美大长腿,令人忍不住热血沸腾。”r/> r/> 花千树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良家妇男。”r/> r/> 凤楚狂撇嘴“你就不要去祸害人家良家妇男了,七皇叔会一怒之下将他送进宫里做太监。”r/> r/> 花千树弯下腰来想脱鞋朝着凤楚狂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丢过去。r/> r/> 又忍住了。r/> r/> 她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要注意影响。r/> r/> 她狠狠地白了凤楚狂一眼“我是想替千依寻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良婿。”r/> r/> “这姻缘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你这又是置办宅院又是说媒的,这样着急做什么?千依又不是嫁不出去。”r/> r/>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趁着我如今好歹算是王府的一个侧妃娘娘,千依万一能沾光呢?你上次说的,武举比试,有不少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可有合适的?”r/> r/> 凤楚狂略一沉吟“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比比皆是,只是可惜,这些舞刀弄棒之人大都粗狂,大大咧咧,不谙风情,不适合千依的性情。倒是有个年轻人,君子谦谦,磊落光明,在马步箭比试之中一举夺魁,可惜在第二日的兵法策略比试中败在了南宫世家独子南宫金良的手下,屈居榜眼。但人家出身于武林世家,相对于千依而言,门楣又高了一点。r/> r/> 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是想给千依选婿,总要听听千依的心思。”r/> r/> 凤楚狂此言倒是的确不假,花千树深以为是地点点头“最终主意还是要她来定,家世相貌不重要,只要人品才学好就行。”r/> r/> 凤楚狂唉声叹气“我最引以为傲的两样便是家世相貌,却被你直接便忽略了。难怪你一直相不中我。不若这样,长安的上京书院经常在北湖菊园举办诗词大会,邀请京中颇有学识的青年才俊莅临研讨。那些公子哥里饱读诗书,人模狗样的不少,你若是有兴趣,不若带着千依过去赏菊游湖。许是就被惊艳了呢。”r/> r/> 话音刚落,护送花千依的侍卫便急匆匆地从院子外面闯进来,一脸惊慌,跑得满头大汗,都不容禀报,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冲着花千树回禀。r/> r/> “侧妃娘娘,千依姑娘出事了。”r/> r/> 花千树顿时一惊而起“怎么了?”r/> r/> “今日千依姑娘前去花将军坟墓前祭奠,结果在那里竟然遇到了劲王府的慕青郡主。慕青郡主在花将军墓前多有不敬,与千依姑娘起了口角,对她百般羞辱。千依姑娘实在气不过,便对慕青郡主动了手。结果被慕青郡主带走了。”r/> r/> “去哪?”花千树心里一沉,顿时就慌乱起来。r/> r/> “慕青郡主让小的回府给您送信,说要是想见千依姑娘,便去豹营里的斗兽场,务必一个人。”r/> r/> “斗兽场?”凤楚狂在一旁失声惊呼。r/> r/> 侍卫也面有惧意,点点头“是的,慕青郡主就是这样吩咐的。r/> r/> 花千树的心顿时就是一沉,然后又重新提了起来。≈lt;!--ovr--≈t;r/>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斗兽场 ≈lt;!--o--≈t;r/> 斗兽场是一个恐怖的狩猎所在。r/> r/> 狩猎一直是皇家十分热衷的一项活动。r/> r/> 这种弱肉强食的厮杀更能让这些当权者酣畅淋漓地体会到执掌弱者生死的快意,令他们对于权势有更加贪婪而又执着的追求。r/> r/> 这两年皇帝年幼,太后又觉得太过于血腥,每年一度的秋季狩猎便暂时停了。r/> r/> 但是这并不妨碍下面当权者对于猎杀的追求。r/> r/> 城西大营有一座豹营,营中皆精兵中的尖锐。豹营里设有一个巨大的斗兽场地。r/> r/> 斗兽场里圈养着许多猎杀来的凶猛猎物,如猎豹,猛虎,雄狮。r/> r/> 他们喜欢看这些猛兽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猎物而展开厮杀,最后由强大者统治这片领地。r/> r/> 而他们想要发泄的时候,只需要搭弓射箭,这些强悍到令人惊心动魄的凶猛王者,就会丧生在他们的箭下。r/> r/> 而更为残酷的一点,就是周烈自从接管花父麾下的精锐之师之后,将领们私下里多有为花家鸣不平,不服从周烈的命令。r/> r/> 周烈便将这些人收编进他的豹营里,并且下达军令,但凡他们每月操练,最弱者就会被投入斗兽场之中,葬身豹腹。r/> r/> 这个残忍的命令,使得所有的将领与士兵,为了活命就不得不拼命地练习,全力以赴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葬身于斗兽场。r/> r/> 这一计,成功地离间了这些士兵的团结,使他们迅速地分崩离析,都有了自己的算计。r/> r/> 团结一致,就是一条龙,分崩离析,就是虫。r/> r/> 这些原本同生共死的血性汉子,在战场上可以不顾生死,但是面对这种威压与考验,他们不得不臣服在了周烈的统治之下。r/> r/> 夜幕青竟然将花千依带去豹营里,她究竟想要做什么?r/> r/> 斗兽场那种地方,会吓坏了花千依的。她那样胆小,面对那些凶猛而又饥饿的野兽,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r/> r/> 花千树顿时就心急如焚。因为,她明白,夜幕青这就是为了针对自己。r/> r/> 这个女人骤然失去了柳江权之后,几乎癫狂了。她一定不择手段,什么狠毒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r/> r/> 花千树立即不假思索地扭头就走。r/> r/> 凤楚狂一把就拽住了她“这明显就是个圈套。”r/> r/> “就算是圈套,我也必须要往里跳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千依落在她的手里不管。”r/> r/> “我们最起码应当通知七皇叔,夜幕青会对他有所忌惮。”r/> r/> 真的会忌惮吗?你是不知道,前世里,就是夜幕青害死了夜放啊。她背后有周烈!r/> r/> 我怎么可以自私地让夜放再与他们起了干戈?r/> r/>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必了。”r/> r/> 一把甩开凤楚狂的手,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趁手长剑,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r/> r/> 凤楚狂不由大惊,忙不迭地吩咐那侍卫“赶紧去通知七皇叔。”r/> r/> 侍卫这才缓过神来,转身直接去寻夜放去了。r/> r/> 凤楚狂也不敢怠慢,去马厩牵了一匹快马,尾随花千树。r/> r/> 花千树直奔府外,恰好送侍卫回府的车夫还候在门口,花千树上前,不由分说地扯开马鞍与马腹之上的挂钩,卸下马车,翻身上马,便打马直奔城西。r/> r/> 斗兽场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所在。接近豹营一公里之内就再也没有闲杂人影。r/> r/> 花千树一路畅通无阻,就连豹营里放哨的士兵都没有拦阻,显然夜幕青提前早有交代。r/> r/> 斗兽场占地辽阔,四周设看台,中央耸立着一根醒目的铜铸底座大旗杆,上面悬挂着豹营的标志性黄旗,旗面上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豹子头。r/> r/> 花千树以前就有过听闻,所以循着那旗杆的方向,一路打马,就直接找到了斗兽场。r/> r/> 她以为,斗兽场附近会有重兵把守。r/> r/> 结果,四周一片空旷。r/> r/> 斗兽场里也寂静无声。场外的铁栅栏里有猛兽有气无力的咆哮声。r/> r/> 这里的猛兽始终就是处于半饥饿的状态,以此来激发它们的凶性。腥臭的味道就弥漫在斗兽场周围,被骄阳蒸腾,即便是秋风也吹不散,带不走。r/> r/> 看台位置上,只有夜幕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上面,一身白衣,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头发也被撕扯得凌乱。r/> r/> 花千树一勒马缰,顿住身形,与夜幕青遥遥相望。r/> r/> 曾经无话不谈的挚友,如今恨之入骨的仇敌。两人相见,眸子里都喷出仇恨的烈焰。r/> r/> “我妹妹呢?你把她带去哪里了?”r/> r/> 花千树大声问,声音里的怒火顺风就飘进了夜幕青的耳朵里。r/> r/> 夜幕青从高高的看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脸上显而易见的有些苍白,身子好像一阵风就能飘起来一般。r/> r/> “既然来了,我们便好好说两句话,叙叙旧,你着什么急?”r/> r/>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我妹妹呢?!”r/> r/> 夜幕青“咯咯”地笑,就像夜枭一般,带着凄厉。r/> r/> “千依那么乖巧,我怎么可能舍得将她怎样?你抬头看看,她不正在你头顶上吗?”r/> r/> 花千树仰脸,不由就怒发冲冠。r/> r/> 直耸入云的旗杆上,猎猎作响的黄旗之下,吊着一个人,长发覆面,身形纤细,可不正是花千依?r/> r/> 花千树大声呼喊“千依,千依!”r/> r/> 跃下马背,直奔场外,就要扶着栏杆奋不顾身地一跃而下。r/> r/> 脚下有铁栅栏相撞的声音,然后是野兽急促而又不耐烦的嘶吼,整个斗兽场都好像在发抖。r/> r/> 关押野兽的铁栅栏被打开,凶狠的野兽们被放出来,疯了一般在斗兽场中奔跑。r/> r/> 有士兵站在场外,往里面丢了一只野鹿。r/> r/> 野鹿落下的时候,好像是摔折了腿。出于求生的,它拖着那条断腿奔逃,发出近乎于绝望的嘶吼。那种惊恐能感染人,令花千树也觉得毛骨悚然。r/> r/> 许多只豹子朝着野鹿奔跑,矫健的身形只一闪,那只可怜的野鹿就被瞬间四分五裂,血腥遍地。r/> r/> 花千树的脸瞬间就白了,胸腔里好似翻江倒海一般,有作呕的冲动。r/> r/> 她不得不勉强压抑下去。r/> r/> 也就只是瞬间的功夫,那只野鹿便消失不见,就连洒落在地上的热血也被饥渴的狩猎者添食干净。意犹未尽的豹子们对着自己的对手虎视眈眈,跃跃欲试。≈lt;!--ovr--≈t;r/>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威逼 ≈lt;!--o--≈t;r/> 夜幕青看着这一幕,唇角上挂着一抹嗜血的冷意“花千树,你不是护着你妹妹吗?那你去救啊,将她从旗杆上放下来,救出斗兽场,我绝对不会阻拦你,也没有人敢阻拦你这位堂堂的侧妃娘娘。但是,你若是失足掉落下去,葬身在这些野兽腹中,那就是你自己寻死了。”r/> r/> 花千依好像已经是精疲力竭,已然晕晕沉沉。听到花千树的惊呼声,与脚下野兽的嘶吼声,方才勉强清醒了一点,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花容失色,差点又晕了过去。r/> r/> 她冲着花千树哭着喊叫“姐姐救我!”r/> r/> 花千树愤恨地扭过脸“夜幕青,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千依无关,她是无辜的,放了她。”r/> r/> 夜幕青眯起微微浮肿的眼皮,阴狠地咧咧嘴“用你手中长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我立即放了她。”r/> r/> 花千树浑身如遭电击一般,前世里手筋被挑断的那一瞬间,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她铭心刻骨。r/> r/> “夜幕青,你可不要忘记了,如今我乃是夜放的侧妃,你这样威胁我,就不怕我禀报太后知道,治你的罪过?”r/> r/> “太后?”夜幕青仰天大笑,面部有些狰狞“花千树,你是真的幼稚还是假的幼稚?你以为太后会为你做主?你以为太后给了你一个侧妃的名头,你就真的成了七皇叔的女人了吗?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今日即便是我杀了你,太后也只是会嘉奖我。而七皇叔,你猜,他会为了你与我劲王府反目吗?”r/> r/> 花千树默然。r/> r/> 夜幕青愈加得意,催促道“快啊,你可知道,江权直到现在还没有上路呢。他的灵柩还停在庙里,死不瞑目,就等着我送你过去见他!他为了你,竟然心甘情愿地服下那情毒之蛊,可见,爱你至深。我送你们两人一起下黄泉,做一对同命鸳鸯,难道不好么?”r/> r/> 花千树终于明白,夜幕青这般歇斯底里,甚至于变得有些疯癫,最大的打击是什么。r/> r/> 她并非是因为柳江权的死,而是直到现在,心里对于柳江权的爱才最终幻灭,发现柳江权自始至终,心里都没有她。r/> r/> 她费尽心机从花千树身边夺走柳江权,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兜兜转转,柳江权喜欢的还是花千树,一时间满腔感情全都化作泡影,心如死灰,无法接受。r/> r/> 花千树讥讽地望着她“你真可怜。”r/> r/> 夜幕青的笑戛然而止,恶毒地瞪圆了眼睛“死到临头,你还嘴硬吗?你这是想让花千依替你陪葬?”r/> r/> 花千树心疼地看一眼花千依,身子已经蓄势待发“放了她,否则我绝对不客气。”r/> r/> 夜幕青歪着头,咧嘴笑笑,痛快地答应下来“好啊,我这就放了她。”r/> r/> 言罢自身后取过一把弓箭,搭弓在弦,就冲着旗杆的方向瞄准。r/> r/> 只要一箭射下去,绳索断裂,花千依立即就会掉落下来,被这些凶残的野兽撕碎!r/> r/> 已经有豹子在围绕着旗杆不耐烦地走来走去,不时仰脸看一眼头顶的活物,等着她掉落下来,自己立即抢先一跃而上。r/> r/> 夜幕青已经拉满了弓弦,歪过头来冲着花千树呲牙一乐。r/> r/> “虽然我不会功夫,但是我的箭法勉强还能看。花千树,你说,距离这么远,我能一箭中的吗?”r/> r/> 花千树大半个身子探出栏杆,身子已经是蓄势待发,紧绷成一张弓。r/> r/> 她不可能劝阻夜幕青,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r/> r/> 想要救花千依,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跃下斗兽场,救下花千依,利用凤舞九天,护送着她安然离开。r/> r/> 无疑,这个方法很是凶险,面对着这样一群饥饿而又凶残,奔跑速度如电的野兽,即便是她自己,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带着被吓得噤若寒蝉的花千依,她更没有把握。r/> r/> 花千树弓起身子,暗自揣摩着她与夜幕青之间的距离。她心里已经在暗自盘算第二条路,冲向夜幕青,挟持她救下花千依。r/> r/> 她刚刚冒出了这个念头,夜幕青好像就觉察了,直接将弓箭对准了她,阴冷一笑“想要跟我耍花样吗?尽管来就是,让我看看,究竟是我的箭快,还是你的身手快。”r/> r/> 花千树蓄势待发的身子骤然一顿。r/> r/> 夜幕青心满意足地缓缓松开握弓的手,向着身后招了招,一列身穿银甲的士兵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她的身后,同样手握长弓。r/> r/> 这一次,花千树直接愣怔住了。因为,这些人,她几乎都识得。r/> r/> “一想起那血腥的场面,我这手一直发颤,还真的不忍心。还是换几个人来吧。”r/> r/> 夜幕青笑得愈加阴冷“不如,就让你花家这些忠心耿耿的将领们,送自家两位小姐一程。”r/> r/> 这些银甲士兵,正是自己父亲麾下,几位得力的副将,望着花千树,盔帽遮掩下的腮帮子紧了紧,眸中流露出愤慨与痛心。r/> r/> 这些不仅仅是手下,都是陪着自己父亲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之上,披肝沥胆,并肩作战的亲人。r/> r/> 他们经常出入花府,花千树自然识得。r/> r/> “救救我,崔叔叔!”r/> r/> 旗杆上的花千依骤然间看到了希望,向着父亲当初身边的崔副将失声惊呼。r/> r/> 夜幕青看也不看她一眼,沉声下了命令“给我射!”r/> r/> 身后无一人行动。r/> r/> 夜幕青骤然转身“本郡主的命令你们也敢不听了么?想死的话,现在就立即下去陪葬!”r/> r/> 士兵们握着长弓的手全都青筋凸起,显示着心里的愤慨与挣扎。他们明白,只要这箭射下去,花家姐妹二人,或许就无一幸免。r/> r/> 但是反抗,他们更不敢。这里是豹营,周烈一手遮天的地方,周烈的阴狠毒辣都令他们心惊胆战。r/> r/> 夜幕青眯紧了眸子“我只数到三,就这根绳子,谁的箭若是射不中,今日就休想活命!你们若是射不断,就全都陪葬。”r/> r/> 有人犹豫着举起了手里的长弓,带着轻颤与矛盾挣扎。r/> r/> 夜幕青得意地举起一根手指头,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个字“一!”≈lt;!--ovr--≈t;r/>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奋不顾身 除了崔副将,所有的人都箭在弦上。 “二!” “崔叔叔,不要管我们!”花千树嘶声大喊。 他一人改变不了她们姐妹二人的命运,但是,他的服从可以保住性命。 花千依吓得面色更加惨白,呜呜咽咽地哭。 夜幕青一声狞笑“花千依,听见了没有?在你姐姐的心目中,你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重要。” 花千树并不理会她的挑拨“崔叔叔,快!不要做无所谓的牺牲!” 夜幕青冷笑着数出了第三个数字“三!” 一时间,十余支箭羽齐齐射向旗杆。捆绑花千依的绳索立即应声而断。 而崔副将也迅速搭弓射箭,一支长箭呼啸而至,非但穿透了绳索,并且将绳索钉在了旗杆之上。 花千依下坠的身子猛然一顿。 崔副将整个人就像是离弦之箭,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跃下了斗兽场。 与此同时,一起跃下的,还有花千树。 她再也别无选择,只有拼命。 而且,她醒悟过来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自己决不能展露凤舞九天。 因为,这里是周烈的地盘! 而夜幕青不过只是一个郡主而已,凭什么差遣豹营里的士兵与将领? 此事透着古怪,分明就是有猫腻。 从夜幕青故意激怒花千依,并且以此为借口将她带走,就说明这绝对不是一场偶遇,而是早有计划和预谋。 她绝对不单单只是为了这样刁难自己。自己这条小命就算是再不值钱,她夜幕青也不能这样猖狂,公然就要取自己性命。 她就是为了逼自己展露身手,以花千依做要挟。 而且,她还意图利用自己姐妹二人,试探这些将领的忠诚度。若是他们不肯服从,就将遭受最残忍的对待,以此来激怒自己。 她夜幕青太了解自己,懂得如何最快最直接地令自己丧失理智。 可惜,她花千树如今已经今非昔比,脱胎换骨,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莽撞不自量力的花千树。 就在这斗兽场周围的某一个地方,必然有人在暗中偷窥着自己。 或许,那人就是周烈。他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若是不使用凤舞九天,自己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若是用,暴露了身手,某些人同样不会放过自己。 这就是一个圈套。 但是最为危急的时刻,她花千树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下来。 整个斗兽场一览无遗,就连藏身之处都没有。 而花千依害怕地挣扎,绳索承受不住她的重量,终于在箭头处断开,她整个人在凄厉的惊呼声里,迅速下坠。 千钧一发,花千树快了一步,顺利接住了花千依下坠的势头,然后伸出手臂,抱住了光溜溜的旗杆,暂时稳定住了身形。 猎豹在脚下变得兴奋起来,围绕着旗杆一圈圈地转,带着急躁。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神奇在于,它几乎拥有着狸猫所有的本领,包括爬树。 只是大抵因为身子不够轻巧的缘故,它并不能一鼓作气爬得很高。往往半途而废。 所幸,这旗杆基座乃是黄铜浇筑,表面滑不留手,豹子锋利的爪子不能刺入里面,爬到花千树与花千依脚下数尺的距离时,便有些力竭,只能滑下去。 它们并不气馁,越战越勇,两人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 而崔副将跃下斗兽场,也径直向着花千依的方向腾跃而至,被几只饥饿的猎豹包围,正在用腰间的剑展开一场厮杀。 血腥之气使得这些豹子更为暴躁。 盘在旗杆上面只是权宜之计,花千树必须另谋出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崔副将孤掌难鸣,葬身豹腹之中。 旗杆上的绳索所幸还在,而且并不短。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千依,一会儿姐姐想办法将这条绳索挂在看台之上,将你送回看台,你一定要拼尽力爬上去。夜幕青想要对付的人是我,相信不会为难你。” 花千依身酸软,泣不成声“那姐姐你呢?” “你不用管我,千万不要回头看。” “不!”花千依斩钉截铁“要死,我们姐妹二人也要死在一块。我绝对不能丢下姐姐苟且偷生。”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花千树厉声呵斥“你要是逃不出去,你就对不起姐姐我!” 花千依好像顿时被吓住了。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一会儿听我命令,我说‘走’,你就拼尽身所有的气力。” 情势已经是刻不容缓。 花千树暂时松开花千依的腰,双腿盘在旗杆之上,用牙叼住长剑,利落地将绳索捆在长剑剑柄之上。 她伸手重新揽住花千依的腰,在又一只猎豹扑上来的时候,奋力一跃,便稳稳当当地掉落在猎豹的包围圈外,距离看台数丈之距。 与此同时,有猎豹凶猛地扑了过来。 她长剑一撩,恢弘的剑气将猎豹逼退两步。 机不可失,花千树一鼓作气,依仗着浑厚的内力,带着花千依足尖一点,又越过数丈开外,避过豹群的进攻。一拧身子,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长剑向着看台奋力一掷长剑贯注着她的内力,直愣愣地插进看台立柱之上,入木三分。 猎豹的速度在所有的野兽之中,也算是顶尖。花千树身手再好,带着花千依,也奔跑不过它们的迅捷与灵敏。 崔副将一见便知花千树的用意,奋力挥剑,拼命为姐妹二人争取最大的安逃生机会。 眼见已经有豹子弓身就要向着她们姐妹二人扑了过来。花千树使劲身所有气力,大吼一声“走!” “姐姐!”花千依撕心裂肺一般惊呼一声,自己的身子已然在花千树的助力之下腾空而起。 她不敢看,不敢回头,强烈的求生欲、望,迫使她瞬间爆发出自己的潜力,按照花千树的吩咐,奋力一跃。 奈何她气力小,又被在旗杆顶端吊了半天,早就已经手脚酸软。这一跃,仍旧没能跃上看台,悬在半空之中。 有豹子不肯死心,已经向着她的方向扑过来。她死死地捉住绳索,吓得惊声尖叫。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夜放来了 而花千树送走花千依,已经是赤手空拳,她却不肯独自逃生,竟然打算肉搏,与崔副将同进退。 崔副将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身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伤痕遍体。 猎豹对着他穷追不舍。 他仍旧试图尽自己最后的气力,救出花千树。 “大小姐,快带二小姐走,你不要管我!” 花千树见他被自己无辜连累,目眦尽裂,怎肯袖手不管?再说此时,想要身而退,也已经晚了。 看台上的士兵们眼见自己的兄弟在死亡的边缘垂死挣扎,也都面露不忍,眸中怒火熊熊,咬牙切齿。可是,他们即便是射杀了这些猎豹,救出崔副将,他们的下场,也将同这些猎豹一样,难以逃脱被周烈射杀的命运。 正是千钧一发,看台上有两条人影如青烟一般掠过,径直扑向场中的花千树。 花千树面对一群吃人的猛兽,闪跃腾挪,苦苦支撑,已经不敌,正是命悬一线的时候。 来人是夜放与凤楚狂。 两人手中长剑掠过寒光,直接击退了扑在最前面的两头豹子,将花千树护在中间。 豹子眼见即将到嘴的猎物就要飞了,又被同伴血腥的味道刺激,激起了身体里所有的潜能。愈加凶狠,向着几人奋不顾身。 夜放护着花千树,凤楚狂救下身负重伤的崔副将,两人手中长剑翻飞,剑光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 “走!” 夜放审时度势,与凤楚狂且战且退,逐渐向着看台的方向靠拢。 崔副将伤势过重,几乎已经是奄奄一息,靠凤楚狂支撑着他的身体,危险频频。 有豹子开始撕扯同伴的尸体,也有豹子继续对着掉在半空之中的花千依进攻。 花千依漫说爬上看台,就连稳住自己的身形都显得吃力,惊骇地大喊大叫。 花千树一时脱离危险,便瞧见了花千依的危急处境,顿时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千依,千万坚持住!” 形势依旧很危急。 所有的豹子都朝着几人的方向围拢过来,发出攻击前的一声威吓,令人闻风丧胆。 夜放一手握剑,一只手臂揽住花千树的腰,挥剑斩杀了第一只冲上来的豹子,应对着疯狂的进攻,半点脱身的机会也没有。 而花千树一个躲避不及,便被冲上来的一只豹子抓破了腰间的衣裳。多亏腰间捆缚了棉花包,并未伤及皮肉。 看台之上,银甲将领里,突然有人猛然爆发出一声低吼“兄弟们,下面的人乃是七王爷,万一有个闪失咱们担待不起。” 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为身边的汉子们寻了一个出手的理由。 不用多言,汉子们迅速搭弓射箭,箭矢齐发,向着斗兽场里射杀过去。 夜幕青或许可以作壁上观,但是绝对不能出言拦阻。 毕竟,夜放与凤楚狂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事情,她也担待不起。 一只又一只猎豹被射杀,暂缓了夜放与凤楚狂的危机。 场外马蹄声轰鸣。 救兵到了。是王府的侍卫紧随而至。 有无数的箭羽如蝗而至,射向那些凶残的猛兽。 大家都安然脱险。 花千依被救,瘫坐在地上,吓得手足无措。见到花千树无恙归来,方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花千树心惊胆颤,从未有过这样凶险的经历,同样也是手脚酸软,苦苦支撑罢了。 她暗自庆幸,当初夜放对自己那一番非人的雕琢与磨砺,才有了今日得以延缓时间,等待援兵到来的机敏应变。 她脸色煞白,手扶着心口,扭脸重新去看斗兽场。 场中豹子几乎已经部被射杀,一片狼藉与血腥。仅有两只幸存者,仍旧毫无惧意,在心满意足地啃噬同伴的尸体,同类相残。 令人作呕的气味,变得浓烈,直冲鼻腔,她实在忍受不受,刚刚拼命压下去的酸意又翻涌上来,抱着看台的栏杆,吐得昏天黑地。 而夜放,一身的怒气,混合着澎湃的杀意,就像战鼓擂响的战场上,那一片雪亮的刀锋,将士身后被杀气鼓起的披风,战马嘶鸣,已经迫不及待地插入敌人的咽喉。 乌云压境,电闪雷鸣。 夜放就像闪电一般,突兀地拔地而起,直接扑向一旁看台上的夜幕青。 夜幕青应当是始料未及,没想到夜放竟然会不由分说地对着自己下手,惊恐地后退两步,整个人就被夜放霸道的掌风卷起来,直接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向斗兽场,然后重重地跌落在一只豹子的尸体上。 她立即吓得脸色煞白,惊恐呼救,命悬一线。 没人出手相救。 所幸,那两只豹子只是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慢腾腾地围着她附近转了两圈。 夜放阴鹜与犀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斗兽场,在夜幕青的身上定位,一字一顿“劲王,你若是再不出来给我一个交代,别怪我这个弟弟心狠手辣!” “老七,你简直欺人太甚!竟然为了一个野女人这般对待你的侄女!你是要六亲不认了吗?” 铠甲相撞,银枪闪烁,斗兽场外突然涌进来大批的士兵,一字排开,对着夜放等人严阵以待。 有人利落地跃下斗兽场,将吓得魂飞魄散的夜幕青救出来。 劲王从士兵身后走出来,向着夜放厉声谴责。 夜放一声冷哼“你果真在一旁袖手旁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夫人与妻妹究竟犯了什么罪过,竟然要被投进斗兽场?今日是不是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劲王佯作瞠目“你说什么?投进斗兽场?不可能吧?慕青怎么可能开这样没轻没重的玩笑?是不是这个女人自己跳下去的?” 摆明了就是要混淆是非,颠倒黑白,袒护夜幕青。 花千依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扬起脸“是夜幕青将我掳来,吊在旗杆之上,威胁我姐姐!” 夜幕青被七手八脚地救上斗兽场,骇得浑身发抖,当即反驳“这个奴才竟敢对我出言不逊,并且想要出手刺杀我,本郡主只是小惩大诫罢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兄弟反目 劲王鄙夷道:“一个被官卖的奴才,竟然以下犯上,慕青身为郡主,这样做无可厚非。” 花千依在王府里锦衣玉食,但是她仍旧是奴籍,没有朝廷的赦令,世世代代都无法改变,成为他人诟病的借口。 一个奴才,在长安王朝是最为低贱的,就是主子的所有物,律比畜产,可以随意买卖打杀。 她气得双颊通红,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反驳,因为,夜幕青手里攥了她的把柄,她害怕,夜幕青再当场揭露出来,令自己无地自容。 “她是本王妻妹,岂可以同一般奴才相提并论?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奴才,慕青就能随意杀戮吗?若是按照这样说,你劲王府里的奴才,本王是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杀?” 夜放面对劲王,丝毫兄弟情面都没有留。 双方既然都已经兵戎相见,撕破了脸皮,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慕青她刚刚失去至爱之人,情绪反常,你作为皇叔,怎么可以这样斤斤计较?更何况,你已经将她打落了斗兽场,你还要如何?!你又想怎样?当这豹营是无人之处,胡作非为吗?” 劲王斜睨了他一眼,那语气夜放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你女儿就算是再难过,我们也不欠她什么。今日若非本王及时赶到,本王的骨肉若是出什么差错,你又如何担待?”夜放立即反唇相讥。 劲王眼光瞟向花千树,一脸吃惊,阴阳怪气地道:“原来这女人已然有了身孕?这可不妙,来人呐,赶紧请大夫过来给这位侧妃娘娘诊断诊断!若是果真出了什么意外,咱们可全都担待不起。” “不必了!”夜放慌忙阻止:“本王府上自己有大夫,不劳王兄。但是今日之事,绝对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王兄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女人家的一点恩怨而已,你这未免有点太小题大做了吧?这女人不是毫发无损吗?你伤了慕青,还这样咄咄逼人地不依不饶,就不怕招惹百官耻笑?” 夜放冷哼道:“作为男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妻儿被欺负,却束手不管,那才被人耻笑。” “呵呵。”劲王讥笑,一脸傲慢:“这野女人勾三搭四,一边勾引你,一边与我府上郡马爷藕断丝连,这野种究竟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一句话顿时就让夜放怒火中烧,冲着身后的霍统领缓缓抬起手,扬声吩咐:“传本王命令,集合所有人......” 凤楚狂急声打断他的话:“夜放,不要冲动!” 夜放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紧咬着牙关:“士可杀不可辱!本王很冷静!今日必要讨还一个公道。” 劲王笑得猖狂:“夜放啊夜放,你一个废物,竟然还这样大的语气。就你王府里那些虾兵蟹将,想在豹营掀起什么浪花吗?本王今日奉陪,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若是没有女人的石榴裙护着你,你又能怎样威风。” 这话无疑就是在赤、裸裸地打脸,夜放将手中长剑握得“咯嘣”直响,一连说了三个“好”:“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花千树见势不妙,知道夜放筹谋这么久,不能意气用事,坏了大计,被周烈与劲王捉住把柄。 与豹营厮杀,莫说不敌,即便是赢了,这罪责可不小。周烈完全可以借题发挥,治他的罪过。 夜放虽然狂妄不假,但往日里一向冷静,从不会鲁莽行事,今日如何这般急躁,一言不合,就中了劲王的激将法,要大动干戈? 花千依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她绝对不能让夜放因为自己再追悔莫及。 赶紧上前两步,紧紧地拽住夜放的袖口:“千万别冲动。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么?算了,反正夜慕青也已经受到了教训,就算是扯平了。” 凤楚狂也慌忙上前劝解,夜放仍旧余怒未消,愤愤地拂袖:“今日就暂时作罢,我们等着瞧!” 劲王继续以话相激,带着讥讽与不怀好意:“本王等着你明日朝堂之上告御状。” 凤楚狂赶紧吩咐霍统领:“收兵!” 花千树眼巴巴地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崔副将。 他若是留在豹营里,周烈的手中,无疑就是死路一条。 带他走,这又与法不合。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向着夜放开口。 夜放心里似乎已经是了然,沉声吩咐:“将人带走。” 立即有侍卫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崔副将,径直出了豹营。 没有人敢阻拦。 花家的士兵们,紧紧地握紧了拳头,使劲将心里的愤慨压抑住。 花将军曾经说过,他们的热血,是要流淌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的。 可是,他们却亲眼目睹了一个又一个的弟兄被周烈的人投进斗兽场,尸骨无存。 却又敢怒不敢言。 而血性不屈,犹如绿松傲雪的花千树,又令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率领着弟兄们一同驰骋沙场,浴血奋战的花家汉子。 心中热血激荡。 夜放一行人翻身上马,直接冲出豹营,张扬而去。 劲王摆手,士兵们也收起银枪,秩序井然地列队离开。 看台之下,有密门开启,周烈躬身从密门之内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鼻烟壶,放在鼻端嗅了一口,然后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拾级而上。 “回吧,都回吧。” “千岁您看这花千树......”劲王满含着殷切。 “的确习练的是花家的内功心法,但是不是凤舞九天。” “怕是她深藏不露。这个妖女心机太深沉。” 周烈一声讥笑:“生死关头都不肯显露,那她学这凤舞九天何用?” 劲王仍旧有些不甘:“难道此事就这样罢了?” 周烈慢条斯理地将翡翠鼻烟壶盖好,揣进袖子里:“夜放他一个废物而已,冲动易怒,意气用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为了他惹恼了那个女人,可是得不偿失,就让他继续快活几日吧。” “千岁您是不了解老七这个人,他自小性情就有点琢磨不透,最是擅于伪装。适才我故意激怒他,看起来他是一怒之下失去了理智,实际上应当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他断然不会就真的大动干戈。”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深藏不露 “聪明!”周烈阴阳怪气地夸赞一声“适才他那般的确就是虚张声势,他大概是已经猜到了你的意图。” “那千岁为何还要说他意气用事呢?” 周烈微微勾起唇角,雪白的眉毛抖了抖,尖着嗓音“你说,他对那个女人如何?” 劲王恨声道“他为了那个女人,竟然跟我反目,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劲王府。适才又奋不顾身地扑进斗兽场里救她,可见一斑。非常时刻,我觉得,倒是可以利用这个女人来逼迫他就范。” 周烈意味深长地摇摇头“那你就错了。” “为何?” “适才难道你没有见到,最后生死关头,他看似是将那个花千树护在怀里,实际上是挡在自己面前做挡箭牌,抵挡那些猛兽的攻击。由此可见,性命攸关的时候,这个女人必然就是被他舍弃的一枚棋子。” “可他分明为了那个女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一头扎进这斗兽场里。” “恰恰就是他奋不顾身地跃入斗兽场,就可以说明,此人喜好意气用事,遇事不够冷静,逞匹夫之勇。不过,从他适才的身手来看,本王倒是的确觉得可疑,气息绵延不绝,耐力极好,不像是被废了数成功夫的样子,倒是像是故意藏拙。” “难怪适才千岁您阻止小王派人营救。” “当年那一战,的确是要了夜放的大半条性命,他能安然活下来,都是奇迹。所以传闻他已经成为了废物,杂家还是深信不疑的。难道是已经恢复?” “不仅如此!”劲王言之凿凿“江权被杀那一日,据那个赵阔交代,半路之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有一武功高强的黑衣蒙面人出手相救,花千树才会如虎添翼,杀人灭口。您说,此人会不会就是老七?” “夜放?”周烈有些将信将疑“能够干脆利落地斩杀了十几名杀手,这功夫可不容小觑。” “所以说,这个老七是个祸害,他没准儿就是深藏不露呢。” 周烈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意有所指“杂家知道,七王爷跟劲王你有些过节。劲王你应当不会是想借着本王的手……” “千岁误会,小王绝对没有此意,只是实话实说,唯恐有朝一日再养虎为患。对了,赵阔说过,那黑衣人肩上中了他的暗器,此时伤口定然还在,是不是老七,一查便知。” 周烈雪白的眉毛紧了紧,眯起眸子,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杂家知道了。” 花千树在回程的时候,与夜放同骑。 夜放是不由分说将她拉上自己的马背的。 花千依望着高高的马背有点为难,花千树很担心她会从马上摔下来,原本是打算与她共乘一骑。 夜放将她拽上马背,径直打马先行离开了。 他的脸很沉,乌云密布,花千树不敢表示抗议,心里有点怕。 骑在颠簸的马背上,后心就紧贴着夜放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体里传来的炽热的温度,他因为气怒呼出的气息有些重,喷在他的脖颈上,还有脸颊上,痒痒的。 她的鼻子突然就有些酸,使劲眨眼睛也逼不回眼眶,反而令眼泪夺眶而出,眼前一片模糊。 她越加地看不懂身后这个男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假如,他只是在利用自己,为什么还要冒着性命危险跃下斗兽场,为了救自己与那些豹子拼命厮杀?为什么他会一怒之下,将夜幕青打下看台,并且与劲王反目? 人家都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看到自己有危险,便雷霆大怒,是不是,可以说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可是,为什么,在那样危险重重的紧要关头,他却是将自己揽在怀里,挡在身前呢?当豹子向着自己扑过来,撕扯开自己衣服的那一刻,她的心都有些绝望了,好像,豹子锋利的爪子撕扯开的,不只是衣服,还有她的心。 为了他夜放去死,花千树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夜放竟然将自己当做肉盾,遮挡迎面的危险,还是令她觉得有些失落。 她始终在爱与不爱之间纠结,最终也只是自嘲一笑。 或许,夜放救自己,也只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而已。而这份价值与他自己的性命相比,自然又是微不足道的。 自己还要自作多情,做这样的美梦吗? 夜放策马狂奔,将身后的士兵远远地甩在身后。 圈着花千树腰肢的手臂越收越紧,紧到她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花千树使力挣扎“疼!” 夜放一拉马缰,有些气急败坏“你也知道疼么?” 火气十足。 花千树低声嗫嚅“给你带来这样大的麻烦和危险,是我不对。” 夜放箍紧了她的腰,突然就怒声低吼“你也知道危险吗?花千树,为了救别人,你竟然搭上自己的性命,竟然舍弃自己唯一的武器!那样危急的时刻,你竟然还不用凤舞九天!就等着那些豹子将你撕碎,吞进肚子里么?我让你练习凤舞九天是做什么用的?” 花千树一声苦笑,却因为了适才的感动而不再与他置气“周烈适才一定也在的,他就是为了试探我的底细。” “我知道周烈在,他肯定在!但是什么都不及自己的性命来的重要,你知道吗?就算是被他发现又怎样?至少还有我,我可以护着你、可若是性命没有了,你就永远失去了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夜放口不择言地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时候,大概是真的气急了,鼻孔都张得很大,“呼哧呼哧”地喘气,脸颊也是涨红的。 花千树突然就扭脸抬头,冲着他嫣然一笑“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会。” 这一笑,令夜放一肚子里的火气瞬间就冷却下来,他身子一僵,低头望着花千树,涩声问”你都知道了?“ 花千树低低地”嗯“了一声“只有凤舞九天才可以击破周烈的混元罡气,所以你一直以来都让我不可以轻易展露武功,免得被周烈注意,难道不是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进宫告御状 夜放的手臂又是一紧“对!” 花千树心里有些隐隐期待,关于自己介怀的,夜放同样能够给一个完美得无懈可击的谎言,就像适才的训斥一样甜。 可是夜放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在沉默。 良久之后,夜放方才重新开口“是柳江权那日里告诉你的是吗?你就是因为此,才会生我的气?” 花千树摇摇头“不是。” “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只是害怕你急于求成,再走火入魔。” 花千树轻轻地“喔”了一声,不知道是相信,还是不信。 “我已经有了新的突破,已经炼至第八层凤凰涅槃了。” 夜放的手臂又紧了紧“这也是最难的一关,听说很难突破,能够练成者,凤毛麟角。而且,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 花千树轻笑“凤凰涅槃,便如孙悟空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那般么,煎熬是一定的。” 夜放低垂下头“不要逞强。” 花千树心底里苦笑一声,不予作答“告诉我,怎样做吧?是不是只要我练成了凤舞九天最后一级,就可以杀了周烈?” “不是,周烈身刀枪不入,要害穴位一百零八个,只有一个穴位是他的死穴。必须要清楚这死穴的位置,利用凤舞九天最后一式,刺中这死穴,破了他的混元罡气,便不足为虑。” “哪一个穴位?” 夜放摇头“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曾经不乏有人想要刺杀他为民除害,可惜都丧生在他的混元罡气之下。” 花千树一阵默然“如今周烈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时间应该不多了。” 夜放将她拥得极紧“这件事情让我想想,好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我不想让你冒险。” “有什么好犹豫的吗?我们不就是在等这一天?” “以前是!”夜放笃定点头“可现在不是。” 花千树心底一声苦笑“有什么区别吗?” 等了半晌,夜放却不回答,一抖马鞭,直接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门口,夜放翻身下马,冲着花千树抬起手来。 花千树只是望了一眼,便佯作未见,翻身下马。 老太妃早就得了消息,焦急地候在门口,见到两人一身是血地回来,不禁吓得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地由梁嬷嬷搀扶着迎上来,一迭声焦急地问。 花千树小腹的衣服被撕扯,露出里面的棉花,慌忙就抬起袖子遮住了。 老太妃关切地就要捉她的手。 夜放看了一眼,淡淡地道“千树应当是被吓到了,让她先去换身衣服,收拾收拾再说话。我们都没事,您放心。” 老太妃的心这才放下一半,忙不迭地吩咐下人赶紧准备热水沐浴。 崔副将被侍卫们直接送到了一旁的世子府。 大夫上前查验过伤势,虽然并未伤及五脏六腑,但是皮开肉绽,失血过多,所以崔副将才一直昏迷不醒。 只消仔细清理过伤口,便无性命之忧。 夜放一身的血,身上的衣服也多处撕扯,后背肩膀处有抓伤。凤楚狂催促他赶紧处理伤口。 夜放与大夫去了侧室,不久后出来,仍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 夜放淡淡地道“崔副将就先托付给你了,派人好生照顾他,豹营暂时就先不要回去了,我自然会找周烈去说。” 凤楚狂应下,他转身就走。 “你做什么去?” 夜放淡然道“进宫。” 凤楚狂略蹙眉头“进宫做什么?” 夜放头也不回“告状!” 他径直打马进宫,得侍卫通传,进入到慈安宫里面见谢心澜。 谢心澜好像是小寐初醒,斜靠在美人榻上,单手支额,发髻略有凌乱,一缕秀发滑过耳畔,随意地蜿蜒在玲珑有致的锁骨上。 一旁的铜鹤衔芝香薰炉上,袅袅香烟自鹤嘴中飘散出来,在殿里幻化成不同的形状,然后消散不见。 宫人的纤纤素手挑起纱帐,谢心澜赤足从榻上走下来,踩在猩红的地毯上,一双白皙如玉的纤纤细足显得莹润剔透。 夜放低垂着头,目不斜视。 谢心澜径直走到他的跟前,那双玲珑玉足就先映入他的眼帘,迫使他不得不慌忙抬起头来。 “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次主动前来找我。”谢心澜吐气如兰,声音里仍旧带着慵懒“可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夜放点头“嗯” 谢心澜微蹙柳叶细眉“我记得,你最爱干净,平时容不得一点腌臜,可是今日进宫,竟然还带着一身的血,看来是要告状来了?” 夜放惜字如金,又点了点头。 一身的血腥气味令谢心澜微微皱了皱眉“你受伤了?” 夜放低头看一眼撕破的衣裳“皮外伤。” 谢心澜娇嗔着瞪了他一眼“能有多么要紧的事情,让你连身上的伤都不顾?” 扭脸吩咐宫人“快些传太医。” 夜放抬手想阻止,宫人已经领命出了大殿。 夜放刚想开口,又被谢心澜给一句话堵死了“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什么都不及身体重要。” 转身回了内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捧着一套烟色的锦袍。抖开来,白缎衣领与袖口,银线麒麟刺绣,整件衣服流光溢彩,十分张扬。 她冲着夜放莞尔一笑“我亲手给你做的,一针一线,花费了我许多个长夜,肯定十分合身。” 夜放微微蹙眉“多谢太后娘娘一片苦心,但是太过于张扬了,不适合臣弟。” 谢心澜斜睨了他一眼,眼角眉梢风情万种“我知道你是在责怪我这些年里亏待了你,削减了你所有的实权,令你这堂堂的七王爷有些窝囊。 可是你也是知道的,这长安的朝堂,我也不过只是个傀儡而已,许多事情做不得主。迫不得已才让你韬光隐晦。以后,再也不会的。” 夜放默了默“恐怕有损太后娘娘清誉,臣弟愧不敢受。” 谢心澜将那衣袍往他怀里一塞“我才不怕,如今天下,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若是不穿,就是抗旨不遵。” 夜放痛快地颔首“好。” 谢心澜方才眉开眼笑“你若是再故意惹我生气,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请旨立妃 外间太医领命而来,进了大殿,给谢心澜与夜放见过礼,便上前为夜放处理伤口。r/> 谢心澜终究是要在奴才们跟前避讳一点,转身去了旁殿。r/> 太医小心除掉夜放上身衣衫,检查伤势,除了手臂,再就是后背左肩之上,醒目的三道抓痕,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r/> 清洗过伤口与身上血渍,上了药,仔细包扎,太医便退了下去,向着谢心澜回禀他的伤势。r/> 谢心澜回转大殿的时候,夜放已经换好了衣裳,烟色长衫,白玉腰带,一身张扬的富贵之气直逼双目,整个人映衬得愈加器宇轩昂。r/> 谢心澜站在门口,用欣赏宝物的眼神打量了他片刻,微微地勾起唇角。r/> “你这个样子,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的你。英姿焕发,眉眼飞扬,整个人张扬而又傲气。可惜自从你从南诏负伤回来,我就越来越看不透你。”r/> “是太后娘娘你的心变复杂了。”r/> “你是要跟我辩学论道么?”谢心澜掩唇而笑“说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r/> 她在位久了,说话不自觉就带了一点在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与语气。挥挥手,宫人就全都有眼力地退下去。r/> 夜放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一脸凝重“周烈已经对花千树产生了怀疑,想要将她置于死地。”r/> “是吗?”谢心澜漫不经心地挑眉“那个女人活得太过于张扬,不安于室,周烈那人又素来疑心最重,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如此也只能弃之不用了,免得那周烈再与你起了冲突。”r/> “花千树适才被他与劲王逼进了斗兽场,命悬一线之时也并未在他面前展露凤舞九天,他也只是试探而已。”r/> 谢心澜显然有些意外“倒是个有种的。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这一身的伤就是为了救她。”r/> 夜放如实点头“是。”r/> 谢心澜突然便发作出来“为了一个贱女人,你竟然不管不顾,以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夜放,即便是我,你也未必能做到这样。”r/> “几只野物而已,劲王也不敢真的袖手不管,可是,她却不能死。假如我不跳下去,生死攸关,她一定会使出凤舞九天。那么,周烈就会知道我想要杀他的计划。”夜放缓缓吐唇“利弊权衡,我不能让我的心血毁于一旦。”r/> 谢心澜突然又笑了,就连眸子里都盛满了笑意“我就喜欢看你这一脸镇定淡漠的样子。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你当初为了我失去理智,带着疯狂的模样。只有这样,我才有安全感。”r/> 夜放微微勾唇,眸子里骤然满溢的戾气也潮水一般退了去,换做讥讽“你觉得,在这里,打情骂俏合适吗?这可是我皇兄曾经住过的地方。”r/> 谢心澜的手一僵,讪讪地缩了回来“你这人真的煞风景,为什么总喜欢故意气我?一点点对不起你的事情,非要拿捏一辈子吗?”r/> 夜放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记恨你,是觉得对皇兄有愧。”r/> 谢心澜收敛了眉底眼梢的媚意“说吧,你这次进宫究竟是什么用意?想要我给你们做主,惩罚周烈吗?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顶多也就是责问几句,压根就不能奈何他。”r/> “我知道,”夜放沉声道“我只是想要给花千树一个依仗。”r/> “什么依仗?”谢心澜不悦地问。r/> “我要她做我的正妃。”r/> “什么?”谢心澜一口否决“绝对不可能!”r/> “为什么?”r/> “她花千树何德何能,又是罪臣之女,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夜放?”谢心澜心里怒火高涨“封她做个侧妃已然是抬举。她还想得寸进尺?”r/> “不是她想得寸进尺,是我要求的。我必须要想方设法给她安全保障。而且她父亲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获罪,相信你是心知肚明。”r/> “那又如何?”谢心澜极其坚决地道“我是绝对不可能封她做你夜放的王妃的。你明知道我的心思!”r/> “太后娘娘究竟是什么心思,原谅臣弟不懂。”r/> “你!”谢心澜气哼哼地道“上次我已经与你说得很清楚,我要你当这长安王朝的摄政王,助我一臂之力。”r/> “我没有拒绝,可是这与我册立王妃有什么关系?”r/> 谢心澜望了他一眼,眼珠一转,便噗嗤一笑“原来,你是安的这种心思,你故意拿那个花千树来激我,主动说出口不是?我偏不,就不让你得逞。”r/> 脸上满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r/> “我想太后娘娘好像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单纯想册立她做我的王妃而已。”r/> 谢心澜散了脸上的妩媚,一本正经地打量夜放“你这话当真?”r/> 夜放点头“当真。”r/> ≈ot;心里话?”r/> 夜放无比笃定地道“心里话。”r/> 谢心澜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盈盈笑意,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 过了半晌,方才又突然绽开一抹笑意,“呵呵”一笑,痛快地应了下来“可以啊,只要你喜欢就好。”r/> 女人心,海底针。这是夜放的第一个想法,伴随着这个想法同时浮现出来的,还有一种危险。r/> 他想,自己这算不算是一时冲动,与虎谋皮呢?r/> “多谢太后娘娘玉成。”r/> “不过,我有条件!”r/> “什么条件?”r/> 谢心澜还没有开口,就听到有宫人在外间通禀“启禀太后娘娘,周千岁求见。”r/> 两人顿时全都一怔,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门口。r/> 周烈这个时候来,有何用意?r/> 两人不得不暂时放下适才的话题,谢心澜沉声应道“请。”r/> 宫人退下,谢心澜转身,抿抿略有点凌乱的头发,回到一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r/> 夜放脚下微错,侍立一旁。r/> 门口脚步响动,门被小太监轻轻地推开,周烈一步跨进门里来。r/> “原来七王爷果真在。”周烈一脸的皮笑肉不笑。r/> 夜放不过是微微颔首,与劲王的谄媚奉迎截然不同。r/> 周烈丝毫不以为意“适才听闻奴才们说,七王爷身受重伤,所以杂家赶紧过来看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有贼匪敢向着七王爷你动手不成?”r/>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保胎药喝多了 夜放心底里一声冷笑,周烈应当是见过适才那个太医了,该问的事情也问过了。 他与谢心澜耳目遍地,有些事情,瞒不过他们。两人应当是都对那黑衣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还好,自己早有准备,并且主动给他们这个查验自己伤处的机会。 府上程大夫说,伤口处理过后,借着抓痕掩饰,绝对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欲盖弥彰也总好过被抓了真凭实据。 夜放意有所指“难道周千岁竟然不知道?” 周烈挑眉“听七王爷这口气,好像对杂家有点误会。” 夜放一声轻哼“豹营乃是周千岁你的地盘,在你的地方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周千岁岂能不知?” 周烈方才恍然大悟一般“七王爷竟然是在豹营受的伤?我只听奴才们禀报,说是慕青郡主与贵府上一位姨娘起了冲突,七王爷奋不顾身地跃下斗兽场。豹营里那些兵将都是死的吗?竟然袖手不管?简直活腻歪了。” 一旁的谢心澜脸色忍不住就沉了下来,“奋不顾身”四个字令她心里颇为不舒坦。 “哀家记得,这豹营不是劲王爷统辖的吧?夜幕青也未免太胆大妄为,竟然能在豹营里呼风唤雨。周千岁,哀家可是听闻,这豹营里军纪最为严苛。” 周烈轻叹一口气“此事乃是杂家一时心软,见劲王痛失爱婿,报仇心切,将豹营里一队士兵借由他追缉凶手,稳定上京治安。谁知道他竟然公报私仇,惹下这等祸事。为了向七王爷赔罪,明日中午杂家在畅春园设下宴席,还请七王爷与花夫人赏脸光顾。” 夜放想也未想,就一口拒绝了“周千岁客气,此事原本就是我们兄弟二人之争,怎好让千岁破费?更何况,内子今日受了惊吓,不小心动了胎气,大夫说需要卧床休养,不宜四处走动。怕是要辜负周千岁的一片好意。” 周烈不过是略一沉吟“既然如此,还是身体重要,花夫人只管好生将养就是。不过,七王爷可一定不能拒绝,驳了杂家的面子吧?” 夜放微微颔首“如此本王就不再客气了,本王正好有一事相求。” 周烈眉开眼笑“七王爷有事尽管开口。何来求字?” “士兵里有一人为了救本王,受了重伤昏迷,性命垂危。本王将他先行带回王府养伤,想要向周千岁讨要这个人情,人,我就暂时留下了。” “一个奴才而已,也值得七王爷开金口。”周烈说话极是客气“您看着安排就是。” “如此便多谢了。” 两人客套一番,周烈并无告辞之意,谢心澜提出有些乏累。 夜放与周烈便告退,客套几句之后,自己径直出宫去了。 花千依回到王府之后,便病倒了,开始高烧不退,满嘴说着胡话,带着惊恐。 她是被吓到了。 程大夫来过霓裳馆,下了针,开了方子,药炉上便滚开了苦涩的汤药。 老太妃听闻了整件事情经过,也觉得惊心动魄,眼巴巴地盯着花千树,将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几番,确定她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身子无碍,方才长舒一口气。 这些日子里,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没有个安生日子,这令老太妃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觉得心惊肉跳。 她唯恐花千树这样一番折腾,再对腹中胎儿不利,再三叮嘱,让老程头一定要开最好的保胎药。那两个伺候婆子,老太妃也是疾言厉色,就唯恐有一点差池。 老程头同样也是心惊肉跳。 每次来霓裳馆,简直就是比上坟还要心情沉重。 他是眼巴巴地计算着日子,盼着夜放早一日有个了断。究竟这孩子是落胎还是狸猫换太子,总是要有个章程,也好让他心里有数。这心惊肉跳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老太妃下达命令,他倒是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笔走游龙,洋洋洒洒地写下单子,就盼着花千树这一胎稳当一些,可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出什么幺蛾子。 可怜自家小徒弟被她捉弄得,直到现在还萎靡不振呢,偏生自己又什么都解释不得,只能苦口婆心地打气安慰。 花千树满心都在花千依身上,对于其他的事情都心不在焉,老大夫满肚子的幽怨,她是一点也没有自觉。毕竟,这奸猾的惯犯与老实憨厚的良民心理素质还是不一样的。 伺候的两个婆子也是绷紧了弦,将保胎药细心煎好,然后捧到花千树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必要看着花千树喝下去方才放心。 而因为了两个婆子,老大夫唯恐露出丝毫蛛丝马迹,那保胎药都是下足了分量,实打实的真材实料。 花千树觉得这老太妃是真的小题大做,自己这保胎药都喝了多少了。多亏没有真的有身孕,最初的汤药也只是补药,否则,这孩子怕是都喝成铁打的了。当十月怀胎,瓜熟蒂落那一日,想生都生不出来。 而且,这假汤药都把自己的腰催熟了,明显胖了一圈。 若是这般下去,自己还练什么凤舞九天,怕是就像鸭子那般蠢笨,力不从心了。 等到花千依的情况稳定下来,花千树便想起崔副将。 他为了姐妹二人奋不顾身,身受重伤。虽然大夫说他如今已经没有大碍,花千树仍旧会觉得担忧。 她吩咐鱼丸儿与核桃照顾好花千依,自己便转身去了一墙之隔的侯府。 虽然近,花千树却是第一次踏足侯府。九歌与凤楚狂见天长在王府里,自家成了摆设,夜放完是喧宾夺主了。 凤楚狂一见到花千树,装作一脸的惊讶,抬起脸来踮着脚望天边儿的太阳。 “终于学会了爬墙了?” 花千树心里是一团糟乱,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我来看看崔叔叔。” 凤楚狂没趣地撇撇嘴“已经醒了,进去吧。” 花千树推门迈步进去,崔副将已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强撑着想要起身。 花千树慌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安抚住他“崔叔叔千万别动。” 身上隐约有血迹渗透。 花千树鼻子一酸,立即“扑棱棱”落下泪来。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衣服挺好看的 崔副将吃力地扯了扯唇角“周烈意图铲除异己,我们这几个人都是他的眼中钉,尤其是我,葬身豹腹怕只是迟早的事情。今日能为两位小姐的安危尽一份心力,并且因祸得福,我也是赚了。”r/> 花千树并不知道他所说的因祸得福究竟是何用意,自责地道“是我们连累了你。”r/> 崔副将望着花千树满脸欣慰“今天大小姐令我们好像见到了当年的将军!我浑身都热血沸腾,颇感安慰。将军他泉下有知,也应当瞑目了。”r/> 崔副将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催泪的毒药一般,令花千树泪如泉涌。r/> 这是一种在孤苦中骤然见到亲人的感触,非亲身经历过的人不能感同身受。r/> 父兄虽然都走了,但是他们给自己留下了这么多珍贵的厚重的感情。崔副将,陈伯伯,还有冯婶婶她们,并不因为人走茶凉,就对自己冷淡一分,反而,还会为了自己奋不顾身。r/> 这份感动令她哽咽着,紧握住崔副将的手,说不出一个字。r/> “你这丫头!”崔副将小声嗔怪着“哭什么?你是觉得愧疚是吗?适才凤世子已经跟我谈过了。以后我就不用回豹营,也不用再上战场九死一生,我留在王府,就能经常见到小姐你了。”r/> 花千树有些诧异“留下来?做什么?”r/> 夜放如今没有什么权势,留在他身边能做什么?总不会是王府里看家护院的侍卫吧?r/> 这对于一位驰骋沙场的将领而言,未免有些憋屈。r/> 崔副将颔首,斩钉截铁,眸子里还有神采奕奕“对,日后跟着七王爷身边效力。”r/> 对此,花千树并没有多言,毕竟,她没有更好的安排。夜放能够将他从豹营里救出来,应当也已经是尽力了,自己没有资格再嫌好道歹。r/> 崔副将明显精神不是太好,失血过多令他容易疲倦。花千树叮嘱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开了。r/> 门外,遇到了夜放,正在和凤楚狂说话。r/> 一身崭新的张扬的锦袍,衬得他气势凌人。r/> 凤楚狂背对着她,还在打趣夜放“进一趟皇宫,收获不小呢。看这衣裳,分明就是量身定做,还是按照你七皇叔的喜好,显然极是用心良苦。你舍得换下来么?再说我这里也没有你合身的衣裳。你应该不是害怕花婆娘吃醋吧,穿着它连门都不敢进?她可就在我这里,一会儿若是见到了……”r/> 话说了半截,见夜放已经扭脸看向他的身后,面色有古怪。慌忙扭过脸来,方才见到花千树就一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r/> 他立即就转了话风,揶揄道“你这刚来不过盏茶的功夫而已,七皇叔就慌里慌张地立即追过来,是害怕我带着你私奔了么?”r/> 花千树牵强一笑“衣服挺好看的。”r/> 夜放嘴唇动了动,应该是不知道怎么解释。r/> 花千树低垂了头,从两人身边擦肩而过。r/> 凤楚狂抬起手给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嘴里还配着音“啪!活该!”r/> 夜放一言不发地转身,追了上去。r/> “回去我就烧了它。”r/> “别啊,”花千树顿住脚步,扭过脸来“一寸一金的流云锦,用料考究,手艺精良,尤其这刺绣手法,与七皇叔你视若珍宝的那个香囊很般配,烧了太可惜。”r/> 夜放觉得,自己不管解释什么都是错。r/> 他多么盼着花千树凶狠地扑上来,用手撕,用牙咬,好好发泄一通怒气。r/> 她一脸的漠然,令夜放心里很憋屈,一股子火气无处发泄。r/> “那个香囊……”r/> 花千树扬起脸来,打断他的话“我们还是说正事吧。”r/> 夜放住了口“什么正事。”r/> “崔叔叔说,你会将他留下来。”r/> 夜放“嗯”了一声“豹营他肯定不能回去了,所以,我想让他留在身边。”r/> “能让他跟着我么?”r/> 夜放就连原因都没有问,就一口否决了“不行,他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r/> “什么事情?”r/> 夜放望着她,一字一顿“暗中掌控豹营!”r/> 果不其然,这世间还有你夜放利用不到的人吗?r/> 崔副将在原来父亲的麾下,有极高的威望,士兵们都极为敬重他,几乎可以说是一呼百应。r/> 也正是因为此,周烈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他,可是又心有忌惮。r/> 若是有他在暗中运作,夜放完全有将豹营纳入怀中的本事。r/> 他能够对自己坦白,毫不隐瞒,已经是不错。r/> 花千树轻轻地“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那就没事了。”r/> 多说无益,讥讽了他,同样是伤了自己。r/> 她低垂着眼帘“那我先回了。”r/> 她的样子很乖巧,并不反对,也没有了前些时日的冷漠疏离。夜放偏生会觉得,两人之间竖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将两人隔离开,遥遥相望。r/> 他快要疯了。r/> “千树!”他出声叫住她。r/> 花千树脚下一顿“七皇叔还有什么吩咐吗?”r/> 夜放默然片刻“明日晚间,周烈在畅春园设宴。”r/> 不消夜放多做解释,花千树也能明白,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周烈定然是别有用心。r/> “难道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r/> 夜放缓缓摇头“说不好。他原本也请了你,可是被我拒绝了。”r/> “那明日你自己前去赴宴?”r/> 夜放颔首“必须去。”r/> 自己还是给他招惹了麻烦,而且是接踵而至,一个接一个。r/> 假如没有自己,周烈应当不会对夜放起什么疑心,也压根不会将他放在眼里。r/> 可是此事,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不出面,应当是最好的处理方式。r/> 花千树转过身来,极是笃定地道“假如,周烈真的觉察到了我在练习凤舞九天,那么,你没有必要替我隐瞒。”r/>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夜放微蹙着眉头“你是在告诉我,假如周烈的确是在怀疑你,让我独善其身,将你推出去顶罪是吗?”r/> “为什么不可以呢?”r/> “花千树,你究竟有没有良心?我夜放在你的心里就是这样不堪?那我今日还救你做什么?让你葬身豹腹好了。”r/>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来自于周烈的试探 花千树狠下心来,故意说着决绝的话“你我之间,原本就不过是在相互利用而已。你有你的目的,我有我的想法。假如有一天,你夜放于我而言,也失去了利用价值,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所以,千万不要谈什么感情,会伤心。”r/> 夜放胸膛起伏,腮帮子咬得极紧“这就是你的真心话?”r/> 花千树摇头“算不得是真心话,因为,我心里想的,可能比这个还要绝情,还要龌龊,不过我说不出口而已。”r/> 夜放一声轻笑“继续啊,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使劲伤害吧,我承受得住。你说这么多的违心的话,究竟累不累?”r/> “不累。”r/> 夜放的笑里竟然带了促狭与愉悦,极轻,极欢快。r/> “花千树,你是故意的,故意说这些绝情的话,故意想要惹怒我。还想让我将你赶出王府,与我一刀两断,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冒险去杀周烈,然后与我毫无干系,是不是?”r/> 花千树默然不语。r/> “你休想。”夜放眯着眼睛,眸子里有光在闪烁“你可知道我今日进宫去做什么了?”r/> 花千树看一眼他身上的衣裳,只回了一声轻哼。r/> “我去求她,想要娶你。”r/> 花千树愕然地抬头,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r/> 夜放也不解释,唇畔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先自转身走了。r/> 他终于发现,花千树即便是恨自己,怨自己,嘴里说着那么多绝情的话,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自己的存在。r/> 如此就好。r/> 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你走。这一辈子,你就算是将我恨之入骨,我也要将你囚禁在我的身边,绝不放手。r/> 第二日,日落西山,夜放独自赶往畅春园,周烈就已经在里面候着了。r/> 整个畅春园里静悄悄的,一个闲杂客人都没有。r/> 周烈的手下趾高气扬地候在畅春园门口,将前来的食客毫不客气地挡在门外。r/> 周烈对于排场或许不讲究,但是坏事做多了,总是心虚,对于所有人都有警戒之心。r/> 夜放一身烟色锦服,缓步而至,奴才自然识得他,将他恭敬地请至二楼。r/> 周烈正凭窗而坐,手里把玩着一个远翠色鼻烟壶,眯着眼睛闭目养神。听到门口处动静,便站起身来。r/> 夜放没有想到,竟然只有周烈自己,有些意外。r/> “劳九千岁久等。”r/> 周烈摆手示意夜放上座,两人客套两句之后,一左一右落座。r/> 茶水,菜品都有提前准备,夜放一来,便琳琅满目地摆满了桌子,上好的黄金酒端上来,筛满了杯子。r/> 跟前留了一个倒酒伺候的奴才,其他人全都退了下去。r/> “想要跟七王爷吃顿清净酒,是真的不容易。杂家也是实在出于无奈,才迫不得已将所有闲杂人等屏退下去。可并非是杂家喜欢摆这排场,惹人诟病。”r/> 夜放笑笑,缓缓摇动着酒杯,杯底的金箔随着酒液轻轻晃荡“周千岁百忙之中,竟然请我这样一位闲人吃酒,别人难免好奇。”r/> 周烈举起酒杯,将杯中酒饮了,方才开口“杂家此番备下酒宴,的确是有用意。”r/> 夜放轻轻挑眉“本王身无长物,就连这性命也只剩半条而已,还真的不知道,周千岁有何用意。”r/> 周烈翘着兰花指,用手里帕子擦擦唇角,极是认真地道“杂家想替长安的百姓们恳请七王爷出山。”r/> “喔?小王何德何能,竟然能劳周千岁大驾?”r/> 周烈轻叹一声“杂家也不拐弯抹角了,只管如实说。自从花将军通敌被斩,他麾下的先锋士兵便被我尽数编制到了豹营里。可是杂家那就是一个粗人,既不通文墨,又不懂带兵打仗,平日里琐事又多,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才会出了昨日之事。r/> 昨日里杂家也仔细想过,七王爷乃是我长安猛将,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是不是可以继续为长安子民尽一份心力?我愿将豹营拱手相让,交由七王爷统帅。”r/> 夜放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疑窦满腹。r/> 这豹营乃是周烈牺牲了整个花家,不择手段方才掌控在手里,怎么可能拱手相让,让别人如虎添翼?r/> 那么,他此言又是何意?想要试探什么?r/> 自己是应当答应还是拒绝?r/> 他不过只是略一沉吟,便极其诚恳道“好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能为皇上鞠躬尽瘁。只是周千岁应当也知道,去岁南诏一战,本王九死一生,至今仍未完全康复,时有复发。r/> 不过,府上大夫说我最近经过调养,有恢复的可能,迟则一年,快则半年,到时候,本王一定毛遂自荐,绝不客气。”r/> “是吗?”周烈面有喜色“七王爷这是寻到了灵丹妙药?”r/> 夜放微微一笑“府上侧妃略懂一点内功心法,可以调理并修复受损经脉,对于本王的内伤最有益处。”r/> 周烈恍然“难怪七王爷对这位侧妃夫人如此青睐有加。如此说来,要提前恭喜七王爷了。”r/> 夜放微微一笑“只是合该我夜放命不该绝,老天怜悯。”r/> 周烈惋惜地轻叹一声“早就听说当初南诏一战。七王爷是吉人天相,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可没想到,竟然伤及经脉,废了近半武功。想王爷以前一身功夫出神入化,锐不可当,那南诏叛贼定是使了什么卑劣手段,否则,断然不是你的对手。”r/> 夜放摩挲着手里酒杯,勾唇若有所思地轻笑一声“一时大意轻敌,中了埋伏罢了。”r/> “呵呵,”周烈皮笑肉不笑“七王爷这是将杂家当外人了,不肯实话实说。”r/> “喔?”夜放挑眉“周千岁何出此言?”r/> “据杂家所知,七王爷当初非但是遭遇埋伏,还身中剧毒了吧?”周烈眸光闪烁,带着试探。r/> 夜放一怔,而后漫不经心地道“南诏人擅于使用蛊毒,即便是两军交战,也会用这种卑鄙手段,不足为奇。”r/> 周烈冲着夜放抬起手中酒杯“所以说,七王爷对于杂家是心有提防,不肯实话实说。你明明心知肚明,你身上所中的是毒不是蛊,对你下手的,分明是自己人,而不是南诏人。”r/>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秘辛 夜放手指一颤,酒杯之中酒液泼洒,慌忙抬起酒杯,一饮而尽,掩饰自己的慌乱。 周烈紧盯着他,一脸的意味深长“你也知道,下毒之人不过是一枚棋子,背后另有其人。但是,你却撼动不得分毫,所以,你就装作然不知。而且,你武功被废,也是假的,你在韬光隐晦,以求独善其身!” 夜放紧握着手中酒杯,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我,本王不懂周千岁在说些什么。” 周烈不再像是紧盯着猎物那般盯着他不放,而是缓缓地向后仰,身放松,靠在椅背之上“不,你懂。你比谁都清楚,下手的人会是谁,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夜放猛然抬起脸,望向周烈“周千岁知道是谁?” 周烈轻轻击掌,那执壶之人轻巧地走出房间,便立即转身回来,手里端了一个红绸遮盖的托盘,搁在二人中间,然后毕恭毕敬地退下去。 周烈懒洋洋地掀开了托盘上面的红绸。 托盘上搁着两个药瓶,一红一绿。 周烈一努嘴“红色的是你当初所中之毒,名叫化功散。绿色的,乃是杀人灭口所用,见血封喉,背叛你的那个长随就是身中此毒。” 夜放愈加震惊,“噌”地站起身来“你如何得知?” 他宽大的衣袖掠过桌面,一时激动,碰洒了手边立着的酒壶。酒液翻洒,顺着桌面流淌而下,溅湿了周烈胸前的衣襟。 “抱歉,一时间有些忘形。” 夜放拿起手边的帕子,就去掸周烈胸前的衣襟,一副慌乱得六神无主而又拼命掩饰的样子。 周烈抬手去挡“七王爷客气,杂家自己来。” 夜放手心里攥紧了帕子,坐下身来,恢复一脸淡定。 周烈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志得意满地笑笑“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王爷也太过于激动。这宫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能瞒得过杂家的耳目?” “宫里的事情?”夜放的脸色极难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王爷乃是聪明人,有些话还用得着杂家说得太详细吗?” “你的意思是说,当初害我之人,乃是……不可能,为什么?” 夜放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烈缓缓转动着手中酒杯,放在唇边浅抿“自然是有必须要除掉七王爷的理由。” 夜放继续追问“什么理由?” “与你王府当初被烧一样的理由。” “我王府被烧,不过是厨子一时疏忽所致。” “真的这样简单?七王爷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夜放一阵默然不语。 “看来周千岁,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机密。” 周烈“呵呵”一笑“七王爷不是同样也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夜放很快就镇定下来,一声冷笑“周千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不说由我,信不信,随你。”周烈一脸的胜券在握,只慢慢品尝着手里的酒液“只是要告诉七王爷一声,以身饲虎,是有危险的。” 夜放轻哼一声“多谢提醒。”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七王爷不听杂家的劝告,那么,杂家就只有一个想法了。” “什么想法?”夜放面对狡诈而又多疑的周烈,不得不字斟句酌。 “与虎谋皮!”周烈一字一顿“你明知道谢家人在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你,你却仍旧给她们这个机会。我就只能认为,七王爷是有所图。” “是吗?”夜放轻笑“难怪周千岁百忙之中,竟然有闲暇与我在此饮酒闲谈,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一次,换做是夜放掌控了主动。 “什么目的?” “你担心我在暗中帮助太后对付你,所以刻意使出这离间之计,希望我们二人反目,你也好高枕无忧。” 周烈好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杂家很欣赏七王爷的自信。” “我的自信来自于千岁今日的高抬。千岁若是觉得我只是百无一用的废物,又何须浪费精神在我的身上?” 周烈一怔,雪白的眉毛跳了跳“杂家在宫里服侍先帝几十年,看多了上面主子的脸色,最是擅于揣测人心。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杂家对于七王爷你的脾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是现在,不得不说,七王爷是第一个让杂家看走眼的人。你与当初时常宫中走动的七王爷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如今的你,深浅莫测,杂家看不懂,看不透。” 夜放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波澜“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周烈“呵呵”一笑“狂傲,冲动。” “如今的我呢?” “依旧还是狂傲,冲动。” “那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的狂傲与冲动背后,都是算计,你已经懂得了隐忍不发,而且,会演戏。” 夜放“呵呵”一笑“以前的我乃是长安王朝尊贵的七皇子,现在的我呢?今时不同往日。” “直到昨日里,我还是这样认为的。”周烈持壶筛酒“可我在宫里见到太后娘娘给你做的那身锦袍。我才琢磨过味道来。你七王爷,深藏不露。” 夜放面有讶然之色“何以见得?” “听说七王爷昨日进宫,是向着太后娘娘请求册封花千树为七王妃?” 夜放坦然点头“不错。” “按照你七王爷以往的脾气,就算是你有求于太后,你也不会接受她这样有深意的赏赐。可是你非但坦然接受了,还一直穿着回了王府。 你若是在刻意讨好她,就不会提出册封王妃忤逆她的心意。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你是故意将你后背的伤示人,想要借此打消我和太后对你的疑虑。事实上,你就是那夜里帮助花千树,斩杀杀手阁众杀手的黑衣人。” 夜放心中不由一凜,果真是百密一疏,聪明反被聪明误。 的确如周烈自己所言,他的眼睛太毒辣,太会揣摩每一个对手的性情及内心。 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反常之处,竟然也被他看出了端倪。 要坏大事! 不过,他是笃定还是在试探?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放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微微勾唇一笑“周千岁的确是对本王的性情了如指掌,可惜,你对于男女之间的有些微妙情愫却不是很了解。千岁可知道,如今那件衣服如何了?” 周烈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如何?” 夜放尴尬地轻咳一声“被撕坏了。” 周烈一愣,俄尔会意过来“花王妃还真是如传闻之中一般彪悍呢,七王爷可要好生保重。” 夜放再次轻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周烈意味深长地笑笑“想必,太后娘娘是不太喜欢花王妃的,也不会同意册封。” “周千岁看来是有良策?” 周烈抿一口茶水,润润喉咙“良策谈不上,只是觉得,七王爷少一个媒人罢了。” “媒人?”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微蹙剑眉“周千岁的意思是说,本王要想纳花千树为妃,就需要有人从中周旋说合,说服太后?” “七王爷想必自己也正有此意吧?假如七王爷愿意,杂家倒是可以做这抛砖引玉之人。” 夜放瞬间喜形于色“有劳周千岁。若是能心想事成,大婚之日,还要请周千岁不吝光临,吃一杯寡酒。” 周烈抬杯“杂家先在此恭贺七王爷能称心如意了。” “如此多谢。” 夜放又客套两句,便起身告辞。 周烈起身,却并未远送,依旧回了雅厢,吩咐身边奴才“去将劲王爷请进来吧。” 奴才领命而去。 少时,劲王轻叩屋门,走进雅厢,反手关了雅厢的门,迫不及待地问“这老七果真有猫腻吧?” 周烈在劲王跟前,卸去了周身的防备,懒洋洋地合拢了眼睛,一抬下巴“劲王爷请坐。” 劲王在他跟前坐下,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与茶盏“千岁还真的是高抬了老七了。” 周烈并不作答,只是慢悠悠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觉察到七王爷不对劲儿的?” “自从小女与江权大婚之日,他老七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不惜与我劲王府撕破脸皮,本王就对他留心了。他若是果真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无能懒散,怎么可能在短短几日时间就寻到那个冒充山匪之人?说明,他私底下还是有些本事的。” 周烈眯着眼睛暗自思忖了片刻,就在劲王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再次出声的时候,方才叹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去年谢家人勾结南诏叛匪,差点将他夜放置于死地,夜放当时就已经是心知肚明了。他情知自己断然不是谢家人的对手,所以就韬光隐晦,对外宣称废了大半的功夫,借此得以明哲保身,令谢家人对他失去了一部分的戒心。” “所以说,这个老七很是奸诈,咱们都被他给骗了!” 周烈猛然坐起身来,撩起眼皮,精光四射“的确是被他骗了!杂家一直以为,除夕夜那场大火乃是谢心澜借宫宴之由调虎离山,然后命人纵火。如此看来,他夜放自己安排这场好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劲王满脸讶然“他自己烧了自己的王府?为什么?” 周烈意味深长地笑笑“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还是不太懂千岁话里的含义。” 周烈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带着不屑“你不懂就对了。夜放若非是因为这场大火,他能不能安然活到现在还是两说呢。看来,这南诏一战,倒是令他吃一堑长一智,变得聪明了。” “如此说来,那个神秘的黑衣人是不是就是老七无疑?他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一点也不顾忌我们兄弟情分,还不将千岁您放在眼里,留着他,绝对是养虎为患!” 周烈缓缓摇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如今无权无势,又被谢家人压了一头,想要翻身可是不易。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本王乐得见他这柄剑越来越锋利,那么,本王用起来,也会越来越称手。” 劲王大吃一惊“万万不可!” “为什么?”周烈唇角自始至终挂着一抹不易觉察的轻蔑之色。 “千岁难道就不怕他有什么野心吗?这对于我们而言,将是威胁!” 周烈“呵呵”一笑“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本王就要尽快挑起他与谢家人之间的争斗,让他们斗一个你死我活,我们也好坐收渔翁之利。” “千岁的意思是,将夜放已经知晓南诏一战的真相告知谢家人知道?” 周烈缓缓摇头“何须大费周章?再说了,你说了,谢家人也未必肯信。” “那我们怎么办?” 周烈一声轻嗤“花千树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吗?明日朝堂之上,本千岁会提及此事。” “千岁的意思是,支持老七纳那个花家的余孽为妃?”劲王吃惊地询问。 “怎么,不可以吗?” “千岁您明明知道,花家灭门一案,那个贱人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吗?制作伪证,诬陷她花家的,那是柳江权,抄家灭口的,也是他,跟本千岁有何干系?” 劲王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小王的意思是,担心他夜放再因为此事与我们作对。” 周烈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啊,看事情看得太片面。你就不想想,谢家人肯定不愿意谢心澜与夜放牵扯不清,一定会赞成夜放纳妃。 到时候,谢心澜孤掌难鸣,迫不得已同意册封,一时间恼羞成怒,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好戏可以看,夜放还有那闲情逸致与我们为敌吗?我们再从中挑拨一二,夜放怕是还要求着我们,一同对付她谢家呢。“ 劲王不想眼睁睁看着夜放逐渐做大,更不想他投诚周烈,只恨不能立即将他置于死地。 “小王总觉得,此事怕是不稳妥,不如斩草除根来得痛快。” 周烈眯起眼睛看他,一声冷笑“本千岁此时若是杀了他夜放,你心里倒是痛快。谢心澜那里,肯定对本千岁恨之入骨,彻底激化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劲王爷,对你而言,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劲王被他的质问骤然逼出一身冷汗。周烈多疑,对于身边人谁也不肯完相信,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周烈仍旧会不时地对他表示出疑心来。 他若是继续坚持下去,肯定是适得其反。 可是周烈所说的话,他总觉得不对,可是自己又寻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 “是我目光短浅,看得片面了,还是千岁顾大局,运筹帷幄。” 周烈起身,不悦地掸掸衣服上残留的水渍,一声轻哼“本千岁有些话说得重了一些,但是劲王爷应当也知道,我都是为了咱们大局着想,不得不为之。还请劲王爷暂且隐忍一二。” 劲王讪笑“小王不及千岁深谋远虑,心服口服。”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灵光一闪 第二日,朝堂之上。 劲王抛砖引玉,提及夜放, 周烈便主动提出夜放纳妃一事。 花千树原本是罪臣之女,身份卑微,尚且不及寻常农家女子。这一提议简直就是荒唐无稽。 话音未落,大殿之上众臣皆面面相觑,不解周烈此举有何用意。 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率先开口,表示反驳。 谢心澜自然是第一个一口回绝,以花家一案做出文章。 然后立即有大臣出列附和。 再然后,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有大臣出列,表示赞同册封花千树。 接二连三,最后众口一词。 谢心澜的脸色很难看,虽然她在使劲压抑着不显露出来,但是谁都知道,她已经恼羞成怒了。 她没有想到,谢家人与周烈一党,竟然都异口同声,赞同夜放纳花千树为妃。 自然而然,她想起昨日里,周烈与夜放的那一场酒席,看一眼周烈,心底里一声冷笑“此乃七王爷的终身大事,哀家草率不得,待问过七王爷的本意之后再做定夺。今日暂不再议。无事退朝!宣夜放进宫!” 花千树从豹营回来以后,便更加刻苦地练功。 斗兽场上厮杀的时候,她总感觉有那么一道白光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可是现在想要捕捉,却好像化作了一阵风,一直在指尖上萦绕,但总也捕捉不到。 这一道白光,就好像是开启凤舞九天的钥匙。 凤舞九天前面几关,使得身手敏捷,身轻如羽,但是想要破了周烈的混元罡气,最后一关的龙飞凤舞至关重要。 因为,最后一关将凝聚所有的精气,将凤凰的轻盈与龙的磅礴完美糅合,犹如长虹贯日,石破天惊,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与潜能。 可第八关凤凰涅槃,则好像是一道最大的坎儿。 自己在练到这一层的时候,便再也没有突破。而且,强行冲关令她感到身体里犹如有火炙烤一般,忍不住便蜷缩起身子,痛苦地大汗淋漓。 是真正的凤凰涅槃,就像是烈焰焚身,油烹火炙。 这是自己前世里的誓言,以此换取夜放的一世长生。这是她应当承受的。 她知道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左冲右突也找不到出来的答案。 而这道白光就是这道门的钥匙。 她苦苦地思索,将自己跃下斗兽场之后的一招一式重新在脑海里过滤一遍,仍旧不得要领。 紧咬着牙关一冲而起,到顶点之后,便有火焰蚀骨,热浪滚滚,令她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浑身大汗淋漓。 半晌不能动。 凤楚狂剑眉微蹙“婆娘,你这是在拼命,要走火入魔的。” 花千树吃力地爬起来,只觉得浑身精疲力尽。索性盘膝坐下“已经是最后两关了,可是我却是好像走进了死胡同里一般,怎么也无法走出来。这么久了,非但没有一点长进,反而感觉自己笨拙了许多。” 凤楚狂在她对面坐下,打量了两眼“你脸色今天很难看,蜡黄蜡黄的,就像是生病了一般。” 花千树抬手摸摸脸,笃定地道“一定是那个保胎药喝多了的原因。都说是药三分毒,老程头现在开的方子那都是实打实的保胎药,药剂还不小,喝得我直反胃,翻江倒海一般,饭也不想吃。” 凤楚狂诧异地一指她手边“这是什么?” 花千树低下头,见是自己藏在怀里的弹弓适才练功的时候掉落在了地上。随手捡起来,漫不经心地道“弹弓。就是用九歌饲养的那条蟒蛇的筋做的。” 凤楚狂接在手里,伸手去拉“好大的回弹之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禁得住我灌注内力。否则这若是拉满了,猛然弹出去,这力道与速度绝对可以碎石开碑。” “你说什么?”花千树的声音有些急促,呼吸都瞬间紊乱。 凤楚狂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我说,这力道与速度可以碎石开碑。” 花千树一把将弹弓从他的手里拿过来,抬手试着去拉,反反复复,好像乐此不疲,一脸若有所思。 “怎么了?”凤楚狂诧异地问。 花千树骤然欢喜起来“我想到了,想到了,终于明白了!” 兴高采烈的激动样子,活像是捡到了一个金元宝,咧着嘴傻乎乎地笑。 “在斗兽场里我曾经利用绳索的回弹之力,带着千依暂时间逃脱那些豹子的包围。当时我的脑海里就忍不住灵光一闪,好像有所启发。只是回来之后再也捕捉不到。适才你这样说,我就瞬间融会贯通,明白了这凤凰涅槃的奥秘。” 凤楚狂也立即兴奋起来“说来听听。” 花千树将手里的弹弓给他看,兴奋地比划“三言两语我也说不太清楚。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凤凰涅槃就是这种含义。 这凤舞九天练到第八层,所有基本的内功招式已经都驾轻就熟,剩下的就是要融会贯通,将所有的招式融为一招,达到一击必中的效果。 凤凰涅槃就是要将所有以前练习过的招数部忘记,或者说反其道而行,化整为零。因此就是一个特别痛苦的过程。 而将所有的招数与内力粉碎之后,必须重组,这就是最后一关龙飞凤舞。你看无论是鱼跃龙门,还是那巨龙腾空,都像这弹弓,或者说绷紧的绳子一般,弓起身子,让所有的内力在身体里膨胀,达到最大的临界点,然后再猛然间喷薄而出,瞬间长虹贯日。 也就是说,凤舞九天的厉害之处,并非是它的招数有多么出神入化,而是可以汇集一股气与内力,将自己当做弓箭,那股澎湃之气作为弓弦,在瞬间爆发,达到十倍百倍的效果。” 凤楚狂连连颔首,一本正经“虽然我不懂,但是听你一说,就是很厉害的样子。” 花千树有些迫不及待“我这便一试。” 当即按照自己的想法,凝神屏息,放空大脑,逆行倒施。那股火焰又重新蒸腾起来,围绕着自己,疯狂地舔炙。可是这一次,她置身其中,却不像以往那般痛苦,只觉得自己也融为了火焰,浑身顺畅,熊熊燃烧。 如此一来,便不再觉得热烫与煎熬。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你真的怀孕了 良久之后,已经是日落西山,阳光透过晚霞,将一大片橘红色的光影投进练功房里来。 盘膝而坐的花千树终于爆发出一声响亮的高呼,犹如凤凰嗥鸣,带着冲破艰难困苦绝地重生的喜悦。 她终于突破了凤舞九天最为艰难的第八关。 她缓缓撩开眼帘,恬静地望着一旁的凤楚狂,然后开心地眯起眼睛。 “成了?” “嗯,成了!就只差最后一关了。” “你还要继续练?” “当然。趁热打铁。” “疯了,你简直不要命了!”凤楚狂起身,怀里抱着一个酒坛:“刚出去,偷偷到七皇叔那里,给你偷了一坛庆功酒。” 花千树只觉得神清气爽,适才的疲惫也一扫而光,接在手里,牢骚满腹:“这一阵子两个婆子轮流看守着我,也就是在练功房里方才可以清净一会儿,都没有机会偷酒喝了。能一直伪装到现在还没有露馅我简直就是幸运。” 抱起酒坛子就往嘴里倒,刚喝了一口,便一扭脸吐了。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感觉是酸的?”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没有啊,我刚喝了的。这可是顶有名的梨花白,你莫不是嘴苦吧?” 花千树将鼻子凑到近前闻了闻,将酒坛丢还给凤楚狂:“怎么这酒味我一闻就想作呕?肯定是假的。以前就觉得这酒气里带着钩子一般,可以轻而易举地勾起嘴里的馋虫来。” 凤楚狂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目光在她的腰间盘桓了片刻,瞪大了眼睛,就像是见鬼一般,指着她,磕磕巴巴:“你,你该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有什么?”花千树眨眨眼睛,狐疑地问。 “还能有什么?自然是假戏真做,真的有了他七皇叔的崽儿。” 凤楚狂的话打趣的成分居多,却令花千树瞬间身子一震,犹如醍醐灌顶。 自己好像已经两个多月没有来月信了。 她以为是这一阵子过于焦虑的原因。 她最近经常会恶心反胃,素来肠胃不错的她,好像呕吐过好几次。 第一次是在宫宴之后,自己被马车一路颠簸。第二次是在斗兽场,见到里面的血腥狼藉,忍不住吐得昏天黑地。 她搜肠刮肚去想,又想起,那次与腹泻二人同去上香,尼庵里那位庵主给自己请脉之后所说的话。 自己曾经以为那庵主是夜放提前安排的人手,替自己遮掩解围,可是后来夜放一口否认了。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可能呢?现在正不是时候! 而且,这些时日心情郁闷,又历经波折,曾经还生死一线。若是自己真的有孕了,也早就折腾下来了,这孩子也未免太命大。 凤楚狂坐在对面,见她一脸呆愣,也逐渐收敛了脸上的嬉笑,一本正经地问:“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 花千树一声苦笑,努力做出轻松的样子,却是磕磕巴巴:“很有可能。” 凤楚狂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真的是跳的,然后在练功场上暴走,围着花千树一圈一圈转。 “怎么就这么巧呢?怎么就成了真的呢?几个月了?七皇叔知不知道?” 花千树心里就觉得有暖流涌动一般:“我只是说可能,一句玩笑你便当真了么?” “那我赶紧去找老程头,过来给你看看。”凤楚狂转身就走。 “凤楚狂!”花千树赶紧出声劝阻:“不用了。” “为什么?” 花千树一阵默然:“我不想让他知道。” 凤楚狂斩钉截铁地道:“是真的是不是?这种事情可不能赌气,再说了,你如今身怀有孕,怎么还可以继续练习凤舞九天呢?万一出什么事情,后悔就晚了!”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们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必须要抓紧时间练成凤舞九天,半分也耽搁不得。” “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不一定非要硬拼。即便是硬拼,我们还可以换其他人,世上不是只有你花千树一个人可以习练凤舞九天。” “我相信,你们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寻找合适的人练习凤舞九天。若是这样容易就能练成的话,也就不必等到我了。再说从长计议,即便是过了太后那一关,我们还能有多长时间?等到周烈的势力逐渐壮大,他的混元罡气更进一层楼,想要除掉他更是难如登天。” “那你也不能为此不管不顾,毕竟你肚子里的,那是一条生命,是你和夜放的骨肉!”凤楚狂执拗地试图说服她。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小腹,语调里带着伤感:“刺杀周烈,我是在用自己的性命赌博。假如,我死了,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的做什么?更何况,我自然会小心,就像你说的,他是我的骨肉。” “不行,我不能看着你胡闹,此事必须要让夜放知道!” “不能!”花千树声音骤然提高:“你若是告诉他,你我之间,便友尽!” 凤楚狂几乎抓狂了:“婆娘,你心里倒底在想些什么?我现在越来越琢磨不透你在想些什么了?” 我在想些什么?我只是奢望能够岁月静好,夜放一世长安,我宁愿为他负重前行。 “我只想大家全都好好的。” “我们全都很好!”凤楚狂斩钉截铁地道:“可若是你有什么意外,夜放会疯了的。” 疯了?可能吗? 花千树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佯作一身的轻松:“我都说过了,只是玩笑。有没有怀孕,我自己心知肚明。你看我这些时日上蹿下跳的,若是果真有孕,能禁得起我这样折腾?再说了,我若是果真怀孕了,一定拿这个来要挟七皇叔,让他明媒正娶,还用这样拼命吗?” 凤楚狂一把就捉起了她的手,青着脸色:“跟我走!” “做什么去?”花千树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出声问道。 “跟我走就是!”凤楚狂用命令的语调道。 花千树不解何意:“那你先放开我,被人看到,又要一堆的麻烦。” 凤楚狂松开手,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花千树疑惑地跟着他出了王府,停在一家医馆前面。 花千树顿时就慌了,扭身就走,却被凤楚狂重新一把拽住了:“怕什么?”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千万不要告诉他 花千树磕磕巴巴地道:“我真的没事儿,来这里做什么?” 凤楚狂这次毫不相让,直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进了医馆,冲着那个山羊胡子的老郎中吩咐:“麻烦帮她诊一下脉。” 郎中见二人全都气度不凡,知道绝非寻常之人,殷勤上前,询问花千树可是有哪里不适。 凤楚狂不耐烦地道:“你就看看她是否是有喜了。” 老郎中瞄一眼花千树已经隆起的小腹,大概是心里有些腹诽,但是不敢说出口,将三指搭在满是忐忑的花千树的脉搏之上,瞬间就眉开眼笑:“恭喜这位公子,贵夫人的确是有喜了。” 这次,不仅是凤楚狂,就连花千树自己也愣住了。 谁也没有心情去反驳郎中的张冠李戴。 “您,确定?”花千树仍旧心存侥幸。 老郎中捻着山羊胡子咧嘴一笑,再次瞄一眼花千树的腰身:“脉象已经很明显,老夫从医这么多年,难道喜脉还看不出来吗?更何况,你这都显怀了。” 那就是果真有了身孕。 花千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曾经很盼望,如今却是措手不及。 凤楚狂一把捉住她的袖子,又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老郎中无奈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唉。” 直到两人径直又重新回到王府,凤楚狂依旧不肯松手,拉着她直奔星辰园。 “你要做什么?”花千树顿时慌了。 “还能做什么?这件事情我不能替你瞒着,一定要告诉七皇叔知道。” 花千树使劲挣脱凤楚狂的手,斩钉截铁:“绝对不行!” 凤楚狂疑惑地打量她,将她拽到一旁僻静处:“婆娘,你和夜放之间究竟是怎么了?原本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疏离?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告诉我,可以吗?你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花千树眨眨眼睛,笑着问凤楚狂:“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是指那个女人?我想你真的误会了。”凤楚狂斩钉截铁地反驳道。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凤楚狂,平心而论,你想不想?” 凤楚狂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是自然,这怕是普天之下所有男人心生向往的生活。” 花千树“嘿嘿”一笑:“七皇叔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十个字吗?如今已然唾手可得。” 凤楚狂一怔,隐约从她的话里咂摸出不一样的味道来:“你的意思是说......不可能!” 花千树的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 “只要,我杀了周烈,有什么不可能呢?” “都说有了身孕的人喜欢胡思乱想,婆娘,你这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是在擅自揣测七皇叔的心思,你没有问过他,便给他定上了这样的罪名,令自己伤心,何苦呢?” 花千树吸吸鼻子:“假如,我说,这都是我亲眼所见,亲耳听到的呢?还需要亲自求证吗?再去听他的甜言蜜语,谎话连天?” 凤楚狂一怔,仍旧是难以置信:“这绝非是我认识的七皇叔夜放。” 花千树瞬间就觉得心里的委屈迅速地膨胀起来,根本就无法压抑,忍不住一吐为快:“我也不想相信,假如,有可能的话,凤楚狂,我宁愿自己没有听到,让自己继续蒙在鼓里。可惜,现实就是这样残忍。 上次谢心澜寿宴,柳江权差人将我引诱到了一个偏殿里。我听到,夜放亲口对谢心澜说......一直以来,他只是为了利用我,练习凤舞九天,为她对付周烈!一统天下!就连我有孕,也是为了麻痹周烈,使他放松对我的警惕而已。” 这话说完,任是花千树再坚强,也忍不住委屈地双肩直颤,泪落如雨。 凤楚狂再次暴走,一圈又一圈,一身的暴躁。 “婆娘,可能是他口不应心呢?我敢说,他夜放对你,绝对是真心实意。” “难道,你忘记了吗?我刚刚进入霓裳馆的时候,他是怎么对待我的?自从我杀了九歌的那条巨蟒,显露出我花家的内功心法之后,他便突然对我不一样起来。你还敢说,他夜放心里有我吗?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谢心澜已经与他约定好,只要除掉周烈,一统长安,就让他做长安的摄政王,与她比肩共掌天下。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凤楚狂一时间缄默,紧咬着牙根:“不行,我要亲口问问他!否则,我绝对不能相信!” “不用了!凤楚狂。”花千树紧咬着下唇,让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一个在别人质问下的答案,会有背地里说出来的话真实吗?” 她通红着眼睛,就连鼻头都是红的,却紧咬着嘴唇倔强得不让自己落泪的样子,令凤楚狂的心瞬间就软了。 他想责怪她,可是面对这样的花千树,他强忍住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也只能无奈地揉揉她的头顶:“你怎么就这样傻?” 这个动作很暖心,却也令花千树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次落下泪来:“那么,答应我,不要告诉夜放,可以吗?” 凤楚狂抬起手,用指尖心疼地慢慢拭去她眼角的眼泪:“好,我不说,别哭了。” “夜放,你确定,这就是你求着我,想要册封的王妃娘娘吗?” 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嘲讽,令沉浸在悲伤中的花千树瞬间身子一震,扭过脸去。 夜放与谢心澜正并肩而立。 夜放一脸铁青,紧盯着凤楚狂的手,眸中隐约有怒火翻涌。 四人谁也不开口说话,一时间沉默,死寂。 谢心澜骄傲地抬起下巴:“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哀家奉劝你慎重考虑,毕竟这是事关我皇家颜面的事情。” 凤楚狂见到夜放与谢心澜一起,想起花千树适才所说的话,便信了几分,讥讽地看一眼夜放,不得不收敛了怒火,跪地请安:“我想太后娘娘应当是误会了,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微臣与她像是有什么瓜葛的样子吗?” 谢心澜弯起唇角:“正是因为大庭广众,这瓜田李下的才更应该注意七皇叔的颜面不是?你看花夫人这一脸的委屈,泪眼盈盈,可是在七皇叔这里受了什么委屈,特意跑到凤世子跟前诉苦去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迎头一击 花千树面对谢心澜,败得很彻底,再也没有了当初第一次见她时的要强心境,只有满心的灰败与颓丧。 她跪在地上,手拢在袖口里,缓缓地抚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低垂着头:“太后娘娘教训得是,妾身一定引以为戒。” 语调平静,甚至听不出喜怒。 谢心澜扭脸望向夜放,见他一双如火眸子一直灼灼地望着地上的花千树,幸灾乐祸之余,心里颇不是滋味。 她阴冷地眯起眸子,轻叹一口气:“七皇叔说你每日废寝忘食地练习凤舞九天,还为此被周千岁刁难,为了补偿,专门跑到我的寝殿里请旨,想要求我册封你做王妃娘娘。 你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需要严于律己,给这王府后院里的女人们做好表率。可不能再这样随意妄为。 今日这是哀家与七皇叔撞破了,相信凤世子的为人,否则被这府里下人嘴碎,胡说八道,风言风语地流传出去,你这王妃的德行哪能服众?” 花千树骤然听闻夜放要立她做王妃,顿时就惊讶地抬起脸来,有些难以置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谢心澜笑吟吟地上前,搀扶起跪在地上的花千树:“凤世子也起来吧,哀家今日来王府,乃是私下的交情,就如你我以往那般随意就好,不必这般拘礼。” 凤楚狂疑惑地望一眼夜放,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一脸嬉笑:“如此就要恭喜七皇叔与婆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买一送一,既当新郎官又当爹,双喜临门。” 他这话一语双关,花千树心里一颤,偷眼看一眼夜放,他面色丝毫不见和缓,只沉着脸,自鼻端轻哼了一声。 只觉得,这个男人的心思愈加扑朔迷离。 他以前承诺过,要让自己做他的王妃,果真是信守承诺做到了吗? 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此呢?不过是利用而已,自己也答应了下来,何须这样大的诱饵? 谢心澜掩唇而笑,意味深长地瞥一眼花千树隆起的小腹:“就是不知道,花夫人如今身子这样笨重,刺杀周烈,怕是就要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凤楚狂在听到”刺杀周烈“四个字的时候,便忍不住看了花千树一眼。 花千树面上依旧宠辱不惊,不起波澜:“太后娘娘尽管放心,妾身一定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懈怠。” “夜放说他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绝对不会辜负七皇叔一直以来的一片苦心。”谢心澜扭脸看夜放,眸子里柔情满溢,旁若无人。 凤楚狂在一旁欲言又止。 “适才我与夜放商议了一下,我们觉得,你们的大婚册封之日,那周烈一定会亲自到场恭贺,警戒心最低,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刺杀机会!” 花千树的脸骤然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 她心里就像是有刀子在狠狠地划过去,血光飞溅。 再一次嗤笑自己的天真和自作多情。 夜放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想册立自己做王妃呢? 这才是真正的夜放,精于算计,工于城府。就连,自己大婚也不放过。 什么海誓山盟,就如他自己所说的,谎言与誓言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 这大婚,不过是他为了对付周烈,安排的一场戏罢了。 她的表情变化,凤楚狂尽收眼底,一双满含着戏谑的凤目骤然凌厉地滑过夜放的脸,适才的将信将疑,在这一刻,全部重重地落实。 “夜放!”他自牙关里挤出这两个字:“是真的吗?” 夜放听到谢心澜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震惊不已。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谢心澜不仅仅只是一个处于爱情憧憬与幻想当中的女人,她还是当权者。 这么多年深宫里的尔虞我诈,还有朝堂之上的风云诡谲,已经令她身经百战,多了寻常女人所不能有的沉静与狠辣。 难怪,她由最初的斩钉截铁的反对突然转变了态度,那样痛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 她霸道地将两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作为条件,难为自己,离间了他与花千树。 假如,自己不舍得让花千树应对周烈,她就不会同意让千树成为他夜放的王妃; 假如,他答应了,花千树练不成凤舞九天,刺杀周烈,那就是自寻死路。 侥幸,她真的杀了周烈,谢心澜就可以一手遮天,将整个长安全都掌控在自己手心里,包括花千树,是生是死,随心所欲。 无论是哪一个结局,对于她谢心澜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那日一时的冲动,无疑是将自己置于了两难的境地。 答应,会害了花千树,不答应,谢心澜会起疑。 最主要的,是花千树的态度,骤然间毫无血色的脸,已经将她心里的伤痛表露无遗。 自己弄巧成拙了。 “她如今还未练成凤舞九天,压根就不是周烈的对手,冒失行动,非但是送死,更是暴露了自己的底细。” 夜放没有回答凤楚狂的话,而是直接反驳了谢心澜的主意。 “可我不能等,周烈也不会等,既然他已经起疑,就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花夫人就必须要拼命,全力以赴,否则,就连你的处境都将很危险。她想当王妃,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用事实证明,自己能够配得上你夜放。 而周烈疑心较重,她无缘无故地接近势必会引起周烈的戒备之心。你们二人大婚,我暗中让皇帝派遣他前来贺喜宣旨,他身边不能多带人,而且平时少饮酒,酒量不好。你们想方设法让他多饮几杯,回宫路上,就是最好的刺杀时机。 只要周烈一死,我已经准备了他的三十六条罪状,包括污蔑花家,诛杀满门等,立即昭告天下,为花家平反。到时候,你这王妃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长安上下,谁敢小觑?” “禀太后娘娘,微臣以为,此计虽然周全,但是花千树力有不及。怕是会功亏一篑。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或许能有其他的万无一失的方法。”凤楚狂立即不假思索地表示反驳。‘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我养你啊 “若是有别的方法,我们何须等到今日?夜放他千辛万苦方才寻到一个擅于习练凤舞九天的人,借着这侍妾的幌子,尚且引起了那周烈的怀疑。你以为,你还有下一个机会吗?周烈能容忍你们再寻找下一个花千树吗?” 谢心澜的话是真正的句句刺,字字针,一语双关,使得花千树的心鲜血淋漓。 而夜放,静静地站在一边,并不做反驳。 只有凤楚狂,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将袖口里一双手松开又攥紧。 “她的凤舞九天刚刚入门,离练成遥不可及。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及微臣与七皇叔。若是说刺杀,微臣愿意拼力一试。”凤楚狂自告奋勇。 “绝对不可能!”谢心澜极其笃定地道:“假如你刺杀不成,镇国侯以及你的家人都要受牵连。镇国侯乃是我长安的顶梁柱,绝不能陪你冒险。” “妾身领太后娘娘懿旨。”花千树不待凤楚狂再说话,突然抬起脸,望着谢心澜坚定地道:“一切就按照太后娘娘所言,我与七皇叔大婚册封之日,就是刺杀周烈之时。” “千树!”夜放想出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不要不自量力!” 花千树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跟七皇叔您报喜,适才我已经突破了凤舞九天的第八关,且已经领悟到了第九关的奥秘之处,练成已然指日可待,还请七皇叔您放心。” 谢心澜一脸惊讶:“果真?你还真是没有辜负七皇叔的一片苦心栽培,夜放你也没有看走眼,我们的心血没有白费。” 夜放想解释,可是这谢心澜所说的话又无从反驳,只不过是用词不当罢了。 “还请太后娘娘给我们一些时日,容臣弟好生思虑,务必寻一个万无一失的好办法,不能将所有的赌注押在她一个人的身上。更何况,万一她刺杀失败,会连累我王府上下,此举不妥。” 谢心澜笑得得意而又满足,看向花千树的时候,眸中杀气凛冽,转向夜放,又柔情荡漾。 “这一点你顾虑得倒是周全,不若这般,就将下手时机安排在周烈回宫途中。花千树提前埋伏,只要能破了他的混元罡气,哀家立即派遣大内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他歼灭。无论成败,那都是她与周烈之间的私人恩怨,有哀家保着你,不会受她拖累。” 夜放仍旧有些犹豫不决。 “此事便这样定了。时间不多,我回去便挑选死士,暗中筹备,而你们,最多也只有十天的筹备时间,免得夜长梦多。毕竟,若是那周烈再次出手,你们可就没有这样幸运了,我也护不住你们。” 三言两语,便已经尘埃落地, 凤楚狂想反驳,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 谢心澜一步上前,抓住花千树有些冰凉的手,用留着寸长指甲的手缓缓抚摸过她的脸,令花千树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花夫人可一定要好生保重自己,尤其是这腹中的胎儿。这可是最好的障眼法。那周烈大抵是想不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竟然会对他突然下杀手。夜放真是未雨绸缪,神机妙算呢。” 花千树的手仍旧是忍不住颤了颤,低垂下眼帘:“多谢太后娘娘关心。” 谢心澜心里是那叫一个痛快,简直就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酣畅淋漓。 这许多时日里,花千树所带给她的闷气顿时就烟消云散。 就像是一只撒泼的猴终于落入了自己的手掌心,再也逃不出。 刺杀周烈,那就是等于送死。王妃这个名分,就留给你将来刻在你的灵牌上罢了。 她志得意满地笑笑:“如此,哀家就回宫去了,提前祝福你和七皇叔鹣鲽情深,地久天长。” 夜放紧抿薄唇:“谢太后娘娘。” 谢心澜发髻上的丹凤步摇颤了颤,就趾高气昂地转过身,冲着夜放抬起一双纤纤素手:“七皇叔你不打算送送哀家吗?” 夜放看一眼花千树,然后颔首:“臣弟恭送太后娘娘。” 谢心澜嫣然一笑,示威一般地扬起下巴,扯住夜放的衣袖,流水一般扭过去,就像是十指亲密交握,被宽大的金丝缠枝袖口挡住了。 两人并肩淡出了花千树的视线。 她整个人犹如泥塑,一动不动。 凤楚狂此时方才发作出来,愤慨地破口大骂:“夜放这个混蛋!婆娘,咱们不管了,管他什么凤舞九天,管他什么铲除奸佞,那不是你欠他的,咱们犯不着为了他以身涉险,搭上两条性命。” 可事实上,的确就是自己欠他的啊。 花千树摇头:“周烈,我必须要杀,而且要亲手杀!这就是我花千树欠他夜放的。” 凤楚狂紧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一条命去赌呢?婆娘,真的就是因为灭门之仇吗?” 当然不是! 花千树这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若是为了报仇,她可以等。但是为了夜放,她不能等。 前世里,夜放惨死的情景虽然并未亲眼看到,但是却一遍遍浮现在她的眼前。 夜幕青,柳江权,她坚信,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与本事。 那么劲王府身后的周烈,还有谢心澜,都是最大的可能。 今生矛盾过早地激化,令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前世的噩梦会提前上演。 谢心澜有句话说的对,他们可以等,周烈不会等。她一定要尽快除掉周烈,绝对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面对凤楚狂的询问,她却点了点头:“是!” “你个傻婆娘,你简直傻到骨头里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花千树吗?” 凤楚狂生起气来,就喜欢围着花千树一圈圈地转,呼哧呼哧地喘气,就像是拉磨的毛驴。 “你凭什么听他夜放的?就为了他的野心,对权势的追求,你就要拼命成全他?你花千树不是嫁不出去!大不了我凤楚狂养你啊?做我的婆娘,我绝对不会这样欺负你。” “凤楚狂,你觉得你趁着本王不在,这样说话,对得起本王我吗?”夜放去而复返,正好将凤楚狂最后一句话听在耳朵里,冷声质问。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雷霆大怒 凤楚狂几乎是不假思索:“当着你夜放的面,我也一样是这样说话!你也用不着这般责问我,你先扪心自问,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夜放抿了抿唇,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艰涩出声:“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凤楚狂话音刚落,便一拳向着夜放面门之处挥了过去。 夜放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突然出手,一时间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挨了凤楚狂这一拳。 一拳正中他一侧脸颊,凤楚狂犹自不解气,第二拳第三拳接连打出,气怒难消。 夜放冷声道:“你若是再得寸进尺,可不要怪本王不客气。” “本王?呵呵,夜放,你算是什么王爷?你到别人跟前逞威风去,莫在本世子爷跟前摆谱。本世子爷今天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打得你桃花朵朵开。” 凤楚狂一边接连出招,一边口中不断咒骂。 夜放左躲右闪,并不还手:“你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发什么疯?” 凤楚狂接连数招,就连夜放的衣角都没有碰到,愤怒得就像一头狮子:“婆娘她如今已经这么可怜了,夜放,你竟然还这样伤害她,你究竟有没有心?你的良心全都让狗吃了吗?” 凤楚狂的一句“婆娘”令夜放着恼:“警告你,以后不要再叫她婆娘,她是我夜放的女人!” “你也配!”凤楚狂立即反唇相讥:“你得到了却不知道珍惜,这样糟践她的心意,你还好意思当个男人?枉费婆娘怀了身孕,竟然还一心一意地替你想,奋不顾身。” 夜放对于他所说的“怀了身孕”并没有往心里去,好像,花千树的身孕在大家心里真的是逐渐成了真了。 而花千树却慌忙上前,拦住气急败坏的凤楚狂:“凤世子,不要打了。” 凤楚狂余怒未消,却不敢对着她动手:“你闪开,今天我是一定要替你好生教训教训他。” 夜放收势退出圈外:“我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凤世子插嘴。” “好,好!”凤楚狂接连说了两个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全都烂到肚子里,等到婆娘彻底心灰意冷的那一日,夜放,你自己后悔去吧。” 言罢转身面对花千树,郑重其事地道:“婆娘记得,事情就算是再糟糕,我侯府的门还向着你敞开着。不值得我们珍惜的东西,丢了就是。” 花千树也只能回以牵强一笑。 凤楚狂转身,便气急败坏地离开,一脚将路边的一个花盆踢了一个粉碎。 花千树转身欲走,夜放一闪身,便挡在了她的面前,深沉地望着她:“有些事情并非是谢心澜所说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花千树对着他笑得温柔:“她是在故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放心,我不会上当的。我也一定会练成凤舞九天。” 她愈是这般善解人意,夜放愈是感觉到一种即将失去的危险在向着自己靠近。 他自己都不知道,应当如何与她解释。因为,他都不知道,花千树介怀的是什么,误会的,又是什么。 他介意凤楚狂离她太近,介意她对着凤楚狂哭得梨花带雨,介意凤楚狂为了护着她与自己翻脸,介意的太多。 所以,他想,花千树介意的,或许就是谢心澜。 他猛然间醒悟过来的时候,就立即转身回来了。 所以,他沉默半晌之后,向着花千树解释道:“也许,你已经猜到,我与她的关系了。我们曾经相互,不,或许是我曾经喜欢过她。但是那是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份感情已经变质,令我再也不愿意提起。所以,从来没有与你解释过。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寡嫂,我与她,永远不可能。” 花千树等了很久的解释,终于姗姗来迟。可惜,她已经不再相信。 一个令他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携手海角天涯的女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而自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为了追求权势,所愿意付出的牺牲。 两人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是吗?”花千树极清浅地笑:“的确是真的遗憾。” 夜放嘴拙,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已经不吵不闹,你说怎样就怎样。你还要我如何相信?非要我怎样?跪下来对你感激涕零吗?感激你七皇叔在我最孤苦无助的时候将我救回王府,并且不嫌弃我,主动请求册封我做王妃,将我捧在云端里?然后呢......” 然后事实真相是怎样的,你自己说啊? “我只是想娶你,让你做我夜放的女人,我不知道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后悔了,我不想你以身涉险,只是单纯想用王妃的名分,令周烈他们投鼠忌器而已。适才她所说的很多话,都不是真的。” “那你适才当着她的面为什么不反驳呢?“ 夜放一时间语缄。 花千树牵强一笑:“我的凤舞九天已经快要练成了,七皇叔,你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已经晚了。” “只要你还在,我还在,什么都不晚。”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眸子里满是希翼的光在闪烁,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专注地望着她,似乎是要融化她一般。 花千树的心控制不住地软了,差点丢盔弃甲。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望着他:“那怎么办呢?七皇叔,太后的懿旨我们违抗不得,周烈招惹不得,怎么回头?结果只能是一败涂地啊。 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为难吗?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你当初谋划了这条路,就没有理由心软,更不用纠结什么信任与否。 当初你要我答应你三个条件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吗?这就当做我为你做的第二件事情吧?” “你我之间,已经成了交易了吗?”夜放低吼,身体里好像蕴藏了一座火山。 花千树抬脸:“交易谈不上吧?毕竟我没有那个资格,顶多,也就是利用。” “花千树!”夜放的眸子倏忽间瞪大,隐含着血丝,眉间蹙成一个疙瘩,濒临发作的边缘:“本王最恨你这样想我!“ “嘭!”的一声,路边的另一个花盆也被一脚踢起,在半空中被掌风击碎,土屑飞扬。 花千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心有怯意。 “花千树!”夜放回过头来,愤怒地瞪着她,鼻翼翕张:“假如,我夜放对你有半分口不应心,便如此物!” 恼怒地拂袖而去。 侍卫们全都远远地看着,谁也不敢靠近。 花千树慢慢地走到那粉身碎骨的花盆跟前,弯下身去,捡起一片,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一眼,一声苦笑:“我信与不信,对你而言,有这么重要吗?竟然发下这样的毒誓。”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册封正妃 谢心澜回到宫里,第二天早朝之上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此事。 她先是装模作样地谴责了夜幕青的胆大妄为几句,劲王自然不服气,为女儿辩解。 她从中调和,为了补偿花千树所受的委屈,就金口玉言,除了赏赐之外,恩准夜放的请求,册封花千树为七王府正妃娘娘。 人人都说花千树是因祸得福,一步登天了。 作为罪臣之女竟然能够爬上王妃的宝座,羡煞了京城多少名门贵女。 口谕传到王府,花千树还在废寝忘食地练习凤舞九天。 她领会了其中的玄妙之处之后,事半功倍,修习起来轻松非常。而且自己可以感觉到,有一股暖暖的气流一直就围绕在丹田附近,不仅可以运行七经八脉,还会轻轻柔柔地在小腹处运行,就像是给自己肚子里的宝宝一个天然的保护屏障。 凤舞九天原本就是适合女子修练的功夫,自然玄妙无比。 这令她感到惊喜。练习之时就可以肆无忌惮,愈加得心应手。 侍卫一溜小跑,站在练功房外回禀。 花千树已经是在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竟然来得这样快。 换上礼服,来到前厅接旨的时候,老太妃已经闻讯赶了过来,见到花千树轻哼一声:“有身子的人了,出来进去都没个人跟着。有什么着急的,这王妃的位子又跑不了。” 说话虽然多有埋怨,却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恶声恶气,更多的是关切。 花千树笑笑:“这刚几个月?还不至于笨拙得走不动,靠别人搀扶着。” “这个时候,胎像应当就稳当了,回头让大夫给你看看,那些苦汤药咱就不喝了,免得影响胃口。” “再多喝几日吧,”花千树主动道:“喝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喝。” 老太妃欣慰地眯着眼睛笑,对于昨日里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越来越有做母亲的样子了。” 左右看看,不见夜放,方才知道他一大早起出府,并未回来。 传旨太监不愿意再等,向着花千树宣读了册封圣旨,着钦天监已经挑选了黄道吉日,十日后完婚。 日子都已经定了下来,谢心澜这就是在硬逼自己。 送走传旨太监,老太妃便立即按捺不住,急火火地张罗大婚一事。 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儿子修成正果,就要娶妻生子,儿媳妇如今也越来越称心如意。 立即叫了府里所有的管事到前厅里议事。礼服,酒宴,请柬,祭祖,一大摊子的事情,一辈子只有这一次,老太妃一定是要隆重进行。 她满面红光,说到着急处,便急得直拍巴掌。 “也不知道,他们大婚之前,咱们王府能不能修缮完妥。如今千树正是有孕,搬家动土都不好,会惊动了胎神,这究竟是在这侯府册封呢,还是去新家?” “千树这是册封,也不知道用不用准备拜堂?两人的洞房是不是安排在星辰园,也不知道放儿的意思。” “这么多的事情,哪一样都精简不得,可这大婚的日子就在十日之后,能否来得及?” 管事们插不上嘴,只能听老太妃自己不停地牢骚。 花千树坐在一旁,更是满心苦涩。 老太妃是显而易见的欢喜的,也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所有苦心经营的这一切美好,全都变为一场惨剧,老人能否承受得住? 她淡淡地道:“我与王爷已经生活了这么久,如今又是身怀六甲,所有仪式全部从简就好,不用这样大张旗鼓。” “那可不行!”老太妃一口否定:“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场婚事,怎么可以委屈了自己?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安心到时候做你的王妃就是。” 重新扭过脸去,事无巨细,一条一条交代给各位管事。 管事们奋笔疾书,逐字记下来。 末了,老太妃累了,一挥手:“今日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你们下去商量商量怎么去办,可还有需要补充的?” 管事们早就累得手腕都酸了,如逢大赦,退出前厅。 花千树亲自起身给老太妃换了一盏茶递过去:“让老太妃您跟着操心了。” 老太妃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还叫老太妃,还不赶紧改口吗?” 花千树一点就透,红着脸叫了一声母亲。 只叫得老太妃心花怒放,一把拽住她的手,跟前锦墩上坐下:“你现在是咱王府里的宝贝,只管好生养着就是,等到孩子生下来,我含饴弄孙,这府上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全都交给你,到时候再心疼我不迟。” 这是要将府上主持中馈的事情交给花千树,看来,她是彻底地抛下成见,接受了她。 花千树爽快地一口应承下来,丝毫也不扭捏:“我就是一张白板,带孩子,管家,全都不会,母亲到时候可要手把手地教。” 老太妃乐呵呵地道:“做母亲那就是天性,只要我孙子生下来,你就什么都懂了。”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小腹,第一次这样热切地期望,上天能给自己的时间再多一点,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生,有这样疼爱他的祖母,活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也给这位老人一个慰藉。 老太妃欢喜地张罗着:“我那里给我孙子准备了许多的包被,斗篷还有衣服帽子,我已经算过了,等到孩子出生,正好是开春不久,天气不冷不热,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是个有福之人。” 花千树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从来没有拿过针线,等回头,母亲教我,我也要亲手给孩子缝几件小衣裳。不然,我这个做娘的,简直太不称职。” “好好!”老太妃眉开眼笑:“当初放儿小时候的衣裳,有许多就是我亲手绣的,原本一直留着的,只可惜那一场大火,全都付之一炬了。如今再熬夜,这眼睛明显就不太好使。” 花千树俯下身子,将脸搁在老太妃的膝盖上,鼻子有点酸:“有母亲操心,我什么都不用管,看我多有福气。” 老太妃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花千树的秀发,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一下子又拉近了许多。 “我也有福气,放儿眼力好,给我寻了个好媳妇。” “千树以前不懂事,老是惹您老生气,是您老大度,不跟我一般见识。” 夜放得到侍卫通禀,急匆匆地赶回王府来,看到的一幕便是这般。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她究竟为什么误会我 花千树趴在老太妃的腿上,老太妃一手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笑语盈盈。 “夜放说,若是个男孩子的话,就叫他东风,东风夜放花千树,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圆满了。” 老太妃“噗嗤”笑出声来:“可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喜欢打雀牌,咋就不干脆叫发财算了。” 花千树煞有介事地点头:“她母亲叫摇钱树,儿子叫发财,岂不成了一家子财迷?” ...... 夜放就一直安静地站在门口,谁也不打扰,浮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能感觉得到,有一种温馨在周围弥漫。 他一生挚爱的两个女人。 或许,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岁月静好。 作为男人的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凤楚狂从外面喝花酒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身的脂粉气。 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浮生阁了,那里的姐儿们见到她,都立即一窝蜂地涌上来,好像见到了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一口一个凤世子叫得人骨头都酥软了。 莫说曾经的凤楚狂一掷千金,出手阔绰,即便一毛不拔,就凭借他这幅风流样貌,这浮生阁里的姐儿们也心甘情愿地围拢上来,渴望他的宠爱。 他张冠李戴地叫着那些姐儿们的花名,惹来一阵阵的娇嗔。 他突然恍惚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忘记了她们的名字,而且,变得索然无味。 可是,没有人陪他吃酒,一个人又太寡淡,世子府里太冷清,去花千树那里,看到她笑得勉强心里就不舒坦。 他左拥右抱,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然后摇摇晃晃地回世子府。 夜放就等在他的门口,而且是专门等他。 凤楚狂一句话也不想说,转身就走。 夜放身形一晃,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还想打么?”凤楚狂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他:“使出你的真功夫,别藏着掖着,打一个酣畅淋漓。” 夜放点头:“好!” 凤楚狂怀里的酒坛子立即就飞了出去,呼啸着直朝夜放心口。 夜放伸手一捞,轻而易举地就将酒坛子接住了:“假如,我赢了你,告诉我,千树的心结究竟在哪里?” 凤楚狂将亮出的招式重新收了回来:“那便算了,婆娘不想让我说。” 夜放将酒坛子搁到脚下,便立即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那就打到你说为止。” 凤楚狂被迫还手,破口大骂:“夜放,你到底要不要脸?你不敢对着婆娘发火,就跑到我的跟前来撒气是不是?我凭什么要奉陪?” 夜放手下不停,步步紧逼:“就因为我不想让她一直难过下去,我想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提还好,一提凤楚狂心里的火气噌噌地往上冒:“既然你不肯罢休,那就来吧,等我解了气,再告诉你为什么?” 当下不再客气,几乎使出浑身解数,向着夜放步步紧逼,直取要害之处。 二人你来我往,在院子里闪跃腾挪,不分伯仲。 从交更,一直打到三更时分,凤楚狂气喘吁吁,体力已经不支。 而他的院子里飞沙走石,枝断叶落,一片狼藉。 凤楚狂是越打越气,尤其是看到自己的院子被折腾得不像样子,又加上心疼,不由就破口大骂。 “夜放,你究竟有完没完?感情这不是你的王府!是要将我的世子府全都毁了方才甘心是不是?” 夜放身上也有汗珠淋漓,但是气息并不紊乱,显然比起凤楚狂要略胜一筹。 “你只需要一句话,我转身就走,明日派人过来修整。” 凤楚狂气急败坏地大吼:“我说还不行吗?” 夜放立即住手。 “为什么?” 凤楚狂“呼哧呼哧”地喘,不知道是累还是生气:“婆娘上次进宫,被柳江权算计,亲耳听到了你和谢心澜的谈话,知道一直以来,你一直都是在利用她,刺杀周烈,好接近谢心澜,追权逐势。还亲眼见到了你和谢心澜亲热!” 夜放顿时身子一震,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 毫无疑问,花千树所指的,就是上次谢心澜寿辰,两人进宫,自己与谢心澜在外殿里的那一场密谈。 当时,谢心澜的确是说了许多暧昧的话。 而自己,也并未斩钉截铁地拒绝,而是答应了要帮助谢心澜除掉周烈。 甚至于,为了打消谢心澜对于花千树的杀意,自己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如今细想起来,满是算计与利用,残忍,无情。 难怪,那日在柳江权跟前找到她,她的脸色那么难看,面对自己的责问,她倔强地望着自己,说话又硬又倔。 而自己因为了小肚鸡肠,原本心里就埋伏了火气,更被她激怒,一时间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情。 自己真混蛋,在她被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又在她的心里捅了一刀子。自己怎么就这么狠? 自从那场宫宴之后,花千树对待自己的态度便是天壤之别,自己早就应当猜想到的。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若非心灰意冷,怎么可能对自己这样疏离? 她向来是一块糖就能哄好的人。 夜放,你真笨! 凤楚狂继续鄙夷地望着他:“没话说了吧?我最初的时候还难以置信,觉得她一定是断章取义,误会你了,一直在替你鸣不平。 可是,一转身,你就带着谢心澜那个女人给了她更厉害的一通打击。你利用她刺杀周烈,利用她怀孕,现在,利用她一生只有一次的大婚,而且,很有可能,这一日,就是她的丧命之时。 夜放,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混蛋?你为了谢心澜那个女人,一再地伤害婆娘,值得吗?你有良心吗?” 凤楚狂都差点被自己这一席话感动得哭了。 夜放良久方才艰涩地辩解道:“事情不是像你所说的这般,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而我与谢心澜之间的仇怨,别人或许不知,难道就连你也不相信?” “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解释啊,可以告诉给婆娘知道。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一直瞒着她呢?包括修炼凤舞九天,一开始便挑明了告诉她不行吗?非要藏着掖着。你还对她三番四次地试探,别说婆娘是你的女人,即便是我,这个做兄弟的,你若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提防着我,我也不会原谅你。”凤楚狂愤怒地谴责道。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夜放的计划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压根没法解释。”夜放抿抿唇,一脸的懊悔与自责:“更何况,你难道忘记了,谢娉婷的天眼通,当时她可以迷惑千树的心智,千树心里所有的秘密都将在她的面前暴露无疑。假如,我早就告诉她,我做这一切的真正原因,你,我还有她,如今可还有命在?” 凤楚狂一时间沉默下来。 这一点他忽略了。 的确如此啊,有些秘密只能掩藏在最为隐蔽的角落里,是千万见不得阳光的。透露出一星半点,侯府,王府都将不保。 “那你就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千树这样难过?然后遵照那个女人的懿旨,让她以卵击石,去刺杀周烈?”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朝堂之上的这种局势,早就注定了,你我要么苟延残喘,要么奋起抗争。你我当初选择这条路,暗中筹谋的那一刻就没有打算全身而退不是吗? 千树也是一样,她活下来,就势必要为花家报仇,必杀周烈。这原本就是用性命去赌的一件事情,而谢心澜这一点并没有说错,我们大婚,的确就是刺杀周烈的最好时机。 我反复想过很久,你,我,千树,我们三人并肩作战,这次有很大的胜算。更何况,如今的形势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除此之外,我们也别无选择。” “那杀了周烈之后呢?谢心澜让你做长安的摄政王,再寻个借口除掉千树?你是应还是不应?我们一样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不!”夜放斩钉截铁地摇头,压低了声音:“我决定,我们提前计划,在谢心澜有所准备之前,除掉周烈,夺了周烈的兵权。只要兵权在手,再有小皇帝,我们足够可以名正言顺地与谢心澜抗衡。” “对啊!”凤楚狂心里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兴奋地击掌:“我怎么就从来没有想到呢?难怪婆娘说你夜放步步算计,果真如此,有小皇帝站在我们这边儿,相信朝堂之上有将近一半的老臣忠良会与我们同仇敌忾!” “胜败在此一举,值得我们冒险一试。” “那万一失败了呢?夜放?你是知道的,若是不能破了周烈的混元罡气,你我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凤楚狂复又忧心忡忡地问。 “假如刺杀失败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你身后还有镇国侯府,千万不能因此受到拖累。还有,帮我照顾好我母亲。”夜放淡然道。 “你想做什么?”凤楚狂迫切追问:“难道要跟周烈同归于尽吗?那是傻事!” “自然不是。”夜放胸有成竹地一笑:“你忘了,千树她会易容术。刺杀的时候,我们让她改变自己的身份。若是刺杀失败,我就带着她利用***逃走,先保住性命,再做计较。周烈等人都以为千树如今是身怀六甲,卸掉伪装易容换颜,相信大家谁也拆不穿她的身份。” 凤楚狂“啧啧”连声:“你是真会算计啊,太过于可怕,听你这样一说,我都觉得不寒而栗啊。夜放,你这是布了多久的局?就连这个都想到了。” 夜放并不理会他的揶揄,略一犹豫:“我只是有了大概的计划,有许多细节之处,还需要推敲。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想得未免太片面,需要你帮我一同斟酌。毕竟,攸关性命与国运,半分疏忽不得。” 凤楚狂哪里还有一点芥蒂,激动地一拍夜放的肩膀:“你早点说嘛,就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害我郁郁寡欢这么久,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我要告诉婆娘这个好消息。” 夜放坚定地摇头:“已经没有几日了,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免得节外生枝,泄露出去。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亲口告诉她这个计划,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暂时隐瞒的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向着她解释那日的事情?” “解释没有用,她不会相信的。”夜放微微勾唇,绽开一抹笑意,带着无尽的憧憬:“我为她重新修建了青玉阁,今日已然竣工。等到杀了周烈,定下乾坤,我会张扬地将她迎娶回我的王府。” 凤楚狂轻叹一口气:“你七皇叔就是那种闷骚的人,不吭不响地做了这么多,风声瞒得死紧,就连我也不知道。到时候一并给婆娘一个惊喜也好。到时候,相信婆娘也一定能给你一个惊吓。” “什么惊吓?” 凤楚狂捂住嘴摇头:“婆娘不让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以后不许叫她婆娘,她是我夜放的女人!”夜放不悦地出声。 凤楚狂不屑:“那是因为当初我顾念着兄弟情分没有出手,否则,她是谁的女人还说不定呢。你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能比得上我这根鲜嫩水灵的小嫩葱。” “你又想动手是不是?” 凤楚狂心里欢脱,立即摆开架势:“尽管上就是,怕了就不是我凤楚狂!” 老大夫背着药箱从练功房门口第三次路过的时候,“恰好”碰到花千树。 花千树笑吟吟地与他打招呼,让他再开几副保胎药,交给核桃。 老大夫对于花千树这样积极主动地要求开药有些疑惑:“娘娘如今已经过了危险期,胎像见稳。可以不必服药了。” 他也会睁着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 花千树佯作漫不经心:“就是为了让老太妃安心一些罢了。” 程大夫应承下来:“正好小徒要为王爷煎药,便让他一并帮娘娘煎好端过去吧。” 花千树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王爷怎么了?哪里不适?” 老大夫有些诧异:“王爷中毒,娘娘竟然不知道么?” “中毒?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些时日,王爷不知怎么竟然中了毒,他强撑着被侍卫送回来,便晕倒了。老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帮他解了身上的毒,但是身上还残留了一点毒素。前日他与凤世子动手,然后两人又喝了需多酒,使那毒又发作出来,需要连续再服两天汤药,除了根就好了。” 花千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可是十月初一那日?” “是啊,原来娘娘知道,老儿多嘴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只谈感情不谈心 花千树一瞬间只觉得心乱如麻,挥挥手示意老大夫下去,自己呆呆地坐在练功房里,心潮起伏,不能自已。 那夜里救自己的黑衣人果真是他。他为了自己,中了赵阔的暗器,却一声不吭,从未与自己言明。 难怪第二天见他,脸色还是铁青色。 凤楚狂陪着自己出入大理寺,他不闻不问,自己还曾有那么一点失落。 原来那时候,他还正挣扎在生死边缘。 而那日道观里,刺杀柳生,将自己不由分说带离道观的黑衣人应当也是他。 难怪那人那般熟悉自己的武功路数,轻而易举地就能钳制住自己。 他为何会这样凑巧出现在道观里? 自己一直以为,他欺骗了自己,对这个案子漠不关心,自己还为此对他冷嘲热讽。 这件事情,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吗?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夜放他不能言明? 他背地里究竟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又为了自己,做了多少的努力? 他假如,只是为了利用自己,又何必隐瞒他对自己的好呢? 夜放啊,夜放,你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这错综复杂,令我都如雾里看花一般,认不清了。 已经熄灭的火焰重新燃烧,心底里的冰逐渐融化,再次暖意涌动。她无法漠视夜放对自己的默默付出。 她突然就笑了,压在心上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滚落了下来。 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脚步轻快地走进侯府,探望过崔副将。见他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可以自如地下床走动,心里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以后,她花千树在这世间就又多了一个亲人,生活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凤楚狂听闻她过来,凑到近前,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的神色,专注而又认真。 他今日打扮得极是风骚。 一身月白锦袍,银线滚边刺绣,身披银灰锦缎披风,玉簪束发,墨发披肩,就差一把风流潇洒的玉骨扇了。 “不要拿你那色眯眯的眼睛看我。”花千树夸张地掸掸衣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凤楚狂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婆娘,你摸着良心说话,我跟七皇叔两人谁更好看?” “七皇叔。”花千树不假思索。 凤楚狂撇嘴:“我忘了你是没有良心的。” “实话实说而已。”花千树也是一脸认真:“要不怎么七皇叔就像个香饽饽似的,这么多女人争得头破血流。而你凤世子,也这大年纪了,却连个老婆都讨不到,天天在我这里过嘴瘾。” 凤楚狂顿时就急了:“那是七皇叔他笨好不?调节不好女人们的关系。本世子爷的女人都能和平融洽相处,友爱互助。” “别拿你金钱堆积起来的奸、情跟我们比。你那些女人们,争的是钱,我们争的是人。” 凤楚狂呲牙一笑:“能有心情跟我斗嘴,一看就云开雾散,雨过天晴了。” 花千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程大夫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你教的?” 凤楚狂贱兮兮地凑到跟前:“是不是很感激我?恨不能以身相许的那一种。本世子是讲原则的,绝对不会轻易投降。” 花千树将他的俊颜一把拨开:“你全都心知肚明,却只瞒着我一个人,还好意思到我跟前来邀功?我问你,道观一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七皇叔为什么骗我案子已经破了,阻止我继续追查下去?” 凤楚狂撇嘴:“我们辛苦筹谋了好几日的计划,被你毁于一旦,你还好意思用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来声讨我。” 花千树一愣:“什么意思?” 凤楚狂却就此打住:“想知道?自己去问七皇叔去。看看他背地里是怎么惯着你的?你断章取义地听了几句话,就要死要活,把七皇叔也急得死去活来的。说白了,就是你们两个人只谈感情不谈心,爱得太深交心太浅,需要多多深入交流交流。” 花千树低垂着眸子,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浓密卷翘的睫毛遮掩了她眸底的情绪。 再抬起脸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已经重新神采飞扬。 “你就是墙头草,两边倒,现在又在向着他说话,还说什么要做我的娘家人,替我撑腰。” “本世子爷是帮理不帮亲,也不对,我原本就是在帮你。七皇叔在这件事情上做的是有不对,但是你这场闷气生得更不对。现在,立刻,马上,去找七皇叔,两人赏赏月亮,谈谈心,别赖在我这里不走。本世子爷还要出去赏景赏花赏美人呢。” 花千树看一眼凤楚狂:“难怪今天打扮得这样一言难尽,茶娘回京了?” 凤楚狂黯然地轻叹一口气:“没有。不过她养的那只瓜娃子没有带走,可能真的如你所说,迟早会回来的。” “那你就趁着人家不在,寻欢作乐?” “我这叫苦中作乐。”凤楚狂振振有词地反驳:“再说了,我这是去参加诗会,以文会友,高雅别致,哪里有你所说的这样龌龊。” 花千树掩唇笑:“就是你上次与我所说的那个文人墨客的赏诗会?带我一起。” “你去那里做什么?你一个有夫之妇,跑进男人堆儿里去,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那你跑男人堆里做什么?浮生阁里的姐儿都腻了,想换换胃口?” 凤楚狂一脸的莫测高深:“有美男的地方,美人也多,听说这美景与美人,相得益彰,总是会令人赏心悦目,诗兴大发,好词佳句信手拈来。” “那咱俩志趣相投,我也去吟诗作赋赏景赏美人。” 凤楚狂不屑地“嘁”了一声:“你会作诗?” 花千树也同样还给他一声“嘁”:“你也不过是半斤八两。” 凤楚狂敞开身上的披风:“可我有准备。” 花千树定睛一瞧,他的锦缎披风里面的内襟上,密密麻麻写了许多蝇头小楷。 “全都是赏菊或赏秋的诗词,信手拈来,我就不信比不过那些酸秀才。” 花千树不仅哑然。凤楚狂这是真正的煞费苦心啊。多亏自己嫁的是七皇叔,若是寻个这种花心大萝卜做相公,一天要打他三百个回合都不过瘾。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俏色玉王八 花千树轻哼:“我知道,你不带我,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我若是扮作男装,还有哪个姑娘会相中你?” 凤楚狂简直就是受了奇耻大辱:“就你?还没有三块豆腐干子高,瘦的跟小鸡仔似的,谁会瞎着眼睛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那你敢不敢带我去?” “不敢。”凤楚狂不屑一顾:“这激将法在本世子爷跟前没用。难道你忘了上次我心血来潮,带你去看比武,回来你家老醋坛子怎么坑我了?” “不带就算,大不了我自己去。”花千树说得轻描淡写,转身就走:“到了那里咱们再会合。”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有些无奈:“我去外面马车上等你。” 花千树狡黠地眨眨眼睛,一溜烟地回了王府。 利落地换装,改扮,身上也披了一件豆绿色滚边披风,遮住肚子,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府的门,上了凤楚狂的马车。 “我以为你会扮作我的随身小厮。”凤楚狂对她风流倜傥的装扮有些不满。 换了男装的花千树,依旧粉面丹唇,只是简单描画了眉毛,修长入鬓,添了几分英气,就是个还没有长开的小公子哥。 她大大咧咧地往凤楚狂跟前一坐:“才智不够颜值来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话可把凤楚狂给吓了一哆嗦:“你已经够威名远扬了,还要怎样折腾?你可千万别坑我。” 花千树拍着胸脯保证:“你若是怕我麻烦,到了地方咱们就分道扬镳,装作不认识。” “你到底去做什么?”凤楚狂继续追问:“你以前不是最害怕那些酸文假醋的酸秀才么?” “不是以前,是一直,我现在也讨厌。我只是想着,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能遇见两个顺眼点的呢?我家千依喜欢就好。” “你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千依嫁出去,令我想起那个叫做良雪的娇娇女。” “我也不想。”花千树不假思索地道:“我只是想要让她多一个依靠而已。若非北湖风大,怕她病体初愈,再承受不住,否则定然叫上她一起。” “感觉你是像交代遗言一般,真晦气。”凤楚狂撇嘴。 花千树只笑笑不语。 她原本就是在安排身后之事,否则,她如何能义无反顾地去行刺周烈? 两人一路调侃,马车径直出城,直奔北湖。 这个节气,寒霜初降,仍旧有耐寒傲霜的菊花开得放肆。 北湖湖畔,有大片的菊园,主人乃是上京书院的一位老学者,退隐之后,便在此处结庐而居,学那陶渊明,把酒东篱,赏菊南山。 许多学子慕名而来,在上京小有名望。 上京书院便借着这一块风水宝地,经常举办各种名义的诗会,独占鳌头者皆有奖励,将势头造得很足,借此激励学子,扩大书院在长安的影响力。 秋试前后,诗会的规模更大。但凡京中识文断字者皆以收到上京书院的邀请函为荣耀。应邀前来参加者多青年才俊,其中也不乏世家子弟,以及科举金榜题名者。 自然,这湖里就经常有画舫出入,丝竹阵阵,美人于船头娉婷而立,扰得书生们心猿意马,这北湖上春意荡漾。 好好的一个雅士隐居之所,变成了喧嚣热闹的沽名钓誉,寻欢作乐之处。 凤楚狂来此,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程为了来寻美人儿消遣。赶到的时候,诗会已经进行了大半。 草庐,傲菊,清茶,管弦,一群风流雅士,倒是果真赏心悦目。 凤楚狂一下马车,就习惯性地想要去摸腰间的扇子,却摸了一个空,只能掸掸身上的皱褶,故作风流。 也果真是如凤楚狂所言,有美男扎堆的地方自然也不缺美女,虽然,她们故作姿态,看起来都很矜持,但是目的已经写在了一双双秋波流转的眸子里。 当然了,花千树并不认为自己比她们高尚多少,因为,自己也是冲着这一群美男来的。 有小厮上前,凤楚狂就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厮显然是见过凤楚狂,并不仔细查对,又扭脸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花千树:“风公子,请问这位?” “我的书童。”凤楚狂说得理所当然。 小厮看了花千树的装束一眼,应当是有点不信。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已经抛进了他的怀里。 小厮立即就殷勤起来,请二人沿着花径入内。 “今日翘楚花落谁家?”凤楚狂问那小厮。 小厮话也多了起来:“今日我家院士可是下了血本,这独占鳌头者的奖励乃是一只俏色玉鳖王。所以士子们都可谓是摩拳擦掌,那是实打实地激烈,直到现在,还未分出个胜负。” 花千树一听,“噗嗤”就笑了:“不就是一只玉雕王八吗,玉器店里一百两银子一大堆,至于打破头一样地争抢?” 小厮看她的眼神里,眼白就明显多了一点:“这可不是寻常的玉鳖,源自于商朝,乃是商王帝乙特命宫中工匠雕琢,赏赐于忠臣比干之物,有独占鳌头,负重前行的托孤之意。” 花千树自己也觉得尴尬,平时少读书,对于商朝也只知商纣帝辛,不知其老子为何人也,更不知道,一只小王八还有这么多故事。 凤楚狂“啪”的一个响指,在她的头顶开花:“孤陋寡闻,真丢你家公子我的颜面。” 花千树撇嘴,说得好像你也知道似的。 其时午后阳光正暖,秋风里略带凉意。 一位须发皆白的麻衣老头就盘膝端坐于蒲团之上,手边置一茶炉,有茶香缭绕。 他一手端着酒杯大小的茶盏,低垂了眼皮,慢条斯理地品茗,另一只手里就摩挲着一块俏色玉鳖。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打量一眼,见也不过就是一只昂首瞪目的寻常玉鳖,不过这玉料的确不是凡品,鳖甲与四个脚爪,还有双目均呈黑褐色,圆润的腹部乃是肉粉色。、 色泽自然,巧夺天工,正可谓是因材施艺,神韵天成。 花千树不识货,估摸不出这玉鳖究竟价值多少钱,她更为关注的,自然是这场上的一堆花样美男。 老头在这里故作深沉,那些学子们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者口若悬河,博古论今,或者笔走游龙。挥毫泼墨。 正文 第四百章 花千树的三十六宗罪过 凤楚狂自来熟地上前,询问一位青衣学子:“敢问钱兄,今日学究出的什么题目?” 那青衣学子转过身来,果真是与凤楚狂相熟,拱拱手:“风兄今日却是来迟了。” 都说称兄道弟,这两人倒是全都客气。不过,钱兄,风兄,前胸,丰胸,咋听着这么有内涵呢? 凤楚狂挤挤眼睛:“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来凑个热闹。” 钱兄一副了然于心的笑:“今日学究出的题目,风兄应当最为擅长。” “喔?”凤楚狂讶异挑眉:“什么题目?” 青衣学子一声嬉笑:“红颜祸水。” 啊? 一群道貌岸然的男人竟然是在这里讨论女人? 讨论谁? 若是说红颜祸水,长安王朝就有一个。 她谢心澜把持朝政,使得长安内忧外患,民不聊生,是最大的祸水。 只是,他们敢议吗?借他们一万个胆子。 花千树瞅一眼那个一本正经的老学究,那一脸儒雅之气荡然无存,咋看都觉得贼眉鼠眼,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好猥琐。 凤楚狂呲牙一乐:“这个我喜欢,什么样的祸水本世子都有研究,包括环肥燕瘦,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几位美人,我都可以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非也,非也!”钱兄摇头晃脑:“今日我们所讨论的,乃是七王府的王妃花千树!” 此话一出,花千树与凤楚狂那是不约而同地目瞪口呆。 花千树心里,更是万马奔腾,骂娘的话差点就脱口而出。 老娘碍着你们什么了?偷吃你们家的粮米了?还是偷了你们家的婆姨?至于让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在这里口诛笔伐? 我又算是哪一门子的红颜祸水? 简直太无耻,太卑鄙,太龌龊!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凤楚狂震惊之后,望了一眼花千树,也忍不住问出口:“花,花千树?不就是花将军府上幸存的那个嫡女么?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就成了红颜祸水了?” 钱兄听凤楚狂这样的口气,顿时就有些义愤填膺:“风兄乃是读书人,须知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你怎么竟然不知这妖女所犯下的累累罪行?” 凤楚狂与花千树皆懵懂摇头:“不知道。” 前胸,不对,钱兄自鼻端轻哼一声:“其罪一,劲王与七王爷二人为她兄弟反目,大动干戈,你可知道?” “知道,”凤楚狂点头:“这是人家兄弟之间的家事,这上纲上线的,未免有点小题大做了吧?” 钱兄继续滔滔不绝:“她魅惑皇上,引诱皇上沉迷于歌舞,不理政事,此乃其罪二。” “呃,”凤楚狂满脸黑线:“皇上今年尚且年幼,说她魅惑皇上,是不是不太恰当?” “所以说她才是红颜祸水!”钱兄说得斩钉截铁:“还有其罪三,听闻那花家一门惨死,就是因她而起!” “放屁!”花千树忍不住一声娇斥! 钱兄顿时有些气怒:“这位小兄台怎么口出脏言?你可知道,那柳江权为何恩将仇报,带人灭了花家满门?就是因为她花千树水性杨花,移情别恋,早就勾搭上了七皇叔。所以,柳江权才会恼羞成怒!” 他这里猛然提高了嗓门,颠倒黑白,吸引了许多的学子不约而同地望向这里。 花千树气得七窍生烟,恨不能当场发作,先暴打一顿解气再说,能用暴力解决的事情就懒得墨迹。 看老娘今天不大闹天宫,拔了你的花,烧了你的房,剃光了你丫的胡子! 凤楚狂将她一把拽住了:“此事分明就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制造谣言,煽动大家情绪。你可知道,这天下间,文人之口得罪不得,否则将适得其反。” 这还用说吗? 花千树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若是说前两条,是有人牵强附会,这最后一条,那摆明就是有人在故意栽赃。 除了夜幕青,就是谢心澜,不会再有第三个人,屑于难为她一个女子。 她们为了对付自己,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卑鄙的手段都用得上。给自己定位于红颜祸水,借这些学子口诛笔伐,自己就算是能名正言顺地当上夜放的王妃,一样是声名狼藉。 没准儿哪一天,再有那些所谓的文人志士,借题发挥,上书弹劾自己两句,自己莫说当什么王妃了,就连小命怕是都难保。 花千树望一眼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学究,心底里就是一声冷笑。能够让上京书院的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刁难自己,这样大的影响力,夜幕青怕是没有这个本事。 谢心澜。 一定是她。 这就叫未雨绸缪,提前在这里挖好了陷阱。就算是自己侥幸大难不死,她也有废了自己的理由。 今日,多亏自己来了。否则,怎么死的怕是都不知道。 她眯紧了眸子,“啪啪”击掌,一声轻笑:“老学士今日这题目出的好,出的妙啊,忧国忧民,刚正不阿,勇于针砭时弊。是不是谁骂得难听,今日谁就可以拔得头筹,赢得那只王八?” 她声音清脆,犹如珠落玉盘,叮咚悦耳,一听便知乃是女儿家。 因此,招惹得更多人望过来。 有人率先开口:“非也非也,我等乃是文雅之士,承圣人教诲,怎么可以骂人呢?我等现在已经罗列了那妖女的三十六条罪状,正在推举选拔德高望重有才者,执笔做一篇讨伐谏言书,希望能够上达天听,驱祸水,斩妖孽,还长安太平。” 三十六条! 花千树与凤楚狂则咋舌不已。 看来这位钱兄适才还是嘴下留情了。 花千树是抓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犯下过这么多的罪过。是不是,自己小时候捣蛋捅鸡窝,令那窝老母鸡不孕不育的罪过都罗列在里面了? “三十六条?那么这位花千树还真的是罪大恶极啊。”花千树深以为然地点头:“只是不知道,究竟都是什么罪过呢?” 她话问出口,就立即有人殷勤应答:“已经如数记录在案,真的是罄竹难书。” 花千树实在好奇,顺着那人指引,见一旁有书案,笔墨纸砚,一字排开有几张大纸,用镇尺压着,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字。 花千树与凤楚狂上前,定睛细看,顿时就感觉哭笑不得。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不巧,我就是花千树 窦娥都没有花千树冤枉。 这罪状,一条比一条别开生面,简直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也难怪今日这老学究一直不舍得将手里的王八送人,一是为了拖延时间,再多收集一些关于自己的罪证,另一方面,这些罪状里,除了钱兄所说的前三条,简直就没有一样靠谱的。 不对,有几条还是勉强能牵强附会的,譬如争风吃醋,加害了七皇叔的六房姬妾,两房贵妾。 虽然是捕风捉影,但是总比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要靠谱。 凤楚狂指着其中一条罪状,笑得格外不怀好意:“强、暴浮生阁清倌,令其不堪受辱而自尽身亡。这要是被七皇叔看到了,不知道那张黑炭脸会黑成什么样?” 别说七皇叔了,花千树都觉得自己的脸要黑了。 阿弥陀佛,自己这分明是刨了谁的祖坟吧?这样的屎盆子也往自己头上扣。 花千树咂摸咂摸嘴,不服气地嘟哝:“我生的有这么磕碜吗?竟然会有男人不惜以死抵抗。” 凤楚狂幸灾乐祸地朗笑,落井下石:“虽然大都是无稽之谈,但是这主题还是对的,我可以作证,这花千树那就是红颜祸水。” 花千树皱着鼻子轻哼一声:“男人不中用,却总喜欢拿女人来当替罪羊。家国兴衰存亡,真的维系于女子身上?历代朝代兴衰更替,若是都因女子而起,那就干脆都废后宫,禁立妃好了。那些没有红颜祸国的君主守不住江山,又是什么原因呢?” 话音刚落,便有人清脆击掌,赞美之声朗朗:“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怨谁?一针见血,终于有人敢直言不讳!而且还是位姑娘,委实令我等汗颜。” 花千树诧异地扭脸,见是一位身着布衫,头戴方巾的青年书生,其貌不扬,却是一身儒雅正直之气,站在一堆锦衣华服里,衣服显而易见的寒酸,这气势却如鹤立鸡群。 竟然敢公开与老学究的观点叫板,一看此人就是刚正不阿,不愿意同流合污之人。 花千树心里不由一声暗自赞叹:少年,我欣赏你! 布衫书生此言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激起了众怒。 “一派胡言!别以为你东方能在秋闱中中了解元,就可以在此目无尊长,大放厥词!”有人迫不及待地训斥道:“桀宠妹喜,夏亡于商;纣宠妲己,周灭商纣;幽王烽火戏诸侯,西周灭亡,后有西施,飞燕,杨玉环等,不胜枚举。圣人就有教诲引以为戒: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教君王骨髓枯。” 花千树听得头疼,还未想好如何反驳,凤楚狂就忍不住“噗嗤”一笑:“奉兰陵笑笑生为圣人,难怪将美女视为祸水。” 场中有不少人懂得凤楚狂此意。 这打油诗哪里是什么圣贤教诲,而是兰陵笑笑生在《金、瓶、梅》中所著。这书生信手拈来,佯作学识渊博,却是一时间忘记了其出处。 凤楚狂不喜欢读书,唯独却是对笑笑生这位仁兄推崇备至。因此,一言就揭穿了他的假正经。 一个天天研读《金、瓶、梅》的人跑来这里大肆抨击红颜祸水,那不就是讽刺? 几个围在他身边的书生立即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凤楚狂伏在花千树耳边,低声将其中典故说了。 花千树忍不住就是嫣然一笑,捡起桌上那几张纸,“哧啦”两声就给撕作了两半。 这一举动,立即引起了众怒。 有人上前义愤填膺地声讨:“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竟然毁了我等心血?” 花千树不急不恼,一派从容。反正就算是你们吠叫得再热闹,你们也打不过我,怕什么? “不撕了它,难道留下来,好让你们授人以柄,自毁前程吗?” 一堆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花千树瞥了那老学究一眼,见他眼角抽搐,应当是快要发作了。 “我问你们,你们所罗列的这些罪状,可有真凭实据?还是道听途说?” 有人言之凿凿:“众所周知!” 花千树轻笑:“那就是人云亦云了?不对,有些还是无中生有。暂且我们不讨论这红颜祸水与亡国有没有关系,请问这花千树究竟是祸国了,还是殃民了? 不过是与劲王府的恩怨就被你们拿来小题大做。更何况这其中是非曲直大家也应当有一个最基本的是非观吧?被灭了满门,家破人亡的是花千树,被未婚夫婿与挚友背叛的也是花千树,被咄咄逼人数次加害的也是花千树,与劲王府反目,理所当然,如何成为了被诟病的理由? 你们无中生有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胆量亲笔手书签名,落人口实! 花千树是什么身份你们也都心知肚明,那是太后亲赐的七王妃。你们或许是以为自己不畏强权,亮节高风。可是,这些东西一旦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拿来对付花千树,太后会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吗? 按照朝廷律例,交由大理寺审问,这三十六条罪状,肯定要逐一传唤审问,让你们拿出证据来。拿不出那就是诬告,诬告皇家人是什么罪名,不消我说吧?情节严重者吃板子是小,可能还要连坐! 不仅如此,上面有你们的笔迹及落款,那就是你们愚笨无知,冲动,不辨是非的罪证!上呈到太后跟前,你们还想要什么前程?” 众人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倒吸凉气。 此女言之有理啊! 来此之前,有关传闻大家也就是当个笑话听听,而且谁人不因为柳江权被杀,而感到大快人心? 只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一通慷慨激昂的言论,又旁征博引,一副义正言辞,不畏强权的模样瞬间激励了大家,为了一个才名,为了能被上京书院举荐,更为了老学究手里的那只玉王八,瞬间就热血沸腾,失了理智。 若是果真被追究起来,可不真的是得不偿失? 有人懊恼,自然也有人那是死忠党,就比如那位喜欢兰陵笑笑生的仁兄。 指着花千树的鼻子,又是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跑来这里妖言惑众,误导视听!我们这是在研学,大家各抒己见,你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是什么人?”花千树抿唇浅笑,转身一把抽掉头上束发玉簪,将一头如墨秀发披散而下:“不巧,我就是你们所说的红颜祸水。”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我像妖女吗? 花千树今日的装扮有三分英气,现今娉婷玉立地站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眼波流转,一笑倾城,令人不觉丢了三魂七魄。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都是一群血气方刚,春意盎然的汉子? 大家望向花千树的目光都直了,方才醒悟,什么叫做:“天何美女之烂妖,红颜晔而流光。” 适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的书生顿时也温柔起来。 那老学究此时再也不能装模作样地保持淡定,撩开眼皮子看了花千树一眼,不悦地沉声吩咐小厮:“此地岂是闲杂人等可以来的地方?送客。” “别啊!”花千树拉长了尾音,扭脸笑吟吟地望着那老头,媚态顿显:“孔夫子可曾说过,这求学好知分高低贵贱?男女老幼?” “不分。” “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忧国忧民,是不是每个长安子民应尽的责任?” 老学究一脸的宠辱不惊:“对。” “那我等慕名而来,老学士却要将我们逐之门外,是何道理?可是心虚了?” 老头脸色有点微微涨红:“胡说八道!今日这参加诗会者,皆为志同道合的博学大儒,大家针砭时弊,讨伐妖女,你却口出狂言,倒行逆施,妖言惑众,这里不欢迎你。” 花千树莞尔一笑:“我妖言惑众?只怕这妖言惑众,故意诱导与利用大家,制造舆论的人是你吧?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居心,是想针对花千树,还是在场的这些学子,单纯就凭借你这背后嚼舌根,议人短长,就居心叵测,德不配位。“ 凤楚狂还仍旧震惊于花千树的这一番唇枪舌战当中,见她一番瞎胡扯就吓唬住了在场的一堆大老爷们,并且令他们对这老学究根深蒂固的尊重摇摇欲坠,持了怀疑的态度,瞬间再一次刷新了对花千树伶牙俐齿的崇拜。 要知道,在场的那都是学富五车的青年才俊,辩论起来,鼓舌如簧,舌璨如莲。花千树却是一针见血,就令这些人哑口无言。 他不立即踩上两脚,都对不起两人之间的交情。 他微眯了眸子:“听说今年秋闱,上京书院的学子们成绩不太理想啊,前三甲都是外乡人。等到明年春试,若是仍旧还一蹶不振,对于书院而言,可是奇耻大辱,这书院翘楚的荣誉怕是不保。” 这一言既出,场中许多喜欢人云亦云的学子又是一片恍然。 今日参加诗会者,多有秋闱新高中的举人。上京书院若是借此打压了他们,那么,他们自己书院里的学子,不就可以扶摇直上? 简直用心太险恶。 花千树与凤楚狂是三言两语就盖棺定论,给这老学究定了罪。 老学究气得胡子直翘:“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们不过是以文会友而已,哪里有你这样险恶的用心!那花千树三十六条罪状罄竹难书,已然激起众怒,何须我煽动滋事?你究竟是什么人,听谁的指使,来此捣乱?敢不敢报上名来?” 花千树一双璀璨的眸子在众人面上缓缓掠过,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适才我已然说过,我就是你们声讨的这个红颜祸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花千树!” 此言一出,举众哗然! 这可是背后议人短长,被人家捉了一个正着。 尴尬不? 老头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你还有脸面堂而皇之地来此圣人之所?” 花千树抱着肩,斜着眼睛看老头,原本只是想尽量表现出自己的从容不迫,与对这老头的轻蔑讥讽。这眉梢一挑,唇角微勾,用凤楚狂心里暗骂的话来说,又是一副勾魂摄魄的风姿仪态。 “你都有脸自称圣人,我如何就没有脸面来?你不是要给我定罪么?不是要辩论么?背后嚼舌根有什么了不起?今日咱俩就好生辩一辩,看看这三十六条罪证,什么杀人放火,嫖妓抢劫,哪一条靠谱?”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晃了晃手里攥着的那几张纸,打算好生叠叠,塞进袖口里,留个罪证。 “这些我也笑纳了,改日对簿公堂,七皇叔与太后那里也好有个说道。” 热血冷却的书生们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这还了得? 自己这是有把柄落在了花千树的手里啊。 人家背后有七皇叔和太后撑腰,还有理儿。老学究再厉害,那也就是个纸老虎。 那位钱兄最是聪明:“此乃学士大人所言,我等一一记录在案,上有落款皆为证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顿时,一片异口同声的见风使舵:“对!对!我等皆可以作证。” 钱兄往花千树与凤楚狂身后一站:“此行径太过于卑劣,我愿支持花王妃,为王妃伸冤。” “呼啦啦”,一群人就将花千树包围了。 余下寥寥几人,犹豫地看了老头一眼,没动地儿。 凤楚狂呲牙一乐:“看吧,剩下的,那都是这白胡子老头的爪牙,人家就聪明,煽动造谣积极,可适才绝对没有写一个字,授人以柄。” 话音未落,这几人害怕惹起众怒,也“嗖”地窜了过来。 如此,倒是只剩下了适才那个仗义执言的“东方”没动地儿,只是无奈地摇头叹了一口气。 花千树抬手摸摸发鬓,妖娆一笑,将那祸国殃民的妩媚姿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你们说,我这个样子,像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吗?” 众人昧着良心摇头:“不像,不像,王妃分明仪表端方,娴静雅致,知书识礼,澧兰沅芷。” 一时间,花千树都忍不住感叹,中华文化果真博大精深,这夸奖一个人,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花样。 凤楚狂则捧心作呕,哭笑不得:“差不多就行了,你这威逼利诱加**,谁能受得了?” 老头这下可是真的急眼了。指着花千树的手直颤,一副义正言辞,刚直不阿的风范:“你个妖女,你水性杨花,给自家招来灭门之灾,又挑拨七王爷与劲王府关系,媚惑皇上,罪行滔天,人人得而诛之。你还牵强附会,诬陷老夫,抹黑书院,该当何罪?”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玩够了就回家 花千树最恨别人拿花家灭门之灾来说事儿,这老头今天是真的招惹了自己了。 她眯起眼睛一声冷笑:“说我花家灭门之灾因我而起?此案乃是周千岁主审,太后娘娘亲下懿旨,你说这话,是不是表示,周千岁是在以权谋私,残害忠良?太后娘娘偏听偏信,被一个小小的柳江权玩弄于股掌? 你说我挑拨七王爷与劲王府关系,是不是在骂七王爷昏聩无能?你说我魅惑皇上?按照辈分来讲,皇上称我一声皇婶,他过府探望我几次,你便胡言乱语,抹黑圣上英名。 其他的我不做反驳,单纯就凭借你给我罗列的这三条罪证,我是不是就可以到大理寺状告你,对圣上,太后,周千岁,七王爷不敬?我一时间义愤填膺,砸了你的草庐,拔了你的胡子,爆了你的头,应当也不为过吧?“ 身后众书生一听,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严格说来,他们给花千树罗列的这头三条罪状,好像的确是有谋逆犯上的嫌疑,那都是掉头的罪过啊。 因此,不消花千树吩咐,众人全都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抄家的架势。 不好好表现表现,万一人家真较真了怎么办? 老头原本就理亏,背后搞搞小动作还可以,当着花千树的面,那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眼见花千树成功地煽动起众人火焰,仍旧梗着脖子不肯认罪:“简直胡搅蛮缠!你个妖……” “女”字还没有出口,迎面就被一团泥巴砸了个正着,塞了满嘴。 “他居心叵测,妄图加害我等上京学子,大家拆了他的药庐,到上京书院说理去!” 简直一呼百应,谁也不甘落后。 大家“叽哩哐啷”一顿折腾,大好的一片菊园立即枝残凋零,落红满地,面目全非。 最初的时候,谁也不敢动这个老头,偏生这个老头不识时务,还要上前拦阻。被人一甩胳膊,就直接甩飞了,手里的玉鳖直接掉落在了花千树怀里。 花千树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两眼,冲着老头还呲牙笑了笑,气死人不偿命。 “多谢老学士厚爱,这玉王八我就收下了,惭愧惭愧。” 毫不客气地揣进了兜里。 竟然还有人趁机奉迎拍马:“实至名归,花王妃兰心蕙性,今日合该您才能独占鳌头。” 这拜年话谁都愿意听,花千树自然也不例外,差点手一哆嗦,就把怀里那些纸拿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撕了。 可转念一想,不行啊,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呢? 所以,在众人殷切的目光里,她又塞了回去。 老头沽名钓誉,受学生追捧与拥戴,何曾受过这般羞辱?现在是一点故作深沉的形象都没有了,气得捶胸顿足:“老夫要去七王府向王爷讨要一个说法去!” “不必有劳了。本王就在此。” 花千树正沾沾自喜,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吓得她手一哆嗦,顿时心虚了。 夜放缓步而入,一直望着花千树,旁若无人:“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咱们就回家。” “没有,”花千树想也不想:“你七王府哪里有这里好玩?不仅美男如云,还个个言听计从,温柔体贴。我如今正是乐不思蜀。” 夜放清冷如刃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周围,书生们不约而同地心中一寒,翻身拜倒,齐声叩头:“见过七王爷。” 夜放一声轻哼:“你可是还想与他们到大理寺堂上走一遭?看起来这位老学士还在眼巴巴地等着。”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民告官,别的先不说,几十个板子先挨了再说。 老头叫嚣得热闹,再给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继续较这个真儿。 虽说背后另有隐情,但是那不能说啊。 因此,老头立即就蔫了。 “是老夫一时妄言,得罪了花……花王妃,多有得罪,恳请七王爷恕罪。” “如此说来,你是知罪了?” “知罪,知罪。”老学究点头如捣蒜。 “那你这草庐掀得冤不冤?” “不冤。”老学究咬着牙根否认。 “那本王的王妃是不是红颜祸水?” 老学究被夜放低沉而又厚重的杀气逼得汗流浃背:“不是,不是。” “噗通”一声。 老头竟然两眼一翻,被夜放的凌厉气势生生吓晕了,闷头栽倒在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真的晕了还是装的。 真没意思。 而一堆乌合之众则眼巴巴地望着花千树,眸中带着央求之意,可不想此事捅进大理寺去。 夜放沉声道:“假如日后再让本王听到这红颜祸水四个字,嗯哼……” 众人异口同声:“王爷放心,我等誓死捍卫花王妃清誉,绝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花千树心里不由暗自叹一口气,果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一身凶神恶煞的气势真管用。早知道,自己就不用威逼加**这样费劲了,直接也亮拳头了。 夜放这一身草菅人命的气势在扭脸看向花千树的时候消失于无形,换做一脸温柔:“还想去哪里玩?本王陪你?” 花千树语出惊人:“浮生阁。他们说浮生阁里的清倌人看不上我,宁肯自尽也不肯屈服于我的淫威之下,我总要去见识一番,坐实了这罪证。” 夜放仍旧不急不恼,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好,不过本王随身只带了两千两银子,只怕是不够你打赏。” 凤楚狂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瞬间瞪得极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伸进指头去掏了掏。 七皇叔为了讨花婆娘欢心,未免也太卑微无下限了吧?他怕是忘了自己的王爷身份? 而那位“东方”则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目中流露出讥讽之意。 夜放的“逆来顺受”令花千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气哼哼地一扭身:“真扫兴,回府!” 夜放顺从点头:“好。” 凤楚狂呲牙一乐:“本才子突然诗兴大发,即兴吟诗一首,送给七皇叔与未来的七王妃。” 夜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一言不发地转身,跟在花千树身后,并不搭理他。 凤楚狂清清喉咙,抑扬顿挫地摇头晃脑:“东风夜放花千树,皇叔寻妻千百度,蓦然回首,王妃却在美男扎堆处。” 噗! 花千树想吐血。 凤楚狂吟诗之后,意犹未尽地咂摸咂摸嘴:“我相信,我这首诗一定可以风靡长安,流传千古。” 众人嗤之以鼻。 可是事实是,有朝一日,这首歪诗的确是在上京乃至长安流传开来,脍炙人口。 众人始料未及。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心疼死我了 花千树出了菊园,环顾一周,也没有见到王府的侍卫,更没有见到夜放的马车。 她闷头向前走,夜放一言不发地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蛮久。 北湖这里距离城门尚远,花千树走了一会儿,晕头转向,好像是迷路了。 不见夜放开腔说话,只像个跟屁虫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憋了一肚子怒火,等着发作。 这里四周行人稀少,正是个吵架的好地方,没人围观,也没人劝架,就算是两人吵着吵着打起来,也不会殃及别人。 花千树一屁股坐在一旁石头上,不走了,等着狂风骤雨。 夜放也顿下脚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若是累了,可以求我,我背你回去。” 花千树抬头,便撞进他的眸子里,满是盈盈笑意。 他怎么不发火? 夜放见她不吭声,又补了一句:“你若是不喜欢我背你,抱着也可以。”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不是应当有话要同我说么?” “说什么?”夜放有些疑惑。 花千树轻哼一声:“我不仅擅自出府,跟一群男人厮混,还招惹下这样大的祸事,你不是应当发怒吗?” 夜放微微蹙起眉头:“厮混这个词很难听。” “我水性杨花,祸国殃民,这都是你那个老女人给我扣上的帽子,不是更难听么?” 夜放微微勾唇:“她是老女人不假,但是不是我的,这世间,我拥有的,也不过是只有一个你而已。” 花千树冷笑着讥讽道:“我不安于室,不懂针线女红,不会做饭洗衣,不懂善解人意,更给不了你富贵权势,江山如画。我除了会败坏你的名声,就只会败家,还会无休止地惹祸,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七皇叔你是眼瞎,还是心盲?” “我眼瞎。”夜放依旧是笑吟吟地望着她,不急不恼:“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你站在我的跟前,我就喜欢。” 花千树“噌”地站起身来:“可惜,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美男环绕,喜欢红杏出墙,喜欢……” “喜欢故意气我。” “你……” 夜放逼近一步,将她笼罩在自己伟岸的身影里:“你喜欢说着令我伤心的话,喜欢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我,喜欢故意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喜欢气我。” 花千树一声冷笑:“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故意找气生么?” “我来是要亲口告诉你,即便你说得再绝情,做得再过分,我也不会对你放手,绝不。”夜放淡淡地道。 “你脑子被门挤了。”花千树一字一顿地道。 “是的,你看,你一直盘踞在我的脑子里,都被挤扁了。”夜放低头,意有所指。 花千树看一眼自己出门时,紧紧束缚的胸部,顿时就明白过来他话里的含义,不由轻啐一口:“无聊。” 夜放一把就捉住了她的肩,前所未有的认真:“千树,知道我为什么不肯放手么?”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就问出声:“为什么?” “因为,自始至终,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你心里有我,你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爱我。所以,就算是你故意跑来惹祸,惹我吃醋,故意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 花千树清冷一笑:“谁给你的自信?” 夜放极其深情而又专注地望着她,微蹙修长入鬓的剑眉:“你故意这般刺激我,想要我放手,那样你就可以自己孤身一人去寻周烈报仇,不会拖累我,是不是?” 花千树身子一震,低垂下头,掩饰自己的慌乱:“自作多情。” “不用白费气力了,花千树。这一辈子,我夜放绝对不可能放手,绝不!即便你用一把利刃插进我的心里,将我的心挖出来,你看到的,也只有我夜放对你的一片心意,再无其他。” 花千树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心里所纠结的,隔阂的,在夜放信誓旦旦的誓言之下,逐渐地缩小,变得微不足道。 就像是夜放所说的,即便自己恨也罢,怨也罢,也改变不了自己对他的一片心意。 尤其在得知,夜放就是三番两次救自己的黑衣人时,她愈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夜放,她不想嫁了。 她不想拖累夜放,她想提前下手,刺杀周烈。前提是,她与夜放反目,离开王府。 她认为,今天的诗会,美男云集,应当是一个令夜放暴跳如雷的好机会。自己正好借题发挥,当场与他一刀两断。 可是,夜放的态度,却有点令她始料未及。自己的心思被窥破了。 她试图挣脱开夜放的手:“简直莫名其妙!你现在若是给我一把匕首,夜放,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刺进你的心口。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知道。凤楚狂已经全都告诉我了。”夜放手腕一翻,手心里果真多了一把短剑:“这把短剑,乃是削铁如泥的乌金锻造,你用着肯定趁手。” 花千树毫不犹豫地一把夺了过来,剑尖对准了夜放的前胸:“有本事你就不要躲。” 夜放一派从容不迫地望着她,果真不躲不闪:“你若是果真舍得,便捅进去;若是舍不得,就放下短剑,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毫无疑问。 花千树肯定是弃械投降了。 她恼恨夜放,可是又矛盾地放不下。 “等我回去将它磨得快一些。” 夜放冷不丁地伸出手臂,就将她紧紧地圈进了怀里:“花千树,你个傻丫头,心疼死我了。” 一句“心疼”令花千树心里的委屈顿时无限扩大,张开嘴,一口就咬在了夜放的肩膀之上。 紧接着,热烫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夜放的手臂使了气力,令她几乎窒息在他的怀里,无法呼吸。 夜放滚烫的唇,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脸上,耳畔,头发上。 “我知道,我无论解释什么,你可能都无法相信,换成是我自己,也会将那个满是利用与算计的夜放恨之入骨。可是,千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用行动与结果给你一个最好的解释。这世间,除了你花千树,我夜放若是有二心,愿意万箭攒心,永不再生!”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真相 花千树嘴上又使了几分气力,直到夜放承受不住,轻嘶一声,方才松口,恼恨地道:“让你再胡说八道!谁让你赌咒发誓了?” 夜放抬手,摩挲着她的秀发:“不要生气了,好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一生太短暂,即便每一刻钟,都是奢侈。” 花千树轻轻地点头,方才想起来:“你肩上的毒可好了?” 夜放的手臂紧了紧:“你都知道了?” 花千树抬起头,轻轻地咬着下唇:“做什么瞒着我?” “没想瞒你,就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急着安排人手送老伯远离这是非之地,急着毁灭所有对你不利的线索,走得仓促。只是没想到百密一疏。” “那日里在道观里救我的人也是你吧?” 夜放微微低垂了头,厮磨着她鬓边的头发:“你说呢?跟只小野猫似的,那般泼辣。”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蒙着脸,隐瞒自己的身份?” “那你为什么也要蒙着脸?” “我只是不想给你招惹麻烦罢了,这三番四次地让你帮我收拾烂摊子,害怕你会嫌我麻烦,不要我了。” 夜放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原来你也有这样的自觉,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精。” 花千树轻哼一声:“其中一定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吧?比如那夜里,官兵为什么会突然赶到?而且,好像是提前设下了埋伏?我以前说的那都是气话,相信你不会置之不顾的。” 夜放默然片刻,方才轻声问:“想听实话吗?” 花千树点头:“从今往后,你都不许再跟我说一句假话。”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那你可知道,为什么那一阵子风声那样紧,柳生却不愿意离开京城,而是这般费力,从远处劫持婴儿,再运送进京?” 花千树摇摇头:“其实,我也有一点奇怪。柳生显然是知道顾家的人在追杀他,若是换做我,定然早就识相地逃之夭夭了,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坐以待毙呢?” “那是因为,柳生四处搜罗婴儿,并不全是为了他自己修炼邪功,而是在替别人卖命。” “别人?”花千树诧异地挑眉:“你的意思是说,还有人在修炼这样的功夫?” 夜放点头:“你应当猜得出来是谁?毕竟能够让柳生死心塌地为他卖命,寻求庇护的人不多。” 花千树逐渐瞪圆了眼睛,惊呼出声:“周烈!” 夜放轻笑:“否则周烈怎么会对一个武科选拔感兴趣,特意跑去演武场,从那孟大侠手里救下柳生。你真的只当他是因为孟大侠的那一句羞辱么?” 花千树脑子飞快地运转:“那,周烈为了什么?他分明功夫在柳生之上,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犯得着修炼这种人神共愤的邪门武功吗?” “难道你就不觉得,他与柳生修炼的功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吗?” 花千树对于武功路数并不是太了解,但是想想柳生那日里的招式,的确是与周烈的相似,全都是硬气功,手指犹如铁铸,可以瞬间轻而易举地穿透皮肉。 “周烈是想借此更上一层楼?” 夜放耐心道:“周烈的混元罡气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但是也与柳生这一般,修炼到后期,阴气上升,阳气不足,所以他当年才做了宦官,身上也难免会有破绽之处,也就是他的致命气门。他想借用柳生的方法,通过吸食婴儿血的方式,加固自己的混元罡气,补足缺口之处,那样,他就可以真正的通身刀枪不入。” “原来竟是这样!”花千树气恨地咬牙:“那就应当早日杀了柳生,摧毁他的势力,断了他的这一念想才好,为什么你们查到他们的巢穴之后,还一直按兵不动呢?是不是那日里,若非我们闯进道观,打草惊蛇,你们还不打算出手呢?” 夜放摇摇头,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傻丫头啊,那一日里我们收到消息,柳生的人从外地运送了几个婴儿进京,那么周烈就一定会出宫前往道观,我们是设下埋伏,想要擒获他啊。 你想,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周烈即便再嚣张,他也不敢亮明自己的身份不是?我们就可以将错就错,围攻于他。即使全都不是他的对手,刀剑与火弩齐上,再加上天罗地网,相信也能够重创他,给他迎头一击。 我实在舍不得让你面对他,铤而走险。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私心,哪怕有一点的希望,我也要去尝试。我与凤楚狂全都严阵以待,准备与他拼命的,谁知道你与那男人就不知死活地闯了进去。 道观出事,周烈肯定就不会再露面了,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将你先救出来,免得你暴露了身份,被周烈报复。还好你我全都蒙了脸,不会被他们的人识破身份。与你一同闯进去的那个男人可就没有这样幸运了。他坏了周烈的大事,周烈暗中岂肯轻易饶恕他?” 原来如此,自己阴差阳错竟然坏了夜放的计划,他那日里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那年轻人几乎是携手闯入道观里,难怪他堵在大门口,对着自己一副臭脸。 若是换做自己,只怕比他发作得还要热闹,直接大发雷霆了。 “那你那日里为什么不解释,还要任由我误会你。”花千树心里暗自嘀咕:你可知道我心里偷偷地骂了你多少遍? 夜放轻轻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自然是害怕你再迫不及待,提前去找周烈拼命。只是没有想到,阴差阳错,事情竟然还是向着这个方向演变。” “我自然不能给周烈喘息的机会。他若是练成了柳生的功夫,刀枪不入,我这凤舞九天又有什么用。” 夜放将她揽得更紧,低低地叹息:“可是,我舍不得啊。我只想与你在一起更久一点。” 花千树的心被他这一声叹息,搅得乱糟糟的。她开始相信,夜放对自己是真的好,或许,自己真的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呢?他那日里的话许是真的言不由衷。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送你一只绿毛龟 花千树想问,终究又咽了回去,鼓足了勇气:“他,周烈在难为他吗?” 夜放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你尽管放心,周烈有所忌惮,不敢怎么样。” 花千树想,那个年轻人背后依靠的乃是九江城顾家,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周烈可能真的投鼠忌器,不敢太放肆。 她的出神,令夜放有些不满,张嘴惩罚一般咬住了她的耳朵:“在本王的怀里想别的男人,花千树,你是不是也太放肆了一点。” 花千树心肝跟着一颤,面红耳赤地躲闪开他的唇舌,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与他两次都是偶遇,真的没有什么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那日里,也是在半路上,我觉察那辆马车有异常,想要上前,被他阻止了。并不是我与他有什么联系。” “本王知道。”夜放微微勾唇:“凤楚狂说他并不识得你的身份。” 花千树一时间哑然。难怪他这样轻易地善罢甘休,原来,背地里还是做了小动作。 就知道他是一坛子老陈醋,怎么可能不酸呢? 这绿帽子…… 花千树突然就冷不丁地想起怀里的东西来,挣脱开夜放的手臂,探手入怀,摸索出来,献宝一般捧在他的跟前:“喏,送你的。” 夜放狐疑地蹙了眉头:“俏色玉鳖?” 花千树点头:“适才我从那老头手里赢来的,据说是什么商朝的什么帝王赏赐给比干的,就是那个被商纣王挖了七窍玲珑心的那一个,应当是价值连城。虽然不是绿色的,但是送你应当也合适。” 将俏色玉鳖一把塞进他的手心里,便机警地躲闪开了。 夜放这才琢磨出花千树话里的味道来:“好啊,你竟然要送我一只绿毛龟,翻了天了你!” 花千树逃起来就像是一只兔子,连蹦带跳。 直到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 夜放蹲下身子:“累了是不是?我背你回去。” 夜幕已然悄然降临,有繁星璀璨。 城门还遥不可及。 花千树像一只兔子一样蹦上去,伸出胳膊揽住他的脖子,响亮而又欢快地嚷:“驾!” 夜放抬手朝着身后,她的屁股拍了一巴掌:“出发!” 花千树往上窜了窜,就像是爬树的猴子,紧紧地攀住他厚实的肩,将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脖颈上,抻长了脖子去咬他的耳朵。 夜放两只手托着她,只能掐她腿上的肉。掐一把,花千树就往上窜一下,轻呼连连。 花千树觉得自己好高,高的就像是能摘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咯咯”的笑声洒满一路,径直进了城门,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你走错了!”花千树疯够了,仍旧赖在夜放的身上不肯下来,反正大街之上,也没有几个人识得自己。 夜放走了许久,步子仍旧稳健轻松:“没错。” 花千树看一眼方向:“去哪?” “回家。” 花千树将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回家?” “对,我夜放欠你的,就是一个属于我们的家。我欠你一个明媒正娶,欠你一场红妆十里,欠你一个盛世风光大嫁,欠你一个王妃的名分,我想统统给你。” 花千树嫣然一笑,即便是在暗沉的夜色里,眸底仍旧有星光璀璨。 “你什么都不欠我,你欠我的也只是差了一个明天而已。” 夜放“呵呵”轻笑:“明天?明天我们寻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只有你我,还有孩子,我们远离尘嚣,春赏花,秋赏月,一世清平安乐,好不好?” 花千树拽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不好!” “为什么?” “你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爷,我也不会洗衣做饭,不会缝缝补补,甚至于看孩子也不过是三刻钟热度。只有我们,这些事情谁来做?咱们会把孩子饿死的。” 夜放轻笑:“我可以学。” “你什么都好,那岂不显得我一无是处?再说了,你一个人,伺候得不够周到。” 臀上猛然又挨了一把。 “嫌我一个人不够,难不成你还想群男环绕,三妻四妾不成?” “最起码,要凑足一桌麻雀牌啊。啊!不要了,不要了还不行么?” 自顾嬉笑打闹,花千树再抬眼时,竟是来到了原本的王府。 门房听到敲门声,慌忙上前打开大门。 花千树挣扎着想要下地,夜放仍旧不放,背着她径直进了大门。 映入眼帘处,灯火璀璨。 已经是深秋,下过几场寒霜,府中移植过来的树木枯叶飘零,一片萧瑟。 树枝上,树尖上,挂满了一个个橘红色的轻纱灯笼。绽放着圆润的花瓣,花芯处烛光一点。挤挤挨挨,盛开在树上,使得院中的树木全部流光溢彩,光华夺目。 一阵清风徐来,树叶飒飒,树枝摇曳,上面挂着的灯笼也鲜活起来,那光彩在地上欢快地跳动,影影重重。 花千树惊讶地抬起脸,睫毛轻颤,就有数盏花灯跳跃进她的眼睛里。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千树,等到我们大婚之日,我要在府外引燃三千繁花,乱落如雨。本王吹奏着悠扬的凤萧,用宝马香车沿着鲜花铺就的满路芳香,将你风风光光地迎进青玉阁。青玉阁里就有我们的明天,我们的地久天长。” 花千树听得心脏在“砰砰”地跳,眸底满是憧憬的美好:“那我就褪下一身的凤冠霞帔,站在清月高悬的青玉台上,为你跳一辈子的舞,直到白发垂腰,满面尘霜。” 夜放愉悦地轻笑:“一言为定,谁也不许言而无信。” 花千树点头:“你若是不守约定你就是小狗。” 夜放扭脸咬住她的手指,轻轻地啃:“那我若是小狗,你就是骨头。” 花千树想,难怪世人都喜欢自欺欺人,原来,欺骗自己,竟然也可以获得快乐。 她“吃吃”地笑,在夜放的背上躲闪,两只脚不安分地扑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夜放终于饶过她,踏着成百上千的灯笼铺就的光影,径直走向青玉阁。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大功告成 青玉阁,重新变换了模样。 原本湖水蓝的锦帐全都换做了喜庆的大红绢绸,翘起的斗檐上挂满了大红贴描金喜字的灯笼,迎面处的牌匾上龙飞凤舞“青玉案”三个大字,镌刻着元夕这首词。 迎面处,布置了喜堂,闪烁着金光的喜幔,儿臂粗细的龙凤烛,按照京中风俗布置得喜庆。 “这就是我们的洞房。”夜放的声音黯哑而有磁性,充满了魅惑:“你我大婚之日,我们就在这里正式拜堂,共缔百年。这里没有人能打扰到我们,是属于我们二人的世界。” 花千树从他背上跳下来,俏皮地挤眼睛:“不对,还有我们的宝宝,三个人。” 夜放也只当做是玩笑:“一个宝宝怎么够?一百零八副雀牌,你总要给我凑够了。” 花千树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捶打他的心口:“我即便是能长寿,活到一百零八岁,那也给你凑不齐。” “一辈子不够,那就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总是能凑齐。” 花千树觉得,夜放给自己编织的这个梦境好美,美到她不想醒过来,一辈子永远地沉睡。 有了这个美梦,她再也不会惊恐地自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彻夜难眠。 有了这个美梦,足够支撑着自己无论再艰难,也能微笑着活下去。 她从夜放的怀里跳下来:“我跳舞给你看。” 夜放探手,就从一旁取过一支碧绿凤萧:“好!” 箫声悠扬地在湖面上荡漾开。 花千树脱了鞋子,赤足沿着猩红的地毯慢慢走上青玉台。回眸冲着夜放嫣然一笑:“我跳凤舞九天给你看,你应当还没有见过。” 箫声一顿,继而又愉悦地响起。 花千树抬起头,踮起脚尖,伸长了优美的脖颈,望着天空高悬的明月,就像丹凤朝阳一般优美与大气。 满天星辰,就在她的身后做陪衬。 她轻轻地动了,曼妙的身形突然幻化成两个,然后是三个,再然后,夜放只觉得眼花缭乱。 她将凤舞九天与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每一个花千树都是举世无双的美艳,身形婀娜,起舞翩跹,在青玉台上,一颦一笑,将她的胡璇舞超脱了禁锢,跳出了超凡脱俗的轻灵。 最后,诸多光影合而为一,归一之后的花千树犹如蜕变后的彩蝶,涅槃后的彩凤,美得惊心动魄。 一切仿佛就是水到渠成。 花千树一头秀发披散开来,意乱情迷的眸子里溢满了水:“轻点,小心我们的宝宝。” 夜放惩罚一般重重地沉下去。 窗外灯笼的光透进来,氤氲过大红色的纱帐,身下的人一脸的娇羞,就是绽开的万千盛世繁华。 夜放之于花千树,就是毒药,明明知道,他很危险,花千树仍旧忍不住一次次地靠近。 她想,冲着夜放对她的这份心思,她决定,最后原谅他一次,最后一次,用性命做赌注,希望,夜放不会让她输得彻底。 花千树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开始心无旁骛地继续练习凤舞九天。 她已经捕捉到了胜利的曙光,就差最后的一点突破了。 从午后一直到日落西山,她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已经是欲罢不能。 练功房外,夜幕降临,清月腾空。 花千树收住满身奔涌的真气,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睁开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唇畔不由自主便露出一抹笑意。 凤舞九天终于大功告成。 练功房里极静,落针可闻。 花千树分明听到,在黑暗中有均匀的呼吸声。 是夜放来了。一直就守在练功房门口,没有开口出声,只静静地坐着,面朝里,自己的方向。 她其实早就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不过,因为最后紧要的关头,没有理会罢了。 夜放先开了口:“看来,已经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花千树轻轻地“嗯”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母妃将我赶过来的,说若是不能将你带回星辰园休息,她就安排谢娉婷或者付缓缓住进去。她开始学会要挟你我了。” “老太妃分明是投其所好。”她的话音轻快,带着玩笑。 夜放“嗯哼”一声,有威胁的味道:“反正她们二人若是果真住进去,我无家可归,便只能去你的霓裳馆。这一辈子,我就只赖上你一个人了,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油嘴滑舌。”花千树伸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今日一天没有见你,你去哪里了?” “与周烈吃茶。” 花千树一怔:“你不是说,周烈疑心颇重,自己要尽量远离他么?” “我的底细他已经揣摩了一个七七八八,我藏着掖着他怕是疑心更重,更何况,我必须要接近他,借机查探他的气门所在。” “你与他交手了?” 夜放摇摇头,冲着她摆摆手,手上戴了一枚黑紫色镶嵌扳指。 “这枚扳指是我寻能工巧匠特意打造的,根据司南的原理,里面镶嵌了磁针。” “这有什么用途?”花千树疑惑地问。 “假如,你全身刀枪不入,身上却有一处要害,会致自己于死地,你怎么办?” 花千树顿时恍然:“你的意思是说,周烈在气门之处一定会打造一样刀枪不入的甲片,遮掩住要害,如此便高枕无忧了。” “对,”夜放颔首:“谢心澜在周烈身边安插了自己人,她告诉我,周烈的气门应当是在气海穴。我担心她这只是借刀杀人之计,所以想亲自验证。我上次借机近身,发现周烈在心口位置,果真有铁甲保护。所以,本王猜测,他的气门应当是在巨阙穴,而非气海。” “巨阙?气海?”花千树疑惑蹙眉:“那我日后再练习刺杀技巧的时候,会首要关注这两个穴位。若是一击不中,希望还能有第二次机会。” 夜放拧拧眉心:“此处乃是死穴,居中线而近心脏,为神气通行之处,只是防守较为严密,不易攻克。” 花千树一把捉住他的手,将他的袖子撸上去,忍不住就是“噗嗤”一笑。 夜放面有赧意:“有什么好笑的?” 花千树忍俊不禁:“你怎么将这王八带在了手腕上?” 一串猫眼黑曜石的珠子,将花千树送他的那只玉鳖穿成了手串,就戴在手腕之上。 “好歹也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自然视若珍宝。” 花千树一愣,想想的确就是这样。包括上一世,夜放搜罗了许多稀罕物件给她,搏她欢喜。但是自己却从未送过夜放任何东西。 她与夜放之间,已经说不清,谁喜欢谁多一些,谁付出得多一些。 自己付出了真心,而夜放,也花费了真心。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美人计 “摘下来吧,小心被人笑话。”花千树揪着他的衣袖:“我是玩笑的,回头送你一样像模像样的东西。” 夜放摇头:“挺好的,忍辱负重,适合我。而且还可以时刻警醒我,让我对你好一点,免得成了这只龟。” 花千树忍不住“啐”了一口:“若是被凤楚狂看到,小心再送你一首歪诗。” 夜放“呵呵”一笑:“凤楚狂刚回府,我们一同商议商议此次计划,提前布局,以免有任何纰漏之处。” 花千树与他相视一笑,乖巧点头,径直去了相邻的侯府。 凤楚狂斜睨了二人一眼:“前两日还恨得你死我活,这是又冰释前嫌,如胶似漆了?那也犯不着跑到我这里来故意眼馋我。告诉你们,你们两人这种死去活来的感情,本世子爷一点也不稀罕。” 花千树还真的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低垂了头,不知道怎么说。 夜放也尴尬地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程大夫说,是你教他到千树跟前说那些话的。” 凤楚狂手里还摇着他的玉骨扇,阴阳怪气:“本世子爷有什么办法,你们两个人全都要死要活的,一个不给我好脸色,一个心情不好了就找我打架,将我的世子府都折腾得鸡飞狗跳,好像被土匪洗劫过了似的。本世子爷再不做点什么,没准儿就被婆娘一把火上来,将这世子府都给点了。” 花千树抬脸:“你若是再唧唧歪歪地打趣我,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把火将你的世子府点了?” 凤楚狂将扇子扇得欢快:“这才是你花婆娘嘛,看你前几日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急得都要放火了。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们,咱们言归正传,说正事儿。” 花千树径直往他跟前一坐:“七皇叔适才已经同我将他的计划简单地说了一遍,我觉得可行。我们便按此行事,只是细节之处再商榷一番罢了。” 凤楚狂一把丢了手里扇子:“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主意,你们看看如何?” “什么主意?” “婆娘生得这样祸国殃民,如此美色不好生利用利用岂不可惜了?我们就李代桃僵再加一出美人计。” 花千树忍不住“噗嗤”便笑了:“美人计?你有没有搞错?那周烈可是实打实的太监。” 凤楚狂翘起兰花指,扭捏道:“可是你忘记了,周烈虽然不中用,却是好色之人啊,否则他就不会养了那么多外室了。” 说的也是。他虽然某处没有了,但是眼睛还在。 夜放不悦地问:“你想让千树勾引那个死太监?” “勾引多难听啊,咱花婆娘这叫魅惑。只消举手投足,一个媚眼,担保那周烈魂不附体,自家小命都不肯要了。” “不行!”夜放斩钉截铁。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是婆娘的命重要,还是你这张绿脸重要?难不成你要婆娘图穷匕见?还是假扮成婢女?暂且不说能否近身,她只消一动,周烈怕是就要心生警惕了。 咱们让婆娘假扮成舞姬,到时候,闪跃腾挪,那不是随心所欲么?这样才能真正地出其不意,还正好利于发挥不是?” 夜放刚想反驳,花千树已经开口,斩钉截铁:“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还有啊,”凤楚狂用手里的扇柄敲了敲桌子:“七皇叔不是说让你易容成别人吗?你妹妹花千依与你身量相仿,五官也有相似之处,你便将花千依易容成你的样貌,光明正大地坐在夜放身边。周烈即便是疑心你已经练成了凤舞九天,他也只会小心提防来自于花千依的危险,而忽略了你。这才是真正的出其不意。” 这一次是花千树第一个摇头:“不行,千依她胆子小。” “她只消端坐在七皇叔身边即可,又不用说话,什么也不用做。” 夜放也心有疑虑,缓缓摇头:“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儿戏,只需要你我三人知晓即可,还是不要让别人参与进来。” 夜放虽然并未明言,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对于花千依并不是太信任。 凤楚狂无所谓地道:“她是花家的女儿啊,周烈杀了她全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害怕她那里会出什么变故吗?你也太多虑了。更何况,此计最妙之处在于,假如婆娘刺杀失败,谁也不会怀疑到她的真实身份。” 夜放仍旧表示反对:“这个办法不错,但是,我不同意让花千依假扮千树,若是可行,我会另外挑选合适的人选。” “你能担保你选的人就一定可信吗?万一走漏了风声呢?再说了,仓促之间,你能寻到与婆娘面目相似的人手吗?周烈眼光毒辣,能否瞒得过他的眼睛?”凤楚狂仍旧坚持己见。 夜放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点头道:“千依将我们的仇人恨之入骨,早就恨不能亲自手刃。或许,这刻骨的仇恨可以给她勇气与胆量,可以一试。” 夜放望着花千树欲言又止:“不再考虑考虑了吗?” 花千树摇头:“凤世子说的对,让千依假扮我,总比一个陌生人来得可信一些,便这样定了吧。” 夜放见花千树也应允下来,便点点头:“不要同她说太多,就只告诉她刺杀周烈一事即可。” 凤楚狂颇有一点沾沾自喜:“都说你夜放擅于谋划,今日我这计谋应当也毫不逊色吧?” 花千树轻嗤一声:“你原本就是只狐狸,大家公认的。” “那七皇叔呢?” “是只狼。” 花千树脱口而出,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还是只色狼。 夜放暗中偷偷地捏了她手心一把,作为惩戒,似乎已经了然了她心里的腹诽。 花千树回头冲着他嫣然一笑。凤楚狂捂着心口,夸张大叫:“你们两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这是当着我这个老人家的面要刺激死我才甘心么。” 三人嬉笑两句,再将那日里的计划仔细地过滤,将细枝末叶逐一商定。 大家都在强装淡定,尤其是凤楚狂,不时地玩笑几句。 但是每一个人,心里都有一点难言的压抑。这是一场生死之搏。尤其是花千树,失败,就意味着将万劫不复。 夜放私下里牵着她的手,想到危险处,都忍不住轻颤。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沉重的托付 不多时,有下人在外间回禀,夜放出去吩咐事情,只剩下了花千树与凤楚狂二人。 花千树看了门口一眼,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地叮嘱凤楚狂:“周烈功夫深不可测,我一点胜利的把握都没有。凤楚狂,那一日,我若是一击不中失败了,拜托你,一定要看住夜放,千万不要让他意气用事。 你们尽量地撇清自己的关系,不要与我有什么牵扯。最好立即杀了我,不要让我落在周烈的手里,留得青山在,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凤楚狂唉声叹气:“你这里叮嘱我看住夜放,夜放却是打算破釜沉舟,这不是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吗?” “夜放让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孤注一掷,带你远走高飞。” “千万不可以。”花千树紧盯着凤楚狂:“假如你不答应我,到了那一日,我若是真的失败了,我就立即自绝当场,绝对不会给你们任何的机会!” 她的话斩钉截铁,抱着必死的决心与勇气,不容置疑。 凤楚狂收敛了面上的吊儿郎当:“你可别做傻事!” 花千树使劲咧咧唇角:“你应当明白,我的话是最为明智的。” 凤楚狂自然知道,若是真的刺杀失败,夜放冲动行事,即便逃得出王府,日后也逃不出周烈的搜捕。 他使劲地咬牙,直到牙根都开始发酸,口腔里一直冒酸水,方才重重地点头:“好。” 花千树与夜放两人的嘱托,令凤楚狂心里很沉重,好像有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尖上,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一同走向刀山火海,不归之路,而自己无能为力。 当初,夜放找到他,二人饮了一夜的酒,推心置腹。 夜放向着他坦诚自己的野心与报复,他愿意与他携手并肩,生死与共。那一刻,他就已经想到,总会有这样危险的一天。 可是当这一天猝不及防地来临,生死存亡,性命攸关,他仍旧还是有点慌。 他今天不敢喝酒,努力地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心里隐隐的,有些渴望能吃一杯清茶,可以过滤掉心尘与烦恼的茶。 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颇为熟悉的所在,茶娘的美人茶肆。 远远地,便看到一灯如豆,昏黄的光从门板缝隙里倾泻而出。 这一点烛光,瞬间就将惊喜充斥满了他的胸腔。 茶娘回来了! 这是上天的安排。 他心中欢快激荡,几乎是一路跑着,狂奔到茶肆门口,一把推开了茶肆的门。 一股茶香缭绕,热气蒸腾。即便是没有见到茶娘的人,他也可以确定,这是茶娘烹茶的香气。 “坏蛋又来了,又来了!” 鹦鹉瓜娃子在架子上上蹿下跳,扯着嗓门喊。 凤楚狂缓缓绽放开一抹笑意:“瓜娃子,想老子了没有?” 鹦鹉怒气冲冲,声音浑厚:“滚!滚!” 茶娘闻声从里间出来,望一眼凤楚狂,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对不起,今天不营业,明日请早。” 凤楚狂一扫今日心里的阴霾与负重,心情无端就好了起来。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往茶台上一搁:“一盏顺心茶,老板,这生意做不做?” 茶娘先将银子纳入怀里,然后手脚麻利地冲了一盏茶,重重地往凤楚狂跟前一搁。 “赶紧喝完走人,别耽误我休息。” 凤楚狂直接屁股一歪,就坐在了茶台之上:“我以为,你会将银子狠狠地砸到我的脸上,让我赶紧滚。” 茶娘的面色不太好看:“老子英雄气短,不成么?有银子不赚王八蛋。” 凤楚狂将手探进怀里摸索了半晌,惋惜地轻叹一口气:“今天出门匆忙,忘了多带银子,否则,我一定一掷千金,将你包下来。看看你是英雄气短还是王八蛋?” “滚!”茶娘没好气地磨牙:“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不是?老子这里是卖茶的,不是卖身的。” 鹦鹉又跟着学舌:“滚!滚!” 凤楚狂嬉皮笑脸:“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算计着,你这一来一回,怎么着也要耽搁两个月。” 茶娘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 凤楚狂一指那只鹦鹉:“我找到了你店里的伙计,发现这只鸟就在他的手里,就确定你一定还会回来。” 茶娘的面色一沉:“路上上了贼船了,那歹人的骨灰还有随身盘缠全都沉江了,只能暂时先回来,然后再做打算。” 凤楚狂一脸的“原来如此”,难怪她今日对自己这般好气色,竟然收下银子,卖茶给自己,原来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他轻蔑地打量茶娘:“这么笨,我都不知道你北上追凶这些年是怎么平安无事的。” 茶娘同样回以他轻蔑一笑:“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 凤楚狂瞬间来了兴趣:“说说。” “好啊!”茶娘竟然冲着他笑了笑,然后霸气地打了一个响指。 凤楚狂诧异地四处左右张望:“怎么?还有帮手不成?” 哪里有半个人影? 茶娘笑里带着一丝阴冷,并不作答,转身就去忙碌着清洗茶台之上的茶具。 凤楚狂虽然没有看到人影,但是从她的笑容里,已经觉察到了危险,继续张望,突然就感觉到脚下有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差点吓得一声失控尖叫。 他斜坐在茶台之上,一只脚踮着脚尖,一条筷子粗细的翠绿色的青蛇正蜿蜒着爬上自己的脚面。三角脑袋,阴冷的小眼神,吞吐的蛇信,都在向他宣示着危险的气息。 “有毒啊!”凤楚狂努力向着茶娘的方向探过去身子,若非中间隔了一个茶台,他绝对扑上去趁机抱住她,占个便宜。 茶娘看也不看他一眼。 “快些将它赶走啊,姑奶奶,你想谋杀亲夫啊?”凤楚狂僵硬着身子,突然发现,手边上竟然还趴着一只花背的蝎子。 “我的妈呀!”他的手像被烫到了一般,“吱溜”缩回袖口里:“这都是毒虫啊,不是闹着玩的。” 茶娘得意地打了一个呼哨:“看你以后还敢占我便宜不?” “我手都没有摸过你的,什么叫占便宜?”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天蚕软甲 毒蛇与蝎子似乎听到了命令,乖乖地爬走了。凤楚狂见危险解除,立即不服气地嘟哝。 茶娘鄙夷地用眼梢瞥了他一眼:“看你这熊样。我以为你是司空见惯的。” “我世子府上连只蚂蚁都少见,我去哪里司空见惯?我家小妹顶多也就是玩玩那些青蛙蜘蛛的恶心玩意儿,用来吓人,还养过一条青蟒。但是,谁敢招惹这些毒虫啊?” “那你那个小情人妹妹呢?”茶娘立即反唇相讥。 “哪个小情人妹妹?”凤楚狂诧异地问。 “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一位是吧?自然就是上次来我茶肆里,想用蛇吓唬我的那个黄毛丫头。” 凤楚狂“噗嗤”一笑:“你说花千依是吧?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我们两人是清清白白的。再说了,千依一向胆小,最是怕蛇,怎么可能用蛇吓唬你?那条蛇不是南宫家的那个酒糟鼻子放的吗?” 茶娘望着凤楚狂眸光闪烁:“你真的不知道?” 凤楚狂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茶娘“嘁”了一声:“看来这个小丫头不简单呢,深藏不露,就连你和她姐姐也全都蒙在鼓里。南宫家的人知道我玩蛇,还被吓走过两次。他们来的时候,身上全都带了避蛇药粉,怎么可能傻乎乎地用蛇来吓唬我?不过是凑巧了,被他们寻了一个借口而已。 反倒是你那个娇滴滴的小妹妹,呵呵,别人兴许不知道,她那日里往我跟前一凑,我一闻她身上的气味,就知道,她与我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她的道行太浅了,跑到我的跟前来班门弄斧。” 凤楚狂恍然大悟:“难怪你那日里对她那么浓的敌意,害我还自作多情地认为,你是吃醋了。不过,关于此事,你是真的冤枉了千依。她以前的确是沦落到一对养蛇的夫妇手里,日日与蛇为伍。她正是因为此,特别害怕蛇。” “你爱信不信!多说无益。”茶娘转身继续去忙:“茶要冷了,赶紧喝了滚蛋。明日正式开门营业,欢迎捧场。” 凤楚狂端起那盏茶,放在唇边轻抿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幸好你回来了,否则我相思成疾,怕是要一病不起。” 茶娘作势去夺那杯茶,凤楚狂一个转身,便躲避开了:“今天可没带扇子,不能泼。” 茶娘轻哼:“油嘴滑舌!” 凤楚狂不紧不慢地又浅酌一口,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跟你商量个事情呗?” “什么事情?”茶娘漫不经心地抬头。 凤楚狂“嘿嘿”一笑,满脸堆积起谄媚的笑:“跟你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痛快地一次说完,别跟生娃娃一样费劲。” 凤楚狂认真地一字一顿道:“借你的天蚕软甲用一日。” 茶娘一怔,停顿下忙碌的手:“你要天蚕软甲做什么?” “自然是保命。” 茶娘上下打量他:“谁敢碰你凤世子一根寒毛?你凤世子用得着吗?” “我武功高强,拳打猛虎,脚踢蛟龙,自然是用不着,我是代别人借来一用。” “谁?谁借?”茶娘继续追问。 “这你就不要问了,反正我就借一日,第二天就可以完璧归赵。” 茶娘的脸色愈加沉了下来,眸光也越来越冷:“你今日来我这里,原来就是为了此事?” “不是,我也没有想到你今天会回来。”凤楚狂辩解:“只是适才一提起南宫世家,刚刚想起来。” 茶娘一声冷笑:“那你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理由?凤楚狂搜肠刮肚地找,好像还真没有。 他总不能借着上次自己帮她一事来邀功,这个女人的脾气他了解,就跟花千树一样又臭又硬。若是话说出口,没准就会弄巧成拙。 若是说交情,貌似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成分比较多。 “我就只是借一下,就借一天,立即就还给你,我可以支付银子。” 茶娘又是讥讽一笑:“那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若是不还,你就砸了我的世子府!”凤楚狂信誓旦旦。 茶娘一字一顿:“你的世子府,在老子的眼里,一文不值。” 凤楚狂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这个天蚕软甲对于茶娘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它不仅仅只是茶娘家里的传家之宝,还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南宫家的人那样巧取豪夺,茶娘都毫不畏惧,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慷慨出手? 他默然片刻:“那没有关系的,我只是很担心朋友的安危,不想她有任何的事情。其实,她福大命大,怎么可能有事呢?” 他默默地放下茶盏:“茶很好喝,等过两日,我可能还会来捧场。” “喂!” 茶娘在他身后突然叫住了她:“假如,你的那位朋友真的有危险,你会奋不顾身地救他吗?搭上自己性命的那一种。”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凤楚狂苦笑着回答。 “这是什么答案?看来你们的交情还是不够。” 凤楚狂郑重其事地摇头,浑身充满了苍白的无力感:“我救她,只是出于本心。我不救她,是因为,我压根就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她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我出手。” 茶娘低垂着眼眸,谁也看不清她眸子里的神色,突然就在唇角绽开一抹笑意:“押金五千,借用一日一千两。” 凤楚狂诧异地转身:“你愿意借?” 茶娘收敛了面上笑意:“不是借,是租,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凤楚狂骤然间便欢喜起来:“好,好!” 他忙不迭地点头:“莫说一千两,她假如能平安无事的话,我养你一辈子也成。” 茶娘狠狠地“呸”了一声:“谁稀罕你养?你若是再贫嘴,我就立即反悔了。而且,提前讲好,一日之后,必须完璧归赵,否则,老娘真的砸了你的世子府,说到做到!” “放心,就算是我不小心翘了,我也会叮嘱别人,将它送还回来。” 凤楚狂几乎是连蹦带跳地冲出门去,好像是生怕她反悔一般:“我这就回去拿银子!” 茶娘没好气地“噗嗤”一笑:“瓜娃子!” 而后,微蹙了好看的黛眉,有些忧心忡忡。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同仇敌忾 花千树将花千依带出了王府。 乘坐马车到城东,便下车步行,来到那片宅子的门口。开了大门,然后走进去。 花千依诧异左右张望:“这是什么地方?” 花千树并不急着回答:“进去看看喜欢不?” 花千依随着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是谁家?怎么看起来好像没有人居住。” 花千树点点头:“这里的主人已经搬离京城了,所以,我就接手买了下来。” “买这个做什么?闲置着又没有什么用。” “过一阵子,尘埃落定,我们可以搬出来住,这里清净淡泊,我们种上几亩薄田,过日子应当不成问题。” 花千依就像是在听笑话一般:“你开什么玩笑?这里这样寒酸,哪有王府富贵舒适?你可是未来的王妃娘娘,怎么可能跑来这里住?” “你不喜欢吗?”花千树有些失望。 “不是喜欢与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我们明明可以在王府锦衣玉食,为什么非要搬出来自己找罪受?你与王爷马上大婚在即,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 花千树拉着她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起身去栓了房门,方才回来,压低了声音:“这院子是姐姐给你准备的。假如,过两日,姐姐有什么意外,这里就是你后半生的依靠。” 花千依这才觉察今天的花千树很不对劲儿,紧张地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这些日子你看起来便满腹心事,问你你也总是敷衍我。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和王爷吵架了?” 花千树摇摇头:“今日叫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情。千依,你只知道柳江权与夜幕青相互勾结,害我全家,可知道,我花家灭门一事的真相?” 花千依被她一脸的凝重给吓住了,傻愣愣地摇摇头:“难道不是柳江权陷害爹爹吗?”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也不隐瞒,将周烈为了夺取父亲兵权,指使柳江权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花千依听了之后,半晌都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杀柳江权,是因为他助纣为虐,忘恩负义,杀害母亲和嫂嫂。而咱们最大的仇人,周烈,至今还逍遥法外。不除掉周烈,劲王府屹立不倒,想要杀夜幕青,也绝非易事。” 花千依眸子里泪光凝聚,终于忍不住扑簌簌落下眼泪,愧疚自责:“以前我还暗中责怪姐姐不心急为家人报仇,可是不知道,你竟然背负了这么多。而我,却又什么都做不得,废物一个。” 花千树帮她拭去眼泪:“傻丫头,这不我们报仇的时机来了,姐姐这不正是要依靠你么?就是害怕你胆小......” 花千依眨眨眼睛:“我能做什么,姐姐尽管说。千依不怕,什么也不怕,即便是赴汤蹈火,我恨不能亲自手刃那周烈,为咱们父母兄长报仇血恨。” 虽然是细声细气,却是语气铿锵,满怀决心。 花千树欣慰一笑,也不隐瞒,将她与夜放凤楚狂商议的计划说给了花千依知道。 “姐姐的意思是,我只消假扮你,陪在王爷身边,不露出任何马脚就可以?” 花千树点头:“怕不怕?” “为什么要怕呢?我恨不能与姐姐一同出生入死!”花千依满脸豪气:“只是姐姐是不是很危险?” 花千树安慰地笑笑:“不危险,只是有风险。姐姐只是害怕有万一,所以才提前交代给你。姐姐如今只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最为放心不下。” 花千依咧咧嘴,搂紧了花千树,又忍不住要哭出声来:“姐姐千万不要有事,千依也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我们可不可以想其他的办法?不是还有太后吗?她怎么可能一直纵容周烈作威作福?我们也可以从长计议。” 太后? 花千树牵强地扯扯唇角:“就是因为有太后,我们才不得不这样铤而走险。” “为什么?”花千依抽噎着问。 花千树不想将其中的牵扯告诉花千依知道,苦笑一声:“太后将我恨之入骨你是知道的,她怎么可能帮我们?她巴不得我去送死。你要记得,此事机密,千万不可以泄露一点消息,更不可以在付缓缓二人跟前露出什么马脚,被太后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花千依恐慌地身子直颤:“可我真的不想姐姐有任何意外。” 花千树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姐姐会没有事情的,你我姐妹同心,也一定可以杀了周烈这个奸贼。你只消记住这一条,千万不要在周烈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就可以。” 花千依嘤嘤地哭,使劲吸吸鼻子:“我发誓,我花千依一定全力以赴,不杀周烈,誓不为人。” 王府纳妃之礼,又是太后娘娘亲赐,喜气洋溢,宾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老太妃浑然并不知道即将来临的狂风骤雨,喜气洋洋地在前厅里招呼,笑得合不拢嘴。 凤楚狂终于舍得丢了他的扇子,今日在鬓边斜插了一朵凤钗菊,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在人群里如鱼得水一般,与来往的宾客寒暄,插科打诨,更像是今日喜宴的主角。 夜放一身大红喜服,墨发以八宝紫玉冠束起,站在门首,一成不变的不苟言笑的脸,只有微微翘起的唇角,带着春风得意的骄傲。 两人不时交汇的眼神,方才显露出心里的忐忑与紧张,犹如箭在弦上。 凤楚狂围着夜放转了数圈,大声玩笑两句,方才压低了声音问:“婆娘呢?” “你猜。” 凤楚狂翻了一个白眼,却一本正经地道:“夜放,婆娘对你可是真正的情深意重,从那次你假作受伤试探她我就知道了。假如......前途未卜,你以后可要好生对她。” 夜放牙根咬了咬:“没有如果。” “一切全都准备妥当了?” 夜放点头:“已经按照谢心澜的原定计划布局,谢心澜的重心也放在半路伏击刺杀之上,一旦功成,便立即雷霆行动,迅速掌控周烈的人马,铲除余党。” “我只关心婆娘那里。” 夜放默然片刻,也只缓缓吐出四个字:“吉凶难测。” 两人不约而同一阵沉默。 他们都知道,虽说凤舞九天专门克制周烈的混元罡气。但是花千树毕竟乃是初学者,仅仅数月时间,虽说可以迅速突破功法,但是临阵应变,以及内力招数衔接等各方面都有不足之处。周烈老姜弥辣,能否一举刺杀成功,还是一个未知数。 时间太仓促,周烈不允许,谢心澜也不愿意给他们充裕的时间,只能冒险一搏。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婚 “越到紧要关头了,我心里越忐忑。”凤楚狂紧了紧袖中的拳头:“总觉得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那天蚕软甲可已经交给了婆娘?” 夜放抿抿唇点头:“我们已经是破釜沉舟,没有退路。” 凤楚狂点头:“好,今日你我便并肩作战,携手一搏。” 夜放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要做无畏的牺牲。我们身后还有许多的弟兄,还有辛苦策反的豹营,大家的希望与今后的命运可都维系在我们的身上。” 凤楚狂的手紧了紧:“自己的责任自己承担,赖在我身上做什么?” “不要意气用事!”夜放沉声道。 凤楚狂向着夜放近前又凑了凑,压低了嗓音:“我昨夜里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一条可以保住婆娘性命的妙计。即便我们刺杀失败,我也有办法暂时保住婆娘的命。所以,若有变故,你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夜放眸中骤然升腾起一抹亮光:“什么办法?” “长安有律法规定,有一种死刑犯可以暂缓处决,婆娘......” 外间管事突然扬声唱和,打断了凤楚狂的话:“圣旨到!” 一声又一声,直接传进前厅里来。 周烈来了! 太后的册封懿旨早就已经送到府上,今日应当是小皇帝的赏赐到了。周烈乃是传旨官,而且还是两人的半个媒人。 院中宾客全都停止了说笑,齐刷刷地扭过脸,望向府门口。 两人心头一凜,顿时不约而同地深呼吸一口气。 这是用性命在赌,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请王妃娘娘出来接旨。”夜放沉声吩咐。 府里下人慌忙一溜小跑,跑去后院传信。 已经有马蹄声响,在府门外勒缰下马。 夜放来不及继续询问,镇定地掸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皱褶,迎出府外。 来人正是周烈。 手持圣旨,趾高气扬地缓缓扫视门首众人一眼,目不斜视地径直进了王府。走到院中,香案之前,方才转身,尖细着嗓门:“册封圣旨到,王爷,请王妃娘娘出来接旨吧?” 一身王妃礼服的花千依已经听到消息,在鱼丸儿的搀扶下,低垂着头,扶着略微笨重的腰肢,从后院里袅娜地走出来,只抬头惊鸿一瞥,花团锦簇,浓妆淡抹,便令在场宾客无不感到惊艳。 周烈勾起一侧唇角,意味深长地笑笑:“夜放,花千树接旨吧。” 夜放与花千依在前,带领一众宾客全部跪倒尘埃,聆听圣训。 周烈将手中圣旨缓缓展开,方才朗声宣读,场中许多人鸦雀无声,恭谨而又敬畏。 圣旨诵读完毕,周烈收起长长的尾音,笑着望向地上的花千依:“王妃娘娘,接旨。” 花千依低垂眉眼,双手高举过顶,与夜放异口同声:“谢皇上,太后娘娘恩典。” 周烈笑着将圣旨搁到花千依的手里,借着袍袖遮掩,一只干枯的手就猛然擒住了花千依的手腕。 他的手力道极大,花千依不由便惊呼出声:“啊!” 众宾客不约而同地抬眼看,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放心里更是骤然一惊,以为是花千依露出了什么破绽。 “周千岁,你这是什么意思?” 夜放一把搀扶住花千依,略有不满地责问。 花千依惊慌失措地挣扎,周烈却是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腕,笑得意味深长:“一时间看花了眼,以为王妃娘娘手腕上有只虫。” 花千依抬起手腕,皓白的肌肤上已经被掐了一圈青紫的印记。 夜放勉强按捺下心里的火气:“那周千岁这下手也未免太重了吧?” 周烈阴寒的目光从花千依的小腹上跳过去:“顺便帮王妃娘娘请了一个脉而已,王妃娘娘这胎象可不太好。” 花千依瞬间面色变了。 夜放心里不由暗道侥幸,周烈这是想以自己的内力亲自试探花千树的功夫根底。 今日多亏是花千依李代桃僵跪在这里,若是花千树,骤然受力,情急之下,身体里的内力出于自我保护,会自发聚到受迫害的地方,那样就会被周烈觉察底细。 但是,祸福相依,这身孕有假也当无所遁形了。 夜放佯作慌乱地掩饰:“内子她自从上次受了惊吓,这胎像就一直不稳。” 周烈身子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杂家在宫里就听奴才们胡说八道,说王妃娘娘这身孕有猫腻,乃是为了争宠上位不择手段。今日一见,王爷丝毫不以为意,好像是心知肚明。” 夜放讪讪地道:“奉子成婚,不得已而为之。让千岁见笑了。” 周烈深深地望了夜放一眼,又一语双关地道:“听说王妃娘娘可以空中擒苍鹰,斗兽场中厮杀猛兽,如入无人之境,可是今日这脉象看来,却好似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简直怪哉。” 花千依只是低垂着眸子,不敢开腔说话。唯恐被他从声音里看出一点端倪。 夜放从容地道:“耳听为虚,世人多夸大其词,内子也不过是习练了半年功夫而已,只会一点花拳绣腿,哪能入了千岁您的眼?不足挂齿。更遑论,千岁乃是本王与内子的媒人,在你面前,内子怎敢对你不敬?还大惊小怪的,惊扰了宾客,还请千岁不要见怪,入内吃酒。” 周烈眸光闪烁,心里有疑窦重生,却只是笑着点头:“好好,良辰吉日,一醉方休。” 众人起身,王府里的管事便将众宾客请入宴会厅,井然有序地落座,美酒佳肴鱼贯而入,觥筹交错,轻歌曼舞,主宾尽欢。 一切,全都按照谢心澜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夜放却是暗中变了脸色,血色褪尽。 他在人群里搜索凤楚狂的身影。 凤楚狂凑到近前:“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夜放的声音里都带着轻颤:“周烈今日的护心镜变换了位置,在气海穴。” “什么意思?”凤楚狂惊疑地问道:“难道他的气门不在巨阙?” 夜放几乎是颓然地摇头:“不在,我好像上当了,他一直是在故弄玄虚,刻意地误导我。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执意而为 凤楚狂的心里也“咯噔”一声,他太明白,夜放这句话里的含义。 都说狡兔三窟,周烈更是多疑,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夜放的心思,所以一直以来,故意给他接近自己,并且多次试探的机会? 退一步讲,就算是没有觉察,如今,周烈的致命气门究竟在气海还是巨阙,谁也不能确定。 一会儿,花千树动手的时候,应当如何出手? 一击不中,周烈怎么可能给她第二次机会? 那么,花千树不是送死是什么? 刺杀不成功,就代表着,满盘皆输。 两人都立即如坠冰窟一般。 “怎么办?”凤楚狂一时间也六神无主,询问夜放:“取消行动?” 夜放沉吟片刻,咬牙点头:“通知千树,暂时取消刺杀行动。太后那里,自然有我担待着。周烈那里,你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引起他的怀疑。” 这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能看着花千树眼睁睁地去送死。 凤楚狂毫不犹豫地转身:“好!” 舞姬们的临时休息之所。 花千树手里的匕首攥出了热汗。 说不怕那是假的。她舍不得夜放,舍不得千依,舍不得这段海市蜃楼一般的感情,害怕,从此永远阴阳相隔。 她能在逆境中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同样也能在风雨里站起来,一身胆识,无所畏惧地一鸣惊人。 唯独,有些人,或者事,她放不下,舍不掉。 屋子里寂静极了,只有滴漏的滴答声,一声声敲打着她的心。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地推开。 花千树猛然转身,充满了戒备,反倒是吓了门口的凤楚狂一跳。 “你看起来很紧张。”凤楚狂转身闭了屋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一些。 花千树缓缓松开了握着匕首的手,将濡湿的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还好。” “行动取消了。” “什么?”花千树诧异地问。 凤楚狂又重复了一遍:“刺杀行动取消了,事情有变。” 花千树猛然起身:“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烈不知道是不是提前有了防备,他故布疑阵,迷惑了夜放。他的致命死穴并非是在巨阙。” “那在哪里?”花千树立即迫不及待地追问。 凤楚狂摇头,一脸凝重:“不知道。” 然后将夜放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花千树也愣怔了半晌:“我们谋划了这么久,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难道,只能就此罢手?” “当然,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可是,太后那里,夜放真的能交差吗?今日,要么,我杀了周烈,要么,死在她谢心澜的手里,若是还有第三条路的话,那就是夜放也要做无谓的牺牲。” “只要能保住性命,以后的事情,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凤楚狂劝慰道。 花千树默然片刻,决绝地摇头:“如今我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假如周烈真的对夜放起了疑心,以后我们也不可能再有这样好的刺杀机会。所以,今日我一定要奋力一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知道周烈的致命死穴在哪里!” “你不用骗我们,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周烈,怎么可能知道?今日,必须要听我们的,暂时罢手,以后总是会有时机。” 花千树再次斩钉截铁地摇头:“他的致命死穴不止在一处,我早就有了两手准备,你们尽管放心就是。” 她说得极是笃定,凤楚狂望着她,将信将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婆娘,你可千万不要骗我们。你要知道,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夜放他也会疯了的。” 花千树自信地笑笑:“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他周烈就算是能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身上也有脆弱之处。我只要破了他这一口气,他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你怎么知道?” “有人告诉我的。他懂得如何破解这种硬气功。” 凤楚狂犹豫着沉吟片刻:“你确定不是说谎?”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也知道,我们没有退路。谢心澜那里,夜放但凡是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同意,我们提前冒险行动了。” 凤楚狂抿抿薄唇,终于下定决心:“那他死穴在何处?我先帮你试探试探。按照原定计划,想方设法除掉他的护甲。” “不用,”花千树镇定地摇头:“你们什么也不要做,否则打草惊蛇,令他警惕起来,我下手的时候更危险。” 凤楚狂一把握住了花千树的手,也情不自禁地带了轻颤:“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还有......你腹中的孩子。我昨夜里已经想过了,按照我长安律法,孕妇即便是死刑犯,也要缓期至孩子百日方才可以行刑。只要你能从周烈手下逃回一劫,我就有办法暂时留住你的性命。那么,我与七皇叔就还有数月的时间可以重新筹措,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小腹:“如此说来,这孩子还真的是我的福星呢。放心,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那天蚕软甲你可穿在身上?”凤楚狂继续不放心地追问。 花千树点头:“自然,这样保命的宝贝我自然是要物尽其用。回头一定要替我多谢谢茶娘。” 语气轻快,凤楚狂却分明听出了沉重的压抑与负担。 他手下使了气力:“一定不要不自量力,还是那句话,保命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 宴客厅。 周烈作为今日宴会厅里最为位高权重的当权者,不消谁刻意吩咐,就有许多的官员上前敬酒,说不尽阿谀奉迎的话。 夜放与花千依端坐主位之上,花千依额前流苏遮掩了半张脸,只露出樱桃一般娇艳欲滴的唇。 夜放频频举杯,一派从容。额角渗出的热汗,出卖了他心里的焦灼不安。 坐在下首的凤楚狂适才冲着他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说,花千树拒绝听从他的安排,她要执意而为。 酒杯倾翻,洒了一身的酒液。他站起身来,面上带着懊恼之色,打算以此作为借口,暂且离席。 他不允许花千树冒失地泛险。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刺杀 一曲终了,舞姬散去。 然后,乐师手底下流淌出来的曲子骤然欢快起来。伴随着悠扬的乐声,一群身着五彩缤纷的孔雀服舞衣的舞姬从堂下涌进来,瞬间在宴会厅里绽放出五彩斑斓的色泽。 好似春日里的百鸟聚会,欢快的乐曲就是森林里百鸟朝凤的啼叫。 已经略带酒意的宾客们,目光毫无遮掩地在这些舞姬的身上扫来扫去,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 夜放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刺杀提前了。 原本是计划在周烈酒意微醺的时候才动手的。 肯定又是她自作主张。 来不及了,夜放缓缓地重新坐了下去。 舞姬们心无旁骛地扬袖,挺胸,踮着脚尖飞速地旋转,宽大的裙摆令众人更加眼花缭乱起来。 乐曲逐渐地低沉下去,偶尔有琴弦在指尖拨动的颤音。 众舞姬纷纷塌下腰去,中心的位置,一抹玲珑的身影袅娜升起,白色轻纱下,玉臂,纤手,若隐若现,还有欣长的脖颈,如云的发髻,还未看清美人的眉眼,众人都已经不约而同地屏了呼吸,满眼惊艳。 周围一片姹紫嫣红非但不能喧宾夺主,反而成为了陪衬,显得中间那一抹身影超凡脱俗。 乐曲慢慢流畅起来,初始就像是雨水滴落房檐,而后汇集成水,沿着石板路叮叮咚咚地一路欢快地流下去。 场中的美人将遮面的白纱缓缓撩开,瞬间艳惊四座,一片嗟叹。她眉心处的一点朱砂,娇艳欲滴,映衬得肤色如雪,如玉莹润。 一时间,场中再无喧嚣之声,众宾客停了手里筷箸,倾翻了酒杯,全都看得癫狂。 周烈虽然是个阉人,但是同样是好色之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时间心猿意马,也看得津津有味。 乐曲声愈加急促起来,好似疾风骤雨瞬间倾盆。 众舞姬手中水袖纷纷扬起,最中央的美人消失了踪迹。 宾客们意犹未尽地抻长了脖子观望。 待到水袖的浪潮消散,一抹身影自其中突然拔地而起,身子急速地旋转,裙摆卷起一阵香风,许多粉红色的花瓣飘飘洒洒地降落下来。惹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美人复又退隐。 舞姬们的舞姿却已经令人索然无味,众人只眼巴巴地盼着,那美人重新飞起,带给大家新的惊艳。 凤楚狂端着酒杯,紧盯着那抹身影,似乎是看得如痴如醉。 夜放已经不自觉地又站起身来,暗中紧咬着牙根。 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地阻止。 身边的花千依悄悄地拽了拽他的衣袖。 正在专注地盯着场中美人的周烈冷不丁就扭过脸来,瞅一眼花千依的手,微微眯起了眼睛,带着讥讽的笑意。 夜放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了解花千树的脾气,假如自己此时拦阻的话,她非但不会就此收手,还会不管不顾地奋不顾身。 所以,他什么也不能做,否则定然弄巧成拙,令周烈心生警惕,给花千树带来危险。 弦声突兀地扬起,美人冲出重围,就像是一只凤凰自烈焰之中腾空,身上积蕴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谁也没有往心里去,全都痴痴地紧盯着那抹身影,直冲向端坐在上首位置的周烈!而且袖口一翻,寒光乍现,她的手里竟然是一柄短剑! 被刺杀的周烈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美人的剑尖已经在距离他三尺之外。他一声鄙夷不屑的冷笑,从容地掷了手中酒杯,也不躲闪,直接挥出一掌。 变数就在这个时候,美人突然变幻出数个影子来,手中短剑也分为数把,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 实实虚虚,虚虚实实。 谁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美人,哪一个,才是影子。 周烈此时方才面色大变,惊呼出声:“凤舞九天!” 话音一落,手中短剑已经直愣愣地刺向他心口巨阙穴,而他发出的一掌竟然打了一个空。 宾客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齐齐地发出一声惊呼:“有刺客!” 短剑刺中他的心口,就像是刺入铁板之上,发出“叮”的一声响。短剑甚至因为花千树凌厉的力道而弯了弯。 周烈抬手就抓住了把柄短剑,一声狞笑:“你果真是在练凤舞九天!” 美人正是花千树。 妆后的她改变了眉眼,不变的却是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份妖娆与妩媚。 她一出手,周烈就立即识破了她的身份。 周烈的气门并不在此处,夜放打探的果真是错的。 花千树一击不中,慌忙变了招数。 周烈将手一扬,她整个人在空中转了数圈,重新幻化成无数的光影,再一次向着周烈扑过来。 刺杀,就是要快,准,狠。更何况,迟则生变,夜放与凤楚狂的态度将决定成败之后的生死。她没有过多的选择,必须拼命。 周烈显然并不将她放在心上:“杂家有一百零八个气门,你要一一试过吗?那你也要有三头六臂。” 花千树一言不发,手中短剑凌厉如风,再次刺中周烈的膻中穴。仍旧是“啪”的一声,坚不可摧,震得虎口发麻。 堂外周烈的爪牙已经闻声夺门而入。 夜放与凤楚狂二人在按兵不动还是一拥而起之间犹豫。 夜放已经自袖口里摸出了***,随时准备带走花千树。 而花千树再击失败,周烈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一点耐心,凌厉一掌,混合着浑天罡气,直接拍中了花千树的心口。 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短剑脱手而出,一口鲜血喷涌。 夜放毫不犹豫地自席上飞身而起,直冲向花千树,伸出了手臂。 周烈得意大笑:“去死吧,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花千树凌空一脚,将那柄短剑直直地刺入了周烈张开的嘴巴里。 外练一层皮,内练一口气。 周身一百零八个穴道,周烈可以练就坚不可摧。但是眼睛与嘴巴里,却无法防御。 这是当初那个顾家年轻人无意之间向着花千树透露的破功诀窍。花千树不惜以身泛险,反败为胜。 这一柄短剑直接刺入喉咙,顿时就破了他的气场。 周烈心里对花千树充满鄙夷,他认为,就算是花千树练成了凤舞九天,可以以一股气冲破自己的混元罡气,她也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他如柳江权那般轻敌大意,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尤其是当花千树中了他一掌,他认为胜负已分。这个女人太过于急功近利,纯粹就是自己找死。 这一剑,刺中的不仅是他的身体,更是他这些年里凌驾于千万人之上,天下无敌的自信。 他瞬间恼羞成怒,袍袖一挥,瞬间灌注了全身的内力,就要将花千树置于死地。 夜放在千钧一刻及时赶到,正好接住花千树下沉的身子,堪堪躲过周烈的掌风,然后挥起一掌,直接逼近那把短剑的剑柄,再深入一寸。 周烈一党见周烈遭遇危险,正是表忠心的时候,立即奋不顾身地向着二人扑过来。 凤楚狂心中大喜,知道时机来了,立刻也拔地而起,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虚空一抖,发出一声剑鸣:“上!”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为他人做嫁衣裳 无数劲装的黑衣人从外间涌入,气势凌人,冲向周烈一党,厮杀在一处。 擒贼先擒王,凤楚狂则直接冲向周烈。 周烈虽然被破了金刚不坏之身,但是功夫还在,他一振双臂,生生逼出喉中短剑,鲜血也相跟着喷涌而出。 他愤恨地望着凤楚狂与夜放,含糊不清地道:“找死!” 身形一跃,便与凤楚狂厮杀在一起,使了杀招。 堂中宾客皆大惊失色,唯恐惹祸上身,逃的逃,窜的窜,瞬间就逃了一个没影儿。 花千树软绵绵地靠在夜放怀里,唇边猩红的鲜血令夜放感到触目惊心。 “你怎么样?” 花千树缓缓摩挲着小腹,笑得极欣慰:“我没事,我不是穿着你给的天蚕宝甲了吗?幸不辱使命,快去帮凤楚狂,我们时间不多了。” 夜放略一犹豫:“好!你自己小心。” 拔剑挺身而上。 没有了金刚之身的周烈,在夜放与凤楚狂两大高手的凌厉围攻之下,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夜放更是步步紧逼,手中长剑宛如游龙,与凤楚狂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给周烈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很久,势必会全力以赴。 高手过招,胜败不过是弹指瞬间。 周烈终于被夜放寻到一个破绽,一剑刺穿了胸膛。 他趔趄后退,圆瞪双目,一脸的狰狞:“果然,你以前所谓的废物都是装的。” 夜放一步一步向他逼近,眸中杀意汹涌:“我若是不韬光隐晦,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何活到今天?” 周烈说话显而易见已经有些吃力,费力地扯扯唇角:“够隐忍,会算计,难怪他临终之前会托孤于你。” 夜放一声冷哼:“你这些年残害忠良,作威作福,已经恶贯满盈,交出兵符,留你全尸!” 提起一掌,蓄势待发。 周烈一怔之后却是惨然一笑:“只可惜,你今日怕是要为她人做嫁裳了,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夜放猛然收住手:“你什么意思?” 周烈看一眼外间的天,:“你想夺了我的兵符,好与她抗衡吗?迟了,今日下午,她的那一半虎符就送出了皇宫。我当初并不明白究竟有什么用意,现在恍然大悟,她是在暗中调兵遣将,你这虎符就算是到手,也不可能掌控我的士兵。” 夜放骤然大惊失色:“不可能!” 周烈仰天大笑,耗尽全身气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放,你输了!” 口中鲜血喷涌,“扑”地倒地,气绝身亡。 霍统领自门外惊慌地一路飞奔进来,向着夜放禀报:“王爷,不好了,我们王府被重兵包围了,就连带走老太妃的车驾也被挡了回来。”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周烈所说的,都是真的。 花千树捂着心口,面色突然就变得惨白如纸,就连嘴唇都开始忍不住轻颤。 明显,谢心澜早有准备。 她不可能神机妙算。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的计划泄露了。 此事攸关生死,万分机密,所以知道此事的,只有四个人:夜放,凤楚狂,花千树,还有花千依。 无论是谁,她都不相信可能背叛自己。 一个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人,一个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一个是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甚至于,她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名字,竟然是夜放。 但是她很快就自己又否定了。 她宁愿相信,是四人不经意间走漏了风声。 她这样想,夜放与凤楚狂也立即想到了,异口同声:“有内奸!” 外面宾客也顿时大惊,不明白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顿时犹如烧开了一锅的热水,沸腾喧哗起来。 有太监拖长了声音通报:“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亲临! 众宾客暗自松了一口气,慌忙跪倒在地迎接凤驾。 “看来哀家还是来晚了一步,好戏已经结束了。” 宴客厅外,一声冷笑,志得意满。 是谢心澜,来得不早不晚,恰到好处。 她一身凤袍,自厅外一步一步走进来,眉眼飞扬。 夜放与凤楚狂都知道,功亏一篑。 他们败了,真的就像是周烈所说的,为他人做嫁衣裳,他们拼着性命杀了周烈,结果,谢心澜却是最终渔翁得利。 夜放面沉如水,抿唇不语。 谢心澜走进厅里来,缓缓扫过四周一眼,再看一眼地上周烈的尸体,唇畔挂着一抹阴冷笑意:“太监周烈早已经是恶贯满盈,今日七皇叔夜放与凤世子奉旨剿杀,你们不必惊慌,先行退下。” 周烈与谢家在朝堂之上分庭抗礼,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迟早会有这样一天。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一开始的时候就站错了队伍,此时难免心里惊慌。 满怀忐忑地起身退出厅外,只余杯盘狼藉。 谢心澜微笑着扫过一脸苍白的花千树:“来人呐,给哀家将这个刺杀当朝郡马爷的逆臣之女捉起来,就地正法!” 众人皆大惊失色。 夜放身形一晃,便挡在了花千树的面前:“你什么意思?” 谢心澜冲着夜放温柔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周烈已经死了,还留着她有什么用处?” “她是我的王妃!”夜放斩钉截铁。 “很快就不是了,因为,你即将成为这长安王朝的摄政王!而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在这个世界上。” 夜放额头青筋直冒,拦在花千树面前稳如庭岳:“你想反悔?” 谢心澜讥笑:“我可从未答应过要留她一条性命。更何况,最先反悔的,应当是你们吧?哀家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按照我们提前约定的计划实施,而是将刺杀安排在了王府里?” 夜放蹙眉淡然道:“半路埋伏,周烈身边有诸多侍卫,无疑将会阻碍刺杀。思虑再三,我们临时决定将行动提前。” “是吗?”谢心澜意味深长地一笑:“李代桃僵,声东击西,这番布局可不像是临时起意吧?花千树这手易容的功夫还果真是出神入化,姐妹二人原本截然不同的气度与样貌,如今虚假难辨,难怪能骗过多疑的周烈。”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你竟然背叛我? 谢心澜竟然还知道假扮花千树的是花千依! 花千树苍白着脸色,缓缓地扫过一旁的花千依。 花千依蜷缩在一旁,一脸的惊恐,看起来还是那样纯洁无害,就像是一朵楚楚可怜的白莲花。 怎么可能是她?绝对不可能是她! 花千树不愿意相信。 可是,花千依躲闪着她的目光,明显有些心虚。 夜放与凤楚狂也立即想到了这一点,全都扭脸向着花千依望过去。 花千依愈加慌乱,低垂下头,双手紧紧地将裙带揪起,手背上泛起青筋来。 谢心澜一声冷笑:“有哀家给你撑腰,你还有什么好怕的,干脆就落落大方地承认了吧。” 花千树难以置信地紧盯着她:“千依,你竟然背叛我?” 花千依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姐姐,我,我......” 花千树的心里就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猛然间爆发出来,低声嘶吼:“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死去的爹娘还有哥哥吗?” 花千依面对谴责,抬起脸来:“我承认,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对得起爹娘和哥哥!我也是在为他们报仇!只不过你我的方法不一样而已!我没有你那样幸运,也没有你那样的身手,可是,太后娘娘答应我,只要杀了周烈,她就会为花家平反,为父母正名!你我还是花家的大小姐,我再也不用做任人欺凌的女奴,不用仰人鼻息,受人耻笑,不用听你的安排,嫁给那些贱民。 我有什么错?你不能给予我的,我就要自己努力争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这长安王朝原本就是太后娘娘的,为太后娘娘尽忠是每一个长安子民应当尽的责任。” 一番话振振有词,花千树顿时就愣了。 她承认,她不能给花千依最好的。但是,她给花千依的,都是自己认为最好的。 而这,却成为了花千依诟病背叛自己的理由。 她对自己早就有怨愤在心,凝聚在心里,隐忍不发,自己竟然毫无觉察。 “说得好!”谢心澜拊掌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花千树若是有你一半乖巧,哀家也会考虑留她一条性命。” 花千树惨淡一笑,可笑自己心心念念地惦记着她,始终放心不下。她竟然反手将一把锋利的刀子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她愤声诘问:“你想追求自己的生活没有错,你的选择我也无可厚非。即便是伤害背叛了我,我作为姐姐,也可以选择原谅。可是,花千依,你不应当丢弃一个做人最基本的良知。王爷与凤世子待你可都不薄!你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将他们当做你邀功请赏的工具!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他们?” 花千依面对着责问,心里唯一的一点愧疚也烟消云散:“姐姐言重了,太后娘娘宽宏大量,又从未说过要责问王爷与凤世子,还要封王爷为摄政王,平步青云,何乐而不为?” 谢心澜瞬间眉开眼笑:“哀家是越来越欣赏你这个丫头了,你比你姐姐可不是聪明的一点半点,只可惜你一直被埋没在这花千树的光影里,令世人只知道有她花千树,却没有人注意你花千依。 听哀家的话,捡起地上的剑,只要杀了她花千树,从今以后,你就是花家唯一的大小姐,哀家将圆满了你的心愿,将你许配给凤楚狂为侯府世子妃。你看,怎样?” 花千依还没有来得及选择,整个人就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凤楚狂一改平日里的吊儿郎当,一脸的狠厉,咬牙切齿:“太后娘娘不要让这种女人脏了我侯府的门楣!” 花千依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连续滚了两圈,方才挣扎着起身,望向凤楚狂,泫然欲泣。 凤楚狂的话比他这一掌,更加伤人。 谢心澜掩着唇笑:“都说凤世子最是懂得怜香惜玉,看来世人传言有虚,凤世子的满腔柔情可是分对谁的。那日里面对花千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毫不遮掩的怜惜,小心翼翼。怎么对花千依就这样粗暴?她可不比花千树逊色多少,与你凤世子正是天造地设。” “当初九歌就曾告诉过我,她花千依心术不正,假如有一日,有攀权附势的机会,绝对不会顾念什么情分。别人也对我耳提面命,一再叮嘱,说你花千依深藏不露。可恨我竟然没有放在心上,还自作聪明地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我是自作自受,只愧疚连累了夜放与婆娘你们二人。” 夜放一直抿唇不语。 花千树缓缓吐唇:“是我对不起你们。” 凤楚狂与夜放筹谋了这样久,今日却功亏一篑。追根究底,都是自己引狼入室。 谢心澜愈加得意:“如今周烈一死,天下归一,大家全都各得其所,可谓皆大欢喜。你们这样要死要活的做什么?好像我多么罪大恶极一般。我只是要按照律法,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而已。” 夜放将花千树揽在怀里,望向谢心澜:“既然你承认,当初花家的灭门之祸乃是冤案,那么,柳江权就是死有余辜,千树杀他又何罪之有?” “没有罪,”谢心澜落落大方地承认:“单纯就是哀家我看着她不顺眼,不想让她出现在哀家的面前,这个理由可好?” 这个理由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偏生,她是一国太后,府外,有重兵把守。 政权就是王法,就是道理。 夜放缓缓摇头:“我愿意将她送出京城,远离太后。” “那也不行。”谢心澜立即一口反驳:“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柳江权与周烈就是前车之鉴,哀家还不至于那样蠢笨!” “如你所言,今日非杀不可?” 谢心澜笃定地点头:“对,非杀不可!” “好!”夜放的声音很轻,犹如柳絮:“那就来吧。” 谢心澜眸中倏忽间迸射出无尽的怨毒与阴狠:“你可知道,你越是护着她,我想要杀她的决心就越坚定。” “知道,”夜放缓缓吐唇:“可她是我的女人,作为男人,我就必须要护着她。”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生死抉择 谢心澜瞬间恼羞成怒:“你竟然为了这个女人忤逆我?今日哀家倒是要看看,我想杀谁,你们谁能护得住!来人呐!” 她冲着身后一挥手,厅外突然就涌进来一群带着飞鹰面具的黑衣人。 凤楚狂失声惊呼:“飞鹰死士!” 谢心澜眯起一双凌厉的凤眸,唇畔笑意更冷:“不错,他们就是我为了对付周烈专门训练的死士。清一色全都是硬气功门派,可抵刀枪。今日就让你们知道,忤逆我谢心澜的后果。” 夜放怀里的花千树原本便受了重伤,胸口发闷,此时面对这凶险,已然无力抵抗。 而夜放与凤楚狂一左一右,护在她的身边,与谢心澜剑拔弩张。 她努力地扬起唇角:“若是我死了,就天下太平了是不是?” “千树!” “婆娘!” “当然。”谢心澜竟然歪头俏皮一笑,轻描淡写:“若是没有你,夜放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断然不会违逆我的心意。只要你死了,就什么纷争也没有了!” “花千树!”夜放箍紧了她的腰,紧咬着牙关:“你若是敢死,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夜放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你!” 凤楚狂凉凉一笑:“婆娘,死很难看的,你看看这地上的尸首,全都惨不忍睹。你这样的美人儿,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花千树笑笑:“我只不过说说而已。” 花千依“噗通”一声便跪在了谢心澜面前:“太后娘娘,当初你答应过我的,说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姐姐。求求您,放了她吧,千依愿意当牛做马,勤勤恳恳地侍奉您。” 谢心澜对于她的央求视而不见,甚至有些不耐烦:“全都不识好歹,当我这三千死士是摆设吗?全都给我上,就地斩杀花千树。” 一声令下,众死士立即奋不顾身地向着三人的方向扑过来。 这是一群完全没有感情的杀手,他们的眼中只有杀人,前扑后继,狠辣无畏,将三人团团包围起来。 夜放与凤楚狂护着受伤的花千树,左冲右突,就连逃生的机会也没有。 对方人多势众,这种车轮战术,时间长了,吃亏的势必就是夜放三人,即便不会受伤,累到虚脱,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 一片刀光剑影。 厅堂里也是一片狼藉。 有帐幔被削落,落在烛火上面,迅速引燃起火焰来,并且天干物燥,以惊人之速开始蔓延。 凤楚狂惊呼:“我掩护你,快些带着婆娘走!” 夜放分心花千树,唯恐她再犯傻,一个不留神,给了黑衣死士可乘之机,一剑削落了他半截衣袖。 一样东西从他衣袖里掉落下来,正好就落在谢心澜跟前不远处。 而他因为躲闪这一剑,也不得不松开了揽着花千树的手。 立即有数名死士欺身而上,径直扑向花千树。 花千树原本就结结实实地挨了周烈一掌,胸口处不住气血翻涌,没有招架之力。如今被围攻,夜放与凤楚狂皆被缠斗,近身不得,她的形势便岌岌可危,被一名死士用长剑抵在了心口上。 谢心澜下的是死令,所以死士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即就要取她的性命。 “住手!”谢心澜突然下令。 飞鹰死士立即住手,退出圈外。只有两人仍旧将剑抵在花千树胸口处,令夜放与凤楚狂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谢心澜上前两步,就将地上的东西捡在了手里,宝贝一般,捧着捂在心口,瞬间眼圈竟然有些湿润了。 她扬起手,颤抖着声音:“夜放,你说,你真的忘了我,忘记我们之间的情分了吗?” 夜放抿唇不语,只是紧张地紧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还给我!” 那是一个精致的莲花香囊,一针一线绣成,底端缀着一串珍珠流苏。 绣工精致,巧夺天工。 谢心澜显而易见的激动:“这是当初我送你的荷包,你竟然还一直留在身边,贴身保存着,就算是大婚之日,也舍不得离身。夜放,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肯勇敢地承认你对我的心意吗?” 夜放良久方才启唇:“太后娘娘还是误会了,这个只是我无意间找到的,我都已经忘了它的来处。” “你撒谎!”谢心澜声音骤然提高,眼眶里已经有泪水肆意:“当初你王府已经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你若是不每日里贴身放着,这个香囊怎么可能安然无恙?你还要气我吗?” 夜放坚定地摇头:“它在,不代表着情分还在。” 谢心澜抬手一指花千树:“你还是坚持认定,她才是你夜放如今喜欢的人吗?” 夜放略一犹豫,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这一犹豫,令谢心澜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她骤然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来。 她望着夜放,眸子里有炽热的火焰扬起,热烈而又执着:“你自己的心意,自己还不明白吗?非要一再逃避?” 她又向着夜放走近两步,笑得凄美,轻轻地,吐气如兰:“我听说,一个人在最为危急与关键的时刻,最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做出顺从心意的抉择。” 这一笑,如此美艳,却令夜放遍体生寒,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你想做什么?” 谢心澜向着右侧后退两步,靠近熊熊燃起的烈焰,大声执拗地道:“我数到三,夜放,你就必须要做出最后的抉择,选我,还是她!” 夜放心尖骤然一紧,望向被挟持的花千树。 花千树一脸的从容,面上仍旧挂着浅浅淡淡的笑意,无畏而又坚强。 “夜放!”谢心澜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香囊,决绝道:“我数到三,便与这个女人同归于尽!至于救谁,你自己决定。若是选择我,从今之后,你将是长安的王,你我比肩共享天下!你若是选择这个女人,我愿意葬身火海,饶恕并成全了你们二人,也饶恕了我自己,这里没有一个人敢难为你们,你们尽管远走高飞就是。” “不!别冲动!”夜放冲着谢心澜伸出手:“过来,千万不要做傻事。” 谢心澜向着烈焰更近一步,热气已经撩起了她的秀发:“我的脾气你是了解的,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夜放,你自己选择吧,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后悔。”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万箭穿心 谢心澜缓缓启唇:“一!” 脚下向着那火焰迈进一步,从容决绝。 然后回头,冲着持剑的黑衣死士吩咐:“二!” 黑衣死士立即将手中的剑更近一寸,直接刺穿了花千树心口的衣服。 凤楚狂身子已经蓄势待发,只等夜放最终的选择。 谢心澜冲着夜放微微一笑,同样是美得惊心动魄:“你若是不爱我,我宁愿一死!” 说完便奋不顾身地一跃而起! “三!” 夜放身子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腾空而起,直接冲向了谢心澜! 花千树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就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并且死死地闭上了双眼。 誓言言犹在耳。 什么凤萧引路,什么宝马香车,什么十里红妆,什么风光大嫁。 有什么能比得过这家国天下,权势富贵? 他说,他与谢心澜已经是过去,久远得已经记不起,自己不愿意刨根究底,傻傻的,再一次选择了相信。 甚至于,面对刽子手的刀剑,自己可以从容以对,不屑一顾。 自己还坚信,夜放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搭救自己。 原来,自己真的什么也不是。 如今,周烈一死,自己非但没有了丝毫的利用价值,而且还成为了他们两人苟且的绊脚石。 简直就是讽刺。 这样紧要的关头,他毫不犹豫。 输了,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输得彻底。 一瞬间,刚刚温暖过来的一颗心,一寸一寸,就像是被万箭穿心而过,瞬间成灰。 死,有什么可怕? 黑衣死士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向着她心口之处刺进去! 剑刃冰寒,冷彻骨髓。 谢心澜依偎在夜放的怀里,毫发无伤。一只水蛇一般的手臂立即环上了夜放的腰不放。 “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我受一点伤害。” 花千树不闪不避,胸前血光飞溅,闪烁着妖艳的光彩。 一滴热泪从眼角潸然而落。 有那么一瞬间,她渴望着就此解脱。 凤楚狂也没有想到,夜放竟然会选择谢心澜,一怔之后,愤怒出手,终究还是慢了一步。他手中的软剑直接挑了死士握剑的手臂,而死士手中的剑,仍旧刺进了花千树的胸膛。 夜放猛然转身,眼前这一幕,令他几乎魂飞魄散。 “千树!” 夜放一把甩开怀里的谢心澜,向着花千树扑过去。 花千树踉跄后退数步,终究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上。她仍旧倔强地咬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夜放,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凤楚狂再一次错信了你!”凤楚狂转身去搀扶她,愤恨地嘶吼一声,被怒火烧红了双目。 谢心澜再次上前一步,紧紧地攥住了夜放的袖口。 “再靠近一步,我立即死在你的面前。”花千树的身子摇摇欲坠,就像是风中颤抖的枯叶一般,毫无生机。声音也极轻,虚无缥缈,变得遥不可及。 夜放瞬间慌乱得束手无策;“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我以为你身上有......我以为你不会有事的。” 花千树努力地笑,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没有对不起谁。” 夜放猩红着眸子,鼻翼噏动,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千树,千万不要犯傻,你听我解释,过来,过来好不好?” 他的心里骤然间就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觉得,面前的花千树,就像是一阵香风,在自己面前缭绕,随时,就会消失不见,自己怎么也捕捉不到。 他变得惊恐,不安,只想扑过去,抱住她,永远也不松开。 花千树“呵呵”轻笑,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我曾经发过誓,我愿入地狱,油烹火炙,换取你夜放一世长安。如今,我做到了,烈焰焚身,万箭攒心之痛也全都尝了一个遍。那么,夜放,我曾经欠你的,今生全都还了,以后,再无因果,再无亏欠,一别两宽,永无瓜葛。” 夜放身子一震,如遭雷击:“你,你......” 花千树微微蹙起弯眉,眉心处那一点朱砂显得愈加鲜艳欲滴。 然后,青烟升起,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瞬间消失在了青烟中。 一阵辛辣刺鼻的味道在大殿里升腾而起,迫使众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捂上了口鼻。 夜放猛然醒悟,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求你,回来!” 凤舞九天,无坚不摧,攻无不克,这样迅疾的身手,谁能追赶上? 厅堂之中,烈焰熊熊,青烟弥漫,辛辣刺目,一时间谁也睁不开眼睛,不得不佝偻下身子,咳声一片。 再直起身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花千树是去了哪个方向。 就连守在门口的死士,也不过是在眨眼之间,看到一道青烟一般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便消失不见。 谢心澜被死士们救出青烟弥漫中,她急咳两声,得意地唇角上扬,就连眸子里,盛满的都是志得意满。 “罢了,别追了,丧家之犬而已,就暂且放她一条生路。” 中了周烈一记混元罡气,如今心口处又补了一剑,哀家就不相信,你花千树就能这样命大,可以再次死里逃生。 夜放双目猩红,满脸戾气,带着嗜血的杀意,犹如一头暴躁的猛兽,大声嘶吼:“你给我回来!” 声音淼淼,跟随秋风一去数里,只是可惜,四周皆静,再无笑语嫣然。 凤楚狂冷笑一声,拔足欲追。 谢心澜不过是一个眼色,飞鹰死士上前,刀剑出鞘:“凤世子留步。没有太后娘娘的命令,谁也不得踏出这王府一步。” 凤楚狂接连道了三个“好”字,回头再次愤恨地紧盯着夜放,怒焰熊熊。 “我不走,就让婆娘自生自灭好了。” 婆娘当初亲耳听到的真相,自己不信,偏生要被夜放三言两语的辩解说服。 如今,事实俱在。 夜放选择了权势与江山,将婆娘弃之不顾。 自己与婆娘,应当也只是他借以建功立业,用此上位的工具罢了。 夜放额前青筋暴突,薄唇噏动,什么也不能说,也什么都不能做。 看在凤楚狂眼里,那就是薄情寡义,懦弱无能。 他狠狠地唾了一声,冷笑着望向了别处。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加封摄政王 侍卫们上前救火,人多力量大,扑灭不过片刻功夫。 有飞鹰死士上前,将搜来的一方虎符恭敬地交到谢心澜的手里。 谢心澜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得意地眯紧了凤眸,扬声叱道:“虎符合一,如今尽归我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尽归王尘。自今日起,兵权一统,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再忤逆我的心意。” 候在外间的群臣不明白,大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似乎还仍旧沉浸在适才那倾国倾城的余韵当中,无法自拔。 然后,那美得惊心动魄的美人突然就化身成为了索命阎罗,向着周烈奋不顾身地扑过去。 大家都以为,可惜了。 而且,七王爷夜放这一次,也要受牵连。 可是,最后逃离大殿的人,颤抖着声音说,周烈死了。 就死在那个美人与七王爷、凤世子,联手刺杀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以后,树倒猢狲散,周烈一党,将烟消云散。朝堂之上也要开始风云变幻。 许多人开始心惊胆战,全都心思各异。也立即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心急火燎地要去通风报信。 然后,太后率领的兵马包围了侯府,水泄不通。 年轻的太后,高扬着下巴,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一步一步走进了大殿。 大家就全都心知肚明,她才是今夜最大的赢家。 所有的人全都退了出来,里面似乎是起了争执,然后又历经了一番厮杀,有火慢慢升腾而起,但是没有一个人退出。 最终尘埃落定,一切归于沉寂。 谁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究竟夜放是奉旨而为,还是太后坐收渔翁之利? 终归一句话,长安王朝,以后将尽数收入太后谢心澜的手中了。 众人跪地高呼太后娘娘千岁。谢家一党更是心中按捺不住地狂喜,已经摩拳擦掌。 谢心澜终归是一个妇道人家,坐上太后的位置,得以听政,全都依仗谢家人的策划与扶持,今日周烈一党即将被全部铲除,小皇帝就是一个傀儡,谢心澜也不足为虑,这天下即将落入他们手中,可以在朝堂之上横行霸道,肆无忌惮。 长安的天下,就是他谢家人的了。 谢字章竟然也混在谢家人当中,更是上前一步:“草民毛遂自荐,愿意接掌虎符,前往兵营,整肃军队,两军一统。” 俗话说“得意忘形”,谢家人嚣张习惯了,更是不将谢心澜放在眼里,竟然如此直白地上前索要兵权。 谢心澜站在殿前台阶之上,缓缓扫过臣服在自己脚下的众臣一眼,并不搭理谢字章,唇角噙着一抹冷笑,呵斥出声:“南宫老将军何在?” 殿外有抑扬顿挫之声应和,夹杂着兵甲相撞之声:“老臣奉命前来。” 声落人至。 谢心澜将手中虎符抛出:“接令,执掌三军。” 南宫家主虽已年迈,身手却不减当年,一跃而起,龙精虎猛,将虎符接在手中:“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转身昂扬而去。 谢家人有些出乎意料。 谢心澜此举,摆明就是要启用自己母族之人,制衡谢家。 她的翅膀硬了。 谢心澜眯起眸子,不过是清冷一笑,格外意气风发:“哀家在此宣读三道懿旨,众臣听令:第一道,周烈这些年以来,党同伐异,欺压良善,罪大恶极,着大理寺与刑部即日起搜集周烈的所有罪状,将周烈曝尸城门七日,昭告天下,抚慰民心。” 众臣山呼:“太后英明。” “第二道!” 谢心澜微微勾起唇角,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凤楚狂,唇畔掠过一抹阴冷:“据查证,今年花家私通外敌灭门一案,系周烈与劲王府郡马柳江权联手栽赃陷害,着刑部重审此案,还花家一门清白。 花府千金花千依斩杀周烈有功,即日起,脱离奴籍,御封青阳县主,赐婚镇国侯府世子凤楚狂,七日后完婚。” 花千依又惊又喜,匍匐在地。 凤楚狂紧咬牙根,额头青筋毕露,手中软剑轻颤,发出鸣叫。 谢心澜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还不磕头谢恩?” 凤楚狂猛然发疯一般,将手中长剑掷了出去,刺在不远处廊柱之上,再次发出“嗡嗡”悲鸣。 七尺男儿,愤恨地一撩衣摆,跪倒尘埃,磕头谢恩。 谢心澜宣读完两道圣旨,看一眼满眼贪婪的谢家人,再扭脸看看一直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夜放,微微一笑,抑扬顿挫道:“第三道圣旨,新帝年幼,继位之后内忧外患,哀家经常力不从心。今日七王夜放不畏强权,斩杀周烈,夺回虎符,还我长安朗朗乾坤。特,请七王爷做我长安的摄政王,辅佐新帝,处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望众位爱卿,都能尽心辅佐,为长安,为新帝,鞠躬尽瘁。” 此言一出,举众皆惊。 谢家人更是齐齐踏前一步,惊呼出声:“万万不可,恳请太后娘娘收回成命!” 谢心澜立即不悦地沉了脸色:“夜放乃是堂堂皇叔,先帝的亲弟弟,自古便有先例。有何不可?” 封夜放为摄政王,的确是名正言顺,但是他一旦把持朝政,他们谢家人还如何作威作福? 而且自此以后,这长安的江山那就还是人家夜家人的,这是刚送走了狼,又来了虎。 但是,这个理由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却说不得。 谢家人支吾半晌,方才反驳:“摄政王位高权重,需才德兼备者方才可以居之。夜放何德何能?” 今日前来贺喜的朝臣里除了谢家人,自然还有不少不肯依附他们的前朝老臣,在朝堂之上,同样是举足轻重。谢心澜的这一个决定令他们瞬间一喜,好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汇,立即就有数人挺身而出:“当初先帝在位之时,七王爷率兵收复我长安失地百里,骁勇善战,战功累累。先帝就在朝堂之上屡次嘉奖,夸赞麒王爷文武兼备,乃是治世良才。臣等认为,太后此意甚妙,我等愿遵七王爷为摄政王,尽心辅佐,不遗余力。”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最残忍的惊喜 王府宴客,自然是与夜放交好者多,其中自然也不乏周烈一党,此时见风使舵,不肯放过这个打压谢家的时机,纷纷附和。 谢心澜压根就不再给谢家人反驳的机会,立即一锤定音:“如此,礼部立即着手准备,不得有误。” 谢心澜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被烈焰焚烧之后的王府,褪去一身凌厉霸气,对夜放柔声道:“王府今日一战,又受牵连遭遇焚毁,而原王府又仍在修缮之中。摄政王不如就搬入坤清宫,处理朝政,接见大臣,辅佐幼帝也方便一些。” 夜放一直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好像,面前的这些争执,与自己都毫无关系。而谢心澜究竟在说些什么,他也全部充耳不闻。 谢心澜等了片刻,见他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便又自作主张道:“等我回宫便让奴才们将坤清宫收整好,我等着你。” 夜放的手指动了动,紧紧地蜷起。 “你在怨恨我?” 夜放仍旧默然不语。 “我这样逼你,只是想让你明白你自己的心意。人生苦短,难道你就要一直这样荒芜下去吗?你当初要带我离开上京的勇气呢?你就这样畏惧世俗与流言吗?我已经向着你走出了九十九步,难道,你就连转身的这一步也不肯迈出?” 夜放的鼻翼噏动了一下,薄唇抿了抿。 谢心澜微微一笑,自袖中摸出那个香囊,在夜放面前晃了晃:“这个,你是留下还是烧了,自己选。” 夜放终于艰难地抖了抖眼帘,睫毛轻颤,定定地望着那个香囊,珍珠流苏在自己面前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手,艰涩出声:“要!” 谢心澜郑重地将香囊重新放回他的手心里:“那,我,在坤清宫里等你。” 夜放将香囊紧紧地攥紧在手里,艰难启唇:“好!” 谢心澜扬起唇角,眉眼飞扬:“我就知道,你还是当初的夜放。我们一定能够在一起的。” 她骄傲地转身,笑声犹如银铃一般畅快:“回宫!” 飞鹰死士潮水一般退了出去,悄无声息。 夜放呆愣地站在原地,犹如泥塑。 有人不开眼,上前贺喜,谄媚着笑脸。 夜放突然就像一头狮子一样暴怒起来:“滚!” 那些人讨了一个没趣,讪讪地退下去。 连同谢家人,不过片刻功夫,就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扑灭的大火,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殿里有片刻的死寂。 凤楚狂凌厉如刃的目光从花千依的脸上扫过。花千依顿时打了一个寒战,感受到浓烈的杀气,磕磕绊绊地落荒而逃。 老太妃在梁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过来。 适才动手之前,夜放便吩咐霍统领不着痕迹地将老太妃带离王府,半路猛然出现的变故,突然涌出来的重兵,令老人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老太妃颤着声音:“如何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好端端的,怎么又着火了?” 凤楚狂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讥讽地望着夜放,阴阳怪气地道:“恭喜老太妃了,您的儿子已经被太后娘娘封为了当朝摄政王,明日就可以搬进皇宫里享福了,这里,还是一把火烧了干净。” 老太妃望着自己儿子,面色铁青,有些骇人:“摄政王?” “对啊,”凤楚狂冷冷地道:“太后娘娘器重,一步登天了。” 老太妃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环顾四周一眼:“千树呢?千树去哪了?” 凤楚狂抬头看看夜空,吸吸鼻子:“走了,生死未卜。” “什么?”老太妃顿时就急了:“她怀着个身子,大半夜的能去哪?” “哎吆,您老还惦记你孙子呢?千树为了你儿子,刺杀周烈,受了重伤,又被谢心澜那女人在心口捅了一剑,能活命都是好事儿。” 话未说完,凤楚狂只觉得喉尖哽咽,声音艰涩,再也说不下去。 老太妃顿时大惊失色,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幸亏被梁嬷嬷搀扶住了。 她指着夜放,气得浑身直抖:“你竟然让她去刺杀周烈?周烈那是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你的心可是怎么长的? 千树可是你的王妃,你的妻子,你这不是摆明了让千树去送死吗?这样好的媳妇你去哪里找啊?我的儿媳跟孙子万一有什么闪失,夜放,我绝对饶不了你!” 夜放喉结滑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千树她压根就没有身孕,一切都是假的。” 老太妃又呆愣住了:“假的?怎么可能?” 凤楚狂在一旁居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飞起来:“夜放,你还真是没有心啊,千树怀了这么久的身孕,脸色那么难看,你竟然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夜放吃惊,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凤楚狂挣扎着站起身来,望着夜放一字一顿:“我说,千树是真的怀孕了,有你的骨肉。她却为了你的野心,拼命练习凤舞九天,每日里承受烈焰焚身之痛,为了你拼死一搏,搭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是真的万箭攒心之痛啊,你竟然为了救那个女人,将她的生死弃之不顾,你还是人吗?我凤楚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与千树全都瞎了眼。” “我以为!她穿了天蚕宝甲,刀枪不入,会安然无恙!我以为,可以两全!” 凤楚狂讥讽一笑:“两全,你还想享齐人之福是不是?” “你知道,我必须要先救谢心澜!否则,她今日绝无生路。” “你不救她,她就有生路了吗?她心口处抵的,那是剑刃!她心如死灰,不躲不避。我只要再晚上一步,她就要立即丧生剑下!” 夜放突然再次爆发出来,歇斯底里:“她为什么没有穿天蚕软甲?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赤红的眸子圆睁,终于有一滴眼泪,承受不住,滴落下来。 “还用问吗?”凤楚狂讥笑:“她是一个母亲,一定是用天蚕软甲护住了腹中的孩子!哈哈,夜放,千树说,等尘埃落定,会给你一个惊喜。如今你可满意了?千树走了,你终于又可以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心满愿足。” “啊!” 夜放终于承受不住,自喉中爆发出一声近乎于绝望的嘶吼:“千树!” 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狂奔而出。 老太妃终于承受不住这打击,自牙关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若是找不回千树,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凤楚狂的自白 一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是天上的流星变化而成的。 当她站在人潮人海中的时候,笑得璀璨夺目,令我一眼就能够认出她。 可是,现在,我们都想抓住她的时候,她却消失了,再也看不见。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是,那道夺目的亮光在我们的心上,划下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痕迹。 当第二天的黎明到来的时候,夜放已经被昨夜里的疯狂耗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他不再近乎于歇斯底里地奔跑,颓丧地沿着京城的大街小巷,逢人就打听,有没有见到一位美得不像话的姑娘。 每一个人的回答都令他愈加失魂落魄。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粗哑得就像被沙子划过。 甚至于,他往日里精光四射的眸子,也变得有些涣散,凝聚不起。 这个傻子,难道忘了,婆娘会易容改装么? 我冷冷地讥讽他:“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早点做什么去了?” 他垮着肩从我的跟前走过去,一言不发。 第三天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不动,靠在城墙上面,像一条干渴的,濒临死亡的鱼。下巴上冒出一层胡茬,整个人笼罩着一层的灰败与沧桑。 我骑在马上,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暗自说了一句:“活该。” 这话是在心里说的,我已经不再忍心说出口。 听说,他一直不眠不休,干裂的嘴唇说明,他的心里也一定承受着与我一样的煎熬。 他就不想想,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还会留在这里,等着你找到她,继续纠缠不休吗? 她,一定早就远离了京城,就像凤凰一样,展开翅膀,飞得无影无踪了。 我骑着快马,兵分四路,沿路打听,却音讯渺茫。 第四天,有宣旨的太监飞奔进隔壁,催促他早日进宫。他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那个端坐在高处的女人需要他。 老太妃已经在收拾东西,她说,假如花千树找不回来,夜放真的要进宫伺候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她就像那些孤苦无依的妃子一般,到尼庵里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就当,她没有夜放这个儿子。 夜放压根就没有回府,他抗旨不遵,仍旧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徘徊。 他对于别的事情全都充耳不闻,并不知道,此时的朝堂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谢家联合起来,向着谢心澜弹劾他,逼得那个女人焦头烂额。 那个女人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找到他,他已经酩酊大醉,抱着酒坛,一直沿着大街小巷走,嘶哑着嗓子,发出痛苦的声音。 漫无目的,好像就想一直这样走下去,永远没有尽头。 霍统领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同样是双目赤红,见到我,就像是见到了救世主。 “凤世子,您看这可怎么办呢?这么多天了,我家主子一直不肯休息,不肯吃东西,他魔怔了!昨夜里淋了一夜的寒雨,今早起就开始发烧了,却仍旧不听劝告。” 偌大的汉子竟然湿了眼眶。 我鄙夷地“嘁”了一声:“要你们这些笨蛋有什么用?” 说完自己一怔,这口气跟那个臭女人真像。 这个臭女人,走都走了,还阴魂不散,一直缠着我。 偌大个汉子,我的鼻子也酸了。 我直接走到夜放身后,一个手刀下去。 简单,粗暴。 夜放直接倒在地上。 霍统领惊讶地瞪圆了铜铃一样的牛眼睛。 我拍拍手:“还愣着做什么?拖回去,让老程给他灌一碗孟婆汤。” 霍统领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弯腰,就将他扛在了肩上。 其实,他现在已经快要烧糊了,哪里还用什么孟婆汤? 他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胡言乱语,害得老子还要伺候他。 当初娶了那么多的女人养在府里,吃了那么久的干饭,到了用人的时候,谁也指望不上。要是婆娘在就好了,我完全可以抱着肩膀,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磕着瓜子,说两句风凉话。 可他一直在胡言乱语,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总不能让他这样丢人的样子被谢娉婷与付缓缓看了去,他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 我将耳朵伏在他的唇边,听到他在低声地呢喃:“我花千树,愿入地狱,油烹火炙,换夜放一世长生。” “我要燃满空烟花,吹奏着凤萧,用香车宝马,踏着花香遍地,迎娶你进青玉阁。” “前世,不是你害了我,而是我夜放对不起你。今生,我只想与你一辈子都在一起。” ...... 你说,这不是魔怔了是什么? 哪里来的前世今生? 我一生气,就捏住他的鼻子灌药,将一碗碗浓稠的药汁灌进他的嘴里,这样,他就能老实一会儿。 假如没有你,像花千树这样好的女人,老子一定将她宠得上天入地,哪里轮得着别人这样欺负? 可惜,你做什么都比我快,臭婆娘竟然为了救你,甘愿冒着血脉尽毁的危险。可你,却是在试探糟践她对你的心意。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臭婆娘注定是你夜放的女人。 兄弟妻不客气。呀呸,不可欺。 我成了臭婆娘无话不谈的朋友,却是心甘情愿地将她送进了虎口。 你这样的祸害,我还救你做什么呢? 夜放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鬓边的两缕头发闪烁着刺目的银光,从根到稍,全都白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就知道,你一直以来居心叵测。” 一睁眼就争风吃醋,看来他是还阳了。 我直接站起身:“既然你死不了,那就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滚出我的世子府。” 他还紧盯着老子不放,盯得我心里发毛。 “你说,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还活着,是吗?” “与你有关系吗?是不是我安慰你两句,你就可以不再那么愧疚,可以像柳江权那般,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荣华富贵去?臭婆娘前世里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怎么尽遇到这种渣子?” 夜放也不反驳,只是低声道:“我有自己不能说的苦衷,凤楚狂,你信吗?” 老子当然不信!就是因为上次信了你,才会害死婆娘! 可我仍旧嘴欠还了一句:“什么苦衷?”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凤楚狂的自白 二 夜放又闭了嘴:“我不能说。能说就不是苦衷了。” 欠揍! 其实,我也知道,当时谢心澜一定不能死,也不可能死。 夜放假如选择救婆娘的话,谢心澜恼羞成怒,那个疯狂的女人不一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婆娘一定不能活下去。 更何况,夜放还将唯一的天蚕宝甲给了她,原本,那一剑压根就不会对婆娘造成致命危险。 只要我再出手相救,婆娘会安然无恙的。 可惜,所有的事情都出乎了我们的预料。 我什么道理都明白,心里就是堵着一口气啊!左冲右突出不来,急得我只想挠墙。 “不说就算,反正说了我也不会相信。” “总有一天,我会让害她的人全都粉身碎骨,给她陪葬!”夜放信誓旦旦。 我一摆手:“免了吧,婆娘又没有死,你别咒她好吗?” 夜放的眸子里就突然升腾起无限的希望来:“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我摇摇头:“婆娘给花千依提前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留作退路。我第二天就去看了一眼,她走的时候穿的那身衣裙就丢在那里。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当是离开了京城。” “走了?”他低低地呢喃,再次失魂落魄。 “只要她还活着,那就有希望!夜放,婆娘若是想躲藏着你,你是找不到她的。当务之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自己应当心知肚明。” 夜放一向是个冷静,沉稳,而又睿智的人,他也一向懂得,自己想要什么?需要如何努力。 我们筹谋了这么久,终于,他踩着我们的心血攀上了高峰,不能功亏一篑。 朝堂之上的形势刻不容缓,已经不允许他再继续消沉下去。 “崛起吧,夜放,否则,即便是你找到了婆娘,你能保护她吗?你能保护你的妻儿母亲吗?若是谢心澜知道婆娘真的有了身孕,她可能放过她吗?等到你足够强大的那一天,你的手可以伸向长安的天涯海角,还怕找不到婆娘吗?你越是这样消沉,那个女人心里就越恨,可能会反悔。” 夜放狠劲地搓脸,直到蜡黄的脸上重新浮现了红晕,粗哑着嗓子:“千树,你一定要好好的!” 此时,我相信,夜放心里是有婆娘的。 婆娘已经走了,他演戏给谁看呢?而且这样辛苦地不眠不休地演戏,一天两天可以,清醒的时候可以。都这么多天了,即便是在昏迷里,他仍旧心心念念婆娘的名字。 我就再相信他一次吧。 谁让我凤楚狂心软呢? 我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大摊子的烂事,撇撇嘴:“过两日是我大婚,你作为当朝摄政王,可别忘了给我送一份大礼。弥补我受伤的心。” 那个女人给我赐的婚。 花千依。 一是为了报复我对千树的袒护,二是为了让花千依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花千依这个女人如今我看到就想吐。虽然,她与婆娘的眉眼的确有相似之处。 但是,只要看到她那张脸,我就会想起婆娘,一想起婆娘,就会想起她的背叛,导致婆娘如今生死未卜,夜放痛不欲生。 而且,这结局多少还与我有关系,是我自作聪明造成的。 九歌提醒过我,这个花千依心术不正。茶娘也说过,这个花千依不是个好东西。 是我太蠢,竟然不以为意。 花千依也曾经装醉勾引过我,我以为,只是小女孩的一点心思而已,我没有戳破。 我只是认为,花千依是与她姐姐一样,同仇敌忾,恨不能将周烈剥皮啖骨。 我万万没有想到,谢心澜那个女人竟然会将手伸进了霓裳馆,勾结了千树身边最亲近的人。 花千依这个猪一样的女人,难道就不想想,当初花家抄家灭门的圣旨是谁下的?是她谢心澜啊,只不过,她与周烈在兵权的抢夺中失败了而已。 认贼作父,与虎谋皮。 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花千树将这个妹妹保护得太好,所以太蠢。 无论我愿意与否,谢心澜那个女人懿旨一下,我就必须要迎娶她,做我凤楚狂的世子妃。 想开了,其实就无所谓了。 我才不会像夜放那样疯疯癫癫的,还非要一个什么所谓的名分。 我喜欢的女人,就算不是我的妻子,我一样可以保护。 我不喜欢的女人,就算是费尽心机成为了我的世子妃,我也一样可以让她形同虚设。 我们大婚的日子,也是钦天监定的,说是这种吉时大婚,夫妻二人就可以白头到老。 简直就是放屁。 如果,她不是花千树的妹妹,我会让她一夜白头。 大婚之前,我还欠一个女人一个交代。 我逃避了这么多天,完全就鼓不起勇气去见她,不知道究竟应当如何面对。 她那么信任我,将自己的传家宝贝借给我用,可是婆娘走了,那天蚕软甲,我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 丢了。 我喝了许多的酒,带着一身的酒气,敲响了茶肆的门。 茶肆已经打烊了,对于那些盘桓不去,不怀好意地逗留在茶肆里的客人,茶娘有一千一万个办法,赶走他们。 曾经,我就是其中一人。 茶娘的声音冷冷清清:“已经打烊,明日请早。” 我鼓足了勇气:“茶娘,是我。” 话一说出口,是嘶哑的,透着疲惫。这些日子,我也没有睡好。 里面寂静了片刻,然后是那只瓜娃子怪异的声音:“坏蛋来了,坏蛋来了!” 等了蛮久,门都一直没有开。 凉风都已经打透了我的衣裳,吹散了酒气,令我感到寒冷。 我沿着茶肆的门板,缓缓地坐下,仰头再次喝了一口酒。热辣辣的,就像是刀子滑过喉咙,舒服。 门终于打开了,我疲惫地靠在门板上,差点就整个人都躺进去。 茶娘狠劲踢了我一脚,这娘儿们,劲头子真大,踢得我真疼。 我呲牙咧嘴地冲着她扬起脸,然后努力挤出一丝笑意。 “吃饭了吗?” 我的脑子抽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凤楚狂的自白 三 茶娘冷着脸,盯了我片刻,然后扭脸走了。我从地上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 屋子里真暖和,生着炭炉,水壶冒着蒸腾的热气,就像是家的味道。 她转身坐回了茶台里面,与我依旧隔着一个茶台的距离。好像,这样才安全。我们一直都习惯了中间隔着茶台说话。 我应该怎么开口呢? 茶娘不过是扫了我一眼,然后就冲着我伸出手来:“东西呢?” 面对着她的开门见山,我支支吾吾:“东西可能暂时间还不能还你。” 茶娘冷冷地笑:“君子一诺千金,从你拿走了软甲的第二天,没有如约还回来,我就知道,你是要失言了。” “对不起。”我只会说这三个字。 “对不起有什么用!”茶娘突然起身,红着眼睛望着我:“凤楚狂,你分明知道,那件宝甲对于我而言,有多么重要!” “我赔,你说多少银子,我赔给你!”我有些手忙脚乱,开始从怀里掏银票。来的时候,我带了府里所存的所有银票:“这些全都给你,假如不够,还有世子府,还有我一条性命。” 我不是做戏,我很真诚,我知道,我这一次令她真的很生气。 “谁稀罕你的银票!”茶娘执拗地仰着脸,抬手就将手边的茶朝着我的脸泼了过来:“把我的软甲还给我!” 我有些无力地坐在她的茶台上,没有躲闪,一杯热茶就这样泼在了我的脸上。茶水有些烫,但是幸好不是滚开的,否则,本世子爷这张花容月貌的脸,怕是就要毁在这个娘儿们手里了。 她有些慌,气急败坏:“你怎么不躲?” 我没有气力躲。 热烫的茶水都没有能令我瞬间跳起来,我依旧还是那样坐着,茶水混合着茶叶从我的脸上流淌下来,湿了衣服前襟。 “我没有办法还给你了。”我就像一只落汤鸡,冲着她使劲咧咧嘴角:“她至今生死未卜,可能,可能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许是第一次见到我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愣怔住了。 “我知道,这几日,京城出了许多事情。他们说,你与七王爷联手,杀了周烈,是吗?” 她这里是茶肆,鱼龙混杂,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 我疲惫地点点头。 “你向我借走这天蚕软甲,就是为了刺杀周烈?” 我又点点头。 “那么,生死未卜的那个人是谁?是那个跳舞的女人是吗?花千依?不对,应当是别人。” 我并未正面作答,强作玩笑着看着她:“我拿你的传家宝去给别的女人用,你会不会生气?” 茶娘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默默地收下了我放在茶台上的银票:“以后,我们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我有些愕然,我已经做好了,被她抽筋剥皮的准备,她却什么也不说,痛快地收下了我的银票。 女人心,海底针,真的难以琢磨。 我杵在她的跟前不动。她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滚!” 我不想走:“你可以原谅我吗?” 茶娘冷冷地看着我:“当老子好说话是不?我不跟你计较,可不是跟你有什么交情,我是看在那个女人奋不顾身,为民除害的份上,咱们两人,八竿子打不着。凤楚狂,银子我是收了,但是,你还欠着老子人情,你知道不?我跟你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最好。”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心情,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就怕你与我一拍两散。” “滚!”已经是第二遍:“否则,我绝对不客气。” 我还是不想走。 “我很后悔,那日里没有听你的劝告,如今,害得她生死未卜,害得我最要好的兄弟生不如死。”我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发泄心里的憋屈:“你对我发火吧,打我一顿吧,让我心里好受一点。” 茶娘听着莫名其妙,她并不知道,我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将酒坛里剩的酒一饮而尽,就像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你分明两次三番地告诉我,那人不是个好东西,我却置若罔闻,不放在心上,如今害了她。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愧疚吗?找不到她,不知道她的生死,我就欠她一条命,也欠你一个交代。” 我想,我这个时候的样子,一定很可怕,眼睛也一定是通红的。 因为茶娘都好像被我吓住了一般,既不骂人也不说话。她默默地提起水壶,冲了一杯茶,然后手腕翻飞,高冲淋顶,茶就少了许多的热烫白气。 她将那盏茶搁在茶台之上,没好气地说了第三个“滚”字。 “喝完这盏醒酒茶,立即给我滚,以后也不要再踏进这里一步。” 我摸一把脸上的茶,并没有伸手去接。 就像一个老太太那样絮絮叨叨地说着酒话:“可是,我过两天就要娶那个女人了,太后亲下的懿旨。她想做我侯府的世子妃,不择手段,我就让她如愿。但是,我也一定要让她余生,为此付出永远的代价。” 说完了,心里舒坦了。就像是满肚子的苦水全都倒了出去。 我冲着茶娘挥挥手,不用她再赶我:“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就算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她没有死,天涯海角,就一定把她找回来。你的天蚕软甲,我一定也完璧归赵。” 我说的颠三倒四,“她”与“她”,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知道茶娘能否听得懂。 我踉踉跄跄地出了茶肆,孤魂野鬼一样,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忍不住一把丢了手里的酒坛,然后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嘶吼声。 路人都像看疯子一样躲着我。 第二天,我再从茶肆跟前过的时候,酒已经醒了,她已经走了。 店门紧闭,落了锁,里面空空如也。那只鹦鹉也不见了。 她应当是回故乡去了,她有了足够的盘缠,可以从上京回到巴蜀,然后安居乐业。 上京,她也应当不会回来了。她说起过,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都走吧,离得我远远的。我就是一个十足的混蛋。 我要娶另一个女人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凤楚狂的自白 四 整个京城,随着周烈的死沸腾了。 大家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蜂拥着前去城门处,观看周烈的下场。 只是没有人知道花千树的名字。 其时,堂上有那么多的宾客,大嘴巴的一定也多。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早就被添油加醋地传扬遍了上京城,并且随着东南西北的风向迅疾蔓延出去。 只是,那夜里,花千依代替了千树的身份,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夜放身边,人人都道她就是花千树。 而刺杀周烈的千树,谁也不明白她的来历与身份。 只是当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勾魂摄魄的倾城一舞,令许多年以后,还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被长安的百姓津津乐道。 尤其,这周烈是满长安百姓全都恨之入骨的大奸臣。他一死,百姓全都欢欣鼓舞,对于那位来历不明的女子,更是瞬间轰动了整个长安,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人人都在猜测着那个女子的身份,以及下落。只是,除了我们几人心知肚明,外人哪里会知道,她才是真正的花千树? 为了她的安危,我们闭口不言,唯恐周烈余党再寻她报仇,或者以她的安危要挟我们,外人自然就无从得知。 而太后的一道嘉奖懿旨,令人们自然而然地就将刺杀周烈的功劳,归到了花千依的身上。 谢心澜说花千依刺杀周烈有功。 谁也不识得她。许多人都在猜测,当时刺杀周烈的人,其实就是花府的二小姐花千依。 所有的苦,千树都受了。而所有的荣耀,都归了她花千依。 卧薪尝胆,机智无畏,隐忍聪慧,别人都毫不吝啬这些赞美之词,将花千依捧到了云端。 至于其他的消息怎么传,我凤楚狂管不着。 但是花千依这个女人,我是一定要让她声名狼藉的。不能让她出卖千树之后,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千树拼命换来的一切。 她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没有通知远在边关的父母,没有发放请柬,没有喜宴,更没有什么聘礼,什么所谓的十里红妆。 更没有宾客满堂。 我的世子府里,环肥燕瘦,姹紫嫣红一片,令人窒息的脂粉味道盖过了酒肉的香气,丝竹阵阵,莺歌燕舞,令人眼花缭乱。 我一掷千金,宴请了整个浮生阁里的美人儿。 我身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左拥右抱,甘冽的酒液顺着我的唇角淌下来,立即有软的像棉花一样的小手帮我擦干净,然后那小手又顺势滑到我的胸膛上。 花千依自己坐着八抬大轿,从原来的将军府,来了我世子府。 门口冷清,大门敞开,迎接她的虽然没有鞭炮锣鼓,但是却有娇声燕语,琴瑟琵琶。 花千依穿着一身的凤冠霞帔,画着精致的妆容,站在门口,幽怨地望着我,眼眶里泪光闪烁。 妈妈屁!老子我就从来不吃这一套! 当时,浮生阁里的姐儿们正在绘声绘色地给我讲,那日九歌偷偷跑去浮生阁里,被婆娘和夜放二人争抢着赎身的事情,一惊一乍。 我心里暗自恼恨,怎么我就那么懒,自己的亲妹妹被“卖进”了青楼里,还能稳如泰山,躺在府里挺尸,催赶夜放:“谁家的媳妇儿谁操心。” 假如,那天,是我去了浮生阁,许多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花千依的到来,打断了故事,我很不满,连声催促。 花千依泫然欲泣,又想用她不值钱的眼泪征服我。 “凤楚狂,我们能不能好好的?” 我不搭理她,扭过脸去,就着怀里美人的手吃葡萄。 花千依的声音骤然高了一点:“以后,我就是你的世子妃,这世子府里的女主人了!” 我想要装傻都不行了。 我抬抬下巴:“如你所愿,我世子府里这么多的房间,随便你住在哪里。你想回你的霓裳馆住也可以。至于我世子府的财政大权么?那就不好意思了,本世子爷每天吃花酒,花费很高,大多时候都是入不敷出,没有闲钱让你管。但是你放心,我怀里的美人只要有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差了你的。” 花千依气得身子直颤,突然就蹲下,抱着自己痛哭起来。 “我那天说的都是赌气话,我其实心里很后悔。当初,她答应过我,绝对不会伤害我姐姐的。否则,我一定不会答应。” 真晦气。 我若是打了你一巴掌,告诉你,我也后悔了,就没事儿了吗? 我不耐烦地推开怀里坐着的美人儿,走到她的跟前。她立即扬起脸来,楚楚可怜还又充满了希望地看着我。 我一字一顿道:“想要忏悔,麻烦你一边儿去。我看着你会烦。” 她突然就愣住了,然后“噌”地站起身来,冲着那些美人儿大吼大叫:“滚!都给我滚出去!” 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切的善良柔弱那都是装的,为了博取我们的同情罢了。达不到目的,她就会露出她的尖牙。 美人们一愣,然后齐刷刷地望向我。 我只是鄙夷地“嗤”了一声,这些惯会看人脸色的美人儿们立即掩唇而笑。 “好威风啊!” “听说她原本不也是青楼出身,比我们又高贵多少?” “嘁,你们简直太高抬她了。听说她原本是在那最不入流的大院里,还不及我们姐妹来得干净。” “岂止如此,我昨日里听说,她还曾经在天桥上卖艺来着,就是那种靠脱衣服,搔首弄姿,吸引男人打赏的下作表演。那班主老婆有一次将她当众打了一个半死,说她勾引班主那个糟老头子。” “还有还有!花家被灭门那日,慕青郡主在花府门口是怎么羞辱她的,你们知道吗?磕头,舔鞋,学狗叫!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花家满门忠烈,怎么竟然还会有这种贪生怕死软骨头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咱们风流高贵的凤世子?怕不是使了什么卑鄙手段吧?” ...... 七嘴八舌,越说越难听,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 这是她最想隐藏的伤痛与过往,是她一辈子的耻辱,最不想揭开的伤疤。 她眸子里甚至于有了嗜血的恨意,多亏她只是心如蛇蝎而手无寸铁。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凤楚狂的自白 五 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比娶媳妇还高兴。我凤楚狂不要脸,我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骂,说我娶了个青楼女子。我认为,青楼女子都比她干净。 我将她最为隐秘的秘密告诉给青楼的姐儿们听。 以前,她的身份只是令人非议,如今,就连青楼里的女子都可以看不起她,对她指手画脚,讥讽议论。 简直大快人心。我就是要让你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鄙夷里。 我凤楚狂最是多情,可也最是无情,一向睚眦必报。 应当是我笑得太得意,她身子晃了晃,刚刚聚集起来的一身气势,瞬间就烟消云散。 她哭着跑了。 我一边喝酒,一边听美人们七嘴八舌地讲了一夜关于花千树与夜放在浮生阁里的故事。只是,远远没有婆娘讲得好听。 这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从来没有想到,竟然这样度过。 第二天,花千依又重振旗鼓,出现在我的面前。这一次,换下那一身沉甸甸的凤冠霞帔,一身素服,脸上画着与婆娘眉眼相仿的妆容。 她见了我,笑得柔情荡漾,手里捧着一盏刚炖好的汤。 我一夜未睡,呵欠连天,闭了眼睛,看也不想看她。 她轻轻地坐在我的身边,幽幽地道:“楚狂,不论是愿还是不愿,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我们好好地过完余生,不好吗?” 我撩开眼皮,眸子里应当只有厌恶:“你确定,像你这种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 她的眼睛有些红肿,听了我的讥讽手一颤,热烫的汤洒在手背之上,可是又不敢丢掉,只能咬牙忍了:“当初你答应过我姐姐,说要好好照顾我的。”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立即怒火中烧,一把将她手里的汤掀了。 汤盅挺厚,就像这个女人的脸皮,在地上滚了两圈,竟然没有碎。 “别跟我提起婆娘,否则,你只会令我更加厌恶。” 她捂着被烫伤的地方,仍旧不肯走:“你既然不喜欢我,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被婆娘一言成谶了。当初婆娘好像提醒过我,说我四处留情,巧嘴滑舌,总有一日,会遇到一个不好相与的,就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不肯放。 我自认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丝毫不以为意,结果,就真的被粘上了吗? 我用特别恶毒的话讥讽她,令她无地自容。可是她承受不住奚落,转身离开,一会儿又会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她说,当初七皇叔对待姐姐,一样也是这般恶声恶气,后来,还不是喜欢得死去活来。 我凶狠地捏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要以为,你也姓花,你就可以与婆娘相提并论。” “我仅仅只是做错了一件事情!仅仅只是伤害到了我姐姐。可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看不到我的付出,看不到我的牺牲换来的一切?” 这个愚蠢的女人,她并不知道,她伤害的,并不仅仅只有花千树。她令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毁于一旦,受制于人,不得不卧薪尝胆,从头再来。 她踩着别人换取自己的利益,还这样振振有词,毫不悔改。 “伤害你姐姐,这一条罪名,难道还不够?” 她痛得脸都变形了,却一直望着我:“凤楚狂,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我暴躁地将她甩开很远,差点让她的骨头散了架。 “我凤楚狂,满长安的女子都喜欢,但是绝对不会喜欢你。花千依,你死了这条心。” 最初的时候,这个女人逆来顺受,面对着我的无情,只会楚楚可怜地哭,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我说:“你的这幅假惺惺的嘴脸令我真的恶心。”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了,眉梢逐渐上扬,眸子里的光也凌厉起来,满是怨毒。生气撒泼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怨妇。 她终于成功地被我逼成了她原本最厌恶的样子。 “凤楚狂!” 她凶狠起来,就像是暗夜中眸子里闪着幽光的黑猫,冲着我咧嘴呲牙:“我只是想好好爱你的,可是既然你这样无情,那就不要怪我无义。” 她竟然在要挟我,简直是要笑死老子,好继承老子的世子府。 疯婆子。 她是真的疯了,一改原本的柔弱,在我的世子府里作威作福,逞着威风。她从府外买了几个奴才,作为她自己的心腹,对于我世子府里的老人,开始花样百出地使出一些刁钻手段难为他们。她想侵占我的世子府,巩固她在这里的地位。 九歌知道了消息,来信劈头盖脸地数落了我与夜放一通,字里行间都是义愤填膺的火爆味道。末了,她问我:“用不用我帮你出一口恶气?” 她指的是花千依。她一直都很讨厌花千依的为人。 笑话,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我凤楚狂别的本事没有,对付女人,手到擒来。 我只是最后顾念着她与婆娘之间的这一层关系,是生是死,最终还是交由婆娘自己定夺的好。 更何况,就算是杀了她,我郁闷在心口的这口恶气也出不去。她愿意折腾便折腾,只是不要碰触我的底线就好。 我只想找到婆娘,确定她还活着。其他的,无关紧要。 这是我的心结,也是心里的执拗,一日没有她的消息,我就只能活在愧疚与自责里。 花千依其实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尤其是擅于察言观色,更懂得分寸,不会在我面前太猖狂。 我不搭理她,她自己也就讨个没趣,偃旗息鼓了。 她将目光转向了劲王府,夜幕青。 夜幕青给予她的耻辱,她自然是要连本带利一并全都讨回来。 周烈一死,劲王府立即成为了众矢之的,谢家人想要除掉他,而朝堂之上的老臣以及夜家人又对于他的趋炎附势看不起。劲王府完全被孤立,在朝堂之上没有了立足之地。 夜幕青这个郡主,也就名存实亡,成为了丧家之犬。 这自然是花千依一雪前耻的好机会。 狗咬狗,越热闹越好。 好戏鸣锣开场,我拭目以待。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夜幕青的下场 一 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京城里可以说是天翻地覆,而朝堂之上人心惶惶。 周烈一党昨日里还耀武扬威,今日就树倒猢狲散,溃不成军。 同样,我昨日里还在尽情挥霍我作为郡主的尊贵,今日就一落千丈,没有人将我们劲王府放在眼里。 父王一直在唉声叹气,府中有一种大厦将倾,岌岌可危的压抑感。 劲王府即将不保。 明眼人全都心知肚明,我父王不仅仅只是周烈的同党这么简单。父王的夜家子孙的身份,是周烈为自己的野心留下的一条后路。 他与谢家人在朝堂之上的权势此消彼长,假如有一天,双方势力水火不容,那么,周烈完全可以以拥立我父王的名义与谢家公开抗衡。 如今周烈一死,谢家人怎么可能让我们劲王府好过? 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父王也在暗中往农庄里转运财产,就等着疾风骤雨的到来。 许是父王的懦弱无能,也或许是谢心澜不敢大刀阔斧,也或许是七皇叔入主朝堂,令谢家人有了新的危机。在挺长的一段时间里,朝堂之上风云诡谲,明争暗斗,出奇地热闹。反正,暂时间,没有人有空搭理我们,劲王府有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那夜里发生的事情,轰动了整个上京城,茶馆酒肆,许多人绘声绘色地讲述得唾沫横飞。什么样的版本都有,唯一能够统一的,就是那晚的倾城一舞。 至于其他的经过,包括刺杀周烈的那个舞姬的身份,则众说纷纭。 大多人说是花家二小姐花千依。 也有人说那舞姬另有其人,中了周烈一掌,死了。 只有我明白,那人一定是花千树。 但是说出来也没有人信,因为,假的花千树当时就端坐在七皇叔的身边,一身的凤冠霞帔。那沉甸甸的翠玉凤冠,压得新王妃就连喘气恐怕都困难。 新王妃就在那夜之后,离奇失踪了。七皇叔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说她是因为受惊,送去别院休养了。 所有人都信了。 我最初也在害怕,害怕她花千树卷土重来,那么,柳江权死了,周烈也死了,下一个偿命的人,就是我。 她花千树肯定就是偷偷隐藏在了什么地方,对着我虎视眈眈。 我每日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夜不能寐,害怕睡梦中,就会有冰凉的剑锋,搁在我的脖颈上。 后来,花家平反之后,花家的陵墓得以重新修建。 太后为了彰显朝廷恩典,收买人心,拨了国库的银两重修陵园。 花千依作为如今唯一的花家幸存者,她操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并且给我下了帖子。 花千依对我恨之入骨。 当初她落难之时,我非但当众羞辱了她,还将她卖进了烟花柳巷,让她不得不忍受一辈子的骂名。 甚至于后来,当我得知花千树在四处寻找她的时候,我先下手为强,派出了杀手。 积怨已深,花千依这是想要趁机羞辱我。 我自然不会送上门去自取其辱。 可是,花千依的请柬里还写了几个字:“你想不想知道花千树的下落?” 想,我真的想,假如一直这样生活在战战兢兢里,我迟早会被逼疯。 所以,明知道自己即将被羞辱,我还是如约而至。 此一时,彼一时,花家如今平反,花千依被封县主,又是凤府的世子妃,锦上添花的人自然就多。往日里冷清的墓地变得热闹起来,朝中有许多人前往祭奠。 凤楚狂这个准女婿却没有露面。 花千依一身孝衣,双目红肿,被丫头搀扶着,犹如梨花素雨,格外惹人垂怜。 可当她转身面对着我,却分明隐藏着一种胜者为王的骄傲与得意。 她就是一条擅于伪装的响尾蛇,从上次在这墓地里,偷听到她自言自语,我就知道了,花千树迟早都要被她反咬一口。 我多少还是有些胆怯,只能依靠高抬的下巴来支撑属于自己的高傲。 我就连说话,都需要努力鼓足勇气:“我来了。” 花千依抬手一指花将军夫妇的陵墓,低声而又颐指气使:“慕青郡主难道不应当跪下吗?” 我骄傲地梗着脖子,冷哼道:“笑话!我乃是长安王朝堂堂郡主,皇室中人,岂能给寻常官员下跪?” “你下跪,那应当是给我父母赔罪,与身份尊卑无关。” 我丝毫并不相让:“若是说有罪,那是柳江权。如今他已经命丧花千树之手,所有事情一笔勾销,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敢说,我花家惨案与你夜幕青没有关系?”花千依眼含热泪,扬声控诉。 “朝廷已经有公断,此事乃是周烈幕后指使,与我劲王府何干?” 花千依慢慢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 “周烈与柳江权害死了我父兄不假,但是,当初太后不过是下令将我花府女眷官卖为奴。可你竟然阳奉阴违,私自下令,让侍卫激怒我母亲与嫂嫂,然后借此造下杀戮,残害我花家满门女眷,对我百般羞辱,将罪过推诿到柳江权的身上。夜幕青,我们是否应当到太后跟前一一对质,请太后娘娘为我花家主持公道?” 我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当初的确是我暗中授意,让柳江权顶了所有的罪过与骂名,彻底与花千树反目,断了他所有的念想,只是花千依怎么会知道? 花千依衣袖掩面,看起来痛不欲生,却是暗中一声冷笑,隐藏在衣袖之后:“怕了吧?你怕是永远也不会想到,你劲王府也会有今天吧?现在太后娘娘正在肃清周烈余党,若是此事回禀上去,你说,太后娘娘会轻易饶过你劲王府吗?”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对于现在朝堂之上的形势,我心知肚明,任何一件罪过,那都是压倒劲王府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若是不向着她花千依屈服,我劲王府就要遭殃。 花千依走到我的身边,探过半个身子,伏在我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花府女眷的生死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毕竟,我在她们跟前从来没有像花千树那般得过宠。我所在意的,只有当初在花府门口,你对我的羞辱。”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夜幕青的下场 二 我明白了花千依话里的含义,她在要挟我。她可以对花家惨案既往不咎,但是却在意我给她带去的羞辱。 一家人的荣辱与性命,与我个人的得失相比,孰轻孰重,哪个微不足道,我知道。 花千依退后三步,就像是被我猛然推了一把。她紧蹙着柳眉望着我,哀恸的眼神里挂着一抹阴冷与志得意满。 花千树与我交好的时候,经常在我面前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得意洋洋之态,调侃自己是小人得志。但是,我从未觉得,那种神情有什么令人讨厌之处。 但是,花千依此时的样子,我心里厌恶极了,就像是吞吃了好几只苍蝇。尤其是她微微勾起的唇角,那一抹轻蔑的讥讽的笑,就像是一只捉住了耗子的猫。 我面上的神情应当是变了数变,最终不得不忍气吞声,当着身后那么多宾客的面,缓缓跪了下去! 而且是冲着花将军的陵墓磕了三个响头。 花千依下巴骄傲地抬起,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我:“你终于知罪了?” 我强忍着羞辱,紧咬牙根:“知罪了。” “也知错了?” “知错。” “错在哪里?” 我使劲按压下怒火:“当初不应当仗势欺人,欺负青阳县主。” 花千依自喉咙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咯咯”声,然后放肆地笑,就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羞辱我的吧?你说我是不是应当尽数讨要回来?” 我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以往的傲慢全部烟消云散。不是害怕,而是气怒。 我自小到大,受人奉迎,何曾受过这种羞辱? 我的声音也在发颤:“我如今新婚丧夫,落魄到这步田地,花千依,难道你还不肯善罢甘休吗?非要以我家人的性命要挟于我?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劲王府郡主,你羞辱我,就是羞辱皇室。” 花千依弯下身子,直直地瞪着我,一字一顿:“这是你自己跪在我父母跟前忏悔,可并非是我强迫。而且,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你觉得,你现在还是那个耀武扬威的郡主大人吗?” 我从地上“噌”地站起身来,涨红着一张脸:“你让我来我便来了,你让我磕头我也磕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即便如今落魄,我也有作为郡主的骄傲。你也不过就是一个世子妃,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太后娘娘跟前的宠臣吗?你若是一再得寸进尺,羞辱于我,恕我不能奉陪。” 我扭身便走,气势汹汹。 身后宾客议论纷纷。 “花将军的亡灵跟前,慕青郡主竟然还这般嚣张,毫无悔意,简直太过分!” “她上次将县主捆绑在豹苑,令县主差点命丧于此,县主还未与她计较。” “世子妃请节哀。” 花千依瞬间就悲从中来,泪落如雨,转身扶着花将军的墓碑,哭得泣不成声。 “父亲,母亲,是女儿不孝,非但不能替你们报仇雪恨,还让别人在你们陵墓跟前,这样放肆地羞辱你们,让你们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女儿有罪啊!” 这个女人真的会演戏。 他们只看到我色厉内荏的骄傲,却看不到,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花千依孝带遮掩下,那一双阴毒得意的眼睛。 她将自己伪装成弱者,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可怜,也令我遭受到了口诛笔伐。 她的惺惺作态,令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一句话,叫做:想当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花千依就是这样一种人,分明是蛇蝎的心肠,还要在旁人面前,伪装成良善。 原本,我曾经下定决心,就算是花千依羞辱我,我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她就是个卑鄙小人。她逼着我鱼死网破,咄咄逼人。 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像她当初那样卑贱,我一时间没有忍住。 因为了父王的软弱,他对着周烈的奴颜婢膝,作为女儿,其实我从心底里觉得看不起。我不希望自己为了苟活变成他那个样子。我一直为了自己是夜家的子孙而骄傲与自豪,我必须要保留夜家人的尊贵与风骨。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我潇洒地离开了花家墓地,满怀着落魄之后的悲愤。 我在心里将花千依千刀万剐了许多遍。 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一脸的肥肉抖动,小眼睛里闪烁的都是色眯眯的光。 他看我的眼神热辣辣的,就像是闪烁着火焰,想要直接焚烧了我身上的衣裳。 我夜幕青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我。若是换做以往,我一定一个耳光便直接打了过去。 但是现在我不敢,不仅仅只是因为,如今的夜幕青已经今非昔比,我不能再如以往那般嚣张。 而是这个人我识得,是谢家人,还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堂兄,谢字章。一个因为恶名昭彰,而令整个上京的妇人全都避如蛇蝎的人。他的罪行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因为当初招惹了周烈外室一事,他被罢免了官职。但是,谢家根深蒂固,他谢字章迟早还有翻身卷土重来的一天。 这不,周烈一倒,他就立即又再次嚣张起来。虽然并未能官复原职,但是也做了都指挥使,手底下掌控了部分的兵权,令他在有些事情上更加变本加厉。 比如,我听说,他做了都指挥使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周烈的那个外室据为己有。不仅仅只是因为,他当初的垂涎,只怕更多的,是在泄愤。 大家都说,他在床第之间,有那么一点变态的喜好,就是个魔鬼。 被他怀恨在心的女人,每日里还不知道要承受怎样的折磨。 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就打了一个冷颤。 谢字章一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然后脸上浮现一抹阴冷的笑:“劲王府慕青郡主?” 我心里生了提防,满怀戒备地瞪着他:“你想做什么?” 谢字章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的脸或者眼睛,而是一直在我的胸前打转:“想你也是堂堂的金枝玉叶,竟然被一个低贱的丫头呼来喝去。啧啧,果真是风水轮流转啊,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我不敢得罪他,只是需要鼓足了勇气才敢跟他说话:“你想说什么?”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幕青的下场 三 谢字章意味深长地摇头:“本官绝对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觉得替慕青郡主感到义愤填膺,想要打抱不平。” “那你适才眼睁睁地看着我被那贱人**,不就是袖手旁观么?” 谢字章惋惜地叹气道:“我想护着你,可是非亲非故的,郡主不怕别人说闲话么?” 他的话与他的人一样肥腻,令人感到恶心。 我纵然是真的落魄了,但是也不至于低声下气地求他,对着他摇尾乞怜。 我只能冷冷一笑:“谢大人所言极是,如此多谢谢大人好意了。” 我想绕过他就走,可是他肥胖的身子倒是灵活,一转身就又拦在我的跟前:“花千依不会善罢甘休的,以后还会继续寻你的麻烦。很明显,你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简直就是废话,就算是她花千依摇身一变,成为了县主,世子妃,我始终还是堂堂郡主,岂肯听她摆布? 我瞪了谢字章一眼,转身又想走。 这一次他变本加厉,非但再次拦住了我,手肘竟然还有意无意地,蹭了我胸前的丰盈一把。 这令我顿时就恼羞成怒了,无论怎么说,我也轮不到你这样轻薄! “谢大人,请你自重!”我愤怒地瞪着他:“否则我绝对不客气!” 显然,我的话对于谢字章而言,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轻飘飘的,无关痛痒,谢字章听了只是轻蔑一笑。 “怎样不客气?”他直白地问我。 我一时语缄,的确如此,我能将他怎么着? 打,打不过,上太后跟前告状?那也只是自取其辱。 “你究竟想要怎样?”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质问。 谢字章似乎是看出了我的色厉内荏,得意地裂开嘴,露出一口的黄牙。 “本官现在有兵权。” “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不怕花千树回来寻你报仇么?她的功夫神出鬼没,想要杀你只怕易如反掌。” 他一句话就说进了我的心里。不可否认,他没有色心的时候,还是很奸猾的,难怪谢心澜会再次启用他。 “你愿意保护我?”我大着胆子问出这句话,这是我的软肋啊,我对于花千树的恐惧逐日累积,已经达到了即将爆发的顶点。 谢字章再次眯了眼睛,就跟适才他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一样的表情:“也不是不可以。” “条件呢?” 这话问出口,其实我就后悔了。谢字章要权势有权势,要金银更是甚过我劲王府,我这里有什么他可以惦记的? 谢字章的眼睛就像是粘到了我的身上一般:“对于慕青郡主而言,不过是易如反掌而已。” 他有些心急地搓搓手。 不用他明言,只消看一眼他的神情,谁都能猜得出来,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我是郡主,金枝玉叶。 所以我立即一拂衣袖,差点就甩在他的脸上。 “无耻!” 这一次,就算是花千树拦在我的前面,用长剑指着我的胸膛,我也绝对不会回头,向着他服软。因为,我一想到某些不堪的画面,我就感到胃里抽搐,生不如死。 让我夜幕青为了一时之气,为了苟活,像一个妓一般在这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我做不到。 回到劲王府,我寝食难安。 最初的时候,我只是在担心来自于花千树的报复。如今,我心里还盛满了愤慨。 花千依是什么东西?她不过只是一个不要脸的侍婢勾引主子生下来的野种,最为卑贱的存在,她曾经被我踩在脚下,像一条狗一样对着我摇尾乞怜,伸出舌头舔我的鞋子,为了苟活将自己的尊严弃之不顾。 可是如今,这个我最为看不起的人,竟然小人得志!虽然,我明明知道,太后不过是在利用她恶心凤楚狂而已。 可是偏生,那日里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拿捏得死死的,迫使我不得不低下我夜家人尊贵的头。 这口气我咽不下,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但是,父亲严令告诫了我,让我们最近都要谨言慎行,切莫给劲王府招惹杀身之祸。 我敬重我的父亲,但是我不屑于他面对周烈那样卑微的姿态,可与此同时,却是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周烈带给劲王府的权势。 毕竟,其他的皇叔要么遭贬谪,要么有牢狱之灾,要么销声匿迹以求明哲保身,哪个也没有我劲王府荣耀。就算是七皇叔,因为了谢心澜的旧情难忘,能够在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但是也就是个名头罢了。 那份恨之入骨偏生又有所忌惮所给内心带来的煎熬令我前所未有的烦躁。 今日,父王去吃酒去了,也不知道是跟谁,一直吃到酩酊大醉方才回府。 我已经歇下了,却被下人叫起来,说我父亲找我有事情。 父亲一向特别疼我,听说他吃醉了酒,我也有点担心,害怕他胃再不舒服,像上次那般打嗝不停。 我立即起身,穿戴好之后就径直去了父亲的房间。 他果真又犯了胃病,一个劲儿打嗝,酒气就顺着他的嗓子眼随着打嗝声冒出来,整个屋子里都是一股发酵过后的酒气,很不好闻。 我十分讨厌这种味道,它总是会令我想起那个短命的柳江权。 他跟我大婚之后,仍旧会喝酒,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拉着我的手,叫花千树的名字。就如现在父亲这般,一张口就是酒气。 父亲眯着眼睛打量我,上上下下,眼神很奇怪,令我感觉就像是在打量一块待价而沽的鱼肉。 “父王,你怎么吃这么多的酒?可喝过糖水了?” 父亲又打了一个嗝,就像是有一股气闷在肠胃里,一直上顶,却出不来。 自从周烈死了之后,他就添了这个毛病,大夫说是肠胃痉挛,吃了许多汤药都不管用,就连睡觉都在打嗝。后来还是寻了偏方,喝加了红糖的姜汤水治好的。 父亲点点头:“你米姨娘已经喂我吃下了。” 米姨娘是父亲疼宠的一个小妾。 我皱皱眉头,故意挑剔:“她怕不是不会煮吧?怎么喝了一点用都没有?” 父亲不想多说,只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话。”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夜幕青的下场 四 我乖乖地在一旁坐下。 父亲方才开口:“算下来,江权走了将近百日了。” 我皱皱眉头:“嗯。” “那孩子父王是看走了眼了,呃!竟然答应将你嫁给他,让他耽搁你一辈子。” 我不想提柳江权,不是心痛,而是膈应:“人都已经没了,还提他做什么?” 父亲点头:“你能想开了就好,那姓柳的不值得你牵挂着,过完百日,就彻底地忘了他,自己往前再走一步。” 我明白这个再走一步是什么意思,父亲是劝我改嫁。 别人都说,女人嫁人了,在娘家就是客人,父亲是嫌弃我了吗? 可现在柳江权刚走了百日,我是新寡,父亲未免有点太迫不及待了吧? 我低垂下头:“暂时不想嫁人,好歹也要三年孝期过了。” 父亲又眯起眼睛:“三年孝期?他姓柳的配么?与你大婚没有三月就在外面背着你养外室,呃!你还为他守孝三年?” 我是真的没有心情想这些事情:“好歹我们是夫妻,于情于理都是应当。再说了,依照如今劲王府的境况,女儿应当留在父亲身边照顾父亲才是。” 父亲脸色突然一本正经起来:“你若是真的这样有孝心,你就应当听父亲的,让父亲了却了这桩心事。” 我不知道,父亲今日怎么突然想起与我说这些,而且是在夜半三更,醉酒归来。 我有些担心:“可是劲王府有什么祸事?” 所以父亲才这样焦急替我安排后半生。 父亲轻叹一口气:“还用父亲说么?你自己应当也是呃......看得清楚明白,如今刀子就悬挂在劲王府的头顶之上,没准儿哪一天就会落下来。” “那女儿更应当与父亲同甘共苦,怎么可以在危急时刻弃家人于不顾?”我说得斩钉截铁。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不怕受拖累?” 父亲的将信将疑有些刺伤我。 我紧蹙着眉头:“那是自然!为了父亲,女儿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 “好,真是父亲的好女儿!”父亲大喜:“假如,你能救劲王府,救父亲于水火呢?” 我不加思索:“女儿的性命都是父亲给的,父亲只管吩咐,只要可以救我王府,女儿即便为奴为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好!”父亲再次赞赏着点头:“父王怎么忍心让你为奴为婢呢?自然是要让你享福去了。” 我疑惑地望着父亲,不知道他兜了这么大一圈子,究竟想要说什么。他紧接下来的话,瞬间令我如遭雷劈,整个人都不好了。 “父王今日是受都指挥使谢大人之约,一起吃酒去了。” 我突然冷不丁地想起,那日里在花家墓地旁见到谢字章一事,哆嗦着嘴唇:“谢......字章?” 父亲笑眯眯地点头:“他如今虽然并未官复原职,但是却是都呃......指挥使,同样位高权重,而且,他是太后的堂兄。太后父母都已经不在,他就是太后最大的依仗。” 我傻愣在那里,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你,你什么意思?” “父王从来不知道,你竟然与谢大人见过面,谢大人还对你赞不绝口,颇为欣赏。” “难道,你想让女儿羊入虎口不成?”我十分艰难地将话问出口。 “这是怎么说话?”父亲不悦地沉下脸:“谢大人府上的富贵是上京人全都有目共睹的。他前些年刚刚新丧了呃......夫人,如今咱们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嫁给人家都是高攀。人家谢大人最初的时候那都看不上,呃!只是答应让你过去做个侧夫人,是父王替你一再争取的。” 父王那脸色,纯粹就是在告诫我,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侧夫人?他还看不上我?我乃是当朝郡主,他算是什么东西?” “如今天下那是谢家的!你以为咱们姓夜的还尊贵么?”父亲厉声呵斥:“更何况你如今也不是黄花闺女,还是改嫁。” 即便是改嫁,我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就低人一头。更何况,对方乃是谢字章。 “父王与他同朝为官,难道不知道他谢字章是什么样的人吗?他的原配夫人都被他活生生地气死,他府上养了十几房妾室,还不说他在外面的外室,强硬霸占的民女,他是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你竟然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衣冠禽兽?” “胡说八道!”父亲勃然大怒:“男人三妻四妾那是天经地义,那是人家谢大人的本事!你说,当今朝堂之上,有本事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环绕,多子多福?若是当初父王不纳妾,没有你米姨娘,劲王府就只有你一个郡主,你哪里来的弟弟?” 我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现在为了我这个所谓的弟弟,就要牺牲我这个嫡出的女儿,要我嫁给那个变态!” 父亲突然就拍案而起,冲着我横眉立目:“嫁给谢字章,你不仅可以救劲王府于危难,还可以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不用担心花千树回来我们劲王府行凶,不用再受那个花千依的气,你或许还可以成为一品诰命夫人,多少人围着你阿谀奉迎,言听计从,何乐而不为。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冷冷地笑:“这些都是你想要的是不是?你喜欢权势,喜欢万人之上,喜欢被人阿谀奉迎。所以,当初周烈得势的时候,作为堂堂皇子,竟然向着一个阉贼示好。如今又奴颜卑膝地将自己女儿嫁给一个令人不齿的色魔!” 我虽然嚣张,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忤逆父亲。他被我气得整个身子都在抖:“简直反了,反了!竟然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了!我白白疼了你这么多年!你因为那个姓柳的,给咱们劲王府带来的灾难,你难道不应当承担吗?” 这是我带来的吗? 你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决定,所以全都赖在我的头上? 这是一向将我视作掌上明珠的父亲吗?怎么在这一刻,突然就变得陌生? 他这一生气,接连打了好几个嗝。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夜幕青的下场 五 米姨娘听到父亲大发雷霆,急忙从外间进来,低声地劝,然后扭脸嗔怪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将你父亲气成这个样子?他为了这个家,为了王府殚精竭虑,这些日子都食不下咽,你不体谅也就罢了,怎么还故意招惹他生气?” 这个女人一向都是这样假惺惺的,在父亲面前一副贤良淑德,温柔解意的模样,转脸面对我和母亲的时候,却是一脸讥讽跋扈,喜欢挑弄是非。 她生了我的弟弟,王府里唯一的男丁。假如不是我母亲仍旧还在这世间,只怕是就要篡位了。 我立即就恼火了:“我乃是堂堂郡主,还轮不到你一个卑贱的妾室来教训。” 米姨娘委屈地紧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父亲果真被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迷惑了:“她如今已经不是妾室,乃是侧妃!” “所以,撺掇父亲将我嫁给那个变态,换取她儿子的富贵,你才会这样迫不及待,是吗?” 米姨娘这次已经不是紧咬着下唇了,她已经开始哭天抹泪。 我的脸上挨了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是父亲。 他瞪眼望着我,眼睛就像是铜铃一样大,眸子里还有血丝,使得一双眼睛都通红。 我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望望父亲,再看一眼偷偷地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的米姨娘,我扭身就走。身后,米姨娘还在假惺惺地劝。 我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我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偷偷地哭了很久。 母亲身体不好,一天之中大多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我不敢到她的跟前哭诉,不想她为了我担心。 但是没有想到,米姨娘竟然就连母亲也不放过。 也不知道她究竟跟母亲说了什么,她前脚刚走,母亲就将我叫了过去。 我担心被她看出我的心事,特意用冰敷了眼睛,然后用厚重的脂粉遮掩住了。 母亲握着我的手,指尖都在颤,整个人瘦得不像样子。 “孩子,认命吧。”她第一句话就这样劝我。 我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母亲就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我,絮絮叨叨。 一大篇的大道理,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个理由。后来,母亲语重心长地道:“只要你嫁给谢字章,那么,整个王府的命运就会全都系在你的身上,整个王府的人都要看你的脸色,包括米姨娘和她生的那个小崽子。你让她们往东,她们绝对不敢往西。还有,你父王就不敢休了我,宠妾灭妻,母亲就能沾你的光,你父亲也要对我另眼相看。” 我的心,随着我的手,逐渐地凉了。 母亲是我唯一的温暖,假如说适才那些大道理,是米姨娘迷惑了她的心,她迫于无奈,有些违心。但是这几句话,绝对是她发自于肺腑,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她只要能坐稳这个王妃的位子,将米姨娘踩在脚下,能够高她一头,我这个女儿算什么? 我一开始是不知道说什么,现在是什么也不想说。我很累,就连生气都没有气力。 我说:“让我想想吧,让我冷静冷静。” 冷静的结果,就是我的心越来越冷。 整个王府的人都认为,我应当听父亲的话,嫁给谢字章。好像,只要我嫁给谢字章,他们如今所享用的安稳与平乐就不会消失。 我的性子其实一直都不服输,有那么一股子拧劲儿,所以,在当初柳江权对我视而不见,满心满眼的都是她花千树的时候,即便是不择手段,我也要将他抢过来。 但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认输了,因为,我的对手不是别人,都是我的亲人。我万念俱灰,甚至于想到了死。我说过,嫁给谢字章那样的男人,我宁可死。 我母亲守着我,即便是累得恹恹的,无精打采,也不肯回去休息。她哭哭啼啼地劝我,真正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皇家的子女,对于婚姻大事都是无可奈何的,前一刻,你可能还在憧憬着你的心上人,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地过来接你,下一刻,可能一道圣旨,你就变成了别人未过门的妻子。甚至于有可能,需要飞越千山万水,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一辈子再也不能见自己的爹娘。 我已经任性过一次,这一次,谁也不允许我再任性,也许,我真的应当死心了,为了这群口口声声为了我好的人,在火坑里煎熬。 我外出散心,一个人闷闷不乐。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花千依。 可能正是应了那一句话,冤家路窄。 她从浮生阁里怒气冲冲地出来,红着眼圈,差点就撞在我的身上。 能来这种地方,还用说么,一定是来寻凤楚狂那个花花公子的。 听说她嫁给凤楚狂之后,过得很不好,凤楚狂碰也不会碰她一下,新婚之夜还从浮生阁里寻了许多姑娘到侯府里花天酒地了一夜,就是为了羞辱她。 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太后突然赏识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一定就是她投靠了太后,所以,凤楚狂会待见她才怪。 看花千依一脸的眼泪,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喜欢惨了凤楚狂。因为,女人与男人生气,假如她喜欢这个男人,她就会哭,假如,她不喜欢,只会发怒。 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成亲多年之后,会从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依人小鸟,变成呼天抢地的泼妇的原因。 爱,逐渐地淡了,脾气,就越来越大了。 但是很明显,凤楚狂应当是没有给她什么好脸,可能还当众羞辱了她。 所以说,女人就算是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用?就像是我与柳江权,他的心不在你的身上,就只会将你的喜欢当做可以肆意挥霍的东西,无休无止地伤害你。 我很想趁机挖苦她几句,借以解恨。但是我自己的现状又比她能好多少呢? 花千依抬眼见是我,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慌乱地掩饰起自己的凄苦,变得一脸刻薄:“慕青郡主,这样失魂落魄的,这是要去哪里?” 我失魂落魄吗?能看得出来?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夜幕青的下场 六 我也慌忙伪装了自己,用冷傲与不屑:“自然是特意过来看热闹,看看如今风光无限的青阳县主是怎样教训自己眠花宿柳的夫君的。” 花千依被我一言说中了心事,气得牙根直咬:“我好歹还有夫君可以管教,可怜你慕青郡主,孤苦伶仃的,就算是想吵架怕是也寻不到一个人。” 我们两个人你来我往,用最恶毒的话,将对方伤得鲜血淋漓。 这场争吵没有输赢。 花千依的话令我不得不再次直视自己如今举步维艰的处境,看着花千依被我的唇枪舌剑伤得体无完肤的样子,我逞了口舌之快,解了一时之气,心里倒是觉得酣畅淋漓,生出快意来。 论唇舌功夫,俗话说物以类聚,我与花千树一向是不相上下,她这朵以楚楚可怜博取同情的小白莲怎么能是我的对手? 她颤抖着手指着我的鼻子,面色狰狞:“夜幕青,你等着,你害死我全家,太后娘娘一定不会轻易饶恕你们劲王府,你会后悔的。” “我的确是后悔,当初应该让你进浮生阁的,那么,凤世子就可以早一天认识你。你就不用这样煞费苦心了。” 我俩就在大街上吵架,肆无忌惮,我毫不留情地揭穿她曾经进过青楼的老底儿,引得旁观者议论纷纷。 这一次是真的惹恼了她,她气急了也不敢像花千树那般拼命,只能撂下狠话拂袖而去。 人在气头上就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举动来,我是,花千依也是,所以在那一刻,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后怕的。 我突然就想起了谢字章。 假如,真的嫁给了他,花千依以后见了我忍气吞声也就罢了,只怕还会看我的脸色,我可以肆意地羞辱她,不用害怕她的打击报复。 我将自己逼上了这条路。 我低头了,一家人全都欣喜若狂。 母亲再一次在府里挺直了腰板,对着米姨娘颐指气使。父亲竟然也不怕母亲的病气,跑到母亲的房间里宿了两夜。母亲的脸都红润起来,就像是怀春的二八少女。 周烈倒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的那些所谓闺中密友也与我再次走动得热络起来,每一个人虚假着笑脸向我道喜。在她们看来,以后,她们将多一个指挥使夫人的好友。 我冷冷地应付着她们,并未说什么难听的话,经过这一场变故,我就已经折了身上所有的锋芒。 太后的懿旨下来了,我成了谢字章的继室。太后还特意将我宣召进宫,进行了一番说教。 太后之所以答应,将我许配给谢字章,只有一句话,让我好生管教住他。 京城里,她翻来覆去看了许久,那些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即便是嫁给了谢字章,也是一个摆设。谢字章仍旧还是会胡作非为。 她说我的性子够狠,手腕够辣,最为重要的是,身份足够显贵,身后还有一个劲王府撑腰。进了谢家大门,那些姹紫嫣红,我愿意浇水就浇水,愿意斩草除根就斩草除根,随着我折腾。只是要管教住谢字章,让他不要再四处沾花惹草,招惹出什么是非民怨。 太后的赏识令我受宠若惊,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这个都指挥使夫人,在太后跟前大红大紫。总有一日,花千依仍旧还是会匍匐在我的脚下。 如今的我,心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了。 大婚那日,谢字章倒是给了我足够的荣耀,将我风风光光地迎娶进了谢家的大门。 他的妾室一字排开,穿红着绿,简直晃花了我的眼睛。 她们向着我恭敬地敬茶,我已经对于她们的家世背景了如指掌,知道,哪一个应当拉拢,哪一个可以随意拿捏,哪一个需要斩草除根。 我已经将这种勾心斗角当做了一种乐趣。 我不动声色地吃她们敬上来的茶,然后在她们或是讥讽,或是敬畏,或是揣摩,或是怜悯的眼光里,趾高气昂地进了洞房。 红烛烈烈,满堂喜庆,丫鬟婆子们你来我往,轻手轻脚,按部就班地走着各种程序。好像已经驾轻就熟。 就连谢字章自己,怕是都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次新郎官了,这些下人们更是都已经麻木了。 我有些厌烦,也一直都在敷衍。对着那些下人,自然是要摆出自己身为郡主的姿态来。 嘈杂而略带喧嚣的喜歌声里,我耳尖地听到,有小丫头捂着嘴低声讥笑:“.......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做师傅。都是轻车熟路了,下次就可以亲自张罗别的新人进门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胆子这样大,竟然讥讽我,我只是隔着盖头,记住了她那双略有肥大的脚。青布鞋面上粗针大线的绣了一对蝴蝶。 她怎么就不四处打听打听呢,我夜幕青会是那种可以忍气吞声的人吗? 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这张皮子就暂且留下吧。以后,谁若是敢说我夜幕青一个字,我绝对不会饶过她。 后来,下人们全都散去,洞房里安静极了,偶尔有红烛爆出烛花的声响。 谢字章在外间吃酒,我突然就有些害怕,不知道,一会儿,他将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蹂躏我。 我不想让他近身,可是我也知道,要想在这个群狼环视的谢府站稳脚跟,就必须要努力地博得谢字章的欢心,与他硬碰硬没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像凌迟之苦,我也必须要咬着牙根忍了。相反,我可能还需要想方设法地取悦他。 我已经是嫁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好扭捏的。 谢字章很快就回来了,前面的宴席还没有散。 门打开的时候,我还能听到外间有喧哗声。 他直接屏退了身后跟进来的婆子们,我头上遮了东西,只能听到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不知道他在门口做什么。 后来,他进来了,关了身后的门,冲着我就是一阵嘿嘿地笑。 那笑声,听着就令人遍体生寒。 他走到桌前,自顾倒了一杯酒,然后从怀里摸索出一个纸包,窸窸窣窣地打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就着那杯酒嚼嚼吃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夜幕青的下场 七 我似乎嗅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药香味道。 谢字章搁下手里的杯子,心满意足地伸了伸腰,就直接冲着我走过来,黑色缎面绣祥云的靴子停顿在我的面前,鞋面被撑得鼓鼓囊囊。 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夫人,想必等急了吧?” 盖头被一只肥胖的手掀开,我就不得不抬起脸来正视他。我努力将他那张肥腻的脸想成是柳江权,绽放出一个自认带着些微羞涩的笑。 “大人吃了许多的酒吧?好重的酒气。” 我想,没有谁家的新嫁娘像我这般落落大方的了。 谢字章“嘿嘿”一笑,那张脸就凑得愈加近,从他嘴里喷出来的药味就更加浓。 他心急地搓搓手:“夫人可是生气了?为夫其实也早就迫不及待了。奈何一直被人拉住不放,强灌了许多的酒。” 他果真是迫不及待,臭烘烘的嘴与肥胖的手一并伸过来。 我想吐,吐个天翻地覆,可是又不得不忍着,还要曲意逢迎,提醒他熄了灯烛。 罗帐垂下,房檐下垂着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光透过窗纱射进来,我还是能看清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和一身的肥肉。 我用帕子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此举倒是迎和了他的趣味:“夫人好生知趣。” 我还想堵住耳朵。咬紧了牙关,我努力将他当做柳江权,煎熬着承受他的无休无止。 他“吭哧吭哧”的声音,使他就像是一头发、情的猪。 我这才知道,他适才吃的是什么药。我痛得几乎昏死过去,却又不得不假装自己很享受。 他嘴里不断嘟哝着那些令人脸红的污言秽语,还强迫我说那些令人作呕的情话。 艰难的煎熬中,我听到,房间里有格外粗重的呼吸声,绝对不止一人。 “是谁?”我惊呼出声。 外间的屏风倒了,透过罗帐的缝隙,我见到,外间站了两个人,丝毫并不惊慌,反而嬉笑着调侃我身上的男人。 “谢大人果真是雄风不减啊。” “夫人也是知情识趣,果真艳福不浅,羡煞我等。” 谢字章一点也不惊讶,相反,他的兴致更加高昂,令我情不自禁地痛呼出声。 外间的男人们全都发出不怀好意的淫、邪笑声,抻长了脖子向着里间看。 听说,新人大婚,有闹洞房的习俗,但是他们二人,哪里是来听洞房的? 而且,假如没有适才谢字章的允许,他们怎么可能进来房间里? 我瞬间脸色煞白,恨不能晕死过去。 他这是将我当做了什么?人尽可夫的妓么? 我是堂堂的王府郡主,金枝玉叶啊,他就这样糟践我?以后,我夜幕青还如何做人? 今日,他让人躲在一旁偷听我们的床‘事,明日就有可能将我拱手让人! “谢字章!”我紧咬着牙关,拼命挣扎厮打:“你不是人!” 谢字章“吭哧吭哧”地动,气力大得出奇:“大惊小怪,这算是什么?你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装什么贞洁?我没有像对别人那般,来一个群英大会,就已经是看在你是劲王府郡主的份上。” 变态,真的是变态,他竟然会有这样的癖好! 若非,他是谢字章,我是夜幕青,我怕是会与他同归于尽。 我也明白了,正妻也好,妾室也罢,在谢字章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女人,或者玩物。他因为我是郡主,所以给了我正妻的名分,但是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身份而高看我一眼。 就算是我再如何奉迎他,我也不可能比得过他四处搜罗来的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 因为了谢字章的色急,我除掉的凤冠以及金簪就搁在了枕头边上。我毫不犹豫地一把抄起来,就抵在了他的咽喉上,目眦尽裂:“起来!” 谢字章就算是吃了药,这冷不丁地也被我吓蔫了。他费力地抽身离开,磕磕巴巴地问:“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他是一个窝囊废,否则,就不会被一个丫鬟压在马车里揍得鼻青脸肿了。他能有今日的富贵,不过是仰仗着他姓谢,还有一肚子的坏水。 我也知道,我坚决不能露出一点的怯意,我必须一举震慑住他,让他对我心有惧意,日后,我才能够像太后所言,约束住他。 有了太后的旨意,我怕什么? 我一把扯起丢落在一旁的凤袍裹在身上,勉强遮掩了外泄的春光,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很简单,那两个人,我不管他们是谁,要么,留下舌头,要么,留下眼睛!” 外间二人听到了我的话,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讥讽一笑:“竟然还是个刚烈的,不过,在谢府发号施令,不知道管不管用。” 谢字章果真并不买我的帐:“有一件事情你要搞清楚,如今,是你劲王府有求于我。” 所以你就可以这样不知廉耻地羞辱我? “那你也应当知道,我是太后赐婚,正儿八经的继室正妻!他们二人此举,不仅仅是在羞辱皇室,更是不将谢家的脸面放在眼里。” “我就不信,你敢声张出去!你们不是一向将名节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么?” 谢字章就是抓住了我们女人的软肋,所以,他才会如此丧心病狂,肆无忌惮。 我点头:“大人你说对了,我很好脸面,甚至于性命。所以,今日若是不按照我说的办法来办,我就跟你们同归于尽!” 我手中的簪子更近一步,谢字章不得不努力向后仰着脖子,方才能够离我的簪子远一点。 大概是我的决绝震慑住了外间那两个泼皮男人,也大概是谢字章一时间的犹豫,令他们有了危机感。他们趁着我们两人僵持的时候,想偷偷溜出去。 “你们若是敢偷溜出这个房间的门,那就留下你们的性命!”我用极其狠厉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他们的脚下一顿。 谢字章领教了我的脾气,他是个聪明人,立即软了态度:“你放下簪子,咱们好好说话。你放心,他们两人绝对不会胡言乱语。” 我坚定摇头,不容置疑:“我只数到三,你若是不肯下令,那就只有我亲自动手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夜幕青的下场 八 我一直抬着的手开始发颤,适才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令我此时手脚酸软,力不从心。 而谢字章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药劲儿逐渐消退,面色呈现病态的潮红,浑身都在冒虚汗。 那两个人隐约已经觉察到了危险,识时务地一把拉开房门,就想逃。 “有刺客!杀刺客!” 我大呼出声。 我嫁来谢家,就知道自己将面临一场艰苦卓绝的斗争,所以,我带来的,除了钱就是人。 父王还算是有最后一点良心,给我四个身手高强的侍卫。我交代他们,两人一班,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能离开我三丈开外。 不过是手起剑落,最先踏出房门的那个人已经一命呜呼,难以置信地倒下去。 后面的那个人显然被吓坏了,“噗通”一声软塌塌地栽倒在地上。 我及时制止了侍卫手中的剑。 谢字章气急败坏地冲我嚷:“夜幕青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你杀的是谁吗?他乃是......” “我不管是谁,事情因你而起,善后由你来处理。假如你不管,那么剩下的那个人,我也不用留他性命,多赚一个算一个。” 剩下的那个人望着侍卫手中染血的剑,浑身抖若筛糠,却强提着一口气道:“他醉酒无状,想要刺杀谢大人和夫人,死有余辜,罪该万死!小人愿意替夫人作证。” 真是个聪明人。 谢字章的脸色更加难看,毕竟被一个女人劫持着,对于他而言就是莫大的耻辱:“你就一点也不考虑后果吗?” 我坚定地摇摇头:“我自小就被父亲宠坏了,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果。” 然后我压低了声音:“我想你应当知道,花家人究竟都是谁出主意害死的?那么这两条性命又算什么?” 谢字章很明显地打了一个寒战,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穿衣服冷,还是真的害怕了。很明显,他身上的气势已经顿时泄了。 我也软了声调:“如今,我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打算真心实意替你打理府上的。你若是喜欢拈花惹草我不管,关了房门怎样放浪形骸我也不计较。但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是随手可弃的衣服,而是你的脸面,你竟然容忍他人觊觎你的妻子,过后再四处宣讲,令人津津乐道,很光荣吗?别人你可以不尊重,但是你必须要尊重你自己。” 不知道是我这番铿锵有力,或者说情深意切的话打动了他,他竟然冲着我的侍卫摆摆手,直接干脆利落地道:“杀。” 我点头,手起剑落,剩下的那个人在惨叫声里,也结束了性命。 谢字章心够狠,够辣,他忌惮的不是二人今日听到看到了什么,而是,那人亲眼目睹了同伴被杀。即便他言之凿凿,不会泄露今日之事,谢字章也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威胁。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他扬声道:“他们二人醉酒之后,发生口角,互伤致死,通知管事安排处置。” 我的手腕一颤,这才实在忍受不住,手中金簪“当啷”一声落地。 谢字章抡起胳膊,“啪”的一声就打在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直冒金星,跌倒在床上,头晕目眩。 “臭**,竟敢要挟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我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看清他有些狰狞的脸,费力挤出一丝笑容:“打得再狠一点,明日我就不用进宫跟太后谢恩了。” 不得不感谢,太后的名头,令他多少还有一点忌惮。 他被重新启用,想来太后那里,应当也苦口婆心地说教过了。 我见他浑身的杀气见消,趁热打铁:“你若是将我夜幕青当做你的妻子,以后我敬你,助你,倾尽我劲王府所有的能力助你,除掉七皇叔夜放;你若是再动我一根手指头,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如今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多一个朋友总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谢字章冷笑着问:“那今日这笔帐我们又应当怎么清算?” 他说这话的时候轻描淡写,但是我却感到心惊胆颤。毕竟,我手里什么也没有,唯一能吓唬人的,也就只有一个劲王府。而他,心比我想像的还要黑。 我抬起脸,冲着他勉强牵扯出一丝笑容:“我从王府带来了六个陪嫁侍婢,全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个个姿色上乘,身段婀娜。” 谢字章明显一怔,大概是没有想到我竟然如此“贤良”。 他的眸子骤然一眯,脸上肥肉显而易见地抖动了一下:“你很识时务。” 我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使自己最起码不会那样狼狈:“我进这谢家门,就是为了伺候大人您的,自然要殚精竭虑哄得大人开心。” 他突然就笑了,不是那种淫、笑,而是一种属于上位者势在必得,胜券在握的得意:“好,不愧是劲王府,不对,夜家出来的人。” 他冲着我伸出那只肥厚的大掌,摸了摸我的脸:“疼不?”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却要强忍着不适,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指指心口:“心里更疼。” “乖宝贝,”他“嘿嘿”地笑:“心疼死爷了,爷以后不打你了,就宠你一个。你好好歇着,等爷将事情处理完,回来好好疼你。” 我不得不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转身出去,将袖袍甩得风声四起。我几乎将一口银牙咬成碎粉。 这就叫不打无准备的仗。 当初我挑选美艳婢女的时候,母亲还一脸的忧心忡忡,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身边贴身伺候的,那就要手脚齐整,相貌磕碜的,否则不一定哪一日,就骑在你的头上了。” 她懂什么? 我对于谢字章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我又必须要将他拴在身边,除了女人,还能有什么让他对我另眼相待的? 如今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漫说谢字章搂抱着我行那夫妻之事,就算是他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都会感到恶心反胃。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夜幕青的下场 九 第二天一早,那些侍妾全都跑来给我请安,或者说是看我的热闹。 屋子不小,但是她们挤挤挨挨地围在我的身后,整个屋子就显得狭窄起来,闷得我喘不过气。 我对着镜子自顾慢条斯理地让丫头给我梳妆,从铜镜里打量身后那些人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们相互之间挤眉弄眼。 有人暗中打量我的床帐,有人暗中盯着我的侍婢们瞅,有人低垂着头,有人偷偷地瞅我头上的金簪宝玉。 她们的身份,虽然我还对不上号,但是谁在争宠,谁贪财,谁聪慧,我已经尽收眼底。 昨日里那个胖脚丫头端了茶进来,茶盏有点多,端在托盘上,稍微一歪便“叮呤当啷”地响。 我头也不回,随手便将一方首饰匣子碰落到了地上,她的身边儿。 “啪”的一声。 胖脚丫头一惊,手里端着的托盘一颤,有茶水洒出来。她许是被烫了手,托盘一歪,便有茶盏滑落下来。 她手忙脚乱地去扶,却是雪上加霜,茶盏“噼里啪啦”摔落了一地。 离她较近的两个侍妾赶紧跳开了,仍旧有热水溅到脚面之上。 但是她们当着我的面,不敢发作。 身边丫头蹲下去捡地上的首饰。 我轻哼一声:“饶舌多嘴挺厉害,可端个茶都端不稳,这样笨手笨脚的怎么伺候?拉下去,将这面盆盛满了水单手端着,什么时候能不洒不溢,端得稳当了,再作罢。” 我听到身后有吸气声。自然,这胳膊端得累了,就会打颤,怎么可能越端越稳呢? 我就是故意刁难她又如何? 在座的,身份最为显贵的,也不过就是个侍郎府庶女,为了巴结谢字章,被家人塞过来的。她们自然不明白,这有权势的好处。 听着胖脚丫头一面求饶,一面被拽下去,那些侍妾们面面相觑,有些人面上已经有了惧意。 我这才缓缓转身,打量了屋子一眼,轻轻地叹口气:“这屋子看起来有些小了,院子也不亮堂。差人去跟大人说一声,让他在府里另外给我寻一处风水宝地,建一座大点的院子,主屋必须要大,能盛得开歌舞,偏房要多,不能少于十间,工期要短,因为,我心急住了。当然,还要舍得花银子。” 我跟前的丫头大概也是被我这口气吓到了,有哪个主母头一天进门就敢提出这种要求的? 侍妾里有人偷笑,讥讽我的不自量力。 我傲气地“嗯”了一声:“还不快去?原原本本地说,要一字不落。” 小丫头不敢不听,低着头去了。 我与那群心思各异的侍妾半盏茶都没有喝完,那丫头满脸通红地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谢字章的色心吓到了:“启禀郡主,谢大人说马上就吩咐下去,寻风水先生前来划地儿。” 这叫投其所好,他不答应才怪。漫说十间偏房,就算是多盖十间,他怕是也求之不得。 侍妾们皆是满脸惊讶,有些出乎意料,收起翘着的尾巴,对我再也不敢无礼。我倒是盼着,有人满心不服,跑去谢字章跟前自讨没趣呢。 这刚哪跟哪?我意味深长地打量那些人,这第一步,那几个看起来有些嚣张的,就应当让她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了。 我这里建造一座销魂窟,缠住了谢字章的手脚,府里自然就要有冷宫。被我霸占地方没地方住的人,就集体住进那冷宫里去好了。 太后说了,让我管束着谢字章不要惹是生非,可是在自家府上寻欢作乐,这谁也说不上什么吧? 我觉得,自己很有妲己褒姒那种祸国殃民的潜质。 风水先生受了我的好处,手里的罗盘略微一拨弄,自然就相中了我相中的地方。 几个侍妾哭哭啼啼地跑去谢字章那里诉苦,搬弄我的是非。**熏心的谢字章也只是大手一挥,让她们挤进了别的院子里。 谢字章好色,但是更喜新厌旧,能被他搁在心里的,永远都是未曾到手的。我身边那几个环肥燕瘦的丫头早就已经令他垂涎三尺。 不着急,要玩就要玩一些与众不同的。 我身边跟了两个婆子,都是曾经当红的名妓,不过如今已然垂垂老矣。 她们非但会一些骇人听闻的调、教方式,还懂得各种令男人欲罢不能的风情手腕。 那些闻所未闻过的花样令我脸红心跳,说实话,还有一点的恶心反胃。但是只要能迎合谢字章,其他的无所谓。 美人雀舌茶,白玉肉屏风,贵妃软香椅,林林总总,就如酒池肉林,一听到这些充满了暧昧的名称,就令人想入非非。 我选二八少女,花瓣沐浴之后,坦呈于宾客前,玲珑妙体盛放琳琅美食。 我研制出别开生面的真人皮影戏,命工匠打造情趣各异的逍遥椅,命府中的巧手绣娘设计各种大胆而又刺激的衣裙。 谢字章如鱼得水。 而且他用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把戏宴请他的狐朋狗友,并且以此拉拢了许多“志同道合”的门客,也将一些道貌岸然的朝臣顺利地纳入囊中。 谢府已经是臭名昭著。但是他在朝中的地位却是水涨船高,甚至坐到了左相的位置。 他毫不吝啬地当众夸赞,这都是我的功劳。我在谢府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甚至一手遮天。 我的双手已经染满了血腥,心越来越狠,血越来越冷,死在我手里的婢女美人儿也不计其数。 许多人听闻我夜幕青的名字,便心惊胆颤,说我变态,心如蛇蝎。京中妇人不齿我的作为,却又不得不对我阿谀奉迎。 我活得春风得意。 只有一个心病,还是花千树,阴魂不散。 我从谢字章的嘴里听到了周烈遇刺的实情,也知道了花千树负伤离去,杳无音讯。 不知道她的生死,不知道她的下落,但我知道,那个女人就像是一株野草,就算是熊熊野火,也未必能斩草除根。总有一日,她还会卷土重来。 所以,我仍旧在担心,有那么一天,她站到我的面前,用手里的长剑指着我,要杀了我为她家人报仇。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夜放的前世 一 我自幼生活在这个地方,总觉得,京城很小,小到我用一双脚,就可以丈量完,小到闭上眼睛,就可以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大街小巷。 可是,当她离开我的身边,消失在京城的人海里时,我找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海茫茫。 我看不到她的身影,听不到她的声音,闻不到她身上的香气,只听到,自己身体里呐喊的声音愈来愈绝望。 她真的离开了我,走得凄然而又决绝。 等不及,我给她承诺的十里红妆,宝马香车,等不及我足够强大,可以护她现世安稳。 她恨我是应该的。 我在自己还没有爱的能力的时候,就霸道地将她圈在自己的身边,令前世的悲剧再一次重演。 前世如此,今生竟然又是一样。 兜兜转转,我已经很努力,殚精竭虑,仍旧还是失去了她。 她不惜用性命为我披荆斩棘,助我一帆风顺,却并不知道,前世里,我害她郁郁寡欢,未得善终。 就像她所说的,我的爱太霸道。我的狂妄自大,我的肆无忌惮,我的自以为是,造成了我们前世的悲剧。 一个小小的柳江权只会暗中使些阴谋诡计罢了,哪里有胆量明目张胆地带兵闯进我的王府? 真正的凶手,那是谢心澜与周烈。 我对于千树的一往情深,我对她的狠心绝情,终于令她恼羞成怒,不惜毁灭。 她相中了同样对我恨之入骨的柳江权。 前世里,当柳江权带兵厮杀进入王府的那一刻,我正是毒发的时候,浑身犹如撕裂,全然没有了半分气力。 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自认,自己是一个非常有理智的人,并且可以时刻保持清醒,别人想要对我下毒,并不容易。 除了,在面对她的时候。 我会精神恍惚,会失去理智,会浑然忘我。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被人趁虚而入。 我的心里有一丝悲凉,仍旧难以置信。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用尽全身心的气力去爱的一个人。 还记得,第一次初见,她扮作男装,混在鱼龙混杂的浮生阁宾客里,红艳的烛火摇曳之下,面如胭脂,目如星辰,就像是淤泥之中破水而出的一朵红莲,显得与周围环境那般格格不入。她为了救下九歌这个小丫头,一次次逞能,暗自盘算自己小金库的模样真真地招惹人。 九歌想要逗她,我也想逗她,就觉得这个姑娘未免有点傻。她若是个男子,寻欢作乐一掷千金也就罢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丫头,这样不遗余力,不是傻是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她竟然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叫花千树。 花将军是个粗人,给女儿起名字竟然也不走心,好像就是顺手拈来,随口这么一叫。 可凑巧,本王叫夜放。 东风夜放花千树,多有缘分的名字。 后来佯作不经意的,在花家大公子面前提起她,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婚约,对方是花将军故友家的公子,柳江权。 我开始注意起这个幸运的男子,听说他自幼父母双亡,是花将军夫妇二人收养了他,教他武功兵法,带他沙场建功立业,年纪轻轻便有作为,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 两人青梅竹马,那柳江权对于她似乎也用情至深,两人真的般配,羡煞旁人。 我便不再去想她。 直到第二次遇见。 我无意中撞破了夜幕青的阴谋。 她佯作被土匪绑架,那个女人果真就上了当,奋不顾身地来救她,夜幕青脱险了,可她把自己卖了,身陷险境。 都说虎父无犬子,花家几个公子都各有作为,出类拔萃,可是宠得这个妹妹未免也太蠢,不自量力。她就不想想,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自保尚且困难,更遑论是救人。 夜幕青阴谋得逞,直接吩咐那匪首,要么毁了她的清白,要么,要了她的性命。 我才知道,女人原来可以这样狠毒。 我不想拆穿了夜幕青,与劲王府有什么过节,暗中跟随那匪首找到了她。 救下她,并且假装因此挨了一记冷箭。 她慌得就像一只追着尾巴团团转的小奶猫:“你可千万不能死,我赔不起!” 这个女人哭得稀里哗啦,肆无忌惮的样子真的很丑,可是又很真。 我骑马将她送回将军府,在府门口见到了柳江权。 他见到我们一同骑在马背上,眸中掠过的惊疑与一抹嗜血恨意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我认定,这是一个伪君子,他的内心压根就配不上他犹如玉树临风的外表。 派人暗中仔细调查,我的人告诉我,这柳江权心狠手辣,为了争名夺利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喜欢行暗中勾当,人品低劣。 我觉得,这样的人绝对配不上她,会毁了她的一生。 我派人将搜集来的有关柳江权的罪行交给了花千树的大哥。 花家人皆磊落光明,一时间难以置信。 花将军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知道以后,顿时雷霆大怒,不仅严加惩戒,还主动上书请旨,说柳江权的德行配不上他如今的职位。 柳江权被降职,听说向着花家负荆请罪,在花将军与千树面前痛哭流涕,表示一定要痛改前非。 他轻易被原谅了,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为此竟然怀恨在心。再加上夜幕青的挑拨,劲王从中作梗,我的这一举动,令柳江权狗急跳墙,做出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栽赃花将军,给花家带来了灭门之灾。 事发突然,我马不停蹄地从外地赶回京城,一路飞马,赶至花家,也只在夜幕青派来的两人手里,救下了她。 花家血流成河,她神情呆滞,目光支离破碎。 我满怀愧疚地将她抱进怀里,带回王府。 有人在朝堂之上暗中掀起风波,弹劾我,让我交出她。理由就是她是花家余孽。 我充耳不闻,哪怕是面对来自于上面的警告与威胁。 她落得今日这步田地,我有一半的责任,所以,我必须要对她好。 就算是有再多的刀枪箭雨,我也一并替她扛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夜放的前世 二 我让千树住进与世隔绝的青玉阁,对她全心全意的好,搜集各种珍宝送给她,哄她开心,努力让她忘记灭门之痛。 可是,她仍旧对柳江权念念不忘。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盘踞在她的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 甚至于,她对我表示了极大的敌意,莫名其妙。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我的身边,不惜以跳水来威胁我,她说要报仇。 可是,我放你走,你能到哪里去呢? 外面已经是柳江权和夜幕青的天下! 你出去了,夜幕青会轻易放过你吗?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气急了,告诉她,是柳江权与夜幕青将你害得这么惨,你还要记挂着他,要回到他的身边吗? 她自然不信,我说再多也不会相信的,她只会觉得,我是在嫉妒那个叫做柳江权的男人。 真是不识好歹。 她甚至恶狠狠地望着我,说:“我宁可相信,是你害死了我的全家。” 我以为,这句话只是玩笑,却不知道,夜幕青与柳江权已经派人接近她,并且从中歪曲事实,甚至给了她足以令人深信不疑的证据。他们说,是我求娶她不得,所以栽赃花家,并且带兵血洗花府。 我想,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选择相信自己未婚夫婿与闺中姐妹的话。 可是我那时候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于,因为她决绝的目光,我害怕她会想不开,真的离我而去,我做出了一个霸道的决定,命人打造了一条金链,一端,固定在青玉阁的柱子上,另一端,锁在了她白皙如雪的脚踝上。 她可以在青玉阁里,拖着那条锁链四处活动,但是却唯独出不去这个四面环水的地方。 自此以后,她看我的目光里带了仇恨,一句话都不与我说。我们之间的关系恶化,降到了冰点。 后来,她生病了。 我又一次抛下自己的自尊,还有架子,陪在她的身边,悉心照顾她。 她经常梦魇,睡着觉就开始哭泣,将身子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哭得伤心欲绝。 这才是真实的她,白日里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装的。她心里很难受,很害怕,就像一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小猫,只能无助地哭泣。 我躺在她的身侧,轻轻地抚摸她的脊梁,就像是在顺一只小猫的脊背。然后她才能逐渐安静下来,不再呜呜咽咽地哭,睡得香甜。 她的病情逐渐好转,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冰雪也有逐渐消融的痕迹。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 她的药里,被人下了媚、毒。 我亲手一口口喂下她。 她的脸色越来越红,看着我的目光柔情似水。 然后,她竟然主动拉起了我的手,轻轻地咬着下唇,凑近了我的怀里。 温香软玉,又是我一直心心念念,疼在骨头里的女子。 我推拒不得。 我忍不住身体里的惊涛骇浪,那一刻,我以为,是自己的温情缱绻感动了她,她终于舍得为我敞开自己的怀抱。 我的唇密密麻麻地落下去,她前所未有的热情,在我的怀里燃烧成一团火,瘫软成一汪水,又像是一条水蛭,那种生活在水里,只要见到皮肉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贪婪而又无休无止地吸血的那一种虫子。 她的身子也像,柔若无骨,滑不留手,正沉浸在情与火之间的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她会有什么不妥。因为,我比她更疯狂。我甚至于渴望,她吸干净我身上的血,就让我与她融合做一处,永远都不分开。 一场水与火的较量,一场云巅上的激情,逐渐落幕,潮水消退,她却哭了,哭得心如死灰,就像是我强逼着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以为,女人都是这个样子,毕竟,她们是奋不顾身地奉献了自己最为宝贵的东西。 我愈加爱她,千依百顺。 而她,也在我不经意间,变了。 她对我笑得越来越柔媚,带着勾魂的魄力。 尤其是,当她站在青玉案上,像一条水蛇一样扭动着她的身体的时候,那腰肢晃目的白,脚腕上的链子发出“叮铃叮铃”的熟悉声音,柔媚的眼梢就像是生了钩子。 这时候,我就会把持不住,迫不及待地将她打横抱起,压在身下,听她脚腕上的金链声,与她细碎的婉转娇啼混合在一起,令我愈加血脉喷张。 那是我一生中,最为快活的光景。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强大,就能将她保护好,不受外界打扰,地久天长。 可惜,好景不长。 也或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好光景。 三年里,她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她对我的好,只是在演戏,恨我害她全家,恨我是不择手段得到了她。 柳江权用长剑指着我,一脸的狰狞。 他如今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身后刀枪林立。 我强忍着身体里钻心蚀骨的疼痛,装得云淡风轻。 可是,柳江权他知道我的软肋,一句话就击碎了我的铠甲。 “七皇叔,不用强撑了,你的女人已经与我里应外合,在你的身体里下了毒。今日,便是你的毒发之日。” 果真是她。 咽喉处,一阵血腥翻涌,我使劲用舌尖顶住了上颚,我不能在我的情敌面前示弱,因为,我是夜放。 我质问他:“你害死她全家,血洗花府,你竟然还要利用她。柳江权,本王低估了你的阴狠。” 柳江权手里的剑都气得直抖,在本王的眼里,就像是一只跳梁小丑。 “闭嘴!”他口不择言,即便是在三军将士面前:“一个移情别恋的女人,在你七皇叔的眼里犹如珍宝,在我面前却是一文不值!她不是欣赏你,爱慕你吗?不是对你一见钟情吗?我就要让她亲眼看着你因为她,死在我的剑下,让她一辈子活在愧疚与自责里。” 柳江权的话,竟然令我心底里有点沾沾自喜,她竟然也喜欢过我吗? 我轻叹一口气:“如此说来,今日柳将军你带兵杀入我王府,是公报私仇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夜放的前世 三 “是又如何?”柳江权看我的眼神里多了轻蔑,他应当是看出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怒声道:“三年前,她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甚至为了你开始修习心法,废寝忘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郎情妾意。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怎么也无法挽回。我得不到的,我宁肯毁了她!我已经暗中筹划了三年,费尽心思令她对我深信不疑,对你恨之入骨。今天,你夜放死了,她仍旧还是我的,我就要看着她,一辈子生活在你的阴影里,却婉转在我的身下。” 我这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岂止是阴险狠辣,他长期寄人篱下,生活在花府,怕是已经养成了扭曲的心理。他的想法已经异于常人。 他对于千树疯狂的占有欲已经到了一个偏执的地步,甚至不惜以毁灭,折磨来加强自己在千树心里的位置。 他与那个疯狂的女人真的很像。 对爱人的占有欲,对权势的渴望,如出一辙。 她让我进宫,封我为摄政王,让我助她一臂之力。 她疯狂地追权逐势,想借助我的力量,独揽朝政,诛杀周烈,摆脱谢家。 我拒绝了她的要求,所以,就如柳江权这般,必须要毁了我。 我惨然一笑:“你凭什么认为,千树得知真相之后,会继续苟活在你的身边?你还是不了解她的性子啊。” 柳江权面上色变:“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即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得到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仍旧会与我一起。” “不可能!” 柳江权放声嘶吼:“慕青会拦住她的。” 夜幕青?那个处心积虑想要将千树置于死地的郡主大人? 我笑得畅快,甚至于一口鲜血直接喷涌出来,湿了我的衣襟。 “你竟然奢望她会善待花千树?她为了嫁你,背后不知道害过千树多少次。柳江权,你也如我一般,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简直好笑!” 柳江权沉不住气了,凶狠地挥手:“给我杀,杀了他!” 他急着去救千树,但是肯定是见不到了。 如蝗的箭羽向着我射过来,我的身体已经觉察不到疼痛。 我看得到,王府里漫天的火光闪烁。 花千树就是我的一个劫。 我发誓说:“假如有来世,花千树,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你伤我,万箭攒心,不过如此。 我没有想到,我竟然真的有重活一世的机会。 当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是我在南诏战场上九死一生捡回了一条性命的时候。 算算时间,离花家被灭门,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我知道,这一次受伤,完全是谢家人借刀杀人,想要除掉我。 因为,我手里掌握着一样他们畏惧的东西。 我若是想活命,就必须要步步筹谋,与他们抗衡。 我装作因为这次负伤,经脉受损,落了顽疾,武功也为此被废了一半,成了一个废人。 并且为此,我自暴自弃,成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斗志。 我回京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除夕夜宴之时,亲手烧了王府,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都毁于一旦。 这样,我才有得以喘息的时间。 我搬入镇国侯府,与凤楚狂一同暗中开始养精蓄锐,企图改变现有的局势,可惜,势单力薄。 我所拥有的,也不过仅仅只有一个皇叔的名头,他人见了我,敷衍而又不屑地磕个头罢了。 更何况,我身上还背负着别人的怀疑,时刻生活在刀光剑影里。就连生存下去,都要如履薄冰。 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许多事情,仍旧会按照前世里的轨迹进行,比如,花家的灭门。 我重生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花千树。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瓜葛。 但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惨遭灭门,落入柳江权与夜幕青的手里,生不如死。 即便不是为了她,花将军一生戎马,精忠报国,只要有他在,谢家与周烈就不能完全地掌控长安,花家人不能有事。 我斗不过周烈。 我试图改变,旁敲侧击地提醒花千树的大哥小心提防柳江权,以免前世的悲剧重演。他不信我,以为我居心叵测。 我不知道,前世里栽赃花将军通敌的罪证从何而来,是谁伪造,我又应当如何力挽狂澜。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万般无奈之下,我潜入皇宫偷听柳江权与周烈的密谋。却因此被周烈的混元罡气所伤,差点命丧。 我昏迷了好几日,凤楚狂对外说是我顽疾复发。 周烈完全没有怀疑到我这个废物身上。 当我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祸事已经再次铸成。我终究是败了。 霍统领告诉我,花家已经被灭门。 我一惊而起,有片刻的挣扎。 救,还是不救? 不救,她这一生就完了,势必万劫不复。 救,就代表着,我与她的命运将再次纠缠到一起。最终,我可能仍旧会死在她的手里。 前世的誓言言犹在耳:“假如有来世,花千树,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否则,我定然让你生不如死!” 可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仍旧是去了。 就算是有朝一日,我死在她的手里,也希望她这一世,能活得安稳。 我在柳江权的手中救下了她。 柳江权势必是要毁了她,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告诉我,她与别人欢好,被捉奸在床了。 我来晚了。 名声,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比性命还要重要。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落入别人设计的陷阱里,被**之后,还要被扣上水性杨花的帽子。 我当时头顶就像是有雷滚过,闪电晃得我眼前惨白。 我心里揪痛,满是愧疚,恨不能一剑杀了那个畜生不如的男人。 看向瘫倒在地上的她,面上并没有我所想象的面如死灰,悲痛欲绝,有的,只是失去至亲的悲恸,还有望向柳江权的时候,使劲掩饰的刻骨恨意。 原来,她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强。 我毫不犹豫地提出带她回府,但却是拴在马后拖行。 一路之上,马蹄踏在我的心上,一阵一阵的令人窒息的疼痛。我虽然不回头,却能听到她的身子拖行过满是砂砾的长街,那种被摩擦的痛苦呻、吟。 我不能心疼,我必须装作冷酷无情。 我不能再像前世那样放肆而又张扬地疼她宠她,以至于给她招惹来杀身之祸。 只有这样,那个蛇蝎女人才不会将她放在心上。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夜放的今生 一 千树沉默着不说话,咬着牙忍受着来自于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我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强忍着一次次想要伸向她的手,只能决绝地转身,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发作在那个不长眼的侍卫身上。 她被送去了霓裳馆,里面住着的,都是太后赏赐给我的姬妾。我想看,当我对着别的女人柔情似水的时候,她会不会伤心,会不会生出醋意来。 我清楚地记得,柳江权曾经说过,她喜欢我。 每当想起,心里就有蜜糖一样的味道在蔓延。 可是,这个女人注定是不安分的,当天夜里,听说就在霓裳馆里折腾出来不小的动静。 她的到来更是在我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令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索性起身,不知不觉地来到霓裳馆。 她坐在院子里哭,抱紧了双肩,将脸埋进臂弯里,我就坐在屋顶上喝酒,就着她的忧伤,一口又一口,喝进肠胃里,火辣辣的烧灼。 第二天,霍统领告诉我,她被老太妃叫到跟前训话去了,我的心里一惊,突然想起,前世里,母妃一向不喜欢她,说她会给我带来灾难,甚至于对她曾用了私刑。 我立即起身跑去母妃的院子里,正好听到,她斩钉截铁的拒绝的话。 我这时候才觉得,她与前世不一样了。 前世里的她,骤逢巨变,就像是一片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而现在的她,历经磨难,却像是一棵挺拔于山石之间的劲松! 她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主意和见解,只不过同前世一样傻,一样喜欢多管闲事罢了。 她装得很恭顺,可脾气却一点也不温顺,我一怒之下,言语伤了她,见她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心里是立即就后悔了,可是又不想在她面前示软,所以只留下一句话,便装作拂袖而去。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无视,可以假作没有看到她的存在。 可是这个女人,闯祸的劲头一点也不亚于凤九歌。 短短几日,她就将霓裳馆里晴雨等人得罪了一个通透,就连严婆子的情面都不给,闹腾得鸡飞狗跳。 她人,简直就像是一块硬骨头,谁也啃不动。 这动静还引起了凤楚狂的注意,大半夜的跑去她的院子里,差点被人当做奸夫给捉了。 这厮后来跟我说的时候,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花家这位大小姐简直就是个人才,太有意思了,像是咕嘟咕嘟地会冒泡的鱼。” 我瞬间就有一种自家的宝贝被人觊觎的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母妃说,那个花千树可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跟猴一样精,霓裳馆看来是关不住她。 她询问我,对于她有什么打算,我说不上来,自己的心,自己也看不清楚。 以己之利茅,攻己之坚盾,矛盾。 母妃就连连惋惜:“若非,她是被人破了身子的,又传出这么难听的流言蜚语来,收了她也不错,可惜啊!” 这话很沉重,敲在我的心上,令我心烦意乱。 这是我的过失,令她独自承受这种苦难不说,还要忍受来自于别人的冷嘲热讽,流言蜚语。 我暗中去寻那个受了指使欺负她的士兵,那人竟然像水蒸气一样,失踪了。 听说柳江权也曾派人找过他,大概是听到风声,见势不妙,就提前溜了。 若是让我找到他,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这件事情一直盘桓在心上,我无法释怀。可能是心疼她,也可能是一个男人最无耻的处子情节。 我经常会到霓裳馆附近转悠,哪怕是隔了挺远,看一眼她的身形,都是一种安慰。 那日里,我又见到凤楚狂跑去招惹她,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极是亲昵。 而且凤楚狂调侃她曾经说过的话:“即便是轮、奸也轮不到他!” 我顿时就怒了,失去了理智。对她动了手,她差点就折断在了我的手中。过后又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差人以母妃的名义给她送了药膏过去,算作弥补。 这人就是奇怪,我明明应当对她恨之入骨,避之唯恐不及的啊,我曾经发誓,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的啊,可是再见,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说起来可笑,那些时日里,我就一直这样矛盾,挣扎,纠结,一面想折磨她,一面又像是在折磨自己。 见了她就对她冷若冰霜,讥讽,揶揄,转身又心里融化成一汪春水。 而且,夜不能寐的时候,我会忍不住自己,跑去霓裳馆,就为了看她一眼。 而面对别的女人,我会情不自禁地生出厌烦来,虽然也从来没有喜欢过。 鱼丸儿是我安排在霓裳馆里的人,我吩咐她想办法接近花千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凤楚狂应当是觉察到了我的心思,玩笑着调侃我。 吃一堑长一智,我是被她害惨了的,我怎么可能还会喜欢她?我绝对不能承认。 在外人跟前,我仍旧像以前那般,对她恶声恶气,甚至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从水缸里捞出来,不假思索地摔在地上。我还当着她的面,宠溺别人,对她毫不留情地讥讽。 一是我自己赌气,二是,我必须这么做,为了她的安危。 凤楚狂能看出我的心思,别人一样能。 我的身边一定有她派来的眼线,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强忍了许多时日不去见她,可她却仍旧一刻也没有安生。 又在霓裳馆里生出是非来,甚至于惹起了众怒。 凤楚狂说:“咱们两个人打一个赌吧,就赌她能否找到背后害她之人。” 凤楚狂说能。 我说不能。 结果我们两人都没有赢,她竟然是想半夜逃走,逃离我的身边。 我气冲头顶,简直怒极。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可是又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浇灭了我心里的怒火。 她钻进厨房里,一会儿的功夫就给我们两人打开了一扇新奇的门,我从来不知道,她竟然还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曾经陪伴了她三年,自认为无微不至,已经将她了解到了骨子里,可是现在的她,却又给了我一个又一个惊喜。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夜放的今生 二 这时候,我才重新审视自己前世里对她的感情,隐隐约约地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过于地霸道。 我只是将她像一只金丝雀一样关起来,给她丰足的锦衣玉食,给她自认为最好的关怀与保护,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她渴望蓝天的眼神。 人们都说,爱,错了,就难以重来。 我幸运,有了重来的机会。 但是,我不能跨越心里的隔阂,忘记她曾经给我带来的背叛。 我的心里像是在拉锯,气恼她每日吃吃喝喝,潇洒自在,那样没心没肺。甚至于,还与吟风在院子里烤肉吃酒,笑得肆无忌惮。 她醉醺醺地搂着吟风,口齿不清,却又豪气千云:“咱们天天喝酒吃肉逛花楼,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捉回山上去,给咱们说书捶背倒洗脚水。咱们也造一座霓裳馆这样的院子,就叫盘丝洞,养他娘的一窝,让他们轮流伺候。三六九,二五八,见天抻着脖子盼,斗得像斗鸡一样。” 这个女人志向还真是远大,就是她怎么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将她直接像拎小鸡一样拎回屋子里,她又哭又闹,发起酒疯,还吐到了我的身上。 我一向有洁癖,最是受不得这样秽物,当时差点就没有吐出来,可是鬼使神差的,我竟然没有走,还将自己的耳朵凑近她满是酒气的唇边。 然后,我听到她低低的,带着哭腔的絮语:“我愿入地狱油烹火炙,换夜放一世长安。” 我立即被震惊了,犹如被雷击中,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我以为,她是在演戏,在骗我,仔细去看,她醉得一塌糊涂,怕是就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会是她埋藏在心底里最深的话吗? 入地狱,油烹火炙?换我一世长安? 女人,你心底里真的是这样想? 你的心里真的有我? 你又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竟突然有了一个很离奇大胆的猜测,难道,她也如我一般,同样是重生了? 我想否认,但是,既然我可以,她为什么就不能? 当她得知自己被利用的真相,绝对不会苟活于世,献媚于柳江权,而夜幕青也不会允许她继续活在世上,给自己造成威胁。 我就一直站在她的床边,静静的,揣摩她话里的意思。 这是对我的忏悔?还是对我的感情? 为什么要自己下地狱呢?我们两人全都一世长安,好好的,不好吗? 我觉得,一直哽在我心尖的那一根刺正在逐渐变得柔软,好像就要融化了。 我好几日都没有再见她,我需要时间冷静,思考是否应当彻底原谅她。 因为,只要我原谅了她,就可能会立即毫不犹豫地再次喜欢上她。 结果,她出事了。 下人禀报,说九歌养在后院里的蟒蛇被人杀了,我去看,现场惨不忍睹。 侍卫回禀说,现场遗落的金簪,是她的。 那一瞬间,我的心先是骤然一阵窒息。 昨夜里,这里究竟经历了一场怎样的恶战,可以想象。依照她那花拳绣腿的功夫,竟然能杀了蟒蛇?她有没有受伤? 我是不是差点就失去了她! 那种心被突然掏空的感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有过,反正,我绝对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我必须要正视自己的心,不论我怎么纠结,怎么别扭,都必须要承认,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个女人,即便是在被她背叛,身遭惨死之后。 我急匆匆地去了霓裳馆,她用石子伤了晴雨之后正在装睡。 我只想扒开她的衣服,检查她身上的伤,看她是否安然无恙。 她跟我装傻,我便陪着。 后来,她揭发了晴雨与唐修展的私情,晴雨叫嚣着我身有暗疾,不能人道。 这个女人看我的目光,竟然也透着古怪。 我真想问她:“本王行不行,难道你不是心知肚明的吗?” 更可气的是,母妃逼问我的时候,她竟然一直在与凤楚狂谈天说地,那样亲密! 这个无耻的女人! 冷静下来之后,我开始思虑,她蛇口脱险的那些借口,自然是经不起推敲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身上有功夫。 记得前世里柳江权说过,她在认识我之后,便开始修习功夫。但是短短的三四个月时间,按照花将军一板一眼的脾气,她最多也就是修习一点基本功。她都不是一个侍卫队长的对手,怎么可能手刃蟒蛇? 除非,真的就像是我所想的那般,她也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前世那三年里,她一直在暗中偷偷习练功夫,虽说花家的内功心法可以收敛气息,但是怎么可能逃得过一个朝夕相伴,而又对她关怀备至的人的眼睛? 为了印证我的猜测,我在她身后偷袭了她,可是她很狡猾,竟然将我一并拖入了水中。 将她捞出来的时候,她双眸紧闭,已经昏迷了,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她是装的,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我趁机亲了她的唇瓣,带着朝思暮想了许多时日的渴望,疯了一般想念她的味道,今日终于再次如愿以偿。 她狼狈地逃了,好像,我就是那洪水猛兽。 这一次的试探失败了,我并不曾死心,与凤楚狂设计了第二次试探。 我假作被刺客所伤,危在旦夕。 这个蠢女人自然深信不疑。她自作聪明地将母妃与梁嬷嬷打发走,又支开了鸾影,然后毫不犹豫地坐上了我的床榻。 要知道,凤楚狂他们危言耸听,说过,运功疗伤会伤了自己的经脉,造成反噬。 可这个女人不是傻是什么? 我差点就忍不住将她扑倒在床上,逼问她为什么这么做?我对你那么差,脾气又凶,还曾差点就掐断你的脖子,你不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吗?为什么还要舍命救我? 她用花家的内功心法为我疗伤之后,便疲惫得在我床边睡着了。呼吸清浅,鼻端呼出的热气就喷在我的手背上。 我想,她就是上天赐给我最好的礼物,她给了我复仇的希望。 因为,花家的独门内功心法,是最适合修炼凤舞九天的!依照她如今的内功修为,可以事半功倍,别人修习十几年方才能够达到的成果她可能只需要两个月,甚至更短。 若是能突破凤舞九天的最后一重,就能破了周烈至高无上的混元罡气。 我必须要好好地谋划这一盘棋子, 为了她,为了我的家人,也为了我。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夜放的今生 三 我比以往更加忙碌,因为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可是又不能被对方觉察。 这很难。 所以,我不能经常去看她。 听说,她竟然带着一群女人玩起了麻雀牌,成日里,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不过,女人们却安生了下来,母妃说,由着她们玩吧,不鸡飞狗跳的就好。 然后,凤九歌回来了,知道有人杀了她的蟒蛇,气势汹汹地跑去霓裳馆算账,结果中了那个女人的圈套,将她当做冤大头,赢了一个干净。 这个丫头玩心也大,立即跑来找我做主,让我出面好好管管自己的老婆。 九歌是我名义上将来的七王妃,我花了五千两银子雇来的。 麻雀牌,早在她开局第一天,我就寻侍卫打听,并且研究过,早已经得心应手。 我装作第一次玩,骗着她输给了我三个条件。 那时候的我,是有私心的,我害怕自己将来掌控不了这个女人,害怕她会离我而去,所以,我手中必须要有制约她的筹码。 说难听一点,那时候,的确有利用她的目的。 凤九歌与这个女人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两人就像是一见如故,相携偷溜出府,平地里生出风波来。 我听到下面人回禀,说她跑去茶馆里会见柳江权,那时我杀人的心都有了,以为,她还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他们仍旧藕断丝连,我感觉又一次被愚弄了。 回禀的侍卫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只将后面还未回禀的内容简缩成了一句话:“花姨娘当众打了柳江权。” 我的气顿时又顺了。 她不应当出现在柳江权面前的,更不应当让他知道她的功夫与身手。 可惜,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得知自己妹妹仍旧还在人世,开始拜托凤楚狂寻找。 我心里又生了闷气,她有事情为什么第一个想到的是凤楚狂,而不是我呢? 我却仍旧暗中帮她四处寻找线索,并且在得知柳江权派人追捕花千依的时候,亲自出马,远赴外乡营救她。 我不想让她伤心。花千依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花千依从我的手里逃走,竟然主动回转了上京。我沿路得到消息,才一路策马赶回王府,她正与谢家的京华斋暗中较劲! 她是万万不能引起谢家人的注意的。可我又不能实话实说。 第一,我不能确定,她的心百分百就在我的身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害怕再一次被背叛,我已经输不起了。 第二,她知道得越多,就会越危险。那个秘密,就连凤楚狂也不知道,只能埋在我自己的心里。 她一气之下,竟然将挽云丢进了狗窝里。令她颜面扫地,再也无法在霓裳馆里立足,被老太妃送去了家庙。 她继续逍遥自在,在霓裳馆里如鱼得水。我想她,寻了个很蹩脚的借口,想要听她说书。 她很狡猾,不像在霓裳馆里那样肆无忌惮,到煽情处就要一言带过。 我眯着眼睛,已经感受到了暧昧的情愫在房间里流淌,一股冲动也在我的身体里左冲右突。 我问她:“怎样亲,是这样吗?” 天知道,我有多想亲她,我想得都快要爆炸了。 她慌乱地手足无措,媚眼如丝,红唇如樱,双颊酡红,就像是醉了酒。 我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将她吞吃入腹? 她落荒而逃。 留下我,一次次回味,心满愿足。 她因为京华斋一事,真的进入了谢家人的视线。 其实也是,她就是一颗蒙尘的明珠,我也掩藏不住她的光芒,迟早是要璀璨夺目。 那么,我就只能让她变得强大起来,有了依仗,谢家人一时间才不会轻举妄动。 我将凤舞九天的秘籍给她,并且一时冲动,当众撒了谎,说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私下里透露了花家被灭门的真实原因。她那样聪慧,一定能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引以为戒。 我原本的用意只是想给她依仗,可是我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开始有人对她暗中下手。 真累。 男人娶这么多老婆做什么? 我想,以后,我只有她一个就可以了。 我借着她私自出府的错处,将她关进了练功房,一是可以保护她,二是给她练功的机会。 她天资真的不错,短短时日,功夫就能突飞猛进,令我咋舌。 事实证明,我高兴得太早了,这个女人在我外出几日后又给了我一个惊吓。 欺君啊,那是杀头的罪过。 提心吊胆的同时,看着场中她毛茸茸的屁股,不楞不楞摇晃的粗短的尾巴,竟然令我瞬间产生了一种邪恶的想法。 无耻,禽兽。 我想我是长时间没有碰过她了,以至于,咳咳,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所幸,小皇帝喜欢。 我的计划也成功了。 我询问霍统领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这几日里一直都很安分吗? 霍统领支支吾吾地说,凤九歌这个丫头来找过她,说了几句话。 我对于女人家的私房话不感兴趣,可是,霍统领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凤九歌竟然在给她和凤楚狂拉皮条。 我顿时就怒了。 这个凤九歌,竟然就连我的女人都惦记上了。 再然后,霍统领告诉我,凤楚狂也进过练功房,跟她一起烤肉吃。 这个女人,那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急匆匆地赶去霓裳馆。 她正在跟凤楚狂吃酒,喝得醉醺醺的。 好吧,我承认,我吃醋了,醋意翻涌,烧灼得我眼睛怕是都红了。 我对着她发火,她对着我责问。 她问我为什么要试探她,究竟在怀疑什么? 正在气怒之中的两个人是口不择言的,说出的话都带着中伤的味道。 可惜,有些事情我偏生还不能解释。 她说她会暗自欢喜,她说她会对着我死心塌地。 我又何尝不是? 一时情动,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想立即要了她,身体力行告诉她我有多爱她,爱到骨子里。 她很安静地望着我,一本正经:“你不嫌弃我吗?” 一句话,引起我心里的愧疚。 我恨自己,不能早点去救她,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么多的苦难,失去了一个女人最为宝贵的东西。 所有的热情被迎头泼了水。 我离开。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夜放的今生 四 随后,鱼丸儿就暴露了自己。雪上加霜,她的心里一定更加怪我。 我想去找她解释,正好见到她和那个琴师赵阔,在廊檐之下说话。 这个男人,来历不明,还有些可疑。 最初的时候,我并未对他有什么疑心,是凤楚狂无意间告诉我,她在提醒他,小心这个人。而她还在与他有说有笑。 她既然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刻意地去接近他呢?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心思? 我一时间对她生了怀疑,并且大发雷霆。 回到自己的星辰园,我找府里大夫过来,询问她中的究竟是什么毒,大夫的回答令我翻来覆去地想,觉得我可能真的是误会了她,她隐忍着不做声张,一定应当是有自己的用意才是。 程大夫说,她应当快要毒发了。 我服软了,投降了。 在她毒发痛不欲生的时候,紧紧地抱着她,安抚她,瞬间就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第二天便带着程大夫去寻解药,寻一种可以一次性解除她体内毒素,不用再受痛苦的药。 当我风风火火赶回来的时候,府里人禀报,说她失踪了。 我当时吓得差点就从马背上掉下来,我以为,她仍旧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辞而别了。 这个女人,除了会逃,还会什么? 我一把将手里的马鞭折断,可是转念一想,她最为宝贝的妹妹还在府里,她能去哪里?她怎么可能放心,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跑路? 我仔细询问原因,鱼丸儿告诉我,她应当是与凤楚狂一起。如此我便放心了。凤楚狂与我相交多年,我知道他看似吊儿郎当,但是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我在霓裳馆里安心等她回来,正好将心惊胆颤的她捉个正着。 她告诉我,她见到了周烈,我最为担心的事情。 周烈若是知道她在习练凤舞九天,绝对不会让她活在这个世上,对他造成危险。 所幸,她并没有一时冲动。 也许,我一直以来,对于她的认知都错了。我以为她做事还像以前那般冲动,不经大脑,这次才发现,现在的她,冲动都是伪装,她已经懂得了隐忍。相反是我,一时冲动,便将我的盘算与她和盘托出,并且,向着她提出了我的第一个条件。 她答应了。 她成功博得了睿儿的喜欢,机智地在睿儿面前救下了鸾影,缓和了我与睿儿之间的关系。 她的表现,惊动了谢心澜,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中秋夜宴之上,指名道姓要见她。 我的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感,但是如今我手里已经有了充分的底牌,确定自己可以保住花千树的性命。 谢心澜一见到她就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敌意,直接扬言要杀了她。 我一向喜欢与谢心澜对着做事情,朝堂上许多的人都知道。大家也都以为,是我因爱生恨,因为当年谢心澜抛弃了我,嫁入皇宫,成为了我皇兄的妃子。 我不做解释,只有我自己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谢心澜喜欢自作多情,我便顺水推舟。 我在她的面前丝毫并不掩饰我对花千树的宠溺。 可是没想到,这一举动却伤害了花千树。 她不质问,不指责,那种努力隐忍的淡然更加令我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她不生气,不善言辞的我第一次羡慕凤楚狂在女人面前的舌璨如莲。 女人是靠哄的,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最好哄,可是我不会,我只能更加细致地对她好。 以后,我可以肆无忌惮,不用再遮掩。 她负气一个人先回了王府。当我喝得醉意熏熏,却迫不及待地出宫来找她解释的时候,车夫告诉我一直都没有见到她。 后来第二日我才知道她在回府的路上惹了祸。 其实也算不得惹祸,假如当时我也在场的话,我同样不会袖手旁观。 更何况,她这般狡猾,做得不留痕迹,没有与那些侍卫正面交锋,显露自己的身手,还嫁祸给了劲王府。 我恼火的是,那个救她的男人是谁?据闻风度翩翩,玉树兰芝,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 我暗自盘算时间,她与那男子在一起独处了蛮长时间。 告诫自己一定要不动声色地询问那个男子的来历,可是面对她的时候,我就隐忍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 她笑了,一脸偷吃到了葡萄的样子。 我的火也瞬间消了。 我想讨好她,我喜欢看她笑,所以我与凤楚狂,还有她,联手来了一出美人计,引诱谢字章上勾。 太后恼怒之下,又赏赐了两房贵妾给我,目的不言而喻,就是为了难为她。 付缓缓与谢娉婷成为了我王府的贵妾,并且在进门第一天就直接宣战,摆开了阵仗。阴谋诡计一个接着一个。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 她巧笑嫣然,从容应对,不慌不忙。 结果反而让谢娉婷吃了一个大亏。 谢家人不好对付,凤楚狂说,还是我帮帮花姨娘吧,看着没人心疼,怪可怜的。 他早有布置,就是准备在今日直接亮出杀手锏,除掉谢字章。 这样,即便是谢字章再狡辩,也没有人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谁说我不心疼了,这个女人,原本我是要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欺负的。可是却一次次力不从心,让她在困境里越来越坚强。 我心里不舒坦,喝多了。晕晕乎乎的时候,只想她,只想陪着她。 她也喝了酒,还画了一副小鸡吃米图,用那只光秃秃的公鸡来骂我。 我却很高兴。抱着她,赖着不走,也不知道有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反正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她没有生我的气,反而对我很好,那种时光静好的错觉令我好生向往。 我立即回了王府。 大火之后,谢心澜从国库里拨了银两重新修建,只有湖心的青玉阁幸免于难。 青玉阁原本也不过是一处赏景的去处,天气炎热的时候,我命人好歹收拾了,偶尔歇在里面。 我按照前世里的布置,命人将青玉阁精心修葺了一番,我迫不及待想要让她过来看一眼,我们的曾经,以及我们的未来。 她眸子里的光是复杂的,里面积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情愫,我琢磨不透。 我告诉她,我的打算。 她不过略微一犹豫之后,便答应了。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夜放的今生 那个夜晚很美,夜风不燥,夜色清凉正好,她站在青玉案上跳舞的样子,就像是广寒宫里飞出来的嫦娥,甚至于比嫦娥还要妩媚。 我一向喜欢她跳舞,她水蛇一般的杨柳细腰,在疯狂扭动的时候,就会令我唇干舌燥,心跳加速,生出恍惚来。 现实,与前世重叠。 我们一时间都有些忘形。 好像,进了这青玉阁,就可以隔绝外间的恩怨,就可以抛下我们两人之间的罅隙与猜疑,天与地之间,就只剩下了她与我。 水与**融,花与蝶翻飞,云与雨翻覆。 她彻底属于了我。 青玉阁外,和风细雨。 锦帐之中,落红遍洒。 她给了我一个惊喜,令我彻底放下了压在心头的重担。 夜幕青,柳江权,你们欠她的,是时候偿还一点利息了。 我要让夜幕青自食苦果。 我给夜幕青准备了两份大礼。这两份大礼可不好准备,又是在有限的时间里。 当初唐明皇为了搏杨贵妃一笑,千里快马驿站运送荔枝,周幽王更是烽火戏诸侯,我煞费苦心,也仅仅只是为了,让她在我的面前笑得肆意。 她承担得太重,活得太累,心里太苦,只要她能开心就好。 果真,在夜幕青的喜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夜幕青为了败坏千树的名声,无所不用其极。 千树也还击得漂亮。 我说她是我的王妃。 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包括她,傻乎乎地望着我的样子简直不要太可爱。 这并非是我一时意气用事,因为这个念头早就在我的心里盘桓了许久。只有千树,才配做我夜放的女人,与我并肩作战。 可是,又是我一时意气用事,因为,现在的我,还给不起她这个名分,她也没有足够能够自保的本事。就为了打压夜幕青的嚣张气焰,我脱口而出,但是过后却并没有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既然说了,我就要做到。 所以,我的很多计划都要提前了。 一回到王府,母妃对我的荒唐行径表示出极大的愤怒。 千树是我爱的女人,母妃同样也是我需要用性命守护的,我真不希望她们两人水火不容。所以,丈夫与儿子的角色,我都需要扮演好,努力调和两人之间的矛盾,尽量让她们变得融洽。 其实,她们之间原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摩擦。母妃欣赏千树的胆识与为人。只是架不住许多别有用心的人从中挑拨,说些流言蜚语罢了。 我相信,假以时日,母妃一定能接受千树。 而千树,谁也看不到她坚硬外表下,那颗最柔软的心。幸好,我知道。 虽然是个侧妃,但是皇家的媳妇,同样是需要上面的一道旨意。 我在见到小皇帝的时候,跟他说了。 他喜欢花千树,装模作样地犹豫了片刻,还问了我几个奇奇怪怪的问题,便犹豫着说考虑考虑。 他在忌惮谢心澜。 这是我的侄子,流淌着我夜家的血液,果真可以令我刮目相看。 他懂得借势造势,懂得通过许多细小的事情来揣测人心。 只是,他驾临王府,却无意间打草惊蛇,霓裳馆里出了两条人命。 吟风与凤檀。 千树伤心欲绝。 吟风是她来了霓裳馆之后的第一个朋友,两人的性情都足够真,也足够纯,用凤楚狂的话来说,叫做臭味相投。 霓裳馆瞬间萧条下来。 我让她搬去我的星辰园住,我也可以照顾她,可是她不肯。 她心里惦念着她的妹妹花千依。将照顾她当做了自己的责任。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她的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从她看向我的目光里,可以看到炽热的对于权势的渴望。 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正在被柳江权的人追捕,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蠕动着许多花花绿绿的蛇。 也正是因为这些蛇,那些黑衣人有所忌惮,不敢向前生擒。 她虽然与千树有一张相似度极高的脸,但气质与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正所谓人如其名。花千树,顾名思义,那就是一棵坚韧不屈的树,即便是在危险与风雨面前,照样傲骨铮铮,威武不屈。而当花开遍树,绚烂璀璨,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的时光与双目。 花千依则不同,千依百顺,赋予了这个女孩小鸟依人的柔弱气质,令人一见便心生怜惜,但是面对危险的时候,她除了瑟瑟发抖,什么也不能做。 我带着身边侍卫冲进去,我直接冲向花千依。 她好像吓傻了,呆呆地望着我,不敢动弹。 我有洁癖,心里特别厌恶那些柔软、冰凉、滑腻的东西,一个是蛇,另一个是女人。 当然,花千树除外。即便她从腥臭的蟒井里,浑身是血地逃出来,我也只有心疼。 所以,当我靠近了花千依的时候,看到那些柔软滑腻的东西在她身上缠绕,蠕动,我又裹足不前,感到一阵阵反胃。 就在那个时候,便注定,我对这个女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腻歪。 我冷冷地问她:“你自己可以起来吗?” 她先是一愣,然后怯生生地点头:“你是什么人?” “带你回京的人。”我的话言简意赅。 她的眸子里就骤然迸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就像是赌徒骤然见看到了无数的金银赌注。 她忙不迭地起身,抖落一身的五彩斑斓的毒蛇。 有黑衣人从我的身后偷袭。柳江权的手下与他一样卑鄙,武器上都淬了毒。 我只能转身迎战。 结果了那人,再回头,她已经不见了。 自己跑了。 我有点后悔,适才没有提起千树,若是告诉她,是千树让我来找她的,她肯定不会惊慌地逃掉。 可是我不想让千树知道我背后为她做的这些事情。我当时蒙着面,只打算另外差人将她护送回京城,带到千树跟前的。 可见,这个女人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这般柔弱,她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很会演戏。 适才她明明很惊喜与迫不及待的样子,可是一转身,便自己消失不见。 那时候的印象说不上好坏,毕竟也只是惊鸿一瞥,只是远远没有千树当初给我带来的惊艳。 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既然她是千树的妹妹,现在落难,我自然义无反顾地收留她。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夜放的今生 六 可是花千依这个女人明显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安分。 比如那日千树离府前去祭奠她的双亲。当我听说霓裳馆柴房失火,急匆匆地赶到千树的院子的时候,她就躺在千树的床上,惊慌地爬起来,衣衫凌乱,有意无意地袒露着她的大片白皙。 她眼神里的水几乎要溢出来,声音泠泠潺潺,也是充满了魅惑,一缕凌乱的长发就在额前荡来荡去、 这幅画面很旖旎,许多男人看了或许都会抵制不了这诱惑。但是我心里却只有反胃,想起那夜里她浑身缠满毒蛇,令人作呕的一幕。 作为皇家出来的子孙,从我还未成年的时候,就经常会有一些野心勃勃的婢子,背着母妃,在我的面前,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 她这点伎俩,上不得台面。 一个肖想着自己姐姐男人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若非她是千树的妹妹,我怕是立即就会将她一掌掀下那张床,赶出府去。 可惜,我不能提醒千树。毕竟这并非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她一定会以为我是在挑拨她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令我以后懊悔不迭。 我心里厌烦花千依这个女人,连带着也不太喜欢往霓裳馆去,与千树说起两次搬来星辰园,她都拒绝了,也只能作罢。 可是,她住在霓裳馆这里,我照顾不到,又难免给人可乘之机。 我不知道,谢家的女儿竟然这样厉害,将勾魂摄魄之术玩得得心应手。 她故意激怒千树,令她瞬间气怒之下,丧失了理智,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控她的心神。 当我第一眼看到她与那个赵阔搂做一处,我就怒了,也慌了。怒是因为吃醋,慌是因为,我不知道,谢娉婷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又从她的口中知道了什么。 有一瞬间,我的脑子里都是蒙的,仔细回想,自己曾经同她说过的那些话,我对未来的憧憬与报复。假如,花千树在失去神智的情况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与她,都将难逃一死。 我瞬间有杀了谢娉婷灭口的冲动。 但是,事情不到走投无路,我不能破釜沉舟,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现在还没到那样糟糕的时候。 我顺从自己的本心,先将赵阔狠揍一顿,解了心中怒气,然后对着她大发雷霆,说了许多心狠的,刺激的话。 这个傻丫头竟然当了真,从她望着我的目光里,我都能够看得出,她一颗心支离破碎。 我心痛,也心疼,却不得不决绝地转身就离开霓裳馆,静下心来,开始布局。 谢娉婷很快就上了钩, 聪慧如她,在看到我与谢娉婷在一起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我的用意。 但是,我也招惹了她。那样哄她,做她喜欢的事情,重创了谢娉婷,都没能降下她的火气来。 谢心澜因为谢娉婷一事,不得不下了册封的懿旨,她终于成为了我的侧妃,名正言顺。 母妃很生气。千树对母妃始终笑意盈盈,从不曾将她的鄙夷与嫌弃放在心里。 并且依靠自己的聪慧,重新攻坚,再次一点点感化她。在母妃危难之际,奋不顾身地护住了她。 母妃说,危急时刻,是最能考验一个人的秉性的时候。就在那一刻,她震撼住了。 终于在清华侯府老夫人的劝说下彻底打开了心结。 谢心澜让我带着千树一起去宫里贺寿。 千树数次话中有话地问我,谢心澜为什么会那样敌对她。聪慧如她,早就从谢心澜明显的态度里揣测出了什么。 可我,却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更无从开口。 我与谢心澜的纠缠太远,许多年前的情爱已经遥远得触摸不到,那份年少时以为会铭心刻骨一辈子的感觉,早就消散在了时光的流逝里,浅淡到我自己都忘记了其中的滋味,甚至于莫名觉得那时候自己的执着真的好笑。 而近在眼前的仇恨牵扯却又不能开口,我只能埋在心里。 许多事情,太过于机密,泄露出去一丝一毫,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我已经是从鬼门关里趟过一圈的人了,剪断自己的双翼,使自己成为了一个废物,方才好不容易打消有些人的疑虑,暂时没有了性命危险。 我不只是我,需要我保护的人太过,我不敢铤而走险,所以,千树,有些话,原谅我,真的不能对你说。 我只能看着她的眸子逐渐暗沉,与我不自觉间就生了些许的隔阂。 一转眼,就到了谢心澜寿诞的日子。 我并不知道,千树竟然被柳江权引去了偏殿,而且将我与谢心澜的对话听了一个清楚。 那些话我都是违心的啊,并非背地里偷听来的就是真相。 我只是想要保护她,打消谢心澜对付她的心思,让她能在我强大起来之前相安无事。 可惜,我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对着她解释。更令我恼恨自己的是,在她那样伤心欲绝的时候,我毫无觉察,还中了柳江权的挑拨之计,管束不住自己的脾气,雷霆大怒,伤害了她。 她自始至终紧闭着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我将她搂在怀里,就像是支离破碎了一般。 她回到府里,就不再与我说话,只是疯狂地练习凤舞九天,与凤楚狂走动得密切。 我心里也有一点别扭,赌气不再去哄她。只当做她的刻苦是在泄愤。 而我,还在忙碌着老鹰捉婴儿的案子。 我骗她说,这个案子已经破了,罪魁祸首已经伏法。其实,她并不知道,罪魁祸首并非是那个柳生,而是周烈。 我不想让她去冒险刺杀,我改变了主意,我想借着这个案子,将周烈一举擒获,哪怕让我付出代价。 结果,我埋伏在道观附近,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着周烈自投罗网的时候,竟然见到她与那个顾墨之携手潜入道观里。 想阻拦已经来不及,她打草惊蛇,坏了我的计划,周烈肯定是闻风而逃,不会上当了。 还好,她并没有暴露。 只是那个顾墨之可就没有这样幸运,无意间坏了周烈的好事,被周烈怀恨在心,朝堂之上寸步难行。 而千树得知我在骗她,有些不理解,与我之间的误会,无疑更加加深了一层。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夜放的今生 末 凤楚狂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她有心事,行为很奇怪,不知道与那个叫赵阔的家伙,在背地里谋划些什么。 我一直在留心着她的异常。 暗卫告诉我,她在养蛊,与赵阔联手,很有可能还用了我的心尖血。 凤楚狂大惊失色,怪责她糊涂。 但是我坚信,她是绝对不会害我的。我原本就对他死心塌地,是她坚持不肯原谅我而已。何须这样大费周折,养什么连心蛊,多此一举。 事实证明,我相信她是对的。 柳江权死了。 她与赵阔同时失踪,还躲开了我的耳目。 我赶往墓地的时候。 柳江权已经死在了她的剑下,她正在与一群黑衣杀手厮杀,吃力地保护着身后的老伯,赵阔就在一旁指手画脚,凶神恶煞。 对方人多势众,我唯恐再有漏网之鱼,授人以柄,只能黑巾蒙面,掩藏了身份。所幸,对方全部被斩杀在剑下,而我也中了赵阔的毒镖。 她很担心,焦急地问我。而我却在担心另一样事情。 刺杀郡马爷,这个罪过可不小,无论什么原因,那都是死罪。 这个女人这是破釜沉舟,想要鱼死网破么? 而且,柳江权如今虽然被暂时撤了职,万一身边还有侍卫跟随着呢? 什么也顾不得说,顾不上交代,我需要赶紧处理善后。 原本,我还想毁尸灭迹,可是没想到赵阔的毒竟然这样厉害。我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毒性便发作了,头开始晕晕沉沉,唇舌也不听使唤。 当我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霍统领立即告诉我,赵阔没有死,而且被劲王兄救了。而她也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当时我的心里立即咯噔一声,虽然明知道,谢心澜应当是不会要她性命,可是仍旧害怕她那样宁折不弯的性子会吃亏,焦急地起身,就要即刻赶往大理寺。 还未出门,底下人进来禀报,说她与凤楚狂已经凯旋而归。 赵阔竟然被她活活地气死在了大堂之上。 当时我差点忍不住就笑死在她与凤楚狂跟前。她这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我是深有领教的,我经常,不对,最近一直给她气得七窍生烟,若非是身体健壮,怕是也如那赵阔一般下场了。 难怪凤楚狂一直用怜悯的眼光看我。 柳江权被杀的事情自然是不了了之了,可是劲王与夜幕青怎肯善罢甘休? 夜幕青利用花千依,将她吸引到豹营的斗兽场,这个傻女人为了救那个花千依,竟然丢弃了自己唯一的武器,将自己置于险境,而且,不肯显露自己的凤舞九天。 报仇与活命,究竟哪个重要,你难道不知道么?更何况,你还有我啊! 她的隐忍并未打消周烈的疑心。 我进宫向着谢心澜请旨,这次势必要给她我夜放妻子的名分,不再让她受任何委屈。 谢心澜提出要亲自面见她一面。我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一个陷阱。 谢心澜当着她与凤楚狂的面,提出要让千树在我们册封之日刺杀周烈,再加上她的刻意挑拨,我在千树的脸上,看到了哀莫大于心死这几个字。 她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忍不住哆嗦,却是极坚定地应下了谢心澜的要求。 这是要去送死吗? 我反对,可是没有丝毫的意义。这一刻,我最好的朋友,我最心爱的爱人,全都在用那种冷漠而又疏离的目光看我,拒我于千里。 我夜放即便是重活一世,竟然也这样失败。 我尝试着挽回我最珍爱的一切,找凤楚狂低声下气地央求他,告诉我,为什么千树会误会我。 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多大的错,伤害她多深。 即便换做我是她,也绝对不能原谅。 长久以来的谋划,成败在此一举。 我想,就让她再误会我几日,只要尘埃落定,我杀了周烈,掌控了长安的一半兵权,有足够与谢家抗衡,保护她的本事,立即对她坦白这一切,包括那个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秘密。 这个决定,令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若是,早一天,我告诉她,许多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至少,不会这样糟糕。 她虽然拼了自己的性命杀了周烈。 但是,花千依串通谢心澜,提早有了防备,我们功亏一篑。 谢心澜带领重兵与死士包围了王府,制约了她,逼着我做出选择。 谢心澜怎么可能真的去寻死? 她怎么可能真的有这样疯狂? 这个女人一向都很理智,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当初入宫选秀如此,后来也是如此。 而我,也不过是她如今在困境里挣扎时的一根稻草罢了。 她需要利用我,制约住谢家日益膨胀的野心,她不喜欢被别人掌控,她想要掌控天下。 所以,在当时,其实我压根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要我扑向千树,她绝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而且,谢心澜气急败坏,王府与侯府,都难逃厄运。 前世里,我们两人的结局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而且,我救下谢心澜,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个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别人猜得透第一个原因,却没有人知道,第二个,才是最为主要的。 千树走了,走得很决绝。 她告诉我:“……以后,再无因果,再无亏欠,一别两宽,永无瓜葛。” 她的话,令我如遭雷击一般。若是没有前世的背叛,何来的因果? 许多事情看似不可能,却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执念太深,重活一世。 原来,她竟然是一直带着愧疚生活在我的身边,在努力弥补前世里的过错。 可是,我对她怨过,恨过,爱过,铭心刻骨,唯独,没有真心地相信过。 许多次的怀疑,无休无止的试探,终于令她累了吗? 而我那日里最终的选择,终于令她坚信,我并不爱她,一直在试探,只是为了利用吗? 她终于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不知道去了何处。 我派人暗中寻遍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一直都杳无音讯。 她那样明媚而又耀目的一颗明珠,怎么可能隐于这尘世呢? 我始终坚信,总有一日,我一定会在人潮人海里,第一眼就认出她。 哪怕五年,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辈子,我夜放都愿意等。 你还欠我最后一个条件。 我一定好好珍惜,告诉你,让你在我身边一辈子,再也不离不弃。 而我,从今日起,要奋发图强,一定要变成这世间最强大的男人,可以将你护在怀里,遮风挡雨。 即便,你我不能再见,我也要为你和孩子,创造一个太平和乐的长安盛世,让你可以生活得无忧无虑。 千树,吾爱。 你一定要坚强地活着。 东风夜放花千树。 只盼望, 众里寻她千百度, 我蓦然回首, 你就站在灯火阑珊处。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遇故人 花千树狼狈地逃离王府,决绝得头也不回。 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世间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她早就应当明白,夜放对于自己,也不过只是利用而已。若是前世里三年的朝夕相伴,能够给他留下什么,也就只剩下满腔的对自己的怨恨了。 自己还傻乎乎地一直心存侥幸,觉得他对自己总是不一般,千百次地欺骗自己,一定要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自己不相信。 他或许是真的对谢心澜旧情难忘,也或许,是为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权势,反正,这两样盘桓在他的心里,断然没有自己一点容身之地。 梦醒了,伤疤也揭开了,强迫自己正视真相。 也就心死了。 前世里,欠了他夜放的,自己已经拼了性命去偿还,并且为他挣了一片锦绣光明。 从此以后,他将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大权在握,并且因为诛杀周烈,他将受万民敬仰。 他的心愿得偿,两人之间的距离必然变得遥不可及,形同陌路。 彻底结束了,她花千树也应该走了,功成身退。 她回到自己提前准备的宅院里,取走了搁在那里的银票细软,换下一身招摇的舞衣,简单改变了样貌,出了京城。 她的伤很重,周烈对于刺杀自己的人怎么可能手下留情呢?心口处犹如撕裂一般,出城之后,骑在马背之上,每一下颠簸都令她痛到窒息。 她不得不走走停停,运功治疗自己的内伤。 第二天上午,到达下一个城镇的时候,她就遭遇了四处搜寻自己的人,知道夜放在四处寻找自己。 她不知道,夜放寻找自己,是基于一种什么心情与想法,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回京。 第一,她不想再与夜放有什么纠葛,第二,谢心澜绝对容不下自己,更容不下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她为当初隐瞒了身孕一事而感到庆幸。否则,谢心澜是绝对不会放自己一条生路,定然穷追不舍。 她机智地躲避开那些士兵,并且张扬地向着茶摊酒肆的伙计打听着相反的去处。 然后,自己径直向北,连夜赶路。重伤已经令她的身子摇摇欲坠,步履维艰。 伴随着自己一路北行的骏马,在适才被两匹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野狼惊吓到了。 花千树不敢强拽马缰,唯恐撕裂了心口的伤,再伤到自己腹中的宝宝。 马一惊之下,挣脱了手里的缰绳,撒蹄狂奔。 仅余她孤军奋战,拼尽全力扼杀了一匹饿狼之后,另一只对她一身的杀气有所忌惮,不敢冒失近前,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等着她精疲力尽,自己倒下的那一刻。 极度的饥饿,令这只野狼很有耐心与毅力。 前后数里,一直都没有人烟。 她也是在苦苦支撑,随时都会有倒地晕倒的危险。 花千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它引诱到自己跟前,斩草除根。否则,自己迟早会葬身狼腹的。 她终于在半路上寻到一根断裂的木棍,断口处坚硬而又尖锐,是一个天然的搏杀武器。 她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慢慢地倒地。 那匹饿狼很是警惕,慢慢地靠近她,在四周徘徊,低嗅,终于忍受不住诱惑,试探着闻了闻她的脚,拖拽撕咬她的裤腿。 她紧闭着眼睛,握紧了那根木棍,等待着饿狼向着自己靠近的那一刻。 饿狼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花千树一跃而起,将手中的木棍狠狠地向着饿狼的肚腹中间插上去。 显然,这是一匹老狼了,比起其他的狼崽子要狡猾许多。但它看到花千树身子猛然绷紧的那一刻,便立即弹跳开了。虽然不够敏捷,但是及时。 花千树手里的木棍扑了一个空, 那匹饿狼一个转身,就立即奋不顾身地扑上来。 她仰面向后曲起身子,木棍这次不偏不倚地插入了野狼的咽喉。 腥热的血溅满了一个衣袖。 心口的伤撕裂,痛得一阵痉挛,迫使她不得不丢了手里的木棍。 老狼并没有死,凶狠地瞪着她,发出一声嘶吼,用尽全身的气力,向着她再次扑过来,势必要同归于尽。 她赤手空拳,一个翻滚堪堪避过老狼的第一次攻击,却因为动作过猛,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又有凌厉的,含着腥臭气味的风扑过来,花千树情知不妙,动作却迟缓了半拍。 一支银枪呼啸着凌空而至,直接穿透了老狼的脏腑,将它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枪杆颤颤巍巍,发出一阵嗡鸣声。 花千树来不及抬头,眼前一黑,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真准,一枪命中!公子的枪法愈来愈好了!” 一个梳着双抓髻的剑童一溜小跑过来,将那杆银枪从野狼尸体上拔下来,用手里的帕子擦拭,扭脸看一眼地上的花千树,上前探一探鼻息,方才一溜小跑地回去。 前方不远的官道之上,停着两辆乌漆马车,车后跟着一队银衣侍卫,骑着高头大马。 “公子!”小童恭声启禀:“那女子晕倒了,我们救还是不救?” 马车里有清朗的声音:“孤身一人?” 小童笃定地道:“是的,只有那女子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与野狼搏斗中受了伤,一身的血。” 马车车帘撩开,一人探身出来,一身银白色祥云暗纹滚边锦服,衬得一张英武隽秀的脸犹如明月皎皎。 “人有危难,岂有不救之理?” 小童痛快应声:“公子就是侠义心肠。” 男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径直向着花千树走过去。 小童暗中吐了吐舌头,赶紧头前带路。 花千树倒在地上,依旧一动不动。 那匹野狼喉间还在向外冒着热血。 男子看一眼野狼喉间的木棍,然后转身吩咐小童:“将她搀扶起来。” 小童领命,上前将花千树上半身搀扶起来,就是一声惊呼:“她唇角有血,应当是受了重伤!” 男子低头,疑惑地打量双眸紧闭的花千树,然后抬手拨开她散乱的发丝,不由就微蹙了眉头,觉得那眉眼熟悉而又带着一点陌生,好像从哪里见过。 他伸出骨节修长的三指,搭在她的脉搏之上,略一沉吟,眉间蹙得更紧,怫然色变。 “好严重的内伤!混元罡气!”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名满长安 小童也惊讶地脱口而出:“混元罡气?不是那个老太监的功夫吗?老太监不是已经死了吗?” 男子不过是略一沉吟:“她还有身孕,竟然能够保住胎儿,真是命大。” 不假思索地弯腰,将花千树打横抱起:“上车,去最近的城镇,找最大的药铺。” 小童领命,忙不迭地上前打开车帘。 男子将花千树小心地放到车上,自己也躬身上了车,转身从一旁取过一个药箱,打开拿出一个药瓶,拔开瓶塞,就着茶盏里的水喂她吃下一粒药丸。 自言自语道:“遇到我,算是你命大。你可一定要撑住。” 马车卷起一阵尘沙,直奔前方。 花千树梦里又回到了青玉阁,她与夜放纠缠了两世的地方。 夜放曾说,他会凤萧引路,香车宝马,引燃三千繁花迎着她,她偷偷憧憬了无数次,以至于成为了执念。就连昏迷中,也在心心念念。 猛然间醒来,她护住小腹,仓惶地张望,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身上满是鲜血的衣裙也已经被换做一袭紫藤花色的罗裙。 鼻端药香缭绕。 身边有妇人单手执扇,正在煎着药炉上的药。 窗外,有人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昨夜里那惊心动魄的一仗。 “满堂宾客正是如痴如醉的时候,那跳舞的绝色女子突然拔地而起,整个人便如凤凰腾空,全身都焕发出五彩缤纷的光芒,直逼人的双目,令人不能睁开眼睛。而她肋生双翼,伸展开,便有丈余,直接向着那被勾去了魂魄的周烈冲过去。 堂中宾客,只见一道犹如彩虹一般的光柱直冲周烈,周烈心口处就立即开了一个碗大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当场就泄了气。” 旁边有人插嘴:“如你所言,杀了那周烈的,岂不是一只凤凰化作的女子?” 然后一道淡淡的声音解释道:“对付周烈的混元罡气,必然应当是凤舞九天无疑。哪里有抱剑说的这样夸张?而且,那周烈武功深不可测,就算是练成了凤舞九天,也需要知道他的命门在何处,其中过程肯定是千辛万苦。否则,那位女子就不会是同归于尽了。” 先前那个慷慨激昂的声音,忿忿不平:“周烈作威作福,早就恶贯满盈。若是早上两日被刺杀,公子也就不至于被他排挤,调去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卧龙关了。” 那个温润浅淡的声音接道:“卧龙关虽然的确是苦寒之地不假,但是却接壤西凉,乃是西凉入侵我长安的要塞通道,至关重要。更何况,你家公子我出身武林,当初赌气挣来这武榜眼,本身性格委实不适合那勾心斗角的朝堂。还不如索性远去,到那边关操练兵马,杀敌卫国,总好过庸碌一生,辜负这一身武艺的好。”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怔。 武榜眼? 虽然未曾谋面,倒是经常听凤楚狂提及,温润磊落,谦谦君子。 自己今日这是有幸见到了真人? 单纯就听这声音,不温不火,不急不缓,便如清泉石上,也知道是个温润性子。 而且,无端觉得好生熟悉的声音。 前些时日听凤楚狂说,这武榜眼是被差遣前去剿杀杀手阁去了,怎么又被打发去了边关?而且还是极为清寒的卧龙关?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妇人见她醒来,兴高采烈地弯了眉眼:“姑娘,你终于醒了?” 一把丢了手里的扇子,并未上前搀扶她,而是一撩帘子,冲着外间唤:“公子,这位姑娘醒了。” 有沉稳的脚步声,径直向着房间这里走过来。 妇人将门帘打得高高的,一袭白衣的男子弯腰走了进来,只是背光,一时间看不清眉眼轮廓。 花千树一手捂住心口,有些吃力,声音也仍旧有些虚弱:“是公子救了我?” 男子冲着花千树缓缓展开眉眼:“姑娘命大福大,受了这样严重的伤竟然还能这样快苏醒。” 花千树下意识地低头去摸自己的小腹:“敢问公子,我的......孩子?” “给姑娘请脉,孩子有真气护身,所幸安然无恙。只是姑娘你身体过于虚弱,气不养血,必须要好生将养,否则,有滑胎危险。” 花千树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次抬起脸来:“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明媚的笑:“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客气。” 这次看得清楚,眸光清澈,犹如一泓碧水。 花千树一怔,差点就惊愕地脱口而出。 这男子正是那次凤楚狂带她前往擂台赛,站在自己身边,要上前寻周烈拼命,被花千树拽住不放的那个年轻人。也是中秋之夜,见义勇为,将自己从谢字章的马车上救走的那个蒙面人。 更是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夜闯道观,击杀柳生之人 他竟然就是凤楚狂赞不绝口的那个武榜眼? 那日里一句戏言,没想到他竟然就真的参加擂台赛,并且脱颖而出。 也难怪中秋夜他面对谢字章的时候,不得不蒙上了脸,而且口中刻意含了桃核,改变自己的声音。 这长安真小。 她猛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变换了容貌,想来他应当并没有认出自己。 男子笑笑:“在下顾墨之,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花,”花千树刚想回答,却在唇边打了一个绊儿:“我叫花凤萧。” 顾墨之犹豫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冒昧问一声,凤萧姑娘如何会受这样重的伤?又怎么会中了混元罡气?” 花千树想,他出身武林,懂得混元罡气并不奇怪。只是,大家谁都知道,混元罡气乃是周烈的独门绝学,若是如实而言,岂不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含糊其辞道:“寻仇家复仇,被仇家所伤,拼命逃离了京城。” 顾墨之不疑有他:“姑娘好胆识,墨之自愧不如。” 花千树心底苦笑一声:“不过是逼上梁山,走投无路而已。” “那姑娘可有什么打算?是想去何处?请恕在下急需赶路,不能久留,可以差遣一名侍卫护送姑娘回乡。” “多谢顾公子好意。”花千树一口回绝了:“我如今已经是无家可归。我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往何处。公子只管赶路,我自信可以护得自己周全。”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躲避搜查 顾墨之不放心地看一眼她:“你如今重伤未愈,又身怀有孕,自己孤身一人,在下岂能放心?” 花千树看房间摆设,中规中矩,应当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栈。 “我在这里休养两日,待到伤愈赶路,应当无碍。不敢再劳烦顾公子麻烦。” 顾墨之见她坚持,而且看身手,寻常人等应当也奈何不得,便不再劝说。 看看时辰,便起身走到一旁桌边,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花千树,再三叮嘱了将养注意事项,托付那煮药的店家好生关照。便吩咐外间侍卫启程。 刚刚套好马车,走到客栈门口,就听大街之上人声喧哗,有六七士兵沿着长街,逐门逐户地敲门,似乎是在搜查什么。 迎面也有统领模样的人与他走个对面,冲着他一拱手:“请问这位公子可曾见到一位十分漂亮的舞姬打扮的姑娘独自一人从这里经过?” 他手里拿着一副卷轴,就要展开来给顾墨之看。 顾墨之“呵呵”一笑:“可是朝廷要犯?” 那统领摇摇头:“并非要犯,只是寻人。” 顾墨之看也不看那画像一眼,摇摇头,一口否认:“没见!” 那统领碰了一个钉子,也不急不恼,又急慌慌地去向着别人打听。 士兵们向着客栈里涌进去,逐个房间询问。 一时间怨声载道。 顾墨之轻嗤一声:“有道是食君禄,分君忧,吃着朝廷俸禄,不思报效朝廷,却劳师动众地四处寻找舞姬,怕是要讨好哪位主子,可耻。” 转身便撩帘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 车夫应声,立即扬鞭,马车缓缓地驶离了客栈,直奔城门。 到了城门,马车又被拦了下来,说是稽查周烈余党,进行检查,盘问顾墨之一行人的身份。 顾墨之不悦地撩开车帘,将腰间令牌举给士兵看:“奉旨赴任。” 士兵瞄了一眼他手里令牌,挥挥手,立即就要放行。 身后烟尘滚滚,两骑快马闹市之中狂奔而至,隔了极远,为首统领便扯着嗓门大喊:“关城门!关城门!” 出城之人尽数被拦了下来,大家全都扭脸诧异地望着来人。 统领快马加鞭,赶至近前,翻身下马,直接上前对着守城士兵亮了亮腰间的腰牌,压低了声音表明身份:“我乃是七王爷府上侍卫统领,我姓霍。” 守城士兵立即心领神会,知道他的身份应当是不宜张扬,拱手恭敬地道了一声:“参见霍统领。” 这人正是霍统领,奉了夜放的命令,前来搜寻花千树。 他将手中画像展开,给守城士兵看:“适才可曾见到一位这样的女子从此城门路过?” 士兵只看了一眼,然后笃定摇头:“没有。” “确定没有?”霍统领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一点失望:“城中有她的线索。” 士兵斩钉截铁:“这般醒目的姑娘,若是从此路过,小的定然有印象。” 这是大实话,花千树丽质天生。令人一眼便不能移目。 霍统领犹自不死心:“她擅于乔装改扮,若是有相仿样貌与气度的人,不论男女,麻烦这位兄弟盘查都要严格一些。若有线索,我家王爷必有重赏。” 士兵拍着胸脯打保证:“统领尽管放心,我等一定兢兢业业,放在心上。” 霍统领毒辣的目光从城门前众人脸上缓缓地扫过去,然后落在顾墨之的马上之上,一步一步走过去,在跟前顿住。 剑童抱剑就坐在马车前面,霍统领出声询问:“敢问诸位适才是不是就住在平安客栈的天字号房?” 抱剑知道此人应当是有来头,如实回道:“正是。” “那请问,适才与诸位同行的那位重病昏迷的姑娘去了何处?” 顾墨之撩开车帘,略有不悦地道:“那位姑娘与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在下略通医术,将她救醒之后便托付给店家,分道扬镳了。她究竟去了何处我等也不知道。” 霍统领微蹙了浓眉:“可是客栈的老板娘说,你们是一同下榻的客栈。” 顾墨之毫不客气地轻哼一声:“既然你已经见过那老板娘,也应当知道,我们离开客栈的时候,那位姑娘并未与我等同行。” 霍统领再次将画像打开给顾墨之看:“那劳烦阁下再看一眼,是否是画像上的这位姑娘?” 顾墨之向着画像漫不经心地扫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面带震惊之色。 霍统领急切地紧盯着他,端详着他面上的表情变化,心里升腾起希望来:“是不是就是她?” 顾墨之笃定摇头:“五官虽然相像,但是确定不是。” 霍统领狐疑地望着他:“可是阁下适才的表情分明是告诉我,你识得她!” 顾墨之坦然地承认不讳:“不错,我以前在京城的确是见过这画像上的姑娘。可惜,适才那位女子,确实不是她。” 霍统领犹自不死心地将画像又往前面递了递:“公子再看仔细一些。” 抱剑也扭脸看一眼那画像,笃定摇头:“有几分相像,的确不是。” 霍统领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失望地将画像收起,瞬间满面愁容。适才那客栈老板娘也的确是这般说法,说她看起来有两三分相像,他心里就骤然升腾起希望来,打听两句之后,心急火燎地一路追赶。 如此说来,的确是空欢喜一场了,难免失落。 同行之人低声劝道:“既然没有进出过城门,没准儿仍旧还在城中,我等赶紧四处打听,不敢耽搁。” 霍统领叹口气,冲着顾墨之拱手:“阁下若是见到这位女子,烦请能转告她一声,请她速速回京,我等心急如焚,翘首以盼。” 顾墨之淡然道:“好。” 然后霍统领又扭脸仔细叮嘱那守城士兵几句,方才放行。 马车缓缓出城,抱剑忍不住好奇地问车夫:“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折腾得鸡飞狗跳的。” 车夫眯着眼睛:“许是哪家府上的姬妾偷跑了出来。这女人就是任性,锦衣玉食的安生过日子多好,动辄就离家出走,岂不知外面兵荒马乱的,多少危险。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辛苦一群士兵四处搜查。” 抱剑轻嗤了一声:“这女人就不能惯,若是我,捉回去先教训一顿。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跑。” 话音未落,就“哎呀”一声痛呼,捂着头扭脸:“谁打我?” 车夫“呵呵”一笑:“那是车轮碾到了石头子,所以飞了起来。” 抱剑揉揉后脑勺:“真疼。” 顾墨之撩开车帘,望了一眼车顶,又缩回身去。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叙旧 马车一路向北,远离了城镇,半路停下来歇息。 车夫与抱剑跑去与侍卫们一同生火,将自己带的干粮架在火上烤。 顾墨之方才轻笑一声:“你躲在车顶之上累不累?要不要下来吃点干粮。” 等了片刻,车帘一晃,一人躬身钻了进来,捂着心口,嘴唇有点苍白。 “你早就发现了我?”花千树随口问道。 顾墨之摇头:“你隐藏得极好,若非是弹了抱剑那一石子,我还不能发现你的存在。” 花千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突然觉得,跟顾公子一同前往边关,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去边关?”顾墨之诧异地挑眉:“边关苦寒,风沙又大,你背井离乡,跑去那里,可受得了这苦楚?” 花千树靠着车壁坐着:“草原落日,大漠黄沙,听说在卧龙关外都可以欣赏得到,可以令人心生豪迈,浑然忘忧。而且,我喜欢边关的小调,还有呛嗓子的烧刀子,用马粪烤出来的馕饼子,羊腿肉。” 顾墨之愈加惊诧:“凤萧姑娘竟然对卧龙关的风土人情如数家珍,看来,凤萧姑娘经常游历,并非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 花千树望着车顶,努力弯起唇角:“我父兄乃是常年行走在边关的商人,见多识广,每每回家经常讲起,就听得多了。” 顾墨之望着她,总觉得她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好像深埋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东西,好像是忧伤,也好像是经历了大漠风沙磨砺之后的沧桑,可以渗透出来,感染了周围的人或者事。 他知道,对面的这个女人定然不简单。 假如如她所言,周烈乃是她的仇家的话,她能够在当初比武赛场上,克制住满腔愤恨,并且阻止自己意气用事,就说明,她足够沉着,冷静,与隐忍。 她胆敢孤身一人前去刺杀令人闻风丧胆的周烈,就说明,胆识过人,不容小觑。 而她在刺杀之后,还可以全身而退,负伤搏击饿狼,又说明,她有足够好的身手。 她在全城戒严的时候,竟然躲藏在自己的车顶之上,安然出城,可以看出,她的机敏与睿智。 他出身武林世家,幼时起便多游历,可谓是见多识广,尤其是人性掌握得极透彻。他对于花千树立即便起了怀疑。 他甚至于想起适才官府的士兵兴师动众四处搜捕的“漂亮舞姬”。 她最初的时候是表示想要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疗伤,为何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偷偷地潜入他的车顶,躲避那些搜查的士兵呢? 权贵人家的舞姬,那就是一群只知道勾心斗角,见识浅薄的娇娇女,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苦,又有这种豪爽而又毫不扭捏的江湖儿女性情? 他矛盾地想要接近,一探究竟。 尤其是她眸底里那复杂的情愫,令顾墨之这位侠肝义胆的少年侠士,立即生出打抱不平的想法。 他试探着问:“你好像是在躲避那些搜捕的官差?前往边关,应当不会是为了避难吧?” 花千树眨眨眼睛,坦诚地点头:“明人不说暗话,我的确刺杀了周烈,泄露了行踪,官府肯定不会轻饶我。这长安怕是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我想去边关暂避。” 她这样坦率,毫不隐瞒,倒是令顾墨之因为了自己的多疑而变得不好意思。 “周烈已经死了。” “是吗?”花千树佯作很惊讶。 顾墨之打量着她的表情:“听说就是被一位绝色舞姬用凤舞九天杀死的。”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便明白,应当是那夜里花千依李代桃僵,冒充自己,所以外人压根就不知道,刺杀周烈的人,就是她花千树。 而周烈有不少余党,霍统领在搜寻自己的时候,大抵是顾虑到自己的安危,所以并未张扬自己的身份,将错就错,隐瞒了实情。 这也正好,自己可以隐姓埋名,重获新生。 她微微一笑:“这个消息真的大快人心。” 顾墨之意味深长地道:“那个舞姬后来便了无音信,京中盛传,说那舞姬乃是花家二小姐所扮,所以,太后娘娘已经按功行赏,将她加封为县主。也有很多人说那舞姬是与周烈同归于尽,然后葬身火海了。但是在下看来,她是功成身退,安然逃出了王府,所以,朝廷在秘密追捕她。” 花千依受封赏?真的是讽刺。 花千树低垂下头,遮掩住眸中的情绪:“真的可惜,希望她能平安逃过此劫。” “那位刺杀周烈的舞姬,应当就是凤萧姑娘你吧?” 顾墨之唇角含笑,清澈的眸光直透花千树心底。 这是一个极其睿智的男子,花千树想,自己就算是再遮掩,怕是也没有用。毕竟,自己身上中了周烈的混元罡气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含糊其辞:“顾公子觉得是那便是吧。” 顾墨之轻轻摇头:“姑娘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更不愿意认我这位故人吗?” 花千树一怔:“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我只是猜出来而已,姑娘身受重伤,却能够躲过他们的搜查,应当就是改变了容貌。” “那你适才为何不将我交给那些官差换取功劳,如今的我也没有还手之力。” 顾墨之一愣,然后朗笑:“凤萧姑娘何出此言?周烈那阉贼人人得而诛之,只可惜,我虽然浸淫武道十几年,但是却不是那阉贼的对手。姑娘你为民除害,人人敬仰。顾某怎肯为了一点赏金就将姑娘拱手送进官府手中,置你安危于不顾? 更何况,你我乃是旧识,顾某敬慕姑娘的侠肝义胆,早有结交之意。” 花千树笑笑,转身将帕子用茶水打湿,将脸上易容之处擦拭掉,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来。 “我与公子曾经有过三面之缘,又两次得公子相救,看来公子还记得我。” 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俏皮一笑,红唇贝齿,笑意盈盈。 顾墨之略一沉吟:“上次在擂台赛上,见过姑娘女扮男装。上京城外,曾与姑娘并肩作战。可顾某委实记不得还有什么时候救过姑娘。” 花千树歪着头:“中秋夜。”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奔赴卧龙关 顾墨之疑惑摇头,却又猛然间醍醐灌顶一般:“中秋夜闹市救人,使计教训那谢字章的莫非是姑娘?眉目虽然不同,但是这双眸子在下是识得的。” 一惊一喜,他如墨的眸子犹如群星落入长河,光华璀璨。 花千树抿着嘴笑:“公子好眼力。” 顾墨之冲着她拱手:“姑娘侠肝义胆,除暴安良,今日顾某能识得姑娘,实属三生有幸。如今朝廷正在四处通缉姑娘,此地委实不能久留。姑娘若是不弃,可以与顾某同车前往边关,相互之间也可以有个照料。” 花千树自然是求之不得。 顾墨之手中有令牌,一路可以畅通无阻,没有人敢阻拦与搜查,他的马车,无疑将是最安全的。 当初凤楚狂曾经不止一次在自己面前夸赞过顾墨之,说他为人磊落谦谦,乃是可交之人。 “如此我正是求之不得,不过,有些事情,还希望顾公子能够为我保密。” “那是自然!”顾墨之掷地有声:“凤萧姑娘不必与顾某客气,直呼我墨之即可,有何吩咐便差遣。若是凤萧姑娘乃是男儿之身,顾某定然要与你义结金兰。” 花千树毫不扭捏:“谁说我是女人便不能成为八拜之交?愿与顾公子兄妹相称。” 两人论了长序,顾墨之略长两岁,花千树便直呼:“顾大哥。” 顾墨之也不再客气,称她“凤萧”。 两人一路谈天说地,径直往西北,气温越来越低,也逐渐荒凉,经常车行半日,也未必见到人烟。 两人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却是聊得愈加热火朝天。 花千树对于所谓的江湖都是道听途说,带着许多夸张的成分,如说书先生那般,说得惊心动魄。 顾墨之既不戳破,也不纠正,只温润地笑。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江湖,每个人的江湖都不一样,花千树与凤九歌一般,对于江湖充满着憧憬与向往,就像顾墨之还没有进入官场的时候,同样的想法。为什么非要强迫她接受自己的看法呢? 自己虽然游历颇多,经历也复杂,但是,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就和别人一样。 花千树也旁敲侧击地问起他剿杀杀手阁的事情。 这样艰难而又复杂的任命,顾墨之却说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花千树带着崇拜问他:“那杀手阁可是一个神秘的存在,里面的杀手全都神出鬼没,而又武功狠辣。朝堂上下怕是没有人敢接这个差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像切黄瓜菜一样干脆?” 顾墨之第一次笑容里带了夜放的那种狂傲:“我只需要下一道命令就可以。” 花千树是后来才从抱剑的口中知道了顾墨之的真实身份。 他的父亲乃是武林中受人敬仰与推崇的盟主,就像他所说的,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一道武林令,杀手阁便立即灰飞烟灭。 朝廷与武林,这是两个矛盾的存在。 好像,武林中的杀人放火,不受朝廷的拘束,而朝廷里各种与百姓息息相关的决策,也不妨碍武林人士的生存。 武林中人是不屑于为朝廷效命的。 顾墨之说,他前来京城观看擂台赛,一是为了追缉柳生,二也只是为了长个见识而已。 周烈的嚣张与为非作歹,激起了他为民除害的决心,再加上花千树与凤楚狂言语相激。一时间意气用事,就上了擂台。误打误撞,做了武榜眼。 既然朝廷任命,顾墨之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不为名利,不贪权势,最起码要为了长安百姓做出一点什么贡献,哪怕是上阵杀敌,驱逐外侵,保家卫国,也不虚此行。 但是进入朝堂之后,他才发现,朝堂比他想象的要黑暗许多。尤其是周烈与谢家把持朝政,不愿攀附权势者,只能在夹缝中艰难地求生存。 他很快就得罪了周烈,将他外放去了卧龙关。 遇到了花千树。 他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愤懑与不平,可见他的心胸就如这辽阔的草原一般豁达。 而且他的眼睛,也是极其纯净的,就像是草原上方的蓝天,清纯通透,倒影着白云,直达心底,腥风血雨的江湖在他的眼睛里并没有留下一点的刀光剑影。 猛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只知道熟读圣贤之书的书生。 他的话也并不多,笑得不浅不淡,恰到好处,就像是暖风过境,花香拂面,无端令人感到舒适。 不像是夜放那般沉默寡言,眸光深沉,令人看不穿的城府,猜不透的阴晴。也不像是凤楚狂那般的风流邪肆,一双丹凤眼总是有意无意地带着勾魂的钩子,侃侃而谈的时候揶揄或者打趣着她,令她忍俊不禁。 他就只是一杯清水,不是夜放如酒的醇厚辛辣,不是凤楚狂如酸梅汁的酸甜清爽,只是令人感到心安,觉得从他的眸子里,就能看到岁月静好的清风暖阳。 为了照顾花千树的伤势,马车走走停停,不再急着昼夜赶路。赶在任命限期的最后两日,赶到了阳关镇。 出了阳关镇,六七十里,便是卧龙关。 算算路上竟然走了十余日。 阳关镇同样也是交通要塞,顾墨之等人的阵势不小,又全都佩戴兵器,自然要经过盘查。 他将朝廷的任命状展开交由守城士兵查验后,直接穿城而过,不敢耽搁。 卧龙关地势起伏,城墙依势而建,从视野开阔的关外远远观望,就像是一条绵延起伏的卧龙,卧龙关便因此而得名。 但是这城墙因为年代久远,缺乏修缮,上面满是连年战火刻下来的伤痕,显得老态龙钟。 而卧龙关恰恰就是因为关外平坦,因此常有西凉铁骑来犯,烧杀抢掠,甚至捉弄与羞辱这里的守边将领。 前几任守边总兵,嫌弃这里贫寒清苦,在任期间,非但不作为,还都从军粮里生生榨出一点油水,肥了自己腰包,孝敬给谢家或者周烈,迫不及待地调离了。 因此,卧龙关的总兵就像走马灯一般,换得最勤。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破阵 一路之上,两人经常谈起卧龙关。 花千树对于它的认知来源于父兄,顾墨之来源于道听途说。对于它的艰苦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临近卧龙关,极目之处,都是贫瘠的土地,干枯的草木,还有衣衫褴褛的来往百姓,以及装载着丝绸茶叶的车队。 还未到卧龙关,马车便停下了,抱剑扭过脸来:“公子,前面有人。” 顾墨之撩开车帘,向着前方张望,只见黑压压一片,聚集在城门外,竟都是士兵,而且好大的阵仗! 对面的人也见到了顾墨之的马车,立即有两骑绝尘,径直向着顾墨之的马车而来。到了近前,两人翻身下马:“敢问可是朝廷新任卧龙关总兵顾墨之顾大人?” 顾墨之点头,将令牌拿给二人看:“正是。” 二人翻身拜倒在地:“卧龙关副将蒋彪,沈岩拜见总兵大人,率领我卧龙关所有兵将恭迎总兵大人进城。” 顾墨之微微一笑:“两位大人客气,何须这般劳师动众?辛苦大家久等。” 蒋彪是一位满脸络腮胡子,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个粗犷的性子,一开口声若洪钟:“请顾大人检阅。” 这意思就是让顾墨之弃车步行了。 人家出城数里来接,顾墨之当然也不好意思坐在马车里,从众多兵将跟前过去,照面都不打一个。更何况,顾墨之还真的很想见识见识这些被边关风沙磨砺,身经百战的将士风采。 他跃下马车,径直转身,向着车里伸出手来。 花千树没有这样娇气,但是对于顾墨之的好意也不好拒绝,一提裙摆,就袅娜地下了马车。 有了顾墨之庇佑,她已经恢复了原本容貌,一方薄纱遮掩了半张脸,若隐若现。饶是如此,她扬起脸来微微一笑,顾盼生辉,百媚顿生,对面的士兵们也全都看得呆了。 蒋彪鼻端轻哼一声,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花千树懂得这军里的规矩,尤其是边关,将领第一日走马上任,鲜少有携家带口的,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自己并不知道这里的士兵竟然这样热情,直接迎出来数里,自己都没有来得及换一下装束。 与顾墨之同乘一车,又这样堂而皇之地下车,他们一定是误会了! 该不会以为这新上任的总兵大人是个好色之辈吧? 可是这个时候解释,那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花千树坦然地下车,一旁抱剑瞠目,小声嘀咕:“我滴个乖乖,以前跟随老爷出门,各名门大派扫地铺毡相迎,就已经觉得很是威风,与眼前这齐刷刷的阵仗相比,还是逊色不少啊。” 顾墨之望着眼前将士,一派从容淡然。 蒋彪与沈岩对望一眼,冲着对面的队伍一挥手:“夹道欢迎顾总兵进城。” 一声令下,队伍井然有序地分作两列,手中刀剑出鞘,阳光下一片雪亮,直逼双目,不能睁眼。 花千树对于这种小阵仗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因此面不改色心不跳,一脸的坦然。 沈岩对着顾墨之与花千树恭敬地一摆手:“请。” 顾墨之颔首,带着花千树与抱剑,沿着中间让开的夹道向前。 车夫与身后侍卫还未来得及跟上,这分作两列的队伍,就突然流水一般,变幻了阵型,将三人直接围困在阵法之内,前面的通道也堵死了,另外让出两条通道来。 顾墨之并不曾见过这种阵势,心中暗惊,将花千树护在身后:“蒋副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抬眼处,一片雪亮的刀光,晃得人头晕目眩。这扬声说话的声音,竟然好像有回音一般反射回来,听不到外间回话。 顾墨之对此感到陌生,花千树却是胸有成竹。 她自认自己是个草包,不学无术,但是,她却是在操练场上玩捉迷藏长大的,对于这些排兵布阵的阵法那是烂熟于胸,闭着眼睛都能转悠出去。 蒋彪二人分明是想给顾墨之一个下马威。 都说欺软怕硬,这摆明就是觉得顾墨之年轻好欺负。 而顾墨之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不懂行军布阵,所以一举夺魁之后,在殿试考核之时却略逊一筹,只得了榜眼,被南宫家那个草包压了一头。 他心里也明镜一般,知道蒋彪二人的用意,就想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厮杀出一条生路,给二人一点颜色看看。 他转身护住花千树,就想硬碰硬。他顾家的顾家枪可不是吃素的。 花千树却一拽他的袖子:“跟着我走。” 一马当先,带着他与抱剑选了其中一条通道,直行到半路,一指其中一个拦路士兵:“是你自觉让开,还是让你们总兵大人出手?” 这叫文斗,只动嘴皮子不动手。 那士兵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乖乖地退向一旁,让开了一条通道。 而其他士兵见他这里破了关口,立即像游鱼一般,阵型变换,又将三人去路封死。 花千树带着两人七拐八绕,如法炮制,不消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已经走出阵外。 蒋彪与沈岩二人正骑在马上,手中各执一面令旗。 花千树灿然一笑:“你们总兵若不是怕刀剑无眼伤人,就直接先射飞了你们二人手里的令旗了。” 言外之意,就是说,擒贼先擒王,若非是自家弟兄,一支令箭过来,先射杀了指挥官,士兵们乱了阵法,不攻自破,就不用这样费劲了。 这是你家总兵手下留情了。 当然,也周全了顾墨之的脸面。 蒋彪二人是听闻这新走马上任的总兵,乃是一介草莽出身,心里看不起,认定他是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所以就刻意布下这阵法,给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谁想竟然这样轻而易举就被破了阵,两人都有点惊诧,对望一眼,翻身下马,这次不敢小觑,恭敬地向着顾墨之躬身一揖。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顾墨之第一天走马上任,却被自己的下属给了个下马威。 若是那刻意寻衅刁钻多事之人,顾墨之一定不能轻饶,借此理由小惩大诫。可是适才这阵法,顾墨之虽然不懂其中门道,却会看个热闹。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西凉来犯 卧龙关总兵走马灯一样换得勤,肯定无心操练士兵,而适才对阵,足以看得出来,士兵们训练有素,对于这两位副将的命令是十分听从的。 这就可以说明,这两人恪尽职守,不是那种无所作为之人。 若是因此小题大做,刁难二人,士兵们心里不服,立足一定有难度。 因此顾墨之对于他们的无礼只是微微一笑:“两位副将大人这欢迎本官的方法也真是别开生面,生生激起本官一腔热血。若非是自家兄弟,刚刚见面,定然要打杀个过瘾。” 蒋彪是个武痴,一听顾墨之这话,暗中摩拳擦掌,有点跃跃欲试。 “今日为总兵大人接风,待到明日,一定集合弟兄们在训练场上,等待总兵大人指教。” 顾墨之“呵呵”一笑:“这卧龙关易攻难守,这些年来,能抵抗西凉骑兵,看来两位副将大人功不可没。” 蒋彪二人惭愧地低下头,连连摆手:“惭愧惭愧,西凉人不敢进攻我长安,只是畏惧花将军的威名罢了。我等即便全力以赴,也难以抵挡。” 花千树听他不经意间提及自己的父亲,难免心中酸涩,低垂下头来。 几人正在寒暄,突然城墙之上烽火突起,直冲云霄。 蒋彪大惊失色:“他奶奶的!” “报!” 马蹄声疾,马背之上的传令兵拖长了声音,带着十万火急。 一直打马狂奔,至城门前,传令兵自马背上滚下来:“报告蒋副将,沈副将,西凉铁骑来犯,离此仅不足五里,约莫八千有余。” “这次这么多人?”沈岩望了一眼顾墨之:“显而易见,是来给总兵大人送见面礼来了。” “区区几千人而已,何足挂齿?”顾墨之望一眼自己身后的兵马:“我们卧龙关一万五千四百余兵马编制,何须惧他?” 沈岩苦笑一声:“总兵大人有所不知,卧龙关编制是一万有余,一直吃着这么多的粮饷,但是实际上,只有不足六千兵马,还包括老弱病残。” “什么?怎么可能?”顾墨之大大出乎意料,来卧龙关一路之上,他查阅了许多关于这里的资料,恶补了兵书,就是害怕自己并未领兵打仗,来了什么都不懂,闹出笑话。 毕竟,这总兵并不是单纯一身虎胆雄威,一腔热血就可以的。 “原本这编制应当是实打实的,但是卧龙关战事不断,胜少败多,历任总兵谎报军情,对于我军伤亡隐瞒不报,以此邀功。久而久之,这卧龙关早就名不副实,岌岌可危。可上司们只顾肥了自己腰包,哪里管百姓死活?” 顾墨之或许觉得不可思议,但花千树却是深谙其中门道。这就叫做“吃空饷”,历届总兵就是依靠虚报的编制贪墨银饷。因此,她并不吃惊,也是预料之内,只是没想到竟然差距这样大。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问题的时候,花千树出声问道:“那现在,我们可以出战的士兵有多少?战马有多少?” 沈岩伸出一个巴掌:“压根不足五千,也就四千挂零,战马更不用提,前任总兵说守关不须战马,经常寻不同借口宰杀,逞口舌之欲,仅仅几百匹。” 这答案更让顾墨之瞠目结舌。没有战马,拿什么去抵抗敌人的铁骑?骑兵原本就比步兵占许多的优势,更何况,人家到家门口撒野,放火杀人,转身就跑,你拿什么去追?两条腿跑得过人家的四条腿吗?没有战马,只能被动挨打。 花千树一时间也极无语。 难怪西凉人这样嚣张,今日总兵走马上任,就立即前来寻衅。 这是打了也白打。 有啥话回头再叨咕吧,军情如救火啊。 顾墨之热血沸腾,回头唤抱剑:“拿我的银枪来,让西凉人见识见识咱们的威风!” 抱剑一样是不甘示弱,将顾墨之的银枪递上,他的坐骑也牵过来,身后跟着的银甲侍卫威风凛凛地骑在马上,毫无惧意,就准备跟着自家公子一展身手。 花千树上前就将这些人拦住了。 “顾大哥,这带兵打仗,需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初来乍到,对于这里的情况完全陌生,冒失迎战恐怕会给对方可乘之机。不若,今日一战是守是攻,先听沈副将指挥,待到探知对方虚实,我们有所部署,再迎战不迟。” 花千树已经看了出来,这蒋彪乃是粗犷彪悍之人,擅于带兵打仗,而沈岩看起来斯文许多,眸中精光四射。蒋彪说话,一双眼睛总是向着他的方向飘,就说明,指挥打仗,当家做主,还是这个沈岩。 沈岩望向花千树的目光就有所不同。 他对顾墨之劝谏:“敌众我寡,力量悬殊,更何况,秋收刚过,百姓家中多有存粮,委实不适合开门迎战,宜守不宜攻,还请总兵大人忍一时之气。“ 顾墨之并非刚愎自用之人,能听得进劝谏,将银枪一横:“好,你我先墙头观战。” 一行人急匆匆赶至城墙之上,因为西凉骑兵经常来犯,守城士兵早就将城门紧闭,有条不紊地准备好礌石滚木等。 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所有店门紧闭,街上空无一人。 西凉人彪悍,铁骑踏着大地,犹如惊雷一般自远处滚滚而来,亮起腰间弯刀,滑过耀目阳光,在城门下勒住马缰。 为首之人一身盔甲,头戴金缒翎,仰脸望向城墙之上,趾高气昂:“蒋彪小子,将你家新来的总兵叫出来,让他跟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看是孬种还是狗熊?” 蒋彪扯着嗓门,声若洪钟:“呸,金乌占,我家总兵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筋骨困乏,你趁人之危,这个时候过来挑衅,真是无耻小儿。我家总兵大人不屑与你交战。” 金乌占骁勇善战,力大无穷,乃是西凉一员猛将。 他闻言“哈哈”大笑:“见爷爷一来,就立即关闭了城门,一看就是吓得尿裤子的孬种。你长安人就知道当缩头乌龟。这样吧,将你们总兵大人叫出来,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叫我一声金爷爷,我二话不说,立即转身就走。 你们长安人不是讲究民族大义,舍生成仁吗?他为了这卧龙关的百姓安危,放下自己的身段,相信一定可以流传千古。可他若是不识好歹,今日金爷爷就打杀进去,将他摁在地上当马骑。” 言辞极尽侮辱,他身后的士兵则放肆地大笑。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初显身手 但凡是个血性汉子,怕是都受不了这种讥讽与羞辱。 而城墙之上的士兵们却毫无表情,只是等着看自己这位新任总兵的笑话。 假如顾墨之一直忍气吞声的话,以后在士兵们面前怕是也无法立威。 而顾墨之忍而不发,却恰恰正是出于对他们负责的好心。 金乌占得意地抬手:“金爷爷我只数到三,假如那新总兵......” 话刚说到半截,就听有弓箭破空之声,一支长箭裹夹着凌厉的劲风呼啸而至,直奔面门。 他率领军队停伫在距离城门处十余丈左右的距离,再加上城门高度,正是箭羽射程范围之外,所以并未提防冷箭。 不曾想,这支弓箭劲头十足,隔了这么远,力道竟然丝毫不减。他情知对方阵营里一定有高手,忙不迭地挥起手中战斧,磕飞了长箭。 长箭还未落地,又有三支长箭追尾而至。他手中板斧沉重,并不灵活,再想抵挡已经来不及。 那三支长箭,有两只直接射中了他胯下骏马,那骏马嘶鸣一声,立即倒地,直接将他摔落下来。余下的那一支,竟然穿透了他的盔甲! 只是寻常箭羽!并无特殊之处! 虽然只是伤及皮肉,但是足够震摄对方,令敌军大惊失色。 这需要多高深的内力! 城墙之上沉默过后,一片扬眉吐气的欢呼之声。 顾墨之将弓箭丢给旁边士兵,拍拍手上的土,居高临下地望着金乌占,运用千里传音,沉声喝道:“西凉人给本总兵听着,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顾墨之,就是你们所说的新任总兵。 今日高悬免战牌,并非是我怕了你们。而是为我卧龙关内百姓着想,不愿逞匹夫之勇而已。假如,谁若是不服气,改日战场之上,便尽管向着我顾墨之冲过来,让你们见识见识我顾家银枪的厉害!” 声音之大,是真正的如雷贯耳,震得耳膜疼。 西凉人嚣张了这么久,对于卧龙关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全然不放在眼里,何曾受过这种挫折? 金乌占更是在士兵面前受了奇耻大辱,凶狠地一挥手:“给本将军上!冲入城门,绑了这厮来本将军这里领赏。” 一声令下,身后八千铁骑立即向着城墙处进发,来势汹汹。 花千树还奇怪,对方攻城,一无云梯,二无檑木,三无甲车,如何攻城? 只见领头之人齐刷刷地站立马背之上,从怀里摸出一盘尾端带着铁爪的绳索,抡圆了胳膊使力,使劲一抛,就像套马一般,向着墙头抛掷过来。 铁爪尾端锋利,只要抛过城墙高度,就可以牢牢地勾住。下面人踩在马背之上,足尖一点,沿着绳子攀援而上。 奔跑在队伍后端的士兵则弯弓射箭,直冲墙头,掩护第一批勇士攀墙。 守城士兵手中多是长矛,持刀士兵狠劲去砍那绳索,十分吃力。不知道这些绳索里面,是否是掺杂了什么坚固东西,或者被特殊浸泡过,不畏刀削斧砍。 这样简单的攻城利器,难怪西凉人可以来去自如,就如一阵飙风刮过。 蒋彪一声令下,礌石滚木齐下,士兵齐心合作,拽着契满了铁钉的狼牙床向下,所到之处,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不断。 对方前仆后继,英勇无畏,他们的弓箭手同样也几乎是百发百中,双方各有伤亡。 西凉人分工明确,负责攻城冲锋之人受过特殊训练,身手敏捷,负责掩护的兵马则箭法精准。一时间长安军队多有伤亡。 蒋彪与沈岩气急败坏,指挥着手下士兵,抵御敌军,运送军需,自己挥舞着手里的砍刀,不忘奋勇杀敌。 情势越来越紧迫,蒋彪二人顾此失彼,已经有西凉先锋攻上城墙,展开厮杀,只待杀出一条血路,便打开城门,放进西凉军,一举攻破。 攻城不易,历朝历代,不乏有数千守城士兵,对抗十万攻城大军的先例。 所以卧龙关历年以来,虽然因为历任总兵的不作为,使得人数锐减,得不到及时的补充。但是面对西凉人一次次的挑衅,也能够固守城池,勉强对抗西凉铁骑。 但是今日西凉人的攻势明显不同。先锋军队训练有素,而且各个身手不凡,身轻如燕,箭法精准。而守城士兵武器单一,面对这种快速有效的进攻,一时间慌乱了手脚。 顾墨之一枪挑了一名西凉士兵,朗声吩咐:“飞燕十八骑听令,给我跃下城墙,斩杀金乌占!” 银甲护卫异口同声应下命令,二话不说,足尖一点,全部犹如展翅飞燕,拉着城墙之上的绳索,飞跃而下。手中银枪齐刷刷挑了马上西凉士兵,截获战马,就如一把锋利的剪刀,剪出一条血路,直奔金乌占。 而顾墨之一个转身,便将一旁战鼓之上的鼓槌抄在手里,朝着那战鼓“咚”的就是一声。 这一声下去,饶是花千树内力高深,也觉得心里一慌,跳得急促。 正在攀爬的西凉士兵有胆小的,直接被吓得松开了手里的绳子,直直地掉落下去。 攻势略有停滞。 顾墨之手下不停,又是“咚咚”两声。 沉闷,恢弘,偏生听在耳朵里,却是尖锐的。 声音直冲云霄,有自头顶经过的鸟雀,竟然“扑棱棱”地跌落下来。 城墙之下的西凉人有的丢了兵器,有的捂头**,面带痛苦之色。而离顾墨之较近的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传令下去,塞住耳朵!张开嘴巴!”抱剑知道自家公子内功厉害,忙不迭提醒。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命令,大家依言而行,方才觉得舒坦一些,神智逐渐清明。 而城墙之下,飞燕十八骑浑然不受影响,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刀光剑影,大开杀戒,目标指向金乌占。 金乌占内功高深,相比之下,并不怎样受影响,但是眼看自己士兵虽说能勉强抵抗,但是座下战马却变得烦躁不安,踏着响蹄,隐隐约约带着怯意,情知不妙,吩咐传令官:“鸣锣收兵!” 西凉骑兵潮水一般奔涌着退下去。不过片刻功夫,便退了一个干净。 长安士兵经过一阵沉默之后,猛然爆发出一声欢呼:“退了,退了!西凉人退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接风宴 这是一群被西凉的铁骑欺压已久的军队,面对西凉人的进攻,他们在蒋彪二人的率领下,艰难地反抗。但是大大小小的战役,因为力量的悬殊,几乎都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若非是有蒋彪二人在,怕是早就军心涣散,放弃反抗了。 今日,顾墨之的到来,竟然扭转乾坤,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击退了西凉人的八千骑兵! 这令他们感到惊讶,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也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城墙之上一片欢呼。 花千树抬脸望着那个被蒋彪等人簇拥着的男子。最初时只觉得他温润如水,不急不缓,与七皇叔的暴戾狂傲脾气是截然不同。她不知道,这样的男子带兵打仗,会是怎样一副形容。 他能否镇压得住军营里那些粗俗野蛮的男人?他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上,是否还能像平日里这样淡然从容?他需要依靠什么笼络人心,让下属对他言听计从,充满敬畏? 无论怎样看,他都只应当是朝堂之上,经天纬地,口若悬河地议论朝政的文官,而不是一名浴血疆场的良将。 甚至于,花千树觉得,他如玉润泽的肌肤都会经不住边关风沙的磨砺。 显然,她多虑了。 顾墨之在大敌当前的时候,依旧还是稳如庭岳,那是因为,他胸有成竹,胆识过人,傲视群雄,从来没有将西凉人放在眼里。 他杀敌的时候,一支银枪上下翻飞,轻松自在,即便是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仍旧会令人觉得,每一个动作,都如行云流水。若非是狭窄的城墙约束了他的身手,他施展开来,闪跃腾挪,应当更加赏心悦目,令人叹服。 而且,顾墨之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用完美的实力击退了西凉人的进攻,轻而易举地就赢得了士兵们的敬畏。 自己的主帅,不就是应当这般,临危不惧,与手下弟兄们一同沙场杀敌,能够在危难之时,逆转乾坤,令人有安全感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花千树知道了,顾墨之身边的那十几位银甲护卫,原来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飞燕十八骑。 顾墨之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向着她这里望过来,微微一笑,在夕阳下露出雪白的牙齿,如此明媚而又张扬。 蒋彪径直向着她走过,兴高采烈:“顾夫人,请吧,让弟兄们给您和总兵大人接风洗尘。” 顾夫人...... 花千树瞬间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蒋彪真的不是一般的彪,两人的关系都没有问清楚,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胡乱称呼。 “蒋副将,我想您是误会了,我跟你们顾大人......” 话还没有解释完,蒋彪已经心急火燎地冲着旁边的士兵叫喊:“给咱们总兵大人还有夫人抬一顶轿子,弟兄们抬着回总兵府!” 这一粗嗓门,叫喊得顾墨之也听到了,一张俊脸瞬间羞窘得红了面皮。 他忙不迭地想要解释,却淹没在一片欢呼声里。 士兵们不由分说地簇拥着他,径直下了城墙。 边关的接风宴很是寒酸。 这里的厨子也都是军营里的二把刀,哪里会什么精细的饭菜?将战死的马肉大刀阔斧地砍做大块,浮去血腥,加香叶八角一锅烂炖,祛除马肉的酸臭之气,一股天然的肉香随着沸腾的肉汤就弥漫开。 粗糙的高粱米,辣嗓子的烧刀子,窗外呼啸的秋风,扯着粗狂的嗓门说话的蒋彪,令花千树终于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远离了锦衣玉食的京城,来到了苦寒的边关。 她默默地坐在一旁,听顾墨之与沈岩二人探讨关于卧龙关的事情,听他们控诉以往总兵的罪行,一脸的义愤填膺,修长的剑眉在眉心处蹙成了一个疙瘩。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此时的顾墨之一脸浩然正气,抿唇侧耳,一绺墨发散在额前,只看侧颜,便令人怦然心动。 这种认真的样子,多像那个人。 她不自觉地出神,望着火堆,胡思乱想。 “顾夫人,顾夫人?” 沈岩唤了她两声,她都没有觉察。 顾墨之尴尬地轻咳一声:“沈副将你们误会了,这位姑娘并非是我的夫人,顾某人尚未成婚。” 沈岩一怔,倒是蒋彪摸着脑袋爽朗大笑:“我等第一眼见到你们二人,就觉得天造地设,还以为是顾大人携带家属一同赴任呢。原来是我等太心急了,这声夫人喊早了。” “不是,不是。”一向淡然的顾墨之有点着急:“我们只是......” 越慌乱就越解释不清,竟然磕巴起来。 花千树倒是坦然地笑笑:“我们只是结拜兄妹而已。” 蒋彪看着顾墨之一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模样,促狭地眨眨眼睛,想继续打趣,被沈岩一个眼色给制止了。 “我等太鲁莽,姑娘莫见怪。” 花千树又微微一笑:“我姓花,花凤萧。” 沈岩冲着她拱拱手:“适才见姑娘轻而易举便破了我们的阵法,面对西凉来犯,又临危不乱,身手也不凡,姑娘想必乃是将门之后?” 此人好犀利的眼光! 花千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想着此事再有月余也就隐瞒不住,到时候他们难免要再次误会自己与顾墨之,便解释道:“我夫君原本是个籍籍无名的副将,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 沈岩面上明显一愕:“凤萧姑娘原来已然婚配,那您......” 下面的话便不好问出口,觉得自己过于唐突了。 “他已经为国捐躯了。”花千树淡淡地道。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沈岩极诚恳地道歉。 “没关系,为国为民,死后犹荣。” “凤萧姑娘大义!”蒋彪朝着她一竖拇指:“日后若是有需要差遣之处,军中数千将士都愿意为凤萧姑娘效力。” 花千树心里苦笑。若是那夜放知道自己这般咒他,那张老脸还不知道要阴沉成什么样子。 不过,他为了夜家江山,为了那无上的权势,以身侍奉那个狠毒阴险的老妖婆,应当也算是为国捐躯了吧? 好歹也捐出了一颗肾。 这样想,心里方才解气许多。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上京来的文书 顾墨之隔着火堆,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低垂下了眸子,并不答言。 花千树笑着颔首致谢:“留在故土,难免触景生情,所以我打算留在边关,寻一处住所久居,日后免不了要麻烦两位。” 蒋彪极其爽朗大笑:“凤萧姑娘客气,只是这边关苦寒,又多有战乱,凤萧姑娘孤身一人,委实不够安全。不若就留在总兵府里,也互有照顾。” 花千树心底里暗笑,看来这蒋彪也真是一根筋,这话顾墨之不言,他倒是越俎代庖一口给安排了。这样的大老憨就算是再有本事,也就是在兵营,跟一群直来直去的大老爷们能吃得香,若是在朝堂之上,怕是寸步难行。 一旁的沈岩立即用胳膊肘偷偷地捣了捣他。 顾墨之温润浅笑:“凤萧姑娘自然是留在总兵府,还要劳烦沈副将帮忙安顿。” 花千树向来也是不拘小节,唯一的顾虑就是自己如今有孕在身,。若是一直留在总兵府,恐怕对于顾墨之而言,会让大家造成误会。 但是,一时之间,自己也寻不到合适的去处,暂时留在总兵府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也不拒绝,只是听从了顾墨之的安排,待到日后寻到了合适的去处,再做打算。 沈岩吩咐下去,过了半刻功夫,又有士兵飞奔入内,向着几人回禀:“启禀大人,京城有快马文书到!” 几人不约而同都有些诧异,顾墨之今日刚刚上任,朝廷怎么就发来文书了?这鸡不生蛋犄角旮旯的地界,除非有什么紧要大事,朝廷还真的懒得搭理,又有什么要事? 蒋彪率先开口:“什么文书,呈上来。” 士兵将文书恭敬呈上,顾墨之挑开火漆封口,展开文书,也不过是瞟了一眼,面上便是一怔,而后认真地看下去。 蒋彪与沈岩二人也不敢打扰,静静地等着顾墨之将文书看完,然后抬起脸来,显而易见的欢喜兴奋之色。 顾墨之简明扼要地直接道明了文书里的内容:“宦官周烈被诛杀,大理寺列周烈十八条罪状,为今岁被以通敌罪名灭门抄斩的花将军平反,确定乃是周烈为剥夺兵权诬告。特此昭告天下。” 花千树忍不住心神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瞬间泪盈余眶。 父亲冤情得以昭雪,可是又有什么用,花家一门,除了自己与花千依已经尽数丧生,昭雪能换回自己亲人的性命吗?能让被冤死的亡灵重生吗? 她谢心澜当初明明知道花家是被冤枉的,还放之任之,不一样也是想要夺取花家的精锐军队?不过是在这场兵权争斗中输给了周烈而已。 如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好像是对花家莫大的荣宠,彰显着她的英明,可是,有什么用?花家在长安百姓的心目中,一直都是清白的! 赵彪愤恨地将手中酒一饮而尽:“花将军一生戎马,披肝沥胆,却落得满门惨死。即便是如今平反,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简直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顾墨之点头:“文书上说,花家幸存的女儿花千依在刺杀周烈一事上功不可没,太后感念愧对花家,如今将她御封县主,赐婚给了定国侯府的凤世子为世子妃。这也算是对花家亡灵的一个安慰。” 他疑惑地望了花千树一眼,心有疑窦。 花千树在一旁却是暗中握紧了拳头,勉强将眸子里的热泪生生逼了回去。 功不可没?简直就是讽刺。 花千依真的心愿得偿,嫁给了凤楚狂,并且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世子妃。 假如,没有她的背叛,花千树怕是要因为她终于有了好的归属而喜极而泣。可惜如今,心境已然截然不同,心里一时间苦辣酸咸,十分不是滋味。 更不知道,凤楚狂不得不接受花千依,这样洒脱不羁的一个人,生生咽下这憋屈,又是怎样一番心境? 她一时间出神,就连顾墨之唤了两声都没有听到。 “凤萧?” 三个人全都扭脸看她,她方才反应过来,顾墨之正是在叫自己,自己如今叫花凤萧,而不是花千树。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顾墨之关心地问。 花千树慌乱地低垂下眼帘:“适才被烟熏到了,顾大哥问了什么?” 顾墨之随手便从袖子里摸出一方帕子,递给她:“这里的木炭自然比不得京中的木炭精细,你怕是一时之间受不得。我就是想问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他认为,当时假扮舞姬刺杀周烈的人乃是面前的花千树,如何这天大的功劳竟然落在了别人的头上? 官府又四处搜捕花千树做什么? 花千树并未接过那帕子,而是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随口敷衍道:“各得其所,挺好。” 顾墨之默了默,并未再做评判。 倒是蒋彪,在一旁愤声唾了一口,好像颇有愤慨,不吐不快。 顾墨之将那文书搁在手边,又一脸郑重其事地道:“还有一件要昭告天下的要事,七皇叔夜放诛杀周烈有功,已经被册封为摄政王,即日起入主皇宫,协助幼帝共理朝政。” 这已经是在花千树的预料之中,闻言也不过心里一声苦笑。 他终究是如愿以偿了。 一切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沈岩将拳头狠狠地捶进手心里,兴奋地道:“这是好事!” 顾墨之亦附和点头:“不错,周烈一死,谢家必然独大,七皇叔能够摄政,无疑就可以打压住谢家的嚣张气焰,匡扶正业,还我们长安一个朗朗乾坤。这委实是一个举国欢庆的大喜之事。” 他与沈岩不约而同地端起手里酒杯,喜形于色。 一旁蒋彪却将手里酒杯往手边一搁,冷声讥讽:“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怕是一丘之貉罢了。” 他的脸被边关的风吹得发紫,如今酒劲上来,血液上涌,面皮紫涨发红,圆瞪着双目,彰显着怒火澎湃。 沈岩向着他使了一个眼色:“你喝多了。” 当着新任长官的面,尚且摸不清底细,便敢出言不逊,辱骂当朝权贵,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顾墨之知道他是直来直去的汉子,疑惑地问:“蒋副将何出此言?”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这折子必须上 蒋彪自顾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问沈岩:“你忘了黄总兵当初的醉酒之言了?你当做儿戏,我却是耿耿于怀。” 沈岩一愣,俄尔终于意会,轻叹一口气,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黄总兵又是谁?” 蒋彪粗声大嗓地道:“卧龙关的上上任总兵,在卧龙关守了三年,就攀上谢家人高升离开这里了。” 沈岩笑笑,向着顾墨之解释道:“实不相瞒,耳听为虚,是这么一回事,不知真假。黄总兵攀上谢家,得以高升,兴奋之余喝了个酩酊大醉,当着我们兄弟的面,曾经说起两句闲话。 当初蒋副将颇为敬佩七皇叔,在黄总兵的面前经常赞不绝口,那次愣头青的脾气上来,与他争执起来,惹得那黄总兵不高兴,说七皇叔当初毛遂自荐,征战疆场,并非是为国为民,不过是儿女情长,一时赌气而已。” “赌气?”顾墨之疑惑地问。 “不错,黄总兵说此事在谢家,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之事。当初七皇叔私底下爱慕太后娘娘,后来因为太后进宫选秀,他一怒之下,便逃离京城,远赴边关,赌气杀敌,在三军将士之间挣了个威名。此事令蒋副将可是实打实地垂头丧气了一阵子。” “所以说,那七皇叔即便是做了摄政王,也不过是与谢家人一丘之貉而已,否则,谢家人怎么可能同意他做什么摄政王?我们不用抱太大希望。”蒋彪愤慨道。 顾墨之默然片刻:“如此说来,我的确是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三人端起酒碗,将火辣辣的烈酒灌进口中,一时间全都沉默,望着肉锅里翻滚的肉汤,各有心事。 花千树却冷不丁地出声道:“无论是什么内情,这折子必须上!” 三人齐齐扭过脸来:“为什么?” “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现在是西凉入侵长安最好的时机吗?” 顾墨之拇指之上戴了一个雕刻雄鹰的指环,每当他思索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反复摩挲。 “如今谢家独揽兵权,但是却都是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他们嫉贤妒才,令朝中如今没有可以出征打仗的将帅之才。七王爷如今贵为摄政王,就算是西凉人攻进上京,谢家人也肯定不会将兵权交由他。 而且如今,长安刚刚除掉周烈,两派势力正是混乱的时候,西凉若是此时入侵,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沈岩与蒋彪二人面面相觑,心里也不约而同有了危机感。 花千树扭脸问沈岩:“我与顾大哥此行,并未泄露身份,也不张扬,你们是什么时候得知我们即将抵达卧龙关的?” 沈岩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提前派了人手在前面阳关镇打探消息,见你们的马车出了阳关镇,直奔卧龙,得知了你们的身份,斥候便飞鸽传信。” “西凉人屯兵驻扎之所离此多远?” “约莫百里。” “阳关镇距此不过七十余里,我们一路之上也并未耽搁,马不停蹄。就算他西凉人是铁骑,待收到消息,集结军队,也不会如此神速。在我们刚刚抵达卧龙之时,西凉人便兵临城下,真的只是冲着顾大哥来的吗? 而且,你们适才也说起过,这次西凉人的进攻明显狠辣许多,高手云集,不同于往日。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一次西凉人的进攻,乃是早有预谋,派遣了自己的精锐之师先来打探虚实。而顾大哥是否走马上任,他们其实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花千树一席话,令三人全都心中一凜。 顾墨之乃是武林中人,空有一身好功夫,但是对于带兵打仗是完全陌生,没有任何经验可谈,也只是最近恶补了几簿兵书,纸上谈兵而已。 蒋彪身经百战,只可惜是个粗人。 只有沈岩熟悉这卧龙关,有勇有谋。只是常年与西凉人打交道,不时就要面对西凉人的进攻,司空见惯,一时间就有点疲惫与麻木了。 花千树虽然并未有过实战经验,但是出身武将世家,耳濡目染,自幼喜欢看一些战争的野史话本,是在花家的兵法堆里长大的。她在花家灭门之后,强敌环伺,不得不时刻保持着一种灵敏的嗅觉与机警,所以先三人一步,觉察了其中的异常之处。 “若是西凉人此时真正来犯,大军压境,凭借卧龙关现今这数千老弱病残,压根不堪一击!”周岩的语气有些沉重。 “假如关破,西凉人长驱直入,我等便是千古罪人。对于实情隐而不报,更是大罪!”顾墨之愤慨道:“增派兵力的确是迫在眉睫,那西凉人若是果真如你所料,恐怕会立即集结兵力卷土重来。只是这卧龙关距离京城山水迢迢,我对于朝堂之上的形势也是一知半解,此事又牵连甚广,我们现在就上书陈情,会不会有点莽撞?就怕请求增兵不成,反而弄巧成拙。” 花千树抿抿唇:“顾虑极有道理,朝堂之上便是这般官官相护。不过边防无小事,谢家人现今正在打压周烈余党,整顿军务。而卧龙关上任总兵正是周烈一党,我们现在将边关实情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增派守关士兵正是时机。我相信,七皇叔对于边防安危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增兵驻守。” 蒋彪与沈岩相互对视一眼,沈岩出声劝道:“大人可要慎重考虑,毕竟若是如实上报边关现有兵力,朝廷下发的军饷也会缩减,您可就只有微薄的俸禄可拿,这生活可清苦。” 顾墨之若有所思地望了沈岩一眼:“依照你的意思,本官是要隐瞒不报,像以前那些官员一般,继续贪墨军饷,置家国安危于不顾了?” 沈岩低垂下头:“卑职只是陈述利弊,是非还是由大人您来决断。比如,卑职这里还有两全之计,您可以谎报西凉兵力,夸大战事,只要求朝廷增兵。这样,既不得罪以往总兵,军饷又不会缩减,岂不两全其美?” 顾墨之清冷一笑:“这卧龙关以往总兵,怕不是也是被你这般怂恿,所以才前仆后继地贪赃枉法,置边关百姓的安危与家国存亡于不顾!我顾墨之岂是与那帮人同流合污之辈?”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烽烟起 刚要发作,沈岩与蒋彪二人齐刷刷地起身跪在了地上,冲着顾墨之语气铿锵道:“我等并非是什么亮节高风之人,但是这些年在边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死在西凉人手里,承受着西凉人的羞辱与轻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恨不能早日一雪前耻。 今日得遇顾大人,我等心服口服,日后将誓死追随顾大人,守护卧龙关百姓,捍卫长安,披肝沥胆,死而后已!” 看来,顾墨之单纯一腔报国热血与功夫不足以令二人心服口服,二人见多了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的顶头上司,对新上任的上司戒心颇重。适才沈岩之言,不过是对顾墨之的试探与考验。 二人一席话,令顾墨之顿觉热血沸腾,掷了手中酒杯,站起身来:“事不宜迟,立即练兵场集合,清点兵力,我如实写下奏折,交由来人带回京都,上奏给皇上!” 三人立即起身,前往练兵场,清点过兵马,如实写下奏章,交由来人。忙完已经是夜半三更。 花千树在总兵府暂时安顿下来。 这总兵府里也不过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架子,花千树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连个婢女丫头都没有,只有一个做饭的妇人,人人唤她王妈。 抱剑嫌弃地在总兵府里转了一圈,唉声叹气,只能认命地将顾墨之居住的房间亲自打扫了一遍,安顿顾墨之暂时住下,第二日再出去采购日常所需。 花千树帮不了什么忙,一是她的伤势虽然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元气还没有恢复,再加上身孕,使得她极是疲累,手脚都是虚软的。 二是,她原本也不会做什么,一向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习惯了,顶多洗洗涮涮还能勉力而为,这做饭与缝缝补补,她也只会纸上谈兵。 所幸,自己离京之时,有先见之明,回到小院里带了足够多的银票,暂时间不用忧虑捉襟见肘。 至于日后自己的生活来源,还要先稳定下来,慢慢考虑。 顾墨之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熟悉,一切都要从头做起,所以最初的时候很是辛苦,或者巡查城墙防御,或者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一连数日,披星戴月,就连与花千树说话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她自己一人在镇上转了两圈,发现,这里的店铺少得可怜,百姓都极度缺乏安全感。女人总是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帕子遮住自己的脸和头,男人脸上总是灰尘仆仆,好像走了十万八千里,刚刚回来。 四处好像都是清一色灰扑扑的格调,风沙大的好像能在脸上割开一个口子。而且这里没有精米细饭,主粮好像就是那种硬得拉嗓子的高粱米窝窝。 这里委实不是一个适合安营扎寨的所在,尤其是对于自幼娇生惯养的她而言,想要适应这里的清苦生活,需要一段时间。 可是,这里的悠闲与慢吞吞的格调,又令她感到心安。若是七皇叔真的派遣了人手四处寻找自己,唯独这里,消息闭塞,正是山高皇帝远。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今日顾墨之难得回府较早,换下一身厚重的盔甲,坐在院中,铺展了一沓图纸,皱眉苦思。 见到花千树过来,也毫不避讳,并未收起。 “卧龙关防御工程许多地方已经很薄弱,我与沈副将打算重新加固。并且重新挖开战壕,设立地听,也能有效地阻断西凉军的铁骑攻入城墙之下。” 花千树抿唇笑笑:“这些军事上的机密,你如何也同我讲起?” “你不是外人。”顾墨之不假思索道:“而且,我相信,你不简单。” “喔?”花千树讶异挑眉:“我信口胡说八道两句而已,你便被蒙住了?” “被蒙住的,岂止是我一个?”他从图纸之上抬起头来,望着花千树:“无论是见识,胆识还是智谋,都绝非泛泛之辈。沈副将说,长安能够有这种见识与智谋的将领绝非泛泛之辈,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家眷而已。” “依照顾家在江湖之中的势力,你若是想要调查我的身份,应当不难。”花千树淡淡地道:“从一开始,我也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想与前尘往事彻底地做一个了断而已。” 顾墨之冲着她温润一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你不想说,我也不会问,更不会让人处心积虑地去打听。毕竟,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于我顾墨之而言,也只是朋友。” 花千树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颤,因为了顾墨之对于自己的这份信任。萍水相逢,不知根底,却对自己这般坦诚,毫不怀疑。 而自己与夜放,好像就是死在了一种叫做“猜疑”的东西上。 两人因为了前世的结,今生相爱相杀,从未真正地信任过对方。 夜放对自己小心提防,从来不会将他做事的目的坦白地告诉给自己知道。自始至终,她一直都在猜疑之中费心揣摩他每一件事情的用意。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注定了会有今天的结局。一根***,瞬间令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感情分崩离析。 顾墨之对自己的信任,很温暖,就像是卧龙关晨起时,升腾而起的太阳,令人感到生机盎然,有了无限的希望。 花千树在他对面处坐下:“我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机密,假如,我的隐瞒会令沈副将他们心有猜疑,我也愿意自觉地搬出这总兵府,不给你招惹麻烦。” “这你倒是多虑了,沈副将与蒋副将对你都赞不绝口,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你一个单身女子,又身怀六甲,能到哪里去,只管安心地住在我总兵府。过几日,我会寻几个婢女进府照顾你,你暂且委屈委屈。” 笑音未落,蒋彪便从府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带惊惶之色。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生了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事儿?” 蒋彪好不容易稳住呼吸,开门见山道:“真的让凤萧姑娘猜中了,西凉人集结了五万兵马,在距离卧龙关不足五十里处安营扎寨,真的是要对长安有所图谋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修理机弩 “五万?” 顾墨之与花千树都有些诧异。 “西凉这些年休养生息,日益壮大,何止五万兵马?后面怕是还要有援兵。” “是谁带兵?” “主帅是西凉二皇子金格尔。”言罢又害怕他们二人未曾听闻过,再次解释道:“金格尔擅于阵法与谋略,足智多谋,心狠手辣,底下谋士擅于剑走偏锋,这次竟然亲自出征,可见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金格尔顾墨之或许没有听过,花千树却是冤家路窄,正好识得此人。 此人最是擅长阵法,花费了八年的时间,研究了一个五行阵,变幻万千,奥妙无穷,在西凉本土可以说是所向披靡。他曾率兵进犯长安,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结果却被大哥参透了其中机巧,带领亲兵,挑了他的五行阵,令他一败涂地,被逐出六七十里,成为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洗清的耻辱。 顾墨之暗自沉吟:“请求调兵的折子刚刚送出去五日,快马加鞭此时也未必抵达上京。朝廷再加以核实审问,拖延时日,等到大军赶到,最早怕是也要十余日之后。我们要以四五千的兵马抵挡对方五万大军的进攻。蒋副将,胜算有几成?” 蒋彪一脸凝重地摇摇头:“假如各方面装备全部到位的话,勉强或许可以拖延数日。如今这境况,大人这几日应当也是一清二楚,多亏凤萧姑娘提醒,我们提前有了防御准备,否则单纯凭借肉搏,还只能被动挨打,西凉人若是想要一鼓作气,就算是车轮之战,也能令我们精疲力尽。” 花千树疑惑地问:“其实上次一战之后,我便心存疑惑,实在不吐不快。那西凉先锋军队骁勇善战,尤其擅于攻城。等到对方靠近我们的城池,我们再出手,就已经失去了先前优势与先机。而对方是骑兵,进攻迅猛,弓箭射击的话,射程太近,时机太短。难道我们就没有远距离射杀功能强大的武器,可以抢占时机阻断敌人进攻?” “怎么没有?”蒋彪立即答道:“卧龙关石头较多,朝廷曾经命工部来人,督造过一百多抬抛石机,但是过于笨重,而且石料往城墙上输送不易,运作起来过于麻烦,需要许多人一同操作。后来也就闲置了。 朝廷还往这里运送过机弩床,最初用来守城的确不错,杀伤力大,但是那东西看着笨重,其实特别金贵,用上几次,便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而历任总兵又不注重这些器械在作战之时的作用,不得人心,导致后来没有人懂得其中机关,尽数废了,全部成了摆设。” 花千树心里骤然一喜:“东西在何处?” “尽数堆放在南城楼,用油布遮盖。不过已经全都废了,凤萧姑娘就不要心存什么希望了。” 花千树沉吟片刻:“劳烦蒋副将派遣一个士兵带我前去查看一眼。” 顾墨之面上一喜:“你懂这些器械?” 花千树经常跟着二哥屁股后面,混迹工部,学习这些机巧,对于这些弓弩制造自然略通一二。但是话又不能说得太满,只点头应道:“以前见过,略懂一二。” “太好了,蒋副将,你差人带凤萧前往那城楼存放处,若是这些机弩床等可以派上用场,可以抵上万弓箭手万箭齐发。你即刻赶往城墙,派出斥候,加强巡查,看看是否还有防守漏洞,准备战时所需。我先安排八百里加急,然后再去找你会合。”顾墨之断然吩咐。 军情如火,几人什么也顾不得,立即分头行动。 带路士兵去马厩牵了两匹战马,与花千树直奔南城楼。 果然如蒋彪所言,这些器械全部露天存放在南城楼下,所幸上面盖了油布与草毡,并未风吹雨淋造成太大腐蚀与损坏。 这里有士兵看守,识得那带路士兵,上前见过二人,知道是新任总兵的命令,便帮着花千树揭开上面草毡,向着她一一说明情况。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喜,这里存放的,不仅有投石机、还有床弩,转射机,八牛弩等。看来先帝在位时还是蛮看重边防战事,工部的能工巧匠们可不是摆设。 那带路士兵不懂这些笨重的机关,看得一头雾水。 花千树这里瞧瞧,那里摸摸,面上神情越来越欢喜。 这里的士兵都称呼花千树做“凤萧夫人”,知道她是跟随总兵大人千里迢迢奔赴卧龙关的女人,又见她风姿妖娆,私下里自然颇有猜测,对她有些鄙夷。 他们见花千树竟然冒冒失失地触动上面弓弩机关,就不耐烦地提醒:“凤萧夫人若是觉得好奇,便看看就好。这些打仗的东西都危险,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伤到了夫人,我们可吃罪不起。” 花千树撩起眼皮看了说话的那个士兵一眼,并不理会,继续埋头研究。 带路府兵装模作样地挤兑那士兵:“这是怎么跟夫人说话呢?” 那个士兵虽说话不客气,但是脾气倒是耿直:“如今西凉人已经驻扎关外,对着我们虎视眈眈。箭在弦上,我们弟兄们全都绷紧了弦,焦头烂额,委实没有这耐心取悦女人。” 带路府兵看了花千树一眼又一本正经道:“顾大人让凤萧夫人前来,自然是有他的用意,休要胡说八道。” 那士兵轻哼一声闭了嘴,仍旧满心不屑。 花千树直起身来,笑眯眯地问那士兵:“这床弩上面的弩箭现在何处?” 士兵看也不看她一眼:“自然是单另存放在别处。” “烦请将弩箭取来,我要试一试这些床弩。” 士兵扭脸,上下打量她一眼:“开什么玩笑?这些床弩我们都不会操作,多半数已经坏了。您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了。” 花千树对于他的傲慢与无礼并不放在心上,仍旧客气道:“或许我可以一试。” 士兵讥讽地自鼻端轻哼一声。 府兵佯装发怒道:“你哪里这么多废话,让你去便去。” 冲着那人暗中挤了挤眼睛。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显身手 士兵倒是卖这府兵几分情面,嘟嘟囔囔地与人抬来一个大箱子,往地上一丢,便不再理会。 箱子上上了锁,已经锈迹斑斑,钥匙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花千树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蹲下身子,往锁孔里轻巧一挑便打开了。 士兵们对望一眼,扭脸开始关注她手下的动作,仍旧袖手旁观。 弓弩笨重,以木为杆,铁片为翎,箭镞是扁凿形,不同于普通弓箭,名为凿子箭。花千树又是一副弱柳扶风之态,搬起时看起来好像有点吃力。 府兵上前帮忙安装:“这些粗活岂是夫人做得来的?交给小人。” 花千树想,自己真的不是扮猪吃老虎,谁让自己就是生了这幅面条一样的身段呢? 她娴熟地将一条两端带钩的绳索,一端钩住弩弦,另一端勾住绞车的轴,然后扭脸向着那些士兵:“麻烦帮我绞动这绞车,把弩弦张开,扣在机牙上。” 士兵们已经无法保持淡定了,他们从她娴熟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她真是内里行家。 相互看了一眼,便一起走过来,按照花千树所言,将弓弩安装完毕。 最开始那士兵将信将疑地问:“这个弓弩可是已经废弃了的?” 花千树胸有成竹地一指下面转轴:“这个没有太大问题,不过是转轴划扣了而已,略作修理即可。不过这种绞车原理的双弓床子弩太过于笨重,如今已经被淘汰了,需要进一步改进。” 这些士兵们都是门外汉,听花千树说起来头头是道,不由面面相觑,谁还敢小觑。 要知道,这些可不是单纯的兵器,而是卧龙关守城士兵们的希望。若是能够投入使用,可以减少多少人员伤亡?自己的小命没准儿就在这床弩之上吊着呢! 花千树四面扫望一眼,抬手一指城楼之南空旷处:“这个方向能否发射弓弩?” 士兵们异口同声:“可以!” 这次不消花千树吩咐,就有士兵自告奋勇:“我会发射,这个需要蛮劲儿,凤萧夫人离开一些,别吓到您了。” 士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善意的笑。 花千树退后两步,那士兵取来大锤,用尽全身力气锤击那床弩板机,笨重的弩箭立即脱弦而出,呼啸着发射出去。 射程之远,速度之快,令士兵们都有些出乎意料。俄尔之后,方才爆发出一声欢呼。 花千树却摇摇头,觉得不尽如人意。 “太落后了,还需要做不少的改进。” 她经常混迹工部,却并不知道,工部里那都是最为先进的器械,融合了所有能工巧匠的智慧,因为制作障碍或者需要改良等原因,许多并未真正投入到战争之中。像这种床弩,已经是很好的杀伤巨型武器。 花千树令众人的情绪顿时便激昂起来,对着花千树格外殷勤。 花千树指挥着他们将所有床弩等尽数实验一遍,分门别类。然后有人去请军中的能工巧匠。有些问题,花千树懂得维修原理,却不知道如何动手,需要工匠来完成。 这一忙碌,就是一下午,非但中午饭没有顾上吃,夜幕降临之后,大家还在挑灯夜战。 毕竟,西凉人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能尽快修复一些,就是希望。 连轴转,一直忙到夜深,花千树水都顾不得喝一口,直起身来的时候,就有点头晕目眩。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铁打的身子,却忘记了自己遭受重创,大伤初愈,又怀了身孕,怎么经受得起这般折腾。 猛然起身,就觉得眼前金星直冒,身子摇摇欲坠,慌忙去扶身边的床弩,却抄了一个空。 身子一个踉跄,所幸被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然后坚实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手上有薄茧,尤其是虎口处,更为粗粝,明显是男人的手。 花千树勉强稳住身子,便不动声色地挣扎开了,扭脸一看,见是一身铠甲的顾墨之站在自己身后,满脸关切地垂眸望着她。 一身威风凛凛的铠甲映衬着顾墨之英俊的眉眼,少了如玉的温润气质,多了凌厉的杀伐之气。 “把手伸过来。”顾墨之第一次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 她瑟缩了一下,勉强笑笑:“我没事。” “伸过来!”顾墨之有点生气。 她只能将手腕听话地伸过去。 顾墨之将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之上,沉吟片刻,方才郑重其事地道:“你旧伤未愈,又身怀六甲,怎么可以这样拼命?” 这种一本正经教训的口气,令她瞬间有些恍惚,突然想念起什么来。 慌忙摒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移话题:“突然觉得有点饿了,我先去吃点东西。” 一旁早有士兵给她端来了晚饭,就是简单的两个高粱窝窝,配着一碗酱汤萝卜,搁置在一旁已经凉了。 现在的天气,凉了的高粱面窝窝硬得能砸疼人。 花千树端起碗。立即就有士兵上前,捧上一碗热水。 她接过来,将窝窝掰开泡进热水里。 顾墨之的喉结艰难地动了动,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碗:“我命抱剑送你回去。” “回哪?” “回上京。” “为什么?” “你跟着我在这里吃苦受累不说,还即将有战乱危险。护送你回上京,我会让顾家护着你,没有人敢动你。”顾墨之说得斩钉截铁。 花千树“噗嗤”便笑了:“吃一碗窝窝而已,至于这般小题大做么?三军将士每天不是都吃这个么?我没有这样金贵,也不觉得委屈。更何况,此时我能走吗?” 顾墨之端着水碗的手青筋暴突,他不知道,自己应当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心疼对面的这个女子。他是男人,而花千树的坚韧却令他有浓浓的负疚感。 花千树笑着端过他手里的碗:“等到击退了西凉人,我便跟着总兵大人吃香喝辣,依仗你的名头,在这卧龙关里耀武扬威。” “可是,没有必要。”顾墨之艰涩道:“战争真正开始,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你。” “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花千树说得轻描淡写:“朝廷不会置之不理,我们只需要拖延到援兵到来就可以。不能共患难,算什么兄妹?” 不过,这高粱面窝窝是真的难吃。都说饿了吃糠甜如蜜,自己还是不够饿啊。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正式交火 顾墨之看着她抻着脖子勉强下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吩咐他们给你另外送饭过来。” 花千树这豪言壮语都说出去了,再难吃也要吃啊:“不用麻烦了,你快些去忙,或者休息一会儿。毕竟,卧龙关的重担都在你的身上呢。” “前面的事情不用我亲力亲为,全都交代给了蒋彪他们。只有你这里,我最为放心不下。你要知道,你今日弓弩接连试验成功,令前面士兵同样也是士气高涨。日后这机弩都要依靠你指挥,你也不能有半分闪失。”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一口萝卜,一张口都是卧龙关里独特的大酱味道:“这里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你尽管放心就是。我一定不会辜负卧龙关这帮弟兄们的托付,会尽快修复并加以改良这些床弩。不过,我需要大约五百机弩手操控这些器械,最好明日就让他们参与到训练之中,尽快熟练掌握其中机巧。” “五百士兵够吗?我听沈岩说,这些床弩和投石机都特别麻烦,需要十来人操控一台,再加上石块输送,就是因为这些弊端,所以才逐渐被淘汰。”顾墨之问道。 花千树笃定地点头:“我会尽可能地改良,提升射程与精准度,减少人力。就像这投石机,石块运送到城墙上过于耗时耗力,我们可以将它藏在城墙内发射,只需要有人在城墙上指挥就可以。到时候石块运输可以发动城内居民一同参与。 只是不知道,西凉人能给我多长的时间,我必须要争取每时每刻,争取在西凉人入侵时,给他们迎头一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不要将这重担挑在你自己的身上!”顾墨之微蹙了剑眉:“守城首先是我们的责任,你已经给了我们一个太大的惊喜。” 花千树想了想,此情此景,自己是不是应当说一点譬如“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豪言壮语来彰显一下自己的高尚情操呢? 原本以为,这长安的兴亡因为了家人的冤屈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可是没想到,大敌当前,自己身体里属于花家人的热血又开始涌动,她绝对不允许西凉的铁骑踏入这长安城一步! 这长安是自己父兄拼了性命守护下来的江山,即便是腐朽,也容不得你西凉贼寇践踏。 话到唇边,又轻描淡写地换成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受了顾大哥大恩,怎么也要有点表示不是?” 俏皮地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只是一句玩笑。 还未歇上一口气便有士兵上前,恭敬地向着花千树请教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花千树只能起身上前查看。 顾墨之也知道时间金贵,必须要夜以继日,不眠不休,只能吩咐抱剑过来,提笔开了药方,又加了许多补药,命先前那府兵留下来负责她的饮食起居,务必照料好她的身体。然后又赶往别处巡查去了。 花千树这里不眠不休,从调遣来的人马之中挑选头脑聪慧者,将床弩等构造原理讲解给它们明白,懂得简单的应急维修方法,然后再由他们带领士兵们操练。 那些被损坏的床弩能修则修,不能修则加以改良,尽量做到物尽其用。 第二日,西凉大兵压境的消息就传遍了卧龙关。关内居民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店铺关闭,已经有人开始拖家带口,出城逃命。 顾墨之要忙着安抚城内居民出现的暴动,又要想方设法鼓舞士气,安排防御,忙得焦头烂额。 他对于这守边防御作战之事原本就一窍不通,刚刚走马上任,还没有来得及磨合熟悉,就不得不投入到残酷的斗争中去。 即便如此,西凉人也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驻扎之后做了简单的休整,便立即发动了第一波猛烈的进攻。 他们在拼命地赶时间,西凉人又何尝不是,他们必须要抢在长安的援兵未至之前,一鼓作气,尽可能多地攻下几个城池,也好作为后援,供给粮草。 否则,他们无险可据,长安大军压境,对于他们而言,就失去了地利人和。 对于卧龙关,他们是不屑一顾的。 第一场战争正式交火。 数以千万计的骑兵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铁蹄踏在地上,犹如春雷轰鸣,战鼓阵阵,震耳欲聋。 花千树站在墙头之上,手里举着指挥的数面旗帜,迎着来自于北方的寒风,罗裙猎猎,秀发扬起,格外意气风发。 身后,就是他与那个女人坐拥的锦绣江山。眼前,就是对着锦绣长安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她毫无怯意,只有满腔豪情涌动,使劲地放下手中的旗子。 一时间,无数的弓弩与巨石呼啸着向着西凉人迎面而至。 经过她改良后的弓弩,在半空中又分出无数的流矢,如蝗一般密集,向着西凉军队铺天盖地地飞过来。 巨石落地,强大的攻击力在地面上砸出无数的坑,战马惊恐长嘶,士兵乱了手脚。 这有点出乎西凉人的预料,第一次的试探,除了顾墨之的鼓声使他们受挫,他们是势如破竹一般直接攻入了城墙之下。这一次,远在射程之外,他们还未来得及出手,就遭遇了迎面痛击。 整齐磅礴的队形出现了停滞。先锋官挥动手里战旗气急败坏。 这一次他们有备而来,全都用布团塞紧了耳朵,听闻不到指挥与战鼓之声,只能凭借主将手里的指挥旗进攻。 花千树微微一笑,从容地将手里的一面旗子指向了那个方向。 巨石密集地飞过去,战旗倒下。 进攻的队伍一时间乱了套,只能暂时退回安全阵地之外,商议对策。 西凉接连尝试了数次进攻,改变了多次战术,都以失败告终。不得不暂时撤兵。 首战告捷,长安不费一兵一卒,令长安的军队立即士气高涨,卧龙关内百姓恐慌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花千树得以短暂的喘息。但是她明白,这一次西凉的失败,只是因为轻敌而已,等到他们卷土重来,必有准备,自己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借东风 果真,第二天西凉再次紧锣密鼓地发动进攻时,他们不仅出动了铁甲军队,有了盾牌等防护措施,也同样出动了大型攻城器械。 进攻一波比一波更猛烈,刚刚挖开的战壕也已经被西凉军队填平,投出的巨石几乎拥堵了城门。而卧龙关的城墙上也插满了对方的强弩,攻城的士兵踩着强弩而上,狼牙拍上的血渍从未干涸过。 顾墨之与花千树都恨不能生了三头六臂。 而顾墨之在这样的战争洗礼下,愈加稳重与从容果敢,指挥着一次次的反击,愈加赢得了众将士的肯定与尊重。 这仅仅只是战争的第二天,就已经有了不小的伤亡,照此下去,城破不出四五日。 第三天,西凉就开始了无休止的车轮战术。 花千树命人在距离城墙三里之外连夜埋伏下了机关,西凉兵马冲上来的时候,触动了脚下埋伏的弦,立即万箭齐发,破土而出,给他们造成了第一波的巨大伤亡。 这样的埋伏,令西凉人感到畏惧,冲锋陷阵的时候,士兵们明显胆怯起来,草木皆兵,不得不派出先头兵小心翼翼地试探,失去了进攻的气势。而且他们不敢停止战斗退兵,唯恐一旦退兵,花千树会在城墙之前继续设下第二波,第三波埋伏。 这样的进攻不像昨日里那样勇猛,但是却源源不断,分作数拨,前仆后继。 长安守城士兵少,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阻挡西凉人的轮番进攻,得不到休养生息,甚至于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顾墨之与蒋彪等人亦是不眠不休,一直守在城墙之上,击退了敌军的一次又一次攻击。 半天下来,就是精疲力尽。 西凉的主帅还未曾露过面,仅仅一个“拖”字决,就可以令长安军队精神崩溃。 下午的时候,西凉的战鼓敲响,进攻的军队潮水一般退去。 顾墨之等人终于可以略作喘息。 花千树背靠在城墙之上,合拢了眼睛,呼吸匀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接连数日的劳累令她面色很不好看,嘴唇有些干裂。再加上城墙之上的漫天尘沙,她已经不复初见时候的娇艳,就像是太阳炙烤下,失去了水分的花朵。 顾墨之不忍心打扰她,解下身上战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 她猛然间睁开眸子,难掩的疲惫,却仍旧有光芒璀璨。 “朝廷派来的信使走了已经十来天了,若是有旨意,也应当在半路上了。” 顾墨之在她身边坐下来,接过一旁士兵递过来的水,递到她的面前:“我们要有两手准备,我对咱们的朝廷并不乐观。” 花千树点头:“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希望而已。” 接过水碗,呆呆地出神:“馋酒了。” 端着一饮而尽,抹抹嘴巴,咂摸咂摸嘴,寡淡的没有味道,却呛了风,咳嗽起来。 顾墨之将空碗接在手里,体贴地帮她拍拍后背:“今日转了风向,你恰好迎风坐着,小心凉风灌进肚子里。这边关的风可不及上京温柔。” 花千树一怔,暗自沉吟。再抬起脸来的时候,眸子里一片清明。 “我们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必须要另辟蹊径,寻一条活路。否则,即便不败,士兵们也会承受不住这压力。” 顾墨之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今日风大,又是初月,夜间必然昏黑。我打算夜里潜入西凉阵营,刺杀对方主帅金格尔。希望能乱了对方阵脚,拖延一时。” “不行!”花千树斩钉截铁:“刺杀主帅虽然的确是个缓兵之计,但是你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主帅,怎么可以以身涉险?对方守卫重重,即便刺杀成功,也难全身而退。你若是有什么不测,这卧龙关群龙无首,将不战而降。” 顾墨之轻笑,温温柔柔:“你也不要忘了,这卧龙关还有沈岩和蒋彪,他们才是士兵与百姓心目中的主心骨。我不过是刚来十余日,无关紧要。”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乃下下策,得不偿失!”花千树坚定反驳:“不若,我们巧借东风!” “借东风?”顾墨之疑惑挑眉。 花千树瞬间恍惚,突然就想起那一句略带调侃的“东风夜放花千树。” 她眸中一黯,笃定地点头:“对,今夜风向正是天助我长安,我们可以借风势采取火攻。我父亲......我听说以前就有这种先例,利用苍鹰泼洒桐油,然后让一群受过训练的猴子携带火种,引燃了敌方营地附近的野草,瞬间燎原,焚毁了对方的粮草营地,迫使对方退兵数十里。 关外野草漫天相连,现在正是干枯易燃,而西凉人珍惜野草,要以枯草饲养战马,安营扎寨之处,正是干草最为茂盛之所。等夜间,差遣武功高超者,攀援城墙而下,潜入西凉营地附近,火烧野草。到时候火借风势,席卷到对方阵营不过眨眼之间。 这场大火若是放得好,可以迫使对方后退数十里,不利于对方频繁进攻,他们就不能继续使用这车轮战术。我们也能得以休养生息。” 顾墨之听花千树此计,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一把就捉住了花千树的手,双目灼灼,眸中的清辉骤然升温。 “简直太好了!” 男人的气力大,花千树忍不住蹙了眉头。 顾墨之这才觉察自己失态,忙不迭地放开她的手,瞬间语无伦次,失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 “对,对不起。” 花千树抿唇一笑:“可行?” 顾墨之“噌”地站起身来:“我即刻去与沈副将他们商议。他们熟悉地形,一定能给出最合理的建议。我派出我手下的燕云十八骑,相信依照他们的身手,一定能够胜任。你好生休息。” 花千树微微一笑点头,却在他转身离开之后也艰难地起身,离开了城墙。 天黑之前,西凉又发动了一次极为猛烈的进攻,遭遇了长安军队奋不顾身的反击之后,逐渐退去。 月黑风高。 燕云十八骑的勇士换上一身夜行衣,趁着夜色攀援下城墙,悄无声息地向着西凉人的阵营方向而去。 顾墨之等人不解战甲,枕戈待旦,心里紧张万分。就盼着能看到滔天的烈焰在对面营地之上升腾而起,那样,一切将会有新的转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孔明灯 夜,静寂极了。 站在城墙之上,只能听到风吹过战旗,猎猎的声响。 极目之处,一片漆黑。 突然,遥遥地传来一阵厮杀之声,隐约有火光亮起。 顾墨之等人不由大惊失色,这分明是敌人发现了偷袭的勇士行踪,但是看这火光位置,距离对方营地相差约莫最少还有三十余里! 距离太远,火攻计划肯定不能奏效。 而且听这厮杀之声,对方人数不少,勇士们怕是有危险! 有信号升起,那是长安派出的斥候发出的紧急信号,表明有敌情。 这些人都是跟随顾墨之多年的兄弟,他身上江湖义气重,义字当头,肯定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顾墨之当机立断:“点骑兵五百,随我出城接应。其他人严阵以待,只要敌军接近城门,即刻放箭阻断对方。” 蒋彪上前就拦住了他:“有俺蒋彪在,何须大人你亲自涉险?让俺带兵前往一探究竟。” 救人如救火,顾墨之对于此地地形不熟,深夜冒失前往的确不合适,叮嘱蒋彪:“审时度势,情况未明之前不可以冒失行事,兄弟们安全为重。若是发现中了对方圈套,千万不要恋战,即刻掉头,切莫因小失大。” 蒋彪领命,带着一队骑兵出了城门,直奔厮杀处。 蒋彪率兵刚走,这边派出去的斥候便传递过来消息,顾墨之方才知道,顾家勇士在距离卧龙关十几里处遭遇了西凉三千精兵的袭击,现在双方已经开始厮杀。 这消息令顾墨之等人顿时心中一沉。 这场战事是西凉意图偷袭长安,狭路相逢,还是西凉提前早有埋伏? 对方乃是三千精兵,顾家勇士固然全都骁勇善战,但是也寡不敌众。更何况,对方的交战地点不是在西凉警戒线之内,而是在偏向于长安一方的地带。长安可以随时发现战况,并且提供支援。 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精兵之后,必然还有援兵。 西凉人等待他们出动援兵之后,再一举歼灭,然后趁机攻城。 而自己恰好就沉不住气,在未明了战况之前,就冒失地派出了五百援兵,中了他们的计。 依照蒋彪的脾气,对于身陷险境的弟兄们肯定不会置之不理,百分百会指挥着五百士兵上前解救。 只盼望他们不会恋战,能够在对方援军到来之前迅速撤离。这里乃是长安的警戒区域,只要能冲出包围圈,又都是骑兵,在速度上占有优势,就有生还的希望。 但是谈何容易? 西凉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到嘴的肥肉? 可是,继续派兵无疑就是自投罗网!他只能按兵不动。 顾墨之愤恨地捶打着城墙,暗自咬牙。 他是快意恩仇,放荡不羁的江湖侠士,不畏生死,若是换做往常,情愿与弟兄们同生共死,也不愿留在这里袖手旁观,只能焦灼地等待消息。 他与蒋彪说得轻描淡写,唯恐因为营救自己手下,再搭上卧龙关士兵的性命,其实,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 果真,这官不好做,太多的身不由己。 心急如焚,每一时,每一刻,对于他而言都是煎熬。每一点时间的流逝,可能都是兄弟们的性命在消逝。 他一巴掌拍下去,青砖碎屑纷纷落下。 一骑骏马疾驰而至,停在城墙之下,花千树翻身下马,焦急地登上城墙,冲着顾墨之兴奋地低呼一声:“我有办法了!” 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有着绝处逢生的机智。 适才自己心乱如麻,血冲头顶,竟然没有留心,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城墙,又骑马去了何处。 她就站在城墙之上,跑得气喘吁吁,兴奋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镀上了一层红晕。 花千树上前两步,继续解释道:“适才我看到信号在夜空升起,突然想起了一样东西,可以帮助我们的勇士脱险。我即刻打马前去城中的纸扎与灯笼店铺,所幸,真的让我找到了。” 顾墨之眼前也猛然一亮:“你是说孔明灯?!” “对!”花千树兴奋地点头:“后半夜风势已经减小,可以燃放孔明灯。灯笼店铺的老板说,这风力完全可以将燃烧的孔明灯送出二三十里。不过,孔明灯飞行速度较慢,我们必须出城燃放! 即便不能有火烧西凉营地的效果,只要引燃大火,阻断他们的后路,截断西凉援军,我们就可以将这三千精兵瓮中捉鳖!最不济,西凉人觉察危险,也会立即撤兵!弟兄们才能安然脱险。” 顾墨之立即领会了花千树的意思,急问:“那孔明灯数量可够?” 花千树点头:“孔明灯简单易做,除了不少的库存,即刻一呼百应,所有纸扎铺子与士兵都参与制作,几百个没有问题。” “好!”顾墨之一改适才的颓丧与愤怒:“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上阵,好生发泄这些时日里憋闷的这口气。” 花千树点头:“我带灯笼铺老板跟你一同去,由他探测最合适的地形与风力点,应当能事半功倍。” 两人不敢耽搁,立即将所有事宜交托给沈岩,然后点兵出发。 马匹有限,顾墨之与花千树等人载着孔明灯先行,奔出十余里,依照那老板指挥,寻高处视野开阔风力足之处引燃放飞孔明灯。 一盏盏孔明灯摇晃着腾空飞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里,缓缓绽放,然后跟随着边关的疾风,向着西凉的方向飘去。 就像是,猛然绽开了漫天的繁星,承载着顾墨之等人的满腔希翼,闪烁着,氤氲着浅淡的光,美得叹为观止。 花千树仰着脸,一头秀发被扬起,然后撕扯,纤眉紧蹙,樱唇紧抿,心里与顾墨之一般紧张。 蒋彪率领的援军已经赶到战场,果真如同顾墨之所预料的一般,与西凉三千精兵正式交手。 西凉人明显并不满足于这五百兵力,他们的目标是放长线钓大鱼。所以,对于这五百骑兵,西凉人并未快刀斩乱麻,立即痛下杀手,而是布阵将他们围困在阵地中央,犹如猫捉耗子一般,不紧不慢,百般挑衅。等待着长安方向更多的援兵前来。 援军就埋伏在长安警戒线之外,耐心地等待顾墨之中计。 这也恰好给了蒋彪等人拖延时间的机会。只是,这阵法奥妙无穷,他又是粗人一个,率领着身后士兵左冲右突,无论如何也不能突破这包围圈。 双方暂时处于胶着之态。 突然间,漫天孔明灯顺着风向,映红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有请凤萧夫人 西凉首领尚且觉得莫名其妙,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长安军队这是什么阴谋。 第一盏孔明灯越过厮杀的战场,被风吹落,火星掉落在干枯而茂盛的草地之上,慢慢腾起一道火焰,然后迅速地燃烧起来。 然后有第二盏,第三盏,热浪腾起,就有越来越多的孔明灯坠落,火焰连接成一片。 火借风势,立即热闹起来,映红了半边天际。而且浓烟滚滚,直接顺风涌向西凉方向。 西凉埋伏的援军不得不从草丛里起身,掉头向着相反的方向奔逃。 西凉的三千精兵首领,也终于反应过来,顿时慌了手脚。已经精疲力尽的勇士们则顿时精神一震,浑身重新澎湃起力量。 一场奋不顾身的厮杀开始,不同于适才的温吞,西凉人也杀红了眼睛。 他们已经没有了援兵,必须要尽快解决掉这些西凉士兵,也好返回自己的营地。 可是这时已经晚了,顾墨之率领的援军赶至,大家士气高涨,将这三千精兵直接包了饺子。 他们的阵法也已经失去了先前的优势,终于抵不住长安军队的内外夹击,丢盔弃甲,全军覆没。 蒋彪率领的五百骑兵小有伤亡,顾家勇士有四人身受重伤。但是却全歼了西凉三千精兵。这一仗,长安完胜。 而且,这一场火,直接蔓延数十里,令西凉驻军不得不暂时退兵二十里,重新驻扎。 长安守城士兵欢呼雀跃,高呼“凤萧夫人”,沉浸在短暂的喜悦之中。顾墨之等人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夜袭西凉营地,如此机密的一件事情,西凉人却提前得到了消息,差点就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卧龙关里有西凉内奸,可以自由传递消息。 早在顾墨之一行人抵达卧龙关,西凉人挑衅一事上,顾墨之就已经有了怀疑,此时得到印证,难免懊恼。 卧龙关里的一举一动,对方都能了如指掌,可是西凉军营里的情况,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询问沈岩,长安在西凉的营地里是否安排了细作。 沈岩叹一口气:“怎么没有?从火头军到那金乌占身边,都安插有我们的人,只是,那西凉人擅于训鹰,在营地里饲养了几只苍鹰,每日在营地附近盘旋,没有任何飞禽可以出入军营。没有战事的时候,尚能想方设法地传递出消息。如今战事一起,对方警戒也严格起来,方圆数里我们的人无法接近,消息压根就不能传递出来。” 顾墨之略一沉吟:“这传递消息倒不是难事,我们江湖中人有许多种隔空传递消息的办法。别的不能保证,最起码,西凉人若是有什么偷袭或者攻城计划,我们可以提前做好部署,不至于再像这次这样被动。你们可有办法联络上我们的人?” 沈岩不确定地摇摇头:“我可以命人一试,但是能否成功就不知道了。毕竟,接头必须谨慎,否则,稍不注意,就会有暴露的危险。我们想要安插一个细作,并且取得对方的信任很难。” 顾墨之自然理解他话里的难处,吩咐抱剑:“取一点星粉交给沈副将。” 抱剑依言而行。 沈岩奇怪道:“星粉是什么?” “这是我们顾家用来传递消息所用的烟花,置于竹筒之内,拔掉引信即可有带着火星的烟雾升腾而起,只要留心,就可与寻常烟雾区分。若有战事,可撒入柴薪之中少许,混合在炊烟里,不会引人注意,我们的斥候不用靠近敌营就可以接收到讯息。” 几人又就着敌营之中细作安排,商议了片刻,方才散了。 西凉人暂时消停了一上午,黄昏时分,又擂响了战鼓,这一次,攻城的人数是这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之中最多的,有两万之众。 长安士兵严阵以待,西凉人却在距离城池一里之外停顿了攻势,一人一骑高举免战旗单独打马上前。 顾墨之摆手示意士兵收起弓箭,定睛细看,马上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金乌占,单枪匹马,也是好胆识。 金乌占至城门处,勒停胯下骏马,仰起脸来,目光逡巡,就望定了顾墨之,声若洪钟:“贵国迎接我金乌占的阵势不小啊。” 顾墨之不知道西凉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一撩战袍,单腿踩塌城墙之上,微微一笑,暗运内力,声音温润,却清亮犹如泉奔石涧,回音阵阵:“我长安乃是礼仪之邦,对待来客一向热情,讲究来而不往非礼也。相信金大人也已经领教过了。” 金乌占“呵呵”冷笑:“贵国的非常手段的确是领教过了,顾总兵非但功夫,就连这用兵之策也倒的确是让我西凉皇子刮目相看呢。” “过奖,过奖。”顾墨之谦逊道:“金大人竟然单枪匹马闯入我长安阵地,这份胆识也令顾某刮目相看,是想与顾某一较高下吗?” “非也,”金乌占一举手中免战旗:“今日来此不为攻城。” “喔?”顾墨之讶异挑眉,缓缓扫过他身后的两万士兵:“如此劳师动众,不为攻城,又是为何?” 金乌占自怀里摸出一张金子打造的请柬,朝着顾墨之晃了晃:“此次前来,乃是奉我家皇子之命,前来请贵国凤萧夫人前往我西凉做客吃酒。” 城墙之上的士兵皆哗然。 暂且不说,这西凉人请花千树前去有什么目的,两国交战,西凉就是龙潭虎穴,前往他西凉营地,不是自投罗网吗? 西凉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一个女人身上,真卑鄙。 顾墨之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扳指:“多谢贵国二皇子好意。等到我长安铁骑将你们送回你西凉都城那一日,我们凤萧夫人一定请你们二皇子多饮几杯你西凉的庆功酒。” “这是不敢吗?你们长安人也就只能逞口舌之快。” 顾墨之“呵呵”一笑:“那烦请金大人回去告诉贵国二皇子一声,我长安也请他前来卧龙关吃茶。二皇子胆识过人,相信一定会降尊纡贵,亲自前来。”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内乱 金乌占仰天“哈哈”大笑:“只可惜,我们二皇子尊贵,你们长安人请不动。” “我们凤萧夫人一样尊贵,你们西凉人也请不起。” 金乌占回头,望一眼身后乌泱泱的西凉战士:“我们二皇子说了,两万人都请不动的话,那就再加两万,无休无止,直到你们凤萧夫人答应为止。” 一旁的蒋彪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龟孙儿的金乌占,你们西凉这是欺负我们长安没有男人了吗?要打就打,别将借口扯到一个女人身上。我长安人还能怕了你们不成?” “我们只是诚心诚意地前来请凤萧夫人吃酒,别无他意。贵国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也就只能不客气了。” 蒋彪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这么多废话,你们西凉人烧杀抢掠,什么时候客气过?” 金乌占抬手一指蒋彪:“爽快,对我的脾气。今天我金乌占倒要看看,你们卧龙关这几千兵马究竟能顽抗多久?攻下你卧龙关,我们再请你们凤萧夫人吃罚酒,看看她究竟还有多少本事没有施展出来。我家皇子对付不老实的女人一向有一套。” 这话说得就有些下流与猥琐,长安士兵这几日通过与花千树的相处,对她越来越敬重,听到他这般羞辱花千树,出言不逊,顿时全都义愤填膺,纷纷搭弓在弦,就等自家将领一挥手,就将他射成一个筛子。 金乌占却是面不改色,望着城墙之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缓缓抬起了手。 只要长安这面有谁沉不住气,他一声令下,西凉的两万兵马将立即汹涌而至。 城墙之上一声轻笑:“贵国皇子还真是抬举我凤萧,竟然这般劳师动众前来请我,委实受宠若惊呢。” 花千树笑吟吟地分开墙头士兵,走到顾墨之身旁,居高临下望着金乌占,全无一分睥睨万物的霸气,反而风姿绰约,风华万千,令人见之则难忘。 金乌占心里都不由自主一声暗赞:好一副祸国殃民的相貌。 城墙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为她的到来,瞬间就好像和缓了许多。 花千树抬手将被吹乱的秀发挽起:“回去告诉你家二皇子一声,多谢他的盛情,我凤萧稍候片刻,备好大礼即到。”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顾墨之与蒋彪失声惊呼阻止:“千万不可!” 花千树只回以二人淡然一笑:“二皇子的盛情,我若是不去,岂不让西凉人小看我长安?” 她不是逞意气之人,顾墨之从第一天踏入卧龙关的时候就知道。她分明就是在想方设法退兵,平息今日这场战事。 上京迟迟都没有消息,两人全都心急如焚,也在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降低伤亡。莫说一日,就连一个时辰,对于长安来说,都是金贵的。 “这里还有我,还有数千将士,凤萧,我卧龙关还用不着你一个女人做这种无畏的牺牲!”顾墨之说得斩钉截铁。 花千树不过是风轻云淡地挑眉:“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不过是做客吃酒而已,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怕什么?” 蒋彪粗门大嗓地急声道:“你就不怕那二皇子卑鄙无耻,出尔反尔?顾总兵说的对,若是为了苟全,交出你一个女人,我们这些老爷们的脸面就没有地方搁了。” 城下金乌占“呸”了一声:“放你娘的屁,蒋彪,你们才卑鄙无耻呢。不敢光明正大地与我们交手,龟缩在关内,只会耍一些龌龊手段,算不得英雄!这么多大老爷们,还不及人家一个女人有胆识。 那便这般,凤萧夫人,我回去回禀给我们二皇子知道,我们备下美酒,等着你大驾光临。可若是你们胆小不敢,明日午时之前,还不能见到你的话,我西凉大军将倾巢出动,咱们一决生死,不攻下卧龙关,绝不收兵!” 顾墨之焦急劝阻:“他们分明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千万去不得。若是去,也应当是我!” 金乌占不怀好意地狞笑:“我家二皇子对于男人可不感兴趣,对不起了,顾总兵,男人是要在战场上兵刃相见的,只饮血不饮酒。凤萧夫人,我们一言为定。” 言罢调转马头,冲着蒋彪比划了一个极其下流的手势,然后打马归队,带着西凉士兵浩浩荡荡地撤了回去。 “凤萧夫人这些时日改良兵器,火烧西凉阵营,鼓舞了士气。对方这是恼羞成怒了。”蒋彪骂骂咧咧地道:“让凤萧夫人自投罗网,也多亏他们二皇子想得出来。” 顾墨之转身,定定地看着花千树,眸子里仿若盛了星辰大海:“凤萧,对不住了。” 花千树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顾墨之沉声道:“来人,将凤萧夫人关押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开她。” “顾大哥,你听我说,西凉我必须要亲自走一趟,很有必要。” “你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出手?”顾墨之一改往日里的温润,就连语气都变得霸道。 花千树无奈地垂下肩:“好吧。” 立即有士兵上前,将她恭敬地请下城墙,关押起来。 顾墨之关押了花千树,便忙着巡查布防,应对明日里,西凉倾巢而出的大军,最后的血拼。 这一日,迟早都会来,西凉人不过是害怕强攻造成太大伤亡,不利于以后攻城罢了。狗急跳墙,肯定会孤注一掷,有此一战。 士兵们心中多少都会有些忐忑,生死决战面前,谁能真正地保持淡定? 也或者,死亡并不可怕,但是等待死亡的时候,那种漫长与恐惧总是会令人感到几乎崩溃。 士兵里,开始有闲言碎语,背地里议论煽动,让顾墨之交出花千树,尽可能再拖延一点时间,换取大家的生机。 谣言不知道来自于何处,说朝廷大军顶多再有两日就可以抵达卧龙关。 只要朝廷援军一到,立即可以扬眉吐气,将来犯的敌人赶回西凉。 顾墨之怎么可以贪恋美色,置大局于不顾呢? 一个女人而已! 话有反正面,这样的论调勾起了士兵们心里自私自利的阴暗,逐渐膨胀。 顾墨之这些时日里在大家心目中累计起来的威信也被一点点挤压,缩小。 晚饭的时候,就有人开始蛊惑闹事,聚集起来,让顾墨之交出花千树。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凤萧夫人不见了 蒋彪暴跳如雷,直接拔剑架到了那煽动生事者的脖子上:“凤萧夫人在此战中功不可没,一人可抵数千兵马。若是没有凤萧夫人在,这卧龙关能否守到今日还不可知。她一介妇孺,为了卧龙关呕心沥血,西凉人就是因为畏惧她,所以才以战争要挟我们交出凤萧夫人。你们这些鼠辈,竟然忘恩负义,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怕是西凉派来的奸细!” 他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花千树这些时日里为卧龙关所付出的的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认定了花千树就是卧龙关百姓的福星良将。这些士兵们,简直太不厚道。 顾墨之乃是江湖人,义字当先,更是不明白,这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怎么在生死面前就突然翻了脸? 闹事者吓得抖若筛糠,旁人要么缄默汗颜,要么敢怒不敢言。 城中百姓也不知道如何听闻了消息,聚集过来,本着法不责众,义愤填膺地指责顾墨之见色忘义,贪恋花千树美色,不顾百姓死活,国家存亡。 沈岩面色凝重:“这分明是金格尔的离间之计!他故意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将凤萧夫人与攻城联系在一起,再命城中细作散布谣言,煽动闹事,离间军心。只要顾大人不肯交出凤萧夫人,就会在城中承受千夫所指,与将士们彻底分崩离析,给他们可乘之机。 可若是顾大人交出凤萧夫人,也正中金格尔下怀,他绝对会让凤萧夫人有去无回。我卧龙关失去了凤萧夫人,便是失去一员良将!” “那怎么办?”蒋彪双目瞪得犹如铜铃:“西凉二皇子简直太卑鄙无耻!” 顾墨之默然片刻:“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可能交出凤萧的。即便是罢官斩首,成为万人唾骂的罪人。若是这卧龙关容不得我,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带走她。” 生死存亡,又关我何事? 我顾墨之原本就不是忧国忧民,想要流传千古的忠臣良将,我只守护我愿意守护的人。 有人急匆匆地飞奔上了城楼,“噗通”跪倒在顾墨之面前:“小人罪该万死,总兵大人,凤萧夫人不见了!” “什么?”顾墨之大惊失色:“怎么回事?” 那士兵愧疚道:“小人也不知道,我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房间门口,真的一步也没有离开。可是适才,有人闯进去,想要为难凤萧夫人,争执之中,小人才发现,凤萧夫人居然不见了。我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 顾墨之懊恼地捶头:“是我小看了她!区区一间房间怎么能囚禁她的自由?” “那怎么办?”蒋彪急得也语无伦次:“她一定是绕开我们,直奔西凉去了。让属下快马将她追回!” 话音刚落,抱剑也捂着头急匆匆地奔上城楼:“凤萧夫人从我这里取走星烟,打晕我之后去西凉了。她让我带话给公子。” “说!” “她说她这一次去西凉大营,乃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侥幸得手,明日里西凉将会倾巢出动,进攻卧龙关。只要公子能够顶过两日,敌军将会暂时退兵。还有,她若是能侥幸生还,逃出西凉,会放星烟向着我们求救。所以,公子切莫轻举妄动。” 单闯西凉大营,怎么可能侥幸生还?她这分明就是在安抚众人,按兵不动。 “置之死地而后生?”顾墨之默念,心里顿时大惊:“坏了!她走了多久了?” 抱剑看一眼天色:“我昏迷了足有一个多时辰!” 顾墨之不假思索地吩咐:“备马。” “顾大人要亲自出关?” “不错!”顾墨之斩钉截铁:“她要孤注一掷了,你们不可能劝回她。”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顾墨之厉声打断蒋彪的话:“不惜一切代价,她花凤萧绝对不能有事!” 抱剑也是两厢为难,杵在原地不动。 顾墨之直接奔下城墙,提起自己的银枪,翻身上马,勒令士兵打开城门,直接出城绝尘而去。 上京,早朝。 大臣们慷慨激昂地陈述着周烈一党的罪行滔天。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由周烈的死引发的震荡还没有完全过去。 谢家借此机会小题大做,妄图铲除异己。 小皇帝脸上已经出现了极度的不耐烦。扭脸看了一眼端坐在龙椅下首的夜放。 他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俏色玉鳖。 那玉鳖巧夺天工,独具匠心,一看就不是俗物。 七皇叔最近对于这玉鳖好像情有独钟,摩挲着那玉鳖的壳,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习惯。 上次七皇叔手把手地教他批阅奏章的时候,他偷偷留心过,才发现,那玉鳖背上,竟然刻了一只极小的狐狸精图案。 那只狐狸精用毛茸茸的尾巴遮掩了小半张脸,露出尖尖翘翘的鼻子,和一双虽然紧闭却好像足以魅惑众生的眼。 更好玩的是,这只狐狸精怀里好像还抱着一只算盘,也或许是趴在算盘上假寐,一晃而过,他也没有看清楚。 小皇帝想,七皇叔难不成是被这只狐狸精迷住了?所以,他才会经常夜不能寐,才会将花千树那样有趣的老婆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他说花千树身子不好,送去了别院将养,骗小孩呢,他才不信。 殿外有尖利的通传声,就像指甲剐蹭过青石板那样,令人十分讨厌。 “报!边关急报!” 整个大殿瞬间就安静了,正在喋喋不休的大臣也适时地闭了嘴。 夜放的脊梁又挺直了一点,扭过脸去:“传!” 传令的士兵是被御林军抬进来的,他双腿打颤,已经不会走路了。进了大殿,就势跪倒在丹犀,站立不住。 不待夜放发问,士兵已经开口,声音嘶哑,好像已经被边关的风沙磨砺得伤痕累累。 却力有千均。 “报,西凉五万大军在西凉二皇子金格尔的率领之下,进犯卧龙关。” 边关时常有挑衅,但是如此大的规模,可想而知,并非是为了抢掠过冬物资,而是有所图谋。 朝堂之上顿时就炸了锅,文臣义愤填膺:“西凉小国,竟然觊觎我泱泱长安,简直不知死活。” “即刻发兵,让他们知道我长安军队的厉害!” 纷纷附和者多。 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卧龙关将帅如今是谁?”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夺帅 吏部尚书战战兢兢地上前:“回摄政王大人,正是今科武榜眼顾墨之。” “新人?”夜放微微蹙起眉头:“还是出自哪个将门?” 吏部尚书头也不敢抬:“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顾家枪的传人,九江城顾家。” 夜放眸子骤紧,一声冷哼:“江湖枭雄之后,初出茅庐,不懂兵法,不曾领兵,竟然让他据守卧龙关这样的边关要塞!是谁举荐?” 吏部尚书被他一声冷哼吓得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地上:“启禀摄政王,这顾墨之为人嫉恶如仇,得罪了周烈一党,所以周烈亲自下令,将他远调卧龙关。我等也觉得不妥,可是无可奈何。” 夜放不再继续深究,挥挥手,然后吩咐:“取卧龙关地图。” 他也曾亲自带兵征战,所以这边关战事情况,对于他而言,只消知晓地形兵力,心里对于形势便能猜度一个大概。 地图奉上,他的手指缓缓地从卧龙关城墙之上拂过,眉头便越蹙越紧:“此时我长安略有动荡,的确是西凉入侵的可乘之机。但是这个时节,西凉已经落雪,顶多再有二十天,大雪封路,就有可能截断西凉人的退路。所以,他们这一次是势在必得。而且,必须要在二十天之内,攻下卧龙关,长驱直入,方才可以有粮草供应保障。” 他缓缓地抬起脸,一字一顿:“他们一定会倾尽全力,尽快攻破卧龙关!卧龙关如今有多少兵马?” 兵部尚书抢先道:“一万五千余人。” 报信士兵立即反驳:“包括老弱病残,不足六千。” “不可能!”夜放脱口而出:“这样的边关要塞,怎么只驻守了六千人?” “按照朝廷编制,是一万五千人,但是西凉长年挑衅,伤亡无数,仅余六千不到。历任总兵谎报军情,贪污军饷,压根就不顾我边关百姓死活!我们总兵大人的奏折在此。” “胡说!” 兵部尚书大声呵斥。 夜放冷冷的一眼扫过去,兵部尚书吓得立即噤声,犹如寒蝉。 “你此言当真?” 士兵这才从怀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本奏折,上呈夜放。 夜放只打开看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将那奏折直接甩到大理寺卿面前:“简直罪该万死!即刻查实,但凡涉案者,定斩不饶!” 言罢余怒难消:“那顾墨之上任这么多天,竟然长时间隐瞒不报,等到战事一发,贻误战机,方才据实上报,这同流合污的罪名一样不能饶恕!” 士兵壮着胆子:“启禀大人,我们新任总兵上任第一天,检阅军队过后便据实上书,交由朝廷信使一并带回上京,交由兵部。” “上过折子?本王为何未见?”他直接扭脸面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兵部尚书:“给本王一个交代。” 兵部尚书已经是汗如雨下。 第一个折子早就在两天以前就已经抵达京城,但是被谢家人给扣了下来。毕竟,此事牵连甚广,可不仅仅只是上一任总兵那样简单。 官官相护。 这件事情他知道。 他浑身抖若筛糠:“那奏折,奏折,臣一时疏忽......” 夜放查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没有耐心废话,直接吩咐殿外御林军:“将兵部尚书除去官服,投入大理寺大牢,一并等着审问。 兵部尚书不禁大惊失色,连声告饶。谢家人在这朝堂之上作威作福,就连谢心澜想要动谁,那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可夜放今日竟然干脆利落不容置疑地就直接办了他谢家人,而且是身居要职的兵部尚书。 这一职位,当初争来不易。 因此,谢家人立即就急了。 一个带头,步出行列:“还未查实罪证,摄政王大人就如此草率而且专断地治罪尚书大人,分明是不将太后与皇上放在眼里!” 其他人亦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夜放回以一声冷哼:“这一时疏忽贻误战机还需要如何查证?再说不查如何定罪?本王有说要削职罢官吗?不应该查吗?如今卧龙关以不足六千兵力对阵西凉五万精良铁骑,敌众我寡,若是一旦失守,多少将士身亡,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们告诉本王,这责任谁来担当?他一句疏忽就可以推诿得一干二净吗?” 接连的诘问令谢家人哑口无言,只能将目光转向谢心澜。 谢心澜与小皇帝端坐上首,望着果决狠厉如风的夜放,并未有丝毫的惋惜,反而生出一种畅快。 她高高地坐在这个位置上,每日早朝却要看谢家人的脸色,就是一个傀儡。今日的夜放令她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谢家人太猖狂了,在朝堂之上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像谢字章一流还目无法纪,欺压良善,频频招惹祸端,令长安百姓唾弃。她谢心澜早就想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了。 所以,面对着谢家人的示意,谢心澜毫无反应。 只要今日借此机会打赢这一仗,日后谢家人谁还敢拿捏她? 夜放这里可不给谢家人反击的时间,命令御林军将那信使带下去好生休养,转而询问下首大臣:“发兵西凉迫在眉睫,只是这挂帅之人诸位大人有何高见?” 这绝对是掌控虎符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将帅大印绝对不能旁落。 至于打仗么,西凉区区五万兵马而已,何足为惧?只消指挥着士兵往前冲就是。 谢家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光,异口同声:“臣等举荐谢行奉谢都督。” 五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谢行奉立即出列毛遂自荐:“臣愿带兵出征,保家卫国,鞠躬尽瘁。” 夜放只暗自沉吟不语。 朝堂之上一时静默无声。 谢心澜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朝堂之上的众人,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夜放一眼:“摄政王大人以为如何?” 夜放低垂下眸子,缓缓摩挲着手中玉鳖:“挂帅之人,绝非儿戏,能者居之。” “摄政王所言极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长安人才济济,有才能者比比皆是,这将帅之才,自然需要文韬武略,兵法计谋兼备。不能因为军情如火便仓促决定。 不若这般,我等即刻赶往演武场,就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但凡有愿意毛遂自荐者,皆有机会参加比试,各自率领五百人马,对阵厮杀,一炷香时间之后,赢者授以帅印虎符,即刻率领五万大军奔赴卧龙关。如何?”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发兵卧龙关 谢家人立即便心知肚明,这谢心澜肚子里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若是将她再当做那个羽翼未丰的黄毛丫头看,那就大错特错了。 谢家举荐的谢行奉武功那是稀松平常,对于兵法谋略也稀松平常,让他带兵演武厮杀,连一分胜算都没有。 若是搁在以前,朝堂上的人畏惧谢家的势力,怕是没有几个人敢站出来,可是今日,可是太后与摄政王发话,这些人见风使舵,肯定会全力以赴争夺这帅印! 果真,不待谢家人反对,就立即有三三两两的武将站出来,主动请命。 不消其他人表态,谢心澜就已经在这些武将的赞同声里发下懿旨,即刻赶往练兵场。 夜放身边的小太监偷偷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问:“凤世子请示,他想一试。” 夜放摇头:“时机未到,她绝对不会将虎符交由外人,她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那先锋官或粮草官呢?” 夜放一怔,立即就明白了凤楚狂的意思,斩钉截铁地摇头:“不能轻举妄动。” 太监弓下身子,悄悄地退了下来。 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直奔城西练武场。 早有传旨太监提前传达太后懿旨,将五万兵马集结完毕,在练兵场上列阵以待,见到圣驾,立即跪伏在地,三呼万岁,声音犹如奔雷。 谢心澜,幼帝与夜放各自下了轿撵,吩咐下去,按照谢心澜懿旨,进行比试。 兵器为矛,除掉枪头,顶端抹上火漆,但凡火漆一端刺中身体,视为阵亡。一炷香之后清点人数,获胜者为帅。 事情果真如夜放所预料的一般,一炷香之后,获胜者正是谢心澜心腹,今年刚刚钦点的武状元,复姓南宫,名金良。 他在当初的比试之中,乃是顾墨之手下败将。但是这南宫金良却是将门之后,熟读兵书,也曾随父数次征战沙场。所以殿试兵法谋略却又胜顾墨之一筹,被当殿点为状元。 钦点状元之后,谢心澜就有心栽培,相比较起谢行奉,倒是更能服众。 最为重要的是,这南宫一家乃是谢心澜母族,正是心腹之臣。 大家全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敢有异议。 当即,授以帅印,委任了先锋官与粮草官,为三军将士践行,即刻开拔,日夜兼程,奔赴卧龙关。 花千树趁着夜色,躲过西凉人的巡逻,抵达西凉营地的时候,正是黎明之前最昏暗的时候。 她在隐蔽处略作喘息,按按怀里的东西,微微合拢了眼睛。 她这一次来西凉,目标是西凉的粮草营。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烧毁了对方的粮草,西凉才有可能暂时退兵。这是釜底抽薪。 但是她也明白,粮草在战争之中的重要性,西凉人数万大军的军需,怎么可能疏忽大意? 粮营附近,一定是重兵把守,莫说是平常身手的士兵,就算是顾家枪勇士,她与顾墨之,想要靠近粮营怕是也不容易。 更不用说烧毁粮营,还有全身而退了。 她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并且提前有了准备,但是想不到万全之策。 或许这一次,自己就再也没有那样幸运了。 她是花家人,身上流淌着保家卫国,舍生忘死的热血。她怨夜放,却仍旧愿意为了他,捍卫这长安的锦绣江山。 她是不是傻? 就算是自己这一次,有去无回,他也不会知道,她花千树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只是与那个女人,端坐江山之上,指尖抚摸过卧龙关这里的版图,不做一刻停留。 她重新睁开眸子,眸子里再次光华璀璨,神采奕奕。 易容之后的五官看起来粗糙许多,尤其是一张略带黑红的脸,一看就是边关风沙关照的沧桑。而黑红的皮肤上,又擦了厚厚的一层粉,她自己揽镜自照过,就像是草原上下了一层霜的驴粪蛋。 她蒙好了面巾,黑帕包头,一身夜行衣,完美得融合进了夜色里。 迅如狸猫,悄无声息地躲过巡逻的队伍,捉了一个落单的士兵,询问出粮草营的位置,结果了他的性命,换了他的衣裳,便向着粮草营踅摸过去。 靠近粮营位置,巡逻便愈加严格,花千树小心翼翼,从帐篷后面探出头,发现这粮营非但防守得密不透风,而且也做了一定的防火措施,看来这二皇子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 想要纵火,怕是不易。即便侥幸得手,这里重兵把守也无法迅速蔓延起来。 有士兵凭借腰牌入内:“二皇子的汗血宝马粮草在何处?” 巡逻的人挥挥手,指了一个方向,不平地嘀咕道:“这马真有福气,比我们还要金贵,非但吃的粮食比我们精细,专人伺候夜草,就连这干草,都要精挑细选特意运送过来,让我们看管。” 花千树拿眼偷瞧,见整齐的粮仓旁边,堆放了一捆捆的干草,那士兵将腰牌挂在腰上,入内抱了一捆干草,便出了粮营。 花千树闪身靠近那士兵,低着头与他擦肩而过,然后便顺手拽下来那个腰牌,拿在手中,大摇大摆地凭借腰牌入内。 她靠近那草堆,佯作挑拣,翻腾了几下,便同样抱着一捆干草出了粮营,寻一处角落,随手丢弃了。 心中正暗道侥幸,一转身,就被巡逻的士兵叫住了:“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口令!” 花千树身子一顿,脑子有片刻的蒙。 “新来的。”她压着嗓子脱口而出,晃了晃手里腰牌。 巡逻士兵看一眼那腰牌,立即腰间长剑出鞘:“笑话,二皇子跟前侍卫,岂能是新人?怕是长安奸细吧?来人呐!” 话音还没有落,花千树已经出手,那士兵喉间插入一支短箭,说了半截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跟前的士兵大惊,呼喝上前,立即与花千树交上了手。 一时间呼喝声,刀剑交鸣声,混作一团。 闻声赶来的士兵将花千树团团围住,架起了弓箭,直指她面门。 好汉不吃眼前亏,花千树不得不束手就擒。 士兵首领举着火把上前,朝着她晃了晃,就是一愣:“竟然是个女的?” 花千树被钳制了手脚,身后的士兵抓着她的头发,迫使她不得不向后仰着头。 “说,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什么目的?”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虚虚实实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们二皇子请我过来的。” “呸!”士兵唾了一声,看一眼她身上的西凉士兵衣裳:“你是长安派来的奸细吧?” 花千树再次冷笑一声:“我是长安凤萧夫人,你们二皇子昨日派了两万兵马特意请我过来的。” 士兵心里顿时就犯了嘀咕,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不敢私自做主,命令士兵将她绑好,带着直奔主帅大营。 西凉二皇子金格尔还未起身,大家不敢打扰,候了约莫两刻钟,天边晨曦初露,方才入内回禀。 金格尔听到禀报,也是忍不住就是一愣。 他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会真的赴约,更没有想到会这样早,以这样的方式。他认为,一个女人,就算是再有胆识,真的赴约,也应当是率领着一队的护卫军,正大光明地风光而至。 偷袭?意图烧毁粮草? 金格尔对这个女人早就产生了兴趣。当他一次次听到西凉密探回禀的消息,知道,是这个女人一次次坏了自己的好事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 精通器械,阵法,狡猾,奸诈,擅于就势借势,临危不乱,许许多多的形象在他的眼前就鲜活起来。 他还听说,这个女人是卧龙关新上任的总兵大人一路从京城带来边关的,天生媚骨,风姿不凡。 他想见见这个女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则留,反之,则杀无赦。 他大张旗鼓地设下这个反间计,想要借此离间她和顾墨之与卧龙关军民的关系。顾墨之不过是刚刚走马上任十余日,没有任何基础与威望,只要细作从中煽动蛊惑百姓与士兵们的情绪,事情无论如何发展,都将应和他的心意。 凤萧夫人怎么可能真的来此?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命令士兵,将花千树带进帐篷里来。 花千树被一路推搡着进来,头发凌乱,有些狼狈。 金格尔一步一步向着她走过去,然后伸出手,满含着期待,抬起了她的下巴。 五官精致,的确是个美人不假。不过......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她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之中那样魅惑人心。 “你就是凤萧夫人?” 他的面庞瘦削,一双眸子就像是草原上的苍鹰一般,精光四射。冷笑的时候,微微勾起一侧唇角,眸光就显得有点阴鹜。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眸光飘移,不敢直视。 “不错,我就是凤萧夫人,二皇子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 金格尔缓缓松开钳制着她下巴的手,改为摩挲她的脸:“听闻上京水土好,女子个个体态轻盈,犹如娇柳扶风。面容也细腻如脂,吹弹可破。不像是我们西凉这样大的风沙,吹得女人们都粗糙起来,那脸还不及我这长满了老茧的手。” 然后,他沿着花千树的肩膀一路摸索下去,抓住了花千树的手,花千树忍不住瑟缩两下,有点惊恐。 “然后,我还听说,凤萧夫人也会握剑杀敌,武功高强,想想,她应当是练习剑法许多年了,会不会也如我这般,虎口上有硬茧呢?” 花千树没有,因为她习剑时间真的不够久。只是这些时日,忙着修理床弩,手有些粗糙罢了。 她一言不发,明显有点色厉内荏。 金格尔转头吩咐士兵:“将金乌占给本皇子叫过来。” 花千树抿抿唇,面有慌乱与惊恐。 金格尔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你还嘴硬吗?” 花千树磕磕巴巴:“我不懂二皇子什么意思。” 金格尔伸出舌头邪气地舔了舔唇角:“你心知肚明。” 花千树一挺胸膛:“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凤萧夫人。” “二皇子我见过形形**的女人,可是主动找死的,你是第一个。说吧,你来我西凉大营究竟有什么目的?老实交代,本皇子给你留一条生路。” 花千树瞬间苍白了脸色:“两国相交,不斩来使,我是你二皇子请来的,你怎么能杀我?” 金格尔提着鼻子“嗤”了一声:“本皇子请的,乃是凤萧夫人,可不是你。凤萧夫人自己不敢赴宴,可是又怕激起民愤,所以就随便找了一个人代替糊弄本皇子,敷衍了事吗?你们长安人就是沽名钓誉,手段卑鄙!你招不招都无所谓,等本皇子一会儿攻入卧龙关,活捉了真正的凤萧夫人,再命人慢慢地收拾你。” 话里带着一股阴森的寒气,透着不怀好意。 花千树面色更加难看。 金乌占奉命赶到,金格尔冲着花千树讥讽地努努嘴:“凤萧夫人来了。” 金乌占走到花千树跟前,这时候天色已经微明,但是帐篷里依旧昏暗。 他“噗嗤”笑出声来:“这是哪里来的冒牌货?那凤萧夫人那日里下官亲眼见过,可比她要漂亮百倍!” 金格尔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果真不出我所料!就知道长安人胆小如鼠,又好色成性,怎么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跑来我西凉大营?来人呐,将她押下去,吩咐火头军,今日加餐,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一会儿,就让这个女人头前带路,攻入卧龙关。” 这是要让花千树头前探路,绕过埋伏的箭矢,好减少人员伤亡。 金乌占好战,闻言立即兴奋起来,吩咐手下上前,将花千树关押起来,严加看管。 士兵凶神恶煞地上前,手里拿着绳子:“老实点,走!” 花千树左右挣扎,露出半截里衣的衣袖,袖口上用朱砂笔画了一个米字。 这是沈岩与混入西凉的细作提前约定的暗号,以免有人暴露身份之后,被人利用,假传军情。 她被人推推搡搡地丢进一辆囚车里,解开绳索,上了枷锁,然后有两个士兵留在一旁看守。 很快开饭的哨子吹响,两个士兵等了半晌,也没人过来替换自己。咂摸咂摸嘴:“听说今日加肉,这些人可别把咱们哥俩忘了。” 正发着牢骚,见有人从跟前走过,满嘴油光,明显是已经吃过饭,慌忙就将他叫住了。上前交涉一番,那人方才不情愿地上前,不耐烦地摆摆手:“快去快回。” 其中一个士兵立即飞奔着走了。 那人靠在牢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另一个士兵说话,一咧嘴就露出一颗豁了的牙齿。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暴露 太阳已经升起,今日天气看起来不错,阳光也很好。 不过囚车里并不舒服。囚车有点高,花千树就不得不踮着脚尖,时间长了双腿就有点麻。 她可怜兮兮地望着看守自己的士兵:“能给我脚下垫一块石头不?” 两人瞥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要不一会儿,我双腿麻了,路都不能走、你们二皇子或许会让你们架着我走。你们可要知道,那地下埋伏的弦稍微一不注意,只要碰到,就会触动机关,万箭齐发,到时候你们两人可要给我当垫背的。” 这话虽然是危言耸听,但是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觉得,有点道理。 豁牙子努努嘴:“反正不关我的事情,要去你去,我帮你看着。” 那个士兵左右扫望一眼,没好气地嘟囔着,往一旁踅摸去了。 花千树清清喉咙,轻叹一口气:“我肚子也有点饿了,你会做小鸡炖蘑菇吗?” 豁牙子压低了声音:“是晒干的山菌吗?暂时没货。” 这是接头的暗号,证明都是自己人。 花千树低声道:“我在脚踝处藏了一包星烟,没有被他们搜走。以后西凉若有行动,便将少许粉墨丢入燃烧的柴薪之中,有黑烟腾空,我们就能收到消息。” “那你呢?如何救你?” 花千树摇摇头:“不必。” 也就是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士兵就去而复返,手里果真拿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 豁牙子正靠在车厢上,就随手接过来,丢在花千树脚下。 花千树抬脚去勾,豁牙子一把捉住了她的脚踝,不怀好意地笑:“你还别说,这小娘儿们这脚还挺周正。” “滚开!”花千树呵斥,慌忙躲闪。 借着罗裙遮掩,豁牙子摸索着将装有星烟的纸包拿在手里,不动声色地装进袖口。就扭脸与那士兵胡说八道。 花千树将石头垫在自己脚下,再次用罗裙遮掩了。适才走了的士兵端了饭菜回来,豁牙子便有说有笑地转身。 一支冷箭呼啸而至,带着清晨凛冽的晨风,正中那豁牙子的心口。 花千树不由大惊失色。 金乌占狞笑着走到豁牙子跟前,从他的怀里摸出那个纸包,冲着花千树讥讽道:“不好意思,让你白费心机了。” 转身大笑着仰首而去。 花千树一阵心惊胆战。她估摸了囚车与金乌占之间的距离,自己与豁牙子压低了声音说话,金乌占定是听不真切的,他如何就连审都不审,直接一箭毙了那人性命? 除非……豁牙子身份早就暴露了! 即便是暴露了,难道金乌占就不好奇,豁牙子在军营里是否有其他帮手吗? 越想越是心惊,这样冷寒的天气,后背竟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士兵们吃过饭,略作休息,便集合起来,准备出发。二皇子金格尔今日亲自带兵,一身大红色的战袍,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之上,见到花千树便眯起眼睛,勾起一侧唇角,志得意满地轻蔑一笑。 似乎,卧龙关已经在他的股掌之中一般。 “今天就让你卧龙关的百姓们看看,你们那个凤萧夫人与顾总兵就是贪生怕死的鼠辈,竟然让你前来做替死鬼。看看他们还如何沽名钓誉,统辖三军?” 金乌占一直望着她垂涎,笑里也不怀好意:“你虽然没有那凤萧夫人天生丽质,但是看这眉眼也有六七分相似。这就叫同人不同命。” 花千树闭着眼睛,一副无精打采的颓丧样子,对于他黏腻的目光觉得恶心。 大军开拔,载有她的囚车,行在队伍的最前面。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得厉害。 也多亏脚下垫了石头,否则这一路踮着脚,怕是真的要废了两条腿。 等到队伍进入长安警戒区域之内,西凉人明显就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仔细提防着会有来自于脚底下的暗箭。 这些神出鬼没一般的冷箭,令西凉人早就闻风丧胆。 金格尔眼神示意,金乌占早就迫不及待,打马上前命人打开囚车,放出花千树,他要亲自用剑挟持着她为三军将士带路。 花千树手上带着铁索,士兵毫无戒心,漫不经心地打开了囚车的门。 正是好时机! 花千树脚下暗中使力,那块垫脚的石头骤然间飞起,直冲士兵脑门。 士兵吭都没吭一声,两眼翻白,还在原地站立了片刻,方才身子一歪,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花千树手上锁着的链子便毫无征兆地开了,她整个人突然拔地而起,就犹如是猛然展翅腾飞的凤凰,以惊人的速度,幻化出许多虚幻的光影,直接冲向囚车一旁的金乌占。 西凉士兵们被这突然生出的变故吓了一跳,忘记了行动。 而金乌占猛然觉察生变,却只觉得眼前眼花缭乱,无数的光影晃动,他已然分不清,哪个是影子,哪个是花千树。 就像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耀目的太阳,眼前全是光,脑子里也已经是空白。 直到,他的脖颈间骤然一凉,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用刀刃架着他的脖子。 而那把刀,原本应当在自己的腰间。 对方身手太快,他猝不及防,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又是怎么夺了自己的兵刃。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敢动,立即要了你的性命!” 花千树的声音很冷,哪里还有一点适才的那种畏惧和颓丧? 四周一片刀剑出鞘的声音,身边一片雪亮,无数的刀迎着太阳,反射出森寒耀目的光。 囚车原本是行在队伍的最前面,花千树一手调转马头,背后冲着长安的方向,小心提防着来自于背后的冷箭。 金格尔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原来,你真的是凤萧夫人。” 花千树面对西凉的千军万马,一脸镇定与从容:“我一直都在强调,我就是凤萧夫人,可惜你不肯相信,我也无话可说。”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金格尔仰天大笑:“我竟然被你一个丫头片子给骗了!” “听说你以前一向自以为是,自大自傲,喜欢自作聪明,没想到两年前为此受挫,现如今还是没有长进。” 金格尔阴鹜地望着她,面上有了羞恼之色:“你究竟是谁?” 这个女人竟然对自己这般了解,令他心里很不舒服。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千钧一发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已经说过很多遍,我就是凤萧夫人。” 金格尔眸光闪烁,看了被她挟持的金乌占一眼:“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不试怎么能知道呢?”花千树手里的刀又递进一点。 金格尔的笑愈加阴冷,就像是夜枭啼叫:“这么能干的女人,我若是那顾墨之,一定舍不得让你送死。假如挟持着你,威胁那顾墨之打开城门,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 花千树觉得,自己真的低估了这金格尔心狠手辣的程度,为了入侵长安,立下战功,他绝对可以大义灭亲,更何况,只是一员大将而已。 金乌占面色变了数变,已经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流淌下来。 说悍不畏死那是假的,蝼蚁尚且偷生,金格尔的眼神,就像是一匹草原上的饿狼,已经令他有了濒临死亡的预感。 果真,金格尔转而望着他,轻描淡写地问:“为了我西凉挺入长安的宏图大业,金将军,本皇子相信,你一定愿意以身殉国,绝不做阻挡大军前进的垫脚石吧?” 金乌占牙齿都已经开始打颤,尝试最后的挣扎。 “属下为了西凉南征北战近二十年了。” “那你算是死得其所了。” 金格尔抬手,无数的弓箭向着二人的方向,然后重重地挥下。 箭羽如蝗。金乌占首当其冲,被射成了筛子。 调转马头,背部受敌,怕是还未逃远就凶多吉少。僵持下去,一样也是死。 花千树不得不冒险,丢下了金乌占的尸体。 千钧一刻,自后面的西凉大军里,突然有一道身影腾空而起,比那流箭还要快,直接冲向花千树的方向。手里一杆长矛,磕飞箭矢无数,将花千树护在身后。 “快走!” 是顾墨之。 他一路策马狂奔,进入西凉附近,一直没有见到花千树,便不得不弃了骏马,将银枪也搁置马背之上,让它自行返回乌龙关。 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西凉营地。 他亲眼目睹了花千树被俘虏,束手就擒。 当时真的不是营救的好时机,在西凉大营之内,龙潭虎穴,她被群狼环伺,二人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 他选择了按兵不动。 眼见花千树被带走,然后关入了囚车之中,一时间没有了性命之忧,便暂时舒缓了一口气。 金格尔下令,要进攻卧龙关,让花千树带路。他也与花千树萌生了同样的想法。 只有进入长安的领地,背后有人接应,两人才有生还的希望。 他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唯恐自己轻举妄动,再给花千树招惹来杀身之祸。 没想到,花千树竟然先动手了,他与那些士兵一样,在那一刻惊艳了,也愣怔了。这是花千树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自己的真实身手。 他悄悄的,不动声色地,向着金格尔靠近,试图能够生擒他,就像花千树挟持金乌占一样,可以勒令西凉人立即退兵。 但是,金格尔身边有数十护卫军,时刻警惕着他的安全,他寻不到合适的时机,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很快,金格尔就下令射杀花千树,生死命悬一线。他立即毫不犹豫地冲了出来,试图拦住西凉大军,让花千树安然脱险。 金格尔见过顾墨之的画像,在看到他现身的那一刻,便眼前一亮。 “长安主帅竟然亲自出关了,真是令本皇子刮目相看!来人呐,给本皇子活捉他们二人。” 杀了二人自然没有挟持的价值大。 士兵们收起弓箭,便向着二人扑过来。 “凤萧快走!”顾墨之急声催促,手中长矛灌注内力,一个横扫千军,对方士兵立即被生生逼退数步。 “一起!” 花千树怎么可能丢下他一人,独自逃生? 士兵们一拥而上,二人被团团围困,一场厮杀已经是在所难免。 两人都明白,双拳难敌四手,自己寡不敌众,绝对不能恋战,必须在精疲力尽之前,寻找逃生的时机。 “前面有地箭埋伏,可以阻断他们进攻,我们走!”花千树扬声大喊。 顾墨之心领神会,奋力逼退众兵,飞身而起,稳稳当当地落在马背之上。 金格尔一声冷笑:“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花千树独闯西凉大营,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更何况,此行并非临时起意,她早有计划。 她的袖子里揣了两颗烟雾蛋,用作逃生。 适才在西凉大营被捕,一开始就亮明了自己凤萧夫人的身份,所以,那士兵不敢冒冒失失地搜身,只收缴了她的兵器。 这两颗烟雾蛋得以保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看我毒烟厉害!” 烟雾蛋丢出去,瞬间弥漫了周围。 士兵们听她叫嚷有毒,也吓得立即后退,捂住口鼻,仍旧被熏得咳呛起来。 逃走就在此时。 两人打马,依靠这烟雾蛋,竟然奋力冲出了重围,向着长安方向策马狂奔。 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西凉士兵得知上当,立即奋起直追。 金乌占的马虽然好,但是座上是两人,自然比不得其他的战马迅速。 花千树策马,不时一个急转,令身后对于地箭心有余悸的西凉士兵心惊胆颤,不得不勒缰查看,确定没有埋伏方才再次策马狂追。 这种伎俩一次两次可以令他们停滞了追击,但是次数一多,他们就不再上当。 饶是如此,两人也逃了足有三四余里,方才又被西凉士兵围困。 一场厮杀再次展开。 这马上对敌功夫另起一家,与平日里的江湖厮杀不同。二人骑在马背之上,西凉士兵专门攻击坐下骏马,他们一时间就有些手忙脚乱,最终被逼迫得跳下马背。 这里距离卧龙关已经不远,只是大敌当前,蒋彪等人若是开关迎敌,便有太大的风险,正中金格尔下怀。 花千树接连几日里的劳累,连夜的奔波,适才的提心吊胆,殚精竭虑,都令她感到疲惫不堪,手下动作也变得迟缓。 稍不留心,右肩之上便中了一枪,顿时血流如注,缴获的金乌占的刀也抓握不住,脱手而出。她身子一歪,就觉得有点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火烧粮草营 顾墨之既要抵挡来自于四面八方的长矛与刀枪,又要小心翼翼地护住花千树,有点顾此失彼,眼见不敌。 正是危急之时,卧龙关方向烟尘滚滚,一队骑兵向着二人方向如云一般席卷过来,好像一眨眼就赶到了跟前。 金格尔立即兴奋起来:“长安莫不是开了城门,主动迎战了?弟兄们全都加油,冲进卧龙关,挺进长安,喝酒吃肉玩女人。” 顾墨之与花千树不约而同都有些心惊,可是又无暇分神去看。 烟尘逼近,为首骏马之上端坐一人,长髯凤目,阔鼻狮口,一手握缰,一手提着一支银枪,骑在马背之上,眉头紧皱成一个“川”字,暴喝一声:“无耻西凉小贼,竟然敢欺负我小儿,看我顾某人不杀你们一个片甲不留。” 声若狮吼,将这些西凉士兵吼得顿时心惊胆颤,手里的武器都差点拿握不住,直接丢出去。 顾墨之面上骤然一喜,趁此机会,手中长矛就将为首的一个小头目扎了一个透心凉,一扭脸,惊呼出声:“爹!您老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顾墨之的父亲,现任顾家家主。身后率领了数百精英武士,在抱剑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废话,西凉入侵卧龙关,你娘和祖母如何放心得下?一得到消息,就立即命为父带人昼夜兼程直奔这里来了。一来就听说你为了个女人竟然自己跑去西凉大营了,为父岂能不来接应?” 一边说话,一边手下不停,那手中银枪就如生了眼睛一般,枪枪直透西凉人心口。身后勇士们赶到,也如猛虎下山,冲杀入阵营之中,顾墨之与花千树顿时就得救了。 “孩儿让父亲忧心了。”顾墨之生死一线之时,竟然得见自己亲人,顿时声音里有些委屈。 “别废话了,赶紧带着这位姑娘先走!我们断后!” 顾墨之知道情势危急,也不多废话,抱着花千树腾空而起,稳稳当当地落于马上,叮嘱顾家主:“父亲千万小心。” 顾家主带来的,那都是武林高手,对付这些士兵,就犹如切黄瓜菜一般,手起刀落,就是一条性命,直杀得这些西凉士兵心惊胆战,不敢近前。 就这样且战且退,逼近卧龙关,金格尔也不步步紧逼,犹如猫捉耗子一般,准备放长线钓大鱼。 蒋彪在城墙之上,远远地瞅见这场厮杀,血涌头顶,不顾沈岩劝阻,率兵涌出城门,上前接应。 金格尔顿时兴奋起来,挥手命令身后大军,截断他们后路,全力以赴破城! 战鼓擂响,血肉纷飞,西凉人这次是势在必得。 这一场血战一直厮杀到午时,双方各有伤亡。 高踞城墙之上的沈岩指挥着士兵们坚守城门,突然有士兵一声惊呼:“快看!好像是着火了!” 沈岩抬眼一看,西凉营地方向浓烟滚滚,已经是熏黑了半边天际! 真是天助我也! 与此同时,西凉也有快马赶至,马上人是连滚带爬地爬到金格尔跟前:“报,报主帅!我军粮草突起大火!” 金格尔骑在马上,也已经看到了西方的浓烟,正暗自心惊,听到禀报,不由心下一沉:“好好的,怎么可能起火?” “是,是天火!”士兵被他吓得说话都磕磕巴巴:“一声炸响之后,莫名其妙就起火了,而且火星四溅,迅速蔓延。营中留守士兵太少,一时间扑救不及时,不可掌控。请求调兵回营。” “该死!”金格尔愤恨大骂,猛然扭脸望向花千树,抬手一指,声嘶力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个臭女人放的火?” 花千树骑在马上,身子已经是摇摇欲坠。若非是顾墨之将她拥在怀里,怕是已经掉落在马下。 她嘴唇都已经有些苍白,额头上有汗珠滚落,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我昨日里说过,会给你备下一份大礼的。二皇子可满意?” 金格尔恨不能现在就将花千树毙于马下,可是他更明白,行军打仗,这粮草意味着什么。营地用水又缺乏,扑救不易,若是晚回一步,非但粮草将毁于一旦,就连大营也保不住。 这样的天气,让将士们露宿,再没有粮草接济,将不战而降。 他只能不甘心地挥手撤兵:“凤萧夫人,你给我等着!” 退兵战鼓响起,西凉士兵潮水一般退去。 卧龙关内外,一片欢呼之声。 顾墨之将花千树紧紧地拥在怀里,一时间心里心潮起伏,激动莫名,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他不知道,西凉的粮仓如何会突然起火,花千树又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这个女人单枪匹马,闯入他西凉阵营,又全身而退,给卧龙关的士兵与百姓立下了赫赫功劳。 他的心跳得很急促,只觉得怀里的女人就像是水做的皮肉,随时都可以融化在自己的怀里,却是钢筋的铁架,不屈的风骨。 怀里的花千树,此时却并不乐观。她只觉得小腹隐隐抽痛,身子已然坐立不住。眼见西凉撤兵,终于精神一松,眼前一黑,差点栽下马来。 顾墨之一把就抱住了她:“凤萧,凤萧,你怎么了?” 花千树在残留有最后一丝意识之前,嗫嚅道:“一定,保住我的孩子。” 这是她的骨肉,陪伴着她一路风雨,一路艰辛,这样顽强,将来一定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她绝对不能让他离开自己。 顾墨之这才低头看见了她的脸色,冷汗卸掉几分伪装之后,一张脸苍白如纸,羸弱得就像,就像是随时都会消散的一抹青烟。 “凤萧,凤萧!” 顾墨之焦灼大喊,城墙内外一片寂静,与适才的热闹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全都望过来,看向顾墨之怀里的女人。 “传大夫!卧龙关最好的大夫!”顾墨之几乎是咆哮着吩咐。 他精通医理,可惜,并不懂保胎之术。 他从未有过的无助,令他瞬间洇湿了眼眶。 数匹快马绝尘而去。 顾墨之抱着花千树一路疾奔:“凤萧,你一定要顶住,千万不可以有事!我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你的孩子!” 声音悲怆,透着酸涩。 顾家主顿在原地,瞬间犹如石化,身子都忍不住晃了晃。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家儿媳妇 自家儿子这句话,令家主一时间头有点蒙,他要停下来慢慢地消化消化。 身后有人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嘀咕:“我滴个妈也,少主这刚出来山庄多久,竟然就连孩子都有了。果真,还是外面的三千红尘比较好啊。” 顾家主这才猛然回神,爆发出一声惊呼,震得卧龙关的城墙都颤了数颤:“我的乖孙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这一句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在卧龙关的上空炸响,将顾墨之与花千树两个原本并不相关的人捆绑在了一起。 关内的士兵与百姓们全都沉默了,谁也不说话,只默默地等待着里面的消息。 卧龙关所有有名的大夫全都被请了进去,一直待到天色昏黑,方才出来。 顾家主焦躁得来回踱步,紧咬着牙关克制自己冲进去的冲动,见大夫们出来,两步上前,就拽住了第一个大夫的手腕,痛得那大夫顿时一声惨叫。 他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连连赔罪:“对不起对不起,我孙子怎样了?” 大夫并没有因为他的鲁莽而生气,摸一把头上冷汗:“孩子命大,暂时勉强保住了。不过大人身子极弱,一直在昏迷之中,不能醒过来。一切还都是未知。后面一定要好生将养,不能再忧虑劳累。” 候在门口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长出一口气。 顾家主的心是放下又提起,吩咐抱剑:“快赏,重赏,麻烦几位大夫一定要竭尽全力。” 适才说话的大夫正了脸色:“若是别人的诊金,我们一分不少照单全收,凤萧夫人的,我们分文不取,也要全力以赴。我们这就回去,寻卧龙关最好的药材,一定想方设法,令凤萧夫人转危为安。” 其余人皆附和点头。 顾墨之从屋子里走出来,向着几位大夫哑声道谢,几人客气着离开了。 顾墨之忧心忡忡地吩咐抱剑:“暂时你就留在这里照顾凤萧,一定要确保她与孩子的安危。” 抱剑领命,顾家主有点不太高兴:“你做什么去?” “西凉被烧了粮草,凤萧提前叮嘱过,唯恐他们还会有一次大规模的进攻,我需要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否则岂不辜负了凤萧的一番苦心。” 顾家主望着自家儿子,左三圈,右三圈地绕:“外面自然有两个副将负责安排,可是我儿媳妇这里可千万离不得人。你将她交给粗手笨脚的抱剑,得亏你放心得下。我这就修书给你娘和祖母,告诉她们这一天大的好消息,让她赶紧收拾行礼,即刻赶来卧龙关照料。” 顾墨之无奈地一把捉住了顾家主的衣袖,简单干脆地说:“孩子不是我的。” 顾家主不由就是一愣:“不是?” 顾墨之此时完全没有解释的心情:“具体的事情一会儿让抱剑解释给你听,我必须马上赶去城楼。” 顾家主莫名其妙:“不是你的,你刚才急得跟老子我死了一样?” 顾墨之一时之间也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辩解,只能拔腿就走,将这个差事交给抱剑。 “抱剑,记得解释清楚。” 抱剑自己心里都不清楚,怎么解释? 他都不知道,这凤萧夫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公子的马车里,跟来了卧龙关。 他更不知道,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令西凉人都头疼,而又闻风丧胆的凤萧夫人。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顾墨之从未在他跟前提起过,所以他也不知道,花千树是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让他一个稀里糊涂的人去解释,那就是乱上添乱,半天也没有将自家公子为何这样紧张花千树解释清楚,反而是将花千树这些时日里的功绩添油加醋地胡吹海侃一通。 顾家主自己坐在门槛上,低着头默默地想了挺久。 按照抱剑所说,这个凤萧夫人可真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儿媳人选。他顾家就是要这样出类拔萃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顾家的响亮名头。 至于抱剑所说的,凤萧夫人曾经嫁过人,的确是个缺点,不知道自家夫人那一关能否通过,但是在他这里是无所谓的,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 而且,长得有点太粗糙,肉皮黑红,显得有点憨气。自家夫人喜欢的,可是那种细皮嫩肉,看起来知书识礼的女子。 他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自家儿子好好谈谈。什么保家卫国,什么建功立业,什么都不及,为他顾家传宗接代来得重要。 夫人那里的工作,他可以去加把劲儿。 顾墨之忙得团团转,哪里有时间听他说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更何况,他自己心乱如麻,都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顾家主却是完全将花千树当做了自己儿媳妇看待,与别人说话,张口闭口,不是什么凤萧夫人,而是颇为自豪地一挑拇指:“我家儿媳妇。” 他的嗓门颇高,一来二去,这卧龙关里的人,都顺理成章地将花千树与顾墨之捆绑到了一起。 这孩子,自然也就是顾墨之的骨肉。 而顾墨之的辩解,也不过就是年少羞涩。 卧龙关里晚上收到的消息,金格尔率兵回到西凉营地,扑灭大火之后,西凉人的粮草已经被焚毁大半,就连营地里的帐篷也被烧毁了许多。 金格尔在营地里大骂凤萧夫人,誓要将花千树碎尸万段。 大家想起昨日里自己受了煽动,为难顾墨之,交出花千树一事,心里有愧,自发地将那几个上蹿下跳,造谣生事之人揪出来,利用各种办法审讯,竟然果真扒出了几个西凉细作的身份,并且追根究底,发起了一场清缴。将那些细作交由顾墨之处置。 一切全都如花千树所料,西凉大军在第二天就重振旗鼓,再次浩浩荡荡地进攻了卧龙关。 这是孤注一掷。 在粮草断绝之前,攻下卧龙关,补充供给。 卧龙关里,提前做好了准备。大家前所未有的团结,满腔豪气,浑然不畏。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援兵到了 这场战斗一直持续了一天,已经没有词可以形容它的惨烈。每个守城士兵身上都溅满了血渍,杀红了眼睛,同时,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跌落下城墙,死在西凉人的手里。 一直到天色漆黑,目不能视,攻城一方处于了劣势之中,金格尔方才不得不鸣锣收兵,回营休整。 第二天,不甘心的金格尔再次卷土重来,势要活捉花千树,一雪前耻。卧龙关已经岌岌可危。 但是没有一个人后退,就连城中的老百姓也自觉地加入到这场捍卫家园的战争中。 他们明白,他们争取的,就是时间,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西凉人若是不能攻下卧龙关,粮草不济,就只能撤兵。 长安的大军迟迟未至,就连消息都没有。顾墨之再次派出五百里加急催促援兵,并且派了人手,到前面的关口打探消息,音讯全无。 早先,卧龙关向着四周城镇借兵,大家全都按兵不动,明哲保身。这一次,听说花千树焚毁了西凉的粮草,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便纷纷派遣援兵前来,集合了四千兵马,为了分一杯羹,抢一份功劳。 援兵的到来,多少给卧龙关增添了一点希望。再一次抵挡了西凉的铁骑。 西凉沉寂下来,缺少了粮草的他们,不再攻城,也不退兵,一直就驻扎在原地,按兵不动,应当是在等待援兵及粮草的到来。 双方局势暂时处于一种胶着的状态。 顾墨之等人也终于得以喘息。 派出去的信使回来,终于带回了援兵的消息。 南宫金良率领着数万大军,走走停停,还有三日即可抵达卧龙关。 众人有了希望的同时,也有些义愤填膺,按照南宫金良行军的速度看来,他明显就是在拖延时间! 顾墨之不懂其中门道,沈岩却是一言点明了南宫金良的心思。 这些世家子弟,最是深谙这“建功立业”的套路。他们并不着急行军,即便是西凉人攻占了卧龙关,对于他们而言,也是无碍的。甚至于,他们巴不得西凉人多攻占几个城池,那样,他们的功劳就可以大一些。一个是抵御,一个是收复城池,这功劳自然相差悬殊。 至于这些命悬一线的士兵们的性命,他们浑然并不放在心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 花千树仍旧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过来。 这些时日里的心力交瘁,再加上那日里所受的箭伤,令她的身体处于极端糟糕的状态。 大夫说她一直都在做自我休整,顾墨之也能感觉得到,她的体内有一股真气护住自己的心脉与身体里的孩子,而且,这股真气至纯至柔,在逐渐地变强。 他只要一有一点空闲,便亲自过来探望,毫不吝啬各种名贵的药材,亲自一点一点喂她吃下。 眼见她的气色一点点红润起来。 顾家主也过来探望过,就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心里就暗自骂了一声:“我滴个乖孙儿!” 难怪自家儿子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女人这样貌,简直就是万里挑一。 不禁又开始沾沾自喜,就说自家儿子的眼光一定不会太差。 他将顾墨之堵在房间里,语重心长:“我不管你和这位凤萧姑娘之间有什么恩怨纠葛,我也不管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如今,满卧龙关的百姓都知道,你们两人之间不清不楚,有暧昧。 女人家的名节重要,你不能坏了人家的名声再甩手不管了,这个孩子你不想认也要认。要做一个敢作敢当,负责任的好男人。” 顾墨之心里那是哭笑不得,满卧龙关的人误会,还不是拜您老所赐吗?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我都说过了,这个孩子不是我的。” “你怎么这样铁石心肠呢?一点都没有咱们顾家人的侠肝义胆。人家凤萧姑娘为了你,可是连生死都不要了,你却这样没责任和担当。就算是不是你的,你让凤萧姑娘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怎么生活,怎么承受别人的冷眼,猜疑和流言蜚语?” 顾家主晓以大义,语重心长,令顾墨之差点都认为自己是那始乱终弃的无耻之徒了。 “爹,您就不要跟着乱搀和了行不?人家凤萧姑娘丈夫刚刚为国捐躯,正是痛不欲生的时候,即便儿子想娶,也要人家愿嫁。就算是她为了儿子舍生忘死,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顾墨之这样解释,顾家主的确是没有什么话说。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对凤萧姑娘有那份心意?” 顾墨之吭哧半晌,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不耐地敷衍:“儿子自己心里有数,你就不要操心了。如今,大兵压境,国难当头,这些儿女私情过后再说。” 顾家主终于三言两语探明了自家儿子的心思,立即喜滋滋地跑去修书去了。 花千树在第四天的时候,方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西凉人的援兵比长安大军早到了一日,有三万之众,立即马不停蹄地对着卧龙关展开了又一场的生死对决。 所幸南宫金良率领的大军终于姗姗来迟,及时抵抗了西凉军马,并且一鼓作气,将西凉大军逐出十里。 对于已经承受了这么久苦难的卧龙关百姓而言,大军的到来令他们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南宫金良更是因为自己的首战告捷而洋洋自得。 顾墨之与他乃是一届出身,还曾经是比斗场上的对手,败在顾墨之的手下。如今再见,他已经是征西元帅,救他顾墨之于危难,顾墨之不得不跪伏在他的脚下,恭恭敬敬地将总兵兵符交给他,听从他的指挥。 这令他有些得意洋洋,鄙夷地看一眼顾墨之,就在众人的簇拥与恭维声里,生出自傲来。 庆功酒满上,他端坐上首,说着自大狂妄的话,浑然并不将西凉大军看在眼里。 他出发之前,南宫家派遣了十几名谋士与征战疆场多年的猛将跟随他奔赴卧龙关,他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听这些谋士的谋划,发号施令,就可以击退西凉大军,立下赫赫战功,回到京城前途无量。 下属殷勤地恭维,更加令他有些飘飘然。 顾墨之与蒋彪沈岩低头不语,看起来有些傲气,令他心里颇不舒坦,搜肠刮肚地寻找顾墨之的错处,好杀杀他的威风,树立自己在卧龙关驻兵心里的威严。 这顾墨之凭借数千人,竟然坚守卧龙关这么多天,而且博得了驻军及将领们的尊重,这令他有些嫉妒。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小肚鸡肠 也不知道,军营外面是谁低呼了一声:“凤萧夫人醒了!” 军营里,好像瞬间就沸腾了一般。许多士兵兴奋地压低了声音:“真的?可是已经无碍了?” “谢天谢地。” “苍天有眼。” 正低头一言不发的顾墨之与蒋彪也顿时激动地起身,被沈岩轻咳一声制止了。两人觉察自己的失态,又重新坐下,显而易见的激动,难以按捺。 南宫金良凌厉而又傲慢的目光扫过顾墨之,心里又生不悦。 自己率领大军救卧龙关于水火,这卧龙关驻军对自己都没有这样恭敬与拥护。这凤萧夫人又是谁?竟然令三军将士听闻她醒来的消息这样激动? 此人小肚鸡肠,又善妒,顿时就不悦意。 他放下手里酒杯,出声问道:“这凤萧夫人是什么人?这军营里难道还有女人不成?” 顾墨之为了保护花千树,并未将她送回总兵府,就在军营里休养,自己也好照料。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向着南宫金良介绍花千树的身份。一是尴尬,二是,他知道花千树的身份特殊,暴露不得。 蒋彪已经回道:“是我们卧龙关里的女英雄,就是她神机妙算,一把天火烧了西凉人的粮草,得以拖延时间,救了卧龙关。” 一旁谋士已经冷哼一声沉下脸来,挑剔道:“救了卧龙关的,乃是我们南宫少帅,蒋副将可不要张冠李戴,本末倒置。” 南宫金良摆摆手,示意那谋士噤声,自己发问道:“一把天火?蒋副将这用词不当吧?这凤萧夫人难不成是妖女?” 花千树火烧西凉阵营,至今还是一个迷,没有人猜得到,她究竟是怎么在几十里之外运筹帷幄,烧了西凉的大营的。 在人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猜疑中,许多老人便提出了一种猜想,花千树乃是天降神女,就是为了来拯救卧龙关的百姓,那场火,就是天火。 这个猜疑乃是无稽之谈,但是天火的说法却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蒋彪一时兴奋,就顺嘴说了出来。 沈岩眸光闪烁,已经看出了这南宫金良话里的挑衅之意,可蒋彪仍旧没有觉察,仍旧兴致勃勃:“凤萧夫人独闯西凉大营,还得以在数万士兵面前杀了西凉的金乌占,并且致胜千里,不过是轻描淡写地一抬手,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敌营里的粮库便起了大火,那就是神人。” 蒋彪越是推崇花千树,这南宫金良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冷哼一声:“作为堂堂的卧龙关副将,竟然还妖言惑众,散播这种无稽之谈。顾大人,你这卧龙关看起来军风不太好,官风也有待整肃啊。” 对于他阴阳怪气的嘲讽,顾墨之选择了隐忍:“下官知罪。” 一旁有人在南宫金良耳朵旁边,悄声将有关于花千树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南宫金良顿时就捉住了顾墨之的话柄,大义凛然道:“顾大人带家眷赴任,竟然还将家眷藏于军营之中,这也就罢了。可是国难当头,大兵压境,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士兵与百姓良言,置卧龙关万千百姓于不顾,置我长安存亡于不顾,招惹那西凉将领恼羞成怒,给卧龙关造成多大的灾难?就算是本官与你有私交,也绝对不能纵容你,免得以后上行下效,坏了我长安大军的风纪!” 这是要无中生有,借此治罪顾墨之! 顾墨之看似温润如玉,心里却是有江湖中人的放荡不羁,又是是非泾渭分明之人。南宫金良一再挑剔刁难他,为了这抗敌大局,他是一再隐忍。 “不交出凤萧夫人,那是因为她守城有功,在军中举足轻重,而不是因为个人情分,下官不能过河拆桥,让守城的将领寒了心。西凉强攻卧龙关,也不是因为凤萧,而是他们军粮烧毁,背水一战而已。” 南宫金良在众多将领面前,竟然遭到反驳,厉声呵斥:“任她功劳再大,那也是一个人,能跟这卧龙关千百将士的性命相提并论?这场战争,你卧龙关据说折损了三千兵马,仅余两千余人,就是你这个将领指挥不当,轻重不分造成的。” 五千余兵马抵挡西凉五万大军,以一比十,固守城关十余日,可以说已经是惊人的战绩。南宫金良这是要求他不折损一兵一卒吗? 蒋彪肚子里的火气实在憋不住:“依照大帅此言,若是明日那西凉大军压境,以战争要挟我们交出大帅您,我们又当如何定夺?” “啪”的一声,南宫金良手里的杯子砸在地上,顿时开了花。 他周围一直阿谀奉迎的几个将领与谋士齐声呵斥:“简直大胆!”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蒋彪气得那是“呼哧呼哧”直喘气,他南宫金良有意拖延行军速度,延误战机,致使卧龙关有这样大的伤亡,他怎么还有脸归咎到别人身上? 若是见天在他这样阴险的小白脸手下受这鸟气,倒是还不如解甲归田,跟着顾家老爷子去逍遥快活去。 南宫金良缓缓起身,望着一脸无畏的蒋彪,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听到外面有人一路高喊:“报!” 众人全都心中一凜,这分明是有紧急军情。 帐篷撩开,有传令兵急匆匆地飞奔而至:“报元帅,西凉人略作休整之后,重新来犯,距此五里,布下阵营,主帅金格尔已经差遣先锋军前来叫阵。” 这有些出乎众人预料,现在已经是深夜,那西凉竟然布阵以待,再次挑衅。看来西凉已经有些心急了。 南宫金良一声不屑冷哼:“这些西凉小贼,简直就是不知死活,竟然迫不急待地前来送死。今日就让他们知道我南宫金良的厉害。” “西凉如今已经有将近八万兵马,我们宜守不宜攻,更何况西凉人乃是有备而来,恐有埋伏,我们不宜出战。” 有谋士在南宫金良耳边低声劝说。 南宫金良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我长安几千兵马都可以抵挡他们数万大军,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何足为惧?” 顾墨之也忍不住开口:“听说那西凉二皇子擅于行军布阵,阵法皆玄妙无穷,威力巨大。现在又是夜间,视物不清,不利于我们破阵。还请元帅三思,不若高挂免战牌,待明日天亮,摸清对方虚实之后,再出兵不迟。”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身陷天煞阵 “贪生怕死的鼠辈。”南宫金良讥讽而又自负地一笑:“顾大人难道忘记了,这行军布阵乃是本帅最为擅长之处。本帅自幼熟读兵书,当初你不就是因此输给本帅,只能屈居榜眼吗?” 他急功近利,这是要一意孤行,想要立即在大军面前一显身手。 顾墨之不得不退下。 南宫金良意气风发地率领自己身边的智囊团登上了城墙。月色之中远眺,只见全都黑压压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夜色,哪里是西凉大军。 这阵势就已经令人感到心惊胆颤。 城墙之上生有火把,金格尔远远地望见长安这面有将领露面,就立即命手下士兵擂响战鼓,上前骂阵挑战。 一时间,阵前士兵齐声呐喊,声若奔雷,直冲云霄。 西凉人故技重施,上前言语羞辱南宫金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许多短处,在三军将士跟前尽数给他抖落出来。 南宫金良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哪里能承受这些羞辱?被西凉骂阵士兵气得那是怒火三丈。 他扭过脸来,看一眼顾墨之与蒋彪,便开口下令:“顾墨之蒋彪听命。” 二人拱手:“属下在。” “本元帅命令你们二人为先锋官,率领我军两万人,冲出卧龙关,斩杀那西凉主将金格尔!” 就算是蒋彪一根肠子通到底,是个憨人,心里也不由暗自唾骂一声:“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也太过于歹毒了一些。” 他这分明就是让顾墨之与蒋彪二人出去送死!若是胜了,是他南宫金良的功劳,若是败了,就是他们二人的罪过。 可是军令如山,现在卧龙关里,人家就是老大。 二人都是血性汉子,自然不会畏惧这西凉大军,忍气领命,清点大军,就杀出城去。 蒋彪愤恨道:“待到这场战事结束,我蒋彪就与老爷子一同回你顾家山庄里蹭吃蹭喝去。否则,不一定哪一天,我不死在战场上,也要像花家那般,死在自己人手里。” 顾墨之只能回以苦笑。原本以为远离了尔虞我诈的朝堂,就能山高皇帝远,自己有一番作为,谁知道,刚刚走马上任,竟然就赶上了这场战事,重新卷入这权势之争里去。 还连累那个女人,也殚精竭虑,差点性命不保。自己又是何苦? 两人打马出城,不多废话,就立即与西凉人交锋上了。 夜间打仗,原本就是大忌,天色昏黑,看不清敌我,经常会陷入混战之中。 西凉人此时攻城,自然是有他们的利处。 金格尔擅于布阵,他手下士兵一个阵法演练磨合了千百遍,早已经烂熟于胸,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分毫不差。 所以,不用他指挥,士兵们就立即改变队形,左右包抄,将长安大军化整为零,包围进了方阵之中。 这阵型的奥妙,就在于阵内有阵,阵外有阵,阵阵相连,士兵们相互配合,即可防守,又可智取,源源不断,变幻万千。 饶是顾墨之对于阵法一类见识并不广博,左冲右突之后,也明白此阵厉害。 正是夜里,长安士兵无法遥相呼应,相互配合,他也无法指挥士兵们冲出重围,破了此阵。 对付这种情况,倒是有一个办法。 南宫金良高踞城墙之上,借着隐隐火光,也立即明白过来,他们是陷入了对方的阵法之内。 他不过是看了两眼,就立即不屑地轻嗤一声,看那阵型变幻,分明就是最为简单的八门金锁阵。 八门金锁阵并不简单,而且威力很大,南宫金良之所以认为它简单,只是因为它声名显赫,在许多兵书上都有记载和破阵之法,自己早有研究。 西凉这是欺负我长安无人吗? 他淡定地接过一旁谋士递过来的灯笼,高高地挑了起来。 这灯笼可不是寻常的灯笼,乃是信号灯。用以夜间作战,指挥士兵所用。 他高举灯笼,按照兵法记载,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可破。 他将灯笼指向生门之处,擂响战鼓。 底下士兵自然按照他的指挥行事。 谁知道,东门处突生变故,那八卦金锁阵生门突然变幻成一把剪刀,直接将攻门士兵包抄在内。 南宫金良见金格尔不按常理出牌,心里就是一怔。 而一旁谋士里有见多识广者,惊呼出声:“难怪西凉人选在夜间攻城,这是有意借着夜色掩护以金锁阵表象迷惑我等,诱敌深入,再分而歼灭。难道这就是金格尔独创的天煞八卦阵?” 天煞八卦阵当初是被花千树的大哥给三进三出挑了,但是这其中的奥秘,别人是谁也不知道。 此时,南宫金良也乱了阵脚,挑着灯笼一阵瞎指挥。 顾墨之等人被困阵中,左冲右突,不得其法。 抱剑并未跟随顾墨之一同出战,见此情景,也是忧心如焚,略一犹豫,一溜疾奔,就跑去了大营。 他要请花千树出山。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会这样信任花千树,就是觉得,花千树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带给卧龙关人无上的惊喜。更何况,他们初到卧龙关第一天,花千树就轻描淡写地破了沈岩二人布下的阵法,可见,一定是精通此术。 花千树昏迷初醒,顾家家主就心急火燎地跑来探望。 顾墨之等人在饮庆功酒,没有他什么事情,他觉得当务之急,那就是先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他兴冲冲地闯进花千树的营帐里,唯恐太过于热情吓到她,就先是一阵嘘寒问暖,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花千树对于顾墨之的父亲自然敬重,更何况,是人家及时赶到,救了自己。 两人不过是刚刚客气完,顾家家主还未想好怎样拐弯抹角地试探试探花千树,外面就传来了战报。 花千树坐着没动。既然朝廷大军已经赶了过来,也就轮不到自己逞能了。 顾家家主先将前两日的战事与当前的形势仔细说给花千树知道,抱剑指使来的亲兵就慌张地进了大营。 顾家家主一听这新来的元帅让自家儿子冒冒失失地去冲锋陷阵,顿时就急了,扭脸就走。 “你且安心休养,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带人救下墨之,我们即刻离开卧龙关,回咱们的山庄。” 花千树挣扎着起身:“对方使用的乃是天煞八卦阵,您就算是单枪匹马地闯进去,能救出顾大哥,也救不了陷入阵中的将士,您别冲动,我们看过再说。”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夺令旗 “不行!”顾家主斩钉截铁:“你不顾我的小孙子了吗?” 花千树对于他这话一时间也没有功夫反驳,只是笃定道:“我见过这种阵法,懂其中玄机。” 顾家家主顿时就停下脚步,扭过脸来惊讶地上下打量她,明显有些难以置信。 但是看花千树虽然一脸的憔悴与虚弱,神情却淡定从容,自信,满是胜券在握。 他扯着嗓门吩咐外面抱剑:”抬个软椅过来,要快!“ 军营里没有轿子,但是抱剑灵透,立即寻一副担架,搬出一把椅子,往上面一捆,铺上褥子,一个简单的软椅三两下就制成了。 花千树也不逞能,坐上软椅,士兵们脚下健步如飞,就直接上了城墙。 城墙指挥台上,南宫金良已经是暗自出了一身的冷汗,咬牙逞能。 他早就心虚了,但是在三军将士面前,不肯表露出来,只能佯作淡定地胡乱指挥。 而城墙之下,冲锋陷阵的将士们自然就没有他这样轻松。在他的胡乱指挥之下,左冲右突,怎奈对方士兵如影随形,配合默契,令他们损失惨烈,苦不堪言。 最重要的是,已经丧失了信心,泄了气。 危急之时,南宫金良手里的指挥灯被人一把夺了去。 他作为元帅,竟然有人敢以下犯上,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所以完全没有防备。 回头一看,见是一位长髯凤目,方口狮鼻的中年男子,抢了灯笼,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将它转身递给了一旁的一位绝色女子。 那女子一脸病态,发髻未梳,垂于脑后,身披一袭薄烟色大氅,紧蹙着柳眉,正凝神望着城墙之下,只用一只如若剥葱一般的纤手接过那灯笼,夜风之下,衣袂秀发蹁跹,整个人就犹如一副流动的水墨画。 他一时间看得呆了,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什么人!这是想造反吗?” 一声呵斥,身边护卫的弓箭手与亲卫立即拔剑相向。 这边顾家勇士们自然不甘示弱,“唰”的一声就围拢了过来,将花千树保护在正中。 女子看也不看他这里一眼,只凝神看着远处方阵,淡淡地道:“凤萧夫人。” 南宫金良眸中掠过一抹惊愕:“你就是凤萧夫人?胆敢抢本帅的指挥灯笼,是活腻了吗?” 花千树这才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就令他顿时慌了片刻。 “我没有活腻,下面的将士们更没有活腻。元帅大人可有信心破了对方的天煞阵?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 “少危言耸听!”南宫金良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受得了一个女子教训:“本帅马上就要参悟了这天煞八卦阵其中奥妙。” “这不是天煞八卦阵。当初天煞八卦阵已经被破,金格尔怎么可能会愚蠢到故技重施?这阵法可不止八门,还暗藏了一门。” 言之凿凿,不由令众人刮目相看,顾家家主更是暗自赞叹一声:儿媳威武。 南宫金良瞠目结舌:“何以见得?” 救人如救火,花千树无暇与他做口舌之争,更懒得解释,只淡然吩咐:“拦住他们,不要让他们打扰我。” 然后转向顾家家主:“麻烦您擂响战鼓。” 顾家家主麻溜儿地抢过一旁士兵手里的鼓槌,一击之下,便如惊雷奔腾,刹那间惊天动地。 就连南宫金良身子都忍不住歪了歪。 花千树在抱剑的搀扶下,袅娜地站到软椅之上,就挑起了手中灯笼,径直向着死门一点,然后又吩咐一旁沈岩:“再来一盏绿色的灯笼。” 沈岩依言而行,将灯笼恭敬地递到她的手里。 南宫金良一伙人顿时气急败坏,就要指挥下面人动手,被一个谋士拦住了,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两句话。 南宫金良狞笑一声:“本帅倒是要看看你凤萧夫人究竟有多大的能耐。今日若是指挥不得当,造成什么损失,你凤萧夫人可吃罪得起?” 花千树不过是淡然一笑。 她虽然见识不够广博,但是这世间有这么一句话,叫做“瞎猫碰上死耗子。” 谁让对手是金格尔,他使的阵法是天煞阵呢。 父兄在天之灵,一直在保佑着自己。 当初大哥陪她玩捉迷藏用的就是这阵法。而且大哥讥笑地告诉他:“那个金格尔自负狂傲,被我挑了此阵,他一定会潜心钻研改善,反其道而行,下次好与我一较高下。 大哥不在了,就让她花千树代替大哥会一会这狂妄的金格尔。 她按照大哥所言,反其道而行,死门做生门,从死,杜二门入,从伤,惊,休三门出,淡定指挥着城下士兵。 士兵们一扬脸,就可以看到,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手持灯笼,屹立于墙头之上,一身睥睨万物,指点江山的气势。 “凤萧夫人来了!”有士兵一声惊呼,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春雷,从卧龙关驻兵的耳中贯穿,顿时给了他们无限的胆气。 顾墨之也微微一笑,将手中银枪一挑,豪气顿生:“弟兄们,听我们凤萧夫人指挥,杀出重围,消灭西凉军。” “好!”应和声也中气十足,斩钉截铁。 金格尔眼见自己的阵法逐渐变得凌乱,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潜心钻研许久,改善了这阵法,在西凉经受过多少次的挑战,从无败绩,怎么可能如此不堪一击,轻易被一个女子窥破了其中玄妙之处? 他望着城墙之上那一抹惊艳,凶狠地指挥前方士兵:“朝着那城墙之上指挥台的方向,射!” 弓箭手冲向前,一时间,无数的箭羽向着花千树的方向飞过去。 花千树手里提着灯笼,恰好就是将自己置于了明处。 顾家勇士手持刀剑盾牌抵挡如蝗箭羽,守城士兵射箭反击。花千树临危不惧,仍旧指挥自若。 顾家家主年纪稍大,眼神不太好,抬手一指远处金格尔的方向,问沈岩:“指挥台上执旗那厮是否就是那该杀的金格尔?” 沈岩点头:“正是。” 顾家家主担心自己儿子安危:“我们的投石机为何不集中攻击此处?”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招惹众怒 沈岩为难道:“此人奸诈,所处的位置恰好在我们射程之外,用八牛弩又怕准确度不够好,误伤了自己人。” 家主一挺胸膛,气恨道:“将我当做那石头发射出去。让我杀了那小贼。” 众人只当做是玩笑,花千树却扭过脸来,从腰间抽出一根软绳,递给沈岩:“沈副将,寻工匠将这蟒筋接在弩床之上,再试一试。” 这蟒蛇全身舞动就靠这一根筋,又是活了数百年的神物,花千树特意寻人捶打熟制,随身捆带。 沈岩接在手中,使了大气力去拽那蟒筋,竟然韧性极好,而且弹力特别大,比起牛筋还要理想。他顿时领会了花千树的意思,转身兴冲冲地去了。 工匠们这些时日在花千树的指导之下,已经熟悉了弩床构造,将那蟒筋接在手中,替换了原有的部分牛筋弓弦,大力撑开再发射出去,箭声呼啸,那速度竟然又快了几分。 箭矢是直接朝着金格尔的方向,身边虽然有护卫保护,但是这种箭力道大而且猛,杀伤力比那流箭要大上许多。 长安这里接连发射,准头又极好,令金格尔无处躲闪,即便后退数丈,箭矢仍旧如影随形。 有箭直接射熄了金格尔附近的灯火,指挥台上一片昏黑,西凉士兵看不清他的指挥,顿时也陷入一场混乱之中,被长安士兵反击。 南宫金良一看这阵势,立即下令,命令大开城门,士兵们冲杀出去。 城门一开,士兵们犹如猛虎下山,直接冲向敌军,如挥刀割菜。 金格尔一看阵法被破,自己在城墙之下又无所遁形,有性命之危,便不得不命令鸣锣收兵。 长安军队如何能轻易善罢甘休,乘胜追击,直接追出十余里,又歼灭敌军无数,令西凉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将士们凯旋而归。 南宫金良得意一笑:“西凉人不过尔尔。” 顾家家主一声不满轻哼,不做辩解,转首关切地催促花千树:“城墙之上风大,我们回营。” 花千树身子虚弱,将斗篷遮在头顶,抵挡如刀寒风,就要转身悄悄回营。 可南宫金良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抢夺帅旗,又命人以下犯上,对着本帅刀剑相向,凤萧夫人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吗?” 南宫金良,你还要不要脸? 花千树转过身来,望着南宫金良,这才有闲情逸致打量他一番,虽然看起来眉清目秀,但是一看他那鹰勾弯鼻,高凸的颧骨,也知道是个小肚鸡肠而又阴冷之人。 夜放竟然派了这样一个人来挂帅,究竟是朝廷无将可用,还是他夜放识人不清,不会用人? 她略一思忖,眨眨眼睛:“南宫元帅,想来是江北南宫世家的人了,当科武状元?” 南宫金良倒是没想到,她一个见识浅薄的妇人竟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由有些飘飘然:“算你还有点见识。” 那便是了,朝堂上的局势自己虽然不太懂,但是花千树也知道,这南宫世家现任家主那是谢心澜舅舅,这南宫金良乃是谢心澜的人。 当初南宫家主向着茶娘巧取豪夺她传家的天蚕软甲,想必就是为了给这南宫金良保命所用。 她微微一笑,仍旧满是淡定:“那南宫元帅打算如何处置我这罪人?” “自然是按照军法处置,以儆效尤。”南宫金良被她那一笑,竟然镇住了,说话也变得没有底气。 顾家家主能够号令武林,那就不是莽夫。但是面对这样卑鄙的小人,竟然一再地忍不住火冒三丈。 别人刚愎自用那顶多是害几个人,此人不仅连累那么多将士惨死疆场也就罢了,还没事找事,寻他的晦气。 他若是武林里的败类,早就一巴掌被拍死了,压根就轮不到自己动手。 “凤萧力挽狂澜,大败西凉,功不可没,若是没有她,今日这一场战役还不知道谁胜谁负呢。元帅大人竟然是非不分,奖罚不明!” 南宫金良为难花千树,那就是因为花千树抢占了他的风头,被顾家家主这么一说,脸面更是没地儿搁。 “你是什么人在此指手画脚,适才以下犯上,与这凤萧夫人乃是同谋,本元帅还没有治你的罪呢。” 顾家家主一瞪眼,浑身就迸发出震慑人的威势来,沉声怒喝:“敢动凤萧姑娘,敢动我顾家人,你今日试试!” 话音一落,顾家数百人齐刷刷地就将二人围拢起来,冲着南宫金良怒目相向,只等顾家家主一开口,就立即奋不顾身地拼命。 这些人全都是草莽,什么时候将官府的人放在眼里过,更何况,是南宫金良这种纨绔子弟,酒囊饭袋? 南宫金良一看,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自己身后有数万大军,这区区几百人,胆子也恁大了一些。 “原来是顾家人。就凭你们,是想造反是不?来人呐,将凤萧夫人与这老头一并拿下,军法伺候,看看谁还敢对本帅不敬!” 话音一落,自己身后的将领们还未应声,就听到士兵里有人扬声喊了一声:“不许动我们凤萧夫人!” 此话一出,立即如同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越来越多的呼喊声,最初此起彼伏,后来汇集成一股汹涌之势,震撼云霄:“不许动我们凤萧夫人!” “不许动我们凤萧夫人!” “不许动我们凤萧夫人!” 就连远处,刚刚凯旋归来,不明情况的士兵,听闻刚刚救自己于水火的凤萧夫人有难,也跟着应和:“不许动我们凤萧夫人!” 何止卧龙关仅余的那几千兵马? 花千树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就立即有热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自己这些时日殚精竭虑,赴汤蹈火,全都值了。 也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父兄为何甘愿为朝廷效命,甘愿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不求回报。 一份信任,一份拥戴,一份士兵们给她的骄傲与自豪,令她热血澎湃。 顾家家主心里也是顿时豪气顿生,这个儿媳妇,就算是捆,就算是绑,也一定要归他们顾家。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胡搅蛮缠的顾家主 南宫金良此时完全心虚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闹腾到这个地步。自己看来至高无上的权势,在这些人面前,难道就不堪一击? 他身边的谋士对于自家元帅今日里的行径也有些不敢苟同。 这经验可以积累,但是人品却是早已经成形。这番作为太不得军心。 有谋士上前,低声对南宫金良耳语:“元帅为何不善待重用这凤萧夫人与顾墨之?命二人戴罪立功?左右最后的功劳,那都是元帅您的。” 此话是画龙点睛,可以说一语惊醒梦中人。 笼络了二人,利用他们可以击退西凉,最终功劳那都是南宫金良的,何乐而不为? 自家元帅怎么就一点也拎不清呢? 南宫金良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儿,小不忍则乱大谋,两人再怎么蹦跶,那也夺不了自己这元帅的位置,抢不了自己的功劳。 山高皇帝远,自己现在是六军统帅,那就是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大权,想要除掉二人也并不急于一时。 就地斩杀唯恐失了军心,倒是还不如借刀杀人,借着那西凉大军除掉二人轻而易举。 只是,现在是骑虎难下,自己总不能出尔反尔,向着一个女人低头。 正在这时候,顾墨之与蒋彪二人也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双方剑拔弩张,慌忙询问自己父亲究竟发生了何事。 南宫金良这才假惺惺地道:“原来这位竟然是顾总兵的父亲,是我适才误会了,多有得罪。” 伸手不打笑脸人,适才还要打要杀,转眼就这般客气起来,顾家家主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他身边的谋士也立即意会过来,赔笑道:“顾家家主的威名名震武林,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英武不凡,豪气千云,还忧国忧民。恭喜元帅大人喜得良将。” “果真天佑长安,这卧龙关非但有顾大人这样的忠勇良将,还有凤萧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的智多星,再加上顾家家主襄助,元帅大人这是如虎添翼,何愁不能驱逐西凉贼寇?” 这就立即下了套,只等着顾家家主和花千树往里面钻呢。 这群人奸猾得就像是老狐狸,顾家家主更是洞明世事,看这帮口蜜腹剑的谋士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里那是如明镜一般。 他一声冷笑:“多谢元帅大人抬举,不过这凤萧姑娘一届女流,身负重伤,又有孕在身,刚刚苏醒,身子虚弱,不能久留,暂时也不能再上战场。还请元帅大人见谅。” 这也是情理之中,南宫金良假作关心:“不知道凤萧夫人现在伤势恢复如何?我随行带有军医,可以为凤萧夫人诊断一二。” “多谢元帅大人了。”花千树清冷道:“伤势已然无甚大碍,只是需要好生休养而已。请恕我身子虚弱,不能行大礼,先行告退。” 顾家家主也冲着他一咧嘴:“拙荆送来加急信件,叮嘱我一定要照顾好儿媳妇和未来的小孙子,顾家家风有点惧内,我也先行告退了。” 不等南宫金良发话,跟在花千树身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顾墨之真的很想说,他也惧内。 自家老爹这番借口是真的拙劣,回头自己还如何有脸见花千树? 他害怕了。 花千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于顾家家主所说的儿媳妇和未来的小孙子,虽然震惊,但是并未出言反驳。 她心里有顾虑。对于当初在蒋彪等人跟前编造的身世,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不会去处心积虑地打听和刨根究底,南宫金良可就不一样了。此人一看就是阴险的卑鄙小人,又出生于武将世家,对于朝堂之上的局势一清二楚。他一定会怀疑自己编造出来的这位为国捐躯的夫君,一探根底。 那么,自己就有暴露的可能。 从这次出征派遣谢心澜心腹挂帅就能看得出来,如今朝堂上仍旧是谢心澜一手遮天。 若是谢心澜得知自己的下落,一定会斩草除根。 她实在不想再一次被夜放的绝情选择伤得体无完肤。 所以,她并没有一口否认,三军将士跟前,便将错就错好了,只是委屈了顾墨之。 她与顾家家主一离开南宫金良的面前,便停下来转身,委婉解释道:“适才多谢伯父护着凤萧,只是,委屈顾大哥承担这个不清不楚的骂名了。他收留了我与孩子,原本就在军营里有些非议,如今怕是更要受拖累。” 顾家家主笑呵呵地道:“他委屈什么,求之不得呢。” 花千树以为,是老人家有所误会:“顾大哥义薄云天,不会在意,凤萧却委实过意不去。等到战事一缓,凤萧定然在三军将士面前澄清这个误会。不能让顾大哥蒙受这污名。” 顾家家主是巴不得将错就错,所以在花千树面前,继续装糊涂:“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是墨之这孩子委屈了你,明明知道你已经有了身孕,竟然还让你不管不顾地冲锋陷阵。多亏了你们母子平安,否则,他这一辈子怕是都逃不出这个坎儿。” “不是的,伯父,我跟顾大哥只是刚刚在来卧龙关的路上结拜......” “没事儿,我们江湖儿女,不讲究那些虚礼,你们两人既然已经拜过堂,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两口子。我跟墨之的娘亲都不会挑理儿。只是,有点委屈了你,等到战事结束,你跟墨之便回我们顾家山庄,我跟墨之的娘还有祖母,一定会广发武林英雄帖,风风光光地再为你们二人操办一场婚礼,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哪一样都不能少。” 是结拜不是拜堂啊! 这老头怎么这么能胡搅蛮缠呢? 这真的是能号令武林的顾家家主? 就算是不德高望重,最起码也要稳重吧? 怎么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花千树无奈地扶额,面对这油盐不进的老头,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顾墨之急匆匆地走过来:“今日风大,你刚刚苏醒,赶紧回大营吧。” 顾家家主立即有眼力地催促:“正好我还有事情要做,墨之你就亲自送凤萧姑娘回营,好生安顿。” 顾墨之一口应承下来,花千树还想解释,顾家家主已经转身走了,临走的时候不忘向着顾墨之使了一个眼色。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顾墨之出事了 “顾大哥,伯父好像有些误会了。”花千树无奈地道。 “回头我跟他解释就好。”顾墨之有些羞赧,暗夜里说话都透着心虚:“我父亲在武林同道面前一本正经,一副大义凛然,德高望重的模样,私下里面对我与我娘却一言难尽。你不用介意。” “没有。”花千树坦然道:“适才也是我自己有私心,没有在三军将士面前反驳,怕是要连累顾大哥了。” 顾墨之也不细究原因:“你若是这般客气,我是不是应当跪下来感谢你适才的救命之恩?” 花千树不好意思地笑笑:“若说是救命之恩,顾大哥那日里竟然奋不顾身前去救我,否则,我怕是就要埋骨西凉了。” “你我之间肝胆相照,用得着这样你来我往地客套吗?”顾墨之笑的时候极好看,眸中清辉闪烁,就像是摇碎了一池的月光:“你单枪匹马就敢闯进西凉的粮草大营,独自面对金格尔的审问临危不惧,也忒大的胆子。” 花千树眨眨眼睛:“顾大哥如何知道?” “我那日里快马加鞭想去阻拦你,可惜没有追上。就悄悄地潜入西凉大营,正好看到你被俘虏,只是没有营救的合适时机。不过,我倒是奇怪,你那日里我并未见你有任何动作,如何就能在西凉人的眼皮子底下火烧西凉大营呢?” 花千树抿唇一笑:“我的确是在粮草大营里动了一点手脚。我见总兵府里有一架琉璃做的莲花风铃,每一叶花瓣全都打磨得中间凸出,就带了几片,偷偷地丢在了粮草大营的粮草之上。当太阳升起,光线越来越强的时候,这些凸面的琉璃会将太阳光线凝聚到一点,高温到极致,引发自燃。而粮草里我藏了几个威力较大的炮仗。可以瞬间将火星炸飞到四周粮仓之上。如此火势就可以迅速蔓延开。 恰好,金格尔几乎倾巢出动,攻打我卧龙关,大营之内留守的人少,扑救得不及时,火势自然就起来了。” 顾墨之一愣,然后哑然失笑:“原来竟然是这样简单的道理,整个卧龙关百姓都当做是你神通广大,引燃了天火,烧了他西凉大营。再加上今日一战,西凉的士兵怕是对你更加忌惮了。” 说起战事,花千树便小声提醒顾墨之:“我与伯父各寻借口明哲保身,你自己可一定要小心,这南宫金良看起来便绝非善人,你凡事要量力而行,千万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顾墨之对此也颇有些无奈:“西凉虽然又增加了三万兵马,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们其实不用出兵,只消固守这卧龙关,不消十余日,他西凉人久攻不下,耗费不起,也要退兵回西凉。”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怕只怕,这个南宫金良好大喜功,一定还会如今日这般,迫不及待地出兵,让顾大哥您做马前卒。不怕他西凉人凶狠,就怕自己人背后捅刀。不若,你也寻一个合适的借口,全身而退吧?” 顾墨之不过是略一犹豫,然后摇头:“也曾想过,不过我不能丢下这帮弟兄。虽然不过是相处了十几日,但却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交情。担心南宫金良再让他们去送死。” 花千树想起适才南宫金良难为自己之时,那一声声不畏强权的怒吼,心里也是一软:“那你自己多加保重。” 顾墨之也颔首道:“你也是。如今大军已至,危难已过,你便搬回总兵府,好生休养。这里的事情,你不用烦心。” 花千树知道那南宫金良没有容人之量,自己退出,乃是最好的选择,便依照顾墨之所言,搬回总兵府,安心休养。 顾家家主也自觉地从军营里搬了出来,只是不放心顾墨之,将那几百勇士留在了军营之中,单另编成一队,单独听从顾墨之的指挥。 果然如花千树所预料的一般,南宫金良听从手下谋士谏言,直接任命顾墨之为先锋官,蒋彪与沈岩二人为副将,将卧龙关守城士兵当做了马前卒。 大家眼巴巴地盼了朝廷大军来,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背地里难免义愤填膺。 只是山高皇帝远,如今南宫金良执掌帅印,卧龙关便是他的天下,军令如山,他的命令谁敢不服从? 而南宫金良急功近利,自然不甘于守在卧龙关内。第二日便向着西凉主动发起了进攻。 出生入死,最先陷入险境的,自然就是顾墨之等人。 这令花千树与顾家家主全都提心吊胆。 那二皇子金格尔是怎样的人物?叱咤沙场多年,南宫金良怎么可能是他的敌手?而南宫金良又刚愎自用,骄傲自大,这无疑将会给顾墨之,乃至三军将士,全都带来灾难。 但逢战事,顾家家主便咂摸着嘴,如坐针毡:“儿媳啊!” 他口口声声都是这样称呼花千树。 无人时,花千树会十分严肃地纠正:“伯父,我与顾大哥只是结拜兄妹,并非是您所想的那般。” 顾家家主十分失望地“喔”了一声,沉默半晌,再开口的时候,还是拖着长音这样称呼花千树:“儿媳啊!” 花千树就不再辩解。反正这老头那是心知肚明,只不过乐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久而久之,老头再叫她儿媳的时候,她也只能无奈地应着。 顾家家主眉开眼笑:“乖儿媳,你说,你说可咋办?总是要想个法子的好,咱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墨之带着那么多的弟兄因为南宫那家伙的愚蠢而去送死。” 谁说不是呢? 这话哪里需要您老人家提醒,我这心里都郁闷了好几天了。 可是办法哪里有那么好想?您儿媳......呀呸,我又不是诸葛亮。 花千树也是愁眉苦脸啊,要想寻个让顾墨之全身而退的办法并不难,可是他现在是拖家带口,身后跟着那么多的弟兄呢,正如他所说的,不能拍拍屁股走人,甩手不管了。 他虽然不忧国忧民,但是他义薄云天,不肯撂摊子啊。 总不能造反,夺了他的帅印吧? 最为彻底的办法,无疑就是击退西凉大军,可是,谈何容易? 六万对八万,守城容易退兵难,还是有一点难度的。 花千树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办法,顾墨之那里就出了事情。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借刀杀人 南宫金良率领大军半路伏击西凉军队,出其不意,打得对方落荒而逃。 南宫金良自然大喜,率军乘胜追击,一直将西凉军队追出三里,追至一处乱石堆积的峡谷处。 峡谷地势并不如长安中原的那般险要,只是入口处狭窄,呈现瓶颈之态。 峡谷口,散落一地的盔甲,还有零星几十匹战马,敌人看起来逃离得很是仓皇。 俗话说,穷寇莫追,更何况,此处地势明显存在着隐患。若是大军进入,对方以滚石封住峡谷之口,长安大军将无法进入救援,对方完全可以瓮中捉鳖,将顾墨之等人全歼在峡谷之内。 沈岩在最前面,立即一勒马缰,停顿了下来,有些犹豫。 顾墨之打马上前,沈岩便将自己的顾虑与顾墨之说了:“西凉人不往大营撤离,偏生逃来这处荒凉之地,而且丢盔弃甲,未免有点故意做作的嫌疑。为了慎重起见,末将还是觉得穷寇莫追。” 顾墨之略一考虑,也十分赞成沈岩的顾虑,两人一合计,便立即命令士兵们原地按兵不动。 南宫金良见大军停滞,命人前来打听了情况,便立即勃然大怒,亲自打马冲到队伍最前面,气势汹汹地质问顾墨之,为何违抗军令。 顾墨之与沈岩将自己的分析告知南宫金良,不想让士兵们前往冒险。 南宫金良指挥着大军打了胜仗,正是得意的时候,自然是要乘胜追击,给西凉大军重重一击。 眼看着就要将逃兵一举歼灭,怎肯善罢甘休? 他鄙夷一笑:“前怕狼,后怕虎,若是我长安大军都如你这般贪生怕死,还打什么仗,直接弃械投降了。” 顾墨之不卑不亢:“末将绝非贪生怕死,只是不想弟兄们做无畏的牺牲。” 南宫金良骑在马上,抬眼看看那峡谷,一声不屑轻哼:“你看那峡谷口,满是敌人丢弃的盔甲,还有十余匹战马,从这蛛丝马迹之上可见,敌军乃是仓皇而逃。怎么可能有埋伏?不要为你的胆怯找借口。” 顾墨之解释道:“西凉退兵,按照常理而言,应当是迂回回西凉大营,可是他们却径直向着这个方向逃窜,背道而驰,原本就是疑点。 而此处地形又是最有利于敌人设下埋伏伏击之处,山顶草木茂盛,利于隐藏身形,不可不防,冒失追击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南宫金良将手中长剑直接指向了顾墨之:“本帅命令你,即刻率兵追击敌军,不得有误!否则,杀无赦!” 顾墨之一时间就有些为难:“请元帅三思而行。” 南宫金良恼羞成怒:“临阵脱逃,还危言耸听,蛊惑军心,顾墨之,你是不服从本帅的命令了是吗?” 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陡然沉闷起来。 沈岩见势不妙,一咬牙,上前拱手:“启禀元帅,顾总兵的顾虑不无道理。为了保险起见,末将愿意率领五十人马头前探路,确保没有埋伏之后,大军再进入峡谷不迟。 两人此时僵持不下,南宫金良也觉得没有颜面,沈岩毛遂自荐,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随即,他便勉为其难地点头答应了:”如此也好,你便率领人马一探虚实。假如没有埋伏,顾总兵,这延误战机的罪过,本帅觉得你应当是知道的。” 顾墨之自然也不愿意沈岩前去冒险,但是总比这众多弟兄一同前去送死要好。他主动请缨:“末将愿意与沈副将同往。” 南宫金良一声冷笑:“想要借此逃跑吗?顾墨之,你就安心等在此处被打脸吧。” 当下,沈岩立即清点五十士兵,弃了战马,前往查探。 南宫金良与顾墨之在原地等候,过了片刻功夫,沈岩攀上峡谷半腰,向着大军比了一个可通行的收势。 此处并无埋伏。 南宫金良得意一笑,挥手示意士兵进入峡谷追击,可惜西凉军早就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大军只能原路撤回。 南宫金良唇角噙着一抹得意之色,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顾墨之:“你可知罪?” 顾墨之心里是既盼望着峡谷之内并无埋伏,沈岩等人可以安然无恙,又矛盾地希望,能够印证自己的猜测。 现如今,并无埋伏,可见乃是自己多虑,南宫金良面前,他无话可说。 只能默默地单膝跪地:“末将知罪。” 南宫金良“呵呵”冷笑:“知罪就好,无须本帅再多言,来人呐,将顾总兵卸了战甲,收缴武器,押回卧龙关,军法处置,以儆效尤。” 他身后亲兵一拥而上。 顾家勇士与蒋彪等人想要拦阻,可惜师出无名,被沈岩给拦住了。 南宫金良是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借题发挥,将顾墨之的人全部一网打尽。 众人若是意气用事,也就中了他的下怀。 大军撤回卧龙关,沈岩不敢耽搁,立即前往总兵府向着花千树与顾家家主报信。 顾家家主一听便怒火三丈:“早就知道南宫金良这个小人早就琢磨着想要将墨之置于死地,简直岂有此理!” 花千树听了也是一愕,原本以为,南宫金良肯定是要借刀杀人,借着西凉人的手难为顾墨之,只是没有想到,恰好就给了他这样一个好机会。既可以理直气壮地难为顾墨之,还会借此毁了顾墨之在卧龙关百姓心里好不容易树立的形象与地位。 此事,怕又是金格尔的离间之计。他提前备好埋伏,请君入瓮。若是顾墨之率军闯入,则按照计划行事,围堵歼灭长安先锋军。而顾墨之并未中计,他则当机立断立即撤兵,留下一个空城计,使得顾墨之在南宫金良面前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的关系,金格尔应该也早就知道,这才是高明的借刀杀人,利用南宫金良除掉顾墨之。 金格尔此人果真阴险狡诈。 花千树将心里猜测一说,与沈岩正是不谋而合。 关键是如今怎么办? 若是南宫金良那个小人想要借此斩杀了顾墨之,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这个借口光明正大,谁也反驳不得。他们若是敢说一个“不”字,南宫金良同样也可以照此治罪。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劫法场 顾家家主在大事关头,从来不含糊,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自然是坚决不能容忍别人动自家儿子一根毫毛,紧要关头大不了就是拼命。顾家背靠着整个武林,还能怕他南宫家不成? 但是拼命乃是下下策。 沈岩相比之下,更为焦躁一些,急得团团打转:“凤萧夫人,如今可怎么办?您给想个主意。” 花千树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毕竟,他们面对的,不止是一个南宫金良,还有他背后的数万大军呢,岂是儿戏? 被沈岩满脸殷切地追问,花千树一咬牙:“还能如何,直接劫法场,拼命去!” 顾家家主不由就是一愣:“劫法场?”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点头:“对,玩硬的。” 顾家家主一咬牙:“那你等我,我去集合顾家兄弟。” 沈岩也不假思索:“我去寻关内几位弟兄商议,争取到时候一呼百应,必须救下顾大人。”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便颔首道:“好,沈副将一切小心。” 沈岩立即转身就走,顾家家主转脸面对花千树,一脸凝重:“劫法场,此事可非同小可。凤萧啊,你一个外人,就安心待在总兵府里,不要跟着搀和了。若是看到苗头不对,就立即打马离开卧龙关。” 这个时候,老爷子倒是不糊涂了,知道花千树是个外人,也不再像往常那般叫她儿媳。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伯父,此事有我一人去足矣,人多了,混乱起来,怕是要给人可乘之机。” 顾家家主疑惑地蹙眉:“此话怎讲?” “一时间,我还说不太清楚,也不能确定。所以,我暂时先去探探虚实。伯父自然是另外有十分惊险的要事去做。” “莫说惊险,即便是掉脑袋,为了我这个宝贝儿子也是应当。你就尽管吩咐。”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思忖,终于下定了决心:“成败关键在此一举,我们能否反败为胜,就要看您的了。” 压低声音,将自己的主意悄声与顾家家主说了,顾家家主不由就是一愣,重新打量花千树,一挑大拇指:“有胆识,果真是个好样的!” 长安军营,南宫金良心满意足地坐在帅位之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谋士们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南宫金良终于睁开眼睛,冲着众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我意已决,你们都不必多言,全都退下吧。” 谋士们仍旧尝试着最后一次相劝:“这几日与西凉作战,顾墨之勇往直前,身手不凡,大家全都有目共睹,乃是难得的先锋良将。更何况,他在卧龙关乃至三军将士中间,短短几日便能有这样高的威信,若是斩杀了他,唯恐将士们心中不服,私下里颇有怨言。” 谋士们规劝的这两点也正是南宫金良最为忌惮顾墨之之处。他唯恐时日一久,顾墨之立下战功,再盖过他的风头,所以他改变了最初的主意,决定趁机除掉他。 他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若是不杀顾墨之,我三军将士更不能一心,你们这是因小失大。” 众人见他一意孤行,便不再相劝。 南宫金良志得意满地扬声吩咐:“传本帅命令,将顾墨之绑至点兵台,本帅要亲自监斩,以定军心。” 士兵领命,转身欲走。 “还有,加强军营戒严,若是有人胆敢私闯大营,蔑视军威,不问缘由,一律乱箭杀无赦。” 士兵一怔,然后应声而去。 南宫金良站起身,有一种春风得意,睥睨万物的自豪感,一甩袖袍,意气风发地径直向着点兵台而去。 点兵台周围,已经戒备森严,许多士兵手挽弓箭,严阵以待。 顾墨之被押送至点兵台上,仍旧临危不惧,稳如庭岳,对着南宫金良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南宫金良负手而立,望着顾墨之“啧啧”连声:“死到临头,竟然还能如此泰然,顾墨之,本帅不得不敬你是条汉子。可惜,你勾结西凉,故意延误战机,放走西凉贼寇,此罪必诛。” 顾墨之气急反笑:“好大一顶帽子,元帅大人为了将顾某置于死地,如此牵强附会,处心积虑,也真是难为你了。只是我顾墨之岂是你这种小贼能杀得的?” 南宫金良一脸阴狠的笑意:“你尽管骂就是,我等着,反正你那些死忠一党不来,我也不着急动手。你猜,第一个擅闯大营的会是谁?你父亲还是你夫人?” 顾墨之冷声道:“他们谁也不会来。” 南宫金良郑重其事地摇头:“不会的,听说你的沈副将已经在联合你们卧龙关旧部,蠢蠢欲动了,怎么可能看着你被斩而无动于衷呢?” 顾墨之不由大惊:“南宫金良,你还配做这个元帅吗?你就不怕引发内讧,自相残杀,被西凉人有机可乘?” “我觉得,你这好像是在要挟我。”南宫金良阴鹜地盯着顾墨之:“偏偏,我还就不吃你这一套。你们卧龙关区区几千人跟我斗,那不是以卵击石?我倒是盼着他们奋不顾身地前来寻衅滋事,那样,我上报朝廷的时候,就可以有更加合适的罪名了。” 顾墨之终于被激怒,手腕之上暗中使力,就打算孤注一掷,挣脱绳索,先出其不意钳制南宫金良,再谋后而动,总不能让所有弟兄受到自己牵累。 父亲与沈副将糊涂,凤萧如何竟然也任由他们胡闹,正中南宫金良的圈套? 他还未有所行动,就有士兵急匆匆来报:“启禀元帅,凤萧夫人求见。” 南宫金良愕然转身:“求见?” “对,凤萧夫人说有要事要与元帅大人相商。” 求见而不是擅闯,南宫金良一时间有点失望。他犹自还记得那个女子令人怦然心动的万千风华,若是被乱箭射死,还真的有点可惜。 他转身再看一眼顾墨之:“传!” 顾墨之暗中积蓄的内力悄悄地消散,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花千树的来意。 不消片刻功夫,花千树便乘坐软轿,在顾家勇士的护卫之下,来到了点兵台。 她自软轿之上娉婷地步下来,身上自带一种高贵之气,令人不容小觑。 南宫金良望着她的目光有点贪婪。 花千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缓缓地扫视一周,冲着顾墨之绽放一个令他心安的笑。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帅印不见了 顾墨之望着她的阵仗,有些纳闷。她一向低调,不会过分张扬,今日这般气势,带着一股霸道的高雅,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只盼望,她不会意气用事,授人以柄。 花千树缓缓走到南宫金良跟前,冲着他福福身子:“请恕民女身子不太方便,不能对着元帅大人行大礼。” 声调清冷,却又软糯,带着一股慵懒,南宫金良一边提醒自己警惕,千万不可小觑面前这个女人,另一边,却又不自觉地怦然心动,目光眷恋不舍。 “凤萧夫人这个时候求见本帅,想来是为了顾墨之而来?” 花千树微微一笑:“正是。” “你想让我放过他?” 花千树再次颔首,坦然承认:“元帅大人神机妙算。” 南宫金良“呵呵”一笑:“那你说说看,本帅为什么要放过他?给本帅一个理由。” 花千树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摸出一卷黄绫包裹的文书:“我这里有圣上亲笔下达的任职文书,命顾墨之任卧龙关总兵一职。那么,无论是升值,还是贬谪,罢官,都应当由圣上裁度,更遑论是杀头?大人一口定罪,可有圣上御赐的尚方宝剑?” 南宫金良“呵呵”一笑:“这就是理由?” 花千树理直气壮:“对,这就是理由,大人你没有权利擅自处置顾大人。” 周围一片嘲讽的笑声。 南宫金良笑得愈加放肆:“女人,就应当安心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不适合四处抛头露面。凤萧夫人难道不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于叛国通敌,延误战机的将领,本帅可以就地斩杀,以正军威。” 花千树扭脸询问顾墨之:“他说的可是对的?” 顾墨之无奈点头。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我看戏文里,斩杀官员都是需要请尚方宝剑的。” 南宫金良讥讽一笑:“妇人终究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本帅的九头狮子帅印就等同于尚方宝剑。” “九头狮子帅印?”花千树默然片刻,抬起头来,耍赖道:“我等从未见过大人的帅印,哪里知道是真是假?” 此话不假,南宫金良挂帅,抵达边关,的确是应当拿出帅印,交由顾墨之验看,方才可以统帅卧龙关的兵将,这是正规的流程。 不过,这南宫金良看不起顾墨之,而大军抵达之时,又接连有战事,顾墨之也并未验看他的帅印。 花千树一提,南宫金良只觉得可笑:“本帅统帅六万将士奔赴边关,太后亲自授命,自然有帅印在手。” 花千树摇头:“据说世间万物都可以造假,谁知道你那帅印是不是真的?” 这话有点胡搅蛮缠,南宫金良一声冷笑:“今日索性便让你死心,也让那顾墨之死得明明白白。来人呐,去元帅大营将本帅的帅印取来,斩奸贼,定军心。” 他身边亲信领命,一溜烟地去了。 花千树扭脸问顾墨之:“战场之上回来,是不是还没有吃饭?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我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准备。” 顾墨之也是丝毫都不惊慌,与花千树旁若无人道:“什么都可以,若是你做的,那就更好。” 花千树叹口气:“我做出来的吃食就连我自己都咽不下,难为你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违心的话。” 一旁南宫金良按压了怒火,嘲讽道:“你们两人竟然在这断头台上谈情说爱,怕也是自古以来第一人了。有什么身后事抓紧时间交代一声的好。”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这个元帅真是不近人情,就算是真的要断头,那也要有断头饭好吃好喝地招呼着才是。可是你竟然让自己下属饿着肚子,真是让人寒心。” 南宫金良毫不在乎:“我以为,在生死面前,凤萧夫人对于本帅应当会客气一点。你若是依旧这般硬气的话,对你自己可没有什么好处。” 话音刚落,去取帅印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回来,半路之上便大声惊呼:“元,元帅,不好了。” 南宫金良诧异地转身:“何事如此慌张?” 那士兵战战兢兢道:“帅,帅印!” 南宫金良立即意识到了不妙,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了那人的领口:“帅印怎么了?说啊!” “帅,帅印不见了。” 南宫金良不由大惊失色,差点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堂堂兵马大元帅,竟然丢了帅印,这是要掉脑袋的罪过。 “怎么可能?”南宫金良气急败坏:“那帅印好端端地放在大营里,又放得隐秘,怎么可能会不翼而飞?” 那士兵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南宫金良暴跳如雷:“我已经通知你们加强防守,这大营密不透风,那人是如何潜入大营,又是如何能全身而退,将本帅帅印带走的?” 南宫金良猛然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千树:“是你!是你派人偷了我的帅印!” 花千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斜着眼睛笑:“我自进了大营,就一直在这里与大帅您说话,大家有目共睹,元帅您若是想怪罪在民女的身上,也要有证据才是。” “这是明摆的事情!”南宫金良气急败坏:“好端端的,你拐弯抹角地提起帅印,而帅印又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不见了,不是你是谁?凤萧夫人,这偷盗帅印可是死罪!” 花千树晃晃手里的文书:“说一千,道一万,元帅大人是否有帅印在手还是个问题。可是,顾大人这里有文书在手。按照我长安的律法,现在军营里,顾大人才是最高统帅,所有兵马全都由顾大人掌控才是。” 南宫金良冷冷一笑,自怀里摸出一块黄铜打制的虎符出来:“可你不要忘了,本帅手里还有一半虎符,可以调兵遣将。” 花千树盯着那一半虎符看了两眼,轻叹一口气:“所以说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被敌人渔翁得利。不如,我们谈一笔买卖。” “跟本帅谈买卖?凤萧夫人,你手里可要有足够的筹码。” 花千树低声道:“若是您班师回朝之前,寻不到这帅印,那可是要砍头的。这个筹码够不够大?”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谈一笔买卖 南宫金良只当这花千树是一个美人,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一条美人蛇。 而现在,却是这条美人蛇拿捏住了自己的七寸。 他明知道,帅印一定就在花千树的手里,但是,他也知道,就算是自己将她捉起来严刑逼供,她也一定不会说出帅印的下落。 而自己没有了帅印,就没有了以顾墨之性命要挟她的资格。 他只能暂时服软。 他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花千树的美色给他带来的迷惑全部荡然无存。 他开始正视她,扫除心里所有的绮念,不是用看女人的眼光,而是看对手。 南宫金良咬着牙根:“借一步说话。” 三军将士面前,他要脸面。 花千树在顾墨之担忧的目光下,依言与他走到一旁僻静处,与虎谋皮,心里多少也有一点忐忑。 “说吧,你是不是想让我放过顾墨之?” 花千树点头:“这只是其一。” “你不能太贪得无厌。” “南宫元帅位高权重,这条命多值钱,怎么能就换顾墨之一条命呢?”花千树笑意盈盈,与南宫金良的气急败坏形成鲜明的对比。 南宫金良努力深呼吸:“你还要怎样?” “这件事情对于南宫元帅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以坐享其成的好事,你不用这样紧张。” 南宫金良不耐烦地道:“说!” 花千树抬手拂拂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很简单,这场仗交给我们来打。赢了,半分功劳我们也不要,全都是元帅你的。等你凯旋回京之日,就是帅印归还之时。” “你们想夺权?!” “不要说这么难听,大家只是合作而已。你必要的脸面,我们还是会给。换一句话说,我们只是换一种方式为你卖命。” 南宫金良不过是略一思忖,阴鹜地望着花千树:“可假如输了呢?” “笑话。”花千树“咯咯”地笑:“我们以一对十,对抗西凉兵马尚且没有输,现如今六万多人,还敌不过他们?就算是拖,也能将他们拖延个半死。” “假如本帅不答应呢?” “南宫元帅虽然指挥打仗不太聪明,但是对于其他事情却不蠢。此事利弊你自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怎么可能拒绝?” 南宫金良不过是略一权衡,不得不忍气吞声:“假如,战事结束,你们不遵守约定呢?” 花千树假作为难地想了想:“南宫元帅此话还真的提醒了我,我还真的担心将来你凯旋回京,在太后跟前告我们的黑状呢。所以,我们大概需要立一个文书,各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大家合作得也愉快。” “什么文书?”南宫金良眯起眼睛。 花千树歪着头:“将此事来龙去脉记述在纸上,你我签字画押,各执一份,如何?” 无论什么缘由,这盗取帅印都是死罪,相当于相互制约,而且对于南宫金良来说,占有优势。 他立即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两人谈妥了这笔交易,便命人取来笔墨,书写两份内容一模一样的文书,简单讲述了今日的来龙去脉,花千树对于盗取帅印要挟南宫金良一事也供认不讳。然后,两人签字画押,各执一份。 南宫金良一脸狞笑着,将文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就相当于捉住了花千树的把柄,不怕她日后不乖乖就范。 花千树不紧不慢地吹吹上面的墨渍,仔细地折叠好,然后纳入怀里:“现在,我可以带着顾大人回去吃饭了吗?” 南宫金良极痛快地挥挥手:“可以。” 花千树笑得极是明媚:“如此就谢过南宫元帅了。” 南宫金良不阴不阳地道:“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花千树眨眨眼睛:“南宫大人这话听起来很吓人的样子。还好,我们这卧龙关距离京城山水迢迢,此战一结束,我们也就不用与南宫元帅有什么交集了。” 她径直走到顾墨之跟前:“这个时候,王妈应当还没有休息,你赶回去应当还能吃上王妈做的银裹金。” 顾墨之满腹焦虑,不知道花千树究竟与南宫金良说了些什么,这帅印丢失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担心,她会因为自己受到拖累。 见花千树安然回来,还一脸笑意嫣然,而南宫金良跟在她的身后,一脸阴鹜,气急败坏,便知道事情应当是谈妥了。立即自行挣脱开绳子,从台上飞身而下,温润一笑:“好。” 花千树也不坐软轿了,两人相携离开军营,沈岩正候在一旁,欣喜地上前,询问花千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何那南宫金良竟然乖乖地放了顾墨之。 此处并非是说话的地方,花千树低声道:“出了军营再说。” 一行人出了军营,顾家家主正焦灼地候在军营外面,见到三人出来,便爽朗地大笑两声:“好丫头,果真厉害!” 花千树抿唇一笑:“还是伯父您身手好,出入帅营竟然都可以如入无人之境。” 沈岩与顾墨之是一头雾水:“这帅印难不成果真是你们偷盗的?那帅印何其机密,你们是怎么找到的?” 花千树轻描淡写地道:“自然是南宫金良拱手送上的。” 两人愈加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怎么可能?” 顾家家主坦然道:“我也正发愁到哪里去寻这帅印,那南宫金良就派人前来取印,我只消一点迷、药,令那士兵略一呆愣,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将那帅印轻而易举地盗走了。” “可那士兵适才回禀时如何并未提及?” “这个简单,那士兵若是说帅印是从自己手中被抢走的,一定会吃罪。所幸也没有人知道,就瞒天过海了。” 顾墨之心里有点后怕:“你也太大的胆子,要知道,这盗取帅印可是死罪,就不怕那南宫金良治你的罪过?” “我自然有自己的办法。”花千树将怀里的文书摸出来,交给顾墨之:“记得留好,若是那南宫金良胆敢要挟你,或者日后告你黑状,你就以此凭据翻身。” 顾墨之接在手里,打开一看,便顿时大惊失色:“你如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签下这类文书?这明显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要落了把柄在他的手里。”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生死一战 花千树神秘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毁灭我的罪证,只留下他的供词。” 顾墨之只觉得莫名其妙,不懂花千树是什么意思,但又是对于花千树莫名的信任。 “以前只觉得这南宫金良此人全无容人之量,并非可以结交之人。真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睚眦必报,全然不顾家国安危,还要连累无辜。朝廷竟然派遣这种人挂帅,我顾墨之还守护这样的朝廷做什么?” 花千树无奈地叹一口气:“那宝座高高在上,俯瞰终生只看到一堆阿谀奉迎的笑脸,至于这笑脸背后,谁又能一眼看得清楚?小人得志,终不久长,顾大哥只能暂时容忍一二。” 顾家家主极其不屑道:“尤其一必有其二,那南宫金良三番两次地加害我们不成,必然还会有下次,莫如我们就拍拍屁股走人,让他没有帅印交差,掉了脑袋最好。” 花千树笑笑:“那我们以后岂不就要成了朝廷要犯,要受朝廷通缉。我已经与南宫金良谈妥了条件,从今日起,这三军将士全部听从顾大哥你的调遣。” 当下将她与南宫金良商谈的细节之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众人。 顾家家主愤愤道:”这个主意极妙,只是就这样便宜了那个小人,心有不甘。” 顾墨之温润一笑:“如此正合我意,功劳什么的无所谓,那尔虞我诈的朝堂倒是真的不如这卧龙关的热血将士们令人留恋。我如今只盼望能击退西凉贼寇,护得卧龙关百姓安居乐业,即便是立即功成身退也是甘愿。” 沈岩亦是十分欢喜道:“如此一来,我军将士便有了出头之日。只是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西凉人兵强马壮,又擅于阵法作战,我们想要以六万人马对阵他们八万大军,还是有一定难度。还是按兵不动,采取拖延之策?” 花千树摇头:“这南宫金良手下一堆谋士也不是吃素的,迟则生变,唯恐他再生出什么变故来,我们耽搁不起,主动出击才是无奈之中的上上之策。” 顾墨之赞同地点头:“还是早日将这尊瘟神送走为好。我们占尽天时地利,若是能指挥得当,出其不意,相信不是没有可能。” 沈岩也蹙眉道:“是我顾虑不够周全。如今我们最大的依仗便是那帅印,凤萧夫人可一定要保管好,千万不可以重新落入那南宫金良之手。” 顾家家主爽朗一笑:“怕他作甚,这帅印在我手里,还怕他偷盗了去不成?” 众人见天色已晚,便寒暄两句,各自分道扬镳,回去休息。约定好了第二天共同商议对敌之策。 顾墨之亲自送花千树回总兵府,一夜无话,第二日南宫金良那里按兵不动,没有什么动静,西凉人也并未来犯。 花千树与顾墨之等人聚在总兵府内,共同商议计策。 他们此战必胜不能败,而且要力争一举致胜,干脆利落,犹如快刀斩乱麻。 西凉人数较多,一举歼灭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样也会给自己造成较大的伤亡,众人商议的结果是分而食之。 想办法分化西凉的兵力,然后逐一蚕食掉。 至于如何蚕食,想了许多计策,全都被一一否定了。 有顾家勇士进来,向着顾墨之低声耳语了几句,顾墨之转身回来,对着几人道:“果真不出我所料,那处峡谷另一边,果真有路直通西凉大营后方。我们便出其不意,等到下次西凉大军来犯,我率领几万兵马,从那条路直接包抄至西凉大营,端了他的巢穴,然后再从后方直接包围他们的大军,聚而歼之。一战定胜负。” 此举有点冒险,花千树表示反对:“假如有什么意外,你将会被西凉大军堵在后方,我们就算是援手也来不及,太冒险了。” 顾墨之却是斩钉截铁:“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是因为冒险,才能出其不意。而且我们争取再次火烧西凉大营,让他们措手不及,那样我们就已经赢了。” 众人再三商议,确定细节之处。而为了保险起见,并未通知南宫金良,唯恐走漏消息。 第二日,顾墨之便提前收到了西凉大军要出战的消息。派了斥候潜入西凉阵营打探,西凉人果真是集合了五万兵马,由金格尔亲自率兵,浩浩荡荡地向着卧龙关进发。 时机一到,顾墨之立即点精兵两万,避让锋芒,从南城门出城,直奔上次那峡谷处。 南宫金良城墙之上指挥迎战西凉五万大军,花千树与顾家家主端坐城楼瞭望台,眺望着远处西凉大军,满面忧心忡忡。 这的确是一决生死的一战。 虽然提前做了许多的谋划,尽量做到万无一失,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突然的状况发生,会不会与自己预想的一般呢? 而且顾墨之只带了两万兵马,能不能是对方的对手,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瞭望台地势极高,四面透风,站在里面,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走。 花千树怀里揣着手炉,裹紧了披风,只感觉这里的寒风就像是刀子,割得脸都生疼。厚重的棉衣穿在身上,完全就像是透风的一般。 这边关的生活真的不是一般的苦,还要每日提心吊胆担心西凉的兵马入侵,难怪以往的总兵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 与上京的繁华与奢侈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顾家家主望着她,若有所思:“此战结束,你可有什么想法?回京还是留在边关。” 花千树一张口,寒风就灌进嘴巴里,呛得难受:“我就窝在屋子里,再也不踏出来一步。” 这意思就是愿意留在边关了。 顾家家主眉开眼笑:“战事结束,我就必须先行回中原一趟。墨之祖母大寿在即,武林同道全都要前往贺寿。我作为家主,不能不在。我希望,你能和墨之一同随我回去。” 花千树一开口,就又呛了一口凉风,不得不先行闭上了嘴巴。 顾家家主又认真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不用跟我解释,我全都心知肚明。我真诚地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家墨之,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全家人都会视若己出,顾家也绝对不会亏待你分毫。”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内奸 花千树低头看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摇摇头:“顾大哥乃是人中龙凤,我与他不合适,也不可能。” 顾家家主同样回以一笑:“伯父只是建议而已,你也不用急着一口拒绝我。” 两人全都扶栏远眺,一时间静默,只有寒风呼啸,夹杂着城墙下兵器交鸣声,士兵的哀嚎声,与急促的战鼓声。 那战鼓声声,敲打在两人的心上,令二人愈加紧张,谁也没有了谈论闲聊的心情。 战争太残酷,在这些惨烈生死面前,儿女情长变得都不重要,那样渺小,那些曾经令花千树感到痛不欲生的鲜血淋漓的过往,好像也在逐渐地愈合,变得不再那样折磨。 只要岁月静好,没有兵临城下,半城烟沙,又何须庸人自扰呢? 这场厮杀一直持续到午时,双方各有伤亡。可西凉人仍旧不肯退兵,前仆后继。 突然,西凉大军后方,烟尘滚滚,有战鼓声响起。 顾家家主顿时精神一震,抬手一指烟尘之中的战旗,兴奋道:“快看,是墨之!” 花千树也已经看到了那战火之中的战旗,铿锵道:“果真如我所料,苍天佑我!” 两人立即飞奔下瞭望台,直奔城楼,对着南宫金良道:“请元帅速速下令,打开城门迎战西凉,我们的援军到了。” 南宫金良一直站在城墙之上迎战,也见西凉大军后方烟尘滚滚,还以为是西凉又增添了援军,听花千树一说,觉得惊讶:“我们的援军?” “对,”花千树斩钉截铁:“是顾总兵率领我们的两万大军绕道西凉大军背后,与我们接应来了。” 南宫金良顿时也精神一震:“顾墨之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攻城半天也已经兵困马乏,我们六万多大军倾巢而出,相信必胜。” 一旁沈岩同样是大吃一惊:“顾总兵不是去偷袭西凉大营去了吗?如何这样神速?可是已经成功了?” 花千树冲着他冷冷一笑:“这自然是拜沈副将所托了。来人呐,将沈副将给我捆起来,严加看管。” 不仅沈岩,就连南宫金良与周围士兵都呆愣住了。 还是身后顾家勇士反应最快,上前就将沈岩双臂反剪在了身后,制服住了。 沈岩这才反应过来:“凤萧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自己不心知肚明吗?私通西凉,出卖情报,沈副将,你还好意思质问我?” “我不懂你这话究竟是何意,而且,你无官无职,凭什么禁锢我堂堂副将?” 已经是恼羞成怒。 南宫金良也疑惑不解地问:“凤萧夫人如何就认定他私通西凉?” 花千树郑重其事道:“现在开关迎敌为重,切莫错失战机。至于原因,大战之后,定然会向着大家解释,给你们一个交代。” 此话言之有理,南宫金良立即下令迎战,城门一开,数万大军潮水一般涌出来,犹如猛虎下山,直接冲进西凉阵营之中。 西凉大军受长安大军两面夹攻,金格尔骑在马背之上,不由大惊失色。 顾墨之竟然带兵包抄了自己,这令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觉得自己一定是失策了,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略一权衡,就知道大事不妙,慌忙下令撤退。 顾墨之已经切断了西凉大军后路,怎么可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撤退? 双方陷入厮杀之中,西凉人接连攻城一上午,已经是精疲力尽。不像是长安军队,可以适当地养精蓄锐。此时交手,又是人多势众,西凉人顿时军心涣散,腿快的落荒而逃,慢的就丧生在长安士兵手下。 金格尔在亲兵护卫之下,冲出包围圈,仓皇讨回大营,宣告这这场攻城战,长安大捷。 顾墨之骑在马上,直奔入关,见到花千树,便立即跃下马背,弃了马缰,兴奋地快步走过去,眉眼飞扬,就像是一个终于抢到了糖果的孩子。 “果真如你所料,西凉大军提前在峡谷里设了一万精兵埋伏,被我前后包抄,一把火就全部逼了出来,尽数歼灭。” 南宫金良立即质问:“那你为何不立即赶去西凉大营,端了金格尔的老窝?” 顾墨之鄙夷地望着他:“西凉人早就有所准备,明知道我的目标是他们的大营,早就设下了埋伏,元帅是想让我自投罗网吗?” 南宫金良诧异地问:“埋伏?你的意思是说,西凉人早就知道你们的行动?这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本帅都不知情。” 众人不约而同地白了他一眼,既然顾墨之在峡谷处受到伏击,说明长安军队这里一定是有奸细。而且,那奸细如今就在里面捆着呢,还问出这样白痴的问题。 南宫金良话问出口,便瞬间恍然大悟:“你是说,那沈副将果真就是西凉内奸?” 顾墨之点头:“末将也难以置信。” “你们早就知道?” 顾墨之望向花千树:“我们也是昨日里刚刚知道。” 花千树解释道:“昨日里沈副将在顾大哥被抓之后,便心急火燎地找到我,主动提出要集结卧龙关守军,替顾大哥讨回公道。此事若是蒋副将所为,我不会起疑。但是沈副将就另当一说了。 他做事向来冷静,大局为重,即便是我与顾大哥身陷西凉人的包围圈之中,他也能处之泰然,紧闭城门,怎么可能这样冲动? 但是毕竟是并肩作战这么长时间的弟兄,我不愿意相信,所以在顾大哥回来之后,我详细询问过当时的场景,得知就是他最先提出疑点,劝阻顾大哥的,而且自告奋勇进入峡谷查看,也并非是为了解围,而是掩盖西凉人在峡谷内埋伏过的迹象。 我派遣了士兵前往峡谷处查看过,迹象显而易见,而沈岩却并未回禀给你知道,就已经可以说明,他居心叵测。 前日夜里我与顾大哥在回总兵府的路上就商定了这个作战计划,故意透露给他知道,并且给他时间通风报信。 金格尔肯定也想趁机分开歼灭我长安大军,一定会先行在峡谷处设下埋伏伏击,顾大哥便将计就计,采用火攻的方式,前后包抄,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一举歼灭。 其他的事情你们也就全都知道了,这沈岩就是西凉人藏在我们长安的奸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大获全胜 蒋彪一听,不由便勃然大怒。两人在一起,守着卧龙关许多年,可谓是同甘共苦,一同上阵杀敌,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沈岩竟然会叛国通敌。 “我不信,待我将他押来亲自审问,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也不待顾墨之与花千树说话,径直去将沈岩怒气冲冲地推搡了过来。 “说,你当着他们的面解释清楚,这只是一个误会,你是不可能私通西凉的,是不是?” 沈岩也尝试做最后的挣扎:“我不明白凤萧夫人为何就如此笃定,内奸是我呢?这些时日里,我是如何不眠不休,对阵杀敌的,大家全都有目共睹。” 花千树微微一笑:“既然沈副将不肯承认,那我们就从头说起吧。我与顾大哥到卧龙关的第一天,西凉人就立即发兵攻打卧龙关,大家都认为,是西凉人想要给顾大哥一个下马威,可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吧?” 沈岩从容道:“我们也曾经商讨过,是西凉早有预谋,金乌占前来一探虚实。” 花千树摇头:“不仅如此,其实那天,金乌占也不是试探,而是正儿八经地攻城。原本是有你做内应,破关举手之劳的。只可惜,我们突然抵达卧龙关,使得形势有变。 而你为了配合西凉,将大半兵将调遣到东城门,摆阵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若是我们只是个草包的话,怕是那一天,西凉人就在你的配合之下攻入卧龙关了吧?” 沈岩面上明显闪过一丝惊慌,嘴硬道:“无稽之谈。” “你沈副将做事一向沉稳,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做,所以,就算是相处了这么久,我们也丝毫没有看出你的破绽,即便是顾家勇士们偷袭西凉大营遭遇埋伏,我们竟然都没有怀疑到你的头上。 西凉人攻城,顾大哥派遣了顾家勇士看守城门,令你没有可乘之机。金格尔利用离间之计,要挟我进西凉做客,你就正好借此生事,在士兵中间煽动情绪,制造混乱。 也正是因为有你跟西凉通风报信,金格尔对于卧龙关内的情况了如指掌,才坚信,我当时正被顾大哥关押起来,易容之后的我一定是假冒。 后来你见顾大哥也赶往西凉大营,抓紧时机再通风报信,却已经迟了一步,金格尔已经率领大军前来攻打卧龙关。 所以,金格尔收到消息,是在后方西凉士兵快马加鞭送来的。我与顾大哥只知道这奸细一定就在我们身边,却一直不敢相信就是你。 还有后来,双方援兵全都赶到,利用南宫元帅与顾大哥之间的罅隙,设下离间之计,诱使南宫元帅与顾大哥起了冲突。这一桩桩一件件,还用我仔细说吗?” 花千树已经说得如此清楚明白,沈岩即便是想抵赖也是不成。 他低垂下头,一言不发。 蒋彪蒲扇一样的大手仍旧还紧抓着他的胳膊,恨不能将他拧断:“你知道,我蒋彪生平最恨卖国求荣之人,沈岩,你还是个爷们吗?” 沈岩抬起脸:“你我守在这卧龙关,为了守关费了多大心力,耗费了多少的心血,那些朝廷派来的狗官哪个真心实意为百姓想过?可是结果呢,他们搜刮民脂民膏,贪污受贿,最终却飞黄腾达,离开这个苦寒之地。 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呆多久?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你知道吗?一辈子就这样窝窝囊囊的做个副将,没准儿哪一日就死在战场上。你甘心吗?” 蒋彪提起钵盂一样的拳头,重重地打在沈岩的脸上:“那也不能卖国求荣,出卖自己的兄弟!” 沈岩双手被缚,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门牙都被打掉了数颗,一嘴的血沫子就喷了出来。 蒋彪仍旧还是觉得不解气,更痛心疾首,就像是疯了一般,被顾墨之拦住了。 “罢了,这种人不知悔改,你就算是打死他也没有用,还是交给南宫元帅处置吧。” 蒋彪愤愤地收了手,又觉得痛心,自己跑到一边,朝着那城墙之上就是一拳,鲜血淋漓。 长安取得了大捷,稍作休整之后,并不给西凉人喘息的机会,立即乘胜追击。 最起码在人数上,西凉人已经是败了,他们且战且退,一直退出了数十里,就连粮草帐篷都来不及带走,损失惨重。 西凉的进攻长安计划已经注定是惨败。 尤其在三日后,当第一场大雪压境的时候,就意味着,一直不能攻破卧龙关的西凉人必须要撤兵了。 他们的士兵可以跋涉过遥远的雪地,但是,运送粮草的车辆却无法在雪地里通行。 大军撤回西凉的都城,未能得偿所愿的二皇子金格尔却选择留了下来,在距离卧龙关最近的城池,驻守了数千兵马。 他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与羞辱,即便回到汴京,也会受到其他皇子们的嗤笑,在朝堂之上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地。他必须要讨要回来。 只要长安的大军撤兵,卧龙关里只留下顾墨之与花千树,他就一定要一雪前耻! 南宫金良心急回京接受封赏,更受不得边关的风沙苦寒,战事一结束,便迫不及待地点兵,要班师回朝。 总算是到了他与顾墨之花千树清算旧账的时候。 践行宴席之上,南宫金良端坐帅位,接受着身边人的恭维与谄媚。 边关热辣的烧酒令他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 这次大捷,最终也只是归功于他的神机妙算。花千树与顾墨之并不解释。也不屑于解释。 南宫金良酒意微醺之后,走到花千树的跟前,就一直阴冷地望着她,就像是一尾满是怨恨的毒蛇。 “现在,你应当将帅印交还给本帅了吧?” 花千树放下手里的杯子,笑吟吟地抬脸望着他:“南宫元帅的军营犹如铜墙铁壁,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盗取大印之后再带出军营?” “那你们把大印藏在了何处?” “自然是就在这大营里。听说一时失手,掉进了营西的水井里。大帅派个人下井底去捞就行。” 南宫金良一声冷笑:“好狡诈的凤萧夫人。” 花千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元帅大人过奖,凤萧愧不敢当。” 南宫金良微微眯起眼睛:“既然赃物已经交代了去处,那么,偷盗帅印,要挟本帅的罪过我们也应当清算了吧?”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班师回朝 花千树眨眨眼睛:“帅印分明是大帅自己不小心掉落在了水井里,与我有什么关系?大帅何出此言?” 南宫金良得意大笑,犹如夜枭鸣叫:“难道你忘记了,你在本官手里可有亲笔签字画押的认罪文书。凤萧夫人,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想到吧?” 花千树丝毫并不慌乱,一脸镇定自若:“元帅不说,我差点就要忘了,自己手里还有元帅大人的把柄在呢。可要小心收好了,若是元帅大人出尔反尔,我也可以有个依据。” “本帅的把柄?”南宫金良从怀里摸出属于他的那一张文书,慢条斯理地展开,斜着眼睛看花千树:“好像凤萧夫人的罪过更大一点吧?” 顾墨之担忧地望着花千树,花千树却是掩唇一笑,俏皮地挤挤眼睛:“元帅大人自己认真看看吧?” 南宫金良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顿时就愣住了。这,这纸如何空白了一片?花千树亲笔书写,记录着她的罪行的文字怎么不翼而飞了?这文书一直揣在自己怀里,没有离身过,别人掉包不得,更何况,下面还有自己的签字画押。 他的手开始有些轻颤。他隐忍了好几日,就是因为手里留有这个把柄,可以秋后算账。可是现在怎么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凤萧夫人要挟自己的帐就只能这样忍了? 他自然不甘心! 满腔的怒火令他终于发作出来,将手里的文书撕个粉碎,扬得纷纷扬扬。 “你太奸诈!” 花千树依旧不急不恼,看到他撕了那文书,方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那消字墨汁若是被南宫金良的谋士们识破,终究是个祸端。她想这样丢人的事情,南宫金良一定不会说于那些谋士知道,这文书也不会给他们看,所以才敢行此险招。 她笑吟吟地道:“因人而异。” 南宫金良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没关系,来日方长,你和顾墨之在这卧龙关给本帅等着,迟早会有你们好看。” 这就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我很忐忑。” 南宫金良方才一声狞笑,拂袖而去。 第二日,送走了南宫金良与数万大军。 南宫金良只给卧龙关留下了三千兵马,称回京之后,将实情禀报太后知道,审问过前几任总兵之后,由太后再行定夺。 大军浩浩荡荡地凯旋回京,一路荣光,百姓夹道欢迎,南宫金良承受着百姓膜拜,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对于这场战事,上折启奏,南宫金良自然是将所有功劳尽数揽在自己身上,令谢心澜大悦,加官进爵,赏赐无数,一时间少年得志。 摄政王的书房。 凤楚狂吊儿郎当地斜坐在夜放的书桌上,嘴里叼着一枝早开的梅花。 “这一次是真的让那南宫金良捡了一个大便宜,边关走了一圈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长安的大功臣。“ 夜放埋头批阅奏折,并不答话,也丝毫并不受凤楚狂的影响。 凤楚狂又将身子往跟前凑了凑,继续絮叨:“听说那西凉二皇子可不是酒囊饭袋,尤其是自创的阵法更是玄妙无穷,没想到竟然败在南宫金良的手里,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南宫金良这个废物,是怎么打赢了这场仗的吗?” 夜放抬抬手:“麻烦你让到一边去,挡了我的光线了。” 凤楚狂讨了一个没趣,却丝毫不以为意:“你不好奇才怪,明明支楞着耳朵,却装作漫不经心。” 夜放无奈地停顿了手里的笔:“西凉五万兵马攻打卧龙关数千驻军十余日尚且不能得胜,南宫金良再加六万大军,若是不能旗开得胜,那就是真正的酒囊饭袋。” 凤楚狂将那枝梅花插进夜放的笔筒之中,斜着眼睛道:“顾墨之那小子虽然只点了榜眼,但是我一直看好他,没想到他竟然被派遣去了卧龙关,恰好赶上这场战事,正好一展身手。 但是我听说,卧龙关得以保全,可并非全是他的功劳,乃是一名叫做凤萧夫人的女子暗中襄助。” 夜放的心不由乱跳了几拍,终于舍得抬起脸:“凤萧夫人?”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对于花千树的承诺:本王吹着凤萧,宝马香车,鲜花引路去迎你。” 凤楚狂点头:“据说是顾墨之这小子金屋藏娇的妻子。” 当下将花千树改良作战设备,孔明灯火烧敌营,单枪匹马独闯西凉大营,天火烧毁粮草库,指挥顾墨之等人破了金格尔的天煞阵,以及盗取金印夺帅权,将计就计火攻西凉埋伏,一桩桩,一件件,添油加醋地跟夜放说了一遍。 末了询问夜放:“我这说书的本事如何,可有长进?” 这些事情经过口耳相传,传得有点神乎其神,凤楚狂说完,夜放也只是勾唇一笑,心里略有失落:“这些说书先生嘴里的话也能相信?” “这还真的不是说书先生杜撰出来的。”凤楚狂说得一本正经:“顾家家主,也就是顾墨之的父亲,在听闻边关有战事之后,亲自带人奔赴了卧龙关,参与了此次大战。 前些时日顾家老太君寿诞,许多武林人士前往祝贺。酒席之上,顾家家主酒后对于自家儿子只字不提,对于这位凤萧夫人那是赞不绝口,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直接撕扯开了南宫金良沽名钓誉的伪面目,令江湖众人耻笑。 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现在这凤萧夫人与顾墨之,不仅是在卧龙关,即便是京城,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茶馆酒肆,全都在议论纷纷,那南宫金良这几日上街都受人指点。” 夜放略一沉吟:“听说这南宫金良小肚鸡肠,若是恼羞成怒,一定会想方设法难为顾家家主。若是明着来也就罢了,顾家未必畏惧他南宫家。就怕他再背后使些手段。” “你有心帮他顾墨之?” “这顾墨之与凤萧夫人听起来的确是难得的将才,你既然与顾墨之乃是相熟,不若,你寻个理由,去一趟顾家山庄,给家主送一份贺礼,恭贺顾墨之与凤萧夫人新婚之喜。“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有心栽培 “何须这样费劲?”凤楚狂轻哼一声:“南宫金良这种草包枕头,竟然小人得志,执掌了一半兵权,谁人能服,直接将他撤了就好。” 夜放将手中朱笔蘸满朱砂:“正是因为这南宫金良是个草包枕头,所以才将这长安的兵权交付给他。” 凤楚狂眨眨眼睛,顿时就领会了夜放的心思:“说的也是,总比养虎为患要好。” “这顾墨之倒是一块璞玉,略加磨砺,将来可堪重用。” “那西凉二皇子听说就没有班师回朝,带着八千驻兵驻守在卧龙关外。可是现在卧龙关还是只有几千兵马你就不打算再派驻军过去吗?” 夜放不假思索地摇头:“有顾墨之在,给他时间休养生息,操练兵马,这几千兵马可抵一万,那金格尔应当不敢轻举妄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适当的压力更适合他的成长。” 凤楚狂颔首:“既然我们有心栽培人才,倒是不如你下一道旨意,让我父亲将西北方边关巡查一遍,若是有可以栽培之人,便多加留心。顺便过去考验一下那个顾墨之,看看究竟是否是可造之材。” 夜放不过是略一思忖,便颔首道:“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明年开春,西北方牧民蠢蠢欲动,一定多有战事,到时候再辛苦镇国侯奔波几日。” “你要多安排一些事情给我老爹做,免得他无事可做,老是惦记着我,书信一封接着一封。” 夜放唇畔略微带了一点笑意:“你的确是老大不小了,应当考虑子嗣问题了。” 凤楚狂深深地叹气:“原来这世间也不止婆娘一个旺夫的好女人,为啥我就遇不到呢?若是有,我倒是心甘情愿地拜倒石榴裙下。” 夜放撩起眼皮:“你不是已经有世子妃了吗?” 一提起花千依,凤楚狂顿时憋下气去:“这一直以来,我都怀疑,将花千依赐婚给我是不是有你一半主意?我这般优秀,你害怕婆娘对我移情别恋,所以就联合了那个老妖婆,将这个没人要的女人塞给我,是不是?” 夜放淡淡地道:“你若是想谢恩的话就不必了,依照咱们两人的交情,不用客气。” 凤楚狂脾气都懒得发了,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那老妖婆若是想寻一个人监视我,尽可以派遣十几个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让一个女人缠着我做什么?” “这就叫投其所好,你凤世子****的名头在满长安都是鼎鼎有名的。听说她约束你甚严,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你去浮生阁的银两。”夜放今日难得心情不错,竟然也开始调侃起来。 凤楚狂顿时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有今日因为谁,因为谁?你不帮我也就罢了,还幸灾乐祸,你良心不会痛吗?” 夜放轻叹一口气,合拢了手里的奏折:“你凤世子一向自诩对待女人有一套,还会怕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本世子爷我什么时候说过怕了?是烦!恶心!你懂不?她成日在你面前不时地膈应你一下,就像是苍蝇似的,不对,苍蝇都没有她恶心,就像咸菜缸子里的蛆虫!整的我侯府都不想回了。若是婆娘在就好了,降妖除魔她最在行。” 夜放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两下,声音有点艰涩:“你不是还有一个红粉佳人么?那个养了鹦鹉的厉害姑娘呢?将她娶进府里,我相信,她一定能给你惊喜。做什么见天惦记着别人的女人。” “是个主意啊。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那丫头泼辣,相信一定能将花千依气个半死。不过,即便她在京城,我想娶就娶吗?她见了我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尤其是她身边那都是毒虫啊,一不小心,小命都交代了,我驾驭不了这匹野马。”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愁眉苦脸地自言自语:“可惜,人家已经走了,不告而别。” 夜放默然片刻:“是因为天蚕软甲的原因吗?” 凤楚狂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可能有那么一丁点。不过,她深明大义,得知我是为了刺杀周烈,借走了那软甲,她什么也没有说。假如,有一天,我能找到婆娘,拿回软甲,我就去一趟巴蜀,亲手还给她。” 夜放微蹙了眉头:“千树走的时候既然是换过装束的,你有没有在她的那所院子里仔细翻找过?这等珍贵的东西,她不可能放在醒目处。” 凤楚狂不由就是一怔:“我如何就没有想到呢?她走了之后,我就过去匆匆看了一眼,漫不经心的,没有注意。过后那所院子,你就命人封了,谁也不许进,我再也没有去过,免得睹物思情。” 夜放因为他最后面的四个字用词不当,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一定就在她藏银票的箱子里。”凤楚狂眼前骤然一亮:“我知道她私房钱藏在何处。” 夜放心里有点颇不是滋味,手僵了僵。 凤楚狂已然没有了踪影。 边关的春天来得迟,关内阳春三月已经是草长莺飞,卧龙关里一直到四月初,方才恢复一片生机盎然。进入五月,方才四处繁花似锦,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 花千树此时已经是大腹便便,行动十分笨拙。 她摘下面纱,用融合了暖阳的雪融水洗净脸,抹上自己制作的香脂,不用傅粉,整个人就像是地里刨出来的小春葱一般水灵。 她换下厚重的冬衣,整个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这个严寒而又漫长的冬天终于熬过来了。 一整个冬天,她都像是冬眠的小动物们一般,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守着火盆,不敢出门挑战这里的严寒。 好像,只要撩开门帘,吹一吹来自于关外的风,再一张口,灌进一肚子的凉气,整个人就立即冻了个透心凉,身上一丝一毫的热乎气也没有了。 都说练功的人不怕冷,有内力可以御寒,她却觉得,所有的内力全都积蕴在自己的小腹周围,护住了肚子里的孩子,自己好像更怕冷了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形迹可疑的奸细 花千树用了整整一个冬天,学习针线,给未出世的孩子备下了一箱子的小衣服和被褥,虽然手艺仍旧不太好,但是那一针一线,全都凝聚了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期望。 她很庆幸,自己保住了这个孩子,不至于在这个世上茕茕孑立。 饶是边关的严冬滴水成冰,她也尝试着跟王妈学习做饭,她在为未来打算。 她早就想搬出总兵府,自己独居,不想让世人误会顾墨之。 可是顾墨之坚决不同意,害怕她因为身孕,各种不方便,假如有什么事情,没有人能及时照顾。 花千树的胎像一直不稳,到七个月的时候,大夫还说仍旧有滑胎或者早产的危险。花千树不敢逞强,越到后来,这个孩子已经能在她的肚子里欢快地拳打脚踢,令她感受到了做母亲的幸福感,孩子对于她而言,就变得越加重要。 这孩子不仅仅只是她与夜放曾经那段感情的结晶,还是她对于亲情的渴望。 所以,她听从了顾墨之的建议,留在了总兵府,打算等孩子出世之后,再做打算。 今日天气不错,云淡风轻,空气里满是暖阳的味道。 难得顾墨之得闲,可以陪她四处走走。 整个冬月里,顾墨之都没有空闲,一直在忙碌着边防,战后重建,还有卧龙关里诸多琐碎事宜。 这个卧龙关的总兵果真就是不好当。不像其他总兵,只需要掌管此地军政要务,领兵打仗,戍边卫国,他还要兼顾关内一应大小事务,几乎就是等同于本地的父母官一般。 所以极少有这般空闲。 花千树手里提了一个竹筐,打算顺路采买一点顾墨之喜欢的菜蔬。 吃了一个冬日的萝卜白菜,如今天气回暖,终于有了水灵灵的绿色菜蔬。 两人径直出了总兵府,沿着大街,向着熙熙攘攘的街市而去。 这个荒凉的卧龙关,如今百姓们终于不再饱受战乱之苦,安享了一整个冬天的太平,得以休养生息。 往年里,冬月里的卧龙关是战事不断的。虽说,大雪封路,西凉的铁骑不能穿越这漫长的冰封草原。但是临近的关隘里,西凉人总是会不时地光顾这里,出其不意,劫掠百姓们储存的过冬粮米,还有商铺里的布匹茶叶。 这样的太平,对于他们而言极是难得。所以,他们也愈加地感激顾墨之与花千树的到来。 两人走在街道之上,但凡是熟识的百姓都热络地向着她打着招呼,她们需要的菜蔬,都是挑拣最为新鲜与肥美的,塞进她的筐子里,然后收取最少的银子。 这令花千树很是过意不去。 顾墨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提在手中,轻巧犹如无物。 两人并肩而行,就如一对璧人,给这个土黄色的城镇,平添了一抹鲜活与灵动。 有士兵急匆匆地穿越人流,走到二人近前,面带匆忙之色。 花千树就知道,一定是军中又有要务需要顾墨之处理。 两人顿下脚步,士兵上前,先是冲着二人打了一个拱,然后启禀道:“禀大人,今日上午,有一行六人由北城门进入卧龙关,看打扮并非寻常百姓或者商贾,进入关内之后,多有打听我们关内边防事务,形迹可疑。请示大人,我们是否需要将他们拘捕之后加以审问?” “是何装扮?” “穿寻常百姓衣衫,但是鞋子磨损比较厉害,一举一动,有板有眼,脊背挺直,身形挺拔,似乎全都是经过训练。而且为首之人,身形魁梧,方面阔口,一身显贵之气,绝非常人。他的虎口处有一层厚茧,应当是常年握剑的原因。其余人等对他态度都颇为恭谨,俯首帖耳。” 士兵回禀得极是仔细。 因为与西凉一战的原因,他们都相当的警惕,对于外来的陌生人都会多少留意一些。更遑论是这般扎眼的数人同行? 顾墨之微蹙了眉头:“如若是西凉派来的奸细,应当懂得最起码的隐匿身份,不会这般张扬,让我们仅从外形就看出端倪才是。但是他们若是打听我们关内布防等要务,就不得不防。差两人暂时先跟着,留心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再有反常,便上前盘查。” 对于公事,花千树不怎么插言。 士兵领命,又补充道:“有弟兄说,他们领头之人说话的口音像是上京人士。” 顾墨之与花千树便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顾墨之询问那士兵:“那些人现在何处?” 士兵抬手一指:“现在就在前面不远的面摊之上吃面。还与面摊老板故意搭讪攀谈,议论去岁西凉入侵一战,打听夫人的事情。” 顾墨之不过是略一沉吟:“不若你我过去会一会,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花千树对于这个打听自己的人也生了好奇之心:“好。” 士兵头前带路,二人尾随其后,便行至一处热气腾腾的面摊跟前。 面摊不大,在街角处搭了一个棚子,摆了四张八仙桌,卖的是高粱面的饸咯面。加几根青翠欲滴的青菜叶,浇一勺混合了红辣子的羊肉臊子卤,热气腾腾,极其适合卧龙关这里的气候。 这个点还不到饭时,摊上没有什么食客,所以那六个人就比较显眼。 花千树略一打量,果真就如士兵适才所回禀的那般,六个人分坐两个八仙桌,没有一点寻常百姓的随意与懒散,全都脊背笔挺,动作整齐划一。也不做攀谈,而是机警地张望四周,留心着街上的车水马龙。 虽然是粗布百姓打扮,但是花千树仍旧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有一人背对自己而坐,虎背熊腰,身形魁梧,穿一件酱色团寿字绸缎夹袍,在头顶处挽了一个髻,用一根光亮的银簪固定。 面摊老板一边捞面,一边扭脸不知道与他攀谈些什么。 而后,浇了卤,就双手捧着,端到了此人跟前,脸上挂着笑意,用围裙擦擦手,从一旁取了筷子递到此人手上,方才转身去端另外几碗。 那人扭过脸来,同旁边桌上的四人说话,应当是吩咐了什么。 花千树的心猛然一撞,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 揉揉眼睛再看,那人已经扭过脸去埋头吃面,只留了一个背影。 镇国侯! 假如她没有眼花的话,此人应当是大名鼎鼎的镇国侯,凤楚狂与凤九歌的老爷子!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真的是镇国侯 镇国侯不是镇守在漠北吗?怎么会跑来卧龙关?而且轻装简从,进关之后不做通报,这是微服私访? 还有,他打听自己做什么?应当不会是有什么疑心吧? 想到这里,花千树的心,猛然哆嗦了一下。 她与凤楚狂和凤九歌以前并不熟识,但是,镇国侯,她可不止见过一次。 当初他还在京城的时候,出入过花家几次,与父亲吃酒,对着自己的三个兄长赞不绝口,一直感叹自家那个混小子不长进,要将凤楚狂送到父亲的军营里历练,让父亲严加管教。 这都不是事儿,最大的事情是,镇国侯见过她! 虽说是女大十八变,自己眉眼已经与幼时不同,但是万一他目光毒辣,认出来呢? 顾墨之见她一直发呆,便扭脸问:“怎么了?” 花千树自然不能告诉他,此人乃是自己旧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着老侯爷还没有见到自己,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微微蹙眉:“突然想起来,厨房的灶台之上还煲着鸡汤,也忘了与王妈交代一声将火封小。我就先行回去了。” 顾墨之展唇一笑:“微末小事,王妈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妈今日或许会外出。”花千树随意寻借口,接过顾墨之手中的篮子:“我便不掺和你这公事了,我也不懂。” 顾墨之也不勉强,吩咐适才那个士兵:“送夫人回府。” 花千树一口婉拒:“不用了,这篮子也不沉,再说了,总共也不过只有几步路,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顾墨之也不勉强,花千树转身就走,想想顾墨之并不知道镇国侯身份,一会儿可莫莽撞地得罪了他,又扭脸叮嘱道:“那人一看就非富即贵,而且满脸正气,不是奸诈之像。我猜测,应当是朝廷派遣来微服私访,考核官员政绩的钦差大臣。你可别冒冒失失地将人家抓起来严刑拷打,得罪了人家。” 顾墨之依旧是浅笑着点头:“知道了,我不会莽撞。” 花千树提着菜篮,转身匆匆拐过街角,又不放心地顿下脚步,隐藏了身形,悄悄探出头去。 顾墨之待她离开,方才敛了面上笑意,直接朝着面摊走了过去。 面摊老板并不识得他,热情地招呼:“客官吃面?” 顾墨之挑拣镇国侯身边的空桌坐下,颔首应道:“吃面。” 旁边桌上四人在他靠近跟前的那一刻,就不约而同停止了吃面,警惕地关注着他。 顾墨之微微一笑。 老板将面下锅,仍旧扭过脸来与镇国侯闲聊。 “当时西凉黑压压的数万大军将我们顾总兵与凤萧夫人包围在中央,可以说是插翅难逃!但是我们顾总兵骁勇善战,武艺高强,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手中银枪一挑,就如哪吒三太子在世,将那些西凉士兵打得是鬼哭狼嚎,不伤凤萧夫人一根寒毛。 厉害的还在后面,我们凤萧夫人眼见顾总兵以一当万,对方那是想用车轮战术,累倒顾总兵啊。情急之下,单手捏起莲花指,微阖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金光,从凤萧夫人身后缓缓升起,耀得众人都睁不开双目。然后,那道金光化作一只金凤凰,腾空而起,口中突然就喷出一道漫天火焰,瞬间大火熊熊,直接烧了西凉大军的粮草!” 这老板许是说书听多了,讲得是绘声绘色,犹如亲眼所见一般。 镇国侯身边坐着一位络腮胡子的大汉,与蒋彪一般形容,闻言忍不住就是一呛,面条差点都从鼻孔里出来。 他一阵急咳:“原本听到传闻,被人添油加醋,就觉得过于玄乎。没想到,这卧龙关里,说得更加神乎其神。这顾总兵吧,以一敌万,固然夸张,好歹还是个肉身凡胎,凤萧夫人直接成了神女了么?” 老板一本正经地叹气:“哪里有你说得这般轻巧,凤萧夫人求来天火,自己可是遭受反噬,整整昏迷了好几日!” 顾墨之在一旁听得那是哭笑不得,提醒老板:“水沸出来了。” 老板这才恍然记起,自己煮了半截的面条,慌忙掀开锅盖捞面,不忘嘀咕一句:“顾总兵与凤萧夫人经常光顾我的面摊,你是不知道,郎才女貌,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镇国侯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们顾总兵大驾光临,老板如何还如此怠慢?” 顾墨之愕然抬头。 镇国侯冲着他一咧嘴:“离本侯那么远,是害怕我占你的便宜,让你结算这几碗面钱吗?” 顾墨之愈加地惊讶,其一,对方怎么会识得自己? 其二,对方自称本侯,那么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坦然起身,径直走到镇国侯跟前,一拱手:“敢问阁下如何称呼?如何会识得在下?” 镇国侯“呵呵”一笑:“我等一入关,便进入了你的眼线之内,身后一直有人尾随观察。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派人将我等抓起来,严加审讯。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你亲自前来。我一看你的气度举止,便已经猜度出来了四五分。” “那余下的四五分呢?” 镇国侯一指他的右臂袖口:“一看你这袖口磨损程度,就知道,乃是经常倒提银枪之人,不是顾家枪的传人是谁?” 顾墨之低头查看一眼:“镇国侯爷好眼力!” 镇国侯明显也有些惊讶:“本侯一路行来从未张扬,你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虎口薄茧以及言行举止,看得出来,您乃是习武之人。再加上漠北与我卧龙关皆风沙粗粝,我等肤色自然不似中原人士那般白皙细腻。您适才又自称本侯,那就是镇国侯无疑了。” 镇国侯爽朗一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顾家家主豪气千云,侠肝义胆,没想到儿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便是默认了。 顾墨之翻身,单膝跪倒在地:“顾墨之参见侯爷。” 镇国侯抬手虚扶:“顾大人不必客气。本侯在漠北就已经听闻顾大人的威名,小儿在书信之中对你也多加推崇。所以今日便不请自来,希望顾大人不要见怪。” 一旁面摊老板,听得是瞠目结舌。胡吹海侃半晌,没想到,今日果真迎来了富贵吃客,面前这位竟然是当朝镇国侯。 一时间慌乱得手足无措。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镇国侯的喜好 花千树躲在胡同之内,眼见顾墨之对着镇国侯大礼参拜,然后客气地招呼镇国侯一行人离开。看方向,应当是前往军营方向,这才放下一半心来。只是不知道,镇国侯无缘无故地跑来卧龙关所为何事? 她一时间也有点忐忑,愣怔了片刻,便转身慢慢地回了总兵府。 总兵府里, 士兵和新请来的丫鬟婆子正在抱剑的指挥下,忙碌着清扫院子,布置修剪着院子里的花草。 见到花千树,他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恭敬地叫一声凤萧夫人。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应着,佯作不知,玩笑着问抱剑:“今日怎么这样勤快?跟过年似的。” 抱剑眉开眼笑地解释:“回夫人知道,是镇国侯大人巡查边防,今日莅临卧龙关,可能要小住两日。我家公子命我将院子好生打扫一遍,将客房清理出来,不可以怠慢。” 花千树“喔”了一声:“哪个镇国侯?” 抱剑笑嘻嘻地道:“还能有哪个镇国侯?自然是先帝亲封的镇国侯爷。” “京城凤家?” “正是。” “侯爷与谁一同来的?凤世子与九歌郡主可曾同行?” 抱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只有侯爷和随行将士。” “那侯爷为何不住军营,而是要住进总兵府呢?”花千树再次疑惑地问。 花千树对于军营里的大小事情,自从那一次战役之后,就不再过问,今日却一直紧追不放,这让抱剑觉得有点奇怪:“说起来呢,这镇国侯府与我家公子勉强有那么一丁点的渊源。我家公子与凤世子乃是旧识,当初凤世子还亲自前往山庄,给您和我家公子送过新婚贺礼呢。” “什么?” 抱剑说到此,可能有点骄傲:“这是我家老爷后来的书信里提到的,我家公子自然不好意思与你说起。当时,您和我家公子抗敌的事情在京城传扬得沸沸扬扬。许是凤世子听说之后,有点误会了,就备下一份大礼,亲自跑到顾家山庄贺喜。我家老爷真的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来信询问我家公子,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交情。” 这些事情花千树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最初的时候就是觉得这凤楚狂也太不靠谱了一些,听风就是雨,听到一点谣言竟然就登门恭贺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死皮赖脸地向着人家顾家家主讨要喜酒喝。 现在抱剑这样一解释,花千树顿时就明白了两分,自己与顾墨之并肩抗战的消息传到上京,在民间坏了那南宫金良的名头。南宫金良瑕疵必报,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报复她与顾墨之。 但是南宫金良班师回朝,一直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了,上京那里一直都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应当就是凤楚狂此行,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南宫金良忌惮凤楚狂与顾家的交情,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不知道,若是凤楚狂得知,他送的贺礼对象,就是自己,会是怎样的想法。 如此说来,镇国侯前来卧龙关纯粹只是公事,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来,是自己一时间多虑了。 只是总兵府总共就这么一点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只是晚间过来休息,万一碰面呢? 还有,他若是问起自己,去岁那场战役,如何破了金格尔的天煞阵?自己乡籍何处?若是顾墨之向他澄清与自己的关系,他追问起夫家是什么人,在谁的麾下,自己又如何回答? 她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罢了,赶紧回去,将弃了的面巾重新戴上吧。 幸好只有几日,只要躲过就好。 抱剑又紧着张罗,让厨娘王妈赶紧准备酒席,鸡鸭鱼肉还有野味珍品,没有的赶紧采买。 王妈有些作难,平时府里人丁简单,顾墨之与花千树又都不挑剔,她也就是烧个家常便饭,精致小菜,那些山珍海味,鱼翅鲍鱼的,漫说现在没有,就算是采买回来,她也做不好。 为难地与抱剑商量,看能不能从外间酒楼里预定几个菜品。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镇国侯平日里生活并不奢侈,唯独喜欢三样下酒菜,一是小嫩葱虾酱炒鸡蛋,虾酱要用变酱,越臭越好,二是豆豉臭鳜鱼,三是干煸猪大肠,里面要多加一点油炸花生米。你只消做好这三样就可以。” 抱剑有些诧异地望着花千树:“怎么可能呢?人家可是侯爷,平日里龙肝凤髓估计都吃腻了,怎么可能稀罕这些上不得席面的粗粝吃食?” 怎么就不可能呢?是你了解还是我了解?凤九歌没少在自己耳朵根子底下唠叨她这位老爹,嫌弃这三道菜满屋子臭烘烘的味道,说跟自家老爷子的脾气一样臭。 “你就按照我的吩咐照做就是,担保不会出错。” 卧龙关虽说偏远,海味极少见,但是这虾酱与臭鳜鱼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卖的极是廉价。 抱剑仍旧有些将信将疑:“夫人怎么会知道?” “侯爷戏称这三道小菜为小三绝,京城里许多百姓都知道。你们不过是在上京待的时间短罢了。” 抱剑挠挠头,吩咐王妈:“那你就暂且准备这三样,我去酒楼里瞅一眼,可不能这样寒碜人家堂堂侯爷,以为我们慢待了呢。” 花千树笑笑,并未多言。 天色昏黑的时候,顾墨之恭敬地将镇国侯请进了总兵府。 镇国侯此行,奉了夜放暗中授意,巡边只是一个幌子,实际上就是要考核顾墨之的品行,与之结交。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拉拢。 所以,他主动提出住进总兵府,一是可以把酒言欢,二是出于私心,见识一番那位传奇的凤萧夫人。 侯爷此行并未声张,通过一番暗中巡查,见到卧龙关百姓安居乐业,对于新上任的总兵赞不绝口,心里颇为满意。 顾墨之将侯爷一行人带至军营,接受侯爷检阅。也立即吩咐下人,通知抱剑洒扫收拾,备好了酒菜,便将侯爷毕恭毕敬地请进了总兵府。 镇国侯往跟前一坐,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心头好。 一锅臭气熏天的臭鳜鱼,一叠金黄碧绿的虾酱小葱炒鸡蛋,还有一叠红亮的干煸肠头,辣椒里藏着花生米。 酒是热辣急冲的烧刀子。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能否见一下贵夫人 顾墨之见到这几碟小菜,顿时不好意思道:“我平日里就喜欢这几个小菜下酒,府里下人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合,竟然又端了上来,让侯爷您见笑。 慌忙吩咐一旁抱剑端走。 这臭味熏得自己简直受不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锅里煮了大粪。 侯爷却像是见到了知己一般:“原来顾贤侄竟然也好这一口,咱们二人倒是臭味相投。” 顾墨之不由就是一愣,讪讪地点头:“侯爷您不嫌弃就好。” 两人落座,推杯换盏。 侯爷眉开眼笑,只将那臭鱼烂虾往顾墨之跟前推:“今日本侯是夺人所好了,一起吃,不必客气。” 那臭鳜鱼锅底点了炭,臭味更加浓郁。顾墨之强忍着吃了两口,便不再动筷子。 酒过三巡,镇国侯便问起:“这卧龙关不过是弹丸之地,不够顾兄弟你施展手脚,待到任期期满,可愿意另外寻一份锦绣前程?” 顾墨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多谢侯爷好意,暂时,墨之还不想离开卧龙关。” 这个回答令侯爷有些出乎意料,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他顾墨之考取功名,难道就不是为了一展宏图与报复? 镇国侯试探道:“本侯爷知道,此前有些事情可能令顾兄弟有些失望,但是如今,朝堂之上有摄政王坐镇,求贤若渴,对于顾兄弟你也是赞赏有加,有重用之意,难道顾兄弟你就甘心一辈子屈居在此,碌碌无为?” 顾墨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坦然一笑:“卧龙关固然清寒,但是这里有墨之一群同生共死的朋友,有墨之想要毕生守护的人。更何况,卧龙关虽小,却是西凉攻打长安的交通要道,能够在此,竭尽所能,守护我长安百姓的一方安宁,也算是墨之的功劳一件吧?” 镇国侯眸光闪烁,玩笑道:“顾兄弟你不愿意离开卧龙关,莫不是因为凤萧夫人吧?” 顾墨之恰恰被镇国侯一语点破心思,略有尴尬道:“侯爷玩笑了。” 镇国侯捻须一笑:“早就听闻凤萧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竟然能够轻描淡写地破了金格尔的天煞阵,本侯也敬佩不已。只是不知道,凤萧夫人师从何处?又是哪家将门千金?” 他有意无意的试探令顾墨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知道花千树身上有秘密,尤其是避讳京城里来的人,一时间支支吾吾,便吞吐不清:“那天煞阵有这般厉害吗?凤萧说只是寻常可见的阵法,兵书之上便有记载。” 他并不擅于说谎,镇国侯老姜弥辣,望着他微微一笑:“金格尔的天煞阵在西凉可以说无人能破,许多年来,也只有当初花将军精通阵法的大公子破过一次。后来金格尔吸取教训,在其基础上再加改进,应当更加厉害。南宫金良好歹也算是武将世家出身,尚且都无计可施,怎么可能是寻常阵法?” 顾墨之听镇国侯提及花将军,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撞了一下。 凤萧也姓花,其间是否有关联?她说自己夫家惨死,被周烈所害,难不成她是花家人? 他在京城的时候,关于花千树的事情闹腾得沸沸扬扬,他自然是有所耳闻,但是刺杀周烈那日,分明就是花千树与夜放大婚,可见,刺客并非是花千树。 二小姐花千依如今又是侯府的世子妃。 会不会,她是花家遗孀,随了夫姓? 但是,这孩子又无法解释。 他第一次对于花千树的身世产生了好奇。 面对镇国侯一再的试探,他再次敷衍过去:“一个小小的阵法而已,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些说道。凤萧平日就喜欢钻研这些兵书阵法,关键时刻竟然能够派上用场。” 他越是敷衍推脱,镇国侯心中愈加起疑:“本侯冒昧,不知道能否见一下贵夫人,请教一下这阵法玄机?” 他此行一半是为了顾墨之,另一半,自然就是为了这位传奇的女子。 顾墨之一时间犹豫。 镇国侯以退为进:“若是夜深不太方便,那便明日再见亦可。” 他一再地刨根究底,顾墨之一时间也不好再拒绝,便吩咐抱剑,去请花千树。 花千树并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家子女子,顾墨之并未觉得抛头露面有何不妥,就看花千树自己是否愿意见了。 过了不过片刻,抱剑去而复返,回禀道:“启禀侯爷,公子,凤萧夫人跟前的婆子说,今日凤萧夫人不小心扭了一下腰,动了胎气,此时正在卧床休息,不能见客,向着侯爷赔罪,希望不要见怪。” 顾墨之焦急地问:“这马上就要临产了,如何还不小心?婆子还说了什么?可厉害?” 抱剑摇摇头:“婆子说就是不小心滑了一脚而已,将养两日也就无碍,公子不用担心。” 镇国侯劝道:“贵夫人身体要紧,顾大人可以自行前去探望,不用顾忌本侯这里。” 顾墨之略一犹豫,也多少明白,怕不是花千树在有意推脱:“她只是那段时间过于操劳,殚精竭虑,所以胎像一直不**稳。婆子说无碍,应当就是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只管吃酒便是。” 侯爷微微一笑,眸中精光一闪,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与顾墨之推杯换盏,再也不提花千树。 第二日侯爷在顾墨之的陪同之下,自顾去边城巡视,而花千树则“安心养胎”,有意回避着侯爷。 一连两三日,侯爷即将启程离开,连花千树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作为女主人,连个照面也不打,多少有点失礼了。而人家正养胎呢,他一个外男,又不能去探望,更是唐突。 这凤楚狂与凤九歌两人全都狡猾,就像是两只小狐狸,这镇国侯,完完全全就是一只老狐狸。 他对于花千树讳莫如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有点好奇这凤萧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何会在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自己? 他将自己副将叫到一旁,咬着耳朵悄咪咪地吩咐了两句。 副将与蒋彪这两日在一起打得火热。 两人天南地北,胡吹海侃,自然而然便说起去年的一场战事,提及花千树。 蒋彪对于自家凤萧夫人那是敬佩得五体投地,又恰逢知己,嘴边是没有个把门的,有的没的全都突突了出来。 包括花千树的身世,与自家总兵大人那种妙不可言的关系,还有当初顾家家主直接赶鸭子上架,吵嚷得整个卧龙关人尽皆知的拉郎配,听得那副将一惊一乍。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镇国侯的圈套 作者: 精彩小说网,最快更新最新章节!“如此说来,这凤萧夫人其实并非是你家总兵大人的夫人?” 蒋彪摩挲着下巴上的胡子,满脸的遗憾:“我们弟兄们全都眼巴巴地盼着两人能捅破这层窗户纸,水到渠成呢。可惜啊,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在总兵府里,相敬如宾,比那真正的两口子看着都般配,就是不往一堆儿凑,把我蒋彪都愁得上火。” 副将佯作无意试探:“此事可急不来。毕竟,这民间妇人丧夫那还有三年守孝一说,你家凤萧夫人刚刚新寡,就立即改嫁委实不妥。” “说是新寡,你说我家夫人一不穿孝,二没有立个牌位,也从不哭天抹泪的,对于夫家更是闭口不谈。让我蒋彪说啊,那夫家当初还不知道如何薄待她呢。更像是偷偷从夫家跑出来的样子。” 蒋彪好不容易自作聪明一次,倒是真的一言中的。 夜间见了侯爷,副将便将白日里从蒋彪处打探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镇国侯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计较。 夜里,万籁俱寂,多数人已经沉入了梦乡之中。 突然一声惊呼:“捉刺客!” 嗓门巨大,一声吼,直接将侯府的门窗都震得颤了三颤。 已经进入梦乡的人惊坐而起,生生被这一嗓门吼出了一身的冷汗。 脚步声,呼喝声,此起彼伏。 顾墨之警惕心最高,一把抄起床边的银枪,便冲了出来。 花千树猛然从睡梦里惊醒,听到外面捉拿刺客的声音,就在自己院子附近,也不由一惊。 府中现在有贵客,这刺客莫不是有什么图谋?万一有事,顾墨之可担当不起。 刚刚睡醒,脑子不太灵光,不假思索,立即披衣下床,推门冲了出去。 漆黑的夜幕里,一条矫健的黑影腾空而起,另一人如影随形,手里的一对儿判官笔,逼得那人连连后退。 顾墨之也闻声而来,一挑手中银枪,直接向着那刺客面门之处。 “住,住......”刺客一边狼狈躲闪,一边急得语无伦次。 追赶那刺客的正是镇国侯身边的副将,怒声呵斥:“你他妈才是猪呢!夜半三更,鬼鬼祟祟的在这总兵府里,一看就不安好心。” “住!住......”刺客越急,嗓门越大,反而说不清楚。 侍卫们蜂拥而至,手里挑着的灯笼将这一片照得雪亮。 “咦,这不是杨磕巴吗?”副将收了手里判官笔,诧异地问。 顾墨之一听这话,感情是认识,慌忙也撤回了刺向刺客心口处的银枪。 刺客捂着心口喘了两口气,指着副将破口大骂,磕磕巴巴,急得跺脚:“你,你个憨瓜,老......老子都......都说了住......住手!你耳朵里塞......塞了鸡毛了?” 副将呲牙一乐:“我以为你骂人呢,黑灯瞎火的也没认出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猫腰溜墙根做什么?” 磕巴刺客急得瞪眼:“尿,尿急!老......老子提着裤子找......找茅厕呢,你,你不由分说上来就......就是一阵捅,尿都憋回去了。” 众人哄堂大笑。 副将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也是迷迷瞪瞪的,脑子不清醒,看见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就直接抄了家伙,没想到是个误会,惊动大家了。” 侯爷这才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过来,双眼滴溜溜一撒摸,就望向了隐在灯影里的花千树。 花千树适才便隐约回过一点味道来,一见侯爷,立即掩住半边脸,转身就走。 侯爷在身后骂副将二人:“大半夜的瞎折腾,你看把凤萧夫人都惊动了。” 按照常理,人家都点名道姓了,花千树这若是继续置之不理,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花千树这一着急,脚下不觉就是一滑。 “哎呀”她一把抱住了肚子。 “怎么了?”顾墨之当先两步上前,一手搀扶住了她。 花千树蹲下身子,低垂了头:“肚子疼。” 顾墨之的手不由就是一抖:“很疼么?” 花千树这次还真的不是装的,是真的疼。 果真,狼来了喊多了,狼是真的会来。 谁让自己拿孩子做挡箭牌,对着侯爷撒谎呢? 她紧咬着牙关,苦笑一声:“适才起得太急,怕是要生了。” 顾墨之最初的时候,以为花千树是在演戏而已,如今握着她的胳膊,都能感受到轻颤,方才相信不假,顿时,就慌乱了手脚。 “这,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 侯爷一听,心里是吓了一跳,自己这是个引蛇出洞的玩笑啊,就是想见见这个凤萧夫人的真面目而已,怎么竟然吓到人家了? 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可担待不起。 这一次,丢了老脸了。 他两步就蹦了过去:“快点扶她上床,叫产婆啊。” 他是两个孩子的爹,有经验。 顾墨之毫不犹豫地丢了手里银枪,弯身就将花千树打横抱了起来,直接冲回了花千树的院子。 就这一空当,侯爷看见了花千树的脸,只是稀疏光影里,花千树紧蹙眉头,眼睛鼻子都快要痛得皱到一起了,也没有看清个眉眼。 所以这侯爷是半分疑心也没有起。 产婆是早就在总兵府里候着的,婆子们也严阵以待,花千树一发动,大家就全都各就各位,一起上阵,将顾墨之客气地请了出来。 顾墨之急得在院子里团团打转。 侯爷咂摸着嘴,有点懊恼。清清喉咙,劝慰顾墨之:“你也不用过于担心,听说凤萧夫人也是习武之人,体质比起那些闺阁妇人要强上百倍,一定不会有事。” 顾墨之犹如热锅蚂蚁:“侯爷有所不知,末将初到边关,便赶上西凉大敌入侵,凤萧那时候身上还有重创,胎像不稳,便夜以继日地守在阵地前沿,殚精竭虑,出生入死,历经了许多波折,还又再次受了箭伤,胎儿差点不保。虽然将养了这许多月,情况也并不乐观,末将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温馨提示:按回车[Enter]键返回书目,按键返回上一页,按键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生了 镇国侯也着急啊,但是他乃是堂堂侯爷,怎么能让顾墨之看出自己的慌张? 他一脸的强作镇定:“本侯毕竟是当了两回爹的人了,比你有经验,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不消个把时辰,孩子瓜熟蒂落,就母子平安了。” “还要个把时辰?”顾墨之觉得自己心如油煎,若是再煎熬上个把时辰,怕是就要着火了:“当初凤萧中箭不过一声闷哼,咬紧了牙关都没有呼痛,现在定是痛得死去活来。” “若是赶上难产,兴许还要更久。”侯爷又加了一句。 事实证明,他的嘴就是个乌鸦嘴。 婆子撩帘慌张出来:“孩子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 顾墨之差点就一屁股坐到地上,颤着声音:“那如何是好?” 婆子用袖子摸一把汗,慌张转身:“婆子尽力,试着正一下胎位,但是要看夫人的造化。” 镇国侯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急得出了一头大汗。 “来人呐,取一面锣来,鼓也行!” 顾墨之疑惑:“要锣鼓做什么?” "听说妇人难产,猛地敲一声锣,孩子吓一跳,就生出来了。” 顾墨之将信将疑,这总兵府里锣是现成的,侯爷接在手里,卯足了劲儿,“铛”地敲了一声,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个哆嗦。 接生婆气势汹汹地撩帘出来:“耍猴呢这是?好不容易胎儿伸出两只脚丫,婆子我加把劲儿就生出来了,你这一吓,把孩子生生给吓回去了。” 接生婆不认识镇国侯,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又骂骂咧咧地钻了回去。 边关民风彪悍,士兵们不以为然,镇国侯这里被一个妇人指着骂,那是丢尽了老脸。 而且又一次弄巧成拙,令老侯爷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其实,他用的这个办法也不是没有道理,许多难产的产妇经此一吓,一阵痉挛,真有那赶巧将孩子生下来的。 许是敲得不是时候罢了。 侯爷讪讪地收了手,杵在一旁,再也不敢自作聪明。 只看着顾墨之就像拉磨的毛驴一般,在自己跟前团团转,看起来那般从容淡定的一个人,竟然平白失了分寸。 侯爷年岁大了,一时着急,心浮气躁,被顾墨之转得头晕眼花。 过了小半晌,方才听到屋子里“哇”的一声,胎儿终于呱呱落地。 接生婆兴冲冲地跑出来,冲着顾墨之咧着大嘴:“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公子!” 侯爷一直在强装淡定,心里却是愧疚得不行,听闻这句话,立即全身松懈下来,一拍大腿:“我滴个小祖宗,你终于露面了。” 他这一着急,也不知道冒出来一句哪里的方言,怪腔怪调。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善意地哄堂大笑。 接生婆子将孩子抱出来。 刚出生的孩子大多皱皱巴巴,看不出个美丑。 但是这小家伙却是粉粉嫩嫩的一团,干干净净的,招惹人喜欢。 顾墨之笨拙地抱在怀里,镇国侯瞅一眼,就有点眼馋。 若非是自家一双儿女都不让自己省心,这个时候,自己也早就抱上了乖孙子了。 他摸摸怀里,想要给孩子一个见面礼,谁知道空空荡荡,莫说值钱的压惊玉佩什么的,就连碎银子都没有带一两。 再继续翻,倒是终于又摸到了一样物件,一本兵书。 这本兵书却并不寻常,乃是花千树的父亲与哥哥们合力编撰而成,里面详细讲述了作战谋略,对敌阵法,还有一些有关于兵器弓弩的设计与打造,可以说,正是花家几位父子毕生的心血结晶。 当初侯爷做客花家军营,无意中看到了这本书,顿时视若珍宝。担心花将军舍不得割爱,就偷偷地藏进怀里,带回了侯府,然后才差人通知了花将军,正是先斩后奏。 他这次来卧龙关,想着与花千树探讨一些阵法,尤其是八卦天煞阵,临时抱佛脚,就想起了这本兵书,随身掖在怀里,也好借此难为花千树。 拿来送人,他有点舍不得。但是,留在身边,又难免睹物伤情,再加上欣赏顾墨之,就大方地掏了出来。 这就叫投其所好。 这孩子出身将门,将来也必然是一员虎将。这兵书在别人眼里犹如废纸,但是顾墨之一定喜欢。 这年轻人为人正直磊落,功夫高强,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这兵法谋略。而擅于阵法的金格尔又一直驻守在卧龙关附近虎视眈眈,希望这本兵书,能够令顾墨之如虎添翼,在这卧龙关的一方小天地里,有所作为。 老侯爷乃是粗中有细,考虑事情颇为周全,拿在手里略微思忖了一下,捧着递给了顾墨之:“身无长物,只有这一本故人相赠的兵书,集百家之长,可谓旷世奇作,送给小公子,作为见面礼。等到孩子满月,贺礼再补上。” 顾墨之正是求知若渴,一见那兵书,就知道侯爷一定相当珍爱,略作谦让,便代替花千树收下了。 镇国侯留在此处也不太方便,见花千树母子平安,就放心地回去略作休息,天明启程。 顾墨之心里有些牵挂花千树,不做客套,转身就进了花千树的房间。 站在外间,出声询问那接生婆:“夫人可曾歇下?” 接生婆满身欢喜:“没有,夫人身子底子好,虽然疲累,但是状态不错,刚喝过补汤,并未歇下,大人可以入内探视。” 顾墨之停在外间没有动。毕竟自己乃是外男,这个时候进去不方便。只是想要隔着这帘子,与花千树说两句话。 花千树在里间已经听到了他说话:“顾大哥请进吧。” 孩子就搁在花千树的身边,她支撑着身子,极其欣慰地望着襁褓中的婴儿,满脸的满足。 从此以后,她花千树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这个世间终于有了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顾墨之撩帘进来,在屋子中间顿住脚步:“孩子很可爱,长的应该像你。” 花千树一声轻笑:“让顾大哥担心了。” 顾墨之不好意思地笑笑:“的确是挺吓人的,侯爷久经沙场,竟然也差点被你吓住了。” 将适才镇国侯给的兵书递给花千树:“这是侯爷给孩子的见面礼,说回头贺礼再补上。” 花千树漫不经心:“是什么?” “一本兵书。”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物归原主 花千树莞尔一笑:“侯爷这是借此机会栽培你呢。这兵书分明就是拿给你看的,你暂且收着吧。” “这是侯爷送给孩子的,我怎么可以夺爱?”顾墨之将兵书轻轻地搁在花千树手边:“能让侯爷推崇备至的,想来也不是凡作。” “孩子还小,几年里也识不得字,更何况是这种晦涩难懂的兵书?” 花千树拿起来打算递还给顾墨之,不过是扫了一眼,便如遭雷击,颤抖着手,打开了兵书的第一页,瞬间泪盈余眶。 自己父兄的笔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没想到,今生还有再见的一日。 顾墨之见她突然反应反常,有些诧异与紧张:“你怎么了?” 花千树攥着兵书的手都开始轻颤,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牵强一笑:“侯爷竟然如此慷慨,舍得割爱,委实感动不能自已。” 顾墨之轻笑:“看来侯爷真是投其所好,知道你定然喜欢。” 花千树不敢过分显露自己的情绪,唯恐被顾墨之看出端倪:“明日侯爷辞行,顾大哥代我向侯爷道谢。” 顾墨之点头劝慰:“这个是自然,只是你现在情绪不宜大起大落,更不能哭。” 花千树抬手一抹,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冰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泪落满面。 顾墨之又仔细叮嘱了下人几句,便让花千树好生休息,自己回转了院子,只是满腹狐疑。 第二日天一亮,镇国侯便启程返回了漠北。 他要催婚,更要催生。 一对儿女,没一个让自己省心的。 丑俊家世都不重要,只要能够管得住他们兄妹二人!倒贴银子陪嫁都行。 三年的时光,寒来暑往,不过是一瞬。卧龙关已经从一片萧条,变得生机盎然。 转眼之间,孩子已经两岁多,从粉嫩的一团,逐渐长高,长大,学会了叫娘亲,学会了走路,学会了使小心眼,学会了哄花千树开心。 花千树一直想要搬出总兵府,提出数次,都被顾墨之一口否决了。 第一年,她身怀有孕,可以在总兵府里住得心安理得。 如今,孩子出世,她才惊讶地发现,众人对于她与顾墨之关系的认知,已经不是误会,而是顺理成章。 每一个人都认为,顾墨之理所当然就是孩子的父亲。 顾墨之不解释,不辩解,自然而然地充当着一个父亲的角色。 他喜欢这个孩子,将他捧在手心里,抱着他穿行在卧龙关的大街小巷,眉开眼笑地逗弄他,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会引起别人的什么误会。 花千树纵然想解释,也已经变得苍白无力,欲盖弥彰。 她给孩子取名叫东风,夜放说过的,东风夜放花千树,有了东风,才叫完美。 小名叫花生。 蒋彪取笑这个名字取得怪诞,一听这孩子娘亲就懒惰,取个名字随手拈来,这么不走心。 花千树心里暗哼,她娘姓花,他是我生的,不叫花生叫什么? 我不叫他土豆就够对得起他了。 后来,这个名字就惹来许多三姑六婆背地里的猜疑。 花千树抱着孩子出去,那些热情的婆子围上来,旁敲侧击地问花生为什么姓花。 大家都尊敬地称呼她一声凤萧夫人,却极少有人知道她姓花。 花千树坦然地解释:“我姓花。” 又有婆子多嘴:“怎么不跟着顾大人姓?这又不是入赘。” 花千树耐着性子再解释:“顾大哥只是孩子的舅舅。他还未曾婚配。” 婆子们望着她的目光有诧异,有猜疑,各种各样,不一而足。 但是这句话立即与小花生的身世一并在卧龙关传扬开,一度闹腾得沸沸扬扬。 媒人接踵而至,在花千树面前夸得天花乱坠。 花千树仔细斟酌挑选了三个不错的女子,并且将她们的画像展开在了顾墨之面前。 顾墨之先是一愣,然后继续保持温文有礼地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笑着道:“这几个姑娘我都见过,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很不错。” “所以呢?”顾墨之微微眯了眼睛,语气有点沉。 “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 顾墨之抿抿唇:“你这是在给我说媒?” 花千树这个时候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话里的不悦,轻咳一声:“或许这门第的确有点低,但是在卧龙关,已经是顶好的人家。” 顾墨之一声冷哼:“我父母都还没有着急,花凤萧,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他在花千树面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脾气好得就像是一块温润的暖玉,令人心里始终窝着一股暖意。第一次,他对花千树这般疾言厉色,脸色阴沉,乌云密布。 第一次,他连名带姓地叫她。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一时语结:“我,我只是好意......” “好意?”顾墨之咄咄逼人地再进一步,整个人都冷硬得不像话:“你是在拿这所谓的好意来撇清你我之间的关系,是不是?” 花千树慌乱地不敢抬头,这样的顾墨之令她有些害怕。 “你若是不喜欢,我便推拒了去,以后不再提。” “你不要逃避我的话题,花凤萧,你究竟怀着怎样的用意来做这样的事情?”今天的顾墨之有些执拗。 他这样直白地质问,令花千树瞬间倒是冷静起来,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我承认,我的确是有这样的私心,我害怕你受我的牵累,被大家误会。这对你不公平。你应当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我应当退出你的生活。” “这些你都管不着!”顾墨之气势汹汹:“谁愿意误会便误会,我顾墨之从来不畏惧这些流言蜚语,我也愿意被误会。反而是你,怕我接近你,喜欢你,所以迫不及待地将我从你身边推开,是不是?” 一时间,花千树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 最初的时候,阴差阳错,致使大家产生了这样根深蒂固的误会,花千树曾经巧妙地向着顾墨之提及此事,但是并不知道,应当如何坚定而又直白地在自己与他之间划清界限。 毕竟顾墨之对自己,相当磊落,做事极有分寸,遵规守矩,无关情爱。 自己总不能厚颜无耻地跑到他的跟前,直白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你。” 自我感觉未免有点太好。 如今,顾墨之这样质问,她便索性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墨之顿时僵住了。 在她跟前呆愣良久。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我养你啊 花千树又自作多情地解释道:“我是有夫之妇,我有孩子,这一辈子,不可能再有旁人。即便只是别人的误会,也不妥。” 顾墨之默然许久,牵强地扯扯唇角,恢复一贯的温良:“你也知道,这仅仅只是别人的误会,何须放在心上?等我遇到合适的女子,自然会告诉你。” 他的话令花千树顿时如释重负,看来,只是自己多虑了。 毕竟,像他这般优秀的男子,一定眼高于顶,寻常女子怎么可能放在眼里? 花千树沉吟片刻,又主动提出:“孩子已经大了,所以我想,搬出总兵府住......” 她话还没有说完,顾墨之便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很大,比适才怒火还要旺:“想都不要想!” 他斩钉截铁地道:“你带着他能去哪?这误会我都与你解释清楚,我也答应你,会慢慢寻找合适的女人,你还要怎样?我绝对不会让你搬出总兵府,当初在来卧龙关的路上,我就说过,会照顾你,当做......兄妹!” 顾墨之转身便走了,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花千树知道,自己继续留下来,真的不妥当。 即便二人之间一清二白,也不合适。 顾墨之在门口被蒋彪拦下了,朝廷有旨意。 三年小满。按照长安的律法,每隔三年,吏部与督察院都会对任上官员进行一次考核,综合地方的教化,狱讼,赋役,等诸多方面进行考核。 花千树想,卧龙关这三年,在顾墨之的治理之下,多垦荒,均赋役,恤狱讼,强治安,可谓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与自己初来乍到之时的卧龙关,已经是日新月异,截然不同。 包括卧龙关里的百姓,私下里也在窃窃私语,说三年任期一满,顾墨之只怕是要步步高升。 这卧龙关水浅,终究是藏不住这尾蛟龙。 对于日后的去与留,顾墨之从未提起过,花千树也没有问,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让顾墨之屈居在这方寸之地,未免太过于委屈。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需要更加辽阔的,施展自己的才华与报负的平台。 夜放如今身为长安的摄政王,相信一定可以明察秋毫,慧眼识英才。 朝廷的旨意终于姗姗来迟。 顾墨之拿给花千树看。花千树可以认得出来,那是夜放的笔迹,铁画银钩,磅礴大气,透着属于他的沉稳与阳刚之力。 旨意的内容却令人意外。内容不过寥寥几字。 好大喜功,欺上瞒下,搜刮民脂民膏,德不配位。这是对顾墨之治理卧龙关政绩的考核结果。 着令限期赴京请罪。 大家全都惊呆了。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顾墨之默然不语。 蒋彪更是义愤填膺:”一定是那个南宫金良从中捣鬼,这个乌龟王八蛋心胸狭隘,公报私仇,还不一定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花千树下意识地摩挲着旨意:“能让摄政王亲下旨意,召顾大哥进京面圣,这应当是顾大哥的好运要来了。” 顾墨之漫不经心,好像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蒋彪气怒难消:“这旨意之上都写得清楚明白,那摄政王只怕是要宣顾大人进京治罪,夫人怎么还说是好运来了?” ”因为,假如摄政王果真是如此认为,定然对顾大哥不屑一顾,怎么可能会亲自下旨,宣召顾大哥进京呢?“ 顾墨之望着她眸光闪烁:“你怎么知道,这旨意是摄政王亲自执笔?” 花千树“喔”了一声:“我见这旨意上有他的印章。” “但凡是摄政王下达的命令,上面都会有他的印章,不足为奇。”顾墨之默然片刻:“长安的官场,一直以来便是这般,沆瀣一气,结党营私,铲除异己。三年前,我便彻底地失望了,没想到,时隔三年,还是这般。” 花千树不做争辩。 “属下愿意跟随大人一同进京,若果真是那南宫金良暗箱操作,刁难大人,蒋彪我就告上金銮殿去。” “不必。上京不比我们卧龙关,里面关系错综复杂,鲁莽不得。你就留在卧龙关,这里诸多事宜还需要你代为操劳。”顾墨之淡然吩咐抱剑:“收拾行李,即刻出发。” “可是,大人你一个人赴京,若是万一有什么变故,岂不孤掌难鸣?”蒋彪依旧还是大嗓门。 “没关系,即便摄政王轻信这吏部的定论,大不了就是罢官而已,无关紧要。” “可是,南宫金良在上京,而且如今权大势大,他万一刁难你呢?当初在卧龙关就想将你置于死地,如今去了他的地盘,铁定不会善罢甘休。”蒋彪愤愤地道,求助地望向花千树。 “无论是否是南宫金良刁难于你,你进了上京便去定国侯府,拜访凤世子,帮我谢谢定国侯爷当初给花生的见面礼。”花千树心里挣扎犹豫半晌,终于出声。 记得当初在上京的时候,凤楚狂便对顾墨之多次赞不绝口,定然十分欣赏顾墨之的为人。再加上定国侯爷当初的一面之缘,假如南宫金良果真从中作梗,凤楚狂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顾墨之微微一笑:“好,你放心就是,我会一切小心。” 花千树数次欲言又止,显而易见地忧心忡忡。 当今朝堂局势复杂,也许,有些事情,并非是夜放所能够左右的。仔细想来,祸福难测,她又放心不下。 顾墨之似乎是玩笑着问:”假如,我真的是升迁,不回来了呢?” 花千树低垂下眼帘:“受命于危难,功成而身退,依照顾大哥的通身本领,京城有更大的机遇。更何况,这里距离燕城那么远,家有高堂至亲,留在京城不回来,方才是明智之举。” “是吗?”顾墨之的语气有些淡淡的失望:“假如,我果真留在上京,凤萧,你可愿意带着花生,同我一起?你应当知道,上京可能更适合花生成长。” 花千树的笑里带着一抹苦涩,斩钉截铁地摇头:“卧龙关挺好的。” 顾墨之并不追问其中缘由,微蹙了眉头,不再说话。只是心里知道,花千树并不喜欢卧龙关,一直以来,她其实都是在努力适应这里的黄沙,这里的寒风凛冽,这里的贫瘠与荒芜,这里生活的艰难。 他也能看得出来,花千树肯定是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女子,也许受过委屈,但是没有吃过多少生活的苦。 可她坚持留下来,不是因为他顾墨之,而是只有另外一个理由,她在逃避,上京。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好像有点反了 顾墨之将卧龙关里的大小事宜交付给了蒋彪,自己收拾了简单的行礼,带了几个随从,便跟随着传旨之人,一同出了总兵府。 刚要上马,花千树抱着花生急匆匆地追了出来。 “顾大哥!” 顾墨之转身:“怎么了?还是不放心?” 花千树一咬牙:“我和花生跟你一起进京,假如,平安无事,我们再回来。” 顾墨之有些诧异,也有显而易见的欢喜:“花生还小,禁不得这长途颠簸,你还是留在卧龙关,安心等我的消息。” 花千树其实也是经过了许久的挣扎,眼见顾墨之伟岸英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心底里生了无限的恐慌,一时冲动,抱着花生就追了出来。 她不想回上京,只想逃避一辈子。 可是,顾墨之此行,凶险难测,让她留在卧龙关,山水迢迢,鞭长莫及,她不放心。 虽然,即便她去了上京,可能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好歹她在,她懂得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南宫金良的短处,顾墨之若是真的有什么危难,她可以暗中周旋,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孤掌难鸣。 上京那么大。 那人,远在高堂,与外界隔了一堵高墙,已经是天上人间,自己未必就果真能见到他。 “留在卧龙关,音讯遥遥,我怕是如坐针毡,难以安心。” 顾墨之唇边微微绽开一抹明媚笑意:“好,一起。” 当即又命人备好马车,花千树与花生坐车,他与一众随从骑马,昼行夜宿,直奔上京。 餐风露宿,快要抵达福禄山的时候,那传旨太监便病倒了,有些腹泻。一行人不得不耽搁了两日。 眼见限期要到,传旨太监便催促顾墨之等人先行赴京,自己病愈之后再追赶几人,不能因为他一再耽搁行程,错过了时间是要获罪的。 顾墨之认为他不过只是水土不服的反应,可是几剂汤药下去,他的病情也不见好转,只能留下一个侍卫照顾他,其他人先行赶路。 他们按照太监指引,抄近路急匆匆地行了三日,就抵达了福禄镇,距离京城也不过是一日路程。 可是唯一的通往上京的官道因为山体塌方,石头混合着泥土,堵得严严实实。 官府派了五个衙役,肩挑手抬,就像是蚂蚁搬家一般,要清理到猴年马月。 许多人围拢在此,唉声叹气,发着牢骚,一筹莫展。 福禄镇原本是叫葫芦镇,就是因为这里地处绵延起伏的山脉,只得福禄镇及周边这一处平坦之地,酷似葫芦形状,因此而得名。 曾有方士断言此处乃是汇集福禄之地,前朝有公主葬于此处,更名福禄镇,修建官道,直通上京。只要出了这最狭隘的葫芦嘴,那就是豁然开朗的平原,四通八达。 假如,前面道路被阻,无疑就截断了上京之路。只能原路返回。 时间已经是来不及。 顾墨之与花千树这才恍然,中了那传旨太监的算计。 他借口生病,与众人分道扬镳,定是走他径进京去了。而顾墨之被截断在半路,等到道路疏通,赶至京城,这抗旨不遵的罪名怕是早就定了。 毫无疑问,这是南宫金良的诡计。不用他亲自出手,顾墨之便吃罪不起。 一群人一筹莫展。 花千树看一眼那些懒洋洋的差役,还有跟前众多袖手旁观的人群,不过是略一沉吟,脑中灵光一闪,抬手就取下了头上两支金簪,然后朝着顾墨之招招手,一脸狡黠的笑意。 侍卫领命而去。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突然有人一声惊呼:“元宝!” 然后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一时间泥土石块簌簌滚落。 众人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在泥土堆尖之上,有一块银光闪烁的元宝刚刚显露出来。 许多人迫不及待地往上爬,蜂拥着去抢。 山石之上顿时就热闹起来。 又有人一声惊呼:“金簪啊,金簪!这是我看到的!” 有人一拍大腿根,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宝藏!宝藏!定是传说中的公主坟里藏了宝贝!山体塌方全都涌了出来!” 这一次,不用再有人多说什么,大家一拥而上,手忙脚乱地忙碌着翻找。 莫说宝藏,只消捡到两个元宝,也算是发了一笔小财。 消息不胫而走,葫芦嘴这里顿时就热闹起来。许多百姓蜂拥而至,全都自发地带了工具。 官府也来了人维持秩序,指挥着百姓们清理於堵。 隔三差五常有元宝被挖掘出来,大家废寝忘食,争先恐后,几乎是不眠不休,挑灯夜战。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道路就被挖通了。而且这些人不知疲倦地继续向着山里挖掘。 当时谁也没有注意,花千树的马车就在已经畅通无阻的道路上,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福禄镇,径直向着京城的方向。 花千树与顾墨之顺利地抵达了京城。 但是谁的心里也不轻松。 福寿镇的事情也不过是南宫金良小试牛刀而已。现在,自己就在他的地盘上,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他还会怎样刁难顾墨之。 明刀明抢地来谁也不怕,就怕他在背后使什么下作手段。 顾墨之在上京的宅院已经打点妥当。一行人便下榻宅院,安顿下来。 下午的时候,南宫金良便派了人前来,送上请柬,邀请顾墨之与花千树一同前往南宫府上做客,接风洗尘。 一行人入京,格外低调,就连马车也十分普通,并不起眼。 而南宫金良竟然能在第一时间里,就得到了他们入京的消息,其势力可见一斑。 单单一张请柬,就是一个不小的下马威。 顾墨之想也不想,就立即拒绝了。 他并不知道南宫金良究竟有什么用意,但是他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现在乃是戴罪之身,刚一进京,还未到吏部听候安排,便张扬地四处走动,并非明智之举。 所以,他非但拒绝了南宫金良的邀请,就连定国侯府也没有拜访。前往吏部报道之后,便待在宅院里,闭门谢客。 吏部的人只硬邦邦地甩给了他几个字:“等候发落。”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卧龙关,我来了 发落二字,意味深长,意味着顾墨之的前途并不乐观。 而等候二字,为官之人谁都明白,若是安心在家中枯等,十有八九,结果都不理想。 这等候发落的时间,就是上下打点通融的一个转圜时机。 站好队伍,找对了人,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官路也就顺畅了。 顾墨之淡泊名利,原本就不热衷于权势,对于自己的官运漠不关心。花千树进京之后,也面上覆纱,足不出户。 这一等,就是十余天,吏部也没有什么消息。留下来照顾那个传旨太监的侍卫也进了京,印证了花千树的猜测。 期间,凤楚狂差了人过来,递上一张请柬,宴请他前往定国侯府。 顾墨之略一沉吟,便婉拒了,告知来人,戴罪之身,不方便进府拜望。待到尘埃落定,定然要备下宴席,拜谢凤世子。 二人深居简出,倒是没有什么,花生正是好动贪玩的时候,闷在院子里,听到外面热闹喧嚣,便不听话。实在闹腾得没有办法了,花千树也只能抱着他在附近走动走动。 街市之上,小巷之内,茶馆酒肆,形形**的人,都喜欢闲谈议论,摄政王三个字,不时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在她的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浪涛。。 即便,看不到夜放的影子,但是这个男人却是无处不在,令她无处可逃。 这里是他的世界,他的天下,自己就像是冒冒失失地闯进风箱里的一只老鼠,惊慌地逃窜,却是四处受风,无处可逃。 他就像是长安突然刮起的一阵飙风,迅速地席卷了朝堂,令人侧目不已。 花千树的耳朵里,灌满了关于他的闲言碎语。 听说,那个男人如今在朝堂之上已经稳稳当当地占据了一席之地,得到朝堂之上许多老臣的拥护。 他站稳脚跟之后,便大刀阔斧地进行了数样改革,包括农业,军事,商业,赋税,各个领域。 变革自然而然要触及谢家人的利益,谢家人迅速在朝堂之上搅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花千树不知道,夜放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究竟面对了多少的困难,多少惊心动魄的尔虞我诈,又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为了算计,寝食难安,不分昼夜。 她也不知道,夜放与那个女人之间,又是怎样的举案齐眉,共享锦绣江山。 她也不知道,夜放这样呕心沥血,究竟是为了他曾经与自己说过的那个“夜家江山”,还是为了怀里的女人,可以在朝堂之上肆无忌惮。 他终究是如愿,可以在朝堂之上一展宏图伟略,就像一棵大树,已然可以顶天立地,扎根于土壤,延伸到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并且在天地间,撑起一片如荫巨伞。长安,已经在他的治理之下,兵强马壮,百姓富庶,一片锦绣。 原本以为的一别两宽,可以不想不念,谁知道空落落的心,才更容易荒芜,疯狂滋生那些蚀骨的野草,四处荒凉。 如今,重回故地,走在他曾经走过的街道,抚摸过他或许也曾经抚摸过的城墙,花千树的心一次次被揪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也有人十分不屑,津津乐道地数落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宫廷秘辛。 他们酸丢丢地讥讽,说摄政王说白了,还不是依靠裙带。 偌大的皇宫,寡嫂小叔,干柴烈火。 他们说,如若不是两人早有私情,手握长安大权的太后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手里的政权交还给夜家人?怎么可能替摄政王撑腰,对抗起自己的娘家人? 他们说,摄政王不顾朝堂非议,搬进皇宫里住,荒芜了自己的王府,已经是昭告天下,明目张胆。 他们说,摄政王的王妃大婚之后就消失不见,谁知道,是不是被两人联手加害,早已经尸骨无存。 他们说,有朝一日,太后若是生下两人的孩子,那也是夜家人,幼帝的皇位怕是不保。两人联手,对抗打压谢家人的势力,自然是有自己的野心与图谋。 这些话,许多都是酒后的大逆不道之言,但是他们说得都对。 花千树反问自己,这些与你还有关系吗? 若是说牵扯,怕是也就只剩下这个融合了两人骨血的孩子。还不知道,夜放知否知道。 她用手抚摸着怀里的孩子,花生一双乌溜溜的,充满了好奇的眸子,四处张望,冲着她笑得天真无邪,浑然并未觉察自家娘亲心里的千滋百味。 “娘亲,娘亲!”花生冲着一处货郎摊上挣扎,货郎手里拿着的拨浪鼓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花千树这才勉强收回思绪,将铜板递给货郎,花生抱着拨浪鼓心满意足。 花千树心里突然升腾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不远不近地盯着自己。扭过脸去看,身后熙熙攘攘,又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她一度觉得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后来,穿越集市之后,这种感觉就愈加强烈。 有人在跟踪自己,花千树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应该也是高手。 她扯了扯面上的面巾。女子这幅装束并不稀奇,也不至于吸引别人的注意。 是有人想要对自己图谋不轨,还是意在顾墨之? 她暗自留心着周边的一切,心中已然生了警惕。、 那种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近,身后有轻巧的脚步声,她蓄势待发,只要对方敢在这大街之上对自己下手,她就一定会给对方好看。 “这位夫人。”身后的人竟然率先开口了,而且是个女子。 花千树诧异地扭过脸,身后站着一位风姿隽秀,清雅如荷的姑娘,冲着她浅笑盈盈,腮边两个深深的梨涡。 她可以确定,并不认识这位姑娘。 而且看她装扮,简单干练,手里还提了一柄宝石镶嵌的长剑,好像并非是深宅里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倒更像是叱咤江湖的女侠。 “姑娘是在叫我吗?”花千树挑眉问道。 姑娘颔首:“冒昧打扰夫人,向您打听一个去处。” “您说。” 姑娘将手里的一张字条递给她:“便是这个地址。”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正是顾墨之的住所。原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只是自己初来乍到,又一向深居简出,还纱巾蒙面,她如何知道,自己识得顾墨之?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故人重逢 花千树笑笑:“倒是识得,不知道姑娘寻这顾府做什么?” “寻人。”姑娘坦诚不讳:“顾墨之是我表哥。” 原来竟然是顾墨之的亲戚到了。 顾墨之赴京途中,曾经命人往家里送过一封家书,言明已经赴京,不日会回九江城探望二老。 花千树方才放下戒心:“原来是顾家表妹,我现在也暂住顾大哥府上,请随我一起。” 女子忽闪忽闪眼睛,梨涡清浅:“想必你就是凤萧夫人?” 花千树点头。 女子便欢喜道:“就说凤萧夫人一定是随着表哥一同进京了,果不其然。现今居住在一起,我这是碰巧找对了人了。” “居住在一起”几个字十分扎耳,花千树听着别扭,刚想反驳,那女子拉着花生的小手,又继续开口:“这孩子应当就是花生了,这般可爱,难怪顾大哥一直以来都视若己出,这般宝贝。” 分明就是夸赞孩子的话,可是花千树也觉得十分不入耳。别人或许会误会她与顾墨之之间的关系,可作为顾墨之的表妹,应当是心知肚明的,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令人觉得暧昧,想入非非。 花千树也不似适才那般热络,出于礼貌,笑笑,更懒得解释:“随我走吧。” 她抱着花生转身,那女子却是十分热情,向着小花生伸出手,探到孩子腋下:“花生真乖,让姑姑抱抱好不好?” 花生拼命向着花千树拧扯身子,躲闪着她的手。 “不必了,姑娘,孩子太淘气,别蹭你一身脏。”花千树淡然拒绝。 没有提防,花生一扭脸,“啪”的拍了她脸上一巴掌,使了不小的气力。 女子不由就是一愣,捂着脸,讪讪一笑:“这孩子脾气倒是挺大。” 花千树也没有想到,花生会突然出手打人,“啪”地拍了他的小爪子一巴掌,严肃着脸色:“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花生,快些向着姑姑道歉。” 花生望着她,小嘴瘪了瘪,瞬间泪盈余眶,“哇”地哭了出来。” 女子顿下脚步,脸上显而易见地有些委屈:“夫人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梨落?” 这话说得花千树简直无言以对。 孩子不懂事,大人却不能不懂。按说,花千树已经教训过孩子,也就付之一笑算了。你跟一个两岁多的孩子较什么真? 而且萍水相逢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这位梨落姑娘未免也太自来熟吧?还是当小仙女习惯了,那颗脆弱的心,禁不得别人丁点的冷落? 她一边哄孩子,一边冲着她笑得极是亲切:“梨落姑娘多心了。” 一句话反倒招惹得梨落脸上更加伤感起来,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夫人放心,我只是来看一眼表哥,不会多做打扰。” 这都哪跟哪啊? 这位利落姑娘脑子里难道有坑?怎么扯得这么远? 身后有人一声冷哼:“你来看你表哥,天经地义,与她有什么关系?” 花千树愕然扭脸,在她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位体态丰盈,典雅端庄的妇人,只是沉着脸,似乎有些不悦。 梨落紧咬着下唇,委屈巴巴:“不是的,姨母,我只是担心,凤萧夫人可能不太喜欢我来......” 姨丈,姨母,表哥。 花千树心中顿时了然了,身后这位妇人的身份。 她应当是现今顾家的当家主母,顾墨之的母亲。 难怪这小丫头片子说话每个字都这样有深意,绵里藏针,原来是挖了坑的。 貌似自己与顾夫人的第一次见面,就不太愉快。 花千树只佯作不知顾夫人身份,她清冷一笑:“梨落姑娘这话说的委实莫名其妙,不知道我可是哪句话说得不合适,还是孩子不懂事,竟然令你多心,认为我不喜欢你? 我与姑娘不熟,所以做不到像姑娘适才那般一见如故,更何况,你暗中尾随了我许久,我与你保持适当的距离与警惕,我觉得也不过分。至于你所说的打扰,更谈不上。我也只是暂住顾府,假如你觉得,我打扰了你探望你的表哥,我也愿意暂时回避。” “没有没有!”梨落看一眼那妇人,连连摆手:“夫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 花千树微微勾唇:“姑娘也知道,被人误会心里不好受了,那么,下一次,就不要随意揣摩她人心思,这样会令人觉得,我在有意刁难你。” 花千树说话是一点也没有客气,夹枪带棒地就还了回去。说得那个梨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偏生又无言以对,求救地看了顾夫人一眼。 顾夫人自然是偏向着自家外甥女,不咸不淡地道:“女儿家心眼小,听闻你与墨之之间的流言蜚语,所以误会你们之间的关系在所难免。”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与顾大哥之间遵规守礼,顾家主是一清二楚。梨落姑娘如何偏生喜欢听信别人胡说八道,反而质疑起顾家主的话来了?” “在一起朝夕相处三年都不谈婚嫁,换做是谁,也会这般怀疑。凤萧夫人需要自行检讨一下了。” 花千树微微一笑,看一眼怀里的花生:“我有相公,有孩子,夫人这是劝我不守妇道,再行改嫁吗?至于顾大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岂能多嘴?” 这话也驳斥得顾夫人哑口无言。 花千树又退让一步:“凤萧喜欢直言快语,若是有得罪夫人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顾夫人轻哼一声:“听闻凤萧夫人厉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何须朝廷数万大军,只消这三寸不烂之舌,就可退百万雄兵。” 花千树只做听不懂她话中讥讽之意:“夫人过奖,退兵守城那是顾大哥与卧龙关将士的功劳,我不过是略尽一份心力而已。” 这话倒是说到了顾夫人的心坎里,面色和缓了许多:“此事听墨之父亲多有提及,当初小儿屡次泛险,都多亏了你出手相助,这一点你倒是不用谦逊。” 花千树这才做出一脸惊讶之色,冲着顾夫人弯膝福身:“原来是伯母到了,请恕晚辈眼拙,多有冒犯。”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以权谋私 伸手不打笑脸人,花千树说话这般客气,顾夫人作为长辈,怎么好意思再做刁难? “三年多未见,听闻墨之进京,我迫不及待,便立即赶了过来。” 花千树也聪明地不再提及适才之事:“顾大哥现在就在府上,请伯母与梨落姑娘随我一起。” 顾夫人“嗯”了一声,也笑笑作为回应。 她这些年里,最为牵挂的,就是顾墨之的婚事。 顾家主当年回到燕城,对于花千树是赞不绝口,话里话外,多有遗憾。 而她作为顾墨之的母亲,却心有不快,主要原因就是花千树已经是嫁过人的人了。自家儿子英武不凡,乃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才,她如何能配得上? 怎奈卧龙关距离九江城山水迢迢,她是鞭长莫及,无可奈何,给顾墨之的书信里,多次苦口婆心地劝,顾墨之并不回应一个字。 现在一得到顾墨之进京的消息,尤其是花千树还带着孩子一并追了过来,她就再也按捺不住,立即骑着快马,奔赴上京,势必是要给两人来一个了断。 前往送信的随从在街市上认出了花千树。 梨落主动提出上前。她最初几句颇有深意的话,的确是说给顾夫人听的。令她误会,花千树就是在纠缠自己儿子。尤其是后来,花千树对待梨落的清冷态度,以及梨落故作的委屈,更加令她心里的怒火升腾。 这凤萧夫人分明就是心胸狭小而又善妒,居心不良,容不得墨之身边有任何女人,所以才会表现出这些敌意来。 难怪自家儿子在卧龙关许多年,竟然都还是单身一人,不是这个女人作祟是什么原因?尤其是她生得这样一副妩媚妖娆的身段,一双勾魂的眸子。莫说是男子,就是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觉得惊艳不已。 顾夫人先入为主的,对花千树有了意见。但是并没有过多地做出表现。 她是开通的,明白一个道理,此事的根源还是在于自家儿子身上,假如不能说服自己儿子,即便是赶走了这个女人,他非但仍旧是冥顽不灵,同时还会损害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 所以,她跟在花千树身后,不动声色,态度多少还是客气的。 回到府上,随从飞奔而入回禀,顾墨之亲自迎出来,见过自家母亲,将二人迎进府内,颇有些意外。 寒暄几句之后,花千树便有眼力地告辞回到自己房间,留母子二人说话,只借口说花生今日玩得累了,要哄他早点歇息。 她对于顾夫人来此的用意,其实已经是心知肚明。尤其是那个梨落姑娘一见到自己,玩弄的那些手段,所表现出来的明显敌意,还有她见到顾墨之的时候,那份羞涩与激动,也不难看出,这梨落姑娘才是顾墨之母亲相中的儿媳人选。 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顾夫人这是来给自家儿子说媒来了。 晚膳听说是那个顾墨之的表妹亲自去外间酒楼定了饭菜回来,花生恰好瞌睡,花千树便婉拒了顾墨之的邀请。 她回到自己房间,闭了房门,花生左右扭动身子,嘟哝着疼。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问:“哪里疼?” 花生指着自己胳膊下面,有些委屈:“疼!” 花千树给他脱了棉衣,凑近了仔细去看,才发现,花生腋下位置的棉衣里,竟然藏着半根绣花针! 她不由就是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扎的?” 花生瘪瘪嘴:“那个姑姑坏蛋,扎我。” 花生所说的姑姑,自然就是指梨落,顾墨之的表妹。 花千树突然想起,适才集市之上,那个叫做梨落的姑娘,想要将花生从自己怀里接走,花生那反常的表现,定然就是那个时候下手无疑了。 自己还训斥孩子,拍了他小手一巴掌,让孩子受了委屈。 花生是花千树的命根子。 梨落有什么手段,尽管向着自己来就好,可是却向着一个两岁多的孩子下手,这女子未免也太心狠手辣。 顾墨之若是果真听了父母之命,接受了这个心术不正的表妹为妻,那才是耽误他一辈子。 花千树三两下给花生穿上衣服,用斗篷裹住他,就要去找那个梨落讨要一个说法,这个恶人自己当定了,顾夫人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抱着花生直接到顾墨之的房间,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争执的声音传出来。 “要么立即辞官回九江城,要么与梨落大婚,带着她赴任,两条路,你自己任选一条!”是顾夫人的声音。 “如今孩儿还是戴罪之身,正在等候发落,哪里也去不得。”顾墨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一个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有什么好稀罕的?犯得着替朝廷卖命,守在那鸡不生蛋的卧龙关,受苦受累?梨落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你忍心让她一个女孩子继续荒废大好韶华?” “孩儿从来没有答应过要娶她!更没有耽误她!当年离开九江城的时候,这话我就已经说得清楚明白。” 顾夫人说话的声音里就带了怒气:“说到底,你就是因为那个凤萧夫人不是?” 怀里的花生瞅瞅花千树,奶声奶气:“娘亲,舅舅......” 花千树将手指竖在唇边,花生立即聪明地顿住了话音。 “跟凤萧没有任何关系,你要孩儿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为娘我绝对不可能同意你娶这个女人。原本听你父亲吹嘘,还觉得她许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姑娘,可是今日一见,她伶牙俐齿,而且善妒狭隘,就连梨落都容不下。可见,这些年里,她在你身边,肯定是没少搅合,容不得你身边有别人。 而且,从孩子的教养看母亲的品行,那孩子一见到梨落,便出手打人,这花凤萧对于孩子的教养可见一斑,她往日里应当也是蛮横不讲理之人。你莫要被她的样貌给骗了。” 屋子里,顾夫人的话里带着怒火,一直在数落花千树的不是。 花千树抱着花生,默默地离开了。 自己带着孩子进去,势必会令顾墨之从中为难,罢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门口处,就见到窗上有烛光映照的人影一闪。 正文 第五百章 拜访凤萧夫人 卧龙关里跟着进京的都是随从,并无奴婢或者婆子。他们也懂得规矩,不会随便进出自己的房间。 花千树心中起疑,问了一声:“谁?” 然后推门而入。 里面坐了一个人。 是顾墨之的表妹。 她坐在桌前,手里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书。 正是当初定国侯送给花生的礼物,那本花家手写的兵法秘籍。 花千树收拾行李的时候,随身带来了上京,不知道她如何竟然翻找了出来。 花千树不由就微蹙了眉头:“梨落姑娘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这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可不好。” 梨落将兵书随手搁置在桌上,站起身来,再也没有了白日里初见时候的楚楚可人,反而,她望着花千树的目光,有点咄咄逼人。 “我翻别人的东西不好,也总比凤萧夫人你抢别人的东西好上许多吧?” 花千树一声轻笑:“什么东西是你梨落姑娘的?”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江湖儿女说话不喜欢拖泥带水。姨母说,她是不可能让你嫁给顾大哥的,我才是顾家儿媳的人选,让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花千树冷冷地望着她:“那我也告诉你,嫁与不嫁顾大哥,那都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而且,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敢动花生一根寒毛,别怪我不顾顾家的情面。” 梨落面上有些慌乱:“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动过他了?” “你自己心知肚明!非要我揭穿你么?”花千树径直入内,将花生放到床榻之上:“梨落姑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烦请以后不要随意进出我的房间,我不欢迎。” 梨落一声冷哼:“这里乃是我表哥的府邸,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花千树直起身,微蹙着眉头:“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难怪姑娘与顾大哥自小青梅竹马的关系,竟然也不能入了顾大哥的眼。就冲着你这教养,一辈子也别想在这顾府里当家做主,你配不上。” 梨落被戳中了心尖,瞬间恼羞成怒,一挥手,将手里的书愤愤地摔在桌上:“你一个嫁过人生养了孩子的女人就配得上?” 花千树面色一变,上前去抢那兵书:“把书还我!” 梨落也同样出身于武林世家,身上有功夫,一拧身子,抢先了花千树一步:“我就不还怎么着?” 花千树身上骤然升腾起怒火来:“放下那书!” 梨落见花千树这般宝贝自己手里的兵书,便不由得意一笑,将它凑到火盆前,作势要烧:“一本破书而已,也这般宝贝。你求我啊,求求我,说些好听话,我就还给你,否则,我这手一抖,嗯哼......” 花千树勃然大怒,两步上前,伸手去夺。 梨落身手敏捷,脚下一点,便躲过了她的第一招攻击。 花千树是真的动了怒火,一招没有抢到那兵书,又接连两式,反手拍在她的后肩之上。 梨落身子一个踉跄,差点向前扑倒。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是花千树的对手,顿时就恼羞成怒:“你敢动手打我?” 花千树目中喷火,紧咬着牙关:“把书还我。” 她愈是紧张,那梨落愈加恼火,一声冷哼:“我今日偏生就是不还,看你如何!” 狠下心来,“噌噌”两下,竟然将那书撕作两半,然后一扬手,就丢到了身后火盆之中。 炭火正旺,忽闪了一下之后,立即有火苗腾起。 花千树顿时大吃一惊,上前两步去捞,也只抢出半本。顾不得烧手,用手直接将书上的火扑灭了。 另外一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火焰吞噬。 她顿时目眦尽裂,紧咬着牙根瞪着梨落,然后就像一头雄狮一般,直接冲向了她。 梨落也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会奋不顾身地去抢炭盆里的书。她认为,不过是一本兵书而已,烧了也就烧了,无所谓,花千树也只是在跟自己斗气。 花千树直冲过来,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令她不得不节节后退,抵挡不住,接连中了花千树两个耳光。 她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拔出腰间长剑,就跟花千树拼了。 等到顾墨之与顾夫人闻讯赶了过来,花千树已经将长剑夺在手中,一片刀光剑影里,梨落狼狈不堪,发髻都被削落了一半,连呼救命。 而花千树仍旧不肯善罢甘休,手中长剑舞得令人眼花缭乱。 “花凤萧,你简直太放肆!” 顾夫人一看就急了,上前出手,挡在梨落跟前。而顾墨之大惊之后,也上前拦住了花千树。 花千树虽然怒火滔天,但是知道轻重,并未伤及梨落。顾墨之拦着,也就罢了手,一把丢了手中长剑。 梨落抱着顾夫人委屈抽噎,身子怕得直颤:“我走就是,现在就离开上京回九江城,绝对不会再纠缠表哥。” 顾夫人一听,恨得牙痒,对着花千树厉声叱问:“这里还是我们顾家,花凤萧,轮不到你在此作威作福!” 花千树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不做辩解,抱起跟出来的花生,扭脸就回了自己房间。 向着顾夫人解释,她也不会相信,而顾墨之这里,自己也不需要解释。 果真,顾墨之一言不发,看也不看梨落一眼,就随着花千树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屋子里仍旧还弥漫着一股烟火气,炭盆里,仍旧还残留着焚烧之后的灰烬。那半本兵书,被烧焦了书角,就搁在桌子上。 花千树紧咬着下唇,眸子里已经有湿气弥漫。 顾墨之太明白,这本兵书,对于花千树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 花生抱着花千树的手,撅起小嘴,轻轻地吹:“娘亲,疼不疼?” 花千树面对着自己儿子如此窝心的关怀,努力地挤出一抹笑:“不疼。” 顾墨之上前,这才发现,花千树一双素白小手,泛着不正常的红,指腹处,起了一层水泡,他立即恍然明白了其中缘由。 花生气鼓鼓地告状:“姑姑坏蛋,扎我,还打娘亲。” 顾墨之面上隐有怒色翻涌,转身出去,吩咐随从,立即去拿烫伤药膏过来。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花千树,你好狠的心 顾夫人摸着梨落的脸,满是心疼,扭脸训斥顾墨之:“你表妹的脸被这女人打成这个样子你都不管么?只顾着去讨好她,简直太令母亲失望了!” 顾墨之紧蹙剑眉:“凤萧的品行我比谁都了解,梨落为什么挨打,她自己心知肚明,我不想多说什么。” 梨落从顾夫人怀里出来,抹了一把眼泪,小声啜泣着向顾墨之道歉:“对不起表哥,的确是我一时间不小心。我只是对那本书感兴趣,翻看了两眼,凤萧夫人就不由分说,伸手来抢。我吓了一跳,那书没有拿稳,就掉落进了火盆里,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顾墨之冷冷地望着她:“你说你不是故意,那书如何会撕作两半?” 梨落不甘心地继续辩解:“是她伸手来抢,便撕开了。” 顾夫人轻哼一声:“一本书而已,烧了便烧了,有什么了不起,至于就借题发挥,将梨落打成这样?” “若是觉得在我这里委屈,明日便离开上京回九江城就是。等到这里事情一了,我会立即回家看望父亲与您。”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顾夫人勃然大怒:“你这是在赶我们回去?为了她你连娘都不要了?你就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这般怪责你表妹?祸水!狐狸精!我顾家绝对容忍不得这种女人,带着一个野种,死皮赖脸地留在你的身边,这是要耽搁你一辈子吗?但凡是要点脸面的女人,也立即收拾东西滚出去,不要在这里搅合得我家宅不宁。” 这些话,毫无顾忌,花千树在屋子里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明白,这一次,自己是真的与顾夫人彻底交恶了,就算是自己出去低声下气地向着她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分毫。 也许,自己就不应当跟着顾墨之来上京。 顾墨之听自己母亲越骂越难听,慌忙出声打断她的话:“娘,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呢?她......” “顾大哥,不用解释了。”花千树从屋子里走出来,打断了他的话:“一点误会而已,犯不着为此争执。既然伯母亲自赶过来,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事情,我明日便带着花生回卧龙关。” 顾夫人扭脸对那梨落讥讽道:“见识到了吧,这就叫手段。女人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人家这是玩得炉火纯青,拿捏得你表哥死死的。你还想与人家争高低么?” 花千树不争不辩,转身回了房间。 梨落还在哭哭唧唧:“孩儿没想争什么,是她不依不饶。” 顾墨之斩钉截铁:“你等着我,我们一同回卧龙关。” 顾夫人不悦地沉声道:“卧龙关,我是不同意让你回去的。还是那句话,要么,跟我一同回九江城,要么,带着梨落一起走,朝堂之上的事情,你父亲自然会打点。” 顾墨之轻哼:“孩儿断然不可能带着梨落去卧龙关。你们明日便回九江城,不必留在上京。” 顾夫人一脸难以置信:“你这是真要赶我们走?因为这个女人?” 没有听到顾墨之答言,只听脚步声走得远了。 梨落还在“嘤嘤”地哭,顾夫人气恼地骂。 第二日清早,花千树便收拾了行礼,抱着花生,向着顾墨之告辞。 顾墨之已经在催促梨落与顾夫人上马回九江城,态度极其坚决。 梨落还在继续装可怜。 顾夫人望着花千树气愤难当。 正僵持不下,就听到府外有喧嚣吆喝与兵甲相撞之声。 院子并不大,所以,这声音听得清楚,还伴着马蹄不耐烦地踏地的响动。 有随从急匆匆地入内,惊声回禀:“启禀公子,外面有官兵将府上包围了。” 顾墨之与花千树对视一眼,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回事?” 随从摇头:“小的不知,领头之人乃是南宫金良,他说让公子出去说话。” 南宫金良!来者不善,他果真沉不住气了,这祸事怕是要来了。 顾夫人自然也知道这南宫金良当初在卧龙关的卑劣行径,一声轻哼:“竟然上门找麻烦来了,当我顾家是好惹的么?” 顾墨之慌忙拦住她:“娘你千万别冲动,先待孩儿出去会会他,看他是何来意。” 顾夫人按捺下怒火,一声冷哼。 顾墨之这里刚刚出了门,南宫金良已经带着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望着顾墨之与花千树一声冷笑:“两位,别来无恙?” 顾墨之不惊不慌,依旧稳如庭岳:“南宫将军亲自拜访,好大的阵仗,竟然还出动这么多的士兵,顾某是不是应当受宠若惊?” “要拜访二位,自然是要正大光明。”南宫金良一声冷哼:“不像是你顾墨之与凤萧夫人,偷偷摸摸,专门行那鸡鸣狗盗之事。” 顾墨之微微挑眉:“南宫将军此言何意?” “你与凤萧夫人昨夜里偷偷潜入我的将军府,调虎离山,盗走了我的腰牌,还不敢承认吗?” 顾墨之与花千树狐疑地对视一眼,颇有些莫名其妙。 正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从进京之后,两人基本上就闭门不出,以免授人以柄,没想到,这南宫金良仍旧是无事生非,寻出借口来刁难顾墨之。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南宫大人无凭无据,就这样言之凿凿地指认我们二人,未免有些不太妥当吧?” 南宫金良轻蔑一笑:“既然本将军敢带人前来捉拿你,就定是有证据在手,容不得你狡辩。” 探手入怀,摸出一块玉佩,在顾墨之跟前晃了晃:“这是昨日你我交手之时,我从你腰间削落的玉佩,应当就是你的吧?” 这玉佩,花千树认识,的确是顾墨之的物件。 顾墨之垂下眼帘,看一眼自己腰间,面有惊讶之色:“如何会在你的手里?” “如此便是承认了。”南宫金良一声狞笑:“给本将军搜!” “谁敢放肆!”顾夫人一声怒斥。 南宫金良看也不看顾夫人一眼:“搜查令在此,看谁敢阻拦,杀无赦!” 官兵立即一拥而入。 顾夫人一向受人敬重,何曾被一个小辈这般不放在眼里?当即就要发作。 顾墨之一声冷笑,将她拦住了:“今日南宫将军乃是有备而来,那腰牌藏匿在我府上何处,想必南宫将军也是心知肚明了,何须拐弯抹角。”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千万不要告诉他 南宫金良扫了花千树手里的包袱一眼:“看来凤萧夫人这是有意畏罪潜逃了,那腰牌想必就应当是在凤萧夫人的手中。她的房间可要仔细搜查。” 花千树明白,这是最为拙劣的一种栽赃手段,但是又最令人无法辩驳。 府上应是出了内奸。南宫金良所说的腰牌,也一定是藏在府中。只要翻找出来,她与顾墨之就百口莫辩,解释不清。 若是偷盗一样寻常财物,那是偷盗的罪过,可这赃物若是南宫金良的腰牌,那就另当一说,就好比是偷盗了官印,罪可致死。 她轻叹一口气:“这是在你南宫将军的地盘,我还真的无话可说。解释什么也没用。” 话也就是刚说完,就有官兵急匆匆地跑到南宫金良跟前,将一枚乌黑的腰牌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启禀大人,在凤萧夫人的房间里搜查到了赃物。” “果真如我所料。”南宫金良一声冷笑:“来人呐,将顾墨之与凤萧夫人一并带走。” “胡说八道!”顾夫人辩解:“小儿昨日里就在府中,未曾去过别处,你休想血口喷人。” 南宫金良晃晃手里腰牌:“证物在此,你说他就在府中,可有证人?” “有!” 出声的,是梨落。 她一步从顾夫人身后站出来,鼓足了勇气:“昨夜里,我一直与他在一起,从未离开,我可以作证。” “喔?”南宫金良挑眉,饶有兴趣:“你是他什么人?” “顾墨之是我表哥。” 南宫金良不怀好意地笑:“表哥表妹,这大半夜的在一起做什么?” 顾墨之急忙打断梨落的话:“休要乱说。” 梨落一张粉脸憋得通红,当着许多士兵的面,仍旧是抬起头来,斩钉截铁:“我们在一起,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周围士兵一阵哄笑,笑声里不怀好意的意味更浓。 “小姑娘,这谎话可不能乱说,说错了,就是伪证,是要被砍头的。”南宫金良眯起眸子望着她,带着恐吓。 顾墨之不假思索地反驳:“昨夜里我一直是一个......”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夫人打断了:“你与梨落自小就有婚约,这次来京,就是来成亲的。你不必顾虑什么名节,洗清这莫须有的罪名要紧。” 梨落低垂着粉脸,也附和道:“表哥,你我是你情我愿,昨日里姨母也默许了的,别人若是笑话便尽管笑话,为了你,我不怕。” 花千树站在一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八九分,不由“咯噔”一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叫做梨落的丫头,她的手腕不简单啊。 主动站出来,替顾墨之撒谎开脱罪行,顾墨之反驳不得,若是反驳,她就是伪证,同样要受牵累。 顾墨之若是不反驳,那无异于就是承认了昨夜里与她一起共度良宵。 一个女儿家的名节就毁了,顾墨之除了要为她负责,娶她为妻,没有其他的选择。 更何况,她这“急中生智”的举动,看在顾夫人与顾墨之的眼里,那就是情深意切,舍己为人啊,顾夫人能不高看她一眼,满怀感激么? 花千树揣摩透了梨落的这一心思,难免就会有所猜疑。此事是她急中生智,还是早有预谋? 想起昨夜里,自己抱着花生,从顾墨之的院子回到自己房间,曾经看到窗上人影一闪,当时她分明就是站着的。 可是自己推门而入,她却是在装模作样地看书。 她当时到自己房间里做什么?仅仅只是向着自己挑衅吗?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院子里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所有的随从都是她与顾墨之从卧龙关带来的,就算是说不上忠心耿耿,南宫金良短短几日想要从他们那里下手,将赃物放到自己身边也不容易。 不怪花千树胡思乱想,而是这个丫头心术不正,又处处针对自己,委实可疑。 她这里默然不语,顾墨之也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南宫金良得意一笑:“你们两人之间有奸情存在,证词不足以为信。” “为什么?”梨落愕然问出口。 "我长安律法,以孝治天下,亲亲相隐,亲人之间可以包庇罪犯。但是对于谋反,谋叛,谋大逆等重罪则不然。你适才所言,假如并不属实,可是要一并治罪。同样,你的证词也不足以为信,有刻意包庇顾墨之的嫌疑。” 梨落顿时色变:“我表哥分明就是冤枉的!” “究竟是否是冤枉的,本将军自然会明察。假如,”南宫金良微微翘起唇角,拿着顾墨之的那块玉佩在梨落面前晃了晃:“假如,查实是有人故意陷害顾墨之,同样,栽赃陷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情节严重者,家人受到株连。小姑娘,你尽管放心就是,本将军一定会秉公而断。你年纪小不懂事,本将军会尽量网开一面的。” 梨落一张脸此时已经开始泛青,将银牙咬得“咯咯”响,愤恨地瞪着南宫金良,一时气结:“你,你......” 南宫金良直起身来,愈加得意:“以后要记得,话不可以乱说啊,否则会招惹来杀身之祸的。来人呐,将凤萧夫人与顾墨之给本将军捆起来,待到拷打审问之后,再行定罪!” 一声“拷打审问”,将顾夫人心疼得心尖直抽搐,拔出腰间长剑,就横在了顾墨之面前:“这就是你忠心耿耿要效忠的朝廷?你还执迷不悟想要回去卧龙关给他们卖命?跟为娘杀出重围,回九江城,向着朝廷讨要一个公道!” 南宫金良就是等的这一句话,斜睨着眼睛看着顾夫人:“顾夫人这是想要造反了?” 花千树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位被顾家主当初形容得温柔善良的顾夫人脾气还挺火爆。今日她这句“反了”若是说出口,就算是她与顾墨之洗清了这偷盗的罪名,他们这造反的罪名也落实了。 武林中人玩的是光明磊落的刀枪,而朝堂之上,耍的都是心计。 她能想到其中的利害,顾墨之自然也明白,赶紧打断了顾夫人的话:“娘,不要冲动,此事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与凤萧昨夜里足不出户,他不能单凭两样物证就判定了我们的罪名。”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表白 “你个傻孩子,你落到了他的手上,就算是不死,那也要脱一层皮,他摆明了就是设下了圈套,后面肯定还有其他花样,一步步将你置于死地。今日绝对不能就这样乖乖地跟他们走了。”顾夫人寸步不让。 南宫金良阴冷地缓缓扫过众人:“但凡拒捕者,以反抗罪论处,一律杀无赦。” 他如今得谢心澜重用,正是春风得意,一场卧龙关之战,就做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之上,手握重兵,难免嚣张。尤其是花千树与顾墨之乃是他的一个笑话,今日终于羊入虎口,落在他的手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士兵领命,立即将几人围得水泄不通。顾家人刀剑出鞘,一时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花千树冲着南宫金良微微一笑,一脸的从容不迫:“南宫将军,你说我与顾墨之昨夜里夜闯你的房间,盗走了你的腰牌,可否让凤萧见识见识,这腰牌究竟是何模样?” 南宫金良将手中腰牌在花千树面前一晃,冷笑着问:“你又有什么诡计?我知道你凤萧夫人一向诡计多端,层出不穷,但是你要知道,这是在上京,不是你的卧龙关。” 花千树慧黠一笑:“南宫将军难道是害怕我吃了这块令牌不成?” 南宫金良略一犹疑,然后讥讽一笑:“你怕是不知道,这腰牌可是用上好乌金锻造,即便是再锋利的剑也砍不断,削不破,你凤萧夫人虽然是铁齿铜牙,但是想要吃下这块令牌,只怕也是要硌坏你的牙。” 花千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冲着南宫金良招招手:“我有一事相告,还烦请南宫将军你附耳过来。” 南宫金良不忌惮顾墨之,唯独是对于花千树,虽然隔了许多年,仍旧心有余悸,处处提防。因此,花千树这样一说,他反而是后退了两步。 “有什么话不能正大光明地说?本将军素来磊落光明,你有话直说就是。” 花千树再次狡黠地眨眨眼睛:“我说出口的话,我自然是不怕让别人知道的,就是害怕对于南宫将军您不是太好,唯恐给你招惹什么祸事呢。” 探手入怀,摸出一张折叠齐整的纸:“南宫将军的亲笔手书,珍藏了三年,总算还有一点用途。” 正是当初南宫金良在卧龙关亲手写下的认罪书。 他面色一沉,目露凶光,略一犹豫,挥手屏退了身边士兵,然**紧了手中长剑,严阵以待:“你们暂且退后。” 士兵领命,退出三丈,跟前只剩下二人。 “你若是想用这封书信要挟本将军,劝你不要白费心机,此一时彼一时也。” 花千树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南宫将军误会,我只是想要提醒将军您一声,这块腰牌是假的。” 南宫金良闻言色变:“胡说八道,这是朝廷御赐的腰牌,可以号令三军,怎么可能有假?” 花千树并不做解释:“是真是假,将军自己心知肚明。而且,私自锻造将军腰牌,这个罪过,还有包藏的祸心,应当也是不小吧?好像比我们两人偷盗这块废铁的罪行要严重许多。” 南宫金良紧盯着她,似乎是在揣摩她话里的深浅。 花千树毫不畏惧,直视着他的目光,笑得淡然宁静,胸有成竹。 “你怎么知道真假?”良久之后,南宫金良终究是忍不住问出口,无疑就是承认了花千树的话。 花千树对此却是拒不作答:“你以为,同样用乌金锻造一块一模一样的腰牌,糊弄了一个不懂官场险恶的小丫头,就可以以假乱真,用来陷害我们吗?南宫将军未免也太看不起顾家人在江湖上的势力。你的一举一动,我们自然早就了如指掌。你确定,这出戏还要继续唱下去吗?接下来如何演,可就未必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南宫金良暗自心惊,不敢冒失地多说一个字,再次紧盯着花千树,最终不甘心地一咬牙:“撤!” 士兵们全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家将军适才还势在必得,如何三言两语之下,竟然就改变了主意。谁也不敢问,纷纷收起手中兵刃,鱼贯而出。 南宫金良走在最后,凶狠地甩下四个字:“后会有期!” 拂袖而去。 花千树这才长舒一口气,手心处已经是一片汗湿。 假如今日之事果真闹腾起来,怕是难以收拾。 同样感到莫名其妙的,还有顾墨之与顾夫人等人。 等到南宫金良离开,花生率先握住了花千树的手:“娘亲,抱抱。” 孩子毕竟是孩子,面对这样的局面,虽然懵懵懂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能从空气里敏锐地觉察到凝重,心生胆怯。 花千树大惊之后,身上气力都没有多少,顾墨之大手一抄,将花生抱了起来。 “你适才与南宫金良说了什么,他怎么这样痛快地就收兵了?” 花千树轻描淡写:“我只是吓唬他,说那腰牌是假的。” “假的?”顾墨之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因为南宫金良手里的将军腰牌,当初自己父亲佩戴了几十年,她花千树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这腰牌可不是寻常物件,若是丢失了,同当初那帅印一般,也是要获罪的。他南宫金良虽然将你我恨之入骨,但是他还不敢这样冒险,用真的腰牌栽赃陷害我们。所以,我就诈了他一下。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 私自锻造腰牌,同样也是大罪,而且他诬赖我们偷盗的,不过是一块废铁而已,两相比对,他是个聪明人,怎敢继续冒险?” 她寻了一个高明的借口。 顾墨之不疑有他:“那他会不会再卷土重来?” 花千树苦笑一声,摇摇头:“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应当不敢在这腰牌一事上大作文章了。” 顾墨之轻哼一声:“没想到,你我身边,竟然还有内奸,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他南宫金良掌控。” 今日之事,令顾夫人对于花千树是刮目相看。她不得不承认,花千树有勇有谋,的确是如顾家家主所言,乃是难得的人才。 所以,这半晌,她一言未发。 现在听闻顾墨之此言,同样是怒火熊熊:“此事绝对不能就此善罢甘休,没想到,我顾家竟然也有卖主求荣之人。被我查实,看我如何要他好看!” 梨落就站在顾夫人身后,一个字也不敢多言,眸光闪烁,明显是心虚后怕。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内奸是谁,适才南宫金良已经告诉我了。”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要么,带我一起走 梨落猛然抬头,看了花千树一眼,立即被她的目光逼得四处游离,不敢对视。 “你,你看我做什么?” 花千树微微一笑:“你偷着用针扎花生,烧毁我最珍贵的兵书,这些我都可以忍,甚至可以退让一步,离开上京,返回卧龙关,不予揭穿你。可是,你不应当联合外人,加害我与顾大哥,这可是性命攸关之事,我不能不言。” “胡说八道!”梨落已经是色厉内荏:“我怎么可能害表哥?你这是要把罪名落到我的头上。” “你原本的确并不是想要加害顾大哥,你听信了南宫金良的人的花言巧语,只是想要彻底除掉我而已。而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顾大哥感激你奋不顾身地救他。只是,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你的预期,你没有想到,南宫金良是想一箭双雕,并不打算放过顾大哥。” “我没有!”梨落一口否认。 “当你明白过来,自己中了南宫金良的圈套之后,一切都已经晚了。因为,你若是反悔,承认自己是与别人串通,加害于我,按照南宫金良适才的恐吓,你是栽赃陷害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在你的切身利益与顾大哥的安危之间,你不假思索地选择了明哲保身,闭口不言。” 花千树咄咄逼人地揭露了梨落的用心,丝毫情面都没有留。 适才她是真的吓到了,不是害怕自身安危,而是自己与顾墨之若是被捉走,花生怎么办? 侥幸,她捉到了南宫金良的把柄,逃过一劫,若是再有下次,绝对不会这样幸运。所以,对于加害自己的人,坚决不能心慈手软。 适才南宫金良那些意味深长的恐吓之言,以及梨落的表现,都是在证实花千树的话。 顾夫人望着梨落,一脸的难以置信:“真的是你?” 梨落还想辩解:“姨母不要听信她胡说八道,她分明是想借此将我赶走。” 花千树一声冷哼:“那你昨夜里跑去我的房间做什么?那本兵书又是你从哪里翻找出来的?” “我就是去找你说话而已。” 花千树轻笑道:“我们来上京十余日,一直闭门不出,那南宫金良想要对我们下手,一直都寻不到合适的时机。 昨日里你初至卧龙关,假如我猜得不错的话,南宫金良的人找上你,应当就是你出府买菜的那一段时间,要不要我们前去酒楼询问一番,你在酒楼里等候的那一段时间,可有什么人接近你?” 顾墨之冷冷地望着她:“来人,去问问昨日里是谁陪着表小姐去的酒楼。” 立即有下人应声而去。 梨落面上一阵青一阵红,骤然便恼羞成怒,拔剑向着花千树便冲了过去:“你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顾夫人心里偏向梨落,原本对于花千树的话将信将疑,可是此时梨落的反常反应令她对于梨落的信任瞬间动摇起来。 “梨落,住手!”她一声斥责,也飞扑上前拦阻。 顾墨之的动作更快,他虽然一手抱着花生,但是一只手对付梨落已经是绰绰有余。 他单手一扬,劈手夺过她手中长剑,然后抬腿,毫不留情地就踢在了她的迎面骨上。 梨落骤然吃痛,单膝跪地,恰好就是向着花千树的方向。 “犯错之后不知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恼羞成怒,持剑行凶,姨母姨丈未免太娇纵你了。” 梨落想起身,怎奈膝盖酸麻,竟然动弹不得。 她哭哭啼啼地一口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你们怎么可以都听信她的话,偏向她?” 顾夫人仍旧有些偏袒,上前搀扶:“墨之你怎么可以对梨落下这样重的手?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呢。” “娘,你们若是再袒护着她,无疑就是害了她!”顾墨之冷了脸色,寸步不让:“假如说栽赃凤箫的可能另有其人,可是我的贴身玉佩,别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到手?” “或许另有隐情呢?”顾夫人仍旧试图开脱:“梨落,你快点向你表哥解释清楚啊,她又没有真凭实据,不能仅凭猜测就定了梨落的罪。” 下人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昨日里跟随梨落外出的随从叫了过来。 不待顾墨之发问,梨落就尖利着嗓门喊了一声:“滚!” 什么都不用说了。 顾夫人松开搀扶着她的手,满是失望:“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糊涂!” 梨落啜泣数声,方才开口:“不除掉这个女人,表哥一辈子留在卧龙关怎么办?我已经等了三年,才有这个见到表哥的机会,可是他一见到我,就让我回九江城,我就再也没有希望了。” “那你也不能听信南宫金良的挑唆,勾结他陷害你表哥!”顾夫人彻底地怒了:“南宫金良是什么人,难道你不知道吗?” “是他骗我,”梨落哽咽道:“我不知道那酒楼掌柜竟然是南宫金良的人,我也不认识什么腰牌。那人说要帮我除掉花千树,绝对不会伤害表哥的,我原本不想答应,可是回到府上,偷听到表哥与你争执,我就知道,我怕是没有希望了。 正巧我看到她抱着孩子过来,就悄悄地躲开,这才脑子一热,生了孤注一掷的决心。直接去了她的房间,将那块腰牌藏了起来。谁知道她竟然那么快就返回了,正好将我堵在房间里。” “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想想,那人与你素不相识,就冒失地与你合计加害别人,这种人的话也能相信么?你竟然还与他狼狈为奸!” “他说他与花凤萧有仇,我当时也是不信的。可是他将那腰牌连同找回的银两一并塞给我,我鬼使神差地就接了过来。后来,是花凤萧逼我的,若非是表哥不分缘由就偏向她,对我视而不见,我怎么可能一气之下,拿了他的玉佩交给那南宫金良的人。” 一席话将顾夫人气得身子直颤,只觉得一股气从鼻端直冲脑门:“这种龌龊阴险的勾当你也做得出来,你简直太让姨母失望了。” “我错了,错了。”梨落一脸的梨花带雨,哀哀央求:“我真的没有想过要加害表哥的,我也是一时冲动,听信了别人的花言巧语。我就是太喜欢表哥了,我不想他一辈子守着这个女人,我也不想就这样回九江城。我就是想让表哥对我愧疚,负起责任来。姨母,你是理解我的,对不对?你不是也说不喜欢这个女人吗?”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花千树就是凤萧夫人 “闭嘴!”顾夫人一声怒斥,将梨落吼了一个愣怔。 顾夫人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半晌方才转向花千树:“凤萧,对不起,是伯母错怪了你。” 花千树只能回以一笑:“一点误会而已,伯母不用放在心上。” “梨落做下这种恶事,也是我这个姨母管教无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花千树又摇摇头:“知错能改就好。” 偏生这梨落并不知错,自始至终,都在仇恨地瞪着花千树,好像,勾结了南宫金良加害人的不是她,而是花千树。 顾夫人看了一眼梨落,自知没有颜面继续留下来:“来人,备马,回九江城!” “我不回!”梨落上前一步,揪住顾墨之的衣袖:“表哥,求求你,不要让我回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糊涂。你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带我一起去卧龙关好不好?” 花生搂着顾墨之的脖子,向着她宣示自己的主权。 顾墨之看也不看她一眼:“梨落,你说我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向着凤萧,那是因为,我相信凤萧的人品。你暗中在花生身上做手脚,焚毁凤萧最宝贝的兵书,令她双手烧伤,这些,她都可以不与你计较,并且主动做出让步,说要返回卧龙关。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与你一个小丫头为难? 你如今年纪还小,应当先学学怎么做人,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还有,你是我的表妹,我也一直都是将你当做妹妹看待而已,我最后再说一次,回九江城,闭门思过,好生反省一下自己的过错。” 梨落只攥紧了顾墨之的衣袖不放手,泣不成声。 顾夫人颜面全无,紧咬着牙根:“梨落,你是自己乖乖地跟我回去,还是被我绑回去,你自己选!” 梨落应当是也有点畏惧这位姨母,只能哭哭啼啼地放了手。 顾夫人又转而面向花千树:“今日之事,的确是梨落不对。同作为女子,伯母也很欣赏凤萧你的急智与胸襟。但是有一句话,伯母还是要跟你说,不吐不快。” 花千树自然明白顾夫人所要说的是什么:“我明白伯母您的心意。此次来上京,凤萧只是不放心顾大哥的安危,担心有小人加害。只要顾大哥安然无恙,凤萧立即带着孩子返回卧龙关,绝不在此逗留一日。无论顾大哥是否返回卧龙关,凤萧也绝对不会纠缠。” 顾墨之终于忍不住气怒:“娘,孩儿需要跟您说多少次?” 花千树觉得自己继续留在这里,也有些尴尬。上前从顾墨之怀里接过花生:“顾大哥,我带着花生先回去了,你送送伯母吧。” 直接转身离开了。 身后顾墨之冲着顾夫人愤懑低吼:“孩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花千树一声苦笑。 此事自己的确是有责任,当初不应当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将错就错的,这才造成日后流言蜚语不断,令顾夫人对自己有这样深的成见。她这样说自己没有错。 御书房。 凤楚狂推门而入,夜放头也不抬,正在批阅奏章的手纹丝不动。 凤楚狂直接在他对面,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皇上呢?” “出宫。” “你就放心?” “身边那么多侍卫,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需要多了解民间疾苦,日后才能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他如今性情变了许多,你这皇叔功不可没。” “这孩子原本就是一块璞玉,只不过被雕琢得不成形了而已。而且,他在我们面前懂得藏拙,每日里贪玩嬉闹,实际上心里有自己的小本本,就连我这个皇叔,他也留着心眼呢。” 凤楚狂一脸认真:“你对于那孩子,不能总是板着脸,要多沟通交流谈心知道不?你也知道,关于你跟那个女人的流言蜚语满长安都是。那孩子与你心有隔阂,提防着你也是应该。你可别最后费力了两面不讨好。” 夜放对此好像不想多言:“你来做什么,说吧。” 凤楚狂又重新恢复一脸的吊儿郎当:“南宫金良今日终于寻到机会对着顾墨之出手了,带兵闯了顾府。” 夜放手中笔尖一顿:“什么理由?” “他将自己的腰牌藏到了凤萧夫人的房间,栽赃说是顾墨之与凤萧夫人夜闯将军府,盗走了将军令。” 夜放鼻端轻嗤:“拙劣。” “他南宫金良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用不着多么高明的手段。更何况,罪证就在这里,顾墨之那是百口莫辩。” “好,晾了他顾墨之这么多日,你凤世子也该出面了。救出顾墨之,并且收服他,也杀一杀南宫金良的威风,他这一阵子有点太肆无忌惮。” 夜放一副运筹帷幄的架势。 “晚了。”凤楚狂缓缓吐出两个字。 夜放顿笔,抬眼:“为什么?” 凤楚狂眸子里满含着笑意:“因为,南宫金良是乘兴而去,铩羽而归。没有得逞。” “喔?”夜放微微挑眉:“说。” “听说是凤萧夫人对着南宫金良说了一句话,然后那南宫金良就立即灰溜溜地收兵了。” 夜放将手中朱笔搁在笔架之上:“凤萧夫人?说了什么话?” 凤楚狂摇头:“不知道。” “打听不出来?” “你是知道的,顾墨之进京,只带了顾家的几个随从,就连南宫金良也踅摸了十几日方才找到下手的机会,我本事也强不到哪里去。当时,凤萧夫人让南宫金良屏退了身边侍卫,声音压得极低,只一句话就令南宫金良面色大变,一脸的难以置信。” 夜放默然半晌不语:“这凤萧夫人是捉到了南宫金良的什么把柄。” “应当就是如此。听说南宫金良气急败坏,回到他的将军府之后,雷霆大怒。” “这凤萧夫人还真是不简单呢。”夜放一脸的若有所思:“你可亲眼见过此人?” 凤楚狂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别人的婆娘我没有兴趣。若是个大姑娘,这般神通,我早就跑去一睹芳容去了。而且听说,那凤萧夫人进京之后,就一直带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想必,这样彪悍的女子,生得也粗犷,不堪入目,与传闻不符。”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备马,快马! 夜放不置可否。 “晾了那顾墨之这些日子,他在做什么?” “闭门谢客。” “你凤世子的请柬都没有请得动?” 凤楚狂摇头:“听说他第一日进京,南宫金良便送了请柬过去,可惜顾墨之一点情面也没有给,直接拒绝了。这些时日,他一直闭门谢客,陪着婆娘看孩子,谁也不见。” 夜放重新拿起朱笔:“威武不屈,富贵不淫,不卑不亢,这顾墨之非但是个人才,就连这性情也十分合我的心意。” 凤楚狂“噗嗤”一笑:“唯独这惧内的毛病不好。” 夜放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母亲听说他返京,便从九江城带了他的表妹赶过来,应当是有撮合之意。结果那凤萧夫人醋意大发,寻个由头,直接对着他表妹动了手,打得不轻。顾墨之非但不怪责,反而还多有维护,第二天就将自己母亲与表妹赶回九江城去了。” 夜放自鼻端轻嗤一声:“这凤萧夫人威名远扬,乃是出了名的彪悍,定然不会容忍自己夫君纳妾。不过,不遵尊长,不讲孝义,可见也是个刁蛮毒妇。这顾墨之也是要敲打敲打。” “你对他的考验结束了?” 夜放轻轻点头:“此人可堪重用,宣他进宫......罢了,还是本王出宫一趟,今晚设宴摘星楼。”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顾家小子忐忑了这么多时日,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是自己好运来了。我这便找人前去送信,你可想见识见识那位传说中的凤萧夫人?” 夜放摇头:“原本一身传奇,本王的确爱才。只是百闻不如一见,也不过是拈酸吃醋的寻常妇人而已,泼辣善妒,不见也罢。”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言之有理。” 夜放眼皮也不撩。 一骑出宫,直奔顾府。 顾墨之接到这一消息,的确有些意外。 摄政王亲自接见,不在宫里,却是在摘星楼。这令他一时间感到莫名其妙。 花千树却是暗中松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我们的担心的确是多余的,正如我最初所料,摄政王是有意重用顾大哥了。你只管放心前去,那凤世子也是可交之人。” 顾墨之望着她眸光闪烁,也只说了一个“好”字。 略作收拾,即刻带了抱剑前往摘星楼。在伙计带领之下,直奔摘星楼顶层。 摘星楼,顾名思义,手可摘星。楼高百尺,琉璃为顶,日间阳光充沛,夜间仰头见星。 顾墨之一路攀登至夜放所在的雅厢,他与凤楚狂二人已经吃过两盏茶。 上前跪地见礼,而后落座,酒菜鱼贯而入,三人酒过三巡,方才奔入正题。 “当初武试结束,本世子便对顾大人颇有敬仰,有攀交之意,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今日算作是借花献佛,借着摄政王大人一场宴席,再续旧日交情。”凤楚狂抬杯示意。 “多谢世子高抬,顾某诚惶诚恐。”顾墨之略作谦逊,话不多说。 “当初卧龙关一战,顾大人声名远扬,名闻长安。这些年里,卧龙关在顾大人的治理之下,更是日新月异,兵强马壮,我父亲对你也是赞赏有加,顾大人不用这般谦逊,吏部那折子,纯粹就是狗屁罢了。” 顾墨之望了一旁一直默然少语的夜放一眼,低垂着眼帘:“为国为民,勉力为之,希望不会辜负圣上所托而已。” 夜放从怀里摸出两块腰牌,直接递到顾墨之的面前:“这两块腰牌,你可以选其一。” 顾墨之打眼一看,一块是昭武将军,一块是卫指挥使。 这两个官职不同于其他封号,都是有实打实的兵权,尤其是卫指挥使,所辖人员虽然不多,但是却负责整个京城的巡查与治安,责任重大。 他原本名义上虽然是总兵,听起来威风,但是谁都知道,那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差事。 只要接下任意一个腰牌,说不上是一步登天,但是也明摆着前途无量。 他不过是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下官感激摄政王大人高抬,只是墨之是个粗人,只会带兵打仗,做卧龙关总兵,尚且是勉力为之,只怕要辜负您的厚爱。” 当初定国侯府巡查卧龙关的时候,就曾经对他做过试探,被他一口拒绝了。 夜放没有想到,今天,这权势就摆在他的面前,他竟然也不假思索。 他与凤楚狂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 凤楚狂嬉笑着问:“顾大人高才,那卧龙关弹丸之地,怎么能让你施展手脚?好男儿志在四方,你这是打算一辈子屈居在卧龙关,不回上京来么?” 顾墨之依旧是眼帘低垂,令二人看不清面上神色:“卧龙关乃是西凉通往长安的重要门户,金格尔至今仍旧在关外虎视眈眈,不容小觑。下官与他交手已经不下数十次,最为了解他的战术。下官愿意暂时留在卧龙关,保护一方百姓安宁,斩断西凉人的狼子野心,令圣上可以安枕无忧。” 凤楚狂相信,无论顾墨之说什么,那也不过只是借口而已。 任是换做是谁,也会不假思索地回京,逃离那苦寒之地。顾墨之执意留下,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顾大人可要想清楚了,如此难得的时机,可并非一直都有。摄政王大人惜才爱才,多有提拔之意,难道你真的要错失良机,辜负摄政王大人的一片苦心?” 顾墨之起身,跪倒在地:“下官无才无德,能有今日成绩,全部是仰仗身边将士鼎力相助,非墨之自己的功劳,不敢贪功。更不敢不自量力,辜负两位厚爱。” 夜放缓缓转动着手中酒杯:“顾大人寻这么多牵强附会的借口来拒绝本王,倒是令本王愈加好奇,你究竟是因为什么缘由?卧龙关难道就这样令人依依不舍?” 顾墨之望了凤楚狂一眼:“凤世子知道,当初墨之应考,也不过是怀揣了为民除害之心,一时意气用事,实则不通文墨兵法,所以做事力不从心。如今好不容易得心应手,所以暂时只想留在卧龙关。还请摄政王大人恕罪。”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花千树,你有种! “人各有志,本王勉强不得。”夜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觉得遗憾而已。” “谢摄政王大人厚爱。墨汁愿意继续镇守卧龙关,鞠躬尽瘁。” “好。”夜放淡淡应声:“听说你留在上京,有人多有刁难。本王也就不再挽留了,此宴作为送行宴席,也期望顾大人有一日能回心转意。” 凤楚狂漫不经心地问:“本世子听说,顾大人与凤萧夫人偷了南宫金良的将军令?” 顾墨之微微一笑:“不过是误会而已。” “是吗?”凤楚狂饶有兴趣:“本世子蛮好奇,顾大人是如何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就令南宫金良退兵的?” “此事惭愧,不过是凤萧急中生智而已。” “说来听听,反正此事我们也都是心知肚明。” 顾墨之淡然一笑:“那将军令是假的。” 夜放拿着酒杯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下官从未见过将军令,如何能知道?不过是凤萧擅于读心之术,加以试探,虚张声势而已。” 凤楚狂哑然失笑:“那将军令何其重要,南宫金良肯定是不敢冒险用它来栽赃你们。这私自制造将军令又包藏祸心,同样也是大罪。南宫金良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贵夫人反将一军了。” 顾墨之嘴唇蠕动,最终也没有解释。 夜放吝啬地勾起一抹唇角:“凤萧夫人的确是女子中的良将,智勇双全,聪慧非常。顾大人能得此佳人,的确可喜可贺。不过,算下来,顾大人好像也有三载没有回九江城了吧?本王特准,你返回卧龙关之前,可以前往九江城探望双亲。公事重要,但是也要记得尽孝,忠孝两全,方才是好男儿。” 此话话中有话,顾墨之知道,夜放定是有敲打之意,但是也并不解释:“多谢摄政王恩准。” 凤楚狂站起身:“我送顾大人。” 夜放坐着没有动。 凤楚狂直接将顾墨之送出摘星楼。 顾墨之拱手:“多谢凤世子,就此别过。” “顾大人是要即日启程么?” 顾墨之颔首:“已经耽搁了许多时日,明日便启程离京。还未当面谢过凤世子大礼,还有侯爷的厚爱。” 凤楚狂朗笑:“当初家父卧龙关一行,对于顾大人是赞不绝口,对着本世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尤其是对于你家小儿垂涎不已,只恨不能我立即也让他抱上孙子。” 顾墨之略一沉吟:“侯爷当初送孩子的那册兵书,凤萧极是喜欢,只是不知道,出自于何人之手?” “什么兵书?”凤楚狂漫不经心地问。 “一册手写本,里面涵盖了兵法,阵法,以及器械等精粹之处,墨之也受益匪浅。” “你说这册兵书啊,我家老爷子可素来宝贝得很,竟然舍得拱手送人了,想来是睹物思人,心里不舒坦。实不相瞒,那兵书乃是花将军在世时候亲自撰写的,花家两位公子将自己精通的阵法与器械也编撰在内,被我家老爷子强取豪夺而来。” 顾墨之心里不由就是一颤:“花家?可是几年前被冤枉私通西凉,满门抄斩的花家?” “正是。”凤楚狂一声嗟叹,有些感慨。 顾墨之不过是略一沉吟:“墨之冒失地请问世子一个问题,当年花家被满门抄斩,可还有人幸存于世?” 凤楚狂顿了顿:“只有花家两个女儿侥幸活命。” 顾墨之自然是知道花千树嫁给了夜放为王妃,而花千依如今就是眼前这位凤世子的世子妃,如今就住在镇国侯府。 “难道就没有其他女眷,比如姬妾,幸免于难?” “没有。” 凤楚狂笃定地回答,看他反应,疑惑地问:“顾大人如何突然想起打听这些事情?” 顾墨之慌忙掩饰:“敬慕花将军一生为国为民,听世子说起,便忍不住心生感慨。所幸,花府两位孤女都已经各有归宿,花将军夫妇沉冤昭雪,也能含笑酒泉。” 凤楚狂方才打消心中疑虑:“那花王妃你也曾见过的,只怕是没有什么印象了。” “见过?” “当初擂台之下,你一时冲动鲁莽,想要冲上前去与周烈拼命,当时拦住你的那个小兄弟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是谁吗?当时我没有如实相告。其实,他就是花王妃,花家的嫡女花千树。” “什么?”顾墨之一惊,心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顿时色变。 花千树,花王妃,花凤萧! 竟然是她,真的是她! 自己曾经的猜测是对的。 凤楚狂再次狐疑地望着他:“怎么了?顾大人这反应如何这样激动?” 顾墨之不得不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方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委实有些意外,当日多亏了花王妃提醒,应当当面表示谢意的,不知道她现如今......” “她身子不太好,一直在别院安心静养,不方便见客。”凤楚狂低眸苦涩一笑:“以后应当会有机会的。” 顾墨之不敢多言,唯恐自己不断轻颤的手再泄露自己的内心,慌张地向着凤楚狂告辞:“如此就不耽搁世子爷了,下官告辞。” 不待凤楚狂说话,几乎是落荒而逃,失了往日里的淡泊从容。 夜放从凤楚狂身后走过来,微蹙剑眉,满脸疑惑:“他这般慌张做什么?” 凤楚狂漫不经心:“被吓到了。我告诉他,他曾经见过婆娘,他就被吓得瞠目结舌。” 夜放一阵默然,并未在此纠结:“凤楚狂,我记得,南宫金良手里那块将军令,就是当初花将军的那一块吧?” 凤楚狂玩笑调侃:“将军令啊,还能有几块?能熬汤么?” “那你说,那凤萧夫人如何就能一眼就认得出来,那块令牌是假的呢?真的是故弄玄虚吗?那南宫金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相信?” “你什么意思?”凤楚狂面色一凜,瞬间凝重:“你在怀疑什么?” 夜放抿唇:“我想亲眼见一见这位凤萧夫人了,就现在,立刻,马上!”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父子初见 集市之上,花千树只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花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花生吵嚷着要找顾墨之,她安抚不住,不得不带着他出府。 一位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突然摔倒在地上。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放下怀里的花生,弯身去搀扶。 谁料老人却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说是她将自己撞倒的,要讨要一个说法。 花千树见那老者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说话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似乎这神智也不是太清醒,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慌忙向着老人解释,询问老人家住何处。 老人蛮不讲理,只拽着她的衣袖不放,任她如何解释只是胡搅蛮缠。 身边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人,还跟着谴责她不负责任。 花千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花生。 花生虽然淘气,但是自己不会随便乱跑,他一直对自己很依恋。 花千树扭脸去找那白发老者,那人一改适才的老态龙钟,拔腿就跑,跑得很快。 花千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要么,是人贩子,要么,是南宫金良,再次对着自己下手了。而且,这一次找准了软肋,直接劫走了花生。 她不假思索地去追,却被那些自认为正义的人群拦住了:“想逃么?” 花千树顿时就急了:“我孩子!他们拐走了我孩子!” 众人一愕,这时候也恍然明白过来,讪讪地让开路。 那人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花千树疯了一般,四处找,打算直接打杀到南宫金良的府上,不论他是否承认,只要不交出花生,她就跟他拼命。 心急如焚的母亲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就在这时候,她找到了花生。 夜放抱着他,冰冷而又一成不变的脸上笑意盈盈。 花生“咯咯”地笑,虽然距离远,听不到声音,花千树也能感受得到,那种就像是小母鸡一样欢快的笑声。 白嫩的小手还抚摸着夜放下巴上的胡茬子,凤楚狂站在一旁,不知道在吊儿郎当地嘟哝着什么。 她的脑子顿时就是一片空白。 懵了,愣了,石化了。 上京真小。 时隔三年未见,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夜放瘦了,凌厉的薄唇与下巴上的胡子,都显得他憔悴了许多,不复三年前的英姿勃发。 而且他鬓边的两缕白发,根根银光闪烁,如此醒目,含着沧桑,整个人都内敛,含蓄,深沉。 若是说三年前,他是一块内蕴光华的玉石,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块积蕴了千年日夜精髓的沉香木。 两岁多的花生,胖嘟嘟,沉甸甸,可窝在他的宽展的怀里,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他那坚实而又有力的臂膀轻而易举地托举着孩子,大手笨拙地护着花生因为兴奋而不停乱扭的腰。 花千树是第一次见到夜放抱孩子,生涩,笨拙,可是有很温馨。 他不喜欢笑,记得当初星辰园里的士兵还曾为此跟自己打赌。可是现在的夜放,面对软软糯糯的花生,笑得如此明媚,简直就像个孩子。 大抵,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父子天性。 花生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并不认生,但是夜放这一身的冷冽气势,即便是刀尖上行走的亡命歹徒,怕是也心惊胆战。花生偏生就如此喜欢。 她眨眨眼睛,撇去眼眶里的湿润,看得有些贪婪。 恍惚明白过来如今的处境,方才一阵心悸。 花生为什么会与夜放在一起?适才那人肯定不会是夜放指使的,他不会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那么,夜放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又是否知道,花生是他的孩子? 自己应当怎么办? 断然是不能就这样上前,讨回孩子的。 一时间心乱如麻,急得如热锅蚂蚁,不知道如何是好。 花生抬起小手,向着自己这里的方向指了指,夜放与凤楚狂全都望过来,花千树慌忙身形一闪,躲藏在了一家酒楼招牌后面,抚着心口,大口地喘息,有一种几乎窒息的感觉。 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一片冰凉。眼泪汹涌地涌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招牌一角,望过去,身子又是一震。 顾墨之也在。 冲着花生伸出手,花生却一拧身子,赖在夜放的怀里不肯走。 凤楚狂嬉笑着啧啧称奇:“这小家伙有意思了,适才谁也不找,死死地捉住你夜放的衣角救了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与你这样亲,连自己亲爹都不要了。” 顾墨之惭愧道:“不过是我一转身的功夫而已,这孩子就跑了个没影儿。今日多亏是遇见了王爷与世子爷,否则,我回去还真的没有办法与他娘交代。” “这就叫福气。简直是无巧不成书。那人抱着他走得慌张,差点就撞在本世子身上。本世子爷还不以为意,结果这孩子就一把拽住了摄政王,当时中药口不能言,只紧攥不放。 摄政王大人不过是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他竟然就丢下孩子,一溜烟地跑了。我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否则定然要让那人贩子好看。” 顾墨之笑得极其牵强:“是下官一时间疏忽大意,惭愧惭愧。” 凤楚狂嬉笑着问:“贵夫人呢?没有一起吗?” 顾墨之抬脸,伸手一指:“就在街角那里等着呢。” 夜放与凤楚狂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有一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茶摊之上喝茶,极其悠闲。 离得挺远,又是侧身而坐,虽然看不清眉眼,但是从举手投足,以及那身段气质,仍旧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并非是二人心中所想之人。 两人收回目光,对望一眼,不约而同都有些失望。 凤楚狂打趣一句:“凤萧夫人这丢了孩子还仍旧不急不恼,稳如庭岳,这份淡定从容,就连我等都不及啊。” 顾墨之牵起唇角,温和一笑:“下官适才带着孩子出来买零嘴,她尚且不知道孩子走丢,否则,不仅要急疯了,就连下官怕是也要遭殃。” 凤楚狂会意一笑,心照不宣。 顾墨之此时已经从容起来,向着花生再次伸手:“来,我们回去找娘亲,娘亲给花生买了肉。” 花生顿时眼前一亮,依依不舍地看了夜放一眼,微微蹙起小眉头:“叔叔,跟舅舅,一起回家,吃肉肉。”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我是你爹 “舅舅?”凤楚狂狐疑地望了顾墨之一眼。 顾墨之唇角微微地颤了颤:“这是卧龙关那边的称呼,与上京不同。” 凤楚狂方才不再刨根究底。 顾墨之慌忙将花生接在怀里:“叔叔要忙,哪里有时间陪你?” 夜放一直盯着花生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花生离开自己怀里,顿时就觉得怀里一空,极是失落。 凤楚狂将脸凑过去:“你看,叔叔我比他长得还要好看,你怎么不喜欢我呢?” 花生提起鼻子,撇嘴:“我又不是小姑娘!” 三个男人皆哑然失笑。 顾墨之再次向着二人道谢:“今日多谢摄政王大人与凤世子,下官感激不尽,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夜放依旧沉默不语。 凤楚狂笑着打趣:“这就叫缘分,你家这小公子本世子都越看越喜欢。就冲着这份胆量与机智,将来也必然大有作为。” 顾墨之不敢久留,唯恐被二人看出端倪:“小儿顽劣不堪,难以管教,承凤世子吉言了。就此别过,否则他娘亲要等急了。” 夜放微微颔首,顾墨之便抱着花生急匆匆地向着那茶摊走去。 凤楚狂失望地摇头叹气:“果然这流言信不得,传闻凤萧夫人国色天香,一见之下,不过尔尔,还配不上顾墨之这一身玉树临风的好气度。” 夜放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一眼花生,方才收回目光:“以貌取人。” “看女人么,不就是看个容貌么。”凤楚狂嬉笑打趣:“虽说有些失望,但是好歹也卖给了他顾墨之一个人情。” 夜放淡淡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假如,我是他,也宁可守在卧龙关,即便粗茶淡饭,这份安宁与温馨,可绝非上京的熙熙攘攘,蝇营狗苟要强上百倍。” 他转身就走,凤楚狂在身后一声轻叹:“假如,婆娘还在,孩子应当也如这娃娃一样讨人喜欢。” 夜放脚下一顿,总觉得,自己每迈一步,都好像,空落一点,与自己所苦苦寻求的,距离更远。 花千树见夜放与凤楚狂逐渐走远,方才抹去脸上眼泪,向着顾墨之的方向走过去。 顾墨之见到她,抱起花生,冲着对面的女子道了谢,方才起身。 花生冲着花千树伸出两只小手:“娘亲!” “一转身就不见人影,简直吓死我了,原来他竟然是自己找你去了。”花千树接过花生,紧紧地搂在怀里。 顾墨之看一眼她通红的眼睛,并不揭穿她的谎言:“适才花生遇到了人贩子,多亏摄政王大人与凤世子从此路过,救了下来,这才侥幸幸免。” 花千树心有余悸:“这上京乃是天子脚下,治安竟然也这么差么?青天白日的,也有人当街拐卖孩子。” 顾墨之抿抿唇:“所以说,这上京并非是什么好去处,我们不如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卧龙关吧。” 花千树正是求之不得,轻轻地“喔”了一声:“没事了吗?” 顾墨之摇头:“没事,虚惊一场。” 花千树抬起眼睛:“你真的要回卧龙关?” 顾墨之轻笑:“不回卧龙关,你让我去哪里?难道盼着我被罢官免职不成?” 花千树摇头:“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当被重用才是。” 顾墨之“呵呵”一笑:“你也知道的,那南宫金良处心积虑想要害我,谢家人仍旧一手遮天。这上京就是个是非之地,我还是暂且回卧龙关,躲个清净最好。” 花千树知道他心意已决,不再多言,轻轻点头:“好,我们现在就启程。” 当下立即回府,准备车马行礼,上路绕道九江城,顾墨之回乡探望过父母,然后再与花千树重新会合,直奔卧龙关。 缘分,可能就是这样奇妙,千里有缘来相会,有的时候,可能就只是插肩而过。 五年后。 上京,令人趋之若鹜的美人茶坊,恢复了往日里的喧嚣。 被自家老爷子催生催得晕头转向的凤楚狂在茶舍门口站了许久,方才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激动的情绪,迈进了门槛,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红嘴鹦鹉扯着粗哑的嗓门叫:“妈妈皮,又来了。” 凤楚狂上前,冲着它瞪眼呲牙:“再给老子骂一声,老子直接用开水拔了你的毛!” 瓜娃子一缩脖子,拍拍翅膀:“吓死格老子。” 茶娘手里茶水飞溅,差点烫了自己的手,却只撩了撩眼皮,没有搭理他。 “回京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茶娘轻哼:“我们有关系吗?” 凤楚狂不再像以前那般逗得她暴跳如雷,淡淡地道:“娥蕊,翠螺各一壶,怪味胡豆一叠,毛磕一叠。” 茶娘没好气地揶揄:“今日茅厕是锁的,您老喝茶请尽快。” 茶娘厌烦那些坐着不走,垂涎三尺的公子哥,锁了茅房赶客。 凤楚狂寻最近处坐下,轻佻地挑眉:“没事儿,爷肾好。” 坐下“哧溜哧溜”地喝了两壶茶,磕了两颗胡豆。 旁边茶客有识得他的,笑着打趣:“世子爷家中已经有了艳冠群芳的美娇娘,还跑来这里凑热闹么?” 旁边的人说话更直接:“世子妃连周烈那个阉贼都敢杀,想必非常凶悍。世子爷偶尔偷着溜出来喘口气,偷个腥,也是情理之中。” 凤楚狂笑着同那些人插科打诨,茶娘抿着唇,隐约有点怒气。 凤楚狂喝完了茶,一摸袖子:“坏了,没带银子。” 跑堂的识得他,出手向来大方,因此就扭脸看向茶娘,有些为难。 茶娘将冒着热气的壶嘴对准了他,眉梢一挑:“可以抵押。” 旁边茶客笑着调侃:“世子妃管家也恁严了一些,连壶茶资都不给留,尽数搜刮了干净。区区两壶茶,记在我的账上。” 凤楚狂摆手,一副死要面子的逞强样子,从怀里摸索半晌,掏出一根累丝镶嵌的簪子来:“这个够不?” 旁边人又调侃:“这又是给哪个相好的买的?” 茶娘不屑地轻哼一声:“多了。” 凤楚狂作势去解腰带:“要不我这一身绸衫,里里外外也值些银子。” 一群人哄笑。 茶娘一把收了那簪子,插在头上:“两清!” 凤楚狂也不纠缠,径直大摇大摆地就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坑爹 凤楚狂第二次再来,当掉了一只翡翠镯子。 第三次再来,丢下了一支点翠步摇。 作为风流不羁的镇国侯府世子爷,身上有这些女儿家的物件不足为奇。 这种败家的行径,大家也司空见惯。 只是,有些丢人。 第四次,他还没有来,花千依气势汹汹地登门了,指着茶娘头上的累丝金簪大骂“狐狸精”。 这些首饰并非是凤楚狂买来讨好那些浮生阁的姑娘的,而是从花千依的首饰盒子里顺手牵羊。 而且,这些首饰都是一套,他只挑拣一样,所以,花千依很快就觉察到少了几样首饰。 她最开始疑心是身边丫头手脚不干净,后来暗中留心,方才知道,这家贼难防,偷了自己首饰的,竟然是堂堂世子爷。 凤楚狂可不缺银子花,镇国侯府在京城的店铺产业都在他手里攥着呢,犯不着踅摸她的首饰。 花千依并没有兴师问罪,而是悄悄地打听,才知道,这茶舍里的狐狸精回京了。 她对于凤楚狂无可奈何,就只能将所有的气撒在茶娘的身上。 她盛气凌人地抬手一指茶娘头上的簪子:“狐狸精,将我的簪子手镯一并还回来,卷铺盖滚蛋,我便既往不咎。” 茶娘是有理走遍天下,这些东西乃是茶客茶资不够,自愿留下来抵作茶资的,你说收回便收回么? 她悠闲地冲茶,眼皮子也不撩:“喝了我的茶给我吐出来,这些东西就还你。” 花千依意味深长而又骄傲地挑衅:“我现在乃是镇国侯府世子妃。” 茶娘不屑地上下打量她,将手抬起,摸上了鬓间的发簪。 花千依得意地一声轻蔑冷哼:“奉劝你老老实实地挣干净钱,收敛起这一身的骚气,莫再勾引我家世子爷,否则,哪一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茶娘摸着发簪的手顿时就是一顿,改为抚了抚发鬓,然后落下来,眯起了内尖外翘的丹凤眼:“我若是说不呢?” 花千依被她当众顶撞,顿时怒火三丈,一把就掀了跟前的桌子,茶盏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信不信我砸了你的摊儿?” 茶娘也不甘示弱,一提长嘴大壶,滚烫的热水就沿着花千依的脚尖前面画了半个圈:“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这首饰那都是凤世子抵押的茶资,大家都可以做个见证。你今日若是翻了醋坛子,砸了我的营生,那也简单,我茶娘便登你侯府的门儿,让凤世子养我这后半辈子。” 花千依被那溅起的热水烫了脚面,疼得呲牙咧嘴,又顾及到这里人多嘴杂,虚张声势地骂了茶娘几句,扬言定然要她好看,便气哼哼地走了。 茶娘一言不发,隐忍了极大的怒火,一直到茶舍要打烊,伙计收拣齐整,便上了门板,要告辞回家。 鹦鹉扑闪着翅膀:“妈妈皮,又来了!” 茶娘起身去关门,凤楚狂喝了酒,一身的酒气,靠在门板上,一手支撑着门框。 死皮赖脸。 茶娘转身回柜台,取了一方帕子,虎着脸丢进凤楚狂的怀里:“滚!” 凤楚狂一只手拎着酒坛,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东西,不像往日那般嬉皮笑脸,而是苦涩地弯了弯唇角。 “我是来道歉的。” 茶娘一声冷笑:“请你,从这里滚出去,以后再也不要踏进我茶舍的门半步,否则,我茶娘绝对不客气!” 凤楚狂一愕,抬眼看了一脸怒容的茶娘一眼,默默地将那包首饰远远地丢了,眸子里满是落寞与感伤,与平日里的他大相径庭。 “能听我一句话么?” 茶娘抬手一指:“没什么好解释的,滚!” “只有一句话。”凤楚狂低垂着眼帘,嗓音有些沙哑。 茶娘转身就走。 “周烈的确不是花千依杀的。” 凤楚狂突然出声道。 茶娘脚下一顿。 “杀了周烈的,其实是她的姐姐花千树。可惜,她被花千依出卖了,至今生死不明。” 茶娘猛然转过身来,望着凤楚狂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凤楚狂苦涩一笑:“花千树走的时候身负重伤,我们害怕周烈余党对她不利,所以有意扩散了这个谣言。” “所以,你才会这般仇视花千依?” 凤楚狂猛然灌下一大口酒:“事情演变成今天的结局,我有一半的责任,所以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内疚,如何坦然面对一个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己亲人的刽子手?今天的事情,很对不起,我不应当,将你牵扯进来,让她这样难为你。” 探手入怀,摸出一个布包,丢进了茶娘怀里。 “花千树走的时候,将它留了下来。我曾派人去巴蜀寻了你很久,可惜没有你的消息。” 转身就走。 茶娘疑惑地打开布包,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就连指尖都忍不住轻颤。 天蚕软甲。 她猛然抬起头,夜色里,凤楚狂踉踉跄跄的背影,看起来极是落寞与凄凉,还有一种忍辱负重的坚强。 茶娘想安慰他,可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迈出茶舍,见他抱着酒坛走得远了,方才大声道:“酒大伤身,不如吃杯醒酒茶吧?” 茶娘是一时冲动。 她最是讨厌****的纨绔子弟,凤楚狂自然也算是一个,虽然他长的一副好皮囊,比那些油头粉面的病态公子哥要讨人喜欢。 他经常到茶舍里来,虽然说的话风流不下流,但是他的眼神太过于直白,茶娘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但是今天,她看着醉酒之后的凤楚狂很可怜,那落寞的背影令她心疼。 她觉得,可能一直以来,自己误会了他什么,许多事情可能也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般。 她一时间冲动,就说出口了挽留的话,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凤楚狂摇头:“罢了,免得再牵累你。” 茶娘心里豪气顿生,一张口,就是脏话:“老子怕个球!今日若非是敬她三分,半分便宜也不让她从老子这里讨了去。” 凤楚狂扭过脸来,对着茶娘牵强一笑,笑容里满是沧桑:“你这脾气很像她......你若是不弃,我倒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茶。风风火火,里面能尝出酒的味道,可以浇愁。”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夫人是要私奔吗? 文已大修,小仙女们可以从四百九十五张重新看,抱歉。 花千树与顾墨之一听,全都大惊失色,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出声:“什么叔叔?” “他骗我说他是小花生的爹爹,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呢?我爹爹早就为国捐躯了。” “夜放!”花千树不由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这么快?” “夜放是谁?”小花生好奇地追问。 花千树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然后呢?” “然后小花生就自己回来了啊,那个叔叔还在陷阱里呢。还有我的板栗,也在他们手里,舅舅帮我去救回来。” 顾墨之面色一凜:“我经常带着小花生和板栗去那林子里捕猎,板栗定然识得这条路!” 花千树也立即意识到,夜放一定可以寻来这里:“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顾墨之一把抱起小花生,一手提起花千树提前收拾好的行礼:“马车就在前面,我命人送你们出关,暂时安顿下来。” “那顾大哥你怎么办?他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 “顾不得许多了,你们先走再说。” 抱着小花生先出了屋子。花千树也急忙跟上。 两人在门口处愣住了。 小花生抬手一指:“就是这个叔叔,我的板栗就在那里。” 门外,一字排开,数位黑色锦衣侍卫,夜放一袭风尘仆仆的烟色锦袍,负手而立,冲着花千树咬牙切齿:“夫人这是打算跟别的男人私奔吗?” 这话,就像是卧龙关寒冬里的风,冷得直接沁入骨髓,让人从头到脚,瞬间犹如浇了一盆的冰水,就连心都是冰封的。 可恰恰就是这样凛冽的寒风,却轻而易举地煽动起花千树心里的汹涌波涛,浑身的热血全都沸腾起来,直冲向头顶。 还是熟悉的眉眼,只是多了疲惫,沧桑,颓废,还有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霸气与冷峻,手握生杀大权的戾气。 花千树想躲,想逃,但是心底里,却已经将这张带着暴戾的脸思慕了千万遍,渴求着能够再看一眼。 如今,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不是梦也不是幻境。 那个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心如寸灰的男人。 自己想见却又害怕见到的男人。 她轻轻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夜放向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每一步,都执着坚定,力有千钧,踏在花千树的心上,生疼。 “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你走得那么决绝,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让我寻了你五年,不知你的生死,夜不能寐,辗转难安,度日如年。可你,就风光而又张扬地换了身份,摇身一变,成为了他顾墨之的凤萧夫人,将我忘了一个彻底!花千树,你真有种!” 夜放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一字一句地控述,令满心委屈的花千树反倒觉得自己成了对不起别人的那个罪人。 “本王不眠不休,千里迢迢地过来寻你,你却要走,想要避开本王,再一次消失在我的面前。花千树,你真狠!” 他终于走到了花千树的面前,用了整整五年的时光,终于可以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伸出臂膀,就可以拥抱她,触摸她身上最真实的光。 花千树却慌乱地退后了一步,再一次保持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夜放咄咄逼人地又逼近一步,直到花千树背靠在墙上,没有了退路。 “这笔账,花千树,咱们是不是应当好生清算清算了?” 小花生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花千树,再扭脸看一眼夜放,气哼哼地握紧了小拳头:“不许欺负我娘亲!” 这声宣告霸道而又无畏,气势十足。 夜放微微一笑,抬起手来,指着小花生:“花千树,本王要你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儿子,我是他的什么人?又是你的什么人?” 花千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明满腹的委屈,憋在心里五年了,令自己难过伤心了多少的岁月,红了多少次的眼圈,此时却绞缠在一处,理不清头绪。 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半晌,她方才艰涩而又坚定地出声:“什么人都不是。” 夜放再次扯了扯唇角,干裂的薄唇上有殷红的血迹渗出,笑得邪魅:“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花千树紧咬着牙关:“什么都不是!我不认识你!” 夜放“呵呵”轻笑:“隔了五年,就忘了我吗?需要我现在就立即证明给他们看,我是你的谁吗?” 他的手伸过来,撑在她身后的墙上,一身冷冽的,被风尘与汗气遮掩了龙涎香味道的气息,就笼罩在她的头顶。脸,近在咫尺。 花千树艰难地咽下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花生,他是你爹爹。” 夜放一脸得逞的笑,依旧有些凉:“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花千树依旧执拗地扬起脸,咬着牙关一字一顿:“负心人!” 夜放明显一愣,然后郑重其事地摇头:“不对,是你先抛弃了我。” 我抛弃了你? 笑话。 花生扑闪着眼睛,一撅嘴:“你又老又丑又凶,没有舅舅好看,我才不要他当爹爹。” 花千树竟然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现在的夜放看起来的确就是又老又丑还又凶啊,尤其是鬓边的银发,沾染了风霜,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此时的夜放那一脸的憋屈与黑线,就像是吃了黄连。 小花生犹自觉得不解气,气哼哼地道:“我娘亲说我爹爹早就为国捐躯了,坟头草都老高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顾墨之抱着小花生,默默地迈步下了台阶,轻声地哄。 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气氛又再次恢复了尴尬。 夜放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腥,漾起一抹冷笑:“花千树,你平时都是怎么教孩子的?竟然告诉他,他的父亲为国捐躯了,这笔账,咱们先算一算。” 花千树站稳了脚,倔强地扬起脸:“好,算就算!” 她原本就不理亏,对不起我花千树的,是你夜放,你凭什么摆出这样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醋打哪酸,盐打哪咸,咱们好生掰扯掰扯。 夜放捉住她的手,进了房间,一把就甩上了房门,将身后目瞪口呆的侍卫隔绝在门外。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算账 屋子里,窗明几净。 窗台上搁着的一瓶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是烂漫。和风从窗户里进来,裹夹着花香,将帐幔轻轻地撩起。 花千树转身,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已经是色厉内荏:“怎么算?” “怎么算?”夜放向着她一步步逼近,一把捉住她的手,猛然拽进了怀里。 空虚的心终于充实起来,重新被填满。 他低下头,手臂上使了气力,想要将花千树彻底地揉进怀里,嵌进身体里。 “我们先把这五年的利息算清,再算帐!” 不由分说地低下头,霸道地封住了花千树的唇。 花千树使了气力挣扎,而且带着隐忍了五年的怒气。拳打脚踢,踢打在夜放的肩膀上,膝上,毫不留情。 夜放搂在她腰间的手更紧,紧到令她感到窒息。 整个人就像是关外草原上饥寒了一冬的饿狼,在撕咬自己的猎物,狼吞虎咽,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 花千树拼力捶打着他的肩,他咬着牙受了,只是再也不肯放手。 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他绝对不允许她再在自己的面前眼睁睁地消失。 花千树,你今日就算是杀了我,我也绝对不会放手。 他的唇太霸道,身上的气息也太霸道,混合着尘沙,还有男子身上的阳刚味道,还有一丁点熟悉的龙涎香。 嘴里传来的血腥味道,浓烈而又咸涩。花千树捶打他的手,逐渐变得无力,从他的肩头慢慢地滑落。 已经荒芜了五年的感觉,一点点苏醒,就像是种子在阳光下顶开坚硬的壳,使劲伸展开自己的双臂,一抹新绿,生机盎然。 直到,两人全都感到窒息,窒息到心口发痛,方才分开,气喘吁吁。 花千树的唇瓣红得晶莹润泽,眸子迷离,双颊酡红,就像是沉醉在百年老酿里一般,迷糊了头脑。 身体是最诚实的答案,比嘴巴要忠实许多。 夜放的手臂依旧像是铁箍,坚硬到发烫。 他将自己的脸埋进花千树的颈窝里,略微使了气力去咬,身子都情不自禁有些战栗。 “花千树,我恨不能吃了你。你可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别人还可以借酒浇愁,可我,就连喝酒都不敢。我要时刻保持着清醒,每时每刻都清楚地想念你,想到发疯!” 花千树沉默着不说话,也贪婪地感受着由他身上传递过来的那种属于男人的力量。 “千树,”夜放低低地说话:“再也不要离开我了,跟我回京吧?” 美好,犹如水晶,总是轻而易举地被打碎。 花千树轻轻地摇头,却坚定地吐唇:“绝不!” 夜放的手一僵,呼吸都相跟着一滞,然后缓缓地松开她,望着她的眼睛:“为什么?” 花千树原本想着严词拒绝,想着怒声质问,想着冷若冰霜,想着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自己最为渴望的真实反应,令她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反驳。 夜放注视着她脸上的微妙,微微蹙起了剑眉:“你仍旧不肯原谅我?” 花千树冷硬下心肠,笃定地点头:“你已经伤得我体无完肤,伤得我心成寸灰,伤得我再也不敢靠近你一点。夜放,放我一条生路。” 夜放的眸子骤然一沉:“放你一条生路?花千树,留在本王的身边,你就那样委屈吗?” “难道不委屈吗?自从进了你的王府,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除了你给我的昙花一现的憧憬,我还剩下什么可以回忆与留恋的?” “以前的确是我不够好,但是本王给你的,不是憧憬,而是誓言!本王说到就一定做到。花千树,你要让本王空守着这份誓言,却无法实现,承受五雷轰顶的后果吗?” 花千树轻轻地挣脱开夜放的钳制,望着他,郑重其事:“曾经我信了,七皇叔,可是你却让我承受了五雷轰顶的罪过,若非是花生,七皇叔,我相信,我一定会死在上京城。我再用性命豪赌一次,谁给我底气?” “我可以解释。”夜放心疼地望着面前的女人:“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那一天,我不得不救她。”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听你解释。” 夜放欲言又止,深陷的眸子里满是挣扎:“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说。” 花千树一愣,对于那日里的芥蒂,她已经为夜放寻了一千一万个理由,只是想听他亲口解释罢了,可是没想到,他千里迢迢追来卧龙关,却仍旧不屑于解释。 “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夜放,就算是我可以大度到毫无原则地原谅你这一次,你连最基本的坦诚与信任都做不到,你我之间,最为关键的罅隙还在,始终无法填平,那么,再次离开,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我不说,并非是因为我不相信你,花千树,而是这个秘密事关我夜家江山的存亡,我不能说。” 花千树冷冷一笑:“那你回你的上京,与她继续坐拥你夜家的江山去吧,来招惹我做什么?我那日里已经说过,我曾经欠你的,已经用这条命偿还了,我替你挣得了一片锦绣前程,助你成为万人之上,从此你我,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好一个再无瓜葛,一刀两断!花千树,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你想断就可以断的。你如今还是我夜放的摄政王妃,本王说不许,你就不可以。” 依旧还是这样霸道的语气。 不要问什么理由,反正本王说的话,你就必须要无条件服从。 花千树一声苦笑:“你用了五年,仍旧还是不懂,什么叫做感情,你仍旧还是不了解我花千树。想要让我臣服在你的威风之下,想要让我言听计从,想要让我丧失自己的思想和主见?可能吗?想要让我随你回上京?夜放,你直接杀了我吧,等我化作一抔黄土,你愿意带走,或者扬了,都可以,随你!” 这话说得非但决绝,而且绝情。 夜放没想到,岁月非但没有磨砺掉她身上的棱角,反而使得它们愈加鲜活起来,扎得自己遍体鳞伤。 “你这是在用死来要挟本王?” 花千树轻轻摇头:“我的生死皇叔会放在心上吗?我怎么可能那样笨?”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男人间的较量 夜放薄唇紧抿,面上显而易见的怒气。 生来的高贵,与长久以来的高高在上,万人敬仰,使得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瘪。 而面前,这个他发誓寻到以后,用余生来珍爱与弥补的女人,却每一个字都堵得他无话可说,直接挑战了他的极限。 “花千树!” 他恨恨地低声咆哮:“本王一路上抽断了马鞭,跑死了两匹马!玩命一样地赶来卧龙关,你竟然这样没良心地质问我,是否将你的生死放在心上?!你让本王时刻都有想要掐死你的冲动!” 他瞪圆了眼睛,胡子因为怒火都根根直立,眉毛因为面部的抽搐而跳动了两下,花千树突然被这种滑稽给逗笑了。 以前哥哥们曾经摸着她的头顶说:“我家千树就是属耗子的,撂爪就忘,这记性太差了,从来不记别人的不好,一串糖葫芦就能哄得破涕为笑。” 她现在还是属耗子的。 七皇叔说他玩命一样地跑来寻她,她突然就忘了,适才两个人争吵的原因。 “掐死我好啊,你和她就可以名正言顺,不用受长安百姓的诟病了。” “她是她,我是我!花千树,我夜放是不是需要指天发誓,你才能相信?” “不用。”花千树摇头:“因为,即便是你发誓,我也不会相信。” 夜放腮帮都紧了紧:“那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做,你才肯相信我,原谅我?” 她仍旧还是坚定地吐唇:“随便你怎么说,要打要骂要杀也随意,反正我绝对不可能原谅你!你也休想将花生从我的身边带走。” 她的这种毫无波澜的平静,令夜放感到深深的无力。 他宁可她暴跳如雷,冲着自己大喊大叫,声泪俱下地控诉自己带给她的伤害,将这五年里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说明,她还在乎自己。 可是,她的安静,与这两次看似没心没肺的笑,都令夜放感到,她是在面对一个陌生人,置身事外倾述着别人的想法。 “随便你怎么说,要打要骂要杀都随意,反正,这一次我绝对不可能放手,生生世世,都必须要在一起。” 夜放的话同样斩钉截铁,带着毋庸置疑。 屋子里片刻的安静。 屋子外面,小花生吵着闹着,尖着嗓门喊:“娘亲,娘亲!我就要娘亲!” 顾墨之无奈地哄:“娘亲正在说话,一会儿就出来了,小花生跟舅舅去找板栗去。” 小花生脾气更大,嗓门也更高:“他是来抢我娘亲的!不要他跟娘亲说话。” 七皇叔发现,原本,这世界上只有花千树一个人,令他没有丝毫的脾气,无可奈何。如今,好像又多了一个。 这个糯米团子一哭,他的心都觉得疼。 若是有朝一日,他哭着向自己要天上的月亮,自己怕是也要飞上天去。 他无奈地轻哼了一声:“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真随了你。” 花千树暗中白了他一眼,只回以一声冷哼。 “你不想回上京,可是因为他?” 花千树明白,夜放口中所指的“他”是指顾墨之。 她摇头:“跟别人无关。” 夜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打开了门,小花生的哭闹戛然而止,凶巴巴地瞪着他,就像是在看入侵的敌人,满是敌意。 “过来,到爹爹这里。”夜放尽量放柔和了声音。 小花生挣扎着,从顾墨之的怀里下地,竟然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弹弓,熟练地将一颗石子搁在牛皮垫上,向着夜放那张别别扭扭的笑脸就射了过来。 顾墨之想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夜放同样也没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然敢当众忤逆他,连老子都打,面色一沉,轻而易举地就将那粒石子给攥在手心里,然后屈指一弹,就向着小花生的膝弯处弹过去。 顾墨之就守在小花生跟前,不由一惊,一把将小花生搂在怀里,轻巧地就躲闪开,然后扭过脸来,愤怒地望着夜放:“你做什么?” 夜放板着脸:“很简单,告诉他尊敬自己的长辈。”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有错教导指正便好,你竟然就下得了手?”顾墨之一点也不畏惧夜放,直白地质问。 夜放讥讽一笑:“子不教,父之过,我是他的父王,如何教育他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顾墨之同样回以讥讽一笑:“小花生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娘亲不受别人欺负,这是男子汉的担当,何罪之有?至于你说的父亲,在他的心里,还没有这个概念。” 夜放上下打量他,气度轩昂,如玉树临风,怎么看都招惹女人怦然心动。 他倏忽间眯紧了眸子:“顾大人这些年里照顾千树母子,本王很感谢。但是,你若是一再地想要插手本王的家事,对不起,就别怪本王以权谋私。” 花千树害怕两人的僵持,会令夜放迁怒于顾墨之,追出门来,花生立即扑进她的怀里,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顾大哥,不要说了。” 顾墨之毫不畏惧地坦然道:“也不怕明白地告诉摄政王大人,若非是为了凤萧母子,这卧龙关总兵的位子,顾某人还真的不稀罕。恰好今日摄政王大人在此,倒是省却了顾某再千里迢迢地传递辞呈折子。就此罢了顾某的官,那是最好。” “顾大哥!”花千树慌忙拦阻,却已经来不及。 夜放“呵呵”冷笑:“早就知道你对本王王妃不怀好意,你倒是磊落,敢当着本王的面承认。” “整个卧龙关的人都知道我顾墨之的心意,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有什么不敢承认?”夜放一声冷笑,袍袖之间贯注了强大的内力,向着顾墨之的心口就是猛然一掌。 顾墨之猝不及防,再加上顾忌他的身份,不敢还手,硬生生挨了这一掌。 夜放的功夫,可并非花拳绣腿,这一掌下去,顾墨之忍不住踉跄后退三步,身形一歪,胸口气血翻涌,喉尖一甜,拼命方才压抑住。 这才知道,对面这个一身戾气的男人并非是草包枕头,身上有实打实的功夫。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愧疚 花千树一声惊呼:“夜放你疯了?!” 小花生也磕磕绊绊地跑到顾墨之跟前,伸出浑圆的小胳膊搀扶他一条腿,愤怒地瞪着夜放,带着仇视。 夜放愈加气怒,只觉得妒火翻涌,却又无处发作:“本王就是要告诉他,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当初我们拜过堂,有御赐圣旨,他顾墨之敢染指你,本王就绝对不会留情!” “你胡说八道什么?”花千树气得身子直颤:“不分青红皂白,就随意伤人,夜放,你的脾气还是这般暴躁!” “本王不止想要伤人,我还想杀人!”他的眸子原本就赤红如血,如今满脸狠厉,再加上胡子怒张,令人只觉得浑身透凉,心惊胆战。 花千树伸开双臂,护住身后的顾墨之与花生:“你简直不可理喻!夜放,冤有头,债有主,你我之间的恩怨,你为什么要牵扯别人?” “他是别人吗?花千树?”夜放紧紧地握拳,手背之上青筋怒张:“满长安,谁都知道,你凤萧夫人是他顾墨之的妻子!一别不过五年,我夜放在你的心里就真的死了吗?你要将我置于何地?” 花千树还未开口解释,顾墨之就一声冷笑:“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传闻你七皇叔胸怀天下,可揽****,山川庭岳,谁知道,你竟然是这种小肚鸡肠的男人,而且枉自生了一双洞察朝堂风云的慧目,却看不懂,不相信自己曾经的枕边人。果真是多疑暴戾,过于自我,难怪凤萧会决绝地离你而去。” 夜放面色更沉,紧咬着牙根,使得面部线条愈加冷硬,浑身澎湃起汹涌的杀气,强到令人窒息:“你再多说一个字?” 花千树知道他是动了真怒,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应当劝谁。 顾墨之傲然挺胸,无畏地踏前一步:“一个字怎么够?这样好的女人你不懂珍惜,只将她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一个人,怀着身孕,身受重伤,被野狼跟踪,差点就葬身狼腹。 当她这般艰难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朝堂之上,坐拥美人江山,受万人跪拜,蟒袍加身,荣光无限! 当西凉犯境,卧龙关危在旦夕,凤萧她拼了性命与我携手并肩,独闯西凉大营,呕心沥血,数日昏迷的时候,你在哪里?你酒池肉林,漫不经心地派遣了一个草包过来,刁难我们,数次陷我们于危难! 当凤萧她夜间难产,差点命丧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在为了你的江山美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 你急匆匆地过来兴师问罪,责问凤萧躲了你五年,冤枉她与我不清不楚,可你是否想过,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又是经历了什么险阻艰难?若是她果真是我顾墨之的夫人,我怎么可能舍得让她一个人独居在这荒郊野外,举步维艰?我顾墨之再不济,也可以给她锦衣玉食,奴仆环绕。 不是我顾墨之不愿意,只是她不肯!她为你守了五年,你却这般混蛋,质疑,冤枉,暴跳如雷!可你自己呢?妻妾环绕,美人在怀,弃她如敝履,你凭什么质问她? 你一句轻描淡写的道歉,就可以抹杀你对她犯下的过错,让她回心转意,让她屈服在那个女人的鼻息之下,抛弃她最后的倔强与尊严,向着你们两人委曲求全? 她的确想逃,逃离你的掌控,因为,现在的生活再不好,即便她一个人再凄凉,最起码,她能生活得平静,受百姓尊敬,平安喜乐! 你一见面就质问凤萧,教训花生,好大的谱。摄政王大人,你有没有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尽到做丈夫与父亲的资格?先填平你心里的愧疚,再让花生叫你一声爹爹。” 顾墨之一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驳斥得夜放哑口无言。 花千树性子要强,不肯在夜放面前诉苦,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曾经的狼狈,那么,这个男人是不是就认为一切都理所当然? 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说进了花千树的心坎里,令她瞬间心里一软,眼圈不觉便有些红了。 夜放半晌不说话,这的确是他的亏欠,当他得知凤萧夫人就是花千树的第一刻,心里便懊悔不跌。 他应当让凤楚狂来一趟卧龙关的。 他不应当让南宫金良来给她带来这么多原本不应当她承受的苦难。 几千兵马,对抗西凉数万大军,这十几日的困守,可想而知,遭受了怎样的磨难。 当初作为一个旁观者与当政者,听凤楚狂说起凤萧夫人的事迹,自己只觉得,她作为一个女人,巾帼不让须眉,乃是难得的将才。 如今,方才痛入心肺,真真切切地感到心疼,怜惜。 所以,他不想争辩,因为,这的确是他作为一个丈夫的失职,花千树的确不应当承受这些。 他的眸子不觉也有些湿润了,急忙低垂下头。 花千树紧咬着下唇,低声解释道:“顾大哥是我与花生的恩人,假如不是当初他救了我,世间就再也没有花千树,更没有花生。假如你想恩将仇报的话,就尽管动手好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顾大哥乃是磊落光明的正人君子,我也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 夜放一时间愣住了,见到顾墨之与花千树想要私逃的那一刻,他立即被妒火燃烧得失去了理智,再想起那些传言,想当然地认为,花千树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自己的事情。 顾墨之的质问,与花千树的解释,令他瞬间恢复了一点理智。 就算是信不过别人,他不应当怀疑花千树的。 他艰涩地低声道:“对不起,我,一时间太过于冲动。” 花千树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低声地劝顾墨之:“顾大哥,谢谢你,天色已然不早,你先回去吧。” 顾墨之不放心,不想走,但是自己也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就像是夜放所说,无论怎样,他都是花生的父亲,凤萧的丈夫。 他点头:“好。” 转身果真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 爹爹咬你了? 只余下一家三口,花生对于夜放满怀戒备,警惕地望着他,鼓足了腮帮子。 这就是一个大坏蛋! 花千树弯身,抱起他,转身进了屋子。夜放也跟了进来。 天色已经昏黑,屋子里更加暗沉。 花千树点燃桌上的油灯,花生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垂着两条粗短的小腿,不像往日那般左右晃荡,而是带着拘禁。 “饿了没有?”花千树心疼地摸摸他的头。 花生点头,含着委屈:“饿了。” 夜放在身后也应道:“饿了。” 花千树对于他直接选择了无视:“那花生乖乖地等着娘亲,娘亲做小蝌蚪面给你吃。” 小花生面上这才鲜活起来:“要吃肉的。” 花千树微微一笑,无奈地摇摇头:“馋猫。” 她转身去灶间,花生怯生生地看了夜放一眼,也拽着花千树的衣角跟了进去。 “娘亲,我要听故事。” 花千树应着声,利落地添水生火,然后从一旁的菜筐里取出两个茄子,削皮切丁,再从房梁上取下一块风干的咸肉。 她一边切菜,一边不忘记往灶台里添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花生今天想听什么故事?” 没有丝毫的手忙脚乱,想来平日里,便是这般带着孩子忙碌。 “大灰狼外婆。” 花千树切好菜,又取了面盆和豆面,她所说的小蝌蚪面,不过是指豆面抿曲。 望了杵在灶房门口一动不动的夜放一眼,她紧绷着脸,又往面盆里多加了一半的豆面,添了水。 “上次讲到一半,你便害怕不敢听了,耍赖要娘亲抱着。” 小花生在灶前的小板凳上坐下,用烧火棍子捅着灶里的火:“可我还想听。” 有火星飞溅出来。花千树手上沾了面,只能动嘴:“不要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夜放从外面走进来,在灶台跟前蹲下身子,笨拙地将已经着往外面的柴禾丢进灶膛里,然后又添了柴。 小花生扭脸瞪着他,气呼呼的,恨不能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花千树倒是忍不住一愣。夜放一向喜欢端架子,何曾这样纡尊降贵,跑进灶间里来烧火? 看着父子二人在灶前低着头,火光映亮了二人的脸,虽然气氛很微妙,但是又令人忍不住觉得心窝里一暖。 夜放知道那个女人在看着自己,为了证明自己能干,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 灶膛口密不透风,里面的火顿时就熄了,夜放蹲下身子撅着嘴去吹,又使的气力大了些,一股浓烟顺着灶膛飘出来,直接熏了眼睛。 他扭过脸去使劲挤眼睛,害怕花千树看到他这样狼狈,然后继续低头吹。 火苗子混合着浓烟一起卷出来,他一脸的黑灰,差点被撩了眉毛,又被呛出了眼泪,冲刷得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小花生终究是小孩子心性,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被他的狼狈逗得“咯咯”直笑。 花千树无奈地叹口气,没好气地道:“尽添乱。后院里有一口水缸,里面的水晒了一日,是热的。” 夜放不好意思地起身,侍卫们已经帮他采买来了换洗的衣物和饮食,并且向着他禀报:“顾墨之适才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南门,看样子,应当是打算夜里便守在那里了。” 夜放轻哼一声,知道这是害怕他劫持了花千树连夜出关。有一个这样用心而又优秀的男子在自己夫人身边虎视眈眈,他觉得还是有些压力。 这一对母子必须要好好哄。 摸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想起今日里小花生对自己的嫌弃,竟然问一旁侍卫:”本王今日的样子是不是有些狼狈?” 岂止是狼狈?这一身邋遢,再加上发怒时凶狠的样子,有点像钟馗。 侍卫敢这样想,却不敢说,只能隐晦地提醒:“您看看属下是什么模样,应当也就跟照镜子一般了。” 这些日子,几人跟着自己快马加鞭,全都是没了人样。 夜放吩咐道:“你们几人今夜里便好生休息。” 侍卫简直如逢大赦。 夜放去到屋后,就着热水好生洗漱,将胡子刮了,换上干净衣服,挽起衣袖,方才精神抖擞地回了屋子。 小花生正压低了声音与花千树说话:”他真的是我爹爹吗?”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算是吧。” 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令夜放心里有些许的不满。 小花生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紧张地追问:“你不是说爹爹早就死了吗?他是不是真的从坟里钻出来的?身上那么多的土。” 夜放顿时就脚下一顿,他想知道,这个女人背地里是怎么教育自家儿子的,他这小脑袋瓜里装的东西有点一言难尽啊。 花千树大概是早就习惯了小花生的天马行空,手下都没有顿:“那你怕不怕?” 小花生一本正经地点头,如临大敌一般:“有一点怕,我见他嘴上有血,他是不是咬你了?会不会吃小孩啊?” 花千树一噎,脸被热气熏得有点烧热,貌似他今天真的咬了自己。 “呃......” 敏感地感觉到,好像有一道很不友善的目光在紧盯着自己,一抬脸,见洗漱齐整的夜放正站在门口,差点就咬了舌头。 “那个吧,咳咳,你爹其实没有死,可能是娘亲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这样的借口你也好意思说出口。夜放唇角抽搐了一下,迈步进去,将荷叶包着的熟食酱肉等放在桌上。 “你娘亲眼神一向不太好。” 的确是眼神不太好,否则怎么会看上你? 小花生看一眼摇身一变变得器宇轩昂的夜放,再看一眼令人垂涎欲滴的酱肉,顿时眼睛都直了,腮帮子也不鼓了,也不害怕了。 花千树的抿曲已经出锅,盛在碗里,浇上茄丁咸肉卤,搁了一点提前腌制的芹菜黄豆和韭花,黄黄绿绿的倒是好看,有食欲。 小花生抱着自己的碗,眼睛就一个劲儿地往那些熟食上面瞄。筷子扒拉不进嘴里去。 夜放将酱肘花向着他跟前推了推。小花生歪了歪身子,仍旧有些别扭。 “我用这酱肉换你碗里的面。”夜放低声下气地商量。 小花生看一眼花千树,爽快地将手里的碗往夜放跟前一推:“给!”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 爹爹睡哪里? 花千树面无表情地将满满一大碗抿曲搁在桌上,小花生已经大口地将肉往嘴里塞。 夜放喉尖忍不住就是一涩。他默默地将那碗抿曲端过来,用筷子挑了挑:“你们每天就吃这个?” 花千树轻哼一声:“觉得我薄待了你家儿子是不是?他肠胃不好,不能吃太多的肉,消化不了,这是生活又不是很方便,所以,我们晚间吃粗粮与粥比较多。” 夜放摇摇头,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没,只是心疼。” 低下头去,狼吞虎咽地吃抿曲。 这些天没有好生吃一顿热乎饭,一入口,咸香适口,香而不腻,滑爽劲道,竟然十分合口。不由狼吞虎咽,一大碗抿曲眨眼的功夫就进了肚子,然后眼巴巴地瞅着花千树的碗。 花千树看他狼吞虎咽,好像是在吃什么珍馐佳肴,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还不知道他饿了多少顿。 将碗搁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起身去了灶间。现成的豆面,一个滚锅,便捞出来,又是满满一大碗。 夜放呲牙一乐,接在手里,风扫残云一般,打扫了一个干净。只将小花生看得目瞪口呆,嘴里的肉都忘了吃。 “我是真的饿了。”夜放放下碗,有点不好意思:“夫人的手艺真好。” 花千树依旧不与他说话,只是催促小花生:“不要吃肉了,喝一点汤,原汤化原食。” 小花生不喜欢喝面汤,小声嘀咕:“这又不是肉汤。” 花千树便假装沉了脸,娘儿俩你来我往地说话,夜放自觉起身,收了碗筷,在灶间“叮呤当啷”地洗涮。回来之后便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们两人。 花千树只佯作看不到,自顾给小花生洗脸,哄他睡觉。 小花生皮了一天,早就又困又累,却硬撑着不睡觉。偷偷地指指夜放,与花千树咬耳朵:“娘亲,他为什么还不走?” 花千树看一眼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压根就没有自觉离开的意思的夜放,敷衍他:“娘亲一会儿就将他赶走。” 小花生大概是吃人家嘴软:“其实,这个爹爹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凶,还有,太能吃。” 花千树轻轻地拍他的后背:“乖,睡觉。” 小花生使劲睁大着眼:“他不会是要和我们一起睡吧?” 花千树笃定地道:“不会,花生睡吧。” “那他睡哪里?” 这孩子咋就这么喜欢操心呢? “跟外面叔叔们一起。” 他慢慢合拢了眼睛,看起来已经昏昏沉沉,又冷不丁地睁开:“我们不要离开舅舅。” 嘟哝了一句之后,又重新睡了,小手紧抓着花千树的衣领,不肯松开。 花千树轻轻地扭脸,见夜放坐在椅子上,单手支着额头,合拢了双眼,好似也睡着了。 她这才得以放肆而又大胆地打量他,他的确是瘦了,而且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水分与阳光的一株野草,无精打采,不似以前那般鲜活。眼睛因为数日的疲惫,深陷下去,显得愈加深邃,而眉骨就愈加凸显,给整张冷硬的脸添了两笔棱角。 油灯下,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都变得暗淡,但是线条依旧冷毅,没有一点温润与平和。 还是这个硬得像一块石头的男子,暴躁蛮横得不讲理的男人,时隔五年,光阴流逝得极快,可是又缓慢,两人都不再稚嫩,可对待感情,依旧不能心平气和。 这几日里,凤九歌在她面前说了太多,包括夜放私下里的疯狂,执拗,消沉,憔悴,也包括他面对朝堂时的呕心沥血,步步惊心。 虽然她也是道听途说,但是却讲述得令花千树一次次暗中红了眼眶。 她心疼,哪怕夜放伤她至深。 这些日子里,也疯了一样地想他。没想到,今日,他竟然果真来到了自己身边。她贪恋地盯着他的睡颜,作为余生里的想念。 “看够了没有?” 夜放冷不丁地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慌乱地扭过脸,就像是做贼被捉,心虚地闭上眼睛,装作熟睡。 身边窸窸窣窣地响动,夜放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好像是在解腰带。 花千树再也不能装傻,赶紧睁开眼睛:“旁边屋子里有床。” 夜放已经吹熄了油灯,径直走到花千树的身边躺下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花千树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不要!” 夜放闷声轻笑:“不要什么?” 花千树抗议:“孩子就在旁边。” “你的意思是,若是孩子不在,我就可以了?” 花千树顿时哑然,磕磕巴巴地推拒:“不,不是。” 她被夜放圈进怀里,属于夜放独有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起来,令她瞬间赤红了脸,烧灼起来。 “我已经五年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夜放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想了五年,终于再一次抱着你,好困。” 头顶之上热烫的鼻息逐渐变得均匀,竟然是果真睡着了。 花千树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这个怀抱,她也想了五年,危险的时候,困难的时候,疲惫的时候,还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今日,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可是,上京是万万不能回的。 自己明日如何才能说服他,让他离开呢? 花千树还没有想到答案,就已经难以抵抗这份暖暖的安全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清晨,花千树醒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只有窗子外面有鸟声啁啾。 夜放的下巴就搁在她的头顶,呼出的热气萦绕在发梢。身子有些麻了。 她扭脸,看一眼身边的小花生,踢了半截被子,睡得正香,唇角还挂着透明的涎水。果然,他昨夜里吃肉吃多了。 夜放的胳膊还放在她的腰间,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好像生怕她夜半会逃走了一般。 她轻轻一动,夜放的手臂就是猛然一阵抽搐,剑眉紧蹙,口中低喃:“别走。” 眸子仍旧紧闭,还在沉睡之中。花千树心里一阵激荡,轻轻地哄着他:“我不走,起来做饭。” 夜放好像听到了她的话,手臂慢慢放松。她坐起身来,替小花生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穿好衣服,走进灶间里。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要回一起回 夜放比小花生醒得稍微早一点,旁边军营里操练的声音隐隐约约地顺风飘过来,他就立即醒了。 可是他不想起。 属于边关的独特潮湿混合着花香,从窗外吹进来,屋子里还萦绕着米粥香甜的味道,自己爱的人在灶间为自己忙碌着洗手做羹汤,小小的人儿就恬静地睡在自己身边,粉嫩滚圆的手臂露出在被子外面,就像是一截水灵灵的藕。 岁月静好,白首偕老。 这些年,他一直像一根绷紧了的弦,在危机四伏的上京如履薄冰,如今彻底地松弛下来,浑身就好像被抽离了气力。这才是人过的生活。 他轻轻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小花生恬淡纯净的睡颜,小花生冷不丁地睁开了眼睛。先是一片混沌惺忪,后来逐渐变得清明,待看清是夜放的时候,抬起手,“啪”的一声就拍在了他的脸上。 他年纪虽小,手上的气力却不小,这一下拍得结结实实,直接将夜放都打蒙了。 “你为什么会在我娘亲的床上?”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别人是先礼后兵,这家伙是直接打了再说。而且他依旧不依不饶,手脚并用就要将自家老爹踹下床去。 夜放是哭笑不得。依照昨日里的脾气,他一定是要好生地教训教训这个小家伙,但是就在床上睡了一夜,就睡出感情来了,挨了打,非但不急,还为自家儿子的勇气与无畏沾沾自喜。 他一把就捉住了小花生肉呼呼的小脚,也一本正经:“我是你爹,睡在你娘的床上天经地义。反倒是你,都这样大了,早就应当自己睡了。” 小花生振振有词地反驳:“我娘亲说了,这里青蛇太多,我不能自己睡。你都这样大了,还要我娘亲保护吗?” 感情这小子还是常有理。 夜放同样也是振振有词:“是你和你娘亲全都需要爹爹保护,所以,爹爹睡在最外面,有青蛇的话,先咬爹爹。” 小花生瞬间信以为真,放弃了抵抗,有点同情地望着夜放:“你是不是傻啊?往床边撒点药,蛇就不咬了,你还特意让自己喂蛇。” 呃,又输了。这张嘴绝对遗传了花千树,没理都能搅三分,更何况有理。 夜放不得不以权势压人,伸出手指头捅了捅小花生的腰眼:“敢这样说你爹爹,你个小东西成精了不是?” 小花生顿时缩做一团,“咯咯”傻笑。 好玩,这痒痒肉竟然跟你爹在一个位置。夜放继续捅,小花生就开始反击,爷俩儿在床上滚做一团。 花千树听到动静,慌忙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有一个词,叫做“父子天性”大抵就是如此。 小花生与她不同,他一向记仇,谁若是敢凶他,他能记很久。但是对于夜放,好像,他接受得要快一些。 两人在床上经过一番生死搏斗,大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吃饭的时候便嘻嘻哈哈,不再像昨日那般仇视。 夜放答应小花生今日要带着他像昨日那般“飞”,小花生顾不得热烫,吃得飞快,然后眼巴巴地紧盯着他手里还有大半的粥,有些着急。 夜放吃东西一向是慢条斯理,像昨日那般狼吞虎咽,花千树是第一次见。 小花生等得焦急,嘴里一个劲儿地聒噪:“我还想去放纸鸢。” 夜放好脾气地点头:“好。” “我还想去林子里捉兔子,我想要一只白色的红眼睛的兔子。” 夜放看一眼花千树,再次点头:“好。” “我还想捉鱼,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里面有红色的小鱼,还有透明的小虾。” 夜放依旧是宠溺地笑着点头:“好,都去。” 花千树终于忍不住:“你不应当答应孩子这么多事情,否则他会觉得遗憾。” 夜放淡淡地道:“既然答应,我就一定会做到。”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难道你就不打算回京吗?” 小花生立即支楞起耳朵来,紧张地望着夜放。 夜放摇头:“要回一起回。” “你不管你的江山,你的黎明百姓了?”花千树没想到夜放竟然这样执拗:“我从来都没有答应过你要回上京。” 夜放认真地望向她:“傻子都知道,这里陪伴妻儿的日子,要比上京的步步惊心要悠闲许多。”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没有权利诉苦说累。 “五年前,谢心澜逼着我在夜家的江山与你之间做出选择,我差点失去了你。谁都说我错了,世人都鄙夷我,我也愧悔了许多年。如今,我便任性地重新选择一次。因为我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你,失去孩子的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江山,不要也罢。” “你疯了?夜放!”花千树有些焦急:“这不是儿戏!那是你五年的心血筹谋,是凤楚狂他们许多人的希望,你怎么可以为了儿女情长说甩手就甩手?你将他们置于何地?” “我生来就承担着作为夜氏子孙捍卫江山的责任与使命,为了这份诺言,我已经失去了太多。我为什么就不能自私一次?” “因为,你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有那么多人的生死存亡都维系在你的身上。夜放,谢心澜不会轻易放过你,放过我们,不是你说想放手就放手的。忘了我们回上京吧?” 夜放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花千树:“你可以体谅我的苦衷,甚至于理解我当初的选择,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花千树“噌”地站起身:“这个问题我们已经没有探讨的必要,我可以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不代表,我就必须要毫无怨言地追随你。就像是我欣赏顾墨之,但是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他一样的道理。” 直接收了碗碟去灶房,冷冷地甩下一句:“若是你不肯走,那就请摄政王大人移驾总兵府吧。请恕我恕不接待。” 夜放对于她的清冷丝毫不以为意,悄悄地扭脸问小花生:“你娘亲平日里对你也是这样凶吗?” 小花生点点头:“但是她对舅舅就不会这样凶。” 夜放摸摸鼻子,瞬间感觉心里酸丢丢的。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 父子情深 用罢早饭,夜放便带了小花生出去放纸鸢,打猎。花千树自然不放心让小花生单独与夜放一起,寸步不离地跟着,只是板着一张脸,对于夜放的殷勤爱答不理。 平素里,顾墨之比较繁忙,虽然会尽量抽时间带小花生玩耍,但是难免不能尽兴。 夜放将小花生放在自己的肩上,拽着纸鸢在旷野里奔跑,搂着他的腰,像鸟儿一样从高处飞跃而下,赤着脚跑去浅水里摸鱼,淋得浑身透湿,然后在岸边生火烤肉,吃得满嘴漆黑,相互取笑。 小花生很快就完全接受了这个平白冒出来的爹爹,两人前嫌尽释,变得亲密无间。 花千树就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轻轻地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她一面矛盾地希望夜放能赶紧还京,一面又盼望,时光能够缓慢一点。 一直玩到夕阳西下,小花生已经累得连笑都快要笑不出来了。 他与夜放一人一身的泥巴。如今卧龙关已经有了秋意,随着太阳落山,便有凉气下沉。 夜放将小花生扛在肩上,让花生骑着他的脖颈,就像是凯旋的将军一般:“我们回家喽。” 小花生紧紧地捉住他的两只耳朵,随着他的跑动“咯咯”地笑,扭脸冲着花千树:“爹爹好高啊,我快要能捉住小鸟了。” 花千树干巴巴地扯扯唇角,她知道,父亲的背,是这世界上最为宽厚与安全的所在,这是自己不能给予他的。 夜放脚步轻快,问花生:“儿子,你喜欢娘亲么?” “喜欢。” “喜欢爹爹么?” “凑合。” “啪”的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屁股蛋上。 “你说你娘亲喜欢爹爹吗?” “不喜欢。” “为什么?” “因为娘亲说过,她只喜欢花生一个。” “那爹爹也喜欢你娘亲,很喜欢很喜欢,怎么办?” 小花生不再怕他,使劲扯他的耳朵:“不许跟花生抢,娘亲是我的。” “分爹爹一半,爹爹明天带你去吃肉。” “分你一丁点。” 小花生不假思索,痛快地答应,然后抬手一指军营的方向:“叔叔和舅舅天天给花生买肉,花生可都没有答应喔。” “好儿子!” 夜放笑得灿烂,一只胳膊抬起,揽住花生的腰,一只手就去牵花千树的手:“爹爹就要你娘亲一只手好了。” 花千树轻巧一闪,便躲闪开了,轻哼一声:“别得寸进尺!” 小花生“咯咯”地笑,幸灾乐祸地屁股一颠一颠:“娘亲不喜欢你。” 夜放两只胳膊全都抬起来,搂紧了花生:“臭小子,敢笑话我,看爹爹怎么收拾你!” 足尖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小花生吓得一声惊叫,花千树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 两人已经跑得远了。 回到家里,夜放带着花生去洗澡,换下满是泥泞的衣裳。 花千树煮了一点清粥,拌了三道小菜。 中午花生吃了蛮多的肉,夜里需要吃点容易消化的东西。 小花生干干净净地回来,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 “爹爹连衣服都不会洗。”小花生脸上带着一点嫌弃:“手好笨,就像是揉面一样。” 花千树情不自禁就是一怔,她难以想象,夜放洗衣服会是什么模样?他这样大的年纪,怕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装腔作势,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原谅他么? 她反手便锁上了房门:“走,吃饭去。” 饭菜一样一样摆上饭桌。一叠酱肉瓜条荷叶饼,一叠素什锦,一叠爽脆笋干。 夜放费劲儿地洗完两人的衣服,回到前院,门已经上了栓,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往外钻。 花生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麻溜地溜下椅子,花千树虎着脸:“不许去!” 花生乖乖地坐了回来,偷偷地捅了捅蹲在椅背上等着捡漏的板栗,朝着屋门努努嘴。 板栗从椅背上轻巧地滑下来,两三步窜过去,便费力地拨开了门栓。 夜放迈进屋子,花生冲着他得意地挤挤眼睛:“爹爹吃饭。” 夜放毫不客气地坐在桌旁。 两个碗,两双筷子,一个调羹。 明显是没有他的份儿。 花千树沉着脸,轻哼一声:“对不住了,没有做你的饭。” 夜放规矩地端坐,可怜兮兮地道:“没关系,我吃你们的剩饭。” 小花生压低了声音:“娘亲骗人,这么多饭,我们平时压根吃不完。” 自家这个儿子,完全就是白养了。自己说话他拆台,纯粹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花千树冲着他一瞪眼:“赶紧吃完了睡觉。” 小花生缩缩脖子,悄悄地往夜放那里挪了挪,讨好地将手里的粥碗往夜放跟前凑:“爹爹喂我。” “自己吃!”花千树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声。 夜放得意地接过花生手里的碗,喂他吃一口,自己吃一口:“真是爹的好儿子,明天爹爹还带你出去玩。” 小花生使劲点头,拍马屁一般将手里的酱肉荷叶饼递进他的嘴里:“娘亲蒸的酱肉最好吃了,舅舅也喜欢。” “你舅舅经常来吃饭吗?”夜放一脸的皮笑肉不笑。 花生自然不懂大人心里的弯弯绕,只是一提起顾墨之,便神采飞扬:“舅舅说他最喜欢吃娘亲做的饭。” 然后压低声嘀咕,不让花千树听到:“可我为什么觉得,舅舅家的饭菜最香呢?” 夜放望着花千树,“呵呵”地干笑了两声,鼻端轻哼一声:“真好!” 这两个字意味深长,裹夹着一股冷意,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花千树莫名地心虚了一点,低垂下头吃粥。 夜放直接下手,将酱肉端到跟前:“让我尝尝,这菜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魅力。” 因为花千树居住的地方离集市稍远,自己带着孩子又不方便,顾墨之给送的肉多了,不好储存,她便用面酱与各种调料腌制之后,挂在外间风干,这样就可以保存数月。 想吃的时候,只消切下一块来,用热水清洗干净,然后搁在笼屉上蒸即可。 因为这咸肉比较咸,吃的时候,花千树会蒸一点荷叶饼,切点葱丝或者瓜条,与肥瘦相间的酱肉一并夹在荷叶饼里,吃着齿颊留香,香而不腻。 今日这酱肉,花千树切了一大盘。都是上好的带皮五花肉,别的不说,这咸味肯定是足够的。 夜放一口一片,直接塞进嘴里,狠狠地嚼,还凶巴巴地瞅一眼自顾装傻的花千树。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 耍无赖 花生小声提醒:“娘亲说必须要用饼夹着吃,否则吃得太咸了,会变蝙蝠。” 夜放又用荷叶饼夹着吃,冷笑一声:“果真好吃,难怪。” 花生不忘雪上加霜:“舅舅也这样说。” 花千树偷偷地扫了夜放一眼,他额头上已经有青筋在跳。只是筷子不停,一会儿的功夫便如风扫残云一般,将桌上的酱肉吃了个干净。 花千树知道,这酱肉,夜放那是就着隔年老陈醋一块吃的,肯定开胃,一点也不腻。 小花生晚饭还没有吃完,就累得两个眼皮打架了。 花千树放下手中碗筷,去抱他:“回床上去睡。” 花生却搂着夜放的手臂不放:“爹爹一起。” 夜放就像是得了圣旨:“好,爹爹带你去睡。” 花千树冷声道:“这里没有你睡觉的地方!” 夜放抱着小花生:“没关系,我跟花生挤一挤,侧着身不会占太大地方。” 花生也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笃定地点头:“我不要爹爹走,我要爹爹陪着我。” 他若是肯走也就好了! 花千树气哼哼地磨牙,夜放已经自顾抱着花生进了里屋。两人还在嘀嘀咕咕地说话。 “你娘亲真凶,好吓人。” “你刚认识她一天就受不了啦?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 “她经常这样凶你吗?” “可不是,也就是我,堂堂男子汉,能屈能伸不计较,要不早就揭竿起义了。” 夜放闷声笑,就像是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这是谁教你的?” “舅舅啊,他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在跟前护着我的时候,我就不能惹娘亲生气。谁让我摊上了呢。”满是无奈。 夜放轻哼一声:“歪理,他护着你就可以惹你娘亲生气了吗?” “因为,娘亲从来都不会跟舅舅生气啊。”花生说得理直气壮。 “好啊,合着就咱们两人是受气包不?” “谁让爹爹不如舅舅厉害呢?” 夜放的话里满是不服:“怎么不如他厉害?” 小花生满脸崇拜:“舅舅有很多人听从他的指挥,他有很多兵,而你只有几个。” 夜放哑然失笑:“那我与你舅舅,谁更好看一点?” 小花生谁也不得罪:“都没有小花生好看。” 夜放憋着笑:“那我们两人你喜欢谁多一些?” 小花生思考了片刻:“我喜欢娘亲多一些。” 这个小滑头,简直就是个小泥鳅。 他就不想想,花生好歹也是身经百战的,跑去军营里,一群糙汉子围着他,经常会逗他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他一向都是舌战群兵,练就了油嘴滑舌。 然后夜放压低了声音,不知道与小花生低声嘀咕了什么。 小花生瞬间兴奋起来:“真的吗?” 夜放笃定地道:“爹爹肯定不会骗你。” “那咱们拉钩。” “好,拉钩。咱们一言为定。不过也说好了,下次你娘亲再不要爹爹,冲着爹爹发火,你还要像今天这样,向着爹爹啊。” 两人不知道嘁嘁喳喳密谋些什么。然后夜放低声地哄:“乖,赶紧睡觉,要不明天就没有力气玩了。” 小花生翻来覆去,应当是没有花千树睡不着:“那爹爹给我讲故事。” 夜放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是以前哄花千树那般:“爹爹给你讲兔子女侠除暴安良的故事。” 声音轻缓,娓娓道来。 然后越来越低。 花千树突然就想起,那日里,自己穿着一身毛茸茸的兔子外套,将夜放吓得目瞪口呆的场景。就好像,还在昨天一般。 可一转眼,就好像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她默默地擦干净桌子,到厨房里净了手脸,方才回来。 花生已经被哄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夜放也不出声,好像也睡了。 “你就一直打算赖在这里么?” 夜放那里没有动静。 “还是打算带走花生?” “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将他带走的。”花千树认定夜放只是在装睡,自己说的话,他都能听到。 “花生就是我的命,我后半生唯一相依为命的依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去他。可你不一样,你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你想要生多少个孩子都可以。” 夜放回给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真是无赖。 花千树感觉自己这一肚子的气,都没有个发作的地方。 她转身想走,可是花生又是她的软肋。她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小心地提防,不会被夜放带走。 她只能熄了油灯,在夜放的身边和衣而卧。 这里的夜,很静。 屋外的花丛里,灶间的石缝里,都有蟋蟀在不屈不挠地发出求偶的“吱吱”声。 夜放背对着自己,面向床里的花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身上的龙涎香的味道,就萦绕在花千树的鼻端,熟悉而又陌生。 她轻轻地合拢了眼睛,听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的呼吸声,突然就感觉,这里的夜不再空旷而又荒凉,逐渐有了生气。 一团乱麻一般的心,慢慢沉淀,安宁下来,她也逐渐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夜放好像轻轻地翻过身来,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就像羽毛一般,轻轻地掠过去,然后低声地呢喃:“傻瓜,你也是我夜放的命。前生,今世,我也是只有一个你而已。” 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这个梦境太美好,令她不忍心醒过来。她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循着那熟悉的而又温暖的味道,自觉地投进一个安全的怀抱。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 远远的,兵营里士兵操练的高昂的声音穿透黎明的薄雾,挤进屋子里来。 她眨眨眼睛,猛然一个激灵坐起来。 屋子里**静,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果真,身边已经空空如也,被褥掀开,早就没有了温度。 她的心狠狠地揪起,慌乱地喊了一声:“花生!” 没有应声,就连板栗也不在。 她慌乱地起身,趿拉上鞋子,一把拉开屋门。 院子里,花丛里,到处全都空荡荡的,哪里还有花生的身影? 她想,一定是夜放偷偷地将花生带走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她疯了一样跑出去,焦急而又惊恐地喊:“花生,花生!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幼稚的摄政王大人 一个人影远远地跑过来,是夜放身边的锦衣侍卫。 “娘娘,有什么吩咐?” 花千树顾不得计较这称呼,两步上前,一把就揪住了那人的衣领:“孩子呢?你们大人呢?” 侍卫明显被她的表情给吓了一个愣怔,抬手一指军营的方向:“我们大人,一早起就带着公子骑马去军营了。” 花千树一愣:“去军营做什么?” 侍卫摇头:“不知道,我家大人让我留下来,转告夫人您一声,以免您着急。” 花千树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半:“那就没事了。” 一转身,想起昨夜里夜放与花生两人在床上嘀咕的话,心里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好。 这个男人太小心眼,当初凤楚狂不过是带自己去看了一场擂台赛,他便令凤楚狂差点抓狂。昨夜里他喝了一坛子的老陈醋,怕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莫不是去军营里撒气去了? 她顾不得梳洗,立即转身向着军营的方向跑过去。 军营里,操练场上,正是欢声雷动。 夜放骑在马背之上,一手背后,单手执一杆银枪,正与几名将领比划得热闹。 领头之人,正是蒋彪,他率领着军营里几个身手好的将领,将夜放围在中间,手里的武器虎虎生风,那是一点都没有客气,全都朝着夜放的身上招呼。 昨日里顾墨之被夜放所伤,他早就心里憋了气,这是鼓足了劲儿,要替顾墨之讨回一个公道。 管他什么摄政王! 夜放一袭烟色锦服,头束白玉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贵气,骑在马上,威风凛凛。一人应对八九个将领的同时进攻,还是单手提枪,或挑或刺,游刃有余,毫不惊慌。 顾墨之就站在一旁,紧抿着薄唇,望着场中的比斗,一言不发, 见到花千树赶过来,他勉强扯了扯唇角。 而花生,则被夜放的几个锦衣侍卫簇拥着,眼巴巴地盯着夜放,看得津津有味,眸子里满是崇拜,小巴掌拍得最欢。 夜放也一眼就看到了花千树,意气风发地冲着顾墨之挑战:“顾总兵不如也下场比划比划?也让本王见识见识名震江湖的顾家枪的厉害。” 顾墨之抿抿唇:“属下昨日受伤,今日这心口仍旧隐隐作痛,怕是不能奉陪,还请摄政王大人见谅。” 花千树看都不看嘚瑟的夜放一眼,上前一把扯住花生的手:“跟娘亲回家。” 花生抬起脸,眉飞色舞:“娘亲,你快看,爹爹好威风!” 花千树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幼稚。” 他这是昨夜里听花生对着顾墨之赞不绝口,心里不服气,迫不及待地跑到军营里,向着自家儿子炫耀来了。 小花生正沉浸在兴奋与激动之中,完全没有觉察到花千树脸上的怒气,兀自还在欢呼:“爹爹好厉害,这里的叔叔们都很怕他,还要给他磕头。” 花千树微蹙了眉头:“谁让你跑来这里的?为什么不告诉娘亲一声,就跟着别人乱跑?” 小花生瞬间蔫了下来,怯生生地望着花千树:“他不是别人,他是爹爹。爹爹说娘亲正在睡觉,不能打扰。” “他是谁都不行!”花千树的声音里满是怒气:“跟娘亲回家,以后离他远一点。” 小花生瘪瘪嘴,满是委屈。 “花千树!”夜放翻身下马,蹙眉向着她这里走过来,抬手屏退一旁的侍卫,拦住了她的去路:“你什么意思?” 花千树抬起脸:“我还想问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带着花生到这里来?” “这里本王不能来吗?” 你当然能来,你乃是堂堂摄政王,长安有哪里你去不得? 花千树深呼吸一口气:“你去哪里都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带着花生,不要在他的面前炫耀你的权势。” 她从心底里不希望,花生会贪恋权势带来的虚荣,会觉得,自己乃是摄政王的儿子,会因此而觉得高人一等。 她害怕,花生会抵挡不了诱惑,跟随他回上京,远离自己。 夜放踏前一步,玩味地望着她:“你是害怕,让别人知道,花生是我夜放的儿子,是不是?” 花千树赌气望着他:“是又怎么样?”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本王就是要让整个卧龙关的人都知道,花生是我摄政王的儿子,而你,是我的妻子,不是什么凤萧夫人,更与他顾墨之牵扯不上任何关系。” 花千树冷笑:“可惜,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凤萧夫人,我与别人不清不楚,七皇叔,你四处张扬,就不怕被人嗤笑吗?” 这句话好像惹怒了夜放。 他勾起的唇角上,带了讥讽与凉意:“你说的对,我是应当寻始作俑者好生谈谈,看看他如何才能还你的清白声誉?我今日来,就是要问问他,你改嫁有没有经过本王的同意?敢动本王的女人,又是谁给他的胆子?" 花千树不想对着他解释,可是,又了解他的脾气,唯恐他再为难顾墨之。毕竟他的身份摆在这里,顾墨之即便功夫在他之上,出手之时也会有所忌惮。 两人拳脚没有个轻重,万一失手,不论是谁输谁赢,她花千树都不愿意看到。 而且这里是练武场,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他与顾墨之若是互不相让,再针锋相对,还不知道,要让别人怎样误会。 夜放从来不会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是她花千树做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头的火气:“我说过,我与顾大哥是清白的。” 夜放的眸子紧了紧:“我与谢心澜也是清白的,你信吗?” 花千树笃定地摇头:“不信。” “那么巧了,你与顾墨之,本王也不信!” “你......”花千树被他一句话堵了回来。 夜放微微弯下身子,对着小花生一本正经地道:“你不是一直说,你舅舅比爹爹厉害吗?今日就让花生看看,爹爹与你舅舅究竟谁略胜一筹。” 花生眨眨眼睛:“爹爹是要与舅舅打架吗?” 夜放摇头:“不是打架,是男人之间的决斗。” 花千树气结:“夜放,你幼稚不幼稚?” 夜放唇角含笑,眸底却满是凛冽的寒气:“你这样护着他,本王很不高兴。” 说完转身就走,径直向着顾墨之的方向。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摄政王的阴谋 “夜放!”花千树几乎是咬着牙根喊出这句话:“我相信你!” 夜放脚下一顿,然后扭过脸来,饶有兴趣:“你相信我什么?” 练武场上,许多的士兵全都齐刷刷地望着她,令她感到有一点无地自容。 “我相信你和她之间是清白的。”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剑眉上挑:“还有呢?” 花千树一愣:“还有什么?” “相不相信,我夜放喜欢的,只有你花千树?” 你要不要脸?花千树差点就脱口而出。 这里可是众目睽睽的练武场,这么多人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呢。 你是长安的摄政王! 就连蒋彪,也愣怔住了,双眼瞪得像牛眼一般。花千树想说,她不信,信了就有鬼了!可是,夜放就一直炯炯地望着她,静静地等着她的答案,有点意味深长。 她咬了咬牙根,觉得,这两天,腮帮子都被自己咬得有点疼了。 “信!”就像是嚼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夜放“呵呵”一笑:“我没听清!” “信!”这次带着火气,瞬间从嗓子里喷薄而出,压下来的,是一句骂人的粗话:“你妈蛋!” 夜放瞬间眉开眼笑,完全就是一个奸计得逞的孩子。他神清气爽地向着花千树走回来,一把抄起一旁的小花生,架在脖子上:“饿了,去吃饭。” 不管不顾,大踏步带着花生自顾走了。 花千树觉得,他不管带着花生去哪,只要是离开这里就好,继续留下来,自己这脸就全都要丢光了。她歉意地望了顾墨之一眼,却什么都不能说,唯恐再火上浇油,不一定怎样惹恼了他。只能紧走两步,跟上了他。 夜放并未回花屋,却抱着花生翻身上了马。 “你去哪里?”花千树慌忙追问。 “花生说,集市上的羊汤特别好喝,我带他去喝羊汤。”冲着花千树伸出手来:“一起?” 花千树扭身便去了一旁,另外上了一匹马。夜放也不勉强,一抖马缰,便带着小花生先绝尘而去。 集市上,这个时候已经是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每当看到这样的繁华,花千树就会想起,五年前,卧龙关的萧条与凄凉。才会真切地感受到,五年时光的变迁。 她已经彻底融入了这里,集市上的人见到她都热络地打着招呼。旁边卖吃食的摊主,见到花生,便会随手抓起自己摊位上的零嘴儿往花生的怀里塞。 花生的嘴巴特别招人稀罕,得意洋洋地向着周围认识的人介绍夜放:“李伯伯,这是我爹爹。” “刘奶奶,我爹爹过来看我和我娘亲了。” 许多人好奇地打量夜放,见他一身逼人的富贵,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霸气,以及冷冽之意,小声地窃窃私语。 夜放冲着那些人刻意地露出笑容:“多谢大家这几年里对我夫人和幼子的关照。” 有胆大的,出声询问:“看这装扮,也是非富即贵,应当是来自于繁华富贵之地的天子脚下吧?” “上京。” 更有不怕死一根筋的,小声嘀咕:“这孩子不是咱们总兵大人家的公子么,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别人暗中扯了一把。 夜放不急不恼,缓缓道:“顾总兵只是受我之托,帮我照顾她们母子而已。” “我就说嘛,凤萧夫人怎么会另外辟府而居,花生分明就是叫他舅舅。” 一向对人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夜放今日话有点多,而且脾气贼好。 小花生挺挺胸脯,向着别人炫耀:“我爹爹很厉害的,蒋伯伯他们好多人都打不过,舅舅他们还要向着爹爹磕头。” 这话令众人的议论声骤然便小了下去。能够令堂堂的总兵磕头,可想而知,他的来头定然不小。谁也不敢多嘴议论,唯恐一时间说错了什么话。 花千树跟在一旁就有些尴尬。就知道这厮如何突然想起跑来集市上喝羊汤,果然就是有阴谋的。可她也只能干巴巴地笑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直笑到唇角直抽搐。 后来,卧龙关里,很多人就都知道了,原来凤萧夫人竟然是当朝摄政王的王妃,而小花生则是摄政王府的小公子,全都大有来头,也难怪自家总兵大人,痴情地守了她五年,竟然都没有暖化她的一颗心。 这个结果,令花千树始料未及。 上京,夜放的坤清宫。 凤楚狂恭敬地给谢心澜行过大礼,然后垂首老老实实地站到一旁,听候吩咐。 谢心澜伸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似乎是漫不经心。 “说吧,摄政王究竟去哪里了?” 凤楚狂一本正经:“回太后娘娘的话,青阳关有急报,摄政王大人连夜赶去平乱去了。” “放屁!”谢心澜厉声道:“你还拿这样的借口来敷衍我?能有什么动乱,非要摄政王大人亲临?而且只带了几个亲信!” 凤楚狂一脸冤枉:“臣也不太清楚,原本,臣是自请带兵前往缴乱的,谁知道摄政王大人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追上微臣,亲自披挂上阵去了。或许,那贼匪他认识也不一定,害怕微臣一刀将他咔嚓了。” 谢心澜一声冷笑:“那你信不信,哀家将你一刀咔嚓了?” 凤楚狂摸摸脖颈,点头如捣蒜:“信,自然信!” “那你还不实话实说?” 凤楚狂心里是叫苦不迭,你摄政王大人是任性,为了哄自家老婆,拍拍屁股就走,却将这么厉害的老妖婆交给我来应付。谢家人眼线满天下,我撒个谎,能圆满几日? 让我顶起来,让我对付谢心澜,也不看看我是那个分量不?既然你不仁,那就休要怪我不义了! 他顿时就垮下脸来:“不是微臣不肯说实话,而是害怕说出来,太后娘娘您再雷霆大怒,直接迁怒于我,将我咔嚓了。” 谢心澜一挑眉毛,微眯了凤眸:“说!” 凤楚狂长叹一口气:“太后娘娘您可要有心理准备。” 谢心澜差点就没有了耐心:“少废话!” 凤楚狂方才开口道:“是这样的,摄政王大人与舍妹曾经有过一段过往,差点谈婚论嫁,这个您是知道的。” 谢心澜点头。 “后来虽说造化弄人,舍妹一时赌气,当众与摄政王一刀两断,可是,两人私下里,其实还在藕断丝连。舍妹也因为伤心,这么多年了,坚持不嫁,就是因为旧情难忘。”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你真是活腻歪了 谢心澜一声轻哼:“说重点!” “重点就是,”凤楚狂咽了一口唾沫,按照提前打好的腹稿,顺口胡诌:“前日里,舍妹身边的暗卫给微臣送来加急信件,说舍妹外出散心,在青阳关闯了祸,招惹了一帮贼匪,被捉了起来,他们两人也不是对手。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自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立即进宫,向着摄政王回禀一声,想要离京奔赴青阳关。摄政王大人大概是在微臣走了之后,越想越不放心,就连夜追赶上微臣,亲自前往青阳关搭救舍妹去了。 微臣害怕太后娘娘怪罪我们因私忘公,置国政于不顾,这祸事又是舍妹招惹出来的,所以,微臣一直不敢据实回禀。” 说完偷偷看一眼谢心澜,见她唇角微勾,眸光闪烁,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谢心澜指尖敲得更加悠闲。 片刻之后,方才开口:“一半一半。你这话是一半真一半假。” 凤楚狂在心里不由暗骂一声“老妖婆”,却诚惶诚恐地解释:“微臣不敢欺瞒太后娘娘。摄政王大人与我分手之前,还特意叮嘱微臣一定要好生辅佐太后娘娘,让您不要过于操劳。” “青阳关?假如哀家记得不错的话,距离镇国侯驻守的关隘更加近一些,九歌的暗卫如何舍近求远?” “因为九歌身边的暗卫,是当初她进京之后,接连闯祸,摄政王大人安排在她的身边的。他们只有与我们联络的方式。更何况,我父亲刚吃完我的喜酒,从上京赶回漠北,暗卫吃不准他现在何处,以为仍旧在此耽搁呢。” “勉强合情合理。”谢心澜冷笑着将两卷加急情报丢在凤楚狂的面前:“这是昨日里收到的加急情报,你所说的青阳关位置与方向倒是对的,只是,哀家真的没有想到,夜放对于凤九歌能有这样的关心,竟然快马加急赶路,昼夜不休。” 凤楚狂叹口气:“人命关天,岂可等闲?就知道太后娘娘您会往心里去。” “凤世子说得言之凿凿,哀家差点都信了。”谢心澜“呵呵”一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边的一卷画轴:“只是哀家从这书案之上发现了花千树的画像,你说,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楚狂心里是这叫一个骂,你夜放至于这样火烧屁股一般吗?就不知道将屁股擦干净了再走? 凤楚狂一时间编造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一摆脑袋:“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 谢心澜紧盯着他的眼睛,沉了声音:“说吧,是不是有了花千树的消息?花千树还没有死?” 女人的感觉啊,总是这么灵敏。 凤楚狂“嘿嘿”一笑:“若是果真是有了她的消息,微臣怎么可能跟着凑热闹?那不是自己纯粹找不自在吗?” 谢心澜将信将疑地望着他:“那你说,花千树如今是生是死呢?” 凤楚狂愁眉苦脸地叹气:“她当时受了周烈的混元罡气,虽说逃出了王府,但怕是也顶不住。更何况,她若是真的活着,知道七皇叔如今已经贵为摄政王,肯定立即回心转意,回来安享荣华富贵,藏着掖着的做什么?” 谢心澜抬起手,将一旁的茶盏端在手里,似乎是暂时相信了凤楚狂的话:“都说你凤世子油嘴滑舌,女人面前是没有一句实话的。若是等摄政王回来,哀家知道你在撒谎,那你可就要小心了。” 等夜放回来,自己也就有恃无恐了,他还搞不定你么? 凤楚狂是言之凿凿:“微臣可不敢在太后娘娘您跟前胡说八道。” 谢心澜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吩咐一旁内侍:“南宫将军等了许久了吧?传他进来吧,正好让他派点兵马前往青阳关,助摄政王一臂之力。” 凤楚狂的右眼皮忍不住就欢快地跳了跳,这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谢心澜冲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摆摆手:“这里没有你什么事情了,下去吧。” 凤楚狂跪下行了告退礼,谢心澜漫不经心地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手边。没成想手一滑,茶盏一歪,顿时就有茶水泼溅出来,洇湿了手边的画像。 一旁内侍慌忙上前,一手取了画像,另一手直接用袖子去抹桌上茶水,唯恐打湿了谢心澜的衣裳。 南宫金良昂首阔步地领命进来,见到凤楚狂只是傲慢地点点头,便与凤楚狂擦肩而过。 谢心澜瞅了那画像一眼:“可有大碍?” 内侍将画像展开,仔细看了一眼:“只洇湿了卷尾,并无大碍。” 南宫金良正要向着谢心澜躬身行礼,眼梢好奇地瞥了那画像一眼,惊诧出声:“是她?” 凤楚狂顿时脚下一顿,心里千回百转,已经想透彻了其中渊源。 南宫金良是识得凤萧夫人的!只是他以前未见过花千树罢了。 事情如何就这般凑巧?这茶水早不翻,晚不翻,偏生这个关键的时候惹祸。 花千树的身份怕是隐瞒不住了。 思及此,他毫不犹豫地就快步出了御书房,对着自己的长随低声吩咐:“赶紧想办法通知摄政王,行踪与身份已经败露,小心为上,十万火急。” 这里刚刚交代完,打发身边长随立即出宫传信,就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御书房里出来,冲着他喊:“凤世子留步,太后娘娘有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今日这一劫是逃不掉了。 只盼望着夜放能早日回京,否则这老妖婆恼羞成怒,自己这条小命怕是要难保。 凤楚狂深呼吸一口气,认命地转身,努力假装从容淡定,迈着方步回了御书房。 谢心澜面沉似水,南宫金良一脸得意。 凤楚狂小心陪着笑脸:“皇后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谢心澜冲着他招招手:“上前。” 凤楚狂不得不上前两步。 谢心澜“噌”地起身,将手里画像“啪”地摔在了凤楚狂的脸上:“凤萧夫人就是花千树,花千树就是凤萧夫人。她如今就藏在卧龙关,夜放是星夜兼程奔赴卧龙关了,对不对?凤楚狂,你是真的活腻歪了!竟然敢伙同他来欺瞒哀家!”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耽搁不起 凤九歌小心翼翼地绕过夜放与小花生,偷偷摸摸地钻进了屋子里。 花千树站在窗边,望着正在远处葫芦架下嬉闹的二人,忧心忡忡地蹙紧了眉头。一时间出神,竟然都没有看到偷偷溜进来的凤九歌。 “想什么呢?”凤九歌冷不丁地开口,吓了她一跳。 花千树依旧眉头紧锁:“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凤九歌扒着窗户,看一眼夜放:“堂堂摄政王大人竟然在玩泥巴,你说我若是说出去,有人肯相信吗?” 花千树若非亲眼所见,也不相信。可事实上,夜放真的是与花生在玩摔泥炮,而且是花生一本正经地教他玩。 将和好的泥捏成一个窝窝头的形状,然后使劲地朝着地上甩下去,“啪”的一声,泥花四溅,溅得两人一脸一身。 两人全都傻呵呵地笑。笑着笑着,夜放就是一阵急咳。 他酱肉吃得咸了,再加上这几日连日奔波,体内有火,立即发作出来,一个劲儿地咳嗽。 花千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骂了他一句活该。 夜放的侍卫全都侍立在一旁,也傻呵呵地看着自家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大概,也是被吓到了。 “他应当是第一次这样任性吧?将上京的事情全都抛在脑后,不管不顾,却固执地留在卧龙关里玩泥巴。”花千树一声苦笑。 凤九歌托着腮,将胳膊肘就搁在窗棱之上:“真的没有想到,七皇叔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听说他昨日竟然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说喜欢你,我差点被吓到了,你说,这个七皇叔会不会是假的?还是这五年脑子憋出了好歹来了?” 花千树无奈地转过身来:“他这样执拗令我很害怕,我觉得,我可能会输在他的手里,迟早答应,跟他一同回上京。” “假如没有谢心澜那个老妖婆从中作梗,换做是我,我也会奋不顾身地跟他回上京的。七皇叔这是玩真的呢。”凤九歌转瞬又换做愁眉苦脸:“若是顾墨之也能像七皇叔这般知情识趣,我这一辈子,肯定对他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花千树默了默:“顾大哥身上的伤还好吧?” 凤九歌眨巴眨巴眼睛,有点紧张:“他受伤了?我怎么不知道?” 花千树苦笑一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已经交过手了。顾大哥中了夜放一掌,原本以为应当没有什么大碍的,可是我今天见他,脸色很不好看。” “他那是喝酒喝的!”凤九歌说话的时候有些黯然:“这两三日,他看起来精神都不太好,喜欢一个人坐在城墙之上喝闷酒,谁也不能劝。我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一个人,一杆枪,一壶酒,就坐在城墙之上,就着凄风残月,看起来好生令人心疼。 我知道,他是因为你,心里不痛快。我心里特别特别地嫉妒你,真的,假如你不是花千树,我凤九歌肯定会找你大闹一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就算是不赖你,我也要跟你打一架才能解气。” 花千树心里也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帮我跟顾大哥说一声对不起吧,是我欠他的。” “他让我过来同你说一声对不起,他说,当初他不应当那么自私,将你留下的,否则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 花千树安静地站着:“其实,连我自己都是矛盾的,我不希望与夜放再有任何的瓜葛,想逃离得远远的,可是,心底里却又隐隐地渴望,他能找到我,就这样,一家三口,粗茶淡饭,相守在一起。 是我这样的心态,才会令我见到他的那一刻,积攒了五年的怨与恨,都抵不过他的一个眼神。在看到他与花生这般融洽和乐的时候,才会心软,贪恋这样的时光,恋恋不舍。才会造就了如今的局面,令我自己都处于两难。与别人,与你,与顾大哥,都没有丝毫的关系。” 九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其实,我这些天也很内疚,明明答应过你,不会泄露你的行踪的,结果最后还是因我而起。所以,我都不敢来见你,害怕你生我的气。” 花千树笑笑:“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我与夜放,早就注定了要纠纠缠缠,不休不止的。否则,天下这样大,卧龙关距离上京这么远,就像是海角天涯,他怎么可能找到我? 我与顾墨之并肩五年,欣赏他,钦佩他,却始终未能放下夜放,而你分别五年,也不能将顾墨之放下,竟然千里迢迢跑来卧龙关寻他,这就是缘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花千树轻轻地吸吸鼻子:“他很固执,假如我不肯离开卧龙关,他也不会走。可是你也知道,我与花生是不能回上京的。”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上京那边局势复杂,他离开几日不管不顾,谢家人一定会大做文章,趁机作乱,他这些年里的心血就有可能毁于一旦。 而谢心澜那里,我们也全都心知肚明。她让七皇叔做摄政王,第一是利用七皇叔的能力,帮她可以脱离谢家人的掌控,独霸长安;第二,也是因为她对于七皇叔多少有点旧情难忘,希望两人可以旧情复燃。 这些年里,两人如何地相处我们不知道,但是她谢心澜若是得知七皇叔来卧龙关是为了寻你,一时间恼羞成怒,会怎样做你一定也能猜得出来。 七皇叔与她,原本就是与虎谋皮,现在谢心澜已经足够强大到自己掌控谢家,很有可能,会过河拆桥。那么,七皇叔卧薪尝胆,呕心沥血这么多年的心血岂不白费?到时候,他一样保护不了你们。” 凤九歌虽然看起来还像五年前那般烂漫,但是她却是胸中有丘壑,往常里耳濡目染,对于如今的局势,比花千树要明了许多。 夜放是真的耽搁不起。 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办呢?两难。 她轻轻地咬了咬下唇:“九歌,帮我一个忙吧。”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花千树,你敢? 花千树亲手煮了一桌菜,请顾墨之前来。 两个看似水火不容的男人,面对面坐在桌前。面前的杯子里斟满了醇香而甘洌的酒,谁也不肯动杯。 小花生欢喜地捧着自己的碗筷,望着面前炖得稀烂的肉,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一眼夜放,再看一眼顾墨之,没心没肺地咧嘴笑了。他觉得简直太幸福,幸福得冒泡。 “这几个菜就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晌。”花千树自嘲地笑笑:“应当勉强可以入口。” 顾墨之微微一笑,带着挑衅:“自从七皇叔大驾光临卧龙关,我好像就没有机会吃你做的饭菜了。” 夜放率先拿起筷子:“以后怕是就更没有机会了,所以顾总兵一定要多吃一点。” 顾墨之客气谦让:“摄政王大人以前怕是没有尝过凤萧的手艺,才应当多吃一点。” “本王的女人,本王舍不得让她操劳,以前是,以后也是。做饭这种事情,自然有厨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伺候着。” 顾墨之叹气:“摄政王大人这是在怪下官这些年薄待了她们母子二人。您可知道,凤萧为何要这般辛苦,自己亲自下厨,不肯请个下人伺候?” 夜放没有问,只是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花千树。 顾墨之解释道:“因为,她没有丝毫的安全感,不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她害怕哪一天,再与小花生流落街头。” 夜放知道,顾墨之所说的意外,就是自己。 她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又是在这种并不十分繁华的边关城镇,想要谋求一个生计不易,必须要节衣缩食,精打细算。这些年,真的是委屈了她。 花千树慌忙打破这种尴尬,招呼二人:“快些吃吧,酒一会儿也冷了。” 顾墨之先夹了一块最瘦的肉给小花生,小花生笑眯眯地用碗接了,吃得津津有味。夜放自然不甘示弱,也殷勤地递了两块过去。 夜放端起酒杯:“这一杯酒,本王敬顾总兵,多谢这些年里你对本王夫人的照顾。” 顾墨之一抬手,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依照我与凤萧的关系,摄政王大人这话说得生疏了。” 夜放也将杯中酒喝了,重新续上:“礼不可废,更何况本王夫人给顾总兵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更是耽搁了你的终生大事,本王颇有些过意不去。——听说,镇国侯府的九歌郡主对于顾总兵颇为欣赏,不远千里奔赴卧龙关,此情可感。” 然后扭脸问花千树:“本王觉得,顾总兵与九歌很是般配,天造地设,夫人觉得如何?” 花千树督促着小花生吃菜:“婚姻大事,那是你情我愿,我说了不算。” 顾墨之抬起手中杯子,敬夜放:“卑职以前在上京的时候,听闻这九歌郡主与摄政王大人亦是情投意合,这满长安的男子谁敢高攀呢?” 顾墨之一向温润,伤人的字都极少吐露一个,今日面对夜放,却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夜放平素里毒舌,今日算是棋逢对手,两人战火逐渐蔓延,越演越烈。 小花生听不懂大人话里的玄机,只是专心致志地贪吃着碗里的肉,一会儿就吃了一个肚圆,仍旧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千树轻声地哄他,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擦拭了手和嘴巴,便乖巧地出去了。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默然片刻,方才对顾墨之开口:“我已经决定了,明日便随七皇叔回上京,所以,这一顿饭,算是我酬谢顾大哥这些年里对我的照顾。” 正在唇枪舌战之中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愣。 “你明知道,你如今回去不合适!”顾墨之焦急地道。 夜放微微勾唇:“她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合适的?” 顾墨之低哑地沉声道:“你有没有为她们两人的处境想过?你觉得,她们回了上京,你能保护的了她们的安全吗?” 夜放立即反唇相讥:“顾总兵以为,本王还不及你一个小小的总兵吗?” “最起码,我不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花千树出声阻止了夜放的反驳:“七皇叔为了我们已经在卧龙关耽搁了这么多日,朝堂风云瞬息万变,他必须要尽快赶回上京。我不能不顾全大局,任性地让他继续耽搁,我将成为长安罪人。” 她转动着手里的酒杯,抬起手来:“喝了这杯酒,我们应当就要各奔西东了。” 顾墨之的指尖有点轻颤,涩声问:“当真?” 花千树点头:“当真。” 夜放低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冲着顾墨之亮了亮手里的酒杯:“假如,顾总兵愿意回上京,本王也没有那么小心眼。” 顾墨之缓缓转动着手里的杯子,低着头,慢慢地伏在了桌上。 夜放伸手扶额,眸子里有些迷离:“花千树,你好大的胆子。” 花千树望着他,一声苦笑:“我若是孤身一人,可以飞蛾扑火,奋不顾身。可惜,我现在已经有了花生,我赌不起,更输不起。七皇叔,我这一次,不会再让你找到我,余生不必再见,各自安好。” 夜放努力地想要让自己保持一份清醒,恨声咬牙:“你若是敢,上穷碧落下黄泉,花千树,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咕咚”一声,便晕了过去。 花千树起身,使劲将眸底的湿意逼回去,果断从箱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行礼。 转过身来的时候,顾墨之就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花千树站住脚步,也望着他:“你为什么没有昏迷?” 顾墨之缓缓摩挲着手里的杯子:“这五年里,我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一个人独坐,品尝这卧龙关的烈酒。我熟悉每一家酒铺里酒水的滋味,稍有异样,我只需要轻抿一口,就可以尝得出来。你想,让我与他一同醉倒在这里,好撇清我的干系,不会拖累我,是吗?” 花千树点头:“假如我平白无故地失踪,他一定会怀疑你。” 顾墨之也一撩衣摆,站起身来:“你和花生落脚之处我已经找好,并且准备了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用以混淆他的判断。事不宜迟,让我送你们出卧龙关。” 他已经早有准备。 花千树略一思忖,并不逞强。左右如今,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去处,带着小花生,更加难以逃脱夜放的搜寻。 她点头:“好。”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上京来的杀手 花千树立即将小花生叫进屋内,说个谎话骗了他,使个调虎离山的计谋,避开夜放侍卫的耳目,安然离开。 顾墨之提前安排的马车就停靠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骏马不耐烦地踏着响蹄,车夫就抱着马鞭,守在一旁,手里紧紧地攥着马缰。 顾墨之望着花千树:“我要留下来善后,怕是不能亲自送你,你自己一切要小心。” 花千树抱着一脸懵懂的小花生,不放心地蹙眉:“我们走了,你自己怎么办?” 顾墨之无所谓地笑笑:“摄政王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一定能理解你的一片苦衷。” 花千树仍旧有些犹豫:“可是他很小气。” 顾墨之催促:“既然你已经选择了逃离,就不要瞻前顾后,有那么多的顾虑。赶紧上车吧,若是给发现了,再想走怕是就没有这般容易。” 花千树一狠心:“顾大哥也要多加保重。” 顾墨之点头,花千树果断转身,抱着小花生上了马车。顾墨之不敢耽搁,立即吩咐车夫快马加鞭,一切听从花千树的吩咐。 四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同时驶离,卷起一地尘沙,分别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 顾墨之站在原地,不过是略一纠结,紧紧地握起拳头,便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上马转身向着来路回去。 刚行至半路,就听到马蹄声疾,犹如疾风骤雨一般,瞬间卷至顾墨之的跟前,将他团团包围起来。 顾墨之没有想到,这药效对于夜放竟然只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什么都还没有来得及做。 夜放骑在马上,脸色铁青,一身的暴戾之气,尽显无疑。 这个在花千树与花生面前小心讨好,显得有点笨拙的男子,终于在花千树离开之后,显露出了他作为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大人的威风。 夜放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将长剑抵在了顾墨之的胸前,气势汹汹地问:“她呢?你将她送到哪里去了?” 顾墨之微微一笑,没有大义凛然,也没有强硬的倔强,只是风轻云淡的闲适与淡然:“她走了。” 夜放紧咬牙关:“本王自然知道她是走了,她去了哪里?” 顾墨之轻轻地摇头,缓缓吐唇:“我不想告诉你。” “信不信,本王立即一剑杀了你?”夜放声音里透着焦灼,面上有点狰狞。 “信。”顾墨之看着暴跳如雷的男人,仍旧不紧不慢:“摄政王大人手握生杀大权,是生是死,敬请随意。不过,您也应该知道,除了卑职,天下间没有第二个人再能找到凤萧的踪影。” 夜放长剑贯注内力,奋力一挥,凌厉的剑风顿时将顾墨之的衣服割开了一道数寸长的口子,有殷红的血珠飞溅。 顾墨之换做冷笑:“难怪凤萧要千方百计逃离你的身边,像你这般暴戾的脾气,谁也不会喜欢。” 夜放一字一顿,紧咬着牙关:“顾墨之,本王现在告诉你,本王刚刚收到上京传来的消息,上京已经派出了无数杀手,暗杀花千树。她和小花生现在有性命之忧!你还将她送出卧龙关,不是让她自己去送死吗?” 顾墨之心中一惊:“当真?!” 夜放将手里的东西一把丢给他:“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按照时间来算,杀手怕是早就已经进了卧龙关,只是潜伏在暗处,没有寻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顾墨之以为是夜放想要使诈,将信将疑地将字条打开,看墨迹等均不像是适才伪造,心里便抽得极紧。 “还不信么?”夜放将手中长剑攥得死紧,使劲压抑住自己体内的戾气:“你以为本王怎么会这样快就清醒过来?是侍卫收到了飞鸽传书,推门而入,才知道本王中了你们的算计!” 顾墨之不肯完全相信,但是,他不敢赌。 一提马缰:“跟我来!” 一马当先,带领着夜放等人出了城门,向南驰骋。 马车出了南城门,小花生方才隐约觉察了不对,追问花千树,究竟要带他去哪里,坚决不肯离开夜放与顾墨之,还惦记着那一桌的肉。 花千树只能耐着性子哄,好话说尽。 小花生仍旧十分不情愿,委屈地瘪着嘴,只是不敢忤逆花千树。 待到马车驶入官道旁边的小路,逐渐变得崎岖,而且四周少有行人。突然,马车一个颠簸,冷不丁地停了下来。 花千树抱着小花生差点就摔倒在车厢里,勉强稳住身形。车夫疑惑地下车查看,发现是车轮被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卡住了。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低下头去尝试着将木棍能抽离出来。 人一低头,颈间便中了清凉一剑,一声没吭,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道黑影从车底下悄无声息地钻出来,手里的长剑上还滴着血迹,悄悄地靠近车厢门口,举起了森寒长剑。 “怎么了?”花千树见车外一直没有动静,疑惑地撩开车帘,探出头来,询问缘故。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手中轻薄的长剑直接刺向花千树的咽喉。 杀手的剑很快,就像是卧龙关一闪而逝的疾风,不过是一个怔忪,便能穿越卧龙关,再也不见影踪。但是更快的,是花千树的反应。 她一撩车帘儿,就嗅到了血腥之气,意识到不妙。 杀手只觉得眼前一花,明明已经与剑尖近在咫尺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他有些吃惊,立即明白自己的对手,不容小觑。 一击不中,他不敢冒失地去撩帘,唯恐对方就潜伏在车帘后面,会给自己致命一击,职业的敏感,使他选择退后一步,伺机而动。 就是这一错步,一条游蛇一般的绳索从车窗里探出来,就像是游蛇在捕猎,瞬间缠住了他的脖颈,然后迅疾地向后一拽,他整个人就身不由己地被拽着后退了两步,颈间骤紧,有些窒息。 第一反应,就是利用手中长剑,斩断那绳索。刚一抬手,一粒石子以更大的力道射中了他的手腕,手中长剑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他自认,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杀手,他还有反击的机会。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九死一生 可是另外潜伏在四周的杀手显然并不想错失这样好的刺杀时机。如蝗箭羽向着马车纷纷射来,将他瞬间射成一只刺猬,更有箭矢穿透车帘射进车厢,大吃一惊的花千树不得不松开紧握绳索的手自卫。 她将小花生一把摁倒在车厢里,沉声叮嘱:“别动!” 她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奋力一跃,便穿透车顶,直冲疾上,手中绳索贯注内力,卷起流矢,射回杀手的方向。 两声闷哼,显然有人中箭。 花千树落回车顶,手里握着的绳索,被她赋予了灵敏坚韧与力量,可以伸直如利刃,可以弯曲如游蛇,似乎是焕发了生机,可以随心所欲。 它卷起箭羽,捍卫着自己的主人,还能卷飞流矢,给予敌人致命反击。 杀手从暗处一跃而出,全都一身黑衣,手握各种趁手的兵器,没有多说一个字,就向着花千树直接凶狠地扑过来。 花千树大致看了一眼,竟然有二三十人之众,全都身手敏捷,浑身杀气,势在必得。 若是没有小花生,她可以放手一搏,可以冲出重围,可以逃出生天。 可是,她顾忌更多的,就是小花生的安危,就连一根手指头,也不能伤到。 小花生叫了一声“娘亲”,有点害怕。 花千树明白,将他留在车厢里,自己压根就没有能力保护他的周全。 她毫不犹豫地将他搂进怀里:“抱紧娘亲,若是害怕便闭上眼睛。” 小花生紧紧地攀住花千树的脖颈,两只小腿盘住她的腰,小小的身子抑制不住地开始战栗。 杀手已经逼近,花千树用绳子利落地将小花生与自己捆缚在一起,一咬牙关,奋起迎战。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全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连逃生的时机都不会给花千树一个。 花千树劈手夺过一把长剑防身,且战且退,杀手们犹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 他们的招式全都狠辣,招招致命,数次惊险万分,都被花千树侥幸躲过。 小花生第一次见这种血腥的场面,吓得战栗着搂紧花千树,使劲抿住小嘴儿不哭不闹。 当夜放与顾墨之循着踪迹赶过来的时候,花千树发髻散乱,一身是血,已经精疲力尽,手里的长剑几乎都拿握不住,胳膊忍不住地颤抖。 杀手们被她吓住了,一步一步逼近,可是又谁也不敢第一个下手。谁先扬起手里的兵器,她手中的长剑怕是就会将谁扎一个透心凉。 花千树另一只手,护紧了怀里的小花生,强忍着心酸:“闭上眼睛吧。” 小花生好像这时候才勉强回过神来,“哇”地哭出声:“爹爹,舅舅!” 杀手们趁着花千树心乱的瞬间,对视一眼,立即有人率先举起了手里的峨眉刺。 果真就像是他们担心的一样,第一个动手的人,被一柄长剑穿透,圆瞪着眼睛死不瞑目。只是这柄剑,并非是花千树手中那一支,而是来自于他们的后方,裹夹着凌厉的风,瞬息而至。 花千树抬脸,夜放与顾墨之已经弃了胯下骏马,犹如惊鸿一般,飞掠而至。 顾墨之手中的银枪一挑,一名杀手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心口处便是一阵剧痛。 夜放整个人,便像是一柄名剑,瞬间撕裂了杀手的包围,直直地冲到了花千树的面前,将她与小花生护在了身后。 花千树艰难地抬起手,笑着摩挲小花生的头:“没事了,爹爹与舅舅来了。” 小花生哭得惊天动地,似乎是要将自己心里积蕴的惊恐全部发泄出来,得到花千树的爱抚,偷偷地扭脸,又被花千树遮挡了视线:“不要看。” 他还小。 事情已经毫无悬念,夜放的侍卫随即赶到,这些杀手情知不妙,侥幸生存者立即识相地弃剑而逃。 夜放转身,将小花生接过来,抱在怀里,沉声哄:“爹爹在,花生不怕,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小花生抱紧了夜放的脖颈,将一张满是眼泪的小脸贴上去,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软软糯糯,令夜放心疼得自己哑了嗓子。 这遍地血腥,让一个仅仅四岁的孩子怎么承受? 而花千树,吃力地支撑着身子,靠在一株大树上,来不及体会劫后余生的侥幸,就开始担心,夜放将会怎样与自己大发雷霆。 夜放并不搭理她,只是心疼地抱着小花生,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哄,间或扭脸,用唇去碰触他的额头。小花生哭了半晌,疲惫地抽噎着,趴在夜放的肩头睡着了,濡湿的睫毛轻颤,睡梦里,仍旧不忘啜泣两声。 这么多的人,谁也不敢打扰,全都安静地等着。大家全都敏感地觉察到,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低沉气势。 夜放轻轻地将小花生横着抱在怀里,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花生一个哆嗦,猛然间从睡梦里惊醒,见夜放正抱着自己,伸出小手紧紧地捉住他的衣领,然后重新合拢了眼睛。 夜放这才抬起脸,深深地望了花千树一眼,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花千树只觉得,他的眸子如冰,那一眼,自己就好像是皑皑白雪覆顶,浑身凉了一个通透。 他适才,好像说过,不会放过自己的。她这样关键的时候,竟然还没皮没脸地笑得出来:“多亏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夜放抿唇:“你的帐,我们慢慢清算。” 转身缓缓地扫视四周一眼,缓缓启唇:“给本王,将顾墨之抓起来,革去官职,投入大牢,听候发落。” 侍卫领命,立即上前,先行收缴了顾墨之手里的银枪。顾墨之一言不发,乖乖地束手就擒。 花千树顿时就急了:“为什么?” 夜放一字一顿地道:“拐骗摄政王妃,意图私奔,这个罪名算不算?” 花千树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就上不来:“七皇叔,此事全都是我自己所为,与顾大哥无关。若是要降罪,你就尽管罚我好了。” 夜放一声轻哼:“恃宠而骄,花千树,你以为我不会罚你吗?你这是在挑衅本王最后的耐心。” “酒里的药是我自己偷偷地下的,离开的主意也是我自己出的,只是顾大哥没有中毒而已。”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我跟你回京 “那又如何?这马车是不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他这本来就是早有预谋,一再挑战本王的尊严。本王捉拿他,合情合理,有据可循,谁也无话可说!” 偏生顾墨之骨子里硬气,面对夜放,不屑于解释:“要打要杀,墨之甘愿受罚。” 夜放一声冷笑:“好硬气,那便先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 花千树“呵呵”一笑,好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孤注一掷:“七皇叔,我答应你一同回上京。” “凤萧!”顾墨之忙不迭地阻挡。 夜放转头盯着花千树,微微勾起唇角,抬手一指顾墨之:“你说,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卧龙关,今日为了这个男人,你竟然委曲求全,答应跟本王回上京?” 花千树点头:“对,放过他。” 夜放额间已经有青筋直冒:“你这是在跟本王做交易?” 花千树苍白着一张脸,手抚着心口,吃力地站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只要你放了他,我随你回上京。” “呵呵”夜放一声苦笑,眸子里的冰就像是受到重击,缓缓碎裂:“我若是想要有半分难为你的意思,直接将你捆了带走便是,何须费这样大的周折?为了一个男人,花千树,你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本王,你将本王置于何地?你又将我夜放当做了怎样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小人!” 花千树一言不发。 顾墨之望着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你还没有回上京,就已经遭遇了这样的暗杀,你若是果真跟他回去,你以为自己真的能全身而退吗?上京无疑就是龙潭虎穴!我顾墨之的命即便是再金贵,也绝对不愿意让你为了我只身冒险!你今日若是应下,就是置我顾墨之于贪生怕死,不仁不义的境地,遭受万人唾骂。花凤萧,这个情,我不领。” 夜放沉着声音,眯起了眸子,使得眸光愈加冷冽:“假如,本王都保护不了的女人,你顾墨之,就有信心护得她周全么?” 顾墨之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他没有信心,一点信心也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让那些人再也寻不到,让花千树一辈子隐姓埋名,战战兢兢。 夜放比自己更强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他肯像自己一样,可以舍弃了性命去护着她吗? 夜放怀里的小花生难受地呢喃了一声:“娘亲,舅舅。” “爹爹在。”夜放柔声应着,俯下头去,轻轻地亲了亲小花生红扑扑的脸蛋:“爹爹这就带小花生回家。” 小花生呢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夜放一怔,再次用自己的唇去碰他的额头,这才感到有些热烫。 “孩子发烧了!” 花千树什么也顾不得,上前探手去摸:“烧得好厉害,肯定是被惊吓到了。” 三人再也顾不得适才的恩怨,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土崩瓦解,顾墨之转身上马:“我去抓药。” 夜放与花千树也不敢耽搁,翻身上马,一抖马缰,赶紧回城。 不过片刻功夫,顾墨之便带着几包草药回来,手忙脚乱地煎好,喂花生吃下,又用银针刺穴安神。 一番忙碌,小花生逐渐伸展开紧皱的眉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放抬手一指花千树,沉声吩咐顾墨之:“给她瞧瞧。” 花千树摇头:“我没事。” 夜放一个凌厉的眼刀杀过来,花千树乖乖地伸出了胳膊。 顾墨之上前,给花千树看诊之后,也并无大碍,大家才全都放下心来,一时间,谁也没有了争论的心思。 “杀我的人好像并非是一伙儿。”花千树暗自沉吟片刻之后,猜疑道。 夜放讶异挑眉:“何以见得?” “第一个刺杀我的人,好像是专业杀手,出手狠辣,剑法快准狠,极明显就是想要直接取我的性命。”花千树回忆道:“可是第二波杀手,出现的时候直接射杀了第一人,而且有很多次对着我下手的机会,他们全都错过了,更像是想要活捉我与花生。否则,我绝对不能等到你们前来救我。” 夜放思索片刻,吩咐下去,不过顿饭功夫,侍卫急匆匆地回来,向着他们回禀道:“启禀王爷,我们已经仔细查验过那些刺客的身份,除了其中一人身份不明,其他黑衣杀手全都手臂处有纹身,猜测乃是来自于西凉。” “西凉人?” 这有点出乎夜放的预料。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些杀手一定是谢心澜恼羞成怒,派来追杀花千树的,结果很意外。 “有没有活口?” 侍卫摇头:“咬舌自尽了,坚不肯说。” 顾墨之蹙眉道:“不用审问了,一定是金格尔派来的人。” “西凉二皇子?” 顾墨之点头:“不错,摄政王大人亲临卧龙关,如今已经满城皆知,金格尔若是能捉了凤萧与孩子,一定会以她们二人的性命安危要挟大人你。” 夜放不屑冷笑:“一个跳梁小丑而已,顾墨之,你用了五年的时间,竟然还没有将他彻底打怕,还让他上蹿下跳地闹腾。” 顾墨之并非好战之人,这些年里,金格尔多次挑衅,他自然也给予了强而有力的还击。但是从未主动出战,挑起过是非。他认为,让饱受战火之苦的卧龙关人休养生息更为重要。 面对着夜放的质问,他不愿意逞口舌之快,只有关于花千树,他才会据理力争。 “是属下无能。” 夜放一声轻哼:“金格尔,屡次犯我长安,我们不与你一般见识,就当做我们怕了你么?他如今可还仍旧驻守在前面西凉城池?” 顾墨之摇头:“听说西凉这几年,国君衰老,性命垂危,底下皇子们明争暗斗十分厉害。这金格尔因为五年前自请出兵长安,损兵折将,所以受到几位皇子排挤,老国君也并不待见他。他应是断了继位的心思,甘心留在边关,训练兵马,也好谋求一个日后的安平。 只是那处关隘里守城者乃是大皇子的人,金格尔自持皇子身份,傲慢跋扈,起了数次争执之后,便另外在那关隘与卧龙关之间安营扎寨,自称:“虎狮营”,日日操练,从未懈怠。 “虎狮营?好狂妄的口气。”夜放不屑讥讽:“迟早有一日,本王率兵挑了他的虎狮营,让他金格尔夹着尾巴逃回西凉,再也不敢冒犯我长安。”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打赌闯敌营 里间,花千树将帕子从小花生的额头上取下来,重新洗过之后,轻轻地擦拭着他的手心脚心。 小花生晕晕沉沉地睡,偶尔醒过来,就哼哼唧唧地哭。 她以前听王妈说起过,小孩子三魂七魄不稳,受到惊吓便会“丢了魂”,高烧啼哭。 她一边擦拭,一边轻轻地唤:“花生,花生,不怕,娘亲在这里。” 小花生应当是睡梦中听到了她的声音,也或许是药效终于起了作用,逐渐呼吸匀称起来,额头与鼻尖上冒出亮晶晶的汗,通红的脸蛋也退去了烧热。 花千树摸摸他的手心脚心,已经不再干热,而是变得濡湿,心里多少就放下一点心来。 她一门心思全都落在小花生的身上,并未理会夜放与顾墨之之间的暗潮涌动。 直到天色渐晚,小花生终于伸了一个懒腰醒过来,张口便叫嚷着肚子饿。 花千树欢喜地将提前煮好的米粥端来,喂他一点点吃下。 小花生张口就问:“爹爹呢?” 花千树这才意识到,已经有小半晌没有见到夜放与顾墨之。 她想,两人应当是去调查那些杀手的身份去了,摸摸小花生的头:“爹爹是去给小花生买好吃的去了。” 小花生便眸子里亮晶晶的,闪烁的都是贪馋。 花千树千方百计地哄着他将药吃了,他上下眼皮打架,就又开始瞌睡。只是白日里的经历大概令他仍旧心有余悸,紧紧地搂着花千树,方才安心地睡着。 花千树平躺在床上,望着如豆灯光,暗自思虑,自己究竟应当何去何从。 谢心澜容不下自己,得知自己的消息之后就立即迫不及待地派遣了杀手过来,自己若是带着小花生回上京,无疑就是龙潭虎穴,但是走,天下之大,又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夜放辛苦五年打下的根基,若是一直不在上京,谢家人肯定会趁机大做文章。还有凤楚狂,谢心澜迁怒于他,会不会对他不利?夜放耽搁不起,功亏一篑不说,将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也更没有保护她与小花生的能力。 就像一把锯子,在来回地撕扯着花千树的心,令她一时之间无法决断。 正辗转反侧,听到屋外马蹄声疾,停在花屋前面。 花千树以为是夜放回来了,侧耳倾听,一声娇斥,明显是凤九歌。 夜放来了卧龙关之后,凤九歌一直都在躲闪着夜放,不敢露面,这个时候赶来花屋做什么? 花千树轻轻起身,给小花生掩好被子,一打开屋门,就正好撞见风风火火的凤九歌。 “千树!”她急吼吼地喊。 花千树慌忙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掩上身后屋门,方才压低声音问:“怎么了?这样风风火火的。” “不好了!”凤九歌焦急地跺脚:“适才,七皇叔与顾墨之一人骑了一匹快马,出了卧龙关,直奔西凉去了。” “什么?西凉?”花千树脑子一时间有点懵:“他们去西凉做什么?” “谁知道呢?”凤九歌急得跺脚:“听说两人在军帐里研究了半晌,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又起了争执。士兵们谁也不敢解劝。两人争执半晌之后,就提上兵器,翻身上马,直接打马出城去了。我也不敢拦,只能赶紧过来找你。”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沉吟:“这些年里,前面边关驻将倒是安分守己,只有金格尔......难道他们两人是要去偷袭金格尔大营?” 凤九歌焦灼地直打转:“听说那金格尔军营里可是有数千驻军,防备又森严,他们两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冲进去,那不是蛮干是什么?这又不是儿戏,那西凉人残暴,是好招惹的吗?他可是堂堂摄政王,金格尔殚精竭虑想要他的性命呢,他反倒自投罗网去了。” 花千树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九歌,麻烦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孩子,我现在就立即赶去军营,与蒋副将商议商议,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调集大军,连夜赶往对方大营,希望可以接应到他们二人,安然无恙地回来。” 否则,我花千树将是千古罪人。 九歌是初来乍到,对于卧龙关,乃至西凉,完全是一知半解,自然不能逞能,乖乖地冲着花千树点头:“你放心就是。这一次我绝对会将他照顾好了。” 花千树不敢耽搁,转身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冲着凤九歌伸出手:“借我你的令牌一用。” 凤九歌的令牌可以用来调度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凤九歌立即掏出令牌,交给花千树。花千树骑上凤九歌的马,直奔军营。 军营里,蒋彪也在急得团团转,可是顾墨之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他,“按兵不动,不得插手”。他是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两人明显是在斗气,意气用事,可是对方可是摄政王大人啊,万一真的在卧龙关出个什么意外,谁能担待得起? 他蒋彪就够虎,喜欢意气用事,可是没想到,这当朝摄政王与总兵大人竟然也会一时冲动,做出这种鲁莽逞强之事。 二人走的时候,蒋彪听得清清楚楚,夜放骑在马背之上,冲着顾墨之狂傲一笑:“可记好了数,别杀得一时兴起,忘了数数,咱们的赌约还怎么成?” 顾墨之寸步不让:“彼此彼此,七皇叔你口口声声有保护凤萧的本事,今日就让顾某见识见识你的身手。上场杀敌方才是男儿真本事。” 二人分明就是为了凤萧夫人在拼命啊!都说红颜祸水,果不其然,两人为了凤萧夫人,这是都要疯了? 花千树一来,对于蒋彪而言,那就是救星,主心骨。 他慌忙上前将二人负气赌约,奔赴西凉大营杀敌一事说了,花千树不用猜就知道,此事九成是夜放挑起来的。 两个大男人,如何还跟负气的小孩子一般,拿着自己性命赌气,简直岂有此理。 她二话不说:“立即点兵,跟随我一同杀入金格尔大营。” “可是顾大人临走之时,特意叮嘱我,让我按兵不动,不要插手此事。” 花千树轻哼一声:“他们若是算账,就尽管让他们找我,我还要算账呢。” 这话霸气,他们谁敢跟您算账啊?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摄政王的目光一直都在您的身上黏着,小心翼翼地想要哄您开心呢。如今整个卧龙关,您是老大,卧龙关干脆也不要叫卧龙关了,干脆就叫凤鸣关得了。 蒋彪不过只是暗自嘀咕了一句,他也没有想到,卧龙关有朝一日真的会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改了名字,叫做“凤鸣关” 他立即调集了大军,花千树这里已经对照着地形图,思忖出了冲锋,包围,营救,撤退的具体方案。 等大军集合完毕,立即发号施令,即刻开拔,浩浩荡荡直奔西凉军营。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敢伤害本王的女人 西凉军营里,金格尔刚刚收到刺杀失败的消息,颇为懊恼。 长安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亲临长安,这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原本的长安,就是一盘散沙,大臣勾心斗角,结党营私,幼帝又年幼,完全就是一个傀儡。长此下去,必发内乱。 而内乱的直接结果,就是令西凉可以有可乘之机。 金格尔好战,自小就痴迷于各种兵法战术,希望能开疆扩土,一展宏图。 而西凉土地贫瘠,气候严寒,怎么能与长安的地大物博,江山锦绣可比?逐鹿长安就成为他毕生的心愿。 可惜,夜放的一场谋划,令周烈一党全军覆没。 他当时立即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时机,上书自家父皇,请求带兵攻打长安,信誓旦旦,不破长安誓不还。 当时西凉国君并不主战,年纪老矣,不求有功,只求无过。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老国君,点兵直赴卧龙关。 结果,他成为了全西凉的笑柄,以十比一,竟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卧龙关。 他无颜回京都,在卧龙关驻扎了五年,终于等来了一雪前耻的时机。 长安这些年在夜放的治理之下,兵强马壮,愈加犹如铜墙铁壁。长此以往,没准儿什么时候,就会吞并了周边小国,天下一统。 夜放已经成为了老国君的心腹之患。 只要,能够活捉摄政王,就是天大的功劳一件!可以助他直接问鼎皇位。即便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杀了夜放,也能令长安内乱。 卧龙关今时不同往日,金格尔知道,强攻不是明智之举,便派出了杀手,乔装进关,伺机而动。 花千树的出走,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只要抓住花千树与夜放的儿子,就不怕引不出夜放! 可惜,竟然又失败了。 金格尔绞尽脑汁,思量下一步应当怎么走。 大营外面一阵喧哗。 他睁开眼睛,阴鹜的眸光闪了闪,有点不耐烦:“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侍卫急匆匆来报:“回禀殿下,有两人两骑杀入我军阵营,势如猛虎,锐不可当。” 金格尔顿时就乐了:“竟然还有这样不长眼的人,竟敢单枪匹马地闯营。可知道是谁?” “其中一人乃是卧龙关总兵顾墨之,另一人并不识得。” 金格尔一听就来了兴趣,直起身来:“顾墨之?他这是活腻味了吗?待本殿下亲自上前,会一会他,活捉了他,再破卧龙关。” 当下兴致勃勃地起身,提上自己的兵器,上马直接朝着最喧嚣处而去。 到了二人近前,只见果真是有两人,骑在马上,一人银甲银枪,如泛海蛟龙,正是自己的冤家对头顾墨之。而另一人,穿一身烟色锦服,浑身迸发出凛冽杀气与不容小觑的贵气,手持三尺长剑,如入无人之境,手起剑落,就是一条性命,就犹如地狱里来的修罗,望之胆丧。 他不用上前,便立即猜度出来了来人的身份。 夜放的画像他曾经见过,再加上这一身贵气,毋庸置疑,就是长安摄政王。 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自己煞费苦心没有如愿,如今二人倒是自投罗网来了。 他将手中鱼鳞紫金刀一挥,意气风发地大喊:“兄弟们,此人乃是长安摄政王夜放,大家守好军营,来一个瓮中捉鳖,切莫让他跑了。谁若是擒拿了他,本殿下一定......” 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面门处剑风凌厉,顾墨之手中银枪一挑,一个士兵手中长剑便脱手而出,直奔金格尔。 与此同时,夜放自然也不甘示弱,忙里偷闲,对着那长剑就是一记掌风。 长剑越过众亲兵头顶,呼啸而至,金格尔不得不咽下后面半句话,仓惶躲避。长剑擦着他的鬓角而过,割下一缕发丝。 金格尔这是在士兵面前丢了丑,顿时恼羞成怒:“给我杀!” 夜放一声冷哼:“顾墨之,我已经快要凑足百人了,你那里如何?” 一寸短,一寸险,马上杀敌,这银枪倒是更有优势,顾墨之一枪挑了一个士兵的咽喉,又一脚踢飞了一个侧方偷袭的喽啰,朗声道:“大人怕是略逊一筹了,我正好满百人!” 夜放沉声喝道:“顾家枪果真名不虚传,可惜,我们的比赛还没有结束呢。看到适才废话的那个小子了吗?谁若是杀了他,可以抵一百士兵,如何?” 两人就如闲话家常一般,一问一答:“那大人你可赚翻了,此人可是西凉的二皇子殿下。” 夜放挑眉:“就是他五年前伤了我的王妃?” “五年前,凤萧与我就是这般厮杀出重围,从他数万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 “好!”夜放一招横扫千军,凌厉的剑气逼退跟前的士兵,直接弃了战马,犹如飞鸿一般,拔地而起,直接杀向金格尔:“敢伤害本王的女人,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 金格尔久经沙场,自然也不是草包,眼见夜放径直向着自己杀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挥手:“放箭!” 金格尔身边一直有亲兵保护,哪里能这样好接近? 他一声令下,身边亲兵立即搭弓射箭,瞄准了半空之中的夜放。 夜放好汉不吃眼前亏,一个旋身,躲避开如蝗箭羽,第二波又如影随形。 顾墨之打马上前:“算账,自然要有我顾墨之一份功劳!” 手中银枪虚晃,光影密布,替夜放挡飞无数箭矢。夜放趁机欺身而上,那些弓箭手无法施展,只能拔剑迎敌。 金格尔看两人身手,就知道自己怕不是对手,打马后退,指挥着跟前士兵强赴后继,妄图使用车轮战术。一波又一波士兵涌上去,一个又一个毙命在二人兵器之下。 西凉士兵开始有些心惊胆战,不再像适才那般勇猛。即便赏金再高,自己有命赚没命花有什么用? 金格尔气急败坏:“弓箭手!弓箭手!” 大批的弓箭手涌上来,顾墨之与夜放自然知道应对之策,直逼金格尔,迫使他不得不仓皇而逃。 两人身形灵敏,冲锋杀敌如入无人之境,若是放箭,自然难免误杀自己弟兄。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咱们再打一个赌 金格尔贪功,顾不得许多,气急败坏地催促:“放箭啊!还等什么?” 军令如山,弓箭手不得不松开手中弓弦。 箭矢如雨,落箭处惨叫连连,只是不能奈何二人。 金格尔见明取不成,又生暗计,想起下三滥的手段来,吩咐士兵:“取石灰粉!” 这石灰粉在战场杀敌,就是毁人双目,使对手目不能视,多令人不齿。 夜放也放声狂笑:“西凉金格尔也不过如此,缩头乌龟也就罢了,只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金格尔丝毫不以为耻:“成王败寇,待本殿下活捉了你们二人,再逞口舌之快吧。” 顾墨之不敢拿夜放的性命视作儿戏,一时意气用事可以,若是他果真有什么短长,真是长安的损失。他扬声问道:“摄政王大人,你杀了多少人了?” 夜放轻哼:“不多,也就二百余人。” “那此次倒是你赢了,我们杀够了本,也当回卧龙关了。” 金格尔一声冷笑:“想走就走,当我西凉大营是什么地方?” “本王还未杀尽兴,自然不会走。无论如何也要凑个整数,折损你一千兵马,也好让你西凉知道我长安人的厉害。” 已经有士兵取来石灰粉,将二人团团包围住,立即就要扬向二人。 只听大营外,有沉闷的滚雷之声,好像是从天际滚滚而来,惊天动地。 金格尔还没有挥下的手僵在了半空:“这是什么声音?斥候呢?警戒哨兵呢?都是摆设么?” 顾墨之一边杀人,一边笑得极温润:“自然是我们送了他们一程。” 有士兵仓皇地跑过来,向着金格尔回禀:“是长安大军进攻我大营来了!领头的,是数以千计的战马!马背上驮着牛皮水囊,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一定又是凤萧夫人的诡计!”金格尔恨得咬牙切齿:“不管是什么,赶紧阻止战马靠近,给我放箭!” “不可!”立即有副将出声劝阻:“按照凤萧夫人的惯例,她喜欢火攻,那水囊里莫不是装了桐油?若是冒失用箭,射破水囊,桐油流出,长安人再射火箭,一定会引燃我大营。” 金格尔此时也立即反应过来:“立即调集所有兵力,一定要阻止那些战马靠近大营。” 传下令去,驻军潮水一般涌出军营迎敌。 顾墨之杀至夜放近前:“大人,凤萧前来接你我回卧龙关了,您可杀得过瘾?” 夜放轻哼:“本王不用你让着我,否则本王看不起你顾墨之。” “卑职的确是输了,手中这杆银枪不及你的长剑厉害。不过,卑职愿意跟大人再打一个赌。” “赌什么?”夜放手起剑落,刺穿一个士兵心口。 顾墨之微微一笑:“就赌,马背之上驮的是什么?” 夜放的猜测倒是与西凉人不谋而合:“桐油?” 顾墨之爽朗一笑:“那这个赌,大人是要输了。” 然后靠近他,低声道:“属下敢赌,一定是水。” 夜放不由一愣,俄尔意会过来:“你说,这是花千树的声东击西之计?” 话音刚落,只听到大营西南方喊杀声震天,伴随着一阵冲天火光。 金格尔调集了大半兵力前去迎敌,西南方正是空虚。 他不由大惊失色:“坏了,又中了那个娘儿们的计。赶紧撤兵迎敌!” 刚刚下达了命令,有士兵又上前禀报:“启禀殿下,我们中计了,那水囊里就是水,压根不是什么桐油。” 金格尔简直气急败坏:“一群酒囊饭袋!” 夜放忍不住扬声问顾墨之:“你如何知道,那水囊里是水而非桐油?” 顾墨之有心让他吃瘪,莫测高深地一笑:“我与凤萧五年交情,自然比你要了解她。” 夜放气恼,只将一肚子气撒在西凉士兵身上,杀敌愈加奋勇。 顾墨之有责任保护夜放的安危,他不肯撤退,顾墨之自然不能先行离开。 军营里喊杀声震天,也不知道花千树带来多少兵马。 两人尽量拦阻住西凉大军前往增援,让长安大军多多焚烧西凉的营帐。 这几日气候沉闷,看样子是要变天,西凉人不能没有营帐。只要他们急于灭火,一会儿大军撤退也越有利。 两人这里恋战,不肯撤退。可急坏了花千树,唯恐他们再有什么不测。一打胯下骏马,当先向着这个方向冲杀过来。 见两人仍旧杀得正酣,不由气恼,一声怒斥:“走!” 顾墨之斩钉截铁:“大人快走,属下善后!” 金格尔一见,花千树与夜放等人今日到得齐了,不由喜形于色:“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们三人。” 这是就连西凉大营都可以舍弃了。 夜放一见花千树,顿时喜形于色,竟然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拔地而起,自己的战马也弃之不顾,直接跃到了花千树的马背之上,将花千树搂进怀里,一抖马缰:“走!” 顾墨之上前,为二人善后。一群小卒自然不是三个顶尖高手的对手,再加上蒋彪带着长安兵将已经杀进大营,作为接应,两人顿时就杀出一条血路来,冲出西凉大营。 金格尔怎肯善罢甘休,不管不顾地率领一队人马,紧追不舍。 只要进入长安阵营,两人就可以脱离危险。 谁料夜放竟然一抖马缰,偏离了方向,一路疾驰。 花千树诧异地扭脸:“你疯了,你要去哪里?” 夜放并不言语,只是马不停蹄,丝毫没有改变方向,回到长安军队的打算。 金格尔见状也不由大喜,将大营残局交代给手下副将,竟然亲自率兵,在二人身后紧追不舍。他心里明白,纵然是将长安来犯的士兵全部歼灭,也不抵一个夜放来得功劳大。 不惜一切代价。 花千树伸手去抢夺夜放手里的马缰:“你是要拿着自己的性命安危来做赌注吗?赶紧回卧龙关,这里是西凉人的领地,太危险!金格尔一定会发动所有人搜捕你我。” 夜放将马缰拽得死紧:“今日我必须杀了金格尔,为你报仇!” 两人同乘一骑,自然比不过西凉的战马速度快。 身后箭羽如蝗,如影随形。 夜放一手将花千树紧紧地搂在怀里,单手挥剑挡飞疾射而至的箭矢,一路策马狂奔。 眼见,已经距离长安大军越来越远,危险也越来越近。 已经有箭矢贴着耳边呼啸而过,身后马蹄声轰鸣如雷。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你个疯子 花千树被夜放阻挡了视线,不知道身后究竟有多少追兵,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两人即便不会葬身在这箭雨里,也会被金格尔的军队包围,插翅难逃。 花千树怒声呵斥:“将马缰给我!” 夜放毫无惧意,相反还低哑轻笑一声:“他顾墨之能从数万西凉大军里将你安然带回卧龙关,我夜放自然也不能逊色,你这是信不过我么?” 生死关头,是你赌气的时候吗?生与死不过是在一线之间啊! 花千树劈手去夺:“你若是不肯松手,我便立即从马背上跳下去,与西凉人同归于尽!夜放,我花千树一向说到做到!” 夜放一愣,花千树趁机将马缰抢在手里,一抖缰绳,改变了方向。 身后一声闷哼,身子明显一僵。 花千树心里骤然发紧:“你怎样?” 一扭脸,脸颊上竟然被他偷袭个正着:“想你了。” 这样的危急关头,竟然还不忘捉弄自己,花千树心有恼意,胳膊肘猛然向后,应当是正中他的腰眼:“滚!” 夜放又是一声闷哼,俄尔笑得放肆而又爽朗。 眼见金格尔等人已经越逼越近,花千树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管不顾地策马进入一片峡谷之中。 这就是上次金格尔故布疑阵,栽赃顾墨之,后来被花千树将计就计,火烧伏军的地方。 两人骑马穿行而过,回头冲着金格尔轻蔑一笑。 金格尔在峡谷口上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两人不回归长安,偏生反其道而行,不顾危险,将他引诱到这个地方来,金格尔害怕,会有埋伏。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令他有点捉摸不透。 为了保险起见,他勒停骏马,差了士兵先行进谷打探情况。等到士兵回来,回禀说山谷内并无埋伏的时候,花千树与夜放已然安全通过,不知所踪了。 他们沿着马蹄的印记一路追踪,赶了半晌,才在一处水草肥美的地方发现了那匹战马,四周空无一人。 他这才猛然醒悟,又一次中了花千树的调虎离山之计。 他们二人应当是早就弃了马匹,徒步逃离了他的追踪。 他气急败坏地挥手:“他们二人没有坐骑,此时应当还就在这附近,并未逃回长安。给我四处搜捕,就不信他们能插上翅膀飞了。” 夜放牵着花千树的手,提气一阵狂奔,迎着草原上璀璨的繁星,逐渐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身处何处。 四处扫望,一样的景致,远处都一片朦胧,看不真切。 他们只知道,自己是与那匹马跑了相反的方向,原本是向着卧龙关,只是现在究竟在何处,也不得而知了。 野草变得越来越繁茂,脚下松软,就像是踩在云端上一般。 花千树跑得累了,不得不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地喘气。 夜放扭脸,嬉笑着问:“这便不行了么?用不用我背你?” 花千树咬牙:“你个疯子!” 她只觉得气喘吁吁,胸膛都快要爆炸了。抬眼望着深蓝而又神秘的夜空,“呼哧呼哧”地喘气,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累。 也或者,两者兼有。 夜放的手,仍旧紧紧地握着她的指尖,唯恐她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草原上,有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头顶闪烁,静悄无声。 四周静谧极了,只能听到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被寂静的夜无限放大。 夜放的指尖轻轻地挠花千树的手心。 “又生气了么?” 花千树被如水夜色荡涤干净的怒火又升腾起来,想要一把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更紧。 “你若是想送死,就自己去,不要拉着别人做垫背!”花千树突然发怒。 夜放侧过脸来,看着她义愤填膺的脸,眨眨眼睛,并不还嘴。 “还有,小花生还在生病,我没有闲情逸致陪你玩什么刺激游戏!” 夜放望着她的目光亮晶晶的。就像是钻进了一群的萤火虫。 他这样不声不响,花千树觉得,自己这火不知道如何发作,瞬间精疲力尽。 她的声调低了下来:“你哑巴了么?” 夜放一声轻笑:“我就是要让你亲眼看看,我夜放为了你,也是肯舍弃自己这条性命的。能为你奋不顾身的,不止他顾墨之一个。” 他虽然是轻描淡写地将这话说出口,却又无比的认真。花千树抬起脸来,正好对上他一双幽深的眸子,深邃得就像是星空,广袤得就像是草原,深情得就像是此时拂过脸庞的风。 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里的夜放,并且完全重叠。 前世里,他就是这样肆无忌惮地望着自己,满眼都是柔情蜜意。 花千树的脸突然就红了,扭过去,轻啐了一声:“真幼稚。” 夜放低哑轻笑一声,带着虚弱的疲惫:“终于不气了么?” “怎么可能不气?”花千树瞬间又怒火蒸腾,再次炸了毛,忿然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夜放的命就这样不值钱么?......”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被自己一把甩开的夜放,他手里的长剑“呛啷”落地,人“咕咚”一声就倒了下去,毫无征兆。 多亏这是在绵软的草地之上,否则,这突然的栽倒,即便没事,脑子也能摔出一个好歹来。 花千树以为,他又在与自己开玩笑,玩的什么恶作剧。 可是,摔倒之后的他,趴在草地之上一动不动。 “喂!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她猛然间想起,适才在马背之上,夜放的那一声闷哼,心猛然一颤,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你怎么了?” 触手黏腻,一股血腥之气。 夜放双眸紧闭,牙关紧咬,左肩处尚有半截断箭,箭尾被削断,剑尖深深地嵌入皮肉里,鲜血早就浸透了衣裳。 他一声未吭,还带着自己跑了这样远的路。 “夜放,夜放!”花千树压低了声音,突然有些害怕。 箭伤在肩上,顶多就是失血过多,并不足以致命。 夜放乃是铁打的汉子,不可能为此就昏迷过去。唯一的解释,就是箭上可能有毒! 她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晃,有微弱的火焰。她不敢吹燃,就着亮光拧眉去看,伤口处的血果真已经是青黑之色。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解毒 花千树的手一颤,火折子差点就掉在地上。慌忙熄了火焰,一时间六神无主。 这里乃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走出去都是问题。自己怎样给他疗伤,怎样解毒,怎样救他? 她什么都不懂。 箭头有毒,必须要立即取出来,可是取出来,就有可能血流如注。 要是顾墨之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能救他的。 她将夜放紧紧地抱在怀里:“你可千万不要吓我,夜放,七皇叔,你醒醒啊。告诉我,我应当怎么办?” 夜放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花千树害怕得浑身都在轻颤,有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惧在身上蔓延。 她可以身边没有他,但是绝对不能失去他。 “你怎么就这么傻?至于么?为什么非要赌这口气呢?顾大哥对于我,只是兄长啊,你吃的什么醋?非要将自己性命搭上,你才甘心是不是?夜放,你究竟让我怎么办?为什么总是这样霸道,非要强人所难呢?” 夜,太过于静谧。 金格尔的人马竟然没有追过来。 繁茂的野草遮掩了两人的身影,给他们遮挡了天然的屏障。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呜咽。 草原太空旷,又**寂,危险就好像那年自己遭遇的那两匹饿狼,一直离着自己不远不近,用森然的目光瞪着自己。 若是,金格尔的追兵这个时候追过来,自己怎么办? 若是夜放突然毒发,自己又应当怎么办? 明日天亮,两人失去了这天然屏障,自己带着他如何走出这茫茫草原? 最重要的是,怀里的人昏迷不醒,总是会有一种濒临生离死别的恐惧在围绕着他。 两人一别就是五年,她气,恼,恨,但是总是抵不过一个“爱”字来得刻骨铭心。 “你是骗我的是不是?就像那日里你骗我说你中了那些土匪的冷箭,害我嚎啕大哭,慌乱得手足无措,你就开心地大笑。还有那一次,你为了试探我的根底,与凤楚狂联合起来,骗我说你被刺客伤了,快要不行了,就是为了看我的热闹,看我是否愿意为了救你奋不顾身是不是?” 她突然愣怔住,猛然想起,自己的内功心法,至纯至柔,当初它可以护住自己的五脏六腑,保护自己的孩子,支撑着自己从上京离开。是不是,它真的就如凤楚狂所说,可以助别人疗伤? 当年父亲将这内功心法交给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一时间的心血来潮,并未与自己多言,所以对于此,她一无所知。 花千树一咬牙,伤可以等,但是,毒不能等。 她伏地听了听动静,并无马蹄之声。捡起一旁夜放的长剑,擦拭干净之后,用火焰烧灼,然后颤抖着手,咬牙将他肩头的断箭剔了出来。 顿时血流如注。 花千树任毒血流尽,然后一狠心,将烫热的剑尖贴合在伤口处。 一阵皮肉焦糊的味道,血顿时止住了。夜放剑眉一紧,四肢也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可见,他仍旧还是有感知的,这一发现,令花千树心里顿时一喜。 她盘膝而坐,将夜放扶正,便将掌心抵在他的后心,慢慢地输送内力,到他的体内。 上次已经试过一次,这次自然是轻车熟路,不过是感知与上次不同罢了。 这一次,她明显能够感受到,夜放体内,在心脏位置附近,有一股气流乱窜,与自己的内力数次交锋。 她明白,那是一股毒气,正所谓毒气攻心,便是如此。 她努力静下心来,缓缓推送自己的内力,使它可以源源不断,一点一点将那股毒气逼出体外。 夜放好像也逐渐有了一点感知,身子开始轻颤,好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突然一声闷哼,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他体内的气瞬间就通畅了,人一个后仰,向着花千树怀里扑倒。 花千树也已然精疲力尽,身子忍不住一个栽歪,与他一同倒在草地之上。 两个人全都一身热汗,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夜放依旧双眸紧闭,看起来毫无知觉。 花千树疲惫地躺倒在草地上,抬手抚摸上这张棱角分明,坚毅的脸,熟悉的眉眼,还有银白的鬓发,再一次鼻子酸涩,眨眨眼睛就有眼泪滚落出来。 知人事,听天命。 自己已然竭尽所能,如今能做的,也就只剩下安静地等,等待他清醒过来,带着他离开这里,回到卧龙关。 有萤火虫在二人的上空闪烁,轻盈而又灵透。 夜放的脸就在荧光下忽明忽暗,就像是他的性子。 花千树艰涩地张口,在这静谧无声的夜里,悠悠然然。 “夜放,只要你醒来,我就原谅你,原谅你以往对我的伤害,相信你,可以像顾大哥那般,为了我,可以舍弃自己的性命。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我们要一起生,一起死,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的。你还要实现你对我的承诺,香车相迎,凤萧引路,重回青玉阁。” 双目沉沉,终于忍受不住疲惫,昏睡过去。 好像也不过是一合眼的功夫,心里潜在的危机感令她自睡梦之中惊醒。 夜放正侧身躺在她的身边,双目灼灼地望着她的脸,眸底里一片深邃,如若这草原的夜色,极目无边。 自己的手,就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心里瞬间弥漫起惊喜,还有委屈。 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朝着他的手腕便狠狠地咬下去。 夜放并未挣扎,放任她的任性。 有咸涩的血腥味道在口腔里弥漫。 夜放低哑轻笑:“解气了吗?如今我可两条胳膊都为你废了,你要负责。” 口齿缓缓地松了力道,眼泪却忍不住奔涌而出:“你傻么?你任由我咬?” “合着我不反抗也是罪过?这女人若是不讲理,是真的令人头疼。” 夜放的语气很轻快,好似昨夜里,那个昏迷不醒,任由自己摆布的男人只是自己的错觉。不过是一个打盹的时间,他又生龙活虎,坚毅犹如巍峨高山。 花千树静静地望着他,将嘴里咸腥的味道咽下去:“你知不知道,你昨夜里差点就没命了?” 夜放咧咧嘴:“知道,差点被你一剑给烫死。果真天下最毒妇人心。”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甜言蜜语 花千树磨磨牙:“昨夜里我就不应当管你!” “你舍得吗?”夜放的声音里带着愉悦。 “你若是死了,我与花生便安生了。”花千树口是心非地恨声道。 “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与你的顾大哥双宿双飞了是不是?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趁火打劫,谋杀亲夫吗?” 花千树一时间气急,自己的眼泪怎么就那么不值钱,为了这个男人哭了半夜。自己这不是上赶着找虐吗? “你不死,我一样跟别人双宿双飞!你能把我怎么着?” 她气急起身,被夜放一把拽了回去,然后铸铁一般的手臂,沉甸甸地压住了她。 “别动,疼!” 花千树一时间忘记了,他哪个肩膀上有伤,吓得立即一动不动。 “拿开!” “绝不!” “你要一直留在这里,等着金格尔的人找上来吗?你闹够了没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一起疯,一起闹,我与顾大哥更是连性命都不要,你还不满足吗?” 夜放侧脸,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你知道吗?今日我与顾墨之打赌,我输了,所以,我一定要擒拿住金格尔,扳回一局,只要三局两胜,他才会心服口服,这样我才能有脸回卧龙关。” 花千树忍不住纳罕地问:“你们在赌什么?” “第一局,我们赌谁杀敌最多,可惜到了后来,那讨厌的金格尔一打岔,就乱了,或许也只是一个平手而已。第二局,顾墨之与我打赌,说那马背上的水囊里装的只是清水,我不信,结果输了。没想到,别人竟然比我更了解我的枕边人。花千树,你说,这个醋我是否应当吃?” 花千树白了他一眼:“卧龙关军营里压根就没有什么桐油,顾大哥自然是心知肚明,你能赢得过他才怪。” 夜放不由瞠目:“原来我上了他的当!”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我认识的七皇叔夜放,冷静睿智,果断英明,运筹帷幄,从来不会以身涉险。你真的是我认识的夜放吗?” 夜放以手肘艰难地支起身子,凑近到花千树跟前,抬手一指天上:“你认识的夜放其实一直都是这样,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摘下来送你。” 花千树眨眨眼睛,认真地望着他:“好,我现在就要。” 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能,你是要上天吗? 夜放抬脸看了一眼,复又低下头:“适才,我一抬脸,星星已经掉落进了我的眼睛里。现在,我整个人都是属于你的,所以,这星星也属于你了。” 花千树慌乱地躲避他的目光:“骗人!” 夜放得意地笑:“你昨夜里说过,只要我醒过来,你就可以原谅我,忘记以前我对你的伤害,与我同生共死,生生世世,你是不是在骗人?” 花千树瞪着他,带着羞恼:“你如何知道?” “我若是没有听到,我就不会醒过来了。”他欢喜得双眸璀璨:“我就知道,你改名做凤萧,就是心心念念地盼着,我香车相迎,凤萧引路,重新迎娶你回青玉阁。” “不是!”花千树斩钉截铁地矢口否认:“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我只是在时刻提醒自己,你,七皇叔夜放,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花千树走了就绝对不会回头。” “我不信。”夜放只轻描淡写地回给她三个字。 “爱信不信。” 夜放“噗嗤”轻笑:“难为你,吵架竟然也会引经据典,出口成章了。” “你......” 夜放依旧趴在她的跟前,低着头,极其认真地看着她,一本正经:“千树,你相不相信,我喜欢你,可以渗透进生命,穿越前世今生,铭心刻骨的那一种喜欢?” 花千树心里一颤,却是忍不住别开了脸,默然地摇头:“不信。” 我在你的旧恋与权势面前,尚且不值一提,或许可以说喜欢,或许可以穿越前世今生,但是渗透生命,铭心刻骨便算了。 夜放一声苦笑:“或许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在你的面前,只是谋划与利用,所以,你不信我也是应当。可是,千树,你要相信我,我这样做,仅仅也只是想要你我能够安然活下去,能够让那些践踏你我性命的人匍匐在你我脚下,为了你我能够白头到老。 权势于我,我不稀罕,我宁可与你可以如现在这般,粗茶淡饭,儿女环绕,静谧安好。可是,我有我曾经的承诺,有我的使命,有我迫不得已的理由。我还需要时间,或许暂时对你而言只是憧憬,但是却是我一直在拼命的目标。” 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 花千树忍不住扭过脸来,静静地望着他:“曾经,我很渴望你能对我这样解释,很喜欢你的甜言蜜语。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了,这些话在我的面前已经变得廉价。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夜放,我曾经受到过这个世界上最为残忍的打击,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尚且不能完全愈合。 我的心没有你们看起来那样坚强,我也实在没有勇气再去承受任何的伤害。所以,夜放,放弃了我吧,明日就立即回京,不用做徒劳的努力了。 假如,你是想用今日这样疯狂的举动来换取我的回心转意,夜放,也没有必要了。” 夜放一阵默然:“原谅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一点点证明我对你的心意,毕竟,她派出杀手来,就已经可以证明,凤楚狂现在的处境一定不太妙。我的确是必须要回京。 但是,花千树,你觉得,除了回京,你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吗?凭借你一己之力可以保护我们的孩子吗?” 花千树蹙眉望着他:“跟你回京,我们就有活路吗?七皇叔大人,假如那个女人让你再次做一次选择,你会怎么做?再次舍弃我?我不是猫,我没有九条命,更没有九颗心,可以碎了之后重新愈合。” “我可以保护你们!”夜放斩钉截铁:“我用了将近五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自信可以保护你们娘儿俩可以安然无恙。否则,我也不会这样执拗地让你跟我一同回上京,因为,我也没有第二个花千树可以失去,我也只有一颗心,只在你的身上。求你,再相信我一次,可以吗?”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 释怀 夜放就一直灼灼地望着她,眸底的灼热似乎要将花千树彻底融化。 他也是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央求,更是第一次在花千树面前这样低的姿态。 这双眸子,那般熟悉,花千树情不自禁地想起,小花生央求自己买花生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情,捉住自己的手,左右摇晃,扬起一张肥嘟嘟的小脸,眸子里盛满璀璨星河:“好娘亲,我一次就只吃一点点,可以吗?” 她鬼使神差的,竟然就“嗯”了一声。 这一声应答,绝对是没有走过心尖的,因为,她的心里,有一千一万个抗拒。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在做戏,在骗取自己的信任,在哄骗自己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明明是想说不的,如何一张口,却应了下来。 夜放瞬间欣喜若狂,风一般地堵住了她的唇,好像,是害怕她会反悔。 天上星光璀璨,在那一刻,好像下雨一般簌簌地掉落下来,落进花千树迷离的眸子里,落在草尖上,落在鬓边,落在耳畔,化作晶莹的露珠,带着属于夜风的沁凉,滚动着,再次掉落,融进泥土里。 花千树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夜虫弹唱,听到风路过的声音,听到两人的心跳,在这广袤的天地间,所有的纷扰,全都变得微不足道。 心里的野草疯狂地滋长,渴望着露水的滋润,渴望着夜风驱散周围的灼热。 灵魂与渴望得到彻底的释放,她不再压抑自己积蕴了五年的澎湃,在这一刻,汹涌波动,不死不休。 唇舌抵死缠绵。 伴随着第二日黎明曙光一同到来的,还有潜在的危险。 他们可以在夜色里的杂草丛生中隐藏自己的身形,可是在拂晓之后,将无所遁形。 被露水滋润,好像草原上的勤娘子一般娇艳的花千树,幽怨地望着夜放:“看你怎么走出他金格尔的包围圈。” 夜放傲气凌云地微微一笑:“当初顾墨之可以带你逃离金格尔的数万大军,我夜放为什么就不能带你冲出他金格尔的包围圈?” 花千树斜睨了他一眼:“你一个男人,如何就这般斤斤计较?顾大哥磊落......” “不许在本王面前夸他!”夜放幽怨地打断了花千树的话:“他陪了你将近五年,比本王与你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本王想起来,就觉得心有不甘。从今天起,你就依旧还是花千树,再也不是什么凤萧夫人。” 还是这般霸道,这才是他七皇叔夜放。 花千树不满的一瞥,眼角眉梢皆是风情:“那你身边陪伴了五年的莺莺燕燕们,我有说什么吗?” 夜放心中欢喜,单手将她一把扛起来,在草原上兴奋地转圈,然后疯狂地奔跑,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花千树吓得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害怕,他会将自己不小心甩出去。 “你的伤!你的伤流血了!” 惊叫声憋在嗓子眼里,不敢肆无忌惮,害怕穿透这危机四伏的草原,给两人带来危险。 “不疼!” “你是铁打的么?这么重的伤,你昨天都快要断气了。”她气喘吁吁地央求:“放下我,小心招惹来西凉兵马。” 夜放气定神闲地一笑,暂时饶过她:“金格尔并不在这附近,怕什么?” 花千树惊讶地挑眉:“你如何得知?” “我昨夜里很幸运地捉到了一只被惊飞的苍鹰,在它爪子上绑了几个烟火信号,然后放飞。那烟火只要前段引信被啄掉,管内遇风,就会引燃,发出信号。金格尔昨夜里应该在草原上奔波搜寻了一夜,正人困马乏,气急败坏呢。” 花千树哑然:“你就不怕那苍鹰回来,暴露我们的行踪?” 夜放自信一笑:“苍鹰的翅膀被我打伤,按照它们的习性,它们需要逆风不断飞翔,促进翅膀之上的血液流动,那样就能很快痊愈。所以......” 他抬手一指逆风的方向,意气风发:“金格尔率领的军队应当是在那个位置。” 这才是七皇叔夜放,运筹帷幄,致胜千里。 他探手入怀,摸出一根烟火:“这才是我与侍卫们约定的信号,烟色里面有玄机,只是金格尔不懂罢了。不知道,我这个信号发出去,金格尔会不会继续追过来。” 他扯断上面引信,在空中晃了数下,便有一股烟火腾空而起,在草原上空闪亮。 夜放冲着花千树伸出手:“走吧,太阳升起的地方,应当就是卧龙关的方向。” 花千树将手搁在他的手心里,立即被他厚实的大掌包裹住,令人心安,有暖流涌动。 真的要将自己与小花生托付给这个男人了吗? 他的运筹帷幄能否保护她们的一世安乐,能够像这卧龙关一样,熬过漫长而又严寒的冬季,迎来春暖花开,冰雪消融,能否带着她,穿越这漆黑如墨的黑夜,迎来黎明的曙光? 夜放,希望你能言而有信,希望你不是在给我画饼充饥,希望你没有骗我。 她坚定地一步步走,偶尔扭脸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他棱角分明的脸,完美的无懈可击的侧颜,沐浴在边关初升的朝阳下,镀上了一层温柔而又圣洁的金光。 夜放也扭脸冲着她会心一笑,这条漫长的逃生之路,就充满了希望。 还没有走出这片草原,身后马蹄声疾,犹如奔雷。显然,追兵到了。 金格尔并非草包,他在接连两次扑空之后,便隐约明白,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么,花千树二人逃生的方向,应当就是在相反的位置。 他当机立断,立即带领一队骑兵,向着二人逃走的方向追踪而来。 天亮之后的草原,一览无遗,骑在马背之上,遥遥就能望见二人从容淡定的身影。 夜放转身,问花千树:“假如,我掩护着你,你用你的凤舞九天,能不能拿下金格尔?” 花千树微微一笑:“擒贼先擒王,我尽力一试,不过没有太大的把握。” 夜放自怀里摸出两颗黑色的圆球:“再加上它呢?” 花千树讶然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以前你叫它烟雾蛋,但是经过费列罗的改进之后,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烟雾功能,它还有一定的杀伤力。爆破的瞬间,外层铁片就会成为攻击的武器,我叫它烟雾雷。”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擒贼先擒王 花千树眨眨眼睛:“就知道你七皇叔不应当这样莽撞冒失,你果然给自己留了许多后招。” “我这条命很金贵,除了你花千树,谁要都不给。敢独闯西凉大营,自然不能只靠一腔热血,敢将你单独劫持出来,也必须要给你性命保障。” 花千树自信地点头:“如此一来,我有八分把握。” “这就足够了。”夜放微眯了眼睛,将长剑递给花千树:“出奇制胜,我们便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在这里谈笑风生,金格尔率领自己的铁骑就已经逐渐逼近,将二人围困在包围圈里。 “凤萧夫人果真是诡计多端。”金格尔紧盯着花千树,得意狞笑:“吃一堑长一智,你以为我会一直被你误导下去吗?” 花千树耸耸肩,一指夜放:“这个调虎离山之法是他出的主意,不要算在我的头上。” “你们长安人全都奸诈。”金格尔冷哼一声。 “其实也不全是。”花千树佯作思考:“最起码,顾墨之为人就很磊落,只有我不喜欢真刀实枪地打。因为,我实在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的对手。” 金格尔讥讽一笑:“别人或许会轻敌,凤萧夫人,或许,我应当叫你摄政王妃,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当初刺杀周烈,破了他的混元罡气的人应当是你吧?” 花千树上次在数万大军面前逃生,曾经显露过自己的凤舞九天,金格尔能够猜得出来,也并不足以为奇。 花千树坦然承认:“二皇子不愧是二皇子,你是第一个猜出来的。” 金格尔回头看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骑兵:“不知道,凭借我身后的这三千骑兵,请凤萧夫人你,与摄政王大人一并前往我西凉做客,分量可够?” 花千树扭脸问夜放:“昨夜里你与顾大哥一共杀了多少西凉士兵?” 夜放摇摇头,不太确定地道:“后来也数不清楚了,一千人大概是有的。” 花千树愁眉苦脸地道:“可是我的功夫是不及顾大哥的,满打满算也就是杀个二百人就要累死了。如此说来,我们岂不是要乖乖地束手就擒?” 金格尔得意冷哼:“若是识相,也免得受皮肉之苦。相信凤萧夫人与摄政王大人都是明事理的聪明人。你们放心,我已经切断了所有通往卧龙关的路,你们若是想越过我们,与你们卧龙关的人会合,怕是不可能。” 夜放轻叹一口气:“其实,看得出来,二皇子做事还是极有魄力的,又骁勇善战,惯用奇兵。只是可惜,你真的不走运,遇到了我的夫人和我。你要知道,我这位夫人我都要让她三分,招惹不起的。否则,你这时候,应该早就宏图大展,逐鹿中原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金格尔恨得咬牙切齿:“不错,若非是你凤萧夫人从中插手,五年前我攻破卧龙关不费吹灰之力!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所以,今日,本皇子绝对不可能让你逃回卧龙关,安心受死吧!” 言毕一挥手,身后蓄势待发的众骑士立即一抖马缰,向着二人的方向直扑过来。 金格尔也狡猾,立即后退三丈,退到安全的地带,津津有味地欣赏二人在重重包围之下左冲右突,艰难抵抗,逐渐在厮杀中变得精疲力尽。 遥远的方向传来厮杀之声,那是长安的军队已经撕裂西凉的包围圈,前来营救夜放二人。 金格尔有些担心功败垂成,暗自一咬牙,吩咐身边武功高强的近身侍卫:“全都给我上,争取在长安大军攻入之前,擒拿住二人。” 近身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领命立即就要加入到战斗之中。 就是这个时候,机不可失!夜放甩手向着他们就甩出一个烟雾雷。 侍卫不知道是什么暗器,抬剑去挡,只听到“啪”的一声炸响,急促而激烈,那烟雾雷砰然炸开,一时间碎屑四溅,以极大的威力,使得那些侍卫一声惨嚎,许多人落下马来。 与此同时,烟雾滚滚,弥散开,令人双目受到刺激,呛得无法睁眼视物,而且空气里也弥漫着一阵辛辣的气味,令人不由咳喘起来。 突然发生的骤变,令众人不约而同就是一愣,暂时失去了反应。 夜放抬起未受伤的手臂,花千树一跃而上,借着夜放的力道,腾空而起。 金格尔第一次见这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也不由瞠目结舌,暂时失去了警戒。滚滚浓烟里,花千树突然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身子幻化成无数的光影,手中长剑折射了刺目的阳光,令金格尔只见到面前一片耀目的白。 他识得这一招,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凤舞九天。 慌忙抬起手中鱼鳞紫金刀去挡,却扑了一个空,只是一道幻影。 真正的花千树,竟然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手中长剑架在脖颈之上。 被美人抱在怀里,那是一种怎样销魂的体验,金格尔不知道。他只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咽喉间的长剑,就是催命的阎罗。 他以为,自己在面对夜放与花千树的时候,已经是十分地谨慎,谁知道,仍旧还是被他们有机可乘。 烟雾散尽,西凉士兵们这才发现,自己主将被擒,花千树冷着脸呵斥:“退下,放下手中兵器。” 士兵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夜放趁机来到二人跟前,挟持着金格尔跃下马背。 金格尔一张脸涨得青紫,已经是色厉内荏:“我西凉男儿宁折不弯,要杀便杀,怎么可能受你的要挟?” 夜放微微一笑:“二皇子果真好骨气。不过,你们西凉人贪得无厌,一再犯我长安边境,烧杀抢掠,我们长安人却一向提倡以德报怨,不愿意兵戈相见。二皇子,不如你我谈一笔买卖?” “想让我放你们走么?” 夜放淡然摇头:“我们不用你放,自信可以闯出你的包围,安然无恙地回到卧龙关。以此跟你谈条件,我们太亏。” “那你们究竟想怎样?”金格尔佯作淡定,游离的目光已经泄露了他的底气。 夜放上前,封了他的两处穴道:“让你的士兵退后十丈,本王与你有大事商谈。”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成交一笔买卖 金格尔略一权衡:“有话便说,何须故弄玄虚?” 夜放“呵呵”一笑:“此事乃是互惠互利,对你二皇子而言,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这五年的暗中筹谋便需要这一股东风。你确定,我要当着你的将士公诸于众么?” 夜放话中有话,金格尔暗自有些心惊,再加上他们拿捏着自己的性命,只能无奈地吩咐:“全都退后十丈。” 士兵们不敢不听他的命令,纷纷退后,直到十丈开外。 花千树缓缓松开了架在金格尔脖颈上的长剑。 金格尔暗中长舒一口气,对着夜放怒目而视:“你究竟想要怎样?” 夜放语出惊人:“二皇子故意与边城守将反目,自成狮虎营,这五年里卧薪尝胆,暗中招兵买马,应当不只是为了对付顾墨之吧?” 金格尔被夜放一言揭穿,“噔噔”后退两步:“胡说八道!” 夜放微微一笑:“你不用急着辩解,顾墨之做了五年的总兵了,怎么可能这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你每天生多少火,架多少锅煮饭,他心里全都有数。这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一母同胞,这西凉皇位别人坐得,你金格尔才智谋略丝毫并不逊色,怎么就坐不得?” 金格尔面上的表情一时间很微妙,千变万化,由震惊变得惊疑不安,又变得阴鹜,暴躁,后来又生了破釜沉舟的决绝,逐渐镇定下来。 他低沉了声音:“好,你就坦白说吧,你究竟想跟我谈什么买卖?” 花千树站在两人前方,小心提防着潜伏在周围的暗算,听两人声音压得越来越低,最终,金格尔答应下来:“好,便依你所言,我们成交。” 夜放的声音淡然,听不出什么喜怒:“希望,二皇子可以言而有信,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要知道,我们是你扶摇直上的东风,也是你最后的退路。” 金格尔沉声道:“同样,我也希望摄政王能够一言九鼎,我们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花千树不知道,夜放与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又达成了什么协议。 不过,真的如夜放所言,金格尔对于西凉而言,无足轻重,杀与不杀,无关紧要。可若是留他一条性命,却可以成为自己的一枚棋子。 夜放究竟是用什么条件,又交换了什么? 金格尔借口对付顾墨之,在卧龙关外屯兵这些年,又暗自招兵买马,究竟是什么心思,其实花千树隐约也能猜得出来。 权势,自古以来都是好东西,男人们可以抛家舍业,可以奋不顾身,可以舍弃做人的根本。 长安大军终于突破西凉重围,马蹄声已经逼近,能够看到滚滚烟尘。 夜放掸掸身上残留的血腥,招呼花千树:“我们走。” 金格尔抬手:“放行!” 士兵们不解,但是仍旧按命行事,自觉让开一条通道。 夜放握住花千树的手,两人闲庭信步一般,自西凉大军面前招摇而过。 花千树低声问夜放:“就这样放了金格尔,你就不怕他出尔反尔吗?” 夜放摇头:“他欲行大事,我答应给他留一条退路,并且暗中给他资助。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最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夜放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想助他登基?” “未尝不可。” “为什么?” “因为这金格尔过于好大喜功,才能又与志向不符。西凉若是他当政,我们何愁外患?长安强大之日,想要吞并西凉,也不过探囊取物。” 花千树想,原来,这一步步,他果真早有谋划,每一步棋,都有他的道理。 自己仍旧看不懂他,只是,他愿意与自己坦诚相待了而已。 花千树想了想,又问:“那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夜放的话音却是顿了一顿,然后低声道:“同样的条件。” 花千树搁在他手心里的手不由颤了一颤。 同样的条件,夜放,难道你也想预行大事吗? 她想问,却又不敢问,真的害怕,夜放给自己的答案,会令自己寝食难安。 夜放好像是觉察了她的异样,俯下身子,想要解释什么,顾墨之已经率领长安大军策马飞奔至跟前,翻身下马,向着他单膝跪地行礼。 孩子一样任性的夜放重新变回了尊贵的摄政王。 他站在长安大军面前,坦然接受着长安士兵们敬畏与膜拜的眼神。 他们不明白,西凉人分明就近在咫尺,为何却夹道而立,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从容不迫地离开? 摄政王大人与凤萧夫人究竟是施了什么样的法术? 金格尔愤愤地挥手:“撤兵!” 西凉军队便鱼贯撤离,井然有序。 “恭迎摄政王回城。”士兵呼声雷动。 花千树想,大概这就是男人追求权势的原因,荣耀,敬畏,自豪,谁人不喜欢呢? 夜放挑衅一般望向顾墨之:“这一次,应当算作是我赢了吧?” 顾墨之低垂着头,别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七皇叔神机妙算,墨之自愧不如。” 夜放凑过去,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顾墨之猛然抬脸,看向花千树,面上有那么一点的灰败,然后复杂地转移了目光,重新低垂下头。 花千树不知道夜放与他说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是跟自己有关系,而且绝对没有好话。 否则顾墨之不可能是这样的反应。 夜放重新走到花千树的面前,牵起她的手:“走吧?” 花千树点头。 “我肩上的伤好像加重了。”夜放微微蹙眉:“一个人骑马,怕是很吃力。” 花千树干巴巴地笑:“要不要我让他们绑一副抬椅,将你横着抬回去?” 夜放丝毫也不顾忌周围人的眼光,一把揽住花千树的腰:“我无所谓,只是咱们两人是骑在马上一同回去,还是一块躺着回去,你随意。” “你......” 夜放挑眉:“怎样我都不介意。” 我介意! 你那个好儿子,已经吵嚷得整个卧龙关人尽皆知。你我再这样回去,我堂堂凤萧夫人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花千树不得不妥协,二人同乘一骑,在千军万马的拥护之下,策马回到卧龙关。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最激烈的争吵 花千树担心小花生的病情,一回到卧龙关,顾墨之先替夜放处理伤口,清理余毒,她就先回了自己的花屋。 屋子外面静悄悄的,屋门敞开,并不见小花生跳脱的身影。 花千树站在门外,就按捺不住,喊了两声。 有“呜呜”的声音传出来,好像是被捂住了嘴巴,艰难地发出的声音。 花千树心里骤然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里,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凤九歌被绑在椅子上,嘴巴里塞了东西。 小花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花千树顿时觉察不妙,心就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刀,上前将凤九歌嘴里的东西掏出来:“花生呢?” 九歌“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千树对不起,我又一次食言了,我没有保护好他。” 花千树冒进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谢心澜。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不可能只派出一波杀手对付自己,肯定还有后招。 “是不是谢心澜?是不是她派人带走了花生?” 凤九歌大声地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晨起窗外有黑影一闪,我跑到窗前去看情况,就被人在背后一记手刀打晕了,醒了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这里。” 花千树差点就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浑身直颤,冷汗冒了一身,一口气就卡在了嗓子眼。 小花生那就是她的命根!她的眼睛,她生命里的重中之重! 若非是强烈的担心牵挂着她,她只怕是立即就晕倒在凤九歌的面前了。 一定是谢心澜!她想借着花生来要挟自己。 花千树转身就走,凤九歌在身后焦急地直喊:“给我解开绳子!” 花千树已经什么也听不到,满心里都是小花生。 他还在生病,他绝对不能有事!他虽然顽劣,但是胆子并不大,他还只是个孩子。 她提气一路狂奔,半路见到夜放的时候,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已经是泪流满面。 “夜放,夜放!”她一连叫了两声,嗓子哽咽,就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夜放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别哭,别哭,你放心,花生现在安然无恙。” 花千树从来没有哭得这样撕心裂肺,整个身子颤抖得就像是风中的瑟瑟枝叶,手臂紧紧地搂着夜放的脖颈:“花生被人捉走了!” “我知道,”夜放细声地哄劝:“花生没事。适才侍卫已经跟我回禀过了,我立即赶过来找你,花生现在很安全,就在下一个城池等着我们。” 花千树身子一僵,慢慢地松开了紧搂夜放的手臂,望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你怎么了?”夜放看她神情异样,忍不住问。 她用了极大的气力,才勉强止住抽泣,然后凄然一笑,缓缓道:“是你命人带走了花生?” 夜放点头:“是咱们的人在保护着他。” 花千树顿时就觉得,好像有一道惊雷从自己头顶滚滚而过。 眼前的夜放,再次变得陌生,陌生到,自己就连他的眉眼都看着生疏。 “夜放,我已经答应了你,跟随你一起回上京,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夜放微蹙了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的声音极轻:“你算准了我,一定会带兵前往西凉大营,所以,你提前叮嘱了侍卫,趁我不在,便带走花生,让我乖乖地跟你走,是不是?” “花千树!”夜放连名带姓地呵斥:“你又把我夜放当做什么人了?是侍卫们觉察到有危险,所以才将花生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若是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不带他去军营?非要到前面的城镇?若是真有危险,你的侍卫能比得过军营里的千军万马?” 花千树毫不留情地质问。 “假如,来人是她的人,手里有她的旨意,军营里谁敢反抗?” 花千树一时间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她后退一步,颓然地垂下肩:“是你提前授意的是吗?否则,即便是你的亲信,也不会擅自自作主张,将孩子带离卧龙关。” 夜放默然了片刻,终于承认:“的确是我曾经交代过,我害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我必须要确保你和孩子的安全,所以我做了很多坏的打算。但是我绝对没有要利用孩子要挟你的想法。” 花千树轻轻地吸吸鼻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七皇叔,争辩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话里分明是带着赌气的意味。 “你不信我?” “我昨晚一度曾经信了。” 这是花千树与他相识以来,最为激烈的一次争吵。 夜放只觉得自己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地拍出一掌,旁边的一棵树顿时折断,枝残叶落。 “我夜放,算计过许多人,许多事,但是从来没有算计过你花千树,更没有像你所想象的那般,卑鄙无耻到利用你,利用孩子。无论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解释好像永远都是多余的。” 夜放突然的雷霆大怒,令花千树心里的逆反怒火又腾腾地升起。 都说男与女,是树和藤,一个顶天立地,一个要温柔解意,如此才可以相依而生,相携一生。 偏生,她与夜放两人,都是两棵参天大树,只有扎根在土壤里的根盘根错节,纠缠在一起,两棵树,却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不愿意依附,不愿意顺从,不愿意委曲求全。 “解释的确是多余的,有什么事情,你为什么就不能与我商量之后再做,非要做完了再让我等着你解释?以前是,现在还是。已经五年了,你仍旧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就如今日之事,我为你多少次提心吊胆,为了你,盗用令牌调兵,冒着危险冲锋陷阵,又跟着你在草原上兜兜转转,躲避着金格尔的追杀,步步惊心。结果最后才知道,你运筹帷幄,不过是你的一场胸有成竹的算计。 危险是假的,还有你受伤,中毒,是不是都是你的算计?!你的苦肉计!我分明知道,你最喜欢这样捉弄我,见你受伤,还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可是你什么都知道,将我的话全都听在耳朵里! 还有花生一事,你知道,谢心澜肯定会有后招,花生有危险,为什么不提前提醒我,让我注意他的安全?你可知道,适才我见到他出事,差一点就要疯了! 你口口声声地喜欢我,可我在你的眼里究竟算什么?当我是你的下属,只要服从你的命令,永远不要追问缘由是吗?还是你认为,凭借你一己之力,真的就可以永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夜放,喜欢你真累,我是真的不想再回到你的身边,是你非要来纠缠我,不依不饶。以后,你的事情,我不闻不问,但是关于我的儿子,绝对下不为例!”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送别 花千树鲜少情绪这样激动,这一次,夜放是真的碰触了她的底线。 好像,他以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适才还与他携手同生共死,满腔柔情蜜意的人瞬间变得暴怒起来,与他拉开了距离。 夜放向着她伸手,想要捉住她,可是花千树明显并不领情,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她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手,狠狠地抹一把眼泪:“我回去收拾东西,马上随你启程,夜放,你如愿了。” 不等夜放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夜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逐渐消失。 他心里怒火翻涌,气冲头顶,只觉得,女人真的不可理喻,自己分明就是为了她好,怎么到了她的眼里,就成了隐瞒,欺骗?她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想得这么不堪。 让她彻底地信任自己,就真的这么难吗? 还是,强求来的感情终究是不够坚固? 她答应跟自己回上京,只是迫于无奈,从来都没有心甘情愿。 他一转身,狠狠地一掌削落了树干的断口,手掌被划破,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的泥土里。 他想大吼一声,纾解自己胸腔里的闷气。 他原本只是不想让她担心啊,所以提前叮嘱了侍卫保护好二人的安危,万一他也没有能力守在跟前,就千万不要在卧龙关逗留,立即护送她们母子二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花千树自然有办法隐匿身份。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样的时机下手,就连花千树也不在花生跟前。 都说百密一疏,他算计半晌,总是会有疏露。竟然造成了这样的误会。自己是百口莫辩,真的就像是花千树所说的,解释都是多余的。 花千树,我应当拿你怎么办?我明明将你捧在手心里,当做珍宝一般,你非要这样践踏我的心意,以为我是想将你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吗? 花千树赶回花屋,凤九歌已经自己解开了绳子,刚冲出屋子,见花千树眼圈通红地回来,便焦灼地问:“花生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花千树紧咬着下唇点点头:“他没有事,七皇叔已经派人将他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凤九歌这才长舒一口气:“简直吓死我了,若是他有什么意外,我这一辈子都不能见你了。” 花千树费力地扯扯唇角:“我们这就回上京了,你可随同我们一起回去?” 九歌不由一愣:“你不是说不回去吗?” 花千树苦笑一声,不知道如何解释。 九歌摸摸自己的后颈,恍然大悟:“该不会是七皇叔抢走了花生,以此来要挟你吧?” 花千树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毕竟,现在谢心澜已经知道了花生的存在,天涯海角,绝对不会轻易饶过我们,七皇叔的身边,正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九歌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就不应该撺掇你喜欢上七皇叔,否则,你就不会这样痛苦。” 花千树展颜一笑:“缘分那都是宿命,若是我自己不喜欢,你就是将刀架在我脖子上也没有用啊。” 九歌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回头我去上京找你。” 花千树点头,简单收拾了行礼,再看一眼自己花费了五年的时间营造的这座花屋,突然就有些不舍。心里五味杂陈,鼻子酸楚,差点就掉落下眼泪来。 原本以为,会留在这里一辈子。 凤九歌一直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收拾小花生的衣裳,一言不发。 等到开门出去,一辆宽敞的乌漆马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夜放率领随从候在外面。 见到花千树,夜放便上前,伸手想要接过她手里的包袱,花千树轻巧地一转身,就避过了他,径自撩帘上了马车。 夜放默默地收回手,九歌已经擦着他的跟前过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多亏我当初眼明心亮。” 然后不待夜放开口,便相跟着上了花千树的马车:“我送你出城。” 夜放怔了怔,面无表情地上了自己的马,一抖马缰,沉声吩咐:“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城门。 还未抵达城门处,马车便缓缓地停了下来。 九歌伸手撩开车帘,探出半个身子,便回身惊讶地招呼花千树:“快看!” 心里正五味杂陈的花千树闻声望出去,不由就是一震,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城门口,聚集了许多的百姓,以及将领,谁也不说话,默默地翘首望向马车的方向。鸦雀无声。 饶是许多人,花千树仍旧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了顾墨之的身影。 一袭银灰色盔甲,手持银枪,伫立在城门中央,褪去些许的温润,化作器宇轩昂的盛气,整个人沉稳了许多。 还记得第一次初见,那个意气风发的英雄少年,终究是被自己拖累了吗? 这五年,自己就像是一个枷锁,让他在卧龙关里盘踞了这么久,自己走了,他也就可以一飞冲天,做回他的少年英雄了。 蒋彪就站在他的身边,这几年有些发福,五大三粗地往那一站,就像一座钟,不过也多了点官威。 花千树撩帘下车,向着人群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就算是再慢,也终究是走到了头。 她站到顾墨之跟前:“对不起,我走了。” 顾墨之腮帮动了动,然后才开口:“是我不应该强留你。” “回去上京锦衣玉食,奴仆环绕,没有什么不好的。你不应当对我这样客气。” 顾墨之努力地笑,依旧那般温润,就像是一块被滋养得清透圆润的古玉:“你自己一定要好生保重。” “你也是,顾大哥,你是花生的舅舅,也是我唯一的至亲。我们总是还会见面的。” 顾墨之顿了顿,看了一眼她身后,骑在马上贵气逼人的夜放,方才点头:“昨日里,我与他聊了许多。虽然算不上交心,但是我敬重他是一个血性男儿。我想,他也一定会践行自己的诺言,好好保护你和小花生。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太倔强,试着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希望。假如,我只是说假如,他还敢对不起你,记得,还有我一直都在。” 花千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她不得不低垂下头,遮掩自己的失态。泪珠子便落进脚下的土里。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还有,他的伤虽然不厉害,但是体内余毒未清,你要记得让他按时服药,不能懈怠。” 花千树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他真的中了毒?” 顾墨之苦笑:“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吗?若非是你提前用内力帮他将毒逼出来,如今即便不死,怕是也废了。” 自己错怪了他。 说了那么重的话。 难怪他生那样大的气。 “那他现在的毒......” 顾墨之轻笑:“他不过是受了一点箭伤,伤及的只是皮肉,包扎一下就好,死不了人。你却用剑尖烙上皮肉止血,同时也相当于将毒素逼进了他的体内,难免伤及肺腑。他竟然强撑着,一直到我们大军赶到。 你知道吗?你适才回花屋的时候,他神智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不过是咬牙强撑。你前脚刚走,他就重新晕倒了。我利用银针刺穴,将他救醒,他方才知道孩子出事,已经被转移到了别处,立即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去寻你。 可以看得出来,摄政王的心智非比旁人,这心思也深。但是在你的面前,他却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可见,他对于你,应当也是有心,只是可能真的如那日里他与我所言,他是男人,就要忍旁人所不能忍,他或许也有他的无奈。” 花千树眨眨眼睛:“昨日里你们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顾墨之轻笑:“关于你的事情,他什么都问。但是,关于你我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说。所以,他很生气,也或者说,是憋了一肚子气。我就是要替你好生气气他,这样他才会懂得珍惜。” 语气尽量很轻快,但是花千树听在心里,却是沉甸甸地难受。 一种更加沉重的伤感弥漫在心头,有依依不舍,也有感激,愧疚。 只叫了一声“顾大哥”就再次凝噎。 一旁蒋彪吸吸鼻子:“又不是生离死别,做什么这么伤感?俺蒋彪还等着升官发财,再进上京体验一把上京的富庶与繁华呢。到时候,俺认识你,就可以在上京横行霸道。” 花千树不禁破涕为笑:“好,凤萧在上京等着蒋大哥,请你喝上京掺了水的酒。” 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许多相识的人围拢来,向着花千树道别。 蒋彪一挥手:“凤萧夫人,请上路吧。卧龙关的弟兄们在城外等着给您送别呢。” 人群散开,花千树抬脸,才看到,城门外,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好了方阵,见到花千树望过来,异口同声地道:“给凤萧夫人送行。” 五年前,蒋彪就是用这个方式将自己迎进卧龙关。五年后,他还在用这样的方式向着自己送别。 当年一战,花千树与这群弟兄们同生共死,功不可没。如今她要走,自然依依惜别。 “我送你。”顾墨之开口。 花千树摇摇头:“罢了,顾大哥,就此别过吧,不要再送了。” 顾墨之便不再勉强,顿住了脚步。 花千树缓步进入方阵,面上最初时,努力带着微笑,冲着跟前的士兵点头。后来,走着走着,便再也忍不住,低垂下头,再也抬不起来。 夜放与众侍卫也情不自禁地被感染,翻身下马,陪同花千树走出卧龙关。 凤九歌从马车上走下来,望着那些侍卫一脸惜别,逐个扯着袖子啰嗦,希望他们一路顺风,见到凤楚狂一定要帮自己带好。 侍卫们都是跟随夜放许多年的心腹,也识得凤九歌,心里还暗自感慨,这位九歌郡主如何五年未见,竟然变得这般感性?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 果真女大十八变。 待到出了卧龙关,众人便觉得手背奇痒,低头查看,手面之上起了一层透明的水泡,密密麻麻,看着令人便心生恶寒。 这些水泡痒得钻心,却又抓不得,凡是溃破之处,流出透明的水,不管沾到哪里,就又是一层的水泡,苦不堪言。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小郡主的本领已经是变本加厉,还是招惹不起。 只眼巴巴地盼着,到了下一个城镇,可以寻个大夫,抹点药膏,止住这痒就好。 一路之上马不停蹄,花千树同样也是忧心如焚,担心着小花生。 好不容易抵达了下一个城镇,就立即直奔小花生藏身之处会合。 地方很隐蔽,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农家小院。 两个愁眉苦脸的侍卫一见到花千树,立即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差点瘫软在地上。 屋子里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玩具碎片,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花生酥等各式点心,看得出来,两个侍卫一直在很努力地哄着自家小主子。 可惜,小花生好像并不领情,将木雕的小鸟,五颜六色的风车,还有各种看不出原形的玩具,摔了一地,还踩了几脚。 花千树进屋,他正与两个侍卫对持之中,一人脸上被墨汁画了个热闹,另一人膝盖上全是土,后来听说是被小花生当做马骑,在院子里爬了几十圈。 小花生折腾得累了,又闹腾着找娘亲,两人拼命拦住,就招惹了他的脾气,差点跟两人拼命。 两人动也动不得,骂也骂不得,无计可施,正焦头烂额,感觉就算是打仗也没有这样艰难过。 他们就只差指天骂地地发誓,以后不会娶妻生子了。 小花生见到花千树,立即长了翅膀一般飞过来,扑进花千树的怀里,像只猴子一样拽着她的衣裙往上爬。 花千树心疼地抱起他,先是用嘴唇亲了亲他的额头,见他并不烧热,这才稍微放下一点心来。 “娘亲,你去了哪里了?为什么不要小花生和板栗了?” “怎么可能呢?”花千树好似失而复得一般,紧紧地搂着他:“小花生不是想要有一辆自己的马车吗?娘亲去买马车去了,这样就可以随时带着你去买花生糖。” 小花生小孩子心性,立即就将适才的不愉快忘在脑后,被花千树三言两语哄上了马车。 自始至终,花千树没有与夜放多说一句话,沉着脸,看也不看。 夜放见了花生,便讨好地凑到跟前,弃了自己的马,相跟着上了马车,与花生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笑,偷偷地斜眼看花千树的表情。 花千树挪到车厢另一角坐着,躲得他远远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摄政王大人的奴性 夜放又往跟前凑了凑,有点死皮赖脸的味道。 反正车厢里都是一家人,不会损坏他摄政王的威严,也不怕被人嗤笑。 花生财迷地将那些糕饼全都打包带着,嘴巴里塞得满满当当,偶尔抬脸看一眼二人之间的微妙,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冷不丁便语出惊人:“爹爹,你是不是又惹娘亲不欢喜了?” 夜放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花生轻哼一声:“你这些哄娘亲的招数都是花生用腻了的,我娘亲才不吃这一套。” 花千树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小花生顽劣,自己每次生气,他也是这般,赖皮地围着自己打转,就像是一条摇尾巴的小奶狗。再加上奶声奶气的好听话哄着,一张纯净无邪的小脸眼巴巴地央求着,她一会儿也便消了气。 “那你说,爹爹应当怎么办?”夜放不耻下问,向着小花生虚心讨教。 小花生自顾低头吃花生糖,漠不关心:“又不关我的事情。” 嘿,这小子竟然还卖关子,摆架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知道吗?你娘亲一生气,也会不喜欢你。” 小花生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可娘亲消了气,就会喜欢你,晚上就不搂着小花生睡了,我不喜欢她抱着你。”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而且好像还真的有那么两分道理。 有两日晨起,他发现自己竟然被冷落了,相当地生气,后果也很严重。 这孩子是天生的醋坛子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夜放不觉哑然失笑:“一根酱肘子,换不换?” 小花生停止了吃东西,小算盘在心里拨弄了半天,方才抬起脸来,痛快地道:“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搂住娘亲的脖子,亲亲她,她就不生气了。若是生气,你就一直亲。” 呃......好主意,孺子可教。 难怪人家都说,孩子是维系夫妻关系的一条纽带。 夜放感动得几乎是泪盈余眶,摸着小花生的头,嗫嚅着嘴唇来了一句:“好兄弟!” 花千树是憋了再憋,仍旧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这辈分都差到哪里去了? 夜放心中暗喜,扭脸看向花千树,花千树突然收了笑意,脸色越绷越紧,一瞪眼,有些凶:“你敢。” 用词不当。 本王乃是堂堂摄政王啊,岂能受你要挟? 原本有些心虚的夜放,毫不犹豫地按照小花生的教诲,一把揽住了花千树的腰,然后,然后小花生咯咯地笑,捂住了眼睛。 “滚!” 一声暴喝。 车外的侍卫们忍不住抖了抖。 夫人这是在呵斥谁?总不会是我们最为尊贵的而又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大人吧? 不可能的。 摄政王大人讪讪地撩开车帘,黑着一张脸,从马车上下来,乖乖骑上了后面的马。 “车里太闷,还是马上风景好。小花生,要不要和爹爹一起骑马?” 他想给自己圆场,找回一点面子。 小花生正屈服在自家娘亲的淫威之下,撩开车帘,探出小脑袋,然后大声道:“花生又没有惹娘亲生气,娘亲不会赶我走。” 众人瞬间石化,望向自家主子的画风就有点不一样。 印象中,自家主子一笑千金难买,时刻阴沉得就像是暴雨将至。怎么一见到妻儿,竟然就邪风拂面,春阳日暖,身子里满是奴性了呢? 夜放轻咳一声,一抖马缰,率先一骑绝尘,一本正经地逃离了众人异样的目光范畴。 尝试过讨好花千树未果之后,夜放发现,做了母亲的花千树,脾气好像暴躁了许多。在小花生面前,伪装得母慈子孝,一见到自己,就恨不能鸡飞狗跳。 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伤了她五年,她都没有对自己这样疾言厉色,她都会心疼自己的千里奔波,会在做饭的时候,一言不发地多加一瓢面。 这一次,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有些陌生,有气恼,有淡漠,有失望。 夜放反复回想她对自己的控诉,他最初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误,他固执地觉得,男人就应当这样,责任,担当,就应当自己扛着。即便天上在下刀子,将自己扎得鲜血淋漓,自己低下头来,面对护在怀里的妻儿时,还是应当微笑面对。 他忘了,她是花千树,并不是普通的柔弱女子。 他只是无微不至地关心她,却并没有从心底里剖析自己的错误,没有深刻地认知,放下身段去道歉,花千树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原谅? 后来,靠近上京地带。沿路之上,每路过一个城镇,就会收到新的情报,夜放脸色也越来越凝重,显然,上京的局势并不乐观。 因为担心着凤楚狂的安危,他们也不敢多做耽搁,昼行夜宿,马不停蹄。 临近上京的时候,他们遭遇了最后一搏的厮杀。 已经习以为常。 谢心澜知道,刺杀未必会成功,夜放一定能猜度出这些杀手背后的指使者,她只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诫夜放:她不欢迎这个女人。 就算是夜放知道又如何,没有证据,他就不能兴师问罪。就算是有证据,她也一样可以振振有词。 权利,就是最好的筹码。 身边有侍卫保护,杀手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了刺杀花千树的机会。 小花生蜷缩在花千树的怀里,从最初的瑟瑟发抖,后来胆子竟然大了,偷偷地扭脸去看。花千树慌忙遮住了他的眼睛。 虽然,他以后可能面临的会更多,但是花千树仍旧希望,一个四岁的孩童眸子里,能够尽量地保持美好和纯净,他的童年印象里,只有漫山遍野的鲜花,没有杀戮和凶残。 只是夜放的脸色,越来越沉,只有在面对小花生的时候,才会阴霾散尽,唇角微勾。 一向顽劣淘气的小花生,一路之上变得沉默了许多,从最初的新鲜雀跃,见到美景美食时候的欢呼,后来,好像是疲惫了,也或者是接二连三的杀戮终究是影响到了他。他乖乖地靠在花千树的怀里,扑闪着眼睛,偶尔会冒出一个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来。 “娘亲,爹爹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娘亲,你说祖母会喜欢花生吗?” “娘亲,那个叫核桃的姨娘就在上京吗?” ...... 许多的问题勾起了花千树的回忆,她耐着心一点点地解释,讲述着曾经在上京肆无忌惮的生活。 听说书,斗蛐蛐,还有吟风养的那只会骂人的八哥,将上京的繁华展示在小花生的心里,希望,他能够忘却一切不愉快的,能够随遇而安。 对于花生,她一向是煞费苦心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宝马香车 进了上京,夜放便率先打马进城去了。叮嘱车夫不必着急,只消慢些行就好,免得颠簸。 花千树突然就变得近乡情怯,忐忑起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过去的那些人和事。 尤其是花千依,曾经自己视若唯一至亲的妹妹,面对她的时候,自己又应当是怎样的态度。 原谅,谈不上,即便她有一千一万个给自己开脱的理由,即便她花千树不再恨她,心里也已经有了永远都打不开的死结。 小花生在即将抵达城门,有行人络绎不绝的时候,便兴奋起来,扒着窗口叽叽喳喳地说话。 他激动地扭脸,眼睛里闪烁着星星:“娘亲,你听,好热闹,是不是有猴戏?我们停下来看一会儿好不好?” 花千树心不在焉,只是敷衍着应声。 他又回身摇着花千树的手:“好多的鲜花,就像是我们在卧龙关一样的漂亮。” 花千树依旧是无精打采地“喔”了一声。 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外人声沸腾,格外喧嚣,有乐器齐鸣,声调欢快激昂。 小花生拽花千树的手:“娘亲快看,好热闹!”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抬脸,恰好车夫已经挑起了门帘。 眼前的一幕,令她有些惊呆了。 天色已经略有昏黑。 城门处,鲜花夹道,花瓣铺地,大红的灯笼沿着长街一路迤逦,照得整条路都鲜活亮丽起来。 有烟花燃起,在空中砰然绽放姹紫嫣红,然后缓缓坠落,犹如繁星掉落长河。 一辆红锦装饰的富丽堂皇的雕花马车,就停在城门正中处,四个拱脚处皆悬挂着烫金喜字宫灯,垂着金黄的流苏。车帘撩开,马车里,四壁镶嵌的夜明珠氤氲出淡淡的柔光,折射得锦垫软衾都流光溢彩,直逼双目。 花千树望过来,鼓乐声渐歇,一曲凤萧却高亢起来,直接穿透人群的喧哗。 夜放一身红衣,墨发披肩,自人群后面缓步而出,望着马车上的花千树,浅笑盈盈地将一支凤萧吹奏得如醉如痴。 人群骤然寂静下来,不再纷纷猜疑,而是望着夜放,满脸诧异。 谁也猜想不到,这样的阵仗,竟然会是当朝摄政王大人!只是不知道,马车里的女子是谁?何其有幸,竟然能令摄政王如此温情以待。 许多人翘首踮足,向着马车里张望,争相一睹花千树的风采。 一颗乌溜溜的小脑袋钻出来,瞪圆了双目,合不拢嘴:“爹爹好威风!” 奶声奶气的一句话,却如一阵疾风,在城门口掀起轩然大波! “摄政王的儿子?都这么大了,从未曾听说过!” “除了前几年突然失踪的王妃花千树,可从未听闻摄政王再行婚配。” “他一直都住在皇宫?不是......”话说了半截,识相地闭了嘴。 “看这马车,好像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难不成是私生子?” 百姓们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花千树“唰”地就撂下了车帘。车帘漾起一阵清风,若是夜放就在马车跟前,肯定就甩在他那张笑眯眯的脸上了。 这是当众给了尊贵的摄政王大人一个闭门羹。 举众哗然。 夜放的箫声也忍不住打了一个磕绊儿,透着心虚。这女人应该不会当众给自己下不来台吧? 车里的小花生也诧异地扭过脸:“娘亲?” 花千树一手揪着领口,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面色绯红。他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说过,要凤萧引路,香车宝马,将自己迎进王府。他在自己回京第一天,便如此张扬,兴师动众,是在宣告全世界吗? 女人都吃这一套,逃不脱,男人的花言巧语,费尽心机的小浪漫。 夜放,五年,你学坏了,以前从来都不屑于这些的。 她反正是要进王府的,若是不知好歹,就有点矫情了。只是,你麻皮,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么?就让我这样灰头土脸地迈下马车,被京城百姓围观? 就算是我丽质天生,风采不减当年,你也不能让我就这样邋里邋遢地上了你的贼船! 她当着满城百姓的面,甩了摄政王的脸子。摄政王心里是苦不堪言。有什么怒气,咱们能不能回到家里再好生发作?我给你作揖,道歉,赔罪,如何都好。我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啊。 凤箫声戛然而止。 夜放向着马车一步步走近,小花生按捺不住,探出脑袋来,被花千树一把拽了回去。车帘低垂,拒不露面。 夜放一声苦笑:“夫人,这凤萧我已经勤学苦练了五年,难道还不能打动你的心吗?” 马车里的人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小花生压低了声音,大概是伏在花千树的耳根下说话。 外面人群也寂静了下来,大家全都屏住呼吸,望着夜放,不约而同有些紧张。 夜放比他们还要紧张。 “夫人?我们带着花生一起回家吧?” 花千树在车里朗声问:“摄政王大人这是做什么?这样大的阵仗,妾身我和孩子受宠若惊,担待不起。” 夜放是真的没有从她的态度里看出一星半点的受宠若惊。 “你乃是我夜放明媒正娶的王妃,皇上亲封,花生又是我夜放独子,将来的摄政王府世子爷。我宝马香车迎你,如何担待不起?” 你承认就好,当着满城百姓的面,也免得我入了你的王府,还不清不楚,连个名分也没有。 她花千树可以不在乎,但是,小花生这小世子的名分必须要。既然你夜放敢造势,我花千树自然要借势。 算你夜放有良心。 围观的百姓则诧异地窃窃私语,受过册封的王妃只有一人,那就是花家的女儿花千树。这五年里销声匿迹,这是又卷土重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孩子。 “我还当做五年前的那一场册封,只是王爷为了铲除奸佞的一场谋划。如此说来,王爷是认了?” “为何不认?我夫人当初为民除害,以身涉险刺杀周烈,身负重伤,与我一别五载,今日阔别重逢,我夜放此生绝不辜负夫人!”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 京中百姓都只当做,当年刺杀周烈奸贼的乃是花府庶女花千依,将她当做英雄来崇拜。今日夜放当众揭露此事,言之凿凿,众人细想之下,方才恍然。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回家吃饭 难怪花千树自从大婚之后,销声匿迹了五年,不见影踪,原来,是当初刺杀周烈之时,负了重伤。 许多事后诸葛此时指手画脚:“就说那花二小姐一副羸弱的样子,哪里像是身怀绝技?原来是沽名钓誉,盗用了别人的功劳。” “传言那花千依是因为不择手段方才受封县主,赖上了凤世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古怪吧?” “原来,这花府大小姐才是为民除害的英雄。” ...... 一时间众说纷纭。 花千树端坐在马车里,一时间竟然紧张得口干舌燥。这夜放是真的会造势,简单一句话,便让自己瞬间名利双收,成为了救国救民的女英雄了。 如此一来,自己权势,名望全都有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说是呼风唤雨,横行霸道,除了谢心澜那老妖婆,好像,也没有什么好忌惮的了。 上京,我回来了。那些曾经欠了我的,总是要讨还回来,还有没有报完的仇,也是时候清算了。 外间这般热闹,小花生实在是好奇,可是花千树又揽得他极紧,可怜兮兮地扭过脸:“娘亲,我饿了。” 花千树知趣地松开手,压低了声音:“马上回家吃饭。” 花生兴奋地爬出车厢,冲着夜放甜甜一笑,伸开肉呼呼的双臂:“爹爹,我娘亲让你抱我回家吃饭。” 夜放缓缓绽开眉眼,搂住花生,在他胖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转身交给了一旁的霍统领。然后,单膝跪在车辕之上,扯落车帘,出其不备,一把拽住了花千树的手,强硬地拽进怀里,就打横抱了起来。 “夫人,我们回家吃饭。” 花千树一声惊呼,就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是惊鸿一瞥,她就立即将脸埋进了夜放的胸前,不敢探出头来。 大庭广众,咳咳,这样搂搂抱抱,有伤风化啊,摄政王大人? 夜放却是志得意满,骄傲得眉眼飞扬,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刻板的眉眼都瞬间生动起来,双臂犹如铁铸,紧紧地揽着怀里的人,昂首阔步地走到香车跟前,弯身将花千树轻轻地搁进了车厢里,然后转身接过小花生,一同躬身坐了进去。 小花生强烈抗议:“爹爹为什么不抱我?” 虽然围观百姓只是惊鸿一瞥,但是也忍不住就是一声“啧啧”惊叹。 难怪摄政王大人身边朱环翠绕,却对这位夫人五年里念念不忘。虽然不施脂粉,满面风尘,难掩疲惫之态,但是冰肌雪肤,眉目如画,秀发如云,身段妩媚风流,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马车在喧哗之中缓缓驶离城门口,沿着鲜花铺就的道路,径直向着摄政王府驶去。 夜放经常住在皇宫里,这摄政王府大多时候都只是空着。 今日女主人驾临,门口铺了红毡,张灯结彩,所有的侍卫与下人全都候在门口,跪拜相迎。夜放如此兴师动众欢迎花千树回京,府里下人哪一个敢怠慢?全都毕恭毕敬。 夜放跳下马车,一手抱起小花生,一只手去搀扶花千树。 花千树还没有站稳,也没有来得及感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脚下跪拜着的下人里,就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膝行着抱住花千树的腿,就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数落:“姨娘你说走就走了,都不跟奴婢说一声,让奴婢跟着你一同伺候,你好狠的心啊!” 除了核桃还能有谁? 只是五年不见,不像当初那般满脸的稚气,憨气还是一点也没减少。闭着眼,咧着嘴,丝毫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哭得惊天动地。 花千树没有一点感动,相反有点想笑,突然就想起那些披麻戴孝哭丧的孝子贤孙,扯着高亢的音调,断断续续,看样子随时都能闭过气去的那一种。 她无奈地伸手去拽她:“哭得真难听,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核桃的哭声戛然而止,将眼泪鼻涕蹭得花千树裙摆上都是,仍旧死死地抱住花千树的大腿,使着千斤坠:“我不管,姨娘,呸,王妃娘娘,您回来了,核桃就还要伺候您,打也打不走。” 花千树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再不松手,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将你赶走。” 核桃麻溜地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奴婢帮王妃拿行礼。” 花千树突然就觉得,核桃这个丫头好像变坏了,没有以前那样憨了,有了小心眼。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相比较起核桃的小心思,鱼丸儿则内敛含蓄许多,只是通红的眼圈与鼻头仍旧出卖了她心里强压的激动。 夜放抱着小花生,花千树跟随在他的身边,缓缓步上台阶,进入王府。先行洗浴,荡涤了一身风尘,酒席便立即摆好。 花千树领着小花生,在核桃的带领下,沿着迤逦走廊,前往饭厅。 小花生一路之上连连惊呼,兴奋雀跃不已,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饥肠辘辘。 上京的繁华自然是卧龙关不能比的,除却短暂的百花盛开的春季,卧龙关里多是灰扑扑的色调。而王府里凉亭曲廊,仙鹤百灵,百花绽放,假山玲珑,都令孩子感到新鲜。 而核桃更是聒噪,一路之上就像多嘴的鸟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述着这五年里王府发生的事情。 有下人急匆匆地上前,向着花千树回禀:“启禀王妃,世子侧妃求见。” “谁?” 花千树有些诧异。 她第一个想法,便是花千依。 她一时间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 “凤世子侧妃。” 话音刚落,就听有女子极其暴躁的怒喝:“给老子让开,否则要你们好看!” 好大的脾气。 花千树这才恍然记起她来。凤九歌与自己说过,凤楚狂与茶娘最终修成正果,茶娘做了他凤楚狂的侧妃。只是,这么大的火气,自己又招她惹她了? 花千树淡然吩咐:“让她进来吧。”然后将小花生暂且支使到一旁,核桃带着看水中鸳鸯。 下人领命,一溜小跑地过去传令去了,就听“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茶娘已经气冲冲地跑到了花千树的跟前。冲着花千树敷衍地行了个礼。 “茶娘,别来无恙?”花千树笑吟吟地客气问。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你们住哪我住哪 茶娘手里攥着一根马鞭,气喘吁吁,显然正在努力按捺着自己的怒火。 “王妃娘娘安好啊。” “你这般着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那是自然!没有急事,我哪敢踏足摄政王大人的庭院?”茶娘胸膛起伏,气得脸颊绯红:“我就是想要过来讨个说法,可是摄政王大人拒而不见是何道理?” 花千树诧异地眨眨眼睛:“什么说法?” 茶娘深吸一口气:“凤楚狂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太后娘娘下入大牢的,我想娘娘您应当也知道,我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可是,摄政王大人既然已经回京,这不急着搭救凤楚狂,却费尽心思与娘娘在城门口你情我爱,岂不让我们寒心?” “凤楚狂被下入大牢了?” “不错!”茶娘气哼哼地道:“就是因为替摄政王大人遮掩,触怒了太后。” 花千树是一点也不着急,看着茶娘气红的眼圈,反而笑了:“你看起来好像很着急?” “废话,老......妾身就指望着凤世子吃饭呢。” 花千树抿唇一笑:“我们的晚膳好像也准备好了,不如一起吃?” 茶娘气得差点跳脚:“我吃不下。” 九歌常说凤楚狂与这位侧妃乃是欢喜冤家,两人一起,便喜欢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如此一看,两人是已经吵闹出来了感情。最起码,这个女子心里是有凤楚狂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忧心如焚。 “救凤楚狂现在还不是时机,七皇叔若是此时进宫冒失求情,只怕会弄巧成拙。你放心,既然我们已经回来了,夜放肯定不会弃之不顾,凤楚狂即便在大牢里,也能锦衣玉食,受不得半分委屈,只是不能去那浮生阁花天酒地了而已。” 茶娘半信半疑地望着花千树:“当真?” “你若不信,明日里我与你一同去大牢里探望他,你便知道了。” “现在不能去吗?”茶娘立即亟不可待地追问。 花千树笑着打趣:“你就那么急着见他么?这一夜都等不得?” 一句话倒是把茶娘调侃了一个红脸,啐了一口:“我急着知道他的死活,也好改嫁。” 花千树抿着嘴笑笑:“七皇叔刚刚回京,想必有许多事情急需要处理,凤楚狂那里,太后既然有心刁难,也一定不会仅仅只有这一项罪名,还不知道莫须有地搜罗了多少。你总是要给他一点时间,将这团乱麻解开。明日里,若是凤楚狂还不能出狱,我便陪你一同去看他,这点本事七皇叔应当还是有的。” 花千树耐着性子解释,茶娘自己想想,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吭哧半晌:“是我适才太过于心急了,不管不顾地闹了脾气,王妃娘娘您莫怪。” “与我你不必这般客气。”花千树略一沉默,想要问一声花千依的消息,又住了口:“当初还要多谢你借我的天蚕软甲,侥幸留了这条性命。” 茶娘满不在乎:“物件总是拿来用才有用途。” 小花生玩得腻了,便回来吵嚷着要吃饭,花千树留茶娘在王府里用膳,茶娘自然知情识趣,婉拒了回侯府去了。 花千树领着小花生赶到饭厅,夜放已经在桌前坐着了,手里拿着一沓的折子,或蹙眉沉思,或疾书批注。 他的头发也湿漉漉的,顾不上擦净,披散在肩上,滴答滴答地落水,将衣袍打湿了一片。 显然,这都是一些急需要处理的要事。 卧龙关一行,耽搁了太久,他今夜里怕是要通宵达旦。 花千树突然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应当让他也与自己同乘一车,好歹还能小寐一会儿,强过马背之上颠簸这几日。 夜放听到小花生叽叽喳喳地说话,便起身将手中折子丢到了一旁,抱过小花生,放在自己膝上:“花生看看喜欢吃什么,爹爹给你夹。” 小花生面对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珍馐佳肴,早就已经直了眼睛:“我全都要!全都吃。” 他这样贪馋,招惹得夜放愈加心疼,觉得自己对他与花千树亏欠太多,眼神里也越加宠溺。禀退了下人,自己笨拙地亲手喂他吃饭。 花千树颇有一些无奈,小花生独立性很强,从一岁多的时候,自己就开始教他独立完成一些事情了。如今来了上京,前呼后拥,这么多人伺候着,他本性顽劣,夜放再宠溺他,可莫养成什么骄矜跋扈的性子。 她一边吃一边将茶娘为了凤楚狂一事前来寻她的经过简单说了,夜放不假思索道:“我在半路之上就已经在插手此事,凤楚狂那里好得很,一时半会不急着出来。我还有许多要紧事要处理,你明日只管拿着我的令牌,去大牢里看他。这些年里,他对你一直有一点愧疚,也好了了心结。” 花千树应下:“一会儿我与花生住在哪里?” “自然是住在我的寝殿。” 花千树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我们就住在青玉阁好了。” “随便,反正你们住在哪里,本王就住在哪里。” “你应当住进你的皇宫里。”花千树脱口而出。 说不介意那是假的,在卧龙关里听多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秘辛,还有一些不着边际的关于摄政王与新寡太后的风流韵事,她心里的酸醋都已经发酵得熏眼睛了。 虽然九歌在自己面前解释过,但是她就是想听夜放亲口说。偏生夜放从来就不在自己面前提起谢心澜,也从来没有解释过一个字。简直如鲠在喉。 夜放正在夹菜的手一顿,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我住在皇宫里,你这是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呢?” 花千树慌忙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与我有什么干系?” 夜放觉得嗓子眼好像被饭菜噎了一下:“那我便不解释了。” 花千树放下手里筷子:“花生,别吃了,我们找地儿睡觉去。” 花生正吃得满嘴流油,看自家娘亲脸色阴沉,识相地从夜放的腿上溜下来,不忘拎着一只鸡腿,轻叹一口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人吵架,受伤的都是小孩子。” 花千树满脸黑线:“......”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探监 夜放强忍笑:“......,言之有理。这样可不好,脾气要改。” 花千树拽着小花生扭脸就走:“看你肚子都撑圆了,不知道自己晚上不能吃太多肉吗?还有,你看看你这几日都胖成球了。” 两人走到门口,夜放突然冷不丁地道:“无论你信或者不信,我夜放,前世,今生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脚下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夜放突然发现了这个女人的一个秘密,她心里一慌,双脚会不听使唤,脚下打绊儿。情不自禁地就勾起了唇角。 仿佛,死气沉沉的王府,因为了母子二人的到来,瞬间就变得鲜活亮丽,充满了生机盎然。这才是生活原本应该有的颜色。 夜间,花千树与小花生就宿在了青玉阁。 小花生很欢喜。在卧龙关极少有这样大片的水,水里挤挤挨挨的锦鲤随着灯笼的光四处游走,更是令他兴奋得无以复加。 他仰着脸,一本正经地问花千树:“这些鱼好吃吗?” 一句话令花千树莞尔,想起当初夜放赏赐自己的那顿锦鲤宴席。果真,这小花生还是随了自己。 孩子折腾了半晌,方才终于忍不住困倦,躺在床榻之上就立即睡着了。 花千树辗转反侧了许久,前世,今生,许多的往事都历历在目,与现实重叠起来,颇多感慨。 夜放是到了后半夜方才来了青玉阁。 花千树听觉灵敏,立即惊醒。听到他的脚步声,踏在青玉阁的木板之上,轻巧却又透着沉稳,十分熟悉。 他推了推门,已经在里面上了锁,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绵软而又悠长。 花千树等了许久,外面没有了动静,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听远远传来的打更声,应当已经是三更天了。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下床,趿拉着绣鞋,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屋门。 夜放就坐在门口,背靠着栏杆,面向着屋门的方向,合拢了眼睛,满脸的疲惫之态。 应当是听到了花千树的脚步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把你吵醒了吗?” 花千树没好气地道:“半夜三更的,你不回去睡觉,守在这里做什么?喂蚊子么?” 这里水多,蚊子也多。 夜放勉强扯扯唇角:“太累,不想走回去了。” “谁请你来着?”花千树一拧身子,回了里间,门依旧大敞着。 夜放狡黠地眨眨眼睛,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软得就像是天上的云,笼屉里的豆腐。他敢打赌,以后睡觉,她肯定舍不得再锁门。 他扶着身后的栏杆费力地站起来,是真的累了,有点精疲力尽。但是,妻儿的身边,才是他能够安枕的地方。 第二日晨起,极早,夜放便披星戴月地赶去上朝去了,临走的时候将腰牌搁在了花千树的枕边,表示,他极有可能没有空暇回府用膳。 他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要应对谢心澜,要应付谢家人层出不穷的手段。 花千树带着花生用了早膳,在府里转了一圈,与管家打一声招呼,茶娘便迫不及待地登门了。 她自然是不放心将小花生交给别人,亲自带在身边方才安心。与茶娘一同上了马车,便直奔关押凤楚狂的天牢。 早就听说,天牢就是死牢,进了天牢的人断然是没有生还的希望的。马车停在天牢门口,就能令人感受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闻到一股灰败的死亡气息。 侍卫上前交涉,安排清楚之后,方才请花千树与茶娘三人下车。茶娘今日收拾得齐整,好像还略微施了一点脂粉,在花千树跟前,收敛起满身的暴躁,相反还有点扭捏。 一进了大牢,那些带着血渍的刑具,牢里瘦骨嶙峋哀嚎的犯人,就令茶娘偷偷地抹了眼泪。花千树也是第一次来天牢,感觉触目惊心,不过害怕茶娘再尴尬,只是佯作没有看到。 反倒是那狱卒,大抵是害怕摄政王怪罪,慌忙解释:“娘娘您尽管放心,凤世子在牢里小的们都尽心尽力的,吃喝全都没有亏待过,顺风楼的水晶肘子,五福居的八宝酱鸭,想吃什么有什么,就算是想听曲解闷也是可以有的。” 花千树想,凤楚狂可能还要再住些时日,便毫不吝啬地摸出一张银票:“弟兄们吃茶。” 狱卒吓得连连摆手,诚惶诚恐:“娘娘有话尽管吩咐就是,小的们一定照做,这赏银可折煞了我们了。” 原来,这摄政王的名头如今在上京竟然可以这样好用。 花千树心里又生出一种小人得志的豪迈来:“赏银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你就尽管收着,不能让弟兄们白辛苦。” 狱卒千恩万谢,毕恭毕敬地接在手里,殷勤地将三人带至凤楚狂的大牢。 单独的牢房,应当是关押重要犯人的所在。 还未走近,就已经有幽幽的熏香味道,混合着酒肉的香气,从紧闭的牢房门里钻出来。同时,竟然还有琵琶的靡靡之音! 听曲解闷! 茶娘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适才还因为即将见到凤楚狂,一脸小鹿乱撞的娇羞,瞬间青紫一片,酝酿着河东狮吼。狱卒上前刚刚打开门锁,茶娘就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拽开狱卒,飞起一脚踹开了牢房的门。 “凤楚狂你个龟儿子,好生风流快活!老子在外面提心吊胆,求爷爷告奶奶,你......” 下面半截话咽了下去。 凤楚狂一脸幽怨地抬起脸,将怀里的琵琶随手丢到一旁,故作深沉地撩了一把额前刘海:“我都躲到牢房里来了,你就不能让我清净两日吗?竟然跑到这里还大吵大闹,成何体统?我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情趣,全都被你打断了。” 茶娘知道自己误会了凤楚狂,却嘴硬不好意思服软:“我自然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也好早作打算,趁早改嫁。” 凤楚狂一瞪眼:“你麻皮的本世子爷为了你守了这么久的活寡了,本世子爷都没有休了你。我就走了十来天,在牢里受苦受难,受那严刑拷打,你就吵嚷着要改嫁,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受苦受难?顺风楼的水晶肘子,五福居的八宝酱鸭,你都变着花样的吃,你还觉得委屈了?我倒是觉得,就应当多关你一些时日,好生治一治你这风流的毛病。” 茶娘环顾牢房里一眼,熏炉茶台,棋盘瓜果,应有尽有,便知道狱卒所言不虚。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让本世子爷抱抱 “果真天下最毒妇人心,你干脆将我送去皇宫里做公公好了,你就省心了。免得见天把持着世子府的财政大权,一毛不拔,本世子爷天天喝西北风,连个喝花酒的茶资都没有。好不容易有这个解饥荒的机会,花的那是他夜放的银子,不吃白不吃,你也眼气。” 两人你来我往,竟然当着狱卒与花千树的面,就吵了起来,听得小花生是瞠目结舌。 “娘亲,这真的就是你说的那位风流倜傥的凤叔叔吗?” 花千树强忍住笑:“大概,是娘亲认错人了。” 牢里的凤楚狂瞬间身子一震,激动得唇角直抽搐:“花婆娘?” 人已经从牢房里一个箭步窜出来:“就知道你一定是跟着七皇叔回京了!” 花千树歪着头,上下打量凤楚狂,还是那么骚包,还是那么妩媚妖娆,没变样。 “你怎么知道?” “从今日早起,狱卒给我送来两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我就知道!他夜放那点花花肠子,在我凤楚狂跟前不好用。他纯粹就是不想让我在你跟前有个好儿!我掐指一算,你若是回了上京,就一定会来看我,但是没想到,今日你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迫不及待这个词用得有点自作多情。花千树暗中嘬了嘬牙花子。这,这夜放听起来怎么有点损?就说他这个醋坛子怎么今日这么落落大方。 凤楚狂左三圈,右三圈地盯着花千树看,然后冲着她伸开手臂:“生死一别啊,还不赶紧过来,让本世子爷抱抱?” 茶娘还没有发作,小花生已经不干了。他原本是躲在了花千树身后,一步迈过来,挡在花千树面前,冲着凤楚狂瞪圆了眼睛:“这又不是你的娘亲,为什么要抱你?” 凤楚狂满心满眼都在花千树的身上,还真的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这个小拖油瓶。低头一看,一个粉团一样气鼓鼓的小青蛙!鼓着腮帮子,那叫一个可爱。 而且这义正言辞质问的话,令凤楚狂那是哑口无言。他指着小花生:“这,这就是小醋缸?” 花千树抿嘴一笑:“你说呢?” 凤楚狂的手那叫一个痒,真想上前掐掐他的脸蛋,看看会不会嫩得出水。只是,这个小醋缸好像对他并不太友好。 小花生一本正经地矫正:“我不叫小醋缸,我叫小花生!” 凤楚狂笑得前俯后仰:“婆娘你这是多不走心啊,你咋不叫他无花果呢?” 小花生对于每一个人听到他的名字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极为不满,他鄙夷地白了凤楚狂一眼:“花生又叫长生果,我娘亲说,我可以长生不老。再说了,我娘姓花,我是我娘生的宝宝,我怎么能叫无花果呢?” 凤楚狂被结结实实地噎到了,而且对方还是个三寸豆豆。 他揉揉鼻子,气哼哼地道:“一看就是得了你娘亲的真传,这张小嘴,噼里啪啦的真厉害。” 花千树颇有些自豪,自家儿子这三寸不烂之舌可是卧龙关里那么多军营弟兄给锻炼出来的。 “小花生,叫叔叔吧,他真的是娘亲给你提起的凤叔叔。” 小花生颇不服气,但是仍旧乖巧地叫了一声叔叔。凤楚狂终于有机会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扭脸看一眼牢房,冲着花千树等人摆摆手:“请进吧,欢迎光临寒舍。” 花千树与茶娘对视一眼,躬身进了牢房里,再打量这牢房一眼,少不得又对凤楚狂一顿揶揄。 凤楚狂撇嘴:“不出事不知道人缘差,你们可知道,我被下到牢里,多少人落井下石?我带着枷锁受苦的时候你们没见罢了。这可是七皇叔亏欠我的,他不管不顾去了卧龙关,害我替他垫背,以为塞进来两个美人儿就可以抵消么?” 花千树笑着揶揄:“这是觉得两个美人太少了?用不用我改日专门请你去浮生阁里坐一坐?” 凤楚狂不自觉地瞅一眼一旁的茶娘,不甘心地摇摇头:“免了免了,如今自己家里养着吃白饭的,再花钱倒是觉得浪费了。” 茶娘偷偷地拧了他一把,咬着牙根。凤楚狂不禁呲牙咧嘴。 小花生好奇地看着他:“凤叔叔是不是吃多了花生糖牙疼?” 童言无忌,招惹得几人全都忍笑。 凤楚狂自然问起凤九歌到卧龙关的目的,花千树也不隐瞒,便将她与顾墨之以往的前尘往事一并告知给了他知道。 凤楚狂听闻之后,忍不住便啧啧连声:“这顾墨之闷不吭声的,倒是包藏祸心,竟然让我这个眼高于顶的宝贝妹妹搁在了心里五年。不行,等我出去之后,我要专程去一趟顾家山庄,告诉顾家老爷子,当初他收了我家九歌的嫁妆,如今就要算数,绝对不能赖账。” 花千树有些诧异:“九歌的嫁妆?” “对!”凤楚狂极其笃定地道:“既然当初他顾墨之并未娶亲,与你不过是流言,他顾家老爷子还财迷,收下了我的贺礼,自然就要有个说道。哪怕霸王硬上弓,这一次我也要将九歌嫁出去。” 花千树不仅莞尔,顾墨之这一次怕是要在劫难逃了。凤楚狂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妹妹,岂能善罢甘休? “七皇叔说,还要委屈你在这牢房里多待两日,这牢总不能白坐,好歹也要让谢家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付出一点代价。” 凤楚狂不满地轻哼一声:“就知道,七皇叔处处算计,连我也不放过,坐个牢他也要大做文章。说吧,我要怎么做?” 花千树摇摇头:“你什么也不用做,这一次只消茶娘唱一出独角戏就成。” 茶娘疑惑地指指心口:“我?我不会,我可不会掺和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花千树神秘一笑:“特别简单,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茶娘将信将疑地凑过来,花千树咬着耳朵低声说了,凤楚狂支楞着耳朵听。 “七皇叔这些年,这是将谢心澜的心思摸得透透的,想要打一场攻心战啊。”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也觉得靠谱?” 凤楚狂点头:“当然靠谱,你想,七皇叔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谢家肯定没少上蹿下跳地做小动作,更没少在谢心澜跟前弹劾七皇叔。七皇叔这一个小动作,担保让谢心澜心里疑忌,谢家人多言一句,那都是适得其反。”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再见花千依 茶娘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只一口应承下来:“你们都说要的,那肯定差不了,等我回了侯府,便给花千依上演这一场全武行。” 几人玩笑两句,这大牢里毕竟也不是久留之地,花千树便带着小花生出来,给茶娘与凤楚狂一点独处的时间。 刚走出牢房,就听到身后吵嚷得热闹,凤楚狂叫嚷着:“松手,疼!疼!” 小花生拽着花千树的手,一声幽幽叹息:“突然觉得,娘亲其实很温柔。” 花千树心里笑笑,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凤楚狂这样的浪荡子,若是能有一个凶悍一点的娘子管束着,倒是不错。这个茶娘自己虽然并未深交,但是看她对待凤楚狂,也是重情重义的人。 而凤楚狂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么可能怕了她一个弱女子?只是有心相让罢了。 这二人相处日久,只怕并非是凤九歌所说的那般,二人已经是情根早种,只是情深不自知罢了。若是没有花千依,两人夫唱妇随,应当也是极其恩爱的一对儿。 她带着小花生先行回了王府。到了王府门口,见到一辆朱漆描金,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一旁街道上。以为是夜放这里有访客,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觉得这马车装饰未免有些太浮华,不够内敛,沉稳。 刚刚步下马车,迈上台阶,就听到身后一声颤巍巍的呼唤:“姐姐。” 声音极细,极甜,极软,带着颤音,与茶娘的嗓门有些天壤之别,令人一听便知,这声音的主人定是弱不胜衣,不由自主生出保护的想法来。 花千树牵着小花生的手一紧,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姐姐!” 声音拔高了许多,这次有点尖细。 小花生扭脸,然后拽拽花千树的手:“那个漂亮的姨姨好像是在叫娘亲。” 花千树自鼻端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哄小花生:“你先回家吧,娘亲跟别人说两句话。” 小花生乖巧点头,花千树吩咐一个侍卫带小花生先行回府。 然后,她才缓缓地转过身子。 花千依就站在那辆描金雕花马车跟前,双眸里早就蓄满了泪水,见到花千树,那眼泪颤颤巍巍,就“扑簌簌”落下来,哽咽着又叫了一声:“姐姐。” 花千树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地问:“有事么?” 简简单单地三个字,令花千依顿时一噎:“我可以进去吗?”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不可以,七皇叔肯定不会欢迎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花千依尴尬地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姐姐这是去看凤世子了么?” 花千树点头,只答了一个字:“对。” “他还好吗?” “坐天牢能好吗?我以为你若是真的担心,最起码应当去你的主子那里替他求情,哪怕只是面子功夫。” 花千依低垂下头:“听说他犯了错,太后很生气。” “所以你不敢。”花千树讥讽一笑:“还不如一个茶娘有勇气,难怪凤楚狂会喜欢她。” 一提起茶娘,花千依面色很难看,牙根都忍不住磨了磨:“一个粗俗不堪的泼妇,姐姐也待见她?” 花千树看着她面上的狰狞,显然,她与茶娘积怨甚深,茶娘已经将她逼得快要崩溃了。 她一字一顿道:“最起码,她磊落,不像别人,一身的奴性。” 花千依身子一震,面上表情更加委屈:“姐姐这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么?你就这样不待见妹妹?” 五年以前,这样的泫然欲泣会令花千树顿生愧疚与自责,恼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五年之后,这样的惺惺作态,令花千树觉得,自己以前简直蠢到家了。 她的心大,不喜欢斤斤计较,纵然是言辞恶毒,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她转身也可以原谅。但是背叛,像花千依这种丝毫没有原则没有骨气的投诚,她无法做到毫无芥蒂。 她眯起眼睛,望着花千依微微一笑:“那你说,我应当如何待见你?抱着你抱头痛哭么?向着你哭诉我这五年里遭受的磨难与困苦?我心疼你,害怕你再愧疚得无地自容。” 花千依“噗通”一声就给花千树跪下了,就在大街上,当着许多的侍卫,还有过路人。 “姐姐,千依知道错了!千依已经愧疚了五年了,难道你就真的不肯原谅我这一次吗?” 花千树一时间有点懵了,没想到花千依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着自己下跪请罪。 跟前顿时就围拢了几个看热闹的闲人,指指点点。 花千树冷着脸:“起来!” “我不起,姐姐若是不肯原谅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花千依仰着脸,带着乞求:“我发誓,我当时真的没想伤害姐姐,我也没有想到,事情怎么竟然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 “你这样说,就不怕传扬出去,在你的主子跟前失宠吗?”花千树讥讽道:“就像是你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这世子妃的位子,做点卑鄙龌龊的事情算得了什么?” 花千树是一点也没有留情,字字针,句句刺,花千依脸上有点挂不住。 “我只是想要报仇,出人头地。你看,现在太后娘娘已经为我们花家平反,我恢复了花家的荣耀,重新修缮了爹娘还有哥哥们的坟墓,让他们入土为安。我尽到了作为女儿的责任,有什么不好?你何必非要纠结那一点过程呢?” 原来,时隔五年,她仍旧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处。 花千树嘲讽地望着她:“那你猜猜,爹娘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含笑九泉吗?” “为什么不能?”花千依振振有词:“我们作为长安的子民,爹爹教导过我们无数次,一定要忠君爱国,我遵从太后的懿旨又有什么错处?我只是一念之差!不是十恶不赦!你们为什么都不肯原谅我?非要将我伤得鲜血淋漓?” 感情我们不肯原谅你,还是我们的错了? 你这是在负荆请罪,请求我的原谅,还是在趁机暗中向着谢心澜表忠心?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茶娘的访客 花千树“呵呵”一笑:“花千依,你不择手段地追求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建立在背叛我们的基础上,我没有想过谴责你,也没有说你十恶不赦,你自己消停地享受你自己的荣华富贵,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但是,同样,你也不要奢望我们原谅你,在我面前摆出这样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我们不肯原谅你,便是十恶不赦,全都欠了你,对不起你。 我花家人自然要有花家人的风骨,从不用眼泪博同情,只以热血博掌声。你这个样子,只令我看不起你。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可你是我的姐姐,你答应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的。” 花千树发现了,花千依是真的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亏欠自己的,所以,她无论说什么,都觉得理直气壮。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正因为,你花千依与我还有那么一点血缘,所以,我并不打算追究什么,这已经是我的底线。想要我一如既往地对你,花千依,你觉得可能吗?你也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玩你的苦肉计,我花千树还真的不吃这一套。许多事情你我全都心知肚明就好,我不想在别人面前说什么难听话,丢了你花千依的脸。” 她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她想,假如花千依真的痛哭流涕地向自己恳求原谅,可能,她花千树会一时心软。可惜,花千依,你太贪婪,要求的太多了。 花千依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侯府,没有个地方发作。她不懂,花千树为什么不肯原谅她。就因为她当初将刺杀周烈一事提前告知了太后吗? 这不叫背叛,也不叫泄密,她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花千树的事情。纵然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也是她们之间与太后的恩怨,为什么要算在自己头上? 自己为家人平反,使花家恢复往日荣耀,这都是她花千树拼尽全力所不能做到的,她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她花千树以为,她配不上凤楚狂,三番两次地阻挠,如今,她也成为了凤楚狂的世子妃。她凭什么将所有的过错全都赖在自己身上,对着自己横眉怒目的?她有什么资格? 她已经被凤楚狂嫌弃了五年,也全都是因为她,她就是罪魁祸首。 花千依怒气冲冲地回到世子府,自己安排在茶娘跟前的眼线就上前禀报:“茶娘那里有客来访,紧闭屋门,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与茶娘势不两立,下面人也从来不会当着她的面尊称茶娘一声夫人,而是直呼其名。 花千依疑惑地“嗯?”了一声。毕竟,茶娘在上京举目无亲,能有什么访客? “小的特意在跟前转悠了两圈,那人是带着大礼来的,装了满满一匣子的金元宝!” 花千依顿时就被勾起了兴趣。 “确定?” 下人笃定地点头:“亲眼所见。” 花千依深吸一口气,其中一定有猫腻! “来人什么身份,你可知道?” 下人摇头:“不知道,那人没有经过门房通禀,而是一直在府外等着茶娘回来,然后上前搭讪,茶娘就将他带到了待客厅,将我们全都打发了出来。” 花千依一声冷笑:“这是凤楚狂刚刚被关押了几日就按捺不住了?果真就是个浑没有见识的,就不想想,七皇叔都已经回来了,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后治他的罪过吗?” 机不可失,花千依顿时就来了精神,将适才心里的不快全都抛诸在脑后:“我倒要听听,这贱人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茶娘在屋子里说话,门口派了跟前的丫头若初在跟前守着。 花千依差遣那眼线使了一个调虎离山的小计谋,跑去茶娘的院子里,将檐下鹦鹉脚上拴着的链子悄悄解开了。 鹦鹉被喂食习惯了,得了自由之后,落在院中的树梢上,也不飞走,悠闲地梳理羽毛。 她慌忙打发了院子里的小丫头去找若初回来,鹦鹉与若初较熟,只消招招手,兴许鹦鹉自己就回来了。 若初被调虎离山,花千依就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 茶娘带着火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家主子还真是抬举我呢,让我陷害自己相公,得亏你们主子想得出来。” 花千依顿时精神一震,耳朵支楞了起来。 然后是男人压低了的声音:“其实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您与凤世子,感情好像不是太好。有道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您看,凤世子若是有什么事情,这世子府可是人家青阳县主当家做主。你与她水火不相容,难道就不为自己日后打算一下吗?” 茶娘一声冷笑:“好不好那是我们自家的事情,你们谢家有点多管闲事了。” 男人仍旧不死心:“我们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你想,凤楚狂这一次是彻底惹恼了太后娘娘,太后是铁了心地想要除掉他,七皇叔都吓得不敢求情。如今太后娘娘缺的,就是给凤楚狂定罪的借口。 我们不用你亲自出面,只消将这些罪证交到大理寺,余下的事情全都由我家主子打点,然后,这些金子就全都是夫人您的了,您可以带着这些金子远走高飞,一辈子衣食无忧,总好过留在这世子府,前途未卜要好。” 茶娘彻底勃然大怒,“啪”的一声,是茶盏落地碎裂的声音:“几两金子就想让我茶娘做这种不仁不义之事?回去告诉谢家人,别再痴心妄想! 你们不就是觉得我茶娘没有见识,所以就想从我这里下手,加害凤楚狂与七皇叔吗?还蓄意谋反?简直可笑,太后若是想要治凤楚狂与七皇叔的罪,还需要什么借口?分明是你们谢家,处心积虑想要借刀杀人,不显山露水地除掉他吧?还假传太后娘娘懿旨,我茶娘不傻!” 男人轻哼一声:“道理都给你摆在这里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可别到最后鸡飞蛋打,人财两空。” “滚!给老子滚出侯府!否则老子一定不客气!”茶娘顿时暴跳如雷。 男人“呵呵”冷笑:“不识好歹。” 花千依慌忙身子一闪,躲避在了一旁的廊柱之后。 待客厅的门打开,男子抱着匣子气咻咻地出来,身后一个茶盏又开了花。 男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花千依不过是思忖片刻,便一咬牙,回了自己的院子。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告密 谢心澜的慈安宫。 谢心澜正在用膳,美味佳肴琳琅满目,摆满了面前的桌子。 她今天胃口不太好,没有什么食欲,也只简单地挑了两根青菜,喝了一碗滋补养颜的燕窝粥。 她是个极其注重美容养生的人,她深谙,红颜易老,娇花易枯,这深宫里的宫婢们就像是晨起顶花带刺的鲜嫩黄瓜,看着就水灵。而自己,纵然再美,也少了她们这种有露水滋润的蓬勃朝气。 尤其是花千树回来了,听说那个女人比五年前还要美得惊心动魄。她的心里酸意涌动,有了发火的冲动。 就算是那个花千树哪里也比不过自己,她比自己年轻几岁,这就足够将自己比下去。 花千依跪在她的脚下,低垂着眼帘,盯着她脚上藕粉色缀珍珠的绣花鞋,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良久,谢心澜方才搁下手里的燕窝盅,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漱漱口。 “你说的是真的?” 花千依斩钉截铁:“亲眼所见。” 谢心澜冷笑:“这些日子里就上蹿下跳的不安生,还不依不饶的。哀家就知道,他们是想借此离间我与摄政王,果真如此。” 花千依不敢插嘴。 “让你待在世子府里五年,终于也有一场用处。”谢心澜讥讽道。 花千依一阵恼恨:“府里有这茶娘为虎作伥,手段太厉害,又泼辣嚣张,还会些歪门邪道,迷惑了凤楚狂,我被她压制得死死的,压根就不能靠近凤楚狂身边。” ”这事儿你求我也没用,哀家管不着。说白了还不是你笨!”谢心澜不屑地轻嗤一声:“想当初,花千树刚进王府的时候,不一样是赤手空拳,一无是处。可是人家最终却闯荡出了个王妃的名头来。你呢?哀家给了你世子妃的名分,却被一个乡野来的村妇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还跑到我这里来哭哭啼啼的,你也有脸?” 花千依将头垂得更低:“凤楚狂自始至终心里对我一直有怨气。” “有怨气那是理所当然,谁让你当初背叛了人家呢?”谢心澜轻描淡写地道。 花千依顿时哑口无言。 “听说你去找过那个花千树了?” 花千依低低地“嗯”了一声。 “想挽回姐妹情义?是不是后悔了?” 花千依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太后娘娘明鉴。” 谢心澜转过身来,俯下身子,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别的事情可以稀里糊涂,可唯独这立场,你必须要坚定。休想脚踏两只船,小心两面不是人。不怕告诉你,哀家是不可能饶过她花千树的,你也要清楚,那吟风可是就死在你的手里。你觉得,花千树若是知道了,她会原谅你吗?” 花千依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忙不迭地否认:“不是的,当初分明是凤檀突然背后下手。” 谢心澜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笑:“具体,吟风究竟死在你们二人谁手里,哀家不知道。但是花千树若是问起来,我肯定是告诉她,你驱蛇暗算凤楚狂的事情被吟风发现,你杀人灭口了!” 花千依身子顿时就是一颤:“太后娘娘饶命,千依对您绝无二心。” 谢心澜松开手,拿起一旁的帕子,仔细地擦拭着指尖:“识相就好,自从你当初背叛花千树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你们两人水火不容,绝对不可能还有挽回的可能了。从今天起,不是你死,就是花千树亡,别心存妄想。” 花千依唯唯诺诺:“千依明白。定然效忠太后娘娘,不敢有二心。” “可是你却辜负了哀家对你的器重!枉费哀家当初牺牲了凤檀,将你留在王府。”谢心澜语气一沉:“五年前,她花千树有孕你究竟是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你们都告诉哀家,说那个花千树有孕是假的。哀家轻敌,放虎归山。结果呢?她花千树不仅回来了,身后还带了一个小杂种! 看来,五年前是哀家错信了你,你的心终究还是偏向她花千树,是不是?所以你对哀家处处隐瞒,一瞒就是五年!” 谢心澜越说越气,话里带了浓浓的火气。 花千依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辩解:“花千树有孕,千依确实不知道啊。是当初凤檀告诉我,说她的身孕是假的,就连刺杀周烈那一天,满堂宾客都可以作证,她假扮舞姬时,腰腹平坦,压根就不是有孕的样子。” 谢心澜微微眯了眼睛:“那你告诉哀家,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 花千依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小心翼翼地看了谢心澜一眼:“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别人的?” 谢心澜猛然撩起眼皮,双目一瞪:“夜放又不傻!假如不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肯相认?” 花千依被吓了一跳,肩紧了紧:“我曾偷听到凤楚狂说,花千树与那个卧龙关总兵顾墨之早就相识。怕不是她出了王府之后,就跟随顾墨之直接去了边关,成为了凤萧夫人。” 谢心澜略微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说,这孩子是顾墨之的?夜放也被蒙在鼓里?” 花千依吞吞吐吐:“我在王府的时候,曾经听到过一点风言风语。花千树曾有两次,深夜方才回府,惹得摄政王大发雷霆,质问她跟她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而且,奴婢亲眼见过那个孩子,长得与王爷一点也不像,所以,奴婢才敢这样大胆猜测。” 谢心澜的一侧唇角轻轻地翘了翘,若有所思:“那夜放不仅将她们娘儿俩全都接了回来,还这样张扬,折腾得整个上京城人尽皆知,又是图的什么?” 花千依眸光闪了闪,看一眼谢心澜,有些话还是聪明地咽了下去。 “兴许,是有别的什么目的呢?也可能是为了遮掩什么。毕竟,依照千依看来,王爷做事一向不太喜欢张扬,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谢心澜沉吟半晌不语,花千依也不敢再多嘴。 过了蛮久,谢心澜方才冲着她挥挥手:“跪安吧。” 花千依恭谨地磕头,然后起身,倒退数步,方才转身出了谢心澜的寝殿。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琢磨女人的心思 花千树回到王府里,心情也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好。毕竟,花千依那是自己曾经很在乎的人。 没想到夜放竟然回来了,将小花生抱在怀里,手捉着他的小手,在一笔一划地写字。 小花生见到她,便献宝一般地叫:“娘亲,快看,小花生在给祖母写信。” 祖母? 花千树脑子转了半晌,方才对号入座,小花生所说的祖母,就是老太妃。 听九歌说,自从夜放被封摄政王,住进了皇宫之后,老太妃也离开了王府,跑去尼庵里面躲清净去了。每日里吃斋念佛,为自己和孩子祈福。 夜放在给老太妃写信?莫不是在向着她老人家回禀自己回京之事? 老太妃盼孙心切,眼巴巴地盼了多少年。若是冷不丁地听说,自己为她夜家偷偷地养大了一个乖孙儿,肯定明日便急慌慌地回王府来了。 她凑过去,看一眼信纸之上歪歪扭扭的字迹,颇为无奈。 “我三岁启蒙,就已经可以将《三字经》等倒背如流,写得一手整齐小楷,花生好像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夜放随口道。 “小花生喜欢舞刀弄棒,沉不下性子来学认字,我也从未打算让他那样辛苦,压抑他的天性。” 花千树心里暗自嘀咕:反正又没有皇位需要继承,着什么急? 夜放“嗯”了一声:“这孩子性子有点顽劣,稍大一点,应当请个严厉的先生,教导他明是非,知礼仪。” 花千树并不反驳,他是孩子的父亲,对于教养孩子,自然是有发言权。 小花生得意地在信纸末端划拉上自己的名字,郑重其事。并非是花生,而是他的大号:东风。 夜放笑着调侃:“回头可以向你娘亲要一块雀牌,作为你的印鉴。要知道,你娘亲可是其中高手。” 小花生歪着头,颇有些好奇:“什么是雀牌?” “雀牌就是代表着娘亲给核桃讲过的一百零八个好汉。” “那小花生是哪一个好汉?” 夜放微微一笑:“那需要花生勤学苦练功夫,等到能够真正保护娘亲的时候,才能算得上好汉。” 小花生一点都不谦虚:“我舅舅说小花生已经很厉害了,保护娘亲是他的责任。” 这话夜放一点都不爱听,望着花千树鼻端就是一声轻哼:“夫人好人缘。” 花千树一点都不服软,也坚决不能心虚:“不能与皇叔您相比。” 给你点阳关便灿烂了。陈年旧醋也翻腾出来晾,兴师问罪,我当初可是被你那几房侍妾,再加上旧情人坑害得差点丢了性命。 夜放讨了一个没趣,果真便只能自己将一肚子酸溜溜的话咽回去,将小花生挥毫泼墨的书信叠好封口,唤进下人来,吩咐送去老太妃那里。 花千树接过小核桃,转身便想走,被夜放叫住了。 “茶娘那里可曾办妥了?” 花千树点头:“全都按照你的叮嘱说了。就是不知道能否如你所愿。” “我早就收到了情报,一直隐忍着没有出手,就是要谢家人上蹿下跳地趁机落井下石。让谢心澜看看,谢家人有多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独揽朝政大权。 现在我们再唱这样一出戏,借着花千依的嘴,告诉谢心澜知道。让谢心澜认为,谢家是要不择手段,栽赃陷害,那么,谢心澜一定不会让他们如意,非但立即放了凤楚狂,而且,还会给谢家人一个警告。” 花千树望着夜放莞尔一笑:“看来,七皇叔这五年来,什么也没有做,全都在琢磨谢心澜这个女人了。” 夜放眯起眸子,略带威胁地“嗯?”了一声。 花千树补充道:“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您是在琢磨怎么对付谢心澜。” 夜放不置可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了解谢心澜,同样她也清楚我的所有弱点。” “七皇叔也有弱点吗?我一直都认为你够冷静、理智、睿智,完美得无懈可击。” “当然有,”夜放轻柔的目光望向她与小花生:“五年前,她或许将信将疑,可是五年后,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了,有些人就是我的软肋。” 花千树只佯作不懂他话里的含义,也不信,更不会自作多情。 “七皇叔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们便先行回去了。” “等等。”夜放再次叫住她:“谢心澜明日设了簪花宴,让你带着花生入宫赴宴,要给你接风洗尘。” 花千树顿时就脚下一顿,接风洗尘?用脚趾头都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她谢心澜三番四次地刺杀不成,这是又在打什么算盘? 簪花宴,这个季节簪什么花?怕是要斩她花千树这朵花吧?不玩死她花千树,这个老妖婆怎么能死心? 不过也太心急了一点。自己刚进京,还没有来得及喘一口气呢。她是急着示威,还是给自己下马威?嫉妒中的女人,简直太疯狂了。 “不去。”花千树回答得简明扼要,让她去宫里,对着那个恶毒的女人三跪九叩,她花千树想想都堵心。 夜放抿唇:“好,只要你开心就好。” 花千树领着花生,已经走到了门口,又觉得还是堵心,便扭过脸来:“抗旨不遵,会是什么罪过?” “自然还有我。”夜放淡淡地道。 “明日什么时候?” “晚宴。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花千树轻哼一声:“否则呢?让你去求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花千树宁肯自己伸着脖子挨一刀,也不愿意夜放为了自己低声下气地去央求那个女人,岂不正中她的下怀? 想想就气不顺,那叫一个堵。还不如,自己带着花生,骄傲地走到她的跟前,让她堵心去! 夜放在身后也轻哼一声:“除了对你低声下气地央求过,本王求过谁?” 无论真假,这话听着还蛮舒服。果真朝堂是把杀猪刀,七皇叔这样狂傲又毒舌的娃,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几年,嘴巴竟然也变得甜了。 自己这是迟早要弃械投降啊。 花千树立即着手张罗明日赴宴的穿戴,心里暗中存着较劲儿。 自己在边关风吹日晒,又要操劳家中事情,亲手洗衣煮饭,自然是比不得她谢心澜在深宫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燕窝鱼翅地滋补着,来得细皮嫩肉。 铜镜里照一照,再看看自己的手,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老太妃回来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到时候两人齐刷刷地往夜放跟前一站,一个朱环翠绕,雍容华贵,一个粗手笨脚,好似乡野村妇,高下立现。 还好,她花千树丽质天生,还比那谢心澜年轻了几岁,这就是资本。 摄政王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暗中贿赂他的官员也不知道有没有,但是这份家当应当还是禁得住自己挥霍的。 花千树在府里说话挺好使,从管事那里支取银子,管事非但没有推三阻四,反而还举一反三,将珍宝阁里的钥匙都给了她,簪环首饰随意挑拣。 这是当家做主了吗?她一时间有些沾沾自喜。 几乎是折腾了多半个下午,原本以为会明日回府的老太妃,竟然收到消息之后,便慌张地回了王府,而且是一路快马加鞭,下车的时候,都颠簸得手脚酸软,必须靠梁嬷嬷搀扶着。 随行一起回来的,还有鸾影。 周烈倒了之后,夜放便为鸾影父亲平了反,她也得了自由身。只是一段时日的尼庵生活,不知道是不是令她有点看破红尘,竟然不愿意重新回到俗世之中,而是选择了继续留在尼庵,陪着老太妃。 老太妃如今身子大不如以前,跟前一直是她与梁嬷嬷伺候着,所以,听闻消息之后,她也跟着一同回了京城。 夜放与花千树得了下人通报,便立即带着花生赶去府门口迎接。 老太妃颤颤巍巍地直接就向着花千树与花生扑了过来,未到跟前,便老泪纵横,嗓子眼里都哽咽了:“我的儿,这些年里,可让你们娘儿俩受苦了!” 花千树慌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然后想要跪下请安,被老太妃一把拽住了,抱头痛哭。 “你个傻孩子,可心疼死母亲了。当年怎么就一声不响地走了呢。让母亲这些年里好生挂牵。还好苍天有眼,我吃斋念佛,每日里诚心祈祷,菩萨听到了我这老婆子的心声,让你们母子平安。” 花千树只觉得老太妃肩膀,身子都在颤,老人是情真意切。她慌忙轻拍她的后心:“母妃如何只顾着感伤,不抱抱您的金孙么?” 老太妃这才松开花千树,掏出帕子抹一把眼泪,弯腰看自家孙子,顿时就破涕为笑,合不拢嘴。 小花生不消花千树吩咐,便脆生生,甜滋滋地叫了一声:“祖母。” 然后像模像样地跪下来给老太妃请安。 就一声祖母,就已经令老太妃顿时笑逐颜开,心里仿佛是吃了纯蜂蜜,齁嗓子的甜。 “我的乖孙子啊!”她颤抖着手将小花生又搂进怀里,只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胸膛里一般:“真好,真好,可想死祖母了。” 小花生抬起肉呼呼的小手,极认真地给老太妃擦眼泪:“花生也想祖母了。” 这个小马屁精,这拍马匹的功夫倒是信手拈来。 偏生老太妃就是吃这一套,金孙简简单单的一句马屁,将她哄得心花怒放,左右端详,是怎么也看不够。 “花生,这个名字好,就要一世长生。” 小花生“叭”就朝着老太妃脸上来了一口,好像终于找到了知音一般:“祖母最聪明,别人都笑花生的名字不好听。” 老太妃这叫一个欢喜,对着花生就赞不绝口:“看这眉眼,跟放儿小时候多像,还有这股伶俐劲头,活脱脱地随了他娘亲。还有看这手脚,将来一定是高个子,就像他父亲一样伟岸。还有这身上的肉,好结实,捏都捏不动......” 梁嬷嬷跟在身边,也是发自于内心的欢喜,随声应和。 反正,小花生身上就没有一处是她们不满意的。 只是这眉眼,好像是随了他娘,那股刁钻,才是随了他爹吧? 小花生一直眼馋别的孩子有祖母祖父疼爱,如今终于如愿,腻在老太妃身边,装得那叫一个乖巧。 鸾影看向花千树,冲着她微微福身行了一个请安礼。 花千树微有诧异。依照鸾影一板一眼的规矩,见了自己,不跪地请安,反倒只是行了一个请安礼,看来,这五年里,她经受佛法洗礼,已然脱胎换骨。 花千树微微一笑:“回来了?” 鸾影颔首:“五年没见,有些想你,所以也冒昧地跟着一同回来了。” 如今夜放已经给了她自由身,也不再是王府的姨娘,所以,她重回王府,算是做客。而且这巧妙的“冒昧”二字,倒是先自觉地向着花千树挑明了自己的心思。 她其实一直都冰雪聪慧。 花千树笑着道:“我也想你,即便你不回来,等到有空暇的时候,也要去找你,也好让你点化点化我。” 鸾影知道她是玩笑:“若是王爷知道我要点化你脱离红尘,怕是要平了我的容身之处。” 两人相视一笑,便觉得有旧日光影在眼前浮动,五年,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大家有说有笑地回了王府。 老太妃如今得了孙子,那尼庵里的佛经也荡涤不了她心里的激动,一时半会儿自然是再也没有回去的打算。所以,将一应行礼,与日常诵读的佛经全都带了回来。 鸾影原本只是想看一眼花千树,反倒被强行留了下来。 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大好年华,老太妃心疼她,不愿意她在尼庵里就此葬送了大半生。也就扯着这个由头,让她留在府里。 祖孙天性,小花生与老太妃一见面就亲得不得了,反而冷落了花千树这个娘亲。 第二日,花千树带着花生备下了香烛祭品,到父母墓前祭奠了一番,午时用过午膳,歇息片刻,也就开始筹备进宫赴宴。 饶是隔了五年,花千树这梳洗装扮的手艺一点都没有生疏。 夜放晨起上朝的时候,照旧应当是烟色长衫,她便略有心机,挑选了一袭紫纱烟萝裙,搭雪色绫罗衬,挽宫妆凤尾髻,金步摇,明月珰,额间点牡丹妆。双眉如裁,斜飞入鬓,眉梢高挑,眼尾描画几点金箔,巧点绛唇,抿一点唇油,整个人娉娉婷婷,妖娆艳丽,风华绰约。 用鱼丸儿的话来说,就连骨头里都是祸水。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簪花宴 今日宴席既然名为簪花宴,那么,显而易见,参加的都是妇人,夜放想必是不好掺合。但是他临走的时候叮嘱过,他就留在御书房里,若是谢心澜有心刁难她,便让鱼丸儿立即通知霍统领。 说实话,她也是硬着头皮去,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对方乃是权倾朝野的太后老妖婆。 府外候了两辆马车,老太妃撩开车帘,冲着小花生招招手:“花生,到祖母车上来。” 花千树有点意外。 老太妃自己解释道:“好久没有回京了,进宫去与几位老姐妹叙叙旧。” 花千树立即明白,老太妃这是不放心她的乖孙子,跑去宫里撑腰去了。 想想朝中新旧更替,宫里老人死的死,散的散,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她进宫探望的老人了? 老太妃立即给花千树吃了一粒定心丸。 花千树将小花生抱上老太妃的马车,见里面也不宽敞,就自己坐到了后面的马车里,一行人直奔皇宫。 轻车熟路,到了宫门口,已经停了十几辆马车候在斜对面,看来这簪花宴宴请的朝廷命妇不少。 老太妃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朝服,头戴凤冠,颈间挂着朝珠,显得雍容华贵中透着威严。 她一下马车,就有朝廷命妇上前跪地请安。她一手牵着小花生,傲然挺着胸,让小花生向着两位上了年纪的夫人请安。 小花生昨日里已经学习过这宫里的规矩,一板一眼,严肃而又认真。 花千树带着小花生一进京,就轰动了大半个上京城,这些人精早就心知肚明,仍旧佯作一脸的惊讶与艳羡:“孙子都这样大了?” 然后奉迎着去逗小花生。 花生就是个人来疯,面对一群妇人的探究,非但丝毫并不胆怯,反而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小嘴如簧,“吧嗒吧嗒”地将一群妇人逗得前俯后仰。 我滴个乖乖,难怪人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人家摄政王的崽儿,即便是养在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也不是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的主儿。 老太妃的鼻孔也忍不住越抬越高,这叫一个傲娇。 花千树就是沾了老太妃的光。她若是自己进宫,一路走来,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现今,是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之下,迈进慈安宫的。大家可以看不起她,但是摄政王大人的母妃,谁敢小觑?就连太后娘娘那也要敬着人家。 进了慈安宫,迎面就遇见了两个老熟人。花千依与夜幕青,一个是世子妃,一个是郡主,在这里遇到,并不奇怪。 让花千树惊讶的是,劲王府乃是周烈一党。周烈倒台之后,这劲王府按说在谢心澜跟前可不受待见,怎么看今日这形容,打扮得花枝招展,好像小日子蛮滋润。 她与花千依正在唇枪舌战,花千依脸红脖子粗,气得好像只斗鸡一般,看样子并不太愉快。 两人的恩怨由来已久,僵持了五年,竟然还难分伯仲,一直还在相互仇视之中,见面便要明争暗斗。 老太妃这阵势有点大,所以,一进慈安宫,许多人便望过来。花千依与夜幕青也扭过脸来。 鱼丸儿跟在花千树身后,见自家主子脚下一顿,就立即揣摩出来了自家主子的心思。压低了声音禀报:“周烈倒台之后,劲王府便一蹶不振。他们为了向谢家表忠心,就立即将夜幕青嫁给了谢字章做填房。” 这个信息令花千树感到愈加意外。 一个是谢字章竟然死灰复燃,重新恢复了权势。另一个就是,夜幕青竟然会心甘情愿嫁给谢字章。 谢字章的恶名,在京城里谁人不知?欺男霸女,但凡是有点姿色的,便掳回府里强行霸占,坏事做尽。而且,听说他府上有十几房姨娘,新旧更替,最为勤快。他的原配,要么就是被这十几房姨娘给害死的,要么,就是被谢字章活生生地气死的。 劲王为了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竟然牺牲自家女儿。就算是她夜幕青如今已经是寡妇,那也好歹是个郡主,若想改嫁,满朝青年才俊想要高攀,一步登天者比比皆是,挑选一个情投意合的,一辈子被捧在掌心里敬着,多好。 想想夜幕青原本被劲王千娇百宠,可是竟然也没有逃脱掉成为一颗棋子的命运。 夜幕青在见到花千树的那一刻,眸子里首先闪现的,就是内心里最为真实的,心虚,害怕。然后,她看到了花千树一身的装扮,明艳逼人,勾魂摄魄,便自然而然地嫉恨起来。最后,她才想起了柳江权的血海深仇,恶毒地紧盯着花千树,目中喷火,几乎咬碎了银牙。 自己今天的苦难,刨根究底,花千树就是罪魁祸首,她毁了自己一辈子!五年了,煎熬了五年,不杀她花千树,难消心头之恨! 她朝着花千树一步一步走过去,在花千树的面前站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样子,一别近五载,你过得很好。” 这语气就像是好友重逢叙旧一般, 花千树回以一笑:“可是谢夫人看起来,过得不太好。” “谢夫人”三个字,令夜幕青无疑是感到了莫大的耻辱。 在场的所有人望向她的目光里都带了怜悯。这是她心里碰不得的伤。 她尖锐地冷笑一声:“我穿金戴银,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哪里像是不好?” 花千树淡然一笑:“自然是气色不好。心不顺则肝不畅,肝不畅则气不顺,气不顺则血不足,纵然是燕窝补品地吃着,这心里不舒坦,也是于事无补。” 夜幕青这些年里,怎么可能气顺?大家全都是心知肚明。 花千树话里的讥讽之意,令夜幕青肝火顿时“噌噌”地冒,冷冷一笑:“我们需要操持一府中馈,更要恪守妇道,遵规守矩,自然是没有你命好,天南海北,潇洒不羁。玩得累了便领着孩子回京,七皇叔照样如珠似宝地疼着。这满长安,怕是都没有你这般好命的。”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唇枪舌战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多是嘲讽之意,在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大家都知道,五年前,花千树是莫名其妙失踪了。五年后,又风风光光地回来了,还领了一个叫摄政王“爹爹”的娃,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亲口应下,这孩子就是王府小世子。 但是,花千树这五年究竟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大家谁都不知道。 花千树并不多做反驳与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若是说好命,慕青郡主才是首屈一指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得随心所欲。可以不用顾忌世俗规矩。什么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更不用恪守什么三年守节,别人也不敢非议。这才是好命。” 劲王先是依附周烈,后来又主动示好谢家,花千树这是一语双关,捎带着连同劲王府一块骂了。 她本来就嚣张,更遑论如今小人得志,背后靠了一棵歪脖子大树,夜幕青若想让她像花千依那般忍气吞声地遭受羞辱,那才叫自取其辱。 一句话噎得夜幕青脸红脖子粗。 “她这张嘴皮子,当初可是在公堂之上活生生气死了赵阔,就凭你这笨嘴拙舌的,跑来跟她斗嘴,不是不自量力么?” 背后冷不丁地有人出声。 大殿之内的众女眷纷纷下跪,齐呼“太后娘娘千岁。” 谢心澜终于露面了。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转过身,也不得不轻飘飘地跪下去。 谢心澜的裙摆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一路荡漾着,停到了花千树的跟前。 一时间,大殿里有些安静。大家敛气屏息,多的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谢心澜封夜放为摄政王,让他住进皇宫,流言蜚语闹腾得满长安沸沸扬扬,路人皆知。她的心思,那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今日这簪花宴,原本就别有深意。 权倾朝野的太后娘娘对阵孤苦无依的花家嫡女,大家的心里早已经是胜负已分,就是想要看看,花千树究竟是什么样的死法。 谢心澜却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抬手让众人平身,然后竟然笑吟吟地向着花千树伸出了手,亲手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何须多礼?” 这一家人,令花千树心里恶寒。当场真的想叫她一声“嫂子”打她的脸,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 你算是什么一家人? 不过,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谢心澜在众人面前拿腔作势,显得自己那么温柔贤良,自己怎么能傻乎乎地作死,挑起战火? “谢太后娘娘。” 谢心澜捉住花千树的手不放,指尖一摩挲,便轻叹一口气:“看你这手如何这般粗糙,想来这些年在卧龙关真的是委屈了你了。早就应当回京的,何必非要置这样一口气?让夜放他觉得愧对于你,满心里只想尽可能地弥补这些年里的亏欠。”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有深意,令众人思绪翩跹了十万八千里。 花千树低垂着头,大义凛然:“妾身当初刺杀周烈之时,身负重伤,七皇叔待妾身又是情深意重,妾身委实不愿意拖累他。是苍天怜悯妾身,让妾身白白捡回一条性命,得以夫妻破镜重圆。否则,七皇叔岂不也要一辈子茕茕孑立?那妾身也是罪人了。” 所以,这一切那都是我为国为民造成的,你老人家身为长安的太后娘娘,按说应当论功行赏啊。 而且,七皇叔待我好,可不是因为亏欠,那是人家喜欢我。 打肿脸充胖子,也要气死你个老太婆。 果真,谢心澜的眉尖跳了跳,笑得就不再那么自然:“花王妃委实是劳苦功高,乃是我长安的功臣。所以啊,哀家这不听闻你一回上京,就立即办了这场簪花宴,给你接风洗尘。 其一,就是五年前你斩杀周烈有功,利国利民;其二,便是你驻守卧龙关,抗敌有功,可钦可佩。” 花千树一脸的受宠若惊:“这些都是妾身作为长安子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承蒙太后娘娘厚爱,妾身受宠若惊。” 谢心澜大抵是觉得自己的独角戏不好唱,扭脸缓缓扫视过那些支楞着耳朵听的命妇:“花王妃不必这般谦逊,试问大殿里这么多人,有谁能够有你这般本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独闯西凉大营,智破敌军天煞阵,纵然是男子也自愧不如,就连南宫将军都对你赞不绝口。” 她派遣前往卧龙关的杀手给她带来的,自然还有煞费苦心搜集来的关于花千树的所有传闻。 众命妇虽然并不知道花千树就是凤萧夫人,但是对于这些事迹许多人都是有所耳闻。 夜幕青最先领会了谢心澜的意思,出声讶异询问:“抗敌?看来花王妃身上还有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的秘密。”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们竟然都不知道么?咱们的花王妃其实就是五年前名扬长安的凤萧夫人。” 此语一出,正所谓是满座皆惊。 “就是那位固守卧龙关,抗击西凉大军的凤萧夫人?” 谢心澜颔首:“正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抵谁也想不到吧,咱们的花王妃简直就是巾帼不让须眉。” 众人望向花千树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带了一点敬慕与钦佩。 夜幕青面色铁青,却突然一声讥讽轻笑:“的确是出乎意料,毕竟,这凤萧夫人传闻不是卧龙关总兵顾墨之的夫人吗?如今摇身一变,竟然成为了咱们失踪五年的花王妃,谁能相信呢?” 众人这才想起这个茬儿。 老太妃昨日回来,夜放已经简单地与她说起花千树这几年里的经历,对于这个儿媳妇不仅是心疼,更是百分百满意,听夜幕青有意地在众人面前诋毁花千树,立即就不乐意了,脸色沉下来。 “既然你都知道,这是传闻,自然就不能信。” 花千树知道老太妃最好面子:“当时情势危急,我一个来历不明的妇道人家莫说统帅卧龙关守城兵将,就连军营都进不得,更遑论服众?情非得已,只能将错就错,暂时冒用了一个凤萧夫人的名头,谁知道以讹传讹,竟然令满长安全都误会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我真的不是为了躲避七皇叔,我只是忍辱负重,为国为民,品德高尚啊。 夜幕青好不容易捉住了花千树的一个把柄,怎肯轻易放过?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流言蜚语 “那卧龙关总兵顾墨之我倒是见过一次,委实是年轻英俊,如玉风流的人物。与花王妃站在一起,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也难怪别人会误会。” 谢心澜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流言猛于虎,花王妃与顾总兵为了卧龙关百姓也是受了委屈了。尤其是顾总兵,听说五年来一直没有婚配,岂不是耽误了?” 她与夜幕青二人一唱一和,三言两语就成功地将众人心里疑惑的火种点燃。 五年时光,孤男寡女,再加上这漫天的流言,就算是花千树再如何解释,也于事无补。而且还显得心虚,似是有意掩饰。 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看向花千树的目光里就都带了嘲讽之意。 难怪,待在卧龙关五年乐不思蜀,感情是另有新欢,早就将七皇叔给忘到了脑袋后边。 七皇叔竟然还不嫌弃,又兴师动众地将她接回王府,当个宝贝一样供着。看她这一脸狐媚的样子,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压低了声音,众说纷纭,谢心澜与夜幕青对视一眼,唇角便不由自主地扬了上去。 只要揭穿了花千树的这一个身份,自然有好事之人扒出那些被传扬得变了味道的流言,她花千树就算是想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夜幕青心里更是痛快,适才还被讥讽,气得七窍生烟,一转眼,风水轮流转。老太妃面上有点挂不住,但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越描越黑,花千树如今说什么都是错。 小花生站在人堆里,突然抬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道:“谁说我舅舅没有媳妇儿?” 老太妃担心他在这种事情再童言无忌,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慌忙低声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事关自己最敬爱的舅舅,小花生不允许别人用这种看不起的口气来说话,不服气地朗声道:“想嫁给我舅舅的姨姨多的是,我舅舅不喜欢罢了,他只喜欢一个人。” 夜幕青“喔?”了一声,瞬间感觉有兴趣:“你舅舅是不是顾墨之?他喜欢的是谁?” “我舅舅就是卧龙关总兵。”小花生无比自豪地挺挺胸脯:“他只喜欢我凤姨娘。” 花千树大吃一惊,立即呵斥小花生:“胡说八道!” 毕竟,事关女儿家的名节,小花生这样肆无忌惮地说出来,万一顾墨之对九歌并无兴趣,岂不害了九歌? 其实,她这一点倒是有点多虑了,毕竟,大家对于小花生口中所说的凤姨娘,压根就不能对号入座,认定就是凤九歌。 小花生怕她,瞅一眼,只敢小声嘟哝:“这是真的,凤姨娘说舅舅一直不成亲,就是在等着她。” 这还真可能是凤九歌敢说出口的话。 老太妃“呵呵”一笑:“这小孩子就是嘴巴快,这样隐私的事情也敢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若是人家姑娘在这里,岂不臊得慌?” 孩子一句无心的反驳之言,无疑就是替花千树暂时解了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小孩子不会撒谎,看来,其中可能真的有什么误会。 谢心澜转身低下头,望向了小花生:“这就是你的孩子?” 你的孩子,四个字听着蛮扎耳朵。花千树点头:“花生,给太后娘娘请安。” 小花生又乖巧地请安见礼,被谢心澜抬手扶住了。 她降尊纡贵地蹲下身,眉眼弯弯地望着小花生:“好生可爱的宝贝,这眉眼与花王妃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长大了,一定又是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老太妃笑着道:“谢太后娘娘夸奖。” 谢心澜微微勾起一侧唇角,摸摸小花生的头:“几岁了?” 小花生奶声奶气地回答:“四岁。” 谢心澜佯作漫不经心地逗他:“那哀家猜猜,小花生一定是草长莺飞的三月间生辰。” 小花生一本正经地摇头纠正:“卧龙关四月方才开花,小花生是五月生辰。” “五月?”谢心澜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问花千依:“哀家记得,上次听你唠叨,这孩子应当是三月出生吧?” 花千依被点名,望一眼花千树,然后如实道:“我姐姐乃是六月有孕,按照时间推算,的确应当是三月生辰。” 夜幕青“噗嗤”笑出声来:“如此算来,这孩子岂不像哪吒那般,在娘胎里赖了十几个月方才出生?” 谢心澜也微微勾唇一笑:“他若是五月生辰,那便是八九月份有孕才对。” 夜幕青复又讥讽道:“若是早产的话,七活八不活,十月,十一月方才有孕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说八道!”谢心澜突然训斥道:“十一月的时候,花王妃都离京了。你这说话如何都不注意,顺口便说,就不怕别人误会么?” 夜幕青方才警觉自己真相了一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是妾身一时失言,恳请太后娘娘恕罪。” 谢心澜轻哼一声,摆摆手:“我恕不恕罪不重要,重要的是花王妃是否介意。哀家看,等你回去之后,还是写一份罪己诏,好生检讨检讨自己。” 她这是想将事情扩大化,广而告之。 今日这好戏果真是一台连着一台,这些贵妇们看热闹看到目不暇接。 先是花千树与卧龙关总兵的流言满天飞,再是这七皇叔的小世子身份有点不太明确,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啊。 怀胎十月,的确有的孩子生得晚,延后十余日都是正常的,可是这两个月的偏差未免有点大。 说出来谁信? 七皇叔这是妥妥地被这个花王妃给绿了啊?拿别人家的儿子当个宝贝。 众人看看花千树,再看一眼小花生,然后又将脸扭向了老太妃。小花生懵懵懂懂,并不知道大人在说些什么,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花千树就一直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得几乎是严丝合缝,但笑不语。 两人为了将自己置于死地,这是无所不用其极。所幸,两人今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这个疑问,也给了自己辩解的机会。否则若是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先行散播这些流言出去,折腾得整个上京都人尽皆知,自己就算是想要澄清,也是难挡众人悠悠之口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好戏一出接一出 当初谢心澜是早就对花千树的身孕有了怀疑,知道她有孕是假,所以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小花生来,自然是第一个就对他的身世产生了怀疑,然后如此笃定地提出质疑。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我与七皇叔大婚之日,若是按照太后娘娘所言,那时候妾身已经有孕五月有余,想来应当是腰身粗苯。也多亏了那日里我曾经在众宾客面前献舞,伺机刺杀周烈,大家有目共睹,可曾见我像是五月身孕。” 适才谢心澜已经当众承认,刺杀周烈者就是花千树。在座的还真有那一日参加夜放喜宴的宾客。 与老太妃交好的曾老太君今日就在殿内,闻言第一个站出来,颔首道:“那日王爷大婚,老身恰好就在喜宴之上,有幸目睹王妃那惊天一舞,一身束腰罗裙,怎么可能是五月身孕?” 老太妃对于此事也是花千树负气离京之后听凤楚狂解释过,心知肚明,因此也出声解释道:“花家二小姐怕是记错了吧,千树有孕是在八九月份。你这故意在太后娘娘跟前混淆视听,挑拨离间,毁坏千树的名节,究竟是什么用意?” 花千依面对着老太妃咄咄逼人的指责,她一时语结:“可,可府里人那时候全都知道,姐姐是六月就已经有了身孕。” 花千树见花千依丝毫并不顾及姐妹之情,面对着老太妃的质问,仍旧毫不留余地,便冷笑一声:“我第一次承宠乃是在八月,如何能六月有孕?多亏王爷心知肚明,否则今日你这番挑唆,我倒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在场众人对于王府里的家事自然不甚了解,但是听花千树的辩解,确实句句在理。更何况,老太妃都已经亲自发话了,想来的确是这个花千依从中挑唆,无事生非,望着她的目光就有点古怪。 谢心澜对于别人全都不会看在眼里,对于老太妃确实有点忌惮。毕竟,她可是夜放的母亲。 她立即转向花千依,略有嗔怒:“祸从口出,这以后说话需要谨言,否则,不一定会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花千依也只能忍气吞声,跪在地上请罪,将谢心澜挑起的所有过错全都包揽在自己身上。 这场风波暂时告一段落,谢心澜自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难为花千树,吩咐簪花宴开始,请众人入座、 所谓的簪花宴,就是一个名头,宴席间菜肴多以鲜花入馔,或者挂浆拖油,或者加入肉糜之中蒸作水晶丸子,或者做成各式糕饼,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众女眷对于谢心澜的慧心独具赞不绝口,一时间,席面之上倒是也其乐融融。 谢心澜对于那一道金菊水晶丸子尤其偏爱。不消她吩咐,身后宫女便递上一个食盘,搁在她的手边。谢心澜亲自夹了两个水晶丸子,又从每一样糕点里取了一点。 有人诧异地偷瞧了一眼,便立即低下头吃菜。 谢心澜微微一笑,望了花千树一眼,解释道:“摄政王今日操劳一日,都未能出御书房一步,今日怕是又要忙到夜半,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应付。今日这鲜花菜肴清淡鲜香,看大家都赞不绝口,想来应当也合他的口味,便一样给他送去一点尝尝。” 夜幕青第一个谄媚道:“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如此体恤臣下。” 谢心澜落落大方地笑笑:“这人与人之间都是相互的,摄政王大人为了哀家,为了长安百姓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大家全都有目共睹。哀家多惦记他一点也是应当。” 花千树将茉莉茶香虾嚼得咯吱咯吱响,心里却是忍不住冷笑。 谢心澜这是连脸都不要了么?一个寡嫂惦记着自己小叔子也就罢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也不顾忌,有意无意地想要透露出什么暧昧的气息来。 尤其还是当着她花千树的面,有耀武扬威,故意挑衅的嫌隙。 她花千树的确是不及你太后娘娘尊贵,但是在夜放面前,纵然你们两人真的有那么一点奸情,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她花千树才是夜放明媒正娶的王妃,你谢心澜只能往后靠,充其量,那就是个外室。就算是夜放能给你什么名分,只要她花千树在一日,你就只能排老二。 非但是她这样想,席间许多人同样也是怀揣了这样的心思,偷偷地看一眼花千树,然后相互交换着眼光。今天果真是有好戏看呢,太后这是直接向着人家正宫宣战了。 关于太后与摄政王的流言蜚语早就已经是见怪不怪,甚至于,她们其中很多人都认为,夜放与谢心澜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一起五年之久,肯定是有什么的。 太后没有公开改嫁,不过是有什么忌惮而已。如今人家正室回来了,她谢心澜能算是什么呢? 谁知道,花千树却是一直在专心地吃东西,很专心,唇角还一直挂着一抹清浅的笑意。 夜幕青殷勤地道:“还有这一道,金针盘龙茄子,味道也极好。有了金针花点缀,一点也不油腻。” 太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花千树一眼,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摄政王他素来不喜欢吃茄子。”花千树心里有事,一直心不在焉,并未将谢心澜的话听在心里,一旁小花生却停止了吃东西,抬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道:“我爹爹喜欢吃茄子。” 谢心澜只用眼梢瞟了小花生一眼,一语双关地道:“你爹爹每天都与哀家一同用膳,所以啊,哀家知道,你爹爹最讨厌吃茄子,就连宫里的御厨们都知晓你爹爹的这个喜好。你们可能并未放在心里,不信你就问问你祖母。” 这话非但显示了她与夜放的亲昵,还直接含沙射影地暗示花千树与夜放之间的生疏。 老太妃摸摸小花生的头:“你爹爹啊,小的时候喜欢吃红烧茄子,一次贪吃,彻底地吃顶了,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吃了。” 小花生扑闪扑闪黑曜石一般乌黑的大眼睛,依旧振振有词道:“我爹爹吃茄子的,上次在卧龙关,我娘亲做的茄子卤的抿曲,他一个人吃了两大碗,还跟我抢!娘亲,是不是?”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道菜引起的战争 花千树听到小花生一直不服气地争执,方才回过神来,给小宝贝在心里暗自竖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啊,你爹爹是跟我们一起吃饭,所以,不管吃什么都是香的。” 小花生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一旁有妇人诧异地问花千树:“抿曲是什么?” “是豆面做的一种汤面食,浇了盖头如吃面一般。边关苦寒,细粮精贵,多吃粗粮。” 这一解释,更是打了谢心澜的脸,她满脸得意的笑顿时就僵住了。 老太妃心疼地摸摸自家宝贝孙子的头,忍不住就泪光闪烁:“我的乖孙啊,这几年里,你娘亲带着你可吃了苦了。” “不苦不苦。”小花生一本正经地摇头:“娘亲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有花家人的风骨,就不能怕苦怕累。” 这小家伙,说起大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给自己脸上这叫一个贴金,好像自己真的委屈了他似的。 事实上,卧龙关的人很照顾她们母子二人,鸡蛋,野味,什么都从来不曾短缺过。咳咳,只是她手艺可能欠佳罢了。 一个孩子的教养,挺能看得出作为母亲的品行。席间一些听多了关于花千树的风言风语的妇人,此时也不由对着花千树的看法有了微妙的改观。 老太妃得意地给小花生夹了一块乌鸡卷:“我听说啊,千树离开卧龙关的时候,卧龙关许多百姓都聚集在门口给她送行。卧龙关的守城将领们,更是将城门堵得水泄不通。可见,她在卧龙关的威望非常人可比。积冰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这样的声名也是日积月累来的。” 花千树这个时候,是真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同样啊,自己冲锋陷阵,孤军作战是不行的,还是要有帮手才好。自己什么也不用刻意去说,这一老一小,一唱一和的,就替自己扭转了颓势。 人缘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有的时候,是甚于权势的,这个道理,她五年前就已经懂了。 夜幕青就一直察言观色,眼看谢心澜这里有些尴尬,“噗嗤”笑道:“难怪人家都说,饿了吃糠甜如蜜,饱了吃蜜也不甜。摄政王大人在太后娘娘您跟前享受惯了,去了那不毛之地,竟然就这般委屈自己了。这好不容易回了上京,重新回到这富贵之所,怕是那些粗粝的食物,自然也就入不得口。” 谢心澜得夜幕青解围,伸手就夹了一块盘龙茄子,搁在盘子里,转身交给身后宫女,悄悄地使个眼色:“将这些点心并饭食给摄政王大人送过去,记得提醒他主意休息,不要过于劳累了。” 宫女应声,捧着那食盒便转身去了。 众人宫宴之上,大多正襟危坐,极少有人会频频夹菜,显得自己好没有修养。但是今日,大家却都低头吃菜,掩饰尴尬,心思各异。 一会儿的功夫,宫女捧着空荡荡的盘子回来了。谢心澜扭脸,见那盘子上的食材几乎一扫而光,只留下那一点茄子,在盘子中央,尤其醒目。 她明知故问:“吃了?” 小宫女点头:“摄政王大人说,很感谢太后娘娘的一片好意。只是,这茄子却是一口也没有动。” 谢心澜微微勾起唇角,无奈叹气:“这么大的人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这般任性。” 话音里却是带着一丝胜利的得意,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花千树一眼。 花千树这时候也已经吃饱了,用帕子擦拭擦拭指尖,自顾端起一旁的茶盏漱口,然后才慢条斯理地道:“等他回府,我一定好生说说他,太后娘娘赏赐的食物,即便是毒药,也一定要将它吃个干净,怎么可以剩下呢?” 谢心澜不满地说教道:“花王妃莫非并没有读过《妇德》一篇?不懂三从四德?女子嫁后从夫,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这样不给夜放留情面?他乃是我长安王朝堂堂的摄政王大人,岂能是你说教的?” 花千树不争不辩,竟然老老实实地点头:“长嫂如母,太后娘娘教训得极是,妾身受教了。” 谢心澜最是膈应的就是“长嫂如母”这句话,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还未发作,就有宫人入内,低声回禀:“启禀太后娘娘,摄政王跟前的钱公公求见。” “钱公公?想来是摄政王有话传达。”谢心澜一扭脸:“让他进来。” 宫人退后数步,出了大殿,立即就有一四五十岁,面带福相的大太监躬身进来,先给谢心澜见了礼。 “免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钱公公也难免好奇地扫了桌上众妇人一眼,见老太妃跟前端坐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孩子,正在好奇地打量着他,想来就应当是摄政王大人刚寻回上京的公子了。 而孩子另一边,则端坐着一位光彩照人的美艳妇人,正拿着帕子给孩子擦拭唇角。饶是走马观花一般扫了一个侧面,这钱公公也瞬间感到惊艳。 他伺候了夜放好几年,虽然夜放在外人面前对于这位花王妃绝口不提,但是,他作为擅于察言观色,揣摩主子心思的奴才,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能让自家摄政王念念不忘了五年的女人定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他不过是惊鸿一瞥,就迅速低下头来,将手里捧着的东西毕恭毕敬地递呈给谢心澜:“摄政王大人说,承蒙太后娘娘洪福,孩子能够回到上京,认祖归宗。他作为王府嫡长子,按照我长安王朝皇室里的规矩,立子立长,恳请太后娘娘恩准,册封长子夜东风为摄政王府世子。” 谢心澜眉毛挑了挑,就连唇角都开始有些抽搐:“今日哀家正在宴客,此事稍候再议。” “摄政王大人说,今日大家恰好都在,免得奴才们还要再来回传旨麻烦。” 谢心澜轻哼一声:“册封世子,此乃大事,好歹也要有个仪式,怎么可以这般草率?再说了,这孩子不过四岁稚龄,还不知道将来这品德才行如何,世子当惟贤而立。” 夜放当初在花千树跟前曾经亲口答应过,要立小花生为王府世子。花千树对此并未怎样放在心上,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册封世子 花千树没有想到,夜放竟然这样着急,今日宴会之上便当众提出,还招惹了谢心澜不快。 此事她猜不出夜放的心思,在座许多人却是对视一眼,似乎心照不宣。 长安早就有大逆不道的传闻,说是太后娘娘有意改嫁摄政王,二人坐拥江山,把持朝政。一旦有一日,若是再诞下孩子,没准儿就...... 所以,朝中许多老臣都认为,夜放是有狼子野心,对他颇有忌讳。 今日夜放竟然当众提出册封小花生,虽然太后明显持反对意见,一口反驳了回去,而且显而易见有些怒气。但是,这最起码,就表明了夜放的立场。人家承认花千树的王妃身份,而且宝贝两人的孩子! 适才谢心澜对于孩子身世的猜疑也不攻自破,而且,有些传言,也隐隐有些土崩瓦解。 谢心澜面沉似水,显而易见的怒气。现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多嘴。 小花生悄悄问花千树:“娘亲,什么是世子?为什么要册封世子?” 花千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向着孩子解释,只是敷衍道:“世子的意思就是你爹爹最疼爱的孩子。爹爹请求册封世子,就是告诉大家,他最喜欢小花生了。” 小花生瞬间眉开眼笑,得意地挺胸:“那爹爹喜欢小花生,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还要别人同意?” 这话问的,真让花千树哑口无言。事实就是这样,你这个太后娘娘管得未免有点太多了。但是,面子么?好歹还是给她留一点,免得她恼羞成怒,像一只疯狗一样胡乱咬人。 花千树笑着解释:“因为啊,这册封世子,是需要考试的,只有考试合格,最聪明的孩子,才能被册封为世子。小花生回去之后,要记得好好学习,不能再贪玩了。” 小花生又接连提出疑问:“可是太后娘娘都没有考过小花生,怎么就知道小花生将来品德才行不好呢?” 这孩子最是记仇,谢心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损他,他自然是记在小心眼里了。花千树觉得,自家儿子提出的问题已经越来越刁钻了,自己没法替这个老妖婆圆场。 大家谁都不说话,因此小花生这小声的嘀咕自然全都听在了耳里。虽然是童言无忌,但是好像还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谢心澜今日一再被逆了颜面,心里窝火不已,望着小花生,目中便有狠厉之色,但是很快便掩饰了。笑吟吟地问:“这份狂傲的劲头倒是颇有摄政王的一点风范。那哀家问你,你可会背三百千?学过马上功夫?” 小花生顽劣,被谢心澜一句问话就给难住了,看一眼花千树,眸中有些委屈,老老实实地摇头:“不会。” 谢心澜一脸的“果真如此”,偏生却要在众人面前强作和蔼可亲:“京中贵族子弟三岁启蒙,四岁的时候就都要会写大字,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会唐诗宋词,学射箭拳脚,你必须要加油了。” 简单的两句话将小花生的傲娇击打得粉碎:“可是兵营里的叔叔们都夸奖小花生聪明的,他们教我数数,我一学就会,都能数到一百多了。” 谢心澜眸光里难以掩饰的讥讽之意,就知道花千树不学无术,她教养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强不到哪里去。 她眸光一转,见到桌上有一道菜,桂花酱珍珠山药。 这道菜,极其折腾功夫。用小银匙将山药挖成一粒粒犹如珍珠大小的球球,汆水之后,淋上独家酿制的桂花酱,盛放在翡翠雕琢而成的荷叶盏里,就像是雨后荷叶之上滚动的一粒粒露珠攒集在一起,格外赏心悦目。 因为这道菜就搁在她的跟前,大家谁也不好意思伸长了胳膊去够,所以一直原封未动。 谢心澜玩笑一般,抬手一指:“既然小花生这般聪慧,不如这般,你来数数这道菜里一共有多少个山药珍珠,若是数对了,就说明咱们的小花生果真聪慧过人,那么,哀家就立即册封你做小世子,好不好?” 那一碟珍珠山药,约有二百有余,对于成年人而言,仅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对于一个仅仅四岁,初开鸿蒙的孩子来说,一口气数几百,即便是有那本事,怕是没有那个耐心。数到一半便分心旁顾了。 小花生却上来了要强,看一眼那碟珍珠山药,心里并无数字概念,只是听说,册封世子就代表着自家爹爹最喜欢自己,便立即兴奋地眸光闪烁:“好啊!” 谢心澜这不仅是跟一个小孩子置气,更是为了要让花千树丢人,果真当了真,示意一旁宫人:“将这珍珠山药给小公子端过去。” 宫人领命,双手捧着递到了小花生跟前。 小花生先是凑过鼻子去闻了闻,一脸陶醉,然后伸出小手,指点着盘子,就立即开始奶声奶气地数:“一个,两个......” 许多人凑趣地笑,这样数,怎么可能数得过来? 老太妃不由叹一口气:“要不怎么说小孩子,平常里跟只猴子似的坐不住,这竟然就当真了,还一本正经的。怕是数到天黑也数不清。” 果真,小花生微蹙了眉头:“不对,不对,乱了,还要重新数。” 谢心澜“呵呵”地笑:“这多亏了哀家没有让他数外间池子里的锦鲤呢,最起码不会眼花缭乱。” 小花生这次学聪明了,取过一把调羹,数一颗拨一颗,数过的凑做一堆儿。 大家全都紧盯着瞅,听他数着数着就又乱了套,直接跳过三十数到四十去了。 “错了错了。”有人逗他:“又数错了。” 有些别有用心的笑声很刺耳,并非是大人逗小孩的嬉笑,而是讥讽,就像是在看耍猴。 老太妃心有不悦,劝阻道:“罢了罢了,花生,咱们不数了啊。” 小花生脾气却十分执拗:“不行,我娘亲说了,轻易认输不是好汉!” 这话花千树承认,应当是她曾经教导过的,听口气就像。她对于小花生的教导,一向是话糙理不糙,就像是他适才所说的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花千树基本上就可以确定,这种咬文嚼字的道理,不是出自自己之口。 老太妃还没有张口再劝呢,小花生就好像已经失去了耐心,拿起手里的勺子,就像那一碟的珍珠山药捣成了一团泥。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凯旋而归 “哎呀,这吃食怎么就让你玩起来了?”老太妃叹气:“数不好不数就是。” 小花生仍旧手下不停,将那山药泥自顾又用勺子堆了起来,虽然动作笨拙,却很是认真。 大家只是全都不约而同地笑笑:“看这小脾气,也是个急性子,数不好就恼了。” 谢心澜冲着太监钱公公挥挥手:“好了,此事哀家过后会与摄政王再议,你退下去吧。” “是。”钱公公低垂下头,正要退下去,小花生却“噌”地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那翡翠荷叶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眸子亮晶晶的,就像是夜空里璀璨的朗星一般:“太后娘娘,我已经数好了,只有一个珍珠丸子。” 大家顺着他的手,望向那翡翠碟子里,之间那一叠山药泥,已经被他笨拙地团成了一个山药球,杵在盘子中央。只是,一盘晶莹剔透的山药球,经过他这样一番折腾,混合着桂花酱一并,团出来的球黄白相间,真的没那么好看。 大家一时间都有点愣住了。还是曾老太君第一个笑出声来:“瞧这孩子聪明的。” 席上也有许多人被小花生这一举动给逗笑了,毕竟小花生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会数数没有什么好稀奇的,能有这份慧心才难能可贵。 这下把老太妃给逗得,简直就想将他一把抱起来,搂进怀里,狠狠地吧唧两口。 谢心澜一时间有些尴尬。 小花生此举固然有点耍赖,但是你一个大人能与一个孩子斤斤计较吗?更何况你还是当朝太后。 她只能勉强牵扯一下唇角:“好聪慧的孩子,难怪招惹夜放喜欢。如此便如他所愿,哀家就册封你做摄政王府的小世子。” 当即命人取来懿旨,加盖玺印,也不用太监传旨了,直接亲手就交给了小花生。小花生那叫一个傲娇,挺着小胸脯,按照老太妃的吩咐,跪下谢恩。 谢心澜今天是气不顺,再好的美味佳肴吃进嘴里也不是滋味。扭脸见太监钱公公还在一旁杵着,轻哼一声道:“回去跟摄政王说一声,就说哀家恩准了。” 钱公公躬身领命,又扭脸看向老太妃:“摄政王大人还吩咐奴才跟老太妃您说一声,他已经传膳御膳房,用过膳之后,一起回府,还请老太妃与王妃娘娘稍等片刻。” 这话令一旁众人眸光闪烁,望着桌上那个空荡荡的盘子若有所思。 适才谢心澜已经给夜放盛了满满一盘子吃食端过去,假如夜放全都吃完了的话,怎么还能有肚量再到御膳房传膳? 众人再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谢心澜身边的那个宫女,隐约猜度出来了什么。 老太妃心满意足地起身:“如此已经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放儿想必已经用过膳食了,我们便告退,到宫外稍候片刻。” 谢心澜气得那叫七窍生烟,今日是实打实地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传唤了这么多命妇进宫,那是自认为捉住了花千树的把柄,想要当众羞辱于她,让她从此在上京抬不起头来。谁想到,非但没有羞辱了花千树,反倒让大家看了自己笑话。 她紧咬着牙关,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装出一副大度贤德的笑模样:“正好哀家今日也乏了,老太妃慢走。” 众人一听这话,自然也有眼力地全都告退。一场簪花宴便散了。 夜放消息灵通,他虽然是在御书房,却一直都在关注着这场簪花宴上众人的一举一动。这里宴席一散,他立即就搁下手中朱笔,掸掸衣服前襟,直接出了宫门。 老太妃与梁嬷嬷抱着小花生上了头前马车,花千树自己候在后面马车上。 夜放一出宫门,老太妃立即吩咐车夫扬鞭,先行走了。这老太太就是这么有眼力劲儿。 小花生扒着车厢,眼巴巴地瞅着夜放,心里有些不甘。他如今已经是自家爹爹最喜欢的孩子了,可是今日爹爹还没有夸奖他呢。 夜放冲着小花生笑着摆摆手,一撩衣摆,便上了花千树的马车。花千树随手拿了一本书在看,见到他上车,眼皮都不撩。 “吃饱了?那些糕饼饭菜可好吃么?至于这般细嚼慢咽么?” 夜放一进车厢,就被这醋意差点顶了一个跟头。他瞬间慢慢绽开了眉眼,在花千树身边坐下,一抬手就将花千树搂进了怀里:“吃醋了?” 花千树使劲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脱,清冷道:“少自作多情。” 这些日子,花千树是一直都没有给过他好脸看,更不用说亲热了。夜间有小花生横亘在二人中间,虽说同处一室,那也是规规矩矩。 夜放今日趁着车厢里没人,双臂就像铁箍一般,搂着花千树怎肯撒手。女人便是这般,就算是生气,搂进怀里,厚着脸皮哄哄,这气性兴许就消了。 这是以前凤楚狂教他的,至于怎么厚着脸皮哄,他不会。他只是低哑一笑,解释道:“知道你心眼小,那点心我可是连看一眼都不敢,就命玳瑁端回去了。” 原来那个宫人是叫玳瑁。也果真就像自己猜想的一般,玳瑁见夜放不肯吃谢心澜赏赐的饭菜,担心在众人面前落了脸面,就揣摩谢心澜的心思,聪明地将那些饭菜全都倒了,只剩下那点盘龙茄子。 看人家跟前的宫人,这是怎么教育出来的? “你不肯吃也就罢了,如何还专门让钱公公传信,说你到御膳房传膳,当众打谢心澜的脸,就不怕她恼羞成怒么?” 夜放将下巴搁在花千树的肩头上,呼出的热气就一直在花千树的耳朵根子底下转悠:“这不是为了哄夫人开心么?天大地大夫人最大,万一夫人一高兴,回府之后肯亲自下厨,洗手为夫君做羹汤呢?” 花千树丝毫并不领情:“你摄政王大人是有御膳可以享用的,怎么会想吃我做的粗茶淡饭呢?如今已然回了上京,您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夜放微微皱着眉头:“其实,说实话,夫人的手艺的确一言难尽,花生能被你养得白白胖胖的,纯粹就是我夜放的儿子好养活。” 花千树扭脸瞪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发作,夜放已然又嬉皮笑脸道:“可是我一想到,这些饭菜乃是夫人的手艺,就忍不住饥肠辘辘,一门心思只想吃进肚子里。”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来自于老太妃的善意 花千树又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用跟我说这些花言巧语,我如今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夜放只管死皮赖脸地搂紧了她不放:“你还在生我的气么?实在不行打我拧我都好,只要你可以不生气。” 花千树清冷地笑了笑:“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你一向都是这般,前一刻,还在喂我蜜糖,转眼间,放进我的嘴巴里的,可能就是砒霜。每次只消三言两语就可以令我破涕为笑,所以,你才会肆无忌惮地伤我,就因为,我花千树好哄不是?” 身子扭了扭,便从夜放的禁锢中挣扎出来。唇角,却是微微地勾起,带着几分得意。纵然,我如今真的已经不再生你的气,夜放,也不要想着我会像谢心澜那般对你。 因为,我发现,在我生气的时候,你对我,才会像是将我捧在手心里一般疼爱,照顾我的感受,心疼我的处境。说我得寸进尺也好,说我无理取闹也罢,这么多年了,我一个人苦苦支撑得好累。这种被人宠溺的感觉,我真的很害怕消失不见。 从皇宫到王府,并不远,不过只是盏茶的功夫而已。一下马车,花千树见天色也已然不早,便先行到老太妃处接过小花生。 梁嬷嬷正站在院子里,吩咐下人去给小花生煮一碗消食的山楂羹。见到花千树,便要屈膝行礼。花千树慌忙制止了。 梁嬷嬷指指屋子里:“两人正窝在榻上腻乎呢,今日小世子可将老太妃哄开心了。已经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见老太妃这般高兴过。” 花千树抿嘴笑笑:“那你先忙,我自己进去便好。” 轻轻地撩开门帘,探进头去,老太妃正与小花生一块靠在榻上,用枕头在身边垒了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老太妃轻轻地拍着小花生的后背,声音轻柔得就像一团天上的白云。 “是祖母这里好呢,还是小花生家里好?” 小花生奶声奶气:“祖母这里好,每天都可以吃很多的肉,而且这里还有祖母,爹爹,卧龙关没有。” 老太妃被他逗得心花怒放:“还有呢?” “还有,这里的床好大好软,香喷喷的。卧龙关的被子,只有太阳钻进里面的味道。” “那小花生在卧龙关的家里有几张床呢?比祖母这里多吗?” 小花生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与娘亲住在花屋子里,我们的床很窄,还不如舅舅的大。” 老太妃的手一顿:“你的那个舅舅和你们住在一起吗?” 小花生有些失望:“我也央求了舅舅很多次,可舅舅总是不肯。祖母,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什么就不能住到一起呢?” 花千树心里一声苦笑,显然,宫宴之上那些猜疑,老太妃虽然不信,但是对于自己在卧龙关这五年里的生活,还是有所怀疑的。童言无忌,孩子不会撒谎,所以,她在偷偷地从花生的嘴里打听消息。 每一个人都不相信,自己与顾墨之是清白的。反倒是夜放,他最是小气,这一次反倒给予了自己莫大的信任。 她轻咳一声,故意放重了脚步:“花生,都这样晚了,怎么还赖在祖母这里不走,也不让祖母歇着。” 小花生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即坐起身来:“祖母说,小花生可以留在这里,跟祖母一起睡。” 花千树已经走到了跟前,微微嗔怪:“你白日里疯的厉害了,夜里睡觉不老实,可别踹到你祖母了。” 老太妃仍旧半靠在床榻之上,懒怠起身:“就让他夜里睡我这里吧,你们那青玉阁潮气太重。夏季里倒是还罢了,其他时候孩子受不了。” 小花生望着花千树“嘻嘻”地笑:“祖母说青玉阁里的床太小,爹爹会掉下来。” 花千树顿时就有些羞窘,老太妃这是在刻意地给自己与夜放创造独处的空间么?她虽然跟随夜放回了上京,在老太妃面前,也有说有笑,给足了夜放脸面。但是私底下,仍旧还是假以辞色,与夜放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距离。 晚上休息的时候,夜放死皮赖脸地留在青玉阁不肯走,一家三口就挤在一张床上。花千树将小花生当做了挡箭牌,横亘在二人中间,不许夜放接近自己。 夜放好像也很满足,并未曾强求,好像,能够留在她们的身边,就已经很是知足。有一次,花千树醒来得早,花生与夜放还正睡得香甜。 夜放的两只大手,将小花生的一只小手攥在手心里,搁在自己唇边,薄唇紧抿,合拢着眼睛,就像是在默默地祈祷一般,脸上似乎带着虔诚。 那一刻,花千树心里有浪潮轻轻地涌动,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样的安宁与祥和,谁不喜欢? 假如,没有谢心澜,她花千树,愿意原谅夜放以往对自己的残忍,彻底地敞开心扉,一心一意地待他。 可惜,谢心澜就横亘在两人之间,挥之不去,是她花千树永远的梦魇。即便是夜放信誓旦旦,她花千树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两人之间的清白,做到坚定不疑。 面对老太妃明显的用意,花千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花生有点认人,睡觉的时候,我若是不在他的身边,总是会睡不踏实。” 老太妃丝毫也不打算让步:“这一日习惯了孩子跟在身边了,冷不丁地不在我身边吧,我也睡不踏实。” 呃......我们总共才回来几日啊,怎么就成了习惯了?花千树一时间,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反对了。 老太妃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我孙子跟着我睡,你还不放心?” “当然不是,只是怕他累到您了。”花千树不得不做出让步:“那今夜里就让小花生陪着您。” 老太妃这才有了笑模样,揽着小花生:“这自古以来啊,第一个孙子那都是归祖母的,你若是觉得空闲,那就多生两个,我绝对不跟你抢。” 花千树还真的不知道,这自古以来啊,还有这样的规矩。但是人家是长辈,人家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你要不要脸 花千树笑着点点头,委婉地道:“我们在卧龙关的住处蚊虫蛇蚁多,我不放心他,自小都是跟我睡,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一步,若是半夜不听话,您再送回我那里去。” 这话一是叮嘱花生,二来,也是向着老太妃解释一句,这些年里,自己遵规守矩,可从未做过任何荒唐之事。老太妃笑呵呵地应着,自然就了然了她话中之意。 花千树想,今日当着花生,许多话说来也不合适,便又叮嘱了花生两句,转身回了。 青玉阁距离岸边,已经设了行廊,两侧安装了多半人高的扶手,不需要再乘舟来回。 夜放说,从此以后,府里也就只有她一个女主人,不会再有什么闲杂人等,更没有人敢不经过她的允许,随意出入,所以,就设了行廊,不再隔绝。 青玉阁里面已经掌了灯,伫立在湖心里,静悄悄的。灯光透过窗子,照射在湖面上,有锦鲤逐光而来,悠闲地吐着泡泡。 而夜放就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来路,好像是在刻意等她。 花千树突然有些紧张,停顿了脚步。两个人,只有她与他,还未走近,就已经有暧昧在弥漫。 “还不回来?”夜放望着她,轻轻地蹙眉:“等着本王亲自过去抱你吗?” 花千树脚下踟蹰未动,总感觉自己就像是自投罗网的兔子,而夜放,则是守株待兔的猎人。甚至于,她想逃。 可是这个想法,也不过是刚刚萌生,夜放已然推门而出,直接舍弃了回廊浮桥,足尖一点,就如展翅苍鹰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跟前。 她眼前一花,立即不假思索地转身就逃。不管逃去哪里,先逃脱了他的魔掌再说。 可惜,终究是迟了一步。脚下一动,她整个人已经双脚离地,腾空而起,被夜放抱在了怀里。 “放开我!”她手脚并用地扑腾。 “好!”夜放痛快地应声,一个转身,直接将她丢了出去。 花千树猝不及防,没有想到夜放竟然会真的放手,而且,是将自己直接丢进了湖水里! 她压根就来不及提气,整个人就“噗通”落了水。一大口湖水立即涌进嘴里,她想破口大骂,却不得不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整个身子被湖水立即淹没。 下一刻,夜放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然后搂进怀里。花千树会屏息,但是不会游水,只能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搂住了夜放的脖子。 夜放脚下踩水,紧搂着她的腰,保持着二人的平衡,不会没下水去。 “你个疯子!混蛋!”花千树终于得以喘息。立即破口大骂。 “嗯?”夜放用满是威胁意味的鼻音回应她,并且作势要松手。花千树将他抱得更紧,整个身子都紧贴了上去。 “疯子!”花千树愤怒地瞪着他。 夜放的唇,立即贴了过去,捕捉她的唇瓣。花千树的身子左右扭动,反而被夜放钳制得更紧。 “放开我!否则我喊人了!”花千树彻底地恼了。 夜放笑吟吟地望着她:“喊吧,让府里的人全都过来看看。” “你还要不要脸?” 夜放郑重其事地摇头:“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我们恩爱原本就是天经地义,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夜放就是喜欢宠着你花千树。” “你以为我不敢?”花千树咬着牙关。 “你当然敢,这天下间还有你花千树不敢做的事情吗?”夜放揶揄地望着她。 “再说一次,放开我。” “确定是要让我放开吗?可是现在,貌似不愿意放手的是你。” 花千树气恨地用手去拧他:“让我上去!” 夜放冲着她探过脸:“亲亲我,我就立即抱你上去。” 花千树倏忽间眯紧了眸子,痛快地一口答应下来:“好!” 张嘴就去咬。 还未接触到他的脸,他突然间便扭过脸来,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呜呜......浑......” 夜放手臂略一使力,两个人便同时沉了下去,潜入了水底。花千树还没有来得及出口的话立即被堵了回去,反而被夜放趁虚而入。 夜放的手死死地摁住了她的后脑,使她不能挣扎,只能被动地接受。心里的慌乱,不停地挣扎,令她无法做到运功屏息,胸腔里逐渐感到窒息。 而夜放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她,并且开始粗鲁地啃咬她的唇瓣。她心里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想破口大骂,偏生,无法张口。直到,她几乎承受不住,夜放的口里缓缓地渡过一口气来。 她立即贪婪地喘息,主动地迎合。夜放的唇也温柔起来,辗转厮磨。直到两人心如擂鼓,胸腔里因为窒息变得疼痛,方才破水而出。花千树长大了嘴,使了浑身的气力去呼吸新鲜的空气。 “你个.......疯子!” 下一刻,她的人又被摁进了水底,唇瓣重新被封死。 花千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玩死了。他今天是打算跟自己死磕到底了。你记着,千万不要让我上岸,否则,我跟你没完! 夜放好像是已经读懂了她的心思,惩罚一般加重了力道。她是完完全全,一点也没有了脾气。好汉不吃眼前亏啊,这完全就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夜放见她已经放弃了挣扎,便暂时恋恋不舍地饶过了她,拖着她重新回到水面。 花千树睁开眼,夜放正笑吟吟地望着她:“还骂不?” 花千树摇摇头,老老实实。 “还生气不?” 花千树的腮帮子鼓了鼓,再次违心地摇了摇头。 “以后老实不?” 再次摇头。 “嗯?” 换做点头。 夜放这才低哑一声轻笑,搂着她游到岸边,借力冲出水面,轻飘飘地落在青玉阁的回廊之上。两个人全都浑身尽湿,湿漉漉地滴水,凉风吹来,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你疯了么?”花千树颤着声音:“你看,那么多人看着我们呢。” 夜放扭脸,花千树咬紧了牙关,狠劲地向着他拍出一掌。这口气若是不能撒出来,你还当我花千树好欺负是么?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用命去爱 谁料夜放似乎是早有防备,一个闪身便躲开了,而且出手如电,握住了她的手腕:“想要谋杀亲夫么?” 此时回了岸上,花千树再也无所忌惮,手脚并用,也不管什么招式,什么章法,哪怕是打滚撒泼,扯头发抠眼睛,反正是怎么解气怎么来,简直就是一只暴怒的狮子。 夜放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不疼不痒的拳脚便任由她招呼在自己身上。 “轻点,难道你就不心疼吗?” “我心疼你个屁!” 花千树忍不住爆粗,手下不停,逼得夜放连连后退,一直靠在墙壁之上。 花千树气得气喘吁吁,一拳便向着他那张欠揍的脸挥过去。夜放极轻巧地又重新捉住了她的手腕,一个转身,便扭转了颓败的局势,将花千树重重地压在了墙壁之上,然后欺身而上。 “花千树,你的心真的是铁打的吗?”夜放轻嘶一声,不知道是牵扯到了哪里。 花千树一直瞪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还有余怒未消。 “嫌我心狠,那你离我远一些啊,招惹我做什么?” 她突然想哭,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发泄。 夜放望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热烫,眸子里是深不见底的黯然与痛楚。 他一字一顿:“你以为我不想忘了你吗?我恨不能将我的心掏出来,将你从我的心里连根挖出去!你够狠,说走就走,那样洒脱,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不让我知道关于你的任何音讯。 花千树,五年啊,你知道我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吗?五年多的时光,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我都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只要四周安静下来,我就会立即想你,被愧疚,自责,还有思念重重包围,就连呼吸,都牵扯得撕心裂肺! 我不是不想先救你,而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啊,责任担当,还有你,就像是一把锯子,每天都在不停地撕扯我,若是我陪你一同去死,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我宁肯,陪你一起下地狱,承受那烈火焚烧。 我想你,已经深入了骨髓里,无法剔除。你觉得,我的心里还能容得下第二个人吗?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与谢心澜,什么都没有!即便是有,那也是过去,早就化成了灰!如今,我只会恨她,恨她给你我带来的伤害,恨这五年的别离,恨她将你从我的生命里夺走! 当我得知了你的消息之后,是多么欣喜若狂,日夜兼程地去寻你,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原谅我呢?我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相信我,原谅我?” 他低垂下头,将脸埋在花千树的肩窝里,花千树似乎可以感受得到,他的身子在微不可见地轻颤,拼命压抑着什么,就像一个孩子。 花千树想,自己对他,是不是真的太苛刻?自己明明知道,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却纠结于这个结果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九歌明明告诉自己,他与谢心澜之间,是清楚明白的,可是自己仍旧控制不住地去气,去恨,恨他如何能够坦然面对一个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 还有,就是怕。她害怕,自己傻傻地原谅,痴心错付,会再次承受无法接受的伤痛。 这么多的气,这么多的顾虑,在夜放这样委屈的指责面前,全都土崩瓦解。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份痛有多么蚀骨铭心呢?自己这五年里,承受的思念,一点也不比他夜放少一星半点。 她的手臂轻轻抬起,怯生生地触摸上了夜放的后背。夜放的脸,与她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脸上同样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湖水,还是什么。 “千树。”夜放魔怔了一般,紧紧地搂着她:“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我求你!” 花千树不说话,只觉得喉尖哽咽,张张嘴,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放的唇就在她的耳后,热气烧灼着她的耳根,沿着耳朵,蔓延到她的脸,她的心,她的四肢百骸。 不知道是冷,还是热,也或者是忽冷忽热,她的身子开始情不自禁地战栗。 夜放在她耳边的呼吸声也逐渐重了起来。双脚腾空,她被夜放打横抱起,进了青玉阁。 门在身后轻轻地合拢。 湖水一般的纱帐,在清风里,缓缓地荡漾。 黯哑的嗓音,一遍遍叫着花千树的名字,似乎是在心底里积攒了许多年,终于迫不及待。低吟浅唱声,就混合在这充满了魅惑的嗓音里,带着娓娓的哭腔,也似乎是在倾述,压抑了许久的思念。 风时疾时徐,破碎的轻吟声也忽疾忽慢,偶尔就像云雀直冲云霄那般,发出一声满足的轻颤。 “想我不?” “不想。” “嗯?” “啊......想!” “爱我不?” “爱。” “怎样爱?” “用力,用尽我浑身所有的气力,竭尽我的全力。” “千树。” “嗯?” “我用命,我夜放的性命!” 第二天醒过来,夜放已经上朝去了。 身边空荡荡的,花千树突然就觉得,昨天就像是一场梦,一场无边无际的梦。 她稍一动弹,整个身子都在疼,骨架都像是要散了一般。 枕边,压着一张字条,寥寥几笔,画了一只蜷缩着身子睡觉的小狐狸,下面写了一行小字:“中午我想吃酱肉。” 花千树不由抿唇一笑,这酱肉哪里是想有就有的? 她挣扎起身,换了衣裙,推开青玉阁的窗子,立即就有清凉的风,混合着阳光的味道涌进来。一人,背身而坐,手里握着钓鱼竿,身边还放着一坛酒。 凤楚狂。 花千树有些愕然:“出来了?” 凤楚狂头也不回:“怕你想我,我就赶紧出来了。谁知道,你却是没心没肺地睡到日上三竿。看来,又一次是我自作多情了。花千树,你真的没有良心。” 花千树听他这样说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抿抿鬓边散乱的头发:“你们每一个人见了我,都说我没有良心,三人成虎啊,我差点都以为自己十恶不赦了。” 凤楚狂扭过脸来,只打量她一眼,便重新扭过脸去:“你不仅是没有良心,你还丧心病狂。花千树,你故意刺激我这个孤寡老人是不是?” 花千树有些莫名其妙:“我刺激你什么了?” 凤楚狂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七皇叔饥寒交迫了五年,就这样凶猛吗?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结个娃娃亲不 花千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意味,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随意拢起的领口处一片落梅。 说不羞窘那是假的,就算凤楚狂往日里混不正经,自己没有将他当外人。可是这七皇叔造下的孽的确有点触目惊心。 她将领子拽了拽,勉强遮掩住:“大清早你不回你的世子府陪你的小辣椒和小白莲,自己跑来找虐,还说我丧心病狂。” 凤楚狂提起鱼竿,上面却是空空如也,连个饵都没有:“听说她跑来你这里大闹了一通?” 花千树听凤九歌说起过他与这茶娘的故事,微微一笑:“都说患难见真情,凤楚狂,你出了事情,看出来,茶娘很着急。你应当是捡到宝了。” 凤楚狂撇撇嘴:“你这样说,那是因为你压根就不了解她的脾气,她就像那火折子似的,吹口气都要冒火星,若是一句话不对,就像那窜天猴的炮仗似的,直接上天了。” 这比方令花千树忍不住莞尔一笑:“你原本就是喜欢找虐,府里倒是有温柔体贴,楚楚可怜的小白莲,怎么也不见你稀罕?你凤楚狂就是喜欢的这一口,看到别人被你气得火冒三丈你就痛快。” 然后,她向着他手里的鱼竿努努嘴:“你看看你钓个鱼都不放鱼饵,不是自己找虐是什么?” 凤楚狂干脆丢了手里的鱼竿:“记得你以前说过,我就像那个蚯蚓似的,一身都是心眼,对谁都是真心。我就亲自试了试,将它截了好几段,结果花千树,你发现怎么着?” “怎么了?”花千树挑眉:“我小时候也试过,仍旧欢实得很呐。” 凤楚狂撇撇嘴:“结果啊,把我自己给恶心死了,从那以后就不敢碰了。所以钓鱼我宁肯让鱼钩上空着。” 花千树略作思索:“感情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要立地成佛了。” 凤楚狂拿起身边的酒坛,一掌拍开泥封:“还不出来陪我喝一壶?叙叙旧。我可是想了你五年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我的确不想回来,可七皇叔说,我做了王妃之后,你还一直没有给我磕头请安呢。我想想,的确有点吃亏,就跟着他回来了。” 凤楚狂盘膝,将酒坛子搂在怀里,真的作势要跪:“小的给王妃娘娘请安。” 花千树“噗嗤”一笑,刚想说起身,转念一想,却笑滋滋地一抬手:“那就跪着吧。” “你,你这个女人,简直太无耻。”凤楚狂气得吭哧吭哧的。 “活该!谁让你泄露我的行踪的,就应当罚你磕头。”花千树佯作气哼哼地道。 “我原本并不想让七皇叔知道的,扯了个借口想自己偷偷摸摸地去卧龙关,谁知道竟然被他猜了出来,追出我几十里地。他是真的有种,说接你回来就接回来了,他对自己就那么自信么?” 花千树无奈地耸肩:“他不是自信,是狂傲,一直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足够可以保护得了我。” “原本呢,谢心澜对七皇叔还存在着那么一丁点的痴心妄想,可是你一回来,七皇叔又这样张扬地整了这么一出,恨不能昭告天下。那老妖婆恼羞成怒,你看吧,肯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昨日里已经领教了。”她无所谓地再次耸耸肩:“即便是夜放不这样张扬,她谢心澜一样不会放过我和花生。” 凤楚狂“啧啧”两声:“其实我早就劝过七皇叔,既然这全天下人都认为他和谢心澜有奸情,索性就坐实了这个罪名。逢场作戏,给谢心澜一点甜头尝尝,奉献一点体力,担保那谢心澜啊,晕头转向,乖乖地将江山奉上,对他言听计从。 这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费吹灰之力啊。可他就偏生死脑筋,只肯费脑子,不肯费体力,急得那老妖婆都要抓墙了,能信任他么?若是听我的,五年时间,这长安的朝堂七皇叔早就搞定了。你和孩子一回来,他就立即翻脸不认人,快刀斩乱麻,将谢家一网打尽,踹了那老妖婆,多利索。” 花千树歪着脑袋想了想:“你这是夜放请来当说客的吗?” “你看,我就说吧,他就算是为了你肝肠寸断,守身如玉,你也不会相信他们两人是清白的。现在是两面不落好,夹在你们两人中间,哪个都不能招惹,以后有的气受。” 花千树望着他轻哼一声:“那你怎么不取而代之?美人江山一举两得,不,还解救了七皇叔,是一石三鸟。” 凤楚狂将头摇得像拨浪鼓:“那个老妖婆,我这小身板镇不住。再说了,我不喜欢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花千树望了他怀里的酒坛子一眼:“好端端的酒兴,你却尽提这些堵心的人。” “不说不说。”凤楚狂晃晃酒坛子:“烦请花王妃屈尊降贵,移驾出来吧?” 花千树笑笑,趿拉着鞋子踢踢踏踏地走出去,在凤楚狂身边直接盘膝而坐。 凤楚狂先仰脖喝了一口,眯起眼睛:“花生今年是四岁了是吗?” 花千树点头:“四岁多了。”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你说要是我加把劲儿,明年生一个闺女,两人就是相差五岁,咱们结个亲呗?” 花千树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结,差得太多了。” 凤楚狂轻嗤一声:“你和七皇叔差得更多。” 花千树一脸苦大仇深,深深地叹一口气:“难道你忘了,我是被七皇叔抢回来的啊,一进门就是水深火热,见天瞅着他那张老脸,望着满大街的小嫩肉,痛不欲生。” 凤楚狂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呛得直咳:“这话若是被七皇叔听到,你八成就要完了。” 花千树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好了,今天七皇叔不会回来。那个老妖婆今天一定会留下七皇叔,而且霸占了他夜不归宿,向着我示威。” 凤楚狂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眯成一条直线:“太后若是留他宿在宫里,你会不会吃醋?” 花千树翻翻眼皮,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一本正经:“七皇叔为国为民,早就奉献出了两颗肾,就差净身之后当公公了,真正地殚精竭虑。我一向识大体,知进退,不会因为个人荣辱得失,便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 算你们两人狠 凤楚狂努力隐忍唇畔的笑意,眸光闪烁,忍得唇角直抽搐,显得格外不怀好意:“说得这样正气凛然,不认识你的人,还真当你多么贤惠大度呢。你这是听谁说的?” “九歌说的啊,她说她是听你凤楚狂说的。你还说,她们两个人表面上一本正经,装得道貌岸然。其实啊,早就勾搭成奸了,七皇叔见天惯会爬窗,悄咪咪地来回,其实,动静那叫一个惨烈,整个皇宫里,上到大太监,小到小宫女,其实全都心知肚明,只是都装作不知道,将他们两人当做二傻子。还有......” 凤楚狂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花千树,你不能胡说八道,冤枉好人啊。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了?” 花千树得意地微微勾唇:“你还说了,七皇叔寻我回来,那就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拿我当个幌子,其实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凤楚狂打断了:“花婆娘,你竟然学坏了,你是故意的是不?故意在七皇叔跟前诋毁我!” “七皇叔?”花千树假作一脸愕然:“七皇叔不是去了皇宫了吗?” 然后装模作样地扭脸,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地问:“七皇叔?你,你怎么回来了?” 夜放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青玉阁的门口,静静地望着二人,面无表情,只是唇角处挂着一抹冷意。 他“呵呵”一笑,递给花千树一个一会儿算账的表情,然后扭脸看向凤楚狂:“本王去了卧龙关,可是千树无论如何也不肯随我回来,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凤楚狂指着花千树:“你家婆娘胡说八道!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我在九歌面前都是说你怎么守身如玉,痛不欲生来着。她一定是察觉到你回来了,所以胡说!” 夜放踏前一步,又是微微一笑:“是吗?” 凤楚狂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你离我远一点,我这两天得了伤寒,怕冷。” 夜放又前进一步:“用不用本王替你运功!驱寒!” 凤楚狂无奈地捶捶心口,指着花千树:“行你,花千树,算你狠!小爷我好汉不吃眼前亏。” 一咬牙关,竟然“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扑腾两下才露出头来,摸一把脸上的水:“重色轻友,改天再来寻你家婆娘算账。” 夜放直起身:“好,回去之后记得洗浴,花生这两天没少往湖水里撒尿。” 凤楚狂指着他们两人,恨得咬牙:“行,行,算你们两人狠。小爷我就不应当过来。” 扭身便向着岸边游去。 花千树笑得格外阴险。小样儿,就只许你见到七皇叔,故意从我嘴里套话害我么?一看你适才笑得那么阴险,我就知道,你肚子里在冒坏水。 她笑得忘形,七皇叔却突然扭过脸来,看着她眯起了眼睛:“现在,只有你我二人,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水深火热,什么叫做痛不欲生,什么叫做捐献了两颗肾吧?” 花千树的笑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 “呃,这个,那个,这个,这不是就找了个借口委婉地拒绝他凤楚狂嘛。他想生个女儿跟咱花生结亲,那是断然不能的,你想啊,这丈母娘这么彪悍,女儿肯定也出于蓝而胜于蓝,咱花生以后哪里吃得消?” “还有呢?什么叫捐献了两颗肾?”夜放向着她一步步逼近,一股危险的气息就在身边萦绕。 花千树暗中咧咧嘴:“你为了国事操劳,那不是殚精竭虑么,难道不伤肾么?” 下一刻,她整个人已经在惊呼声里腾空而起,夜放紧抿着薄唇:“昨天里我只向着你贡献了一颗肾,看来我夫人很不满意。” 花千树手脚扑腾:“这是青天白日,夜放,我不要,我吃斋,吃斋,对你的腰子不感兴趣。” 夜放抱着她,径直进了青玉阁,将她丢到床榻之上,直接剥皮儿。 花千树急得直蹬腿:“你累不累?” “不累!” “我累!” “不用你动!” “......松手!” “夫人看起来生龙活虎,一点也不累。” 花千树终于放弃了抵抗,气喘吁吁:“我满意还不行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我满意!” “那我再接再厉。” 夜放轻笑,三两下已经将她剥了一个精光:“我对夫人昨夜里的表现也很满意。” 花千树一闭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早知道你这般得寸进尺,我昨夜里就不应当让你得逞!” 夜放眸光暗沉,缓缓地扫过她的脸,喉结滚动,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盒。 清清凉凉,混合着熟悉的香气。 花千树睁开眼,夜放复用修长的指尖挑了药膏,在她的胸前轻揉。见她睁开了眸子,低哑一笑:“怎么,是不是有点失望?” 花千树轻啐一声:“是逃过一劫。” 夜放俯下身子,在她耳边黯哑地道:“女人,果真还是熟透了好吃。勾引得本王一上午都心猿意马,坐立难安。” 花千树抬手捶他:“我以为你中午不会回来了。她一定窝了一口气。” 夜放起身:“你若是以为她谢心澜只会这么一点争风吃醋的小手段,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身上最起码有一半男人的算计。” “她睚眦必报,绝对不会沉得住气,按兵不动的。” 夜放眉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下手的对象是花生。” “什么?”花千树忍不住心里一紧。 夜放按住她,示意她稍安勿躁:“谢心澜并非沉不住气,而是她毫无顾忌,所以有仇必报。她今日散了早朝便来御书房寻我了。” “找你做什么?” “听说过司成馆么?” 花千树点头:“听说是历代皇子们读书的地方。” “嗯,”夜放轻轻点头:“如今宫里只有皇上一位主子,原本这司成馆已经是形同虚设。可是谢心澜四年前重新任命了少师,谢家一族在朝中举足轻重者嫡子都可以入司成馆就学,以示恩宠。” 夜放一说,花千树心里已经是了然,谢心澜这是目光久远,从孩子们少儿时代就开始抓他们的思想教育,教导他们忠于她谢心澜。另一方面,又是变相地羁押了这些孩子作为质子,令谢家人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司成馆与花生有什么关系?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与我们一同进宫 花千树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你的意思是说,谢心澜想要借此羁押花生进宫?” 夜放淡淡地“嗯”了一声:“花生封了世子,谢心澜说,就必须要教导规矩与学问,不能荒废了学业。让花生到司成馆跟着学学问。” 花千树一听,顿时就急了,“噌”地坐起身来:“开什么玩笑,花生刚刚四岁!” “宫里的皇子们两岁就要离开生身母妃,三岁就要启蒙,进入司成馆学大字了。” “你们是你们,花生是花生!”花千树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你这是向着那个老妖婆说话吗?” 夜放无奈地紧着安抚她:“你先不要着急,毕竟,谢心澜那是当朝太后,说出去的话就是懿旨,不能讨价还价的。” 花千树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是仍旧忍不住冒火:“那里都是谢家的天下,花生这么小,去了司成馆不受气才怪!再说了,谢心澜一心只想置我们死地,花生离开我的身边,万一谢心澜他恼羞成怒怎么办?你若是连这点事情都拦不住,摆不平,你让我们回上京做什么?就让花生像徂上鱼肉,任人宰割吗?” 花生是花千树的软肋,她容不得一点的闪失,顿时就失去了理智。一把抓起一旁的衣服套上,就要下床。 “你做什么去?” 花千树此时就像是凤楚狂形容的窜天猴一般,急得火烧火燎,恨不能上天:“我带花生走!谁稀罕你的破王府!谁稀罕做什么世子!谁稀罕谁来!” 她任性地发泄着心里的怒气,不管不顾。 “千树!”夜放一把拽住她的手,扯回怀里,无奈地道:“花生也是我的儿子,我不比你少疼多少,千树,我回来就是与你商议此事的,你先不要激动好不好?” 花千树心口起伏,竟然鼻尖一酸,伏在夜放胸前,落下泪来:“都怪你!” “是,都怪我!” “你做什么要去招惹那个女人?” 她说什么夜放都要应着:“是我当初眼瞎。” “是我眼瞎,我做什么要招惹你?” 夜放见她逐渐消了火气,低低地笑:“是我眼瞎,招惹了你好不?” 花千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样任性放肆的花千树,令夜放心里欢喜。他不怕她作,不怕她任性,不怕她上房揭瓦,就怕她对着自己冷冷清清,不答不理。 她冲着他乱发一通脾气,倒是说明,她真的气消了,将他当做了可以令自己忘形的人。 他咧咧嘴:“不气了啊?听我把话说完。” 花千树吸吸鼻子:“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谢心澜让花生进宫,并非是有什么阴谋,要对花生不利。她只是想要利用花生,逼我而已。” 花千树眨眨眼睛,好像有点想通了。 “她将花生留在宫里,你若是不放心,就要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那样,就不会回王府了是么?” 夜放低低地叹一口气:“算是吧。” “那她若是让花生跟她住在一起,难不成你也睡一起?”花千树狠劲儿地戳他的胸膛。 夜放有点吃不消:“我若是像你适才那般着急,担忧花生的安危,没准儿真会。” “真不要脸!”花千树咬牙切齿:“你夜放跟她谢心澜真是天生的一对儿,你们两人就应当在一起,省得祸害别人。” “夫人,咱能不能动辄就将自家夫君向着别人怀里推?你是不是吃准了你家夫君我对你死心塌地啊?”夜放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无奈叹气:“老是这样口是心非,嘴硬得好像铁打的一般。我会心疼的。” 花千树终于垮下肩来,也伸出手臂紧紧地搂住夜放的腰,闷闷地道:“那怎么办?一想到花生会离开我,我就心如刀割一般。” 夜放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后背:“你相信我吗?愿意听我的安排吗?” “你要我做什么?”花千树极平静地问。 夜放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要你进宫!” “进宫?” 夜放点头:“谢心澜不是想要让我寸步不离地待在皇宫里么?你也住进去,一方面,可以保护花生,另一方面,我要你搅乱皇宫里这潭死水,让谢心澜乱了方寸。” 花千树眨眨眼睛:“你就不怕谢心澜一个恼羞成怒,将你废了么?” 夜放摇头:“我说过,我既然将你们接回上京,就有把握保护好你们。若是来明的,我不怕。谢心澜利用我摆脱谢家人的掌控,同样,我也利用谢心澜的手,稳固了自己的势力。 这些年,谢心澜得罪了谢家,她除非想要鱼死网破,重新成为谢家的傀儡,否则她不会轻举妄动。 原本,我并不想让你与她正面交锋。可是今日里我也思虑过了,与其将你们留在王府,我要分心旁顾,倒是还不如,将你一并接入皇宫里,守在我的身边,与我并肩作战的好。” 夜放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番话,又令花千树看到了那个精于算计与谋略,浑身带着危险的夜放。 也觉得,自己也正在被他一并算计。 她牵强地笑了笑:“一举两得,挺好。” “可是千树,你必须要做到相信我,不管她谢心澜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你再看到了什么,只需要相信,我夜放爱的是你就好。” 我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现在已经跟着你夜放回了京城,已经在谢心澜的掌心之中。 除了你夜放,我还能依靠谁? 只是,你可以强迫我花千树做任何的事情,可是这心,无法强迫,想要我花千树坚定不移地相信你,夜放,最起码,你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晚间,用晚膳的时候,夜放将谢心澜的旨意说与了老太妃知道。 老太妃一听,立即就炸了,比花千树的反应还要激烈。 夜放不得不按捺着性子去劝,老太妃的态度极其坚决:“明日我亲自进宫,找那个谢心澜说去。她还要不要脸了,管教别人的儿子上瘾了么?一个小皇帝当初就被她不怀好意地差点养歪了,她又将主意打在我的孙子身上。我就算是带着小花生去尼庵里日日吃斋,也比去那皇宫里享福要好。” 她这是气急了,平时谨言慎行,可极少说这种大逆不道,授人以柄的气话。 夜放求救一般望向花千树,花千树一直在一旁装聋作哑,看着夜放受谢心澜的这个夹板气,心里痛快。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给不了的答案 花千树见夜放向着自己求救,放下手里筷子,终于出声:“母亲,我与夜放商量好了,我也要跟着花生一同进宫,会会那谢心澜。” 老太妃一怔,望望花千树,再看一眼夜放,“啪”的一拍桌子:“好,咱们一家人全都搬进皇宫里去!看看那谢心澜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呃...... 夜放与花千树面面相觑。 老太妃一声轻哼:“怎么,不可以?”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老太妃在皇宫里生活了半辈子,对于皇宫里的人和事儿那是再熟悉不过。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皇宫里已经物是人非,但是,有些老人还在,人脉还在!只是,夜放与花千树并不想让老太妃卷入这场无形的战争之中去。 更何况,那囚笼一般的皇宫,老太妃去了,睹物思人,心里也一定不好受。 这话还是要由夜放开口。花生吃完了肉,小手上全都是油,花千树正好寻了这个借口,带着他出去洗手。 待到有说有笑地回来,夜放已经说服了老太妃。 老太妃一把搂住自己孙子,就情不自禁地红了眼圈:“刚刚跟花生热乎了没有几日,就要分开,老了老了,就越来越没有出息,什么都不想,就只盼着能一家人其乐融融,守在一块,有儿孙绕膝,粗茶淡饭也好。” 花千树理解老太妃的心情,这也正是自己心底里最为渴望的而又卑微的愿望。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只要长安一日不能太平,这样的日子便永远不能安生。 劝慰下老夫人,两人又叮嘱了花生几句。花生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要入学,倒是觉得新奇,全无一点老太妃的伤感。 当下又命下人们好歹收拾了东西,便都满腹心事地歇下了。 五年的生活,表面平静,其实,底下一直暗潮汹涌。随着谢心澜的这一道旨意,这惊涛骇浪也要马上掀起来了。 自己不得不重新投入到新的战斗中去,这一次的形势,将愈加严峻。 谢心澜,那就是一片天,乌沉沉,阴森森,可以笼罩在自己上空,令自己完全无所遁形。 自己会是她的对手吗? 黑暗里,夜放的手,朝着她伸过来,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温热而又厚实。 花千树不出声,静静地感受着夜放的手带给自己的感受, 夜放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花千树的手背,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忐忑。良久,方才出声:“放心,一切有我。” 花千树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你进宫之后打算怎么做?有什么计划?” 夜放摇头:“不知道。” “在我心里,七皇叔你一向是未雨绸缪,运筹帷幄,从来都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我的确筹备了五年,盼了五年,但是我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重新找到你和孩子。” “那,如果,上一次的悲剧再一次重演,我与谢心澜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七皇叔,你会怎么选择?” 夜放略有犹豫。 花千树轻轻地挣脱开他的手,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夜放:“那就睡吧。” 夜放轻轻地揽住她的腰,紧贴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脸埋在她如瀑一般的秀发里:“这个选择题对于我很难,并非是因为,她谢心澜在我夜放的心里有多么重要,她死不足惜。但是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我需要顾虑得太多,我背上扛的是江山与万民,怀里抱着的是你和孩子,江山是我的负担,而你与孩子才是我拥有的全部。 可惜,我不能任性。所以,我仍旧不能给出令你心满意足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你花千树,是我夜放穷尽一生一世去爱与守护,愿意舍弃性命同生共死的人,谢心澜,什么也不是。” 夜放感觉到,花千树的背紧了紧,向着床里再次蜷缩了身子:“无所谓了,睡吧。” 夜放的手臂愈加紧了紧,却不知道究竟应当如何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思,她才可以彻底地放下心里的戒备,飞跃鸿沟,相信自己。 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今很微妙。 最终,听花千树呼吸清浅,似乎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才提醒了一句:“谢娉婷的天眼通你也要小心提防。” 今日散朝很早。 平素里,夜放散朝之后,用过早膳,便会到御书房,召见朝中官员,处理朝中政事,经常不眠不休,废寝忘食。 这五年里,就连浮生阁生意都冷清起来了。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因为,那些经常关照她们生意的大人们要时刻准备着被勤奋的摄政王大人宣召进宫议事。很有可能是在夜半三更。 所以,这些文武百官都很费解,摄政王大人明明可以温香软玉满怀,良辰金宵共度,为什么还要消磨时光在这些枯燥乏味的奏折之上? 而且,他摆明了就是见不得别人好么。 若非,这摄政王大人与当今太后娘娘之间关系不简单,太后娘娘又一向容不下摄政王大人身边有别的鲜花异草,文武百官差点就要集体劝谏,求摄政王大人开恩,多娶几房妾室了。 据闻,当今太后娘娘善妒。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摄政王的床榻之上,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别的女人了。 可是这几日,文武百官发现,一向勤谨得有些疯狂的摄政王大人好像开始懈怠起来了。今日,散朝之后,更是反常。 摄政王大人竟然迫不及待地径直出宫去了。步履匆匆,看起来好似迫不及待。 文武百官有私下相交较好者,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 “听说当年的花王妃回京了,你可知道?” “这件事情如今已经轰动了整个上京,谁人不知?前些时日摄政王大人一直不在上京,听说就是去寻这位王妃去了,还是宝马香车,风风光光地迎接进京。”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有什么好戏看?天下间还有哪个女子能与太后抗争?不过只是个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摆设罢了。她若是乖乖地忍气吞声也就罢了,还能活命,否则啊......” 两人交换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 入宫 皇宫门口,夜放昂扬而出。 花生从马车里钻出乌溜溜的小脑袋,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 夜放一成不变的脸,在听到这一声呼喊之后,瞬间便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来。乌云散尽,暖阳乍现,金光万道,和暖生风。 他冲着宫门停着的马车微微勾起唇角。 花生迫不及待地从车厢里钻出来,便不管不顾地往下跳,被车夫拦腰一把抱住,方才安然落地。就像是张开翅膀的鸟儿,欢快地向着夜放的方向一路飞奔,小脸兴奋得通红。 夜放紧走数步,将花生一把抱进怀里,花生搂住夜放的脖子,便“叭”地亲了一口,小声埋怨:“爹爹为什么不等花生一同进宫?” 夜放亲昵地拧拧他的鼻子:“因为爹爹起得很早,要带着星星进宫。” “娘亲说了,花生以后也要闻鸡起舞,必须要跟爹爹一同起床了。” 夜放扭脸,花千树也撩开车帘,迈下马车来,望着父子二人,微微一笑,缓步走来。 文武百官齐聚宫门,望着眼前这一幕,不约而同全都有些惊诧。 摄政王罕见的铁血柔情,花王妃举世无双的风华万代,站在一起,便惊艳了他们的清晨。这巍峨的皇宫,森严的守卫,全都成为了陪衬,尚不及这一家三口眸中流淌出来的温情,来得更加令人动容,令人移不开双目。 难怪,摄政王大人这数年里对于纳妃一事绝口不提。除却巫山不是云,见识过花王妃风姿隽秀的摄政王,怎么可能还能相中其他的庸脂俗粉? 许多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五年前,夜放大婚之日,那位艳惊四座,倾城一舞的女子。她随着周烈的死销声匿迹,然后在山水迢迢的卧龙关里叱咤战场,谱写了一段不寻常的传奇。五年后,又再次出现在上京,会不会,如五年前一般,搅动起上京的风云,令历史改写呢? 许多的人,心思各异,不一而足。 大家都在纷纷猜测,这样的清晨,花王妃带着孩子出现在宫门口,究竟是什么用意?是在向着太后娘娘示威宣战吗? 而摄政王好像丝毫都没有避忌太后娘娘的颜面,与花王妃在皇宫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便你侬我侬,看起来这般恩爱。 谢家的人也各怀鬼胎,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花千树回上京,对于谢家而言,乃是求之不得。 他们并不将花千树放在眼里,令他们感到欣喜的是,假如花千树重新拾得夜放的疼爱,必然令谢心澜恼羞成怒,与夜放之间产生分歧。他们只消推波助澜,谢心澜必会为自己当初养虎为患的愚蠢行径感到后悔不跌。 这就是时机。 许多人相互交换着微妙的眼光,已经是心照不宣。 而夜放浑然并没有将这些人的心思放在心上,他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位笑得好似海棠初绽的女子,纵然已经是爱了许多年,每一次见,仍旧还会如同当初在浮生阁里的初见,怦然心动。 他怀里抱着花生,冲着花千树伸出另一只手。花千树会意,一只羊脂白玉一般的纤纤素手从绣着相思绒花的衣袖里伸出来,搁在夜放宽阔的手心里,相视一笑。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目中无人地径直向着宫门走去。 文武百官自觉地闪开一条通道,用诧异的目光目送三人径直穿过金水桥,入了太和门。身后有丫鬟手里提着行礼包裹,紧随其后。 然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花王妃这是要住进皇宫?” 瞬间,背后就炸了锅。 虽然每一个人都刻意地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在耳语。但是,许多声音聚集在一起,便“嗡嗡嗡”地大了起来,就像是一窝蜜蜂。这一下,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谢字章就站在人群里,目中流露出一抹恼恨与阴冷,一言不发,转身便回府去了。 谢心澜已经收到了消息,就等在太和殿门口,看着两人执手,向着自己走过来。花千树偶尔低眸浅笑,偶尔仰脸看一眼夜放,或者他怀里的孩子,轻启樱唇,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 谢心澜的眸子里,就像是淬了毒针,粉腮动了动,看得出她紧咬的牙根。头上的金步摇颤了颤,她长舒一口气,收敛了面上的怒气,换做一副浅笑盈盈。 “夜放。” 声音一改朝堂之上的威慑与霸气,浓的掺了蜜。 花千树转身去接夜放怀里的孩子:“花生,快些下来,给太后娘娘磕头行礼。” 谢娉婷笑得已然温柔大方:“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以后不用讲究这些虚礼。” 花千树擅于顺杆往上爬:“多谢太后娘娘抬爱,臣妾与花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身板挺得笔直,膝弯都没有弯一下,压根都没有行礼的打算。 谢娉婷也不过只是当着夜放的面客套两句而已,彰显自己的贤惠与善解人意,没想到花千树脸皮竟然这样厚,干笑了两声:“都是一家人,私下里这样还是亲近一些。” 花千树笑得更是柔情似水:“其实,臣妾一看到太后娘娘也觉得亲近,只想僭越叫一声‘皇嫂’。” 谢娉婷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差点涨成了猪肝色。她心里最为如鲠在喉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一生,成为了夜放的嫂子。 虽说,入宫给她带来了无上的权势与富贵荣华。但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一个人,走在这皇宫漫长的甬道里的凄冷,独自一人,睡在冰冷而又空旷的寝殿中的寂寞,一个人面对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时的食不下咽,一个人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时的疲惫,一个人面对谢家人的咄咄逼人时的孤苦,一个人与周烈斗智斗勇时的无助,有多么的铭心刻骨。 好像,无时无刻,寂寞都是如影随形,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一个女人,如花如诗的年岁,却是这样蹉跎与荒芜。她悔不当初。 尤其是当夜放历经数年的历练与沉淀之后,不复再是当初那个轻狂而又莽撞的少年,褪去了青涩,蜕变得成熟,沉稳而又内敛,令孤独而又无助中苦苦挣扎的她,瞬间看到了希望与光明。 她通过重重迹象,自作多情地认为,夜放对她是余情未了。她费尽了心机,指挥若定,借着夜放的手除掉了周烈,而且将计就计,赶走了花千树。夜放终于屈服在了她的手中。她成为最大的赢家。 她与夜放在皇宫里厮守了五年,朝夕相对。她对夜放无微不至,冒天下之大不韪,抛弃了一个女人的尊严与清誉。 五年之后,这个女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了她与夜放的孽种。 这个女人,今天一见面,竟然就称呼她为皇嫂。就像是用一根针,刺入了她的心脏,令她瞬间心中一紧,一股痛楚蔓延全身。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再次交锋 谢心澜使劲地咽下心口的这口恶气,尽量让自己的目光看起来不会过于地恶毒,牵强地扯扯唇角,眯起一双凌厉的双眸:“这个称呼与太后娘娘一样,总是会时刻提醒我,是坐在权势巅峰上的身份。你若是想与我亲近,私下里,可以叫我姐姐。” 姐姐?你想当老大?做梦。先来后到懂不懂? 花千树也是嫣然一笑:“叫姐姐我倒是觉得更为不妥呢。毕竟,我如今已经是人老珠黄,二十多的年岁了,叫您姐姐,岂不将显得您怪老的?礼不可废,还是叫您太后娘娘的好。” 太后这个词多好啊,脸皮太厚,一听就是老妖婆。 夜放站在一旁,听两个女人唇枪舌战,偏生还都是笑意盈盈,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原来,五年的时间,也打磨了这个女子身上的锋芒,变得圆滑了起来。 他淡然道:“如此甚好,虽说太后娘娘宽宏大度,礼不可废。” 花千树低眉顺眼:“是,七皇叔。” 谢心澜这才将目光转向花生,笑着冲他招招手:“到太后娘娘这里来。” 花生像模像样地给谢心澜行礼:“夜东风见过太后娘娘千岁。” 谢心澜一怔:“东风夜放花千树,好名字呢。今日起便跟着太后娘娘住进宫里了,喜欢吗?” 花生扭脸看一眼花千树:“娘亲说,能够进司成馆读书,这是太后娘娘的恩赐,东风一定会谨记教诲,好好学习,不辜负太后娘娘厚望。” 这张小嘴吧嗒吧嗒,说得那是天花乱坠。 谢心澜摸着他的头,一脸欢喜状:“这孩子真是聪慧呢。夜放,从今天起,就让花生住进我的慈安宫,跟我作伴吧,我喜欢得很。” 夜放不急不缓地道:“太后娘娘日理万机,还要兼顾皇上的教导与饮食起居。花生性子顽劣,臣弟唯恐他给太后娘娘添乱,就将千树一并带进宫里,让她负责照顾花生即可。” 谢心澜毫无惊讶之色,似乎已经是预料之中,也不坚持,微微一笑:“你们分别五载,好不容易重逢,是应当好生团聚团聚。如此我也可以轻松一点,不必心心念念地老是惦念着你的饮食起居。” 这话里话外已经是在跟花千树示威了。 花千树一脸的感激:“都说长嫂如母,果然如此。这五年里,多亏了太后娘娘费心照料,千树感激不尽。” 谢心澜瞬间就像是吞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得五脏六腑都开始抽搐。 “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夜放为了我,每日里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地日夜操劳,我才是于心不忍。只能尽量照顾得他无微不至,让他能够全心全意地为了我尽心尽力。” “太后娘娘客气,七皇叔乃是皇上的亲叔叔,为了这夜家的江山,兢兢业业,乃是分内之事。” 夜放站在一旁,听二人这一番唇枪舌战,怕是要无休无止。 两个女人,都是一样的要强,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一个是天之骄女,普天之下,谁不看她脸色?另一个则是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娇娇,真正的恃宠而骄,寸步不让。 他轻咳一声,问小花生:“你与娘亲来的时候可曾用过早膳?” 小花生嘴馋,摇摇头:“我饿了。” 谢心澜转身吩咐一旁宫人:“到御膳房传膳,告诉他们,今日有客人,要好生招待。” 客人两字,咬得尤其重。 花千树暂时退让一步,不做多言。 四人一同入了膳厅,夜放牵着花生,谢心澜便立即在他另一侧手边坐下,招呼花千树:“花王妃在宫里不必客气,随意就好。” 花千树挨着花生落座,立即有宫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点心一样样端进来,摆放在桌上,然后静悄地退下去。最后端上来的菜式,是一道焦脆的盘龙茄子。 谢心澜笑着吩咐那宫人:“这道茄子上次宴席之上,见花王妃挺喜欢吃,就吩咐御膳房再次做了一道。摄政王自然是不吃的,直接搁到花王妃跟前去就好。” 花千树还真的没有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吃过这道盘龙茄子。但是既然夜放不喜欢吃,便搁在自己面前吧。 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外皮炸得酥脆,里面夹了肉馅,入口酸甜,细嚼之下,只能说不好不赖。 她瞅一眼小花生,这大清早的,盘子里就堆了满当当的肉,是要吃成小肥猪的架势。 她顺手夹了一块茄子,放到小花生面前。 小花生头也不抬,只是略微紧了紧稚嫩的眉毛,然后趁着花千树低头喝汤的空闲,就将那块茄子丢进了夜放的碗里。 夜放扭脸,小花生冲着他愁眉苦脸地挤眼睛,用神情央求他,替自己毁灭罪证。 夜放的心里一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将那块茄子丢进了嘴里,皱着眉头嚼了嚼,费劲地咽了下去。 谢心澜在一旁看在眼里,也探出筷子夹了一块,入口之后,赞不绝口:“虽然只是一道粗鄙小菜,不过这御厨手艺果真是好的。” 夜放低垂着头,并未答言。 谢心澜很自然地端起他跟前的羊脂玉碗,给他盛了一碗清粥,双手捧着,放到他的跟前,然后扭脸冲着花千树歉意地笑笑:“夜放不喜欢宫人在跟前伺候,他的膳食一向都是我亲自打理,已经成了习惯。我想,花王妃应当不会介意吧?” 花千树笑得极是大方得体:“难怪七皇叔说我总是不够温柔体贴,善解人意。” 端起面前的粥碗,亲自盛了一碗人参乌鸡汤,然后略带嗔怪地瞪了夜放一眼:“他总是怕我会烫手,晾好之后方才端给我,难道就不想想,我如今已经是做了娘亲的人了,这种微末小事,不会像以前那般笨手笨脚,事事都需要他的照顾。” 谢心澜的笑很勉强。 夜放的脸色很微妙。 花千树则微微一笑,将自己盛好的那碗汤便递到了他的手边。你自己看着办。 谢心澜莞尔一笑,伸手将自己那碗粥端了回来,如此倒是显得花千树小心眼,无理取闹了。 可是花千树不怕,这就叫有恃无恐。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掀桌子 谢心澜扭脸询问夜放:“今日也不知道花王妃要来,还没有吩咐奴才们收拾住处,你看,让她住在哪里好呢?” 花千树瞅一眼小花生:“我与花生住在一处即可。” 谢心澜微微蹙眉:“原本呢,我是打算让花生与我一同住在慈安宫的,慈安宫与夜放的住处比邻,他若是不放心花生,也好随时过来探望。这花王妃住进去可就不方便了。” 不是我住进去不方便,而是你们两人不方便吧? 花千树是毫不客气:“我住进慈安宫好像的确不太方便,那我就住进七皇叔的寝殿好了。” 谢心澜微微一笑:“花王妃有所不知,夜放经常在寝殿里处理朝政,那寝殿就如同御书房一般,多是朝廷机密朝政,一向是外人禁入。 不若这般,花王妃暂时先委屈委屈,谢夫人与付夫人二人,就住在西苑临近御花园的长恩殿,一旁比邻的相思殿环境不错,里面也宽敞。 花王妃不如就先住进相思殿里,正好与两位夫人叙叙旧。恰好都是一家人,相互之间也有个照顾。” 谢心澜将自己打发得远远的,还派了两个人监视自己,这个借口寻得很好。 自古后宫不得干政,更何况,她还仅仅只是一个摄政王妃。而谢心澜作为一国太后,却是可以自由出入夜放的寝殿,合情合理。 对于这住处,就如同阵地,自己定是要据理力争。打架讲究一寸短一寸险,同样,她与谢心澜之间的斗争,一样也是一寸远,一寸险。能守在夜放身边,自己与花生无疑就是最为安全的。 她对于夜放的一声不吭有点气恼:“我想,七皇叔应当也不愿意我与花生住到那样偏远的地方去吧?这书房难道就不能另外辟室?” 夜放搁下手里的调羹,面上有些许不悦:“这里乃是皇宫,不是咱们的摄政王府,一切全都听凭太后娘娘的安排即可。” 谢心澜闻言得意地勾起唇角:“花王妃若是不高兴,哀家的寝殿可以腾出来,让给花王妃,这样就可以与摄政王朝夕相对。” 夜放的脸色愈加沉,清冷地望了花千树一眼:“不用。” 花千树这时候还没有缓过神来,夜放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就做出了让步?这无疑就是在宫人们面前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望着谢心澜一脸得意的笑,花千树顿时气冲斗牛。 你当我花千树是没有见过男人,上赶着要与你住在一起么?若非是为了花生的安全考虑,姑奶奶乐得一旁清净,才懒得伺候你! 她也清冷一笑:“我听说按照祖宗规制,长安王朝以前的太后娘娘都是在睿德殿里颐养天年,慈安宫的确委屈了太后娘娘。不过,让您专门为了我腾出宫殿,会不会招惹众臣弹劾非议呢?” 谢心澜面色极为难看,轻轻地咬着下唇,低垂了眼帘,幽幽地道:“我不住进睿德殿,那是因为上面还有慧娴太后在,我只是为了表示对她的敬重,所以自觉地空了睿德殿。” 语音哽咽,似乎是情不能自已。果真是唱戏的好手。 花千树还未说话,夜放突然就站起身来,一把抄起手边的粥碗,愤愤地砸到地上,怒声呵斥:“花千树,你究竟有完没完!” “啪”的一声,落地开花,粥水四溅,直接波及到了身边的小花生身上。 小花生正在埋头吃饭,他冷不丁地发这样大的脾气,一个哆嗦,手一颤,直接丢了手里筷子,怯生生地望了他一眼,然后从椅子上滑下来,偎进一旁花千树的怀里,显而易见的害怕。 花千树这时候已经是完全呆愣了。她甚至于都不明白,夜放的火气从哪里来。 昨日里还曾甜言蜜语,还曾信誓旦旦,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母子。 可是一转身,一见到谢心澜这个女人,怎么就立即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 自己还在为了花生据理力争,他却冲自己雷霆大怒? 花千树难以置信地抬起脸:“你疯了?” 夜放一声冷哼:“太后娘娘一再地退让,可你一直这样咄咄逼人的做什么?你非要跟进宫里来,就是要来置气吵闹不休的吗?若是如此,你立即回摄政王府,再也不要踏进这皇宫一步!” 咄咄逼人?花千树突然就发现,自己活得挺悲哀。 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这个男人做什么?跑来皇宫里自取其辱?让他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羞辱自己?明日传扬出去,这皇宫里的奴才,谁还会将自己放在眼里? 她总算是明白了,谢心澜一早就算准了,自己一定会跟着花生与夜放进宫,提前挖好了坑,就等着自己跳呢,自己是一星半点的便宜都占不到! 好一个下马威。 原本就孤立无援,如今夜放再假以辞色,这皇宫,自己将寸步难行。 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多说一个字,那都是浪费! 偏生,花生是自己的软肋,自己做不到像五年前那样潇洒,可以转身洒脱地走人。 她弯腰抱起花生,“呵呵”一笑:“看来,我留在这里的确是有点碍眼,那我与花生便识相一点,去住那个所谓的相思殿。” 心里怒火翻涌,难以按捺,冲着夜放灿然一笑:“七皇叔发脾气的样子,就跟乡野村夫没有什么两样,不够好看,您好歹也是当朝摄政王,最起码要表现得财大气粗一点,发脾气的时候,只摔一个粥碗怎么可以?” 她瞄一眼琳琅满目的饭桌,笑得愈加明媚:“您应当是这样。” 抬起腿,“啪”的一声,就踢飞了桌面。一时间热闹起来,汤汁四溅,叮呤当啷作响,摔了一地。 谢心澜一声惊叫,身子一歪,就靠进了夜放的怀里。 “花千树!”夜放紧咬着牙关:“你个疯婆子!” 花千树仰脸,露出整整齐齐的八颗牙齿:“这样才有男人味道,有败家风范。” 脸上笑意盈盈,眸子里却满是挑衅。 母老虎不发威,这整个后宫里的人都会当我是病猫。你谢心澜要是有种,就别装你的贤惠大度白莲花,直接将我拖出去咔嚓了。 背地里派出那么多人想要取我的性命,在夜放跟前,你假惺惺地唱戏给谁看?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盘丝洞的牌匾 谢心澜拽拽夜放的袖子,果真开始求情:“罢了,不过是几个碗碟而已,就不要计较了,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花千树一手抱着沉甸甸的小花生,冲着谢心澜一脸的感激:“多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 直接抱着花生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饭厅,吩咐一旁宫女:“带路。” 一众宫女跟太监,那都是呆若木鸡。 谁敢在太后娘娘与摄政王跟前掀桌子啊?不是找死是什么? 这个女人竟然掀了,而且,太后娘娘竟然还没有治罪?让她大摇大摆地从眼前消失? 几个宫女太监全都杵在原地没有动。 谢心澜没想到花千树竟然这样脸皮厚,顺杆往上爬。而夜放除了一身的怒火,也没有坚持治她的罪过。自己此时若是反悔,好像有点晚。 她一再按捺怒火,吩咐宫人:“带花王妃前往相思殿,好生安顿。一应份例,都要最好的。” 夜放的脸上,不咸不淡:“多谢太后娘娘宽宏大量。” 谢心澜委屈地低垂下头,轻轻地叹气,然后与夜放嘤嘤嘤地哭诉了什么,花千树就不知道了。 花生偎在花千树的怀里,用手臂圈住她的脖子,扭脸深深地望了夜放一眼,然后伏在花千树的耳边,低声道:“娘亲,爹爹是不要我们了吗?” 一句话,勾起了花千树心里的酸楚与委屈,差点就泪盈于睫:“不,是我们不要他了。” 花生同仇敌忾,坚定地点头:“我也不喜欢爹爹了,还有那个太后娘娘。” 花千树的手臂紧了紧,她在想,自己这样教育花生是不是不对? 但是,让花生与自己一样,坚定不移地去信任一个人吗?结果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 从今天起,他也要学会,分辨好人坏人,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不喜欢那个谢心澜是对的!至于夜放,反正,我,花千树,以后若是再信你的鬼话,我就是个锤子。 相思殿,位于皇宫西苑,一路走来,三拐两绕,花千树都觉得有点蒙,可见,距离谢心澜与夜放的寝殿有多远。 她牵着花生走进殿内,谢心澜差遣的宫人太监已经候在门口,见了她恭敬地请安。 她一时间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谢心澜派遣到自己身边的眼线,好在鱼丸儿与核桃全都跟随自己进了宫,暂时间,不算是孤掌难鸣。 花生小孩子心性,在殿内四处奔走,逗鱼摘花,玩得不亦乐乎。 花千树站在门口,进去,出来,再进去,吩咐跟前一个小太监:“把上面的牌子摘了生火。” 小太监一愣,没有明白花千树的意思。 花千树重复一遍:“我说,让你把相思殿的牌子摘了,劈了,拿去生火。” 小太监有点为难,这好像有点不合适吧? 花千树一瞪眼:“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想听话?” 小太监不敢忤逆,听说这主适才掀了太后娘娘的桌子,一时间脾气上来,亲自劈了这牌子那是小事,万一卸了自己的脑袋呢? 他慌忙领命,搬来梯子,上去费劲儿地摘下了那块烫金牌匾。 花千树围着那牌匾转了一圈,翻过来,略一思忖,然后一撸袖子:“核桃,笔墨伺候!” 核桃不明所以,颠儿颠儿地捧着笔墨凑到跟前。 花千树提笔,饱蘸浓墨,摆好了架势,整个殿内的奴才们全都屏息敛神,期待着她出手不凡,一鸣惊人。 花千树弯下腰,在众目睽睽之下,郑重其事地落下第一笔。呀,笔划错了,涂抹成一个黑蛋儿,然后错后重写。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外行看热闹,这帮宫人太监不识字,看不出个门道,但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位花王妃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可有点丑。 花千树一点自觉性都没有,龙飞凤舞,洋洋洒洒,三个大字跃然牌匾之上。 小小诸葛亮,稳坐中军帐。摆好八卦阵,单捉飞来将——盘丝洞。 希望是个好兆头。 小花生过来凑热闹,指着三个大字,奶声奶气:“嗯,嗯,同!” 他只识得洞字的半边,就拆开来读。核桃竟然还昧着良心夸赞:“小世子竟然会识字,好厉害。” 花千树觉得有点丢人,小花生若是不识得吧,有情可原,当初在霓裳馆,这三个大字挂了这么久,你核桃竟然也不觉得眼熟? 她命令适才那个小太监:“重新挂上去。” 小太监这次聪明地不多问,麻溜地扯着同伴,爬上梯子,将那块寒碜的牌匾重新挂上去。 大家伙都在忙碌,花千树命人搬了一个软榻,搁在太阳地儿里,往上面一躺,就眯着眼睛开始冒坏水。 我花千树日子过得不舒坦,你夜放和谢心澜也休想安稳。既然我掀了你们的桌子,你们怕授人口实,也不治我的罪过,那就好说了,不好生作一作,怎么对得起我自己? 正闭目养神呢,门口处,奴才们尖着嗓门:“给两位夫人请安。” 两位夫人?不用睁眼,谢娉婷与付缓缓,肯定是没跑了。五年没见,两人一直活在谢心澜的淫威之下,也不知道老了没有? 她合着双眼,并没有动地儿,也没有吭声。自己现在好歹也是正王妃,这架子可要拿稳了。 耳边听裙带窸窣,脚步声响,然后莺声燕语的请安声:“王妃娘娘安好。” 眼皮子偷偷掀开一道缝,两人还蛮规矩,跪在地上,行的是大礼。低垂着头,看不见面上神情。 那就跪着吧。谁让我今天心里不痛快呢。她依旧装睡,一声不吭。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就只能跪着,不能起身。 看,自己多恶毒,真像是话本里那些心狠手辣的后娘刁妇。 大殿里的奴才们手脚显而易见地轻了起来,谁也不敢像适才那般随心所欲,都小心翼翼地做事,就连呼吸都轻了起来。 这世上还是欺软怕硬的奴才多,不杀鸡儆猴,给他们一点颜色,他们只会当自己是个软柿子捏。 小花生迈着小短腿,跑到花千树跟前,使劲摇晃着她的手:“娘亲,娘亲。” 花千树不得不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怎么了?” “板栗,板栗跑了!” 花千树又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你又欺负它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 小人得志 “没有,”小花生立即申辩:“它是被鱼吓跑的,我叫不住。”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转身吩咐核桃:“核桃,去把板栗找回来。” 旁边的小太监与宫女们大抵是觉得这名字奇特,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敢笑。 核桃愁眉苦脸:“它爬树翻墙的,奴婢追不上啊。” 说的也是,花千树又吩咐鱼丸儿:“还是你去吧。” 鱼丸儿放下手边的活计,应声去了。 花千树一扭脸,好像才看到谢娉婷二人,惊讶地问:“这是谁啊,跪在这里做什么?” 谢娉婷与付缓缓忍气吞声:“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 “听着耳熟,”花千树继续无耻地装傻:“抬起脸来,让本王妃看看。” 谢娉婷先抬起脸来。花千树只不过是扫了一眼,就觉得心里“咯噔”一声。这谢娉婷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犹如阳光下的琉璃一般,熠熠生辉,璀璨流转,简直勾魂摄魄! 不消看她的样貌,只需要与她对视一眼,怕是就要软了骨头。她几乎可以肯定,谢娉婷的眸子肯定已经恢复如初了,而且,比以前更加厉害! 上次灼伤得那样严重,没想到,五年的时间,竟然能令她康复,而且更上一层楼。这应当,都是付缓缓的功劳。 她又缓缓地扫过付缓缓,她也有些许的变化,好像,看起来,英气更重了一些,尤其是一双飞扬的黛眉,没有经过修剪,斜飞入鬓,就如傅了脂粉的白面少年郎。 而且,这一扫望,花千树竟然发现了一个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酒儿。 五年前,酒儿不是去了付家,伺候付缓缓那位有些变态的大哥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腹泻二人的身边? 她暂时按捺下心头的疑惑:“哎呀,竟然是两位夫人!这冷不丁的一眼,我竟然没有认出来。怎么不过是隔了五年而已,你们两人都见老了?” 腹泻二人全都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唇角。她们现今也不过就是二十余岁的大好韶华,虽然不及二八豆蔻少女来得娇嫩,但是也不至于就老了吧? 两人笑得有点勉强:“王妃娘娘却是风华依旧,不减当年。” 花千树见二人乖顺,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这皇宫真的不是人待的地方。两人先前在王府的时候那样猖狂,张扬不可一世,这进了皇宫,竟然就学会夹着尾巴做人了。收敛了锋芒,也就是说,更难对付了。 花千树摸摸自己的脸,唉声叹气:“五年一别,两位夫人倒是更会说话了。快些起身吧,这让外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故意刁难你们二人罚跪呢。” 腹泻二人敢怒不敢言,在身后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花千树呲牙一乐:“没想到在这皇宫里,竟然处处有惊喜,酒儿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跟了你们?” 酒儿听花千树指名道姓,赶紧再重新行礼请安:“酒儿见过王妃娘娘。” 付缓缓轻描淡写道:“我见她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就带在了身边。” 花千树想起鱼丸儿透漏给自己的那些轶事,微微颔首:“付夫人果真良善,心地是最好的,尤其是对待下人情深意重。” 拿眼不经意地从酒儿身上瞄过去,见到酒儿脊梁骨都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心里便多少有了数。 付缓缓低眉顺眼:“多谢王妃娘娘夸赞。” 花千树又扭过脸去,打量谢娉婷:“谢夫人的眼睛这是已然大好了?” 谢娉婷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多谢娘娘关心,已然痊愈了。” “那还能像以前一样勾魂不?” 谢娉婷大抵是没有想到,花千树竟然这样直白地问出这个问题来,愣怔了一下,慌乱地低垂下头:“以前娉婷胆大妄为,还请王妃娘娘恕罪。” 花千树大度地摆摆手:“王妃娘娘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嘛!更何况已经是五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就怕谢夫人心里一定是怪罪我的。” 谢娉婷慌忙摇头:“妾身不敢。” 花千树想,这小人得志的感觉真的不错,尤其是看到两人将自己恨之入骨,还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真的蛮爽。难怪当初谢心澜会奋不顾身地甩了他夜放,转而投入先帝的怀抱里。 自己今日这一肚子的火憋的,就差头顶冒烟,嘴角起泡了,正好撒撒气。 她扭脸看向付缓缓:“付夫人也要费心,摄政王日理万鸡,殚精竭虑,我们作为他的妻妾……” 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道金光“嗖”的一声跳进了她的怀里。吓得谢娉婷二人齐刷刷地退后一步,花容失色。花千树也差点就一巴掌拍出去。 怀里的小东西毛茸茸,亮闪闪,用小爪子扒拉着她,“吱吱”乱叫。花千树没好气地拍了它一巴掌:“到处乱跑,吓了我一跳。” 板栗今天不安分,有些惊慌地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 花千树略一沉吟:“核桃,去看看鱼丸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告诉她一声,板栗已经自己回来了。” 核桃应声,一溜烟地去了。 花千树抬手揉揉板栗的头顶,安抚它的情绪,这才重新抬起眼来,问腹泻二人:“适才咱们说到哪里了?” “娘娘您说王爷辛苦。” “对!”花千树大义凛然:“振兴王爷后宅,你我责无旁贷。咱们吃着喝着七皇叔的,不能将自己当成一个摆设不是?必须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学会为七皇叔分忧解乏......” 她洋洋洒洒地侃侃而谈,谢娉婷与付缓缓用了很久时间,方才明白过来,这位花王妃的真正意图:勾引七皇叔。 是的,花王妃说得极为隐晦,但是意图很明显。 振兴王府后院,就是要将七皇叔的魂儿勾过来,然后,然后,她是要和太后娘娘对着干! 谢娉婷与付缓缓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儿啊,摆明了,花王妃今天是被太后娘娘给气疯了。 花千树口若悬河地向着腹泻二人展示自己的宏伟计划,核桃风风火火地一头撞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娘娘,不好了,鱼丸儿出事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鱼丸儿出事儿了 “怎么了?”花千树扭脸,对于喜欢大惊小怪的核桃有点不满。这丫头也太沉不住气,都长了五岁了,怎么也不见长进? 核桃气喘吁吁:“鱼丸儿,鱼丸儿她,得罪了太后娘娘了!太后娘娘要责罚她呢。” “什么?”这一次,换做是花千树不淡定了。 鱼丸儿这个丫头可是七皇叔调、教出来的,不像核桃这样冒冒失失,而且聪慧机灵,怎么能得罪谢心澜那个老妖婆呢?定然又是那个老妖婆作妖! 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这个主子那不能眼看着鱼丸儿被欺负袖手旁观。她“噌”地站起身:“在哪?” “就在适才您用膳的地界儿。”她不识字,自然也识不得那宫殿的名字。 哪里还顾得上在腹泻二人跟前耍威风?命核桃看好花生,就风风火火地直接出了盘丝洞。 远远的,就见鱼丸儿正跪在谢心澜的脚下,低垂着头。谢心澜微微弯着身子,不知道在训斥什么。 最为重要的是,夜放就站在谢心澜的身后,一脸的陌然,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花千树顾不得先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训斥起来:“让你寻个猴子而已,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鱼丸儿抬起脸,还未开口,先吓了花千树一跳。她的脸颊两侧两个醒目的巴掌印,一左一右,已经肿起来老高。一张俏脸,都成了个鸭梨的形状。 这个丫头自打跟了自己,她花千树可没有动过一个手指头。 夜放就这样听之任之,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鱼丸儿一见到花千树,这眼窝子里顿时就蓄满了眼泪:“王妃娘娘,鱼丸儿不好,鱼丸儿犯了过错,恳请娘娘您责罚。”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极其平静地询问谢心澜与夜放:“我这丫头这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过错了?” 谢心澜竟然也是一脸的委屈,还通红着眼圈,好像是哭过了? 花千树又不由一愣。 谢心澜紧紧地咬着下唇,“嘤嘤嘤”地啜泣了几声,方才哀哀切切地开口:“哀家知道,适才夜放对花王妃发脾气,花王妃一定是迁怒在了哀家的身上。哀家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让花王妃不高兴,花王妃尽管直言就是。我们都是一家人,和和乐乐最为重要,哀家愿意退让三分。 可是,你万万不应该,让你的丫头迁怒,迁怒于......” 话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哽咽。 这话花千树听着,那叫一个生气,暂且不说,她这样惺惺作态,一口一个哀家的有多别扭,多么不般配。 先说这一顿冷嘲热讽,那不就是在明里暗里地说她花千树不识大体,睚眦必报,嚣张跋扈么? 你一再地挑衅我,挑拨我与夜放之间的关系,还将自己说的这样可怜,贤惠大度。贤贞太后,我呸,这封号谁给起的,这两个字她配得上哪一个?还是像孩子起名字一般,五行缺什么就在名字里夹带什么?那么,你贤贞太后,还缺德,应当叫“贞贤德”太后。 花千树面对强权,也就只能在心里过过瘾,是万万不能就真的骂出声来。相反,这语气还要尽量平和,不骄不躁不怒不火。 “您是一国太后,妾身更是敬重您长嫂如母,更遑论是冒犯?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心澜哭得那是上气不接下气,哀痛欲绝的架势,颤颤巍巍地抬手一指鱼丸儿身后不远处:“我的雪儿还在那里,你这贱婢也亲口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拧身子,竟然就钻进了身后夜放的怀里,扑在他的胸前“嘤嘤嘤”了起来。 夜放就跟一块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只淡淡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竟然也不推开那块牛皮糖。 花千树暗自想,这谢心澜没羞没臊,这么会见缝插针,自己不在的这些年里,还不知道吃了夜放多少豆腐,占了多少便宜。心里酸了酸,方才反省过来,扭脸去看谢心澜所说的“雪儿”。 原来是一只小白猫,而且是花千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长毛的小白猫,躺在地上,就像一堆雪团。 听说这种猫眼睛是蓝色的,就像是玛瑙。花千树凑近了一点去看---眼睛紧闭,这好像,好像是死了?弯弯腰,白猫口吐白沫与鲜血,可不就是死翘了? 她扭过脸来,指着那白猫问鱼丸儿:“你杀的?” 鱼丸儿笃定地点头:“王妃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想解解气而已,谁想到,它竟然这么不禁摔,只一脚踢上去,它就断了气了。” 谢心澜一听,哭得愈加悲痛,香肩抖动,楚楚可怜。 事情有点出乎花千树的预料。她以为,鱼丸儿一定是被冤枉的,她是个知道深浅的丫头,刚进宫,怎么可能冒冒失失地去为难一只猫?尤其还是一只看起来有点名贵的小白猫。 可是鱼丸儿竟然一口承认了,承认得这么痛快。这让自己怎么替她周旋? “好生生的,你招惹它做什么?”花千树背转身,冲着她挤眉弄眼,希望她能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开脱借口。 鱼丸儿却视若无睹:“它欺负咱家板栗了,追着板栗一直挠,板栗被挠得吱吱叫,它还不肯罢手。我这一时间心疼,就抢过板栗来,踢了它一脚。谁知道,它就一命呜呼了。” 帮着一个小畜生打架,鱼丸儿,也真有你的,你就不能给你家主子我长点脸,哪怕扯谎,找个别的理由成不? 她讪讪地笑了笑:“你是习武之人,这手脚难免重了一些,你自己不知道么?还不赶紧给太后娘娘多磕几个头赔罪?虽然这只白猫只是个畜生而已,但那也是太后娘娘的玩物,想来比你们这些婢子们都要金贵。” 花千树这是煞费苦心,想要堵了谢心澜的嘴,好歹此事忍气吞声,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完了。谁让自己没有道理呢? 可谢心澜可不打算就此了结,怎么也要做做文章。 她跟前最得力的那个宫人,名叫玳瑁的,上前一步,指着鱼丸儿:“启禀太后娘娘,这个丫头是在胡说八道。” 谢心澜终于舍得从夜放的怀里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怎么,不是她踢死的?” “是她踢死的不假,可是不是一脚,而是三脚。而且奴婢适才亲耳听到,她一边踢一边愤愤地骂,说雪儿仗势欺人,不得好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火冒三丈 谢心澜的眸子倏忽间眯了起来。就这一句话,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先前,鱼丸儿那是不小心,有情可原。但是加上这一句话,鱼丸儿的形象就从彪悍变成了恶毒,而且这指桑骂槐的,是在骂她谢心澜呐。这摇身一变,就成了鱼丸儿有意泄愤了。 鱼丸儿慌乱地摇摇头:“没有,我没有说。” 谢心澜也是难以置信地望着花千树,开始借题发挥:“花王妃就这样记恨哀家吗?以至于身边的宫人也这样痛恨哀家,就连哀家身边的一只猫也不肯放过?我,可怜的雪儿,就这样无辜地惨死,竟然是代我受过。” 鱼丸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辩解,只能冲着花千树摇头:“她胡说八道,我没有,我就是一脚,就一脚,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这样。” 花千树清冷一笑:“这位姑娘说这话,我怎么就觉得这样可笑呢?鱼丸儿这丫头今日是第一次进宫,可从来没有见过这只狸猫,更不知道,它是你们太后娘娘的爱宠,何来的泄愤一说?又哪里来的什么仗势欺人?” 宫女胆子颇大,一点也不将花千树放在眼里:“王妃娘娘许是没有留心,但是不能说,您底下人就不知道。适才早膳之时,这雪儿可是被宫人抱着,就候在膳厅外间的。” 花千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鱼丸儿会跟一只生灵过不去,尤其是,这只生灵还是她谢心澜的。 谢心澜这是不趁机将自己打压得灰头土脸,彻底不能翻身,绝对不罢手。只怕,这最初的白猫被杀,那都是一个圈套。 鱼丸儿一脚下去,就踢死了这只猫?就这样寸?会不会另有猫腻?她转身就将目光望向了那只白猫。 可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上前仔细查看,夜放就已经沉声呵斥道:“来人呐,将鱼丸儿拖下去,到慎行司,领二十板子。” 花千树差点就跳起来。都说色令智昏,这七皇叔是被谢心澜一通“嘤嘤嘤”迷了心窍么? 若是说核桃他不了解也就罢了,这鱼丸儿可是他自己亲自挑选出来的丫头,什么秉性能不知道?怎么能听信谢心澜的宫人胡说八道,就治鱼丸儿的罪过呢? 她顿时就火冒三丈,往鱼丸儿跟前一站:“我看谁敢!” 一句河东狮吼,还真的就一时间镇住了上前的两个小太监。她指着夜放的鼻子毫不客气:“二十个板子,你是要了鱼丸儿的命吗?你分明知道,她不可能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来。” 夜放回应她的,竟然是轻轻地拍了拍谢心澜的后背作为安慰。然后冷冷地呵斥那两个小太监:“本王说的话没有听到吗?” 花千树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嘭”地炸起来:“嫌我碍眼,尽管朝着我来,夜放,你难为一个丫头做什么?不就是二十个板子么?我受了就是。” 鱼丸儿在她身后拽她的衣角:“王妃娘娘,祸事是鱼丸儿闯出来的,鱼丸儿自然要一力承担,您就不要惹王爷生气了。” 偷着使劲拧了她一把。 这一把,鱼丸儿好像一点也没有留情,反正隔着秋裳,花千树感受得真真切切。她这是什么意思?传递什么暗号? 分开五年,这主仆之间还真的没有什么默契了。花千树不知道自己挨了这一下是因为什么。 她扭过脸来,望着鱼丸儿,斩钉截铁:“我知道,你是被她们冤枉的,说什么我也要给你讨回这个公道。不能任由着别人随意欺负咱们。” 鱼丸儿泪眼汪汪,冲着花千树是紧着摇头:“无论是什么缘由,这只猫的确是鱼丸儿一时间气恼给踢死的,难辞其咎,受责罚自然是应当。至于原因,只要王妃娘娘相信奴婢,其他的,奴婢觉得无所谓。娘娘的恩德鱼丸儿心领了,王妃娘娘犯不着因为奴婢,再受牵累。” 花千树这时候可以确定,鱼丸儿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继续追究下去。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委屈,难过,懊恼,许多情愫一起涌上来。她恼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身边的人,恼恨夜放无情,昨日里还信誓旦旦,一转身就这样狼心狗肺! 两个耳光,她花千树忍了,想着息事宁人。但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鱼丸儿承受那二十大板,坐壁旁观?泪珠子立即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不是做戏,是真的想哭。她脑子被门挤了,被驴踢了,被车轧了,才会相信夜放的鬼话,跑来皇宫自己找虐。 她紧紧地攥着鱼丸儿的手。看也不想看那对狗男女一眼:“好,不就是二十大板么?走,本王妃陪你一起,就算是今日死在慎行司,也绝对不许叫嚷一个痛字。” 更不会低声下气地央求你们。 鱼丸儿在她的搀扶下,站起身来,两人挺直了脊梁,跟随在两个小太监身后,将一条受刑的路,生生走出慷慨与英勇的气魄来。 身后,夜放还在低声劝慰谢心澜,命玳瑁搀扶谢心澜下去休息。那架势,哪里像是死了一只猫,简直就是她谢心澜死了老娘! 一旁围观的许多宫人面面相觑,望着夜放的目光,不约而同都有些怪异。这就是男人啊,老婆要去挨板子,他无动于衷,置若罔闻,却在安慰另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外间不是传言,这摄政王很宠花王妃么?不是说,摄政王等了花王妃五年吗?不是说,摄政王大人是轰轰烈烈,一路张扬地将花王妃迎进摄政王府的吗? 原来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男人真是薄幸啊。 宫人又望着渐渐远去的花王妃,若有所思。 这个花王妃真的是名不虚传。外界传言也就不说了,今日一进宫,就折腾了一个鸡飞狗跳。掀桌子,骂主子,竟然还与一个奴婢同甘共苦,这可真是个稀罕事儿。 花家出来的人果真就是名不虚传,骨头够硬。 从今天起,这皇宫里怕是就要热闹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杖刑 花千树与鱼丸儿一同走到慎行司门口,就被霍统领给拦住了:“王妃娘娘,里面乃是刑地,您出入多有不便,还请留步。” 花千树冷冷地看着霍统领:“我若是说不呢?” 霍统领一脸的为难:“我们主子说了,王妃若是执意要进,那就再加二十大板。” 花千树一时间气结,恨得直磨牙:“卑鄙,无耻!” 鱼丸儿冲着花千树微微一笑:“哪里有主子陪着奴才进去受刑的道理?娘娘在此留步,等着奴婢出来。您放心,就算是打折了奴婢的腿,奴婢也绝对不会叫喊一个疼字。” 说得轻描淡写,花千树却是心如刀割。她将手蜷缩进袖口里,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咬着牙一字一顿:“好,鱼丸儿,我在这里等着你。” 鱼丸儿跟随着两个小太监进了慎行司,花千树呆呆地站在门口,整个人就像是麻木了一般,心里,脑子里,全都空荡荡的,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躯壳。 里面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闷响,那是板子敲在皮肉之上的沉闷声音。花千树听不到鱼丸的惨呼,听不到她叫痛,可是这心里,却仍旧在一下又一下,遭受着鞭笞。她几乎承受不住自己身体的重量,慢慢地,蹲下来,用双臂抱住自己,狠狠地揪紧了衣服。 袖子上,染了血,那是适才花千树的指甲嵌入掌心之中,流出的血迹。 霍统领上前,压低了声音:“王妃娘娘且宽心,掌刑太监心里有数,不会让鱼丸儿姑娘受太多苦。” 花千树不说话,只在心里暗自数:“十七,十八......” 终于等到,里面一片死寂。 她“噌”地起身,因为太急,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上。 霍统领眼疾手快,一把就将她搀扶住了。她却一把甩开霍统领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过去扶了门。 慎行司的门打开,鱼丸儿是趴在门板上,被两个小太监抬出来的。身上遮了一层单子,花千树不用撩开看,也知道,一定是血肉模糊。 鱼丸儿的脸苍白,头发贴在脸上,一片汗湿。 “鱼丸儿?”花千树轻声地喊,带着颤抖。 鱼丸儿没有反应,好像是晕过去了。 霍统领又劝慰了一句:“娘娘不必太过伤心,御医已经候在相思殿外,处理好伤口之后,将养几日即可痊愈。”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打了人,然后还负责给请御医?我花千树是不是应当受宠若惊,跪着来给你摄政王大人磕头谢恩? 花千树强忍着眼泪,闷声倔强而又清冷地道:“如此还要跪谢摄政王大人的大恩大德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一声,要想取悦那个女人,简直太简单,直接杀了我就是,用得着连累这么多人吗?他累不累?” 扭脸吩咐两个小太监:“去相思殿,不对!盘丝洞!” 当先转身带路,头也不回地回了盘丝洞。 盘丝洞里,谢娉婷与付缓缓已经离开了,核桃心不在焉地看着花生,一面忐忑不安地频频扭脸望向殿外。见殿外候了一个妇人,背着个药箱,带着纱帽,不男不女的装扮,猜测乃是宫里的御医,心里就更是七上八下。 眼见两个小太监抬了一个人过来,花千树行在一旁,还弯着身不时叮咛两句。她立即飞奔出去,朝着门板上一看,就瘪瘪嘴哭了出来:“鱼丸儿?鱼丸儿这是怎么了?” 她与鱼丸儿朝夕相处这些年,比花千树感情还要深,泪珠子就跟断了线一样,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花千树咬着牙:“放心,死不了,快点让开,让他们将鱼丸儿安顿好。” 核桃哭哭啼啼地开门打帘,直接将鱼丸儿安置在了一旁的厢房里。 医女麻溜地跟进去,花千树不敢看,也不忍看,吩咐另外一个宫女进去,与核桃一起,帮着鱼丸儿处理伤口。 花生敏感地感觉到了笼罩在她身上的无助与悲痛,偎进她的怀里,抬起手来,帮着她擦拭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溢出的眼泪。 花千树在花生面前,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努力隐忍着眼泪,将花生搂在怀里,慢慢地抚摸着他的脑袋瓜,一言不发。 医女提着药箱,从里面出来,向着花千树回禀:“鱼丸儿姑娘所受的只是皮外伤而已,只消按时上药,细心护理,伤口结疤之后即可痊愈,王妃娘娘不必太过于伤心。” 花千树极是平静地问:“可有伤到筋骨?” 医女摇头,压低了声音:“慎行司里的掌刑太监手底下都有分寸,或轻或重,心里也都有数,鱼丸儿姑娘的伤看起来极是厉害,皮开肉绽,但是筋骨完好。她已经服下了药,可能要昏睡一日,明日醒来就会好多了。” 花千树望着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这医女是夜放的人。 经常杖刑之人都会在手底下耍点花样。若是不顺眼的,板子下去,这屁股就像是个包子,外皮看起来,溜光水滑,没啥重伤,可是里面全成肉馅了,就连筋骨都能给你拍成骨头渣子。 反之,若是得了好处的,板子噼里啪啦地落下去,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外面看起来皮开肉绽,里面筋骨完好无损。 作为将门出来的女儿,岂会不懂其中猫腻?夜放这是打了人,还要告诉你一声,他手下留情了,奢望自己对他感恩戴德吗? 她就连笑都牵扯不起来了,领着花生进屋子探望过熟睡的鱼丸儿,又轻声地安慰了核桃两句,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满是愤懑,无处发泄。 宫殿里的下人也全都小心翼翼,眼神不时地向着花千树这里飘过来,揣摩着她的心思。 转眼又是午膳时间,宫人去御膳房端过来午膳,花千树没有什么胃口,喂花生吃了,便命人撤了下去。 不过是歇了片刻,鱼丸儿还在晕晕沉沉的昏睡中,夜放便派遣了跟前的人过来传令,让花生跟随来人前往司成馆。 跟随那传令的人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俊俏男童,生得虎头虎脑,一双琉璃珠子一般的大眼睛,一看就是个聪慧的孩子。 来人回禀花千树,这个孩子名叫程千帆,从今日起,就是花生的伴读。 花千树细心地打量了这个孩子一眼,看他的身架和结实的肌肉,也能知道,一定是练过功夫的。 若是花生身边,能有个人贴身护着,花千树倒是放心了不少。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大闹司成馆 程千帆跪下给花千树和花生磕头,花千树将他亲手扶起来,将花生的小肉手郑重其事地交到千帆手中,语重心长地道:“那我便将小弟弟托付给你了,你要帮我好好照顾他。” 千帆人虽然小,说话也稚嫩,语气却是铿锵有力:“王妃娘娘尽管放心,千帆定然保护好小世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花千树轻笑:“这是谁这般叮嘱你的?” “回禀王妃娘娘,这是千帆与生俱来的使命。” 花千树摸摸他的头:“我只是要让你将花生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做他的哥哥与玩伴,关心与呵护他,他若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要为他指正,督促他改过。” 千帆微微弯了眉眼,竟然有些属于小孩子独有的羞涩:“千帆谨记王妃娘娘嘱托。”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狠下心来扭过脸,冲着那人挥挥手:“走吧。” 那人便带着花生与千帆一同出了盘丝洞。 花千树又觉得不放心,好像有什么话忘记了叮嘱,三两步追出去,看着花生乖巧地跟随着那人,千帆则跟在他身侧亦步亦趋,又想不起是要说什么,只能倚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那小身影消失在自己面前。 千帆也只不过比花生大几岁而已,却是这般早熟,懂事得令人心疼。或许,自己真的应当学会放手,让花生开始成长。 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这般劝慰自己,想方设法地让自己放宽了心,闲下来,却又心不在焉,胡思乱想。 听说那司成馆里多是谢家的孩子。若是听信了大人不怀好意的撺掇,针对花生怎么办?她并不认为,让一个四岁稚龄的幼童与一堆半大小子们一个学堂里面学功课,是什么好的主意。 那些深奥的学问,对于尚未启蒙的花生而言,无异于天书一般。时日久了,他一定会厌学,也会被同班的孩子冠上“笨蛋”的名号,对于孩子的心智发展,都会产生极深远的影响。 这样乱七八糟的想得多了,又如坐针毡。探望过鱼丸儿,她仍旧睡得晕晕沉沉,不时地紧蹙眉头,显然极是痛楚。暗自发了一会儿呆,就起身打听了司成馆的方位,一个人向着司成馆走过去。 司成馆位于东宫方位,距离花千树居住的宫殿有一点远。在这一点上,谢心澜绝对是煞费苦心。 里面书声朗朗,花千树一个人杵在司成馆外,离得花生近了,方才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好不容易煎熬到了时辰,见有半大小子像出笼的鸟雀一般从门里飞出来,撒欢一样地跑,知道是到了下学的时间。 那些孩子见门口处立了一位美艳非常的妇人,都不约而同地顿下脚步,好奇地向着她打量,并不急着出宫或回休憩之所。 花千树不见花生,自顾走了进去,方才见到花生与千帆二人垂头丧气地从馆内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学者,应当就是这馆内的少师。 花千树先是紧张地扫了花生一眼,不由就是一愣。 花生来之前新换的一身酱紫色团花夹袍,上面滚满了还未拍打下来的泥土,头发凌乱,白嫩如剥壳蛋清的脸上也多了赤红的数道抓痕。 身后的千帆更为狼狈,衣裳上面撕扯了数道的口子,脸上也挂了彩。 花生那就是花千树的命根,眼珠子,她顿时就急了,直接跳了起来,跑到花生跟前,蹲下身子,一把扶住他的双肩,焦急地端详他的小脸:“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啊?” 花生见到花千树,立即就扑倒在她的怀里,委屈地哭鼻子:“娘亲,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我要找舅舅。” 一句话令花千树瞬间就心如刀绞。 一旁的千帆抬手一指花千树身后:“是他们几个,合起来欺负弟弟。” 花千树“噌”地起身,扭脸转过身,一脸的怒气冲冲:“是谁?谁打的?站出来!” 身后围观了一群的孩童,多是千帆这般年岁的孩子,也有两三个半大小子,已经有花千树这样高。 他们被花千树脸上的怒气吓了一跳,随即就有人带头嗤笑了一声:“就是她,在外面偷汉子,生下的这个野种。” “你娘亲才偷汉子!”花生一边抽噎,一边愤怒反驳。 花千树几乎是想也未想,身子犹如离弦之箭,化作一道幻影,直接冲着那开口之人就冲了上去。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啪”的一声响,那个半大小子已经摔了出去。 花千树气势汹汹地转身落地,紧握着双拳,冲着那些孩子怒目而视:“还有谁?” 孩子们都被吓到了。这些依仗家里权势向来嚣张跋扈的小公子哥们,何曾被人这样无礼?望着一头怒狮一般的花千树,不约而同地退后一步,有些惊惧。 被打的那个半大小子,挨了打仍旧不服气:“淫‘妇,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出手打我,我让我父亲灭了你!” 花千树一声冷笑:“我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如此。” 花生身后跟着的少师,顿时就着急了:“这位夫人。” 他先是彬彬有礼地冲着花千树拱了拱手,然后义正言辞地指责道:“小儿顽劣,自然有我等管教,你怎么可以出手打人?” 花千树扭过脸来,强忍着怒气:“那请问少师大人,是如何管教的?” 千帆在一旁委屈道:“夫子打了花生手心,让我们站了一堂课。” 什么?难怪花生如此委屈。 花千树一把拽起花生的手,见他小手已经一片红肿,可见这下手究竟有多重。 “夫子就是这样管教的?”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果真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都怪她花千树以前太良善! 少师理直气壮道:“小世子过于顽劣,别人不过是玩笑两句而已,他就上前动了手,引起了群架,不管教不行。” 花千树一声冷笑:“假如,别人这样问候你母亲,请问少师大人,你是不是还要上前勾肩搭背,兄友弟恭?” 少师被气得脸色涨红:“王妃怎么这样说话?再说了,就算是如此,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好几位公子都受了伤,你让我如何跟他们大人交代?”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我们不要你了 “无法交代那是你们监管不力!”花千树愤慨指责:“对待别人的辱骂与欺辱还要拽文讲道理不成?” “先祖有云......” “先祖有云,马上打天下!对于列强恶霸,那就是要拳头说话!” “先祖何曾说过?” “先祖身体力行,言传身教!难道夜家的江山是靠你们这些文人旁征博引,口舌争来的?” “你,你,歪理,简直就是刁妇!果真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女子为妻母,小人为儿孙,这就是你们男人不养家的借口?” “胡搅蛮缠!” “比起讲道理,我更喜欢用拳头。” “你想行凶不成?” “我砸了你司成馆又怎样?” 既然她花千树已经是恶名在外,那么,她不介意,这个名声更恶劣一些。今日绝对不能忍气吞声,就是要给那些敢撺掇孩子欺辱花生的谢家人看看,以后谁还敢招惹! 少师气得浑身直颤:“泼妇!泼妇!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她花千树就是要无法无天,就是要挑衅那个没良心的男人的底线!就是要给他招惹麻烦! 老子不痛快,谁也别想好过! 她左右扫望一眼,就瞅准了旁边一根碗口粗细的银杏树,冷冷一笑,一个回身,抬腿,横扫。 “啪!” 银杏树应声而断。 “少师还真的说对了,我就是泼妇!杀人不见血,鬼见愁!谁若是敢欺负我的儿子,我就是要让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就如此树!” 旁边谢家的那几个小恶霸吓得面色苍白,就连逃走都不敢了。 千帆望着花千树,那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就恨不能上前抱住她的大腿了。 少师怎能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气得指着花千树的鼻子,嘴唇直打颤:“无礼泼妇,竟然敢在司成馆孔夫子跟前撒野,简直,简直......” 饶是学富五车,一时间竟然也寻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花千树的罪大恶极。 花千树呲牙一乐,原来司成馆的少师也不过如此。这嘴皮子若是上了战场,估计能被对方骂阵的人给气得晕厥。 她眯紧了眼睛,威胁一般跨前一步:“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可若是别人不识抬举,我......” 话还没有说完,柳腰就被人从身后紧紧地圈住了。 妈蛋,竟然背后偷袭。 花千树想也不想,转身就是一掌,手腕也被擒拿住了。 夜放紧抿着薄唇,手臂结实得就像是铁铸的一般,勒得花千树差点喘不过气来,双脚直接腾空。 花千树这一肚子气还没有发作完呢,一见到夜放,他才是罪魁祸首。若非是他,自己与花生何至于留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自己又怎么会招惹谢心澜那个疯女人? 她被夜放圈住腰,动弹不得,手脚并用,朝着夜放身上招呼:“放开我,你个混蛋!夜放,你个王八蛋!有本事你朝别人使去,你抓我做什么?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你的儿子!” 夜放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一只胳膊,花千树的两只脚没少朝着他的身上招呼。 周围的孩子们愈加瞠目结舌。 若是说,花千树适才发疯,令他们感到惊骇。那么,此时的花千树,令他们彻底感到惊惧! 堂堂摄政王啊,这些孩子心目中,恶魔一样的存在,她竟然敢破口大骂,还敢拳打脚踢! 夜放向来不苟言笑,浑身强大而又冰冷的气场,令孩子们若是见了他,吓得都不敢喘气。 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而花生眼见自家娘亲竟然被老爹欺负,心里的小秤杆自然是倾斜到了花千树这里。像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冲上去,也立即开战。 夜放一着急,还是老办法,直接抄起这只大野猫,扛在了肩上,然后吩咐千帆:“带着小世子走。” 千帆从呆若木鸡中缓过神来,乖乖地上前,劝阻花生,跟随在夜放身后一溜小跑。 夜放扛着花千树径直回了盘丝洞。 他仰脸瞅一眼被花千树涂抹得歪七扭八的牌匾,唇角抽搐了一下,然后昂扬而入,在宫人诧异的眼光里,一脚踢开殿门,将花千树丢在了床榻之上。 花千树折腾得有点累了,这一路上血涌上头,也令她有些头晕目眩。颓丧地躺在床榻上,一股无助与无力感涌上来,心中百味杂陈。 千帆有眼力地留在了殿外,守住门口,花生紧随其后,捉住她的手,小脸上满是关切与焦急:“娘亲,娘亲。” 花千树咬牙硬撑着,冲着花生微微一笑:“娘亲没事儿。” 花生扭过脸,仇视地瞪着夜放:“你是坏蛋,不是我的爹爹。我们不要你了,我要和娘亲回卧龙关!” 转眼就众叛亲离的夜放蹲下身,伸出手去,想要摸他的头顶,他气恼地躲开了,怒目而视,又继续控诉道:“我娘亲以前从来没有伤心过。有舅舅在,也从来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一句话惹得花千树泪如泉涌。她是脑子抽筋了,才会听信这个男人的话,回到上京这个龙潭虎穴。 夜放仍旧保持着蹲着的姿势,望着花生:“伤还疼吗?” 花生委屈得瘪瘪嘴,倔强得不说话。 “你想不想亲手还回去,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花生抬眼看了夜放一眼,明显,夜放的话说中了他的心思,但是,他不想向着夜放低头。 “爹爹给你请一个师父,让他教你和千帆功夫,让你能够比他们还要厉害,能够保护你的娘亲不受别人欺负,好不好?” 花生扭脸望了花千树一眼,见花千树默然不语,一梗脖子:“我舅舅教过我功夫,今天我也打了他们!就是我力气不如他们大,他们仗着人多。” 夜放一半说给花千树听,一半哄花生:“你舅舅啊,太宠你,舍不得你吃苦,所以这功夫学起来,不够扎实。花生要想学功夫呢,就必须要下定决心,像千帆一样,不怕吃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能有所作为。” 花生有些心动,但是望着夜放仍旧满是敌意。他笨拙地爬上床榻,偎在花千树跟前,似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花千树。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千万不要放弃 花千树不想说话。 夜放直起身:“今日花生是挨打了不假,但是,他与千帆也的确是打了谢家的孩子。千帆练过功夫,那些孩子脸上没挂彩,但是身上受伤不轻。告到少师那里,少师管教花生,也是应当的。” “你的意思就是花生该打了?” 这时候的花千树那是一箱子的钻天猴,招惹不得。夜放紧着顺毛撸:“我只是说,你这样一通闹腾,谢家那里自然是不怕,我会摆平。但是日后花生在司成馆里谁敢管教?若是听之任之,这孩子如何能学好?别的孩子怕了你,日后也不敢与花生说话,将他完全孤立起来,你觉得他会开心吗?” 花千树“噌”地坐起身来:“大道理谁不懂?就你摄政王大人英明神武是不是?可是我要保证我儿子最起码的安全以及公平对待!你敢说,那少师不是在迎合谢家?不是在听从那个女人的命令?我怎么办?谁会将我放在眼里?我与他们讲道理,谁会听?我除了这一条命可以拼,我还剩了什么? 花生也是你夜放的儿子,你可以不管,你可以为了迎合别人,委屈我,但是花生是我的底线,谁也动不得。” 夜放眸光闪烁,突然一声轻笑,压低了声音:“还不到一日而已,你就受不了了?我可是已经忍了五年了。” 花千树一愣,他这样驴唇不对马嘴的,说的什么话,是要转移话题么? 你忍了五年,你那是如鱼得水,呼风唤雨,小日子多自在? 花生悄悄地抬起手,替花千树擦脸,花千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 夜放并不反驳花千树的话,而是又转脸看向花生:“告诉爹爹,你明日是继续去司成馆上学,还是当逃兵,懦夫,留在你娘亲身边?” 花生不想去司成馆,可是更不想当逃兵。在军营里长大的他,最为鄙夷的,就是逃兵和懦夫。 所以,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我才不要当逃兵。” “你要不要比那些欺负你的人优秀,让他们全都仰望你,一雪前耻?” 花生笃定地点头:“想!” “那明日里去了司成馆之后,向着少师告罪,好好学功课,好不好?” “不好。” 真当我小孩子好糊弄么? 夜放讶异挑眉:“为什么?” “因为他惹娘亲生气,就一定不是好人。” 这话真是真理,包括你夜放,就是这世间最大的坏蛋。 夜放瞅了一眼花千树,一脸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花千树直接选择了无视。 “那这件事情,起因还在你的身上呢。惹你娘亲生气,你也有份。” 花生振振有词:“是他们辱骂娘亲在先,不打他们我就不是男子汉。” 这军营里教出来的孩子,一向只信服拳头。 夜放被驳斥得一噎:“可是今日的事情,摆明了,你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连累千帆也挨打,你觉得是明智之举吗?为什么就不能采用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花生撇嘴,自家老爹在自己心目中的光辉形象今日一天那是瞬间跌落千丈:“告诉夫子吗?只有小孩子才这样没出息。” “第一,你可以学会智取,武力征服不了的智慧碾压。就好比你娘亲与舅舅当年率领卧龙关守城士兵以少胜多抗击西凉入侵一样,以寡敌众,而不是冒冒失失地以卵击石。 你可以用更加巧妙的办法惩罚他们,比如离间计,借刀杀人,擒贼擒王,声东击西,实在不行,还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假如,你一时间找不到更好的计策,花生,你就必须要学会忍耐,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比如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历经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他们都懂得,忍一时之辱,成百年大计。莽撞冒失地拼命并非明智之举。” 花生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夜放,偏离了重点:“舅舅教过我三十六计!” “那你会学以致用吗?” 花生老老实实摇头:“不会。” “那就是了,”夜放在床榻旁侧坐下,极其认真地道:“这些知识,书本里全都有,你只有学会了里面的知识,融会贯通,方才可以学以致用。” 这些话与其说夜放是在哄劝小花生,还不如说他是在说服一肚子火气的花千树。 花千树不得不承认,花生是个男孩子,自己在对于他的教养方面,的确有一点狭隘,与溺爱,取代不了作为父亲的地位。 花生的脾性有点像她,野性而又莽撞,也确实需要管教。但是,她现在打心眼里抵触夜放。 她冷冷一笑:“你这花言巧语就只会哄骗我们,怎么不用你这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她去?让她打消这些卑鄙龌龊的念头。” 夜放望着她眸中含笑:“你希望我对着别的女人甜言蜜语吗?” 花千树讥讽一笑:“我希望与否重要么?” “生气了?” “难道,我不应当生气吗?” “假如我说,我是迫不得已,你信吗?” 信你个锤子! “不用再解释了,从此以后,你愿意如何,都与我花千树无关。”花千树冷声道:“包括你的宏伟蓝图,你的卧薪尝胆,你的迫不得已。夜放,你以后不用搜肠刮肚地在我面前编造那些谎言与借口了,你累,我也累,我们都饶过彼此吧。” 夜放眸子里一沉:“你竟然不信我?” 花千树一声苦笑:“多说无益,夜放,你走吧。你让我回来,我回来了。你让我进宫,我进来了。你还要我怎样?我如今唯一奢求的,就是你离我远一些,留给我们一点安全的空间,不要再来招惹我们,可不可以?” 夜放默然半晌,然后站起身来:“这么一点事情就击垮了你的斗志,击垮了你对我的信任吗?简直不堪一击。我们还如何应对以后的惊涛骇浪?” 他转身,走到门口,脚下一顿:“纵然再艰难我也不怕,也请你,千万不要放弃,包括对我的信任。” 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宫殿,昂扬而去。 花千树觉得,自己就像是春蚕一般,耗尽所有的生命,为自己建了一个茧。如今无论如何左冲右突,都冲不破这个束缚。 几乎精疲力尽。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夜放发火的原因 花生用过晚膳之后便睡下了。 核桃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王妃娘娘,鱼丸儿醒了。” 花千树心不在焉地“喔”了一声,半晌之后方才醒悟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吩咐她留下来守着花生,自己去了厢房。 屋子里燃着灯烛,花千树闭了屋门,鱼丸儿听到动静,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她慌忙劝阻住了。 “好好养伤,不要起身。” 鱼丸儿呲牙咧嘴地又趴下了,显然极是难受。 花千树坐到床侧,先是关切地查看了一眼伤势,询问了几句,然**着她的手,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心里有些内疚,责怪自己不能护她周全。 “你若是不愿意留在皇宫里,等到伤养好了,可以回去。” “娘娘是不是责怪鱼丸儿今日给您惹了祸?不想要我了?” “怎么可能呢?”花千树鼻子一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皇宫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能让你和核桃都陪着我将一辈子葬送在这里。” “我和核桃陪着王爷等了娘娘您五年,我们一辈子都是娘娘您的奴婢,我们哪里也不去,更不能让您在这里孤立无援,孤军奋战。” “这只是第一天啊,”花千树叹气:“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七皇叔那里,自然有我为你们说话。” 鱼丸儿眸光闪烁,压低了声音:“娘娘,您看看外间有没有人?” 花千树不解其意,但是看鱼丸儿的样子,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与自己讲。遂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猛然将门打开。 今日里负责照顾鱼丸儿的丫头就立在门外,冲着花千树福福身子:“娘娘有什么吩咐?” 花千树乃是习武之人,这宫女若是坦坦荡荡地走到门口,她一定能听得到声音。这丫头分明有鬼,而且是个练家子。 她微微一笑:“去膳房里看看,有没有米粥,给端一碗过来。鱼丸儿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小丫头被发现行藏,从容不迫,没有一丝慌乱,领命去了。 花千树望了一眼她站立的位置,按照常理来说,是听不到自己与鱼丸儿闭门说话的,难道,她的听力异于常人不成? 不是她异想天开,而是有谢娉婷的先例在前。谢心澜乃是一国之后,想要什么样的奇人异士没有? 谢心澜就连自己的住处都这样煞费苦心,身边安排的人手,想来也是精挑细选,卧虎藏龙。她索性落落大方地敞着房门,回到鱼丸儿的床前,压低了声音:“果真隔墙有耳。” 鱼丸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接下来,奴婢无论跟您说什么,您都不要太惊讶。” 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倒是把花千树镇住了:“怎么了?” 鱼丸儿扭脸瞅着外面院子,却是压低了声音道:“王妃娘娘还在怪罪今日王爷对您大发雷霆吗?” 相比较起后来发生的这两桩事情,他发脾气倒是微不足道了。 花千树轻哼一声:“不提他也罢。” “王爷突然发火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饶是不想提起,花千树仍旧还是忍不住问。 鱼丸儿一字一句沉声道:“那饭菜里有毒。” “什么?”花千树忍不住一声惊呼。 鱼丸儿笃定地点头:“奴婢猜测,肯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怎么知道?” “今日娘娘吩咐奴婢前去寻板栗,奴婢随着它,不知不觉沿原路回了膳厅。那些碎裂一地的盘子与菜肴被宫人们清扫出来,暂时就搁置在一个木盆里,丢在廊檐下未来得及倾倒。 结果太后娘娘的那只白猫,竟然误食了那木盆里面的菜,奴婢亲眼看到,那只白猫毒发,在地上口吐白沫地抽搐。我心有疑惑,上前查看,结果,这个时候,太后娘娘竟然就从此路过。 奴婢想,今日王爷突然就冲着娘娘您大发雷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他是不是就是发现了这菜里不对劲儿,但是又不能揭穿呢?他肯定是有不能说的苦衷。 若是太后娘娘知道,奴婢发现了菜里有毒,此事也就隐瞒不下去了。所以情急之下,奴婢就一脚踢死了那只猫,并且心甘情愿地认罪。” 鱼丸儿将事情真相一一道来,花千树听得瞠目:“谢心澜怎么可能这样愚蠢,当着夜放的面下毒?她想毒死我们吗?” “太后娘娘应该不会对王爷下毒的。”鱼丸儿笃定地道:“她如今许多事情还要依赖我家王爷。” “可我们同桌而食,她难道就不怕夜放也......” 话说到一半,花千树心里恍然大悟:“那盘茄子!她知道夜放不喜欢吃茄子,所以特意命御膳房做了那道菜。可是不对啊,我见谢心澜也有吃。而且,我吃了之后,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不适。” “至于其中原因,奴婢就说不清楚了。” “就因为一只猫儿,你就认定那饭菜里有毒?而且还怕我追查下去,心甘情愿地领受了二十个板子,你傻不傻?” 鱼丸儿轻轻地摇头:“不仅仅是这只猫儿,还有王爷对待您的态度,过于的反常,奴婢就认定,王爷一定有难言之隐。” “你就这样信任他?”花千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询问道。 鱼丸儿眨眨眼睛:“我当然相信,王爷对王妃娘娘您一往情深,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惹您生气呢?” 花千树一时间有些愣怔。 这些人都被夜放喂了迷魂药吗?怎么就认为,夜放心里有她花千树呢? “你个傻丫头,没准儿是你自己多心了呢,白白领受了这二十个板子!即便是那饭菜里果真有毒,就当众揭穿了她谢心澜又怎样?她敢做,还怕别人说么?” “王爷不声张,肯定是有原因的。”鱼丸儿又斩钉截铁地替夜放申辩:“而且王爷那样急着了结此事,一定也是不希望王妃娘娘您刨根究底,再翻腾出什么内情来。” 鱼丸儿所说的话,花千树肯定是将信将疑的。 今日刚刚在心里默念了数百遍,今后绝对不会再相信夜放一个字。但是鱼丸儿短暂的几句话,就令她又开始动摇。 记得有那么一句话,这世间,总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无数次红了眼眶,却又微笑着原谅。 刚才还恨得咬牙切齿,几次都有要食肉啖骨的冲动,竟然就因为鱼丸的一个猜测,烟消云散。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服软 花千树摇摇头,嘴硬地不肯承认自己的反复无常:“他对我一往情深?开什么玩笑?” 鱼丸儿低低地道:“这五年里,虽然奴婢并没有守在王爷身边伺候。但是奴婢知道,王爷过得很不好。他每次回到王府,彻底卸下心里的防备,才会显示疲惫与憔悴,经常彻夜不眠地想你。看得我与核桃都忍不住心酸。 最初的时候,我们两人也在怪罪王爷他对您的薄情,可是后来,我们都不由自主地埋怨起您来,怨您为什么那么心狠,一走了之,再也了无音讯。 王妃娘娘,男人的海誓山盟或许不可信,但是日久见人心,五年的时光,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花千树低低地叹气,酸丢丢地道:“五年能说明什么?他陪了谢心澜五年!他呕心沥血,累死累活,那都是在为谢心澜打拼江山,与我有什么关系? 若是果真按照你所说的,他有苦衷,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就愿意让我生气?别傻了,鱼丸儿,包括你今日所做出的牺牲,可能都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感情。” 鱼丸儿有些着急:“王妃娘娘您为什么不相信王爷呢?” 花千树还没有开口,院子里有脚步声,适才那个宫人端着托盘从御膳房里回来了。 她不得不顿住了话音,让鱼丸儿先吃点东西。小宫女低垂着眉眼,默默地喂鱼丸儿吃粥。 花千树佯作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起身不便,点了点头:“回王妃娘娘的话,奴婢叫听音。” “这个名字好听。”人如其名啊,花千树又问:“进宫几年了?” “三年。” “喔,那,付夫人跟前的酒儿姑娘你可识得?” 听音颔首:“酒儿姑娘入宫也已经两年了,识得。” “她不是一直在付家当差么?” 听音点头,漫不经心:“听说是酒儿姑娘原本伺候的主子没了,也无家可归。付夫人对她有恩,她想要报答付夫人,所以就想一辈子跟随在付夫人的身边伺候。” 花千树与鱼丸儿都有些诧异。鱼丸儿虽然一直留在京城,但是身居王府,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酒儿何时进了皇宫都不知道,更何况是付家的事情。 “付夫人的兄长死了?”花千树诧异地挑眉。 听音点头:“是的,听酒儿自己说,他是经常接触并研究有毒的药材,日积月累,毒发身亡了。” 花千树知道付缓缓兄长的人品,心里也只是道了一句活该。 第二日,用过早膳,花千树便一手领了花生,带着千帆,亲自去了司成馆。 司成馆里,少师还没有来,只有几个早到的学生,在馆里嬉笑奔跑。远远地见了花千树,立即停下来,变得鸦雀无声。 花千树竟然冲着他们微微一笑:“少师大人还没有来么?” 学生们似乎是心有余悸地望着她,伸手一指司成馆内的一个房间:“夫子在那。” 花千树还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拉着花生就走到房间跟前,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里面传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回应:“进来。” 花千树拉着花生笑眯眯地推开屋门。少师正侧身而坐,仰脸眯着眼睛,缓慢地轻揉着太阳穴。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凉的冰片味道。 该不会是被自己昨日里给气坏了吧? 花千树笑眯眯地开口:“少师大人。” 少师眼皮子一个哆嗦,睁开眼睛,看了花千树一眼,立即站起身来,脊梁紧绷,处于危险戒备状态,唇角上的胡子直颤。 “王......妃娘娘?” 吆,称呼都改了,不叫“泼妇”了。 花千树努力让自己笑得很亲切:“今天我是特意带着犬子,前来给夫子赔不是的。昨日里气怒之下有些失态,对少师多有得罪之处,还请少师大人宽宏大量,不要计较。” 少师的笑有点勉强:“王妃娘娘言重了,是老夫才疏学浅,德不配位,不足以担负起教诲小世子的重任。” “如此说来,少师大人还是在气恼千树昨日的无礼。您学识渊博,名满长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花生能得您的教诲,乃是他幸运。是妇人我昨日里莽撞,委实不应当不问原委,就对少师大人无礼。相信您不会与我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一般见识。” 该捧也捧了,该检讨也检讨了。少师得了台阶下,也不能一直端着架子。毕竟,他不是坊间的夫子,除非请辞,是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学生的。这个学生还是摄政王的公子。 他又因为昨日的一番闹腾,对于花千树心有忌惮,因此退让一步道:“昨日里也是老夫管教不严,令众生出言不逊,今日定当三令五申,严明纪律。” 花千树呲牙明媚一笑,招手唤过花生:“谢过少师大人照顾,往后还请您对花生严加管教,多加指正。” 花生听她的命令,在少师跟前重新恭敬地磕了拜师礼。 花千树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别人是先礼后兵,她是先兵后礼。 她懂得一个说法,善人做一件坏事,就会被人认作十恶不赦;反之,恶人日行一善,就会令人对他的感观截然不同,认为他其实也不坏。 她昨日大闹司成馆,被大家全都认作蛮不讲理,泼辣野蛮的妇人,今日彬彬有礼地亲自登门道歉。少师不仅要顺着台阶下来,日后还不敢对着花生有什么偏颇。 这座朱墙围成的皇宫里,不相信眼泪。她消极地逃避没有用,同样,刚过易折,过于的强硬也容易受伤。不管夜放心里有没有她与花生,她都要坚强地站起来,勇敢地面对,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接连两三日,夜放都没有再登盘丝洞的门。 花千树知道,谢心澜不会让他来的,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牵绊住夜放。她在努力地逼疯自己,令她在最短的时间里改造成一个怨天尤人,歇斯底里的泼妇。 那日里很成功,自己也上钩了。 自己掀了饭桌,大闹司成馆,引得夜放对自己暴跳如雷。 如今,谢心澜在安静地等待,等待自己去寻夜放大吵大闹,去争宠。心里就盼着她能够折腾得热闹一些,越作越好,不作怎么能显出她的贤惠大度与善解人意呢?不作,夜放怎么能对自己彻底生厌呢?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满船星梦压清河 花千树除了去司成馆给少师赔罪,之后哪里也没有去,就安分地待在盘丝洞。 俗话说,囊外必先安内,若想跟谢心澜抗衡,自己这后院里,好歹也要整顿整顿。 谢心澜派遣到自己身边来的,有一个一等宫女,就是那个听音,一个略微上了年岁的嬷嬷,两个二等宫女,两个粗使宫女,另外还有四个跑腿的小太监。 一共是十个人,彰显着太后的皇恩浩荡。但是明眼人谁不明白,这些都是她谢心澜的眼线? 按照夜放一贯的做事风格,自己身边,他也一定会安排人手过来,不动声色地在暗中保护自己。不过是谁她就不知道了。 花千树暗中思虑了半晌,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她总不能将他们全都打发出去。可是留在身边,又人多眼杂。 她每天百无聊赖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琢磨事情,显得十分无聊。 谢心澜终于沉不住气,亲自驾临盘丝洞。抬脸看一眼面目全非的牌匾,鄙夷一笑,而后袅娜地进了殿内。 花千树用脚趾头去想,都能明白,谢心澜一定是来添火来了。故意惹怒自己,方才能生出是非来。 她站起来,只朝着她福福身:“太后娘娘千岁。” 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只老不死的老王八。 谢心澜不紧不慢:“过来看看,你住在这里可有什么不习惯的,是否还需要添置些东西。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的。” 她不知道,花千树一向喜欢顺杆往上爬:“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妾身与孩子这些年在荒郊野地里住得习惯了,还真的觉得这宫殿略有一点沉闷。” 谢心澜不动声色:“可是觉得不够宽敞?” 花千树扫视四周一眼:“宽敞倒是挺宽敞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太奢华,住着不踏实,不是说俭以养德吗,想要重新布置布置。” 谢心澜极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花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面奴才。我会知会宫中各位管事一声,按照你的喜好与吩咐行事。” 花千树一脸的受宠若惊:“那就谢过太后娘娘恩典了。” 谢心澜轻叹一口气:“夜放国事繁忙,平素里没有闲暇踏足此处,宫里的日子难免枯燥乏味,哀家都感同身受。在夜放没有进宫陪我之前,这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煎熬过来的。所以,花王妃若是有什么消遣,比如说听曲啊什么的,都可以传唤教坊司的人过来,给你解解闷儿。” 花千树顿时喜上眉梢:“正有此意,不过没好意思向着太后娘娘开口。那日里千树多有不敬,您既往不咎也就罢了,还对千树这样无微不至。” 这回答也正中谢心澜下怀。不过花千树的态度令她有些意外。她更喜欢暴跳如雷的花千树。人只有在暴怒的时候,才会失去理智,做出疯狂的举动。 花千树非但冷静了下来,而且,这冷不丁的恭维话,是从哪里来的? 看来,自己要再添一把火了。 谢心澜在两人的虚与委蛇,姐妹情深中离开的盘丝洞。 花千树是说干就干,当天下午便寻了几个工匠前来,将宫殿略作了休整。 凤楚狂也过来凑热闹,身后跟了一个面色黢黑的管事模样的人,手里拎着一个藤编的箱子,装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盘丝洞里转了一圈,纸上写写画画,又借了工匠的梯子爬高上低的,也不知道究竟在折腾什么。 花千树满意地送走了凤楚狂,谢心澜便立即差遣了教坊司的人过来。 不过令花千树诧异的是,谢心澜差遣的,可不是寻常舞姬,而是两个男人! 男人也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个男人生得一模一样,乃是孪生兄弟,重中之重是二人相当地好看,秀色可餐。 二人全都是一身白衣,墨发玉簪,油头粉面,而且,那身材,宽背蜂腰,简直不要太完美。 花千树词穷,想不出太多可以赞美二人的词语,总之一句话概括,就是二人什么也不做,只消站在那里,瞅自己一眼,就能令七皇叔醋意大发。 殿里的小宫女们眼睛都看得直了。花千树轻咳一声,示意核桃擦擦口水,别显得自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七皇叔固然是年纪大一些,但是比他们二人有味道好不? “你都看上哪一个了,赏给你。” 自己从卧龙关都转了五年才回来,她跟鱼丸儿竟然还没有将自己嫁出去,这令花千树觉得很操心。虽然不是老姑娘,但是也不是豆蔻少女了,有什么害臊的? 核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 花千树也毫不吝啬地在二人身上逡巡了好几圈,占够了便宜,方才清清嗓子开口:“你们二人果真是教坊司的?” 两位美男子冲着花千树行过大礼,其中一人方才回话:“回花王妃的话,我们弟兄二人名叫星梦,清河,我负责声乐,星梦乃是韶舞,擅长胡旋,绿腰等。” “这名字起的,真有朦胧诗意,又是梦,又是星的,还有水。”花千树随口夸赞。 清河回道:“太后赐名,取自元代唐珙的‘醉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清河’。” 花千树“噗嗤”就笑了。这名字起的真内涵。星梦压清河,忍不住令人想入非非啊。 看来,这谢心澜一直以来,那颗不安分的心是一直蠢蠢欲动呢,这两人没准儿是她的盘中餐才对,怎么舍得送到自己这里来? 忍痛割爱?美男计?自己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吗? 这一笑,就令清河星梦弟兄二人是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得这位花王妃开心了。 身后核桃从惊艳中缓过神来,见二人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自家娘娘逗得开怀,这心里就有了危机感。 她轻咳一声,小声嘀咕道:“长得有点像唐修展。” 又反驳了自己:“不对,应当是像赵阔。”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借此提醒花千树,千万不要被美色所迷,晕了头脑。 那长得好看的男人,骨子里都坏着呢。这二人分明就是太后派来勾引自家娘娘的,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花千树摩挲着下巴,浑然一副凤楚狂逛浮生阁的吊儿郎当的样子:“本王妃最喜欢胡旋舞了,也有发扬光大的打算,没想到,在这深宫里,竟然也能遇到知己。” 一番话说得这星梦那是受宠若惊。 “奴才不过是略通皮毛,王妃娘娘谬赞,奴才惶恐。” “别谦虚,千万别跟我谦虚,只要你们舞跳得好,我担保你们以后在这盘丝洞里,能如鱼得水。” 她扭脸吩咐核桃:“去把付夫人和谢夫人全都请到这里来,就说本王妃请她们二人解闷儿。” 核桃领悟不透花千树的用意,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挪地儿,给三人独处的机会。否则,不一定就像上次赵阔那件事情一般,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鱼丸儿这几日养伤,不能在花千树跟前伺候,提溜着自家耳朵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多留一个心眼。 她走到门口,叫过一个宫女来,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花千树瞅瞅自己的寝殿,又看一眼外间院子,继续吩咐核桃:“告诉院子里的奴才们一声,都将手边上的差事放一放,找个小板凳,坐在院子当中,一会儿本王妃请她们看歌舞。” 核桃看一眼花千树,再看一眼星梦清河,又不情愿地出去,嚷了一嗓子,颠儿颠儿地回来了。 这一嗓子就管用,花千树走出殿门,自家院子里的奴才,还有付缓缓,谢娉婷,包括二人身边伺候的宫人,熙熙攘攘,院子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奴才们自觉地给三人看座,上茶。 花千树连个寒暄与开场白都没有,直接吩咐清河星梦二人:“开始吧。” 清河随身带有伴奏乐器,从腰间抽出一根长笛,在修长的指尖盘旋一周,便凑到唇边,一曲天籁之音瞬间蜿蜒流泻。 满院子的小丫头们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望着清河的目光灼灼,全都透着贪婪与热切。 中间空着的场地挺宽敞,星梦丝毫扭捏都没有,落落大方地走到场地中间,便抬手踮足,不过是一个开场动作而已,竟然就如谪仙降临,带着超凡脱俗的味道。 被二人一比,当初那唐修展与赵阔,可全都相形见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谢心澜为了勾引自己犯错,离间她与七皇叔,真的是下了血本了。太他娘的好看了。她都从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家跳舞竟然也能这样赏心悦目,而且没有丝毫的女儿家的妩媚妖娆。看得都魔怔了。 一曲终了,花千树吩咐:“赏!” 核桃拿了两袋银锞子上前赏了,付缓缓与谢娉婷自然也不能太寒酸,一人也都赏了一封银锞子,不过比花千树的赏要少一些。 有宫人脉脉含情地上前敬茶,两人低垂眼帘,目不斜视,接过来喝了,又接连表演了两支曲子。 这一次更加令人瞠目,清河的曲子变得激昂欢快,星梦的腰肢也扭得几乎要断了一般,那滋味,那风情,那调调,我滴个乖乖,花千树就算是个女人,都热血沸腾。 小丫头们那叫一个兴奋,眼睛里闪的光都冒绿色的火星,好像一群饿狼一般。 而且这热情,一直持续到黄昏。花千树喝够了茶,慢悠悠地起身,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都喜欢不?” 除了付缓缓与谢娉婷不得不保持矜持,这些小丫头们立即忙不迭地点头。 “若是喜欢,明天继续。记得,早点将手头事情做完,就在这等着。” 付缓缓与谢娉婷这一下午,都不知道相互之间交换了多少次眼神。听到花千树这话,忍不住又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两人带着满腹狐疑回了自己的宫殿。 而盘丝洞里的小丫头更是兴奋得窃窃私语,干起活来,一身的干劲,就像是打了鸡血,满腹的憧憬,心都乱了。 晚间用过晚膳,夜放来了。 花生正坐在桌前,温习当天的功课,桌子上摆着他今日练习的大字。 花千树在一旁做针线,烛光映衬得她的脸,十分安详与宁静。 好一副母慈子孝。 夜放走路的脚步声很轻,阻止了外间宫人通传,自己撩帘走了进来。 母子二人抬抬头,谁都没有搭理他,各自低下头忙碌。 夜放站在花生身后,静静地看了看他的字,先从他这里入手,打破了自己的尴尬:“字有很大进步,持之以恒,就能超过你娘亲。” 花生鼻端轻哼了一声:“以人之短,比己之长,非大丈夫所为。” 一句话噎得夜放很没有脾气。他又扭脸看一眼花千树手里的针线,没话找话:“是不是给本王缝的袜子?” 花千树利落地剪断线头,抖开给他看:“你若是喜欢,尽管拿去穿。” 是一件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衣裳,给板栗的。 夜放揶揄:“也就只有我和板栗不会嫌弃你的手艺。” 花千树一声冷笑:“自然跟某些人比不得,能让七皇叔您视若珍宝。” 这女人生气的时候,男人说什么都是错,可是闭嘴是错上加错。夜放也记不清这是哪一位先贤的至理名言。 所以,他必须要继续哄,哪怕受揶揄也要勇往直前,只要花千树肯理自己,跟自己说话,那就是好兆头。 “夫人若是肯为我亲手缝一件衣裳,哪怕是再丑,我也视若珍宝,穿着它招摇过市地炫耀。” 花千树抬起脸,眸光闪烁了两下:“真的?” 夜放瞬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但是,花千树难得对自己这样好的脸色,那必须要咬牙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啊,”花千树歪着头笑,还带着一股冷气:“我就算是彻夜不眠,也一定要尽快给你绣一件袍子,让七皇叔你也好有在朝臣跟前炫耀的资本。” 正在专心习字的小花生扭过脸来,颇为同情地看了自家老爹一眼。他为了哄自家娘亲开心,简直就是卑微无底线啊,难道就不考虑后果吗?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与娘亲一个战线的,所以,必须要守好嘴巴,不能提醒。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你年纪大你有理 花千树见两人说话打扰了花生用功,便站起身来,搁下手里的针线,用吩咐的语气:“出来说话。” 夜放就颠儿颠儿地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殿,花千树吩咐核桃守好门口,闭了殿门,这才转过身来。 谁知道夜放就紧跟在她的身后,这一转身,就被夜放勾着腰,抱了一个满怀。 “还生我的气呢?” 花千树并未挣扎,而是抬起脸来,一脸凝重地望着夜放:“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解释?” 夜放默然了片刻:“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花千树没有想到,夜放竟然会这样说:“就是告诉我其中真实缘由。比如说,你为什么要与我无缘无故地发火,又为什么要杖责鱼丸儿,你明知道她不可能那般莽撞。” 夜放微微勾唇:“鱼丸儿可是已经与你说了?” “她说是她说,我想听你亲口解释。” 夜放微微蹙眉:“饭菜里的确就是有毒。” 得到证实,花千树还是有些意外:“那些饭菜分明我们都在吃。” “在茄子里。” 果真如自己所料。 “可你又不曾尝过那茄子,怎么会知道?” “你夹给花生的茄子,他偷着给了我。” 花千树是又好气,又好笑:“那道茄子谢心澜也曾经吃过。” “可是谢心澜是喝的粥,没有喝参汤。” 花千树回忆,当时谢心澜的确是落座之后,就给夜放盛了一碗清粥,后来见自己置气,就很痛快地端回到她自己跟前吃了,确实没有吃参汤。 而夜放,他虽然吃了参汤,但是却并不吃茄子,所以,对于夜放而言,也无所谓。花生年纪小,自己极少给他吃参汤这些滋补的东西。也就是说,谢心澜针对的,就是自己。 好高明的下毒手段。 “你的意思是说,茄子与参汤里各有一半的毒性,必须要两样菜品一起吃,才会中毒致命?” 夜放缓缓摇头:“分开无毒,混合在一起,就是****,不会立即致命。” “那谢心澜着什么急?为什么要在我第一天进宫就在饭菜里下毒?还是当着你的面,她日后有的是机会。” 夜放微微蹙了眉头:“因为,她一半是想给你下毒,另一半的目的,是想试探我,对此是否知情。” “为什么?” 夜放犹豫了片刻,摇摇头:“对不起,暂时我还不能告诉你。你知道了不好。” 又是这样讳莫如深。能有什么秘辛,值得这样保密?也值得让夜放宁肯让鱼丸儿挨一顿无辜的板子,也不敢暴露出来。 花千树不再问:“所以,你明明知道她想毒死我,却不能揭发,只能借故大发雷霆?” 夜放点头:“非但我不能说,你以后也要装作不知道,必须!” 他一脸凝重,花千树知道这不是玩笑:“那以后她若是故技重施,我是不是就要老老实实地吃下去?” 这话带着赌气。 夜放无奈地摇摇头:“自然不是。你身边有一个叫做路遥的丫头,她精通药理,日后你就让她负责你的膳食就行,她会懂得如何妥善处理。” “好啊,”花千树痛快地答应下来:“七皇叔运筹帷幄,自然会把我保护得密不透风。我自己,就不需要操心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夜放知道她小心眼又犯了:“唯独此事,牵扯颇多,你知道了不好。” 花千树就不再坚持:“我身边还有谁是你安排的人?” 夜放摇头:“这些人都是谢心澜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且因为时间仓促,我暂时也只能将路遥安排进来。” “也就是说,其他人全都是谢心澜的人。” 夜放点头又摇头:“也有可能是谢家的人也不一定,这宫里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不少,谁也不能保证他的忠诚度。”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比如说,谢心澜的人可能单纯就是想要将你置于死地,而谢家的人,可能也会在暗中保护你。” 这一点,又令花千树感到意外:“谢家人怎么可能会保护我?尤其是谢字章,怕是要将我恨之入骨。” “你的出现会令谢心澜与我反目成仇,这对于谢家人而言,可是一个大好的时机,可以重新掌控谢心澜。前期,他们会想方设法保住你的小命,但是后面,则会想方设法地挑起我们三人之间的战争。” 花千树听着,脑袋都大了。她又一次有了被狼群包围的危机感。就想安生过个日子而已,怎么就这样难呢?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夜放说过的那句话:“不过是一天而已,你就忍不了了?我可是整整忍了五年。” 男人之间的战争更残酷,夜放还是赤手空拳。这五年,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难怪他谁也信不过,这样多疑。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花千树虽然仍旧在与他怄气,但是发现,自己融入他所有的生活之后,方才更深入地理解他。 夜放见她愁眉苦脸,轻笑一声:“不怕,还有我呢。” 花千树像个孩子一样撅嘴:“能不能不要这样自大?你能一天二十四个时辰守着我们吗?” “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夫人。”夜放一本正经地纠正。 “在这宫里,度日如年,我说一天二十四个时辰都是少的。” “好好。”夜放顺从地点头:“可我觉得,夫人来了之后,这一天就像一瞬,过得飞快。” 又来甜言蜜语了。 花千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冷笑道:“好几天都不踏足我这盘丝洞,将我们娘儿俩丢进来就不管不顾了,自顾跟别的女人唧唧我我,还好意思说得自己多么一往情深。” 夜放轻轻叹气:“我刚刚冲你发了那样大的脾气,总是要冷战几日。否则,你以为谢心澜不会起疑心么?” 花千树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在她面前,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甜言蜜语?” 夜放抬起一只手:“我若是果真愿意委屈自己,何至于一步一步走得这样艰辛?” “那是因为,谢心澜没有我这样傻罢了。”花千树带着几分赌气:“否则都已经五年了,你若是一点甜头都没有给她,她能一直这样死缠烂打不放,一点也不灰心丧气?” 夜放眯着眼睛看她,有危险闪烁:“夫人的意思是说,你当初在卧龙关,也给了那顾墨之什么甜头?所以,他一直痴痴地守了你五年,在那苦寒之地不肯回京?” 好,我说不过你。 你年纪大你有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 两个女人? 花千树鼻端轻哼一声:“你分明是强词夺理。” 夜放眉眼含笑,低头望着她:“不生气了吧?” “为什么不生?”花千树扭过脸去:“所有的麻烦都是你招惹的,凭什么让我无缘无故受这样大的委屈?还不让生气了?” “好好,都是我的错,好不?”夜放软声地哄:“那夫人能不能高抬贵手,让儿子也不要生我的气了?我感觉自己被全世界孤立了。” 花千树继续绷着脸:“我们才没有那样好哄。” 夜放突然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块花生酥糖:“一块糖,哄得好不?” 花千树转身就走:“谁稀罕?” 刚一转身,手腕就被夜放在身后拽住了,猛然一扯,她回身抗议。猝不及防,夜放的唇便压了下来。 “放开,花生......唔!” 一张口,夜放的舌尖就趁虚而入,撬开她的唇,花生酥糖就溜进了她的口腔里。 甜丝丝,带着花生独有的浓郁香气。 她想吐出来,偏生夜放将她的唇堵得严实。 她瞪大了眼睛,使劲地推,夜放重新环住她细腰的手臂,收得更紧。 花千树使劲捶打他的肩,急得想跳。 夜放不得不放开她,意犹未尽:“你吃了我的糖,就不能再生我的气。” 花千树狠狠地抹一把嘴,直接一脚向着他小腿上踹了过去,暴跳如雷:“滚!” 夜放刚想贫嘴,后腰上就挨了一拳,还挺结实。 “你又欺负我娘亲,你个坏蛋!” 小花生紧握着双拳,怒气冲冲地瞪着夜放,就像一只小老虎。 脸皮厚是一回事儿,可是耍流氓被自家儿子给捉个正着,那又是一回事儿。 七皇叔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他掏出一把的花生糖:“爹爹只是喂你娘亲吃糖,没有欺负她。” “可我分明是看到,你在咬我娘亲的嘴巴!我要告诉你娘亲,让她管管你!” 七皇叔是落荒而逃。 花千树羞窘地向着自家儿子解释:“花生啊,你爹爹适才,其实吧......也没有欺负娘亲,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你祖母。” 花生轻哼一声:“当我是小孩子么?我当然知道,你们是在亲嘴儿。我只是不想让他死皮赖脸地赖在这里不走,晚上我就不能跟娘亲一起睡了。你太没有原则,爹爹两句甜言蜜语就把你哄得晕头转向,我要好生管住你。” 这是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吗? 花千树汗颜之余,还是忍不住继续这个话题:“你一个小孩子家,怎么懂得这些?谁教你的?” “千帆哥哥。”花生骄傲地挺挺小胸脯。 花千树脸色顿时一沉。千帆比花生大,有些事情或许已经懵懵懂懂地开窍。但是,他怎么可以教花生这些呢?最初她还以为,花生是听那些半大的孩子胡言乱语。 她必须要好好跟千帆这个孩子谈谈,否则,花生会被带歪了的。 她轻叹一口气:“爹爹亲娘亲,那只是因为喜欢,就像娘亲喜欢亲花生一样的道理,这只是我们一家人表示亲昵的方式,花生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花生煞有其事地点头:“我知道,所以,她们亲嘴都像捉迷藏一样,要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花千树又是一愣:“你看到谁跟谁亲嘴了?” “就前两天到我们这里来找娘亲说话,跪了蛮久的那两个姨娘。” 花千树倏忽间眯紧了眸子。付缓缓与谢娉婷? “她们当中的哪一个?跟谁?” 花生歪着脑袋:“就两个姨娘啊。” 花千树有点听不懂:“娘亲是想问,两个姨娘在跟谁一起?” “就两个姨娘。”花生一本正经。 花千树想,这种事情自己刨根究底可能不是太好,花生若是问起什么来,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便揉揉他的头,暂时作罢。 两人用过晚膳,洗漱过后,花千树叫过来核桃,叮嘱她看好小世子,便去了千帆的住处。 这么晚了,千帆还在练剑,一板一眼,挥汗如雨。 花千树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打扰他,看他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那日里他与花生将别人揍了,显然不是少师夸张。 千帆很快就看到了她,慌忙收住木剑,三两步上前,就要给花千树行礼。 花千树随身带了几样点心,递给他:“知道你这个年纪,容易饿,顺便给你拿点吃的垫肚子。” 千帆终究也只是个孩子,闻着点心的香气,眉开眼笑,感激地向着她道谢。 花千树笑眯眯地问:“花生这几日功课学得怎么样?有没有淘气?” 千帆摇头:“小世子学功课很认真,今日夫子还曾夸奖他,也没有淘气。” 花千树点头:“那你们休息的时候呢?都玩些什么?其他学生可愿意与你们一起?” 千帆点头又摇头:“他们不敢再欺负小世子,但是也不愿意跟小世子玩。只有一位云鹤公子与小世子交好。” 她拍拍千帆的肩膀:“花生如今还小,不明是非,不辨善恶,他学问需要夫子指引,可无论是交友,还是行事,则都需要你这个哥哥管教着,可别让他学坏了。今日突然胡言乱语,说是偷看到别人在一起亲热,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这个哥哥就要义正言辞地告诉他,这样做不对。” 千帆突然就有些脸红,一直蔓延到耳朵根下,磕磕巴巴地解释:“回禀王妃娘娘,我们不是故意的。” 花千树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是真的了?我还以为花生是在撒谎。” “不是,”千帆低垂着头,忸怩地揉搓着衣角:“是,是我们与时世子玩捉迷藏,躲进了花架下的藤蔓里,结果,就看到,付,谢二位夫人躲在一旁的假山后面,搂抱着那个......那个......” 他搜肠刮肚半晌,也没有寻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才不会过于的露骨。 花千树微蹙了眉头:“付缓缓和谢娉婷?” 千帆抬眼,慌乱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然后重新低垂下头:“是,两个女人......”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不正常的姐妹情深 花千树很是震惊。 她早在五年前,侯府里的时候,就觉得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的关系有点不太正常。确切地说,是那个时候,付缓缓对谢娉婷的态度不对劲儿! 过于地关照谢娉婷也就罢了,可以理解成为姐妹情深,可是,付缓缓对于谢娉婷的那种占有欲,有些太强烈。 还记得,那时候,谢娉婷处心积虑地勾引夜放,招惹得付缓缓发了很大的怒火,差点二人反目。花千树那时候,只当做她是在与谢娉婷争风吃醋。 直到再后来,谢娉婷眼睛受伤,付缓缓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还曾令花千树十分感慨,羡慕二人之间的姐妹之情。 如今想起来,能够令一个人这样无怨无悔,无所图谋地对一个人好,不是那种感情是什么? 五年的时间,再加上夜放对二人的不闻不问,谢心澜对于她们无休止的圈禁,两人对于前途的渺茫,应当是使得谢娉婷终于拐进了付缓缓的怀里。 若是没有五年前的那场恩怨,花千树很为两人感到同情与惋惜。可是,两人明明知道,造成她们如今这样命运的,乃是谢心澜,还仍旧助纣为虐,一再地加害自己,那么,就是活该! 她心里突然一紧:“那她们有没有发现你们两个人在偷看?” 千帆笃定地摇头:“我们害怕被时世子找到,一声都没有吭,她们肯定不知道。” 花千树这才放下心来,郑重其事地对千帆叮嘱道:“这件事情我不知道你能听懂多少,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对着别人,你千万不能讲出去,包括太后娘娘,你知道吗?” 花千树担心他年纪小,有些利弊说了未必能懂,所以简而概之,一句话提醒。 千帆却显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早熟:“千帆知道,若是张扬出去,可能会给自己招惹杀身之祸,所以,千帆断然不会告诉别人。非但是这件事情,其他事情,千帆也不会多嘴。不该我们奴才们说的,我们绝对不能多说一个字。” 花千树赞赏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而又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千帆真的很懂事,花生交给你,我很放心。” 千帆对于这位又漂亮还又和蔼可亲的王妃娘娘极是敬重,得到她的夸赞与肯定,兴奋地点头:“王妃娘娘放心,我一定会伺候好小世子。” 花千树又叮嘱了两句之后,便转身回了。 第二日用过早膳,清河与星梦弟兄二人便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依旧还是一身翩翩白衣,不像教坊司里那些绿油油一片大草原一般的装扮。 二人一来,宫人们就全都没有心情做事,眼睛朝着两人的方向飘来飘去。 花千树心里暗自轻笑。与昨日里一般,拉开场子,摆好椅子,请了腹泻二人过来,就好戏开场。 花千树留心看了二人一眼,越发觉得这付缓缓面上又多了一层英气,若是换个男装,还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她与谢娉婷一举一动,眉来眼去,也多了许多不可言说的默契。 而酒儿,跟在付缓缓身后,低眉垂眼,不再像当初在霓裳馆里跟着挽云时那般嚣张,不可一世。而且,那张脸,花千树总觉得,有些愁苦,就像是被生活困苦所累,提前苍老的妇人一般。 其实,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都有了改变,只是,若是一直生活在一起,都慢慢地适应了这份改变,无法觉察而已。 花千树对着三人笑颜盈盈,也不似五年前那般,锋芒毕露,将厌恶与恨意都暴露在脸上。 这一次,清河与星梦二人,不过是表演了两首曲子,花千树就意犹未尽地站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她,心里暗自揣测她有什么意图。 花千树清了清嗓子,弯了眉眼,直接问听音:“这星梦跳的舞好不好?” 谁也不会说不好。 花千树又问:“想学不?拜星梦清河做师父。” 能有机会接近二人,自然也求之不得。宫人们全都跃跃欲试,但是保留了一点矜持,羞红了脸,不敢毛遂自荐。 花千树已经是了然:“以前本妃有一位故友曾经说过,女子习练舞蹈,可以锻炼其形,舒展其韵,使得女子一行一动,如弱柳扶风,空谷幽兰,格外赏心悦目。 既然是本王妃跟前伺候的,自然都要娉娉婷婷,出类拔萃。太后娘娘恩典,请了两位教坊司里最为优秀的师傅前来咱们盘丝洞,咱们也绝对不能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厚爱不是? 从今日起,除了你们的本职工作时间,就由清河,星梦两位师傅教授你们习练舞姿,谁若是练得最好,本王妃重重有赏。谁若是偷懒懈怠,自然,她做起其他事情来也可想而知,定然不会用心。那就对不起了,不用本王妃开口,自动请辞离开我盘丝洞。” 一众宫人全都愣怔住了,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花千树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付缓缓与谢娉婷经常跟花千树打交道,从她问听音第一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真如此。花千树这就是怕这些人吃饱了撑的,活干完了闲的,再给她找麻烦,所以就先发制人,先给她们找了一点事情做。 这练舞,那可是要累下一层皮来的。大家相互制约与监督,谁想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可就不容易。而且到时候全都累得跟死狗一样,谁还有精力琢磨别的? 谢娉婷想要明哲保身,干笑两声,还没有开口呢,花千树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有付夫人与谢夫人以身作则,我相信,你们都不会偷懒的是吗?” 谢娉婷刚到嘴边上的话就咽了回去:“多谢王妃娘娘恩典。不过,我们全都纵情声乐,不务正业,太后娘娘与王爷那里,是不是不太好交代?可别让王妃娘娘您受责骂。” 花千树笑眯眯地道:“那我问谢夫人,你的职责是什么?” 谢娉婷不得不回答:“伺候王爷。” “那这五年里,王爷可曾踏足你的寝殿?” 哪壶不开提哪壶,花千树这是一点脸面也没有留,谢娉婷的脸色很难看。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花千树缓缓地扫视四周一眼,轻叹一口气:“王爷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咱们不论是作为妻妾,还是奴才,那就是只有一个责任,伺候好王爷,让他开心,这才是咱们的正业。可王爷看都不看咱们一眼,为啥呢,那肯定就是因为不顺眼啊。你们不想着怎么改变自己,就干等么?女人是越等越丑的。 王爷喜欢歌舞,我作为太后亲封的王妃,王爷的妻子,就有责任,有义务,让你们一个个的,全都婀娜多姿,妖娆妩媚,让王爷对咱们全都刮目相看,流连忘返。 我这就叫投其所好,那样,咱们这王府后院,才能欣欣向荣不是?等你们这舞蹈练好了,本王妃就安排你们到摄政王跟前献舞,让你们有机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花千树这一番话,那叫一个慷慨激昂,她都由衷地敬佩自己,怎么能这样贤良淑德,大度能容?主动给别的女人机会勾引自家相公啊,老太妃与夜放若是亲耳听到,恐怕都要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谢娉婷与付缓缓也敬佩她,敬佩这种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本事,花千树敢说第二,没有人敢居第一。她简直太不要脸了。 偏生那些没有吃过亏的宫人们还深信不疑,觉得这位王妃娘娘和传说中的有点不一样。 付缓缓也笑得很勉强:“王妃娘娘的好意我等心领,不过......” 花千树压根就不等付缓缓将推辞的话说出口,就立即又先发制人:“付夫人这是要带头违逆本王妃的命令了?” “妾身绝无此意......” “那就这样定了。” 花千树一句话就封死了她们二人的退路,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正妃娘娘与贵妾之间,有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只消下命令就是了,不听话那就是惯的,打打就好了。 花千树扭脸吩咐那清河与星梦几句,大意就是让二人务必要严于执教,手下绝对不能留情,必须要使出浑身的解数来。 吩咐完了,就让腹泻二人,并所有的宫人,包括太监,全都开始从基本功开始训练。 这个年岁,那已经是筋骨定了型,这冷不丁地开始练习抻腿,下腰,疼得小丫头们鬼哭狼嚎的。可是花千树就在一旁盯着,清河与星梦二人谁也不敢懈怠。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一般热闹。 花千树一旁喝着茶,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叫苦连天,然后吩咐核桃端出针线簸箩,开始飞针走线,那叫一个舒适惬意。 她手里头缝的,是夜放的衣服。天气逐渐要转冷,他需要一件贴心的衣服。这是她作为妻子义不容辞的责任。 反正夜放也说了,他绝对不会嫌弃她的手艺,而且还会视若珍宝,那还客气什么?是时候展现一下自己如今超凡脱俗的手艺了。 核桃对于针线活的热情仍旧没有减少,不过手艺却没有精进多少。她站在花千树的身后盯着瞅了半晌,也没有猜透她手里的究竟是一件什么活计。 “娘娘,您这是做的什么?” 花千树眯着眼睛,欣赏手里的半成品:“衣裳啊。” “那怎么没有袖子?” 废话,加两个袖子那不是太麻烦吗?你家王妃娘娘没有那个耐心,而且袖子是最难上的,太特么考验一个人的手艺了。 她说的理直气壮:“坎肩。” 核桃又翻来覆去地瞅:“看起来小世子穿有点大。” 花千树头也不抬:“是给王爷的。” 核桃脸上瞬间欣喜起来,自家王妃娘娘终于开窍了呢,越来越像是一个贤妻良母。 “可,可是这白花花的兔毛是什么意思?王妃娘娘是想做滚边么?” 花千树摇头:“做耳朵和尾巴的。” 核桃这颗小脑袋瓜就越加疑惑,怎么都想不通,王爷的坎肩上面,怎么还会有什么耳朵或者尾巴?“ 她求知欲望一向很高,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被花千树一摆手给轰走了:“一边玩去,别妨碍我做事情。” 她撅撅嘴,猜不透自家娘娘的心思,想想鱼丸儿比自己聪明,还是去问问她吧。 花千树这件坎肩花费了两天的功夫,还熬了一个夜,方才大功告成。寻一个包袱皮裹好,就让核桃给夜放送过去了。 核桃直到最后,也没有机会查看查看,这坎肩究竟是怎样巧夺天工的技巧。她想,王妃娘娘应当先让自己过目的,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合适,也好及时地拆了重新做。 听宫里的宫人说,这太后娘娘极是心灵手巧,尤其是针线活计,那是一等一的,就连宫里针工坊里的老师傅们都赞不绝口。 她还听说,自家王爷有很多衣服都是太后娘娘一针一线地给亲手绣的,当然,也极有可能,就连贴身的衣服也没有放过。 那些宫人们还说了有多乱七八糟的话,有意或者无意的,反正都钻进她和鱼丸儿的耳朵眼里了。 比如说,王妃娘娘没有进宫之前,自家王爷的一日三餐都是太后娘娘亲手打理。太后,皇上,还有自家王爷,就像是一家三口一般,其乐融融。 还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比如哪个小太监亲眼见到王爷与太后娘娘手挽手了,再比如某一天,太后娘娘凤体有恙,自家王爷彻夜不眠,整夜厮守了。 反正这零零碎碎地拼凑起来,就一句话,太后娘娘与王爷很恩爱。花千树倒是像是突兀地闯进两人之间插足的第三个人。就差有人直白地告诉她,夜放与谢心澜睡在一起了。 核桃听得那是义愤填膺,背地里告诉鱼丸儿,气得脸红脖子粗。 鱼丸儿浑然不以为意:“宫里规矩这么严,太后怎么可能容忍一些宫人乱嚼舌根,捕风捉影?这些宫人都不要命了么?她们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你听,让你将话传进咱家王妃娘娘的耳朵里,离间娘娘和王爷的关系。你不必搭理就是,这话说得多了,丢的是她太后娘娘的人,还当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么?”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吃茶叙旧 核桃气咻咻的,又不敢指名道姓:“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女人?若非是害怕王妃娘娘再多想,真应当告诉她知道,借这个由头,将这几个居心险恶的奴才直接一顿板子,给那个女人看看,她也一定不敢说什么。” “她只是想要让咱家娘娘心里添堵,几个奴才的死活,才不会放在心上。这宫里的宫人们,就像是割韭菜似的,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从来都不缺。” 核桃沮丧地唉声叹气:“守了王爷这五年,见他天天想咱家王妃娘娘,咱们还曾经暗中埋怨过娘娘心狠。可是自从娘娘回来以后,我这心里是对咱家王爷一肚子的怨气。这世间能有几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待遇?那女人见天地在咱们面前炫耀恩爱,王爷不解释也就罢了,还对咱们娘娘那样绝情,连同那女人一起给咱娘娘气受。那他又何苦千里迢迢地将她接回来?” 鱼丸儿不敢跟核桃解释,前几日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其中内情之处,见核桃这般同仇敌忾,她也只能劝慰:“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又怎么知道,王爷对娘娘不好呢?” 核桃知道鱼丸儿心里一定还是有些偏向夜放的,心里不服气,“哼”了一声。 “你是不知道罢了。今日我去给王爷送衣服,出来的时候,那个玳瑁就站在书房门口,听到了我的回禀,一脸的讥讽,甭提多嚣张。 她当时鼻孔都要朝天了,说什么咱家王爷这些年里,都习惯了太后娘娘给准备的锦衣华服,那些做工粗糙,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搁在王爷跟前,都掉了身价。 你说这指桑骂槐的话气人不?咱家王爷锦衣玉食,那是因为人家是天生贵胄,可不是她家主子给的。再说了,她家主子出身就有多高贵?咱家王妃原本也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比起她谢家的门楣,可一点也不低。 尤其是,这话可是当着咱家王爷的面说的,一点也没有避讳。我敢说,王爷在里面那是听得真真的,可是竟然也一言不发。这不是摆明了放纵那些奴才对咱家王妃无礼吗?” 核桃不是针尖麦芒的个性,唯独就是看不得花千树受委屈。鱼丸儿也只能紧着劝慰,唯恐她再哪一日图口舌之快,给花千树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将养了数日之后,伤势便有所好转,可以在花千树跟前伺候。 花千树让她将酒儿叫了进来。 谢娉婷与付缓缓还正在院子里挥汗如雨。 花千树笑吟吟地一指对面的茶盏:“坐,喝茶。” 酒儿满是忐忑地看了她一眼:“王妃娘娘有何吩咐?奴婢不敢放肆。” 花千树依旧笑得极是自然:“怕什么,我又吃不了你。不过是看你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付夫人,有些辛苦。念在你我旧情的份上,让你进来偷个懒。” 酒儿又忐忑地瞄了她一眼:“酒儿不累,谢王妃娘娘好意。” 花千树正慵懒地靠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你是害怕与我走动得太亲近了,付缓缓对你起疑心是不是?” 一言道破了酒儿的心思,她慌乱地摇摇头:“我家夫人与王妃娘娘乃是一心,断然不会这样猜疑。” “不用抹粉了。”花千树坐起身来:“我与她们两人有什么恩怨,别人或许不知道,你还能不知么?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叫你来,那就是为了挑拨你和付缓缓之间的关系,你猜对了。不仅今日,以后隔三差五,我都会与你勤加走动走动。” 酒儿愕然地抬脸看了花千树一眼,应当是有些出乎意料,花千树竟然会直接坦然不讳。 “我只是一个奴婢。”酒儿低垂着眉眼,这话说的有点央求的味道。 花千树颔首:“我知道啊,所以付缓缓说什么,你都要听,包括当初主动串通了她,让她在尼庵里加害我那般,你都可以推卸到她的身上。” 酒儿“噗通”一声就给花千树跪下了:“王妃娘娘恕罪,酒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快起来,本王妃又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怕什么?”花千树语气相当柔和:“我就是让你过来吃盏茶叙叙旧而已,快坐。” 酒儿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到花千树的对面。花千树又朝着那盏茶努努嘴:“吃茶。” 这下酒儿不敢不听,颤抖着手,端起那盏茶,抿了一口。 “多喝点。” 酒儿仔细地咂摸咂摸茶水的味道,心一横,又喝了一口。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旁的铜镜一眼,然后一声讥讽:“原来,付缓缓也信不过你。你这前脚刚进了我的屋子,后面听墙角的人就来了。” 酒儿并没有说话,诧异地扭脸看了紧闭的门窗一眼,有些诧异。不明白花千树足不出户,如何能知道外间的动静。 “鱼丸儿!”花千树唤了一声。 鱼丸儿应声:“王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花千树朝着外面努努嘴,低声道:“我与酒儿姑娘在这里说话呢,记着别让别人打扰我们,尤其是那个听音。” 鱼丸儿立即会意,轻轻地走到门口,突然开门,一道衣角一闪,消失得倒是迅速。 酒儿一阵心惊。 她知道,谢心澜派到花千树跟前伺候的人都不简单,她现在正是四面楚歌,周围耳目遍布。都说,花千树是被谢心澜逼得狗急跳墙了,所以是一出接着一出瞎折腾。 但是今日看来,好像有些出入。花千树非但不是狗急跳墙,反而淡定从容,有一种运筹帷幄的自信。她怎么知道听音的一举一动呢? 花千树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地扫过去,微微一笑:“是不是在纳闷,我如何知道外间的情况呢?” 酒儿牵强地笑笑:“王妃娘娘向来可以能别人所不能。” 花千树端起手边茶盏,向着酒儿示意:“吃茶。” 然后轻抿一口,慢条斯理地道:“我若是没有自己的底牌,肯定不会自动羊入虎口,跑来这人生地疏的皇宫里,受人制约。你信不信?” 酒儿顺着她的话:“信。” 这话不是敷衍,花千树的确是有这样一种魄力,所以才能从一个罪臣之女,一路走来,位及王妃。 就连人人敬畏的摄政王,她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拍拍屁股走人,摄政王还要跟在身后哄着她。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催眠术 花千树毫不避讳地向着酒儿展示了自己的底牌,这才轻叹一口气:“你变了许多,没有丝毫原本的骄傲与张扬了。” 酒儿讷讷地道:“以前是奴婢糊涂。”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些年你过的并不好,肯定经受了什么别人不能承受的磨难。” 酒儿身子一震,抬起脸来,眸光显而易见地慌乱:“没有,承娘娘洪福,酒儿很好。”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笑,笑里带着一点危险的味道:“你不用这样急着辩解,因为,接下来,我不论问你什么,你都会实话实说的。” 酒儿敏锐地觉察到花千树是话里有话,一惊而起,瞬间就感到脑子里一阵头晕目眩:“这茶里有药?” 花千树阴险地紧盯着她:“不错啊,谢娉婷有天眼通,可以令人瞬间丧失神智。我自然也可以有令人乖乖说话的药。马上,你就会变得昏昏欲睡,无法支配自己的思想,然后,逐渐被我掌控。” “不,不能!”酒儿努力地摇着自己的头,让自己尽量保持最后一点神智。 花千树起身,缓缓地向着她走过去,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令人目眩神迷。 酒儿躲闪着她的目光,她勾起唇角,手腕一翻,指尖上就多了一串血红的泪滴型水晶坠子。 她拿着那坠子在酒儿的眼前轻轻地晃动,声音愈加低沉魅惑。 “你很想睡,逐渐睁不开眼睛,慢慢地打开心扉,将自己心底里最不愿意提及的过往,还有隐藏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不要隐瞒。” 酒儿努力想要抗拒,但是最终抵挡不住药性,身子一歪,趴在桌几上昏迷了过去。 等到再次悠悠地醒过来,花千树满意地收起手里的坠子,纳入怀中,然后返回榻上,笑得得意。 她顿时就想起昏迷之前,花千树对她所说的话,慌乱地站起身来。 “我,我......” 花千树了然于胸地笑笑:“如今再紧张也没有用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已经全都说完了。” 酒儿脑子仍旧有点晕晕沉沉,使劲地挤出一点笑意:“奴婢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是吗?”花千树漫不经心地拿起手边的话本:“真精彩啊,简直比听故事还要令人震惊。” 酒儿望着她的笑,有些不寒而栗。她心里明白,对面的这个女人不简单。几年前,她就能在霓裳馆里呼风唤雨,拳打脚踢,几年后,她更阴沉得可怕。 适才,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那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她究竟知道了多少? 她曾经不止一次,见到过谢娉婷对着别人施术,那些奴才们一问一答,毫无保留,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有的秘密全都坦诚在谢娉婷的面前。 甚至于包括那些最为隐私的,触目惊心的机密,被谢娉婷捉住了把柄。 所以她相信,这世上真有这样神奇的东西。她不敢问花千树,心里感到了深深的恐慌。 “我家夫人还要奴婢伺候,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告退了。”她慌乱地想要逃离。 花千树痛快地一口答应了:“好啊。” 酒儿如释重负,扭脸往外走,脚下磕磕绊绊。 手刚刚碰上殿门,花千树又出其不意地说了一句话:“谢娉婷与付缓缓两人之间的这个暧昧关系,若是被王爷知道了......” 酒儿顿时如遭雷击,背影一僵,愣怔住了。 此事伤风败俗,知道的人,除了谢娉婷跟前最为得力的丫鬟,就只有她。 谢娉婷她们手里拿捏了她的把柄,所以不怕她知道。自己竟然告诉了她?付缓缓绝对不可能饶恕自己的。 酒儿的头更加难受了。 花千树也不再多言,只慢慢地翻了一页手里的话本。 过了半晌,酒儿方才慢慢转过身来,走到花千树跟前,一咬牙就跪下了。 “这是做什么?”花千树看也不看她一眼。 “王妃娘娘想要奴婢做什么?” 花千树这才得意地勾起唇角,放下手里的话本,居高临下地望着酒儿:“打算听话了?” 酒儿老老实实地点头:“是。” 花千树轻笑:“看我这话问的,真是无耻,自己都已经拿捏了你的把柄,还明知故问。毕竟,像这种丑事,我若是拿到付缓缓跟前去说,她还不一把撕了你?” 酒儿紧紧地咬着牙根。 花千树又是一声冷笑:“看你这幅恨之入骨的样子,我还真不敢确定,你就会乖乖地听我话,毕竟,付缓缓才是你的主子。” 酒儿将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我更恨付缓缓。” “说的也是。”花千树轻轻地叹一口气,意味深长:“付缓缓可是毁了你一辈子,恨她在所难免。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仔细想想,其实以前也没有怎样得罪过你。咱们两人还是有合作的友情在的。” “以前是酒儿罪该万死,酒儿愿意为王妃娘娘效忠。” 花千树对于酒儿所说的“效忠”两字嗤之以鼻,她可不相信她会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有自己拿捏住她更多的把柄,她才能对自己完全服服帖帖。 花千树沉声道:“适才听你昏迷中所言,本王妃也觉得痛心疾首,简直丧尽天良。” 酒儿的后脊梁明显一紧。 “也难怪付缓缓会厌憎男人,放着王爷如此俊逸不凡的男子不去勾引,反而喜欢女人,对谢娉婷有那种不正常的想法。搁到谁的身上,有这种禽兽不如的哥哥,那也会对男人彻底失望。” 花千树一句话,令酒儿防备彻底崩溃,紧握起拳头,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花千树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能忘掉就忘掉吧。多行不义必自毙,付缓缓害了你,迟早也会有报应。” 酒儿开始轻声啜泣起来,努力地隐忍,将头垂得更低。 “我忘不掉,这是一辈子的噩梦,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来。没有一个人能忍受他超过两年的时间,他就是一个变态!他制造各种五花八门的媚、药,然后逼着我们吃下去。你不知道,当那种药在身体里燃烧起来的时候,有多么的煎熬。 我们控制不住自己,丑态百出,迫不及待。那个畜生,畜生,他害怕别人知道,将我们锁在院子里,养了两只疯狗!压根就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天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身上也抓痕遍布。我亲眼见到,有两个人不堪忍受这种**与折磨,奋起一跃,撞死在我的眼前。”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 秘辛 酒儿在药力的作用下,彻底崩溃,说出来的这样一席话,令花千树整个人都震惊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初夜放为了替她解气,曾经派人打探过付缓缓哥哥的底细,再加上酒儿如今的形容。所以,花千树暗自猜度出来,酒儿在付缓缓哥哥那里,一定没少吃苦受罪。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竟然可以歹毒到这样的地步,是真的禽兽不如! 花千树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酒儿的确是不讨人喜欢,但是竟被付缓缓一把推进了火坑里,受这种非人的虐待,她花千树仍旧会感到义愤填膺。 “这种人,罪该万死,当初付缓缓的父亲打折了他的腿那都是轻的,应当直接拧下他的脑袋,死上千次万次都不够。”她一字一顿地道。 酒儿一声冷笑:“娘娘以为他父亲就是什么好人么?他真的是因为不齿这畜生的作为,才会出手教训他?” “难道不是么?” 酒儿面上浮现出一抹阴冷:“不是。付缓缓的父亲之所以打断了他的腿,那是因为,他对着自己的妹妹下了手!” “什么?!” 花千树一惊而起,手里的书“啪”地落在了地上。 “既然,娘娘已经什么都知道了,酒儿也不怕全都告诉你。你知道付缓缓为什么要将我送去那畜生身边吗?” 花千树微蹙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她想借助我的手,杀了那个畜生。” 这话令花千树愈加地惊讶,不,应当说是惊骇。 她眯起眸子,望着酒儿:“付缓缓的哥哥是死在你的手里?” “不错。”酒儿面上浮现一抹冷厉之色:“付缓缓知道我孤苦无依,在这上京没有一个亲人,所以就将我安排到那个畜生身边,让我受尽了折磨。我无数次想要就此了结,差点就要崩溃了。 然后,她借着回府的时机,找到我,猫哭耗子一般,假惺惺地忏悔了半晌,让我与她联手,杀了他哥哥。 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曾经感恩戴德,将她视作恩人,然后听她的指挥,将毒药抹在那个畜生经常翻看的书页之上。他每次翻书的时候,都看得忘形,喜欢用手指蘸着唾沫去翻,久而久之,那毒药就侵入了他的体内,病入膏肓了。 他死的那一天,我就守在他的身边,极平静地望着他。他已经知道自己中了毒,问我,是不是付缓缓派我来的,我说是。 他呵呵一阵冷笑,告诉了我一件极为隐秘的事情,我才知道,付缓缓自始至终都是在利用我。” 花千树已经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 酒儿紧咬着牙根:“你都不知道,这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丧尽天良的人。他说,付缓缓的父亲经常在宫里不回家,家里只有他和付缓缓两人。那个时候,他还小,从他道貌岸然的养父的房间里翻找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和药,出于好奇,就对着尚且年幼的付缓缓下了手,并且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付缓缓不敢声张,他父亲也全然不知,滋生了他更加疯狂的念头。他喜欢寻花问柳,并且频频向着身边的丫头们下手。为此,他挥霍干净了所有能挥霍的银两,并且逐渐变得力不从心。 他于是动了歪脑筋,开始研究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一方面自己用,另一方面,偷偷地卖出去,换取暴利。而他身边的人无疑就是最好的试药工具,也包括年幼的付缓缓。 纸包不住火,这事情终于被付缓缓的父亲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打折了他的腿,并且将他身边所有知情的人全都打发了出去。但是又因为他是付家的养子,付家忌惮族人,不能将他怎样。才保全了这条性命。 那畜生说,付缓缓嫁进了王府,成为了王府贵妾。他就知道,付缓缓跟她父亲怕是不会饶过自己,一定会杀了自己灭口。这一天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对着他下手的,会是付缓缓,而不是他养父。” 花千树的手都忍不住轻颤。正如酒儿所说的,这世上竟然会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 付缓缓的童年遭遇的确是值得同情的,但是,她将自己遭受过的这些苦难,又毫不留情地加诸在酒儿的身上,就有些过于歹毒了。 酒儿会将她恨之入骨,那也是应当。 花千树默然片刻:“你知道付缓缓这么多事情,她竟然还将你接到身边来,如此相信你?” 酒儿抬起脸:“我什么也没有说,仍旧装作对她感恩戴德,并且求着她收留我,将我留在她的身边,就是想要寻找机会,将我承受过的这些苦难,全都十倍百倍地还给她,而不是身败名裂这么简单。” “那付缓缓就相信你?” “不信,”酒儿摇头:“谢娉婷用天眼通试探过我。” 花千树心一紧:“你是怎么逃过她的试探的?” “当时谢娉婷的眼睛还没有完全康复,而且我偷偷见过她对别人施展术法,偷听了她与付缓缓谈话,知道了她的弱点,心里有了提防。当时我假装中了她的招,隐瞒了此事,并且对着她们撒了谎,付缓缓自然就对我深信不疑了。” 没想到,酒儿竟然是深藏不露。自己今日这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花千树心中一喜:“什么弱点?” 适才还滔滔不绝的酒儿猛然顿住话音:“不知道王妃娘娘可不可以答应我两个条件?” 花千树面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一些:“虽然本王妃很讨厌别人跟我讨价还价讲条件,但是我愿意听一听再决定是否答应。” 酒儿沉声道:“第一个,奴婢想要一条退路。” “什么退路?” “钱,足够奴婢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银子。这对于王妃娘娘而言,应当是举手之劳。” 花千树点头:“情理之中,可以答应。” “第二个。”酒儿一顿,紧咬着牙根:“我想要付缓缓生不如死。” 花千树默了默:“这个条件我暂时不会答应你。因为,付缓缓的确是应当为此而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也压根就没有打算让她好多。但是具体怎么个结局,我无法决定,有些事情也取决于她自己的选择。”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收服酒儿 “我明白了。”酒儿默了默:“王妃娘娘对每一个人都有宽宏之心,只要娘娘给酒儿一个时机就好。” 花千树不假思索:“好。” 酒儿抬起脸来:“谢娉婷自从上次眼睛被灼伤之后,仍旧还会惧光,尤其是突然闪烁的光。奴婢一直在头上戴了一枚打磨得很亮的银篦梳,当谢娉婷对我突然施术的时候,我有所觉察,晃了晃头上的篦梳,令其突然反光。谢娉婷突然就晃了一下心神,给了奴婢喘息的时机,得以重新调整过来。 不过,那是在两年前,如今的谢娉婷眼睛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她未必就会像那时候一样畏光。” 竟然就这样简单?花千树倒是有些诧异,始料未及。 如此说来,明日里,这院子里应当再多安装几块琉璃镜子才好。就算是她的眼睛已经恢复,也要让她每日在这样的环境里,重新对光线升起惧意来。 花千树沉吟不语,酒儿已经逐渐调整过自己的情绪:“酒儿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告诉娘娘知道。就是想让娘娘相信我,忠心于您的决心。我已经等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可以彻底毁了付缓缓的机会。而娘娘适才运筹帷幄,奴婢相信,您肯定有这样的本事,奴婢愿意为娘娘鞍前马后。” 花千树“呵呵”一笑:“你为什么不将这些事情告诉王爷知道呢?不是一样可以令付缓缓身败名裂吗?” 酒儿摇头:“王爷对于付缓缓与谢娉婷二人压根不屑一顾。而太后将她们二人接进皇宫里,自然是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就凭借奴婢的一面之词,非但不能彻底毁了付缓缓,而且还有可能招惹杀身之祸。” 花千树微微颔首,都说吃一堑长一智,看来酒儿历经了这几年的磨难,竟然也沉稳了心智,变成了厉害角色。 “我对于身边的人怎样,相信不用我说,你就清楚。我答应你的事情,自然就会竭尽全力地办到,但是你,既然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就千万不要冲动,一切听我的命令。” 酒儿不争不辩,依旧是点头应下。现在的酒儿真的是与以前判若两人。 “娘娘现在想要奴婢做什么?” 花千树略一沉吟:“我就想知道,这五年里,她在做什么?” 酒儿不假思索地道:“她并没有做什么啊,平日里她与付缓缓也没有什么机会见到王爷,闲暇时候大多都是在喂喂鸟,养养花。” 花千树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不对,你压根就没有仔细留心。” 酒儿仍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花千树所言何意。 花千树最初的时候以为,谢心澜将腹泻二人接进宫里,那就是为了遮丑,掩饰她对于夜放的觊觎与企图。可是如今看来,她都已经这样不要脸面了,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那么,其中就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想到的第一个原因自然就是谢娉婷的天眼通。夜放说她的天眼通已经恢复了,她也曾留心过,谢娉婷的那双眸子,比起五年前来,肯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么,新的疑惑又来了。自己进宫这些日子,故意给了谢娉婷无数次给自己下手的机会,可是她与付缓缓二人只是一味地忍气吞声,完全没有对自己下手的打算。 谢心澜当初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五年后会卷土重来的。那么,她将腹泻二人接进宫里又是为了什么? 夜放。 这一次,谢心澜的目标不是自己,难道是夜放? 花千树思虑了许多,忍不住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这才决定从酒儿这里下手,一定要摸清楚谢娉婷的底细,做到防患于未然。 她对着酒儿一字一顿地问:“谢娉婷这五年里,肯定是在刻苦修习什么新的术法,而不仅仅只是令人陷入睡眠这样简单。我对她这种术法很感兴趣。” “可是谢娉婷身边的丫头警惕心很高,我若是冒失接近,她一定会起疑。” “你要知道,谢娉婷与付缓缓两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谢娉婷对于太后而言有利用价值,我们就不可能顺利除掉她。只有从此下手,毁了她的天眼通,她们才能不战而降。” 酒儿默然片刻,点头应道:“好,王妃娘娘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暗中留心。” 花千树又略一沉吟:“你进宫时间比较久,我问你,太后身边的人,你可熟悉?” 酒儿的眸光这才跳跃了一下,有了不一样的神色:“王妃娘娘想要对着太后身边的人下手?” “为什么不可以?是不是觉得我在螳臂当车。” 酒儿并不正面回答:“太后娘娘身边几乎是固若金汤。” “你说几乎,那也就是说明,仍旧还是有可乘之机的,不是吗?” “玳瑁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一等宫女,跟了太后娘娘许多年了,忠心耿耿,治下甚严。关于太后娘娘跟前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一手打理,无懈可击。” “太监呢?” “管事金禄也是当初太后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做事稳重,擅于察言观色。据说曾经得太后娘娘赏识,只是他有些贪财,吃孝敬的时候被太后娘娘亲自撞见,太后娘娘怕他日后再受人好处,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来,不堪大用。后来,他在太后跟前就不吃香,还要处处受玳瑁的压制,不得不忍气吞声。” “贪财?”花千树细细地咀嚼这四个字。 酒儿“嗯”了一声:“这些年里,他依仗着权势,没少贪墨宫里的好处,我们私底下,都说他是金扒皮。” “好了,我知道了。”花千树挥挥手:“擦干净脸,退下去吧。” “付缓缓那里?” “我让鱼丸儿送你出去。” 鱼丸儿就候在屋外,闻声进来,将酒儿送出院子,表现得十分热络。 人便是这般,酒儿与花千树若是藏着掖着,肯定都会怀疑两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鱼丸儿这样刻意地热络,再加上适才听音听到的只言片语,虚虚实实,反倒令付缓缓识破,认为花千树这是故意挑拨,让自己对酒儿生了隔阂。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花生的好朋友 鱼丸儿进屋:“没想到,路遥的药竟然这般厉害,与谢夫人的天眼通有异曲同工之妙。” 花千树慵懒地笑笑:“那药不过就是可以暂时迷惑人的心神,令人昏迷罢了,哪里有那样神奇?否则刑部还用那么多的刑具做什么?我只是提前知道一些她们之间的隐私,诈她罢了。也正巧,酒儿有向我投诚的心思,便索性毫不隐瞒地全都如实说了。否则,我这出戏还真的不好唱。”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她们迟迟按兵不动,想必定是时机不够成熟,或者另有图谋。那我就逼着她们出手,趁机除掉她们,以绝后患。还有,你让路遥私下里打听打听那个太监金禄,可有什么癖好?” “王妃娘娘想要策反他?” “为什么不可以呢?只要银子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儿。” 这话说得相当财大气粗。 “只是这金禄又不得宠,即便投诚娘娘,又有多大用处?” 花千树一脸的若有所思:“宫中琐事,伺候谢心澜,这么繁琐而又艰巨的任务,那玳瑁可是一把抓,你说,累不累?” “当然了。”鱼丸儿不假思索:“玳瑁又不是三头六臂。” 花千树微微一笑:“只怕,不是谢心澜信不过别人,而是这个玳瑁,嫉贤妒能,容不得别人在谢心澜跟前受宠吧?都说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一点,就是玳瑁的短处!只要有短处就好说了,就能给人可乘之机。谢心澜想除掉你和核桃,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就想方设法先斩断她的手臂。” 她站起身:“时辰不早,你伤势未愈,别四处走动了,我和核桃去一趟司成馆。” 快要到花生下学的时候。 两人到得蛮早,在司成馆门口远远地候着。时辰一到,学生们几乎是蜂拥而出。 有人一出了司成馆的门就开始起哄:“有娘生,没娘养,丢下个宝儿,烂裤裆!” 一个约莫比花生大上一两岁的孩子,红着眼圈,垂头丧气地出来,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里的孩子大都比他要大,而且身子板也壮实,从他身边过的时候,就嬉笑着去撩他的袍子。 他用手紧紧地捂着袍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还手。孩子们愈加嚣张,围着他一边起哄,一边动手动脚。 接这些世家子弟的仆人不能进宫,只能候在宫门口,这孩子形单影只,受了委屈也没个帮手,眼泪无助地在眼眶里打转,只倔强地不肯哭出声来。 花千树做了母亲之后,就看不得孩子受欺负。尤其是这孩子看起来性子软弱,受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踏前两步,斥了一声:“你们做什么?以大欺小么?” 那些纨绔子弟扭过脸来,一看是花千树,立即就老实起来,一窝蜂地散了。 后面学生有说有笑地从司成馆里出来,远远地见到她,也噤声不语,低着头,溜着墙根走。花千树大闹司成馆的余威还在,学生们都怕她。 那个孩子抬起脸来怯生生地看一眼花千树,慌忙低垂下头,像小鹿一般惊慌,捂着身后的衣服下摆,不敢说话。 花千树径直走到他的跟前,蹲下身子,抬手用手里的帕子给他擦了擦泪湿的脸蛋:“他们经常欺负你吗?” 孩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反抗,任由他们欺负你呢?” “我打不过他们。”孩子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只小猫。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大人呢?” 花千树想,能够进这个司成馆的,应当全都是朝中权贵,孩子也都被骄纵成嚣张跋扈的性子。受了委屈,肯定是要告知家中大人做主,怎么能任由别人欺负呢? 孩子仍旧低垂着头,低声嗫嚅:“我不敢。” 不敢?花千树微微蹙起眉头。家里大人究竟是要有多严厉,才能令孩子受了欺负都不敢说? 花生与千帆从司成馆里一蹦一跳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花千树,兴奋地扑过来,直接搂住了花千树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娘亲,你是来接我的是不是?” 花千树见到,那孩子抿抿嘴,眼巴巴地看着花生,眼中满是艳羡。 花千树将这只皮猴子从身上摘下来:“怎么这么晚出来?是不是挨罚了?” “我向夫子请教学问着。”花生理直气壮,然后扭脸看一眼那孩子:“云鹤哥哥,你是不是又挨欺负了?” 孩子咬着嘴唇点头,手将屁股捂得更紧。 花生小大人一样皱了皱眉:“云鹤哥哥,让我娘亲给你将裤子补好吧?那样就没人笑话你了。” 原来他就是千帆所说的,与花生交好的那个云鹤同学。 花千树想起适才那些孩子们起哄时数落他的话:“是不是衣服扯了?让我看看。” 云鹤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慌张地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花千树微微一笑:“花生和我请你到我们的家里做客,你可愿意?” 孩子惊慌地看了花千树一眼,眸子里有复杂的神色在挣扎,低声道:“我家的下人还在宫门口等着呢。” 花千树扭脸吩咐身后的核桃:“差人去通知他家人一声,孩子晚一点出宫。” 核桃应声去了。那孩子眸子里便立即有兴奋的光闪耀,唇角翘起,甜甜地笑了笑:“多谢娘娘。” 花千树起身,心底里微微叹了一口气。适才那些孩子们讥讽他“有娘生,没娘养”,想来是个可怜的孩子,这裤子还不知道破了多久,也没有人管,让孩子受人讥讽。自己今日就多一事吧。 她一手牵着花生,另一只手去牵那孩子,小手瑟缩了一下,便顺从地留在了花千树的手心里。许是激动,也或许是紧张,一会儿便湿漉漉的了。 花生话多,叽叽喳喳说了一路,那孩子只偶尔抬头,望着花千树腼腆地笑笑,并不说话。 到了盘丝洞,花千树命人取来点心瓜果,然后打量打量孩子的身量,比花生也高不了多少,而且身形清瘦,便挑了一件花生的裤子,命一个小太监带去里屋换了,并且吩咐核桃将它缝补好。 核桃走到花千树跟前,低声地道:“娘娘,您看。” 花千树扭脸定睛,见核桃手里拿的,正是这孩子刚换下来的裤子。她以为,应当也就是开了线,缝几针就好了。谁想,这裤子后面的位置,竟然是烂了。 裤子布料不错,绸缎的,而且看起来也挺新,怎么这后面偏生就破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又见故人 核桃又低声道:“好像是用竹篾打的。给这孩子换衣服的小太监说,孩子的屁股上面一片青紫,看着都触目惊心。” 衣服都能打烂了,这孩子的皮肉能好吗?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犯什么错,至于遭受这种毒打? 花千树顿时就有些气怒。这孩子没有母亲就已经很可怜了,这父亲竟然还舍得下这样的狠手,简直太不是人了! 她这里正生着闷气,过去传信的小太监回来了,说孩子的父亲就在宫门口等着。 等着好啊!今日,这事情让自己赶上了,就不能不管,管他老子是谁?花千树的暴脾气,顿时就上来了。 孩子一听说自己父亲就在宫门口,立即就没有了玩耍的心思,冲着花千树一揖:“云鹤就不打扰娘娘了,多谢娘娘。” 然后看一眼花千树手里拿着的裤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花千树直接起身:“我送你出去。” 她许是还有怒火,所以这话说得严肃,孩子竟然不敢拒绝,只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花生有点恋恋不舍,也晃着小短腿,亲自送他,约他明日里再来做客。 宫门口,接孩子的下人已经全都散了,所以,那辆青篷马车就比较显眼。花千树直接就冲着那马车去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 车夫不识得她的身份,扭脸喊车里的人:“侯爷,小世子出来了。” 侯爷? 花千树的脚下一顿。满长安,如今也只有两个异姓侯爷,镇国侯与清华侯。 面前的车帘被一双清瘦的手撩开,探出一张温文儒雅的脸。里面的人躬身从马车里出来。 孩子欢喜地叫了一声:“父亲。” 花千树勉强扯了扯唇角:“时世子?” 时琛,清华侯府的世子爷。如今,应当是承袭了侯爷爵位,应当称呼清华侯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孩子竟然会是清华侯府的小公子。 印象里的时琛,儒雅中带着一点羞涩,对于汉宝视若掌上明珠,为了他竟然不肯再娶,怎么可能会虐待自己的孩子? 花千树想到这里,猛然低头:“你是汉宝?” 孩子冲着她点头:“汉宝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时云鹤。” 花千树一时间都不知道应当说什么了。 时琛走到花千树跟前,冲着花千树端正行礼:“见过王妃娘娘。” 花千树清清喉咙,方才出声:“侯爷不必多礼。” 时琛整个人比起五年前更加清瘦,而且不复那时的如玉温润,已经蓄起了胡须,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有些萎靡不振之感,那股略带着忧郁的气息更浓。 他一时间也有一点拘束,讪讪地立在花千树面前:“孩子多有叨扰,让娘娘费心。” 花千树敛了怒气,说话也客气了一点:“我纵然费心也不过是表面功夫,这汉宝尚小,又自幼可怜,还是要侯爷你这个父亲多多费心才是。” 这话分明就是话中有话,时琛一时间有些愣怔:“自然是应当的。” 花千树抬手摸摸汉宝的脑袋:“这个孩子性子有点内向怯懦,想来平日里,也不会调皮捣蛋。即便有错,我觉得,还是循循善诱,不要斥责打骂为好。侯爷,你说我说的可在理?” 时琛这时候已经听出了明显的深意,但是并不明白,花千树这一见面,怎么就对着自己好像不太客气? 他连连颔首:“我经常不在府中,聚少离多。汉宝这孩子向来乖巧,哪里舍得打骂?” “侯爷如今......” “换了新差事,经常要负责巡查上京周边的防洪防涝堤坝等工事,除却冬腊月,一般极少在上京。这次是匆匆回上京祭奠家父,明后日又要回任上。” 花千树想,自己可能是冤枉了时琛:“那汉宝平日里衣食住行是谁在打理?” 肯定不会是清华侯老夫人。 时琛略一犹豫,讪讪道:“家父去世之后,家母身体也不是太好,多是府中婆子丫鬟照顾。” 那就是有刁奴欺主,简直岂有此理。 花千树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直接将手里拿着的汉宝的裤子递给了时琛:“汉宝裤子烂了,惹同窗嗤笑。带他到我宫殿里换了一条,担心你在这里等得急了,也没有来得及缝补。” 时琛向来恭谨受礼,所以抬手去接的时候小心翼翼,拿眼瞅着的。这一看,就是一愣。 “这是汉宝的裤子?” 花千树点头:“对!” 时琛的手有些轻颤,接过裤子,看一眼那破烂处,再看一眼汉宝,额头处都有青筋跳动,紧着腮帮子恨恨地骂了一句:“毒妇!” 汉宝怯生生地望着时琛,有些畏惧。 他颤抖着手去拉汉宝,就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们回家吧?” 汉宝点头,又扭过脸看一眼花千树:“娘娘,汉宝告退。” 花千树心底里轻叹一口气,却是笑吟吟地与汉宝说话:“明日再与花生到娘娘这里来。” 汉宝羞涩地笑笑,便扭过脸去。时琛深深地望了花千树一眼,却又一言未发,抱起汉宝上了马车,便放下了车帘。 花生悄悄地勾起花千树的手,轻轻地晃了晃:“娘亲,云鹤哥哥适才偷偷对我说,他好喜欢你。” 花千树苦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没有说话。 花生仰着脸:“我可以将娘亲匀一小半给云鹤哥哥,让他也叫你娘亲吗?他没有娘亲疼好可怜。” 花千树略有些诧异地问:“为什么要匀一小半呢?” 花生微微有些忐忑:“因为,我害怕娘亲有了他,就不喜欢花生了。云鹤哥哥说,他二娘就是有了小弟弟之后,才会偷偷地打他,还用针扎他,不让他告诉祖母知道。” 花千树愣了愣:“你说,打他的是他二娘?” 花生笃定地点头:“云鹤哥哥说是后娘。” 花千树抬手拍了拍脑门,有些懊恼。 原本以为是府里奴才狠毒,没想到却是时琛的续弦。自己这一番多嘴,想想时琛临走的时候,那一脸的黑沉,这清华侯府怕是要闹腾出事情来。 不过转念一想,即便那人是汉宝的后娘,这样虐待孩子,自己也不能置之不理不是?这样狠毒的妇人,压根就不配做母亲。这样一想,心里也就释然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终于忍不住下手了 回到盘丝洞,花千树忍不住将此事又当着鱼丸儿和核桃的面数落了一遍,颇为义愤填膺。 鱼丸儿与核桃却是相互对视了一眼,面色有点古怪。 “怎么了?”花千树疑惑地问:“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鱼丸儿开腔问道:“娘娘你可知道,这时琛世子另娶的侧妃是谁?” 花千树按捺不住好奇:“谁?” “此人你也认得,当初清华侯老夫人来府上做客,她也跟随她母亲在场,是吏部侍郎府上的。” 花千树立即一脸愕然:“良雪?” 鱼丸儿点头:“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清华侯老夫人可不待见她,一并连那个侍郎夫人都是讨人嫌的,如何竟然答应时琛世子娶她进府?” “此事碰巧奴婢也是知道的,听老太妃与梁嬷嬷感慨过两次,好像是时琛世子着了那对母女的道。” “怎么说的?”花千树好奇地追问。 “好像是你走了之后第二年吧,老夫人寿宴,那个良雪趁着时琛世子醉酒,闯进他歇息的房间里,使了点不光彩的手段。众人撞破的时候,两人就衣衫不整躺在床帐之内。 时琛世子指天骂地说自己虽然醉酒,但是还不至于这样糊涂,做出这种有伤风化之事,自己一个手指头都没有动她。 可是良雪则不依不饶,哭哭啼啼地说时琛世子毁了她的名节,拍屁股就不肯承认了。当众要死要活,再加上侍郎夫人在一旁哭天抢地地折腾,当时闹腾得挺热闹。 老侯爷是个好脸面的,当时是答应要时琛世子负责,娶了良雪做填房。可是时琛世子吃了哑巴亏,坚决不从,再加上老夫人也不待见这母女二人,勉强答应,让良雪过门做侧妃。 侍郎府上犹如受到了奇耻大辱,但是对于侯府又不敢过于放肆,僵持了半月之后,竟然答应了。就这样,良雪嫁进了侯府,成为了清华侯府的侧妃。” 花千树“呵呵”了两声,颇有些无语:“这良雪母女二人挖空了心思攀权附势,没想到,竟然被她得逞了。” 一棵好白菜啊。 “这还不算。”鱼丸儿又继续道:“那良雪进门没有几个月,就又生下了一个男婴。大家都背地里议论纷纷,说是这良雪跟别人不清不楚,珠胎暗结,无可奈何方才赖在清华侯府的身上,给时琛世子戴了一顶绿帽子。” “那老夫人她们就咽下这口气?” “那良雪指天骂地,说那孩子就是时琛世子那日醉酒之后怀的种,只是不足月便早产而已。时琛世子心知肚明,偏生又没有个凭证,再加上那日醉酒,迷迷瞪瞪,许多事说不清楚,只是将这良雪当做摆设,从未踏足她房里一步。 此事令老侯爷心里憋了一口气,不久便撒手人寰,而老夫人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这良雪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让她父亲借着职务之便,将时琛世子调离了上京,除却年节,少有闲暇在府里。 而她也趁机勾搭了府中管事,将这侯府的大权揽在自己手里,虽说只是个侧妃,却与当家主母一般无二。 时琛世子又经常不在府中,汉宝可不就落在了她的手心里?再加上她偏心自己的私生子,巴不得汉宝有个好歹,也好让自己儿子将来承袭这侯府。所以,可想而知,汉宝这孩子,这些年里,一定少不得遭受些暗中打骂。满府皆知,只是瞒着个病床上的老夫人,还有远在京外的时琛世子罢了。” 花千树听完这些个中情由,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想想当初,时琛为了不让汉宝受委屈,竟然坚持不肯续娶,却没有想到。到头来竟然引狼入室,招惹了这个狠毒的良雪娇娇。这也许就是权势的好处,堂堂清华侯府,竟然被一个侍郎府拿捏着,敢使这种手段。 核桃也一脸的苦大仇深:“这种狠毒妇人休弃回家都是便宜了她,应当丢去官府里吃官司才好。”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想起那个林夫人,母女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想要打发良雪出府怕是都不容易,今日这侯府,肯定是折腾得鸡飞狗跳了。 果真,听花生说,汉宝一连两日都没有再去司成馆,向着夫子告了假。 盘丝洞里,每日依旧是热火朝天。 花千树叮嘱了清河星梦二人“特殊照顾”谢娉婷与付缓缓,眼见二人每天都是被宫人搀扶着来回,似乎丢了半条命。却一直咬牙隐忍着,没有使出什么幺蛾子。这令花千树加深了自己的猜想。 她端坐在屋子里,将院子里众人的一举一动全都尽收眼底。 若是稍有懒怠,便变本加厉。看着二人眸底的怨恨越积越深,小火苗“呼呼”地窜,估摸着是迫不及待了。 这一日,也就是一懈怠的功夫,听院子里有人“哎呀!”一声惊呼。然后宫人们异口同声:“谢夫人,你怎么样?” 花千树一愣,终于来了? 她转身出门,见院子里已经乱成一团。谢娉婷躺在地上,一堆人围着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这是怎么了?”她出声询问。 “禀王妃娘娘,谢夫人适才突然晕倒了,而且好巧不巧正好磕到了额头,流血了!” 这好像还真的不是小事儿。这谢娉婷那身子骨就跟纸糊的一般,风一吹都会散。若是真的有或者装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这还真的不好交代。 花千树上前,见谢娉婷双目紧闭,樱唇紧抿,额头上果真渗出血来。她也不能袖手旁观:“将谢夫人先行搀扶到屋里,然后去请个太医来。” 核桃一溜烟地就去了。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就将谢娉婷抬了进去,放在榻上。 付缓缓直接将宫人们全都支使走了:“你们全都出去,不要都围在屋子里,会更气闷的。” 闲杂宫人们慌忙散开,屋子里只留了酒儿和另外一个小丫头在跟前,用帕子轻轻地擦拭着谢娉婷额头上的血迹。 花千树见谢娉婷睫毛轻微颤动,心底里就是一声冷笑。对付她的“老病根”自己有妙招。 她转身就从一旁的针线簸箩里取了一根纳鞋底用的大粗针:“听说用针扎人中主治晕厥,比药管用,要不要试试?”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你让我写了什么 付缓缓正在给谢娉婷请脉,闭着眼睛装模作样,听到花千树不怀好意的建议,竟然点头:“可以一试。” 那还客气什么?花千树直接就弯下腰来,朝着谢娉婷的人中毫不犹豫地就扎了下去。手是一点也没有哆嗦,毫不留情。 谢娉婷情不自禁地就“嘶”地吸了一口凉气。 花千树心有得意:“看来还真的管用。”然后望向了谢娉婷的眼睛。 谢娉婷就在这个时候,猛然间睁开眼睛,精光四射,动人心魄。花千树猛然一个愣怔,眼睛紧盯着谢娉婷,心就像猛然间坠入了深渊一般,有些呆愣。 谢娉婷的一双眸子里闪烁出近乎于妖冶的光芒来,将花千树整个笼罩了一般。 “王妃娘娘看起来有些累。” 花千树呆呆地点了点头,缓缓吐唇:“累。” 付缓缓轻声吩咐酒儿和那个小丫头:“这里暂且不用你们了,出去吧。” 两人低声应是,低着头从花千树身边擦肩而过。 谢娉婷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到桌前坐着。” 花千树便果真慢慢地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来。眼睛里有些茫然,好像梦游一般,乖乖地听从着谢娉婷的指挥。付缓缓得意一笑,也站起身来,关上了殿门。 谢娉婷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然后放到花千树的跟前:“按照这上面的内容,重新誊抄一份儿。” 桌上就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付缓缓将纸铺好,毛笔饱蘸墨汁,递到花千树的手里。 花千树将目光缓缓地移到那页信纸上,就果真一字不落地依照内容抄写下去。信纸上不过是寥寥数句,一会儿的功夫就一挥而就。 付缓缓接在手里,得意地吹干上面的墨汁,折叠齐整,然后又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搁在书桌之上。 谢娉婷吩咐:“写上‘顾墨之亲启’五个字。” 花千树再度提笔,殿外有人敲门:“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花千树提笔的手开始轻颤,显出挣扎与纠结。谢娉婷也有些吃力:“先拦住她,我来善后。” 付缓缓将信纸忙乱地塞进信封里,揣进袖口,上前打开房间的门,鱼丸儿站在门口,见付缓缓打开房门,就立即朝着房间里瞄了一眼:“我家王妃娘娘呢?” 付缓缓沉了脸:“在照顾谢夫人。” 鱼丸儿抿抿唇:“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夫人吧?” “不用了,谢夫人已经醒了。”付缓缓一口拒绝,将身子挡在门口,尽量地拖延时间。 屋子里“啪”的一声轻微响动。鱼丸儿面色一冷:“付夫人麻烦请让开。” 付缓缓寸步不让:“一个奴婢竟然也敢这样跟我说话,王妃娘娘难道没有教导过你规矩吗?” 鱼丸儿见付缓缓这样反应,心中顿时疑窦丛生,顾不得什么规矩,肩膀一晃,就闯了进来。 谢娉婷半靠在榻上,眯着眼睛看一眼鱼丸儿:“看你这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将我们当做那吃人的饿狼一般。” 鱼丸儿并不搭理她,直接走向花千树:“娘娘,你怎么样?” 花千树如梦初醒,摇摇头,有些懵懂:“我的头有点晕。” 鱼丸儿一手搀扶住她,心中有些焦灼:“你们对我们王妃娘娘做了什么?” 谢娉婷“嗤嗤”地笑:“你家王妃娘娘那般厉害,我们还能将她怎样不成?你应该问,她对我做了什么?” 花千树稳住心神,望向谢娉婷,斩钉截铁:“你适才对我用了勾魂摄魄术!” 谢娉婷向着她伸出手:“证据?” 花千树眯起眸子:“我适才昏迷之后,你们做了什么手脚?” 谢娉婷指尖拿着那根纳鞋底的粗针:“我也正好想问问,适才我昏迷的时候,王妃娘娘这是对着我做了什么手脚?”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桌上,有一片没有擦拭干净的水渍。她拿起墨迹犹新的毛笔,面色骤然一变:“你迷晕了我之后,让我写了什么东西?” 谢娉婷慢慢起身,眸中带着一抹得意:“我的眼睛五年前就受了伤,早就已经废了,大家众所周知。所以,你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花千树突然就欺身上前,一把卡住了谢娉婷的脖子:“我适才究竟写了什么?” 谢娉婷呼吸骤然间有些困难,脸憋得通红,说不出一个字来。 “放开她!”付缓缓气势汹汹地上前,一把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就要行凶。 鱼丸儿虽然还受着伤,但是也不是吃素的,上前一个利落的擒拿,就将付缓缓的手别到了身后,然后簪子对准了她的咽喉。 “把东西交出来,我饶你们不死。”花千树一字一顿。 付缓缓冷冷地望着她:“你敢杀我们?” “我的确是不敢。”花千树的语气更冷:“我再说最后一遍,将东西交出来,否则,我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花王妃看起来像是要杀人灭口啊?”门口处传来一声略带着得意的讥讽声。 花千树转身,谢心澜与夜放就并肩站在门口,应当是将适才花千树所说的话全都听在了耳中。谢心澜唇角微勾,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夜放蹙眉望着她卡住谢娉婷脖颈的手。 花千树缓缓松开,谢娉婷瞬间瘫软在地上,大口地喘息,一阵急咳。这戏做得很夸张,花千树暗自后悔,适才手下力道应当大一点,也免得她这样辛苦假装了。 谢心澜冷冷地扫过鱼丸儿手里的簪子:“以下犯上,看来花王妃身边的奴才的确是嚣张。” 花千树此时反倒是没有了适才的急迫,淡定地掸掸衣服上的皱褶:“作为奴婢,保护主子的安危,无可厚非。付夫人想要伤我,难道她要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么?” 她向着鱼丸儿使了一个眼色,鱼丸儿愤愤地松开了付缓缓。 付缓缓“噗通”一声就给谢心澜与夜放跪下了:“花王妃私通卧龙关总兵顾墨之,意图杀人灭口,毁灭罪证,还请太后娘娘做主。” 谢心澜看一眼一旁的夜放,挑眉饶有兴趣地“喔”了一声,然后装模作样地训斥付缓缓:“无凭无据,休要胡说八道,坏了王妃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反将一军 付缓缓探手就将袖子里的信纸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递呈谢心澜:“适才谢夫人昏迷不醒,慌乱之间,将她抬进花王妃的殿内休息。可是,妾身却在无意之间,从花王妃的枕下看到了这个,正是花王妃私通卧龙关总兵的信件。花王妃见事情败露,就立即想要杀了我与谢夫人灭口,抢夺这封信,意图焚毁。多亏太后娘娘及时赶到,我们二人方才幸免于难。” 谢心澜又扭脸看一眼夜放:“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夜放阴沉着一张乌云密布的脸,上前将付缓缓手里的信,接在了手里。然后扫了花千树一眼,慢慢打开,眸子里阴鹜的戾气越来越重,声音也冷寒得好像混合了冰碴。 “花王妃,这好像是你的笔迹。” 花千树抻着脖子看一眼:“应当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那么,你是不是应当给本王一个解释?” “我着了谢娉婷的道。”花千树一指谢娉婷:“适才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 谢娉婷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也跪坐在跟前:“王爷明鉴,妾身的眼睛五年前受了伤,已经废了。” 夜放唇畔慢慢浮上一抹冷笑,将那封信直接丢到花千树的面前:“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本王倒是觉得,你这文采斐然,思路清晰得很!若是被勾魂摄魄,你能写出这样精彩的信来吗?” 花千树不急不慌,上前捡起那封信,瞄了一眼,就“噗嗤”一笑:“墨之哥哥,好生肉麻。” 斜眼带笑看了看唇角偷偷抽搐的夜放,竟然逐字逐句地念了出声:”墨之哥哥,见信如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自己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吾已经按照我们的原定计划进入皇宫,只等迷惑摄政王,窃取兵符,即可与西凉里应外合,起兵谋反,一举夺得天下。封王封后,未来可期。吾一切安好,勿念。” 谢心澜一脸的瞠目结舌:“私通大臣,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这可都是掉脑袋的死罪!花王妃,夜放待你可不薄,你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 夜放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阴云密布:“你还有什么话说?” 花千树非但毫无惊惧之色,反而“咯咯”地笑出了声:“这信是谁写的,就是谁私通外敌么?就要掉脑袋么?” “那是自然。”谢心澜当即应声。 花千树敛了面上笑意,鼻端轻哼了一声:“这信的确是我适才刚刚所写,墨迹犹新。不过,却是有人栽赃陷害。” 付缓缓仰脸:“花王妃口口声声说是我们害你。你武功高强,我们还能逼迫你不成?” 谢心澜微微一笑:“证据。” 花千树眨眨眼睛:“我若是能拿出证据来呢?” 谢心澜见她一脸的从容不迫,心里也有一丝疑虑,略一犹豫:“自然严惩不贷。” “好啊。”花千树痛快地应声,转身到桌案旁,上面有一沓花生练字所书写的功课。她不过是略一翻找,就从里面找出了一页纸,递到了夜放的手里:“就请摄政王大人与太后娘娘好生看一眼,这又是谁的笔迹?” 当花千树拿出那张纸,递到夜放手里的时候,谢心澜的面色便不由一变。付缓缓惊讶地看了谢娉婷一眼,嘴唇也哆嗦了一下。 夜放也只是瞄了那信纸一眼,就递给了谢心澜。 谢心澜接在手里,一时间竟然也呆愣住了:“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花千树笑笑:“字是一模一样,但是笔迹却不一样,还要请太后娘娘严查,看看这是谁书写的?” 谢心澜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付缓缓,厉声斥责:“这是怎么回事儿?” 付缓缓低垂下头,一时间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辩解。 花千树笑吟吟地道:“墨迹有新旧,太后娘娘是明眼人,应当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您手上这封是提前写好的,就是为了让妾身在被迷晕之后,可以照着誊抄一份,也好栽赃给我。假如妾身没有猜错的话,这笔迹应当是出自于付夫人之手吧?” 付缓缓没有否认。 “付夫人这是在怀疑,谢夫人如何不知道毁灭罪证是不是?这也怪不得她,适才鱼丸儿一来,你们忙着应付她,我趁机将这信纸与孩子练的字换了个个,然后故意打翻了桌上那杯洗笔用的水。水里混合了墨汁,一下子打湿了那张大字,谢夫人慌乱间,顾不得细看,就慌忙揉作一团,塞进了袖子里。” 谢娉婷立即吃惊地探手入袖,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慌乱地反驳:“胡说八道。”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那团纸现在还在你的袖子里呢,还有什么好嘴硬的?” 谢娉婷与付缓缓二人哑口无言,无法辩解。 谢心澜唇角抽了抽:“既然花王妃明知道她们有意栽赃给你,你为什么还要配合着誊抄一份呢?岂不多此一举?还是,此事原本就是花王妃主导的一场好戏?” “自然是好奇,想知道她们的目的,还有,谁会配合着唱这出戏。” 这话是一点也没有给谢心澜留情面。夜放是她寻个借口,带着一块来的盘丝洞,花千树这就是直接打脸,揭发她伙同谢心澜二人布下这个局。 谢心澜的脸色很难看,难看得就像是没牙的老太太吃了炒面,闷着口,不敢张嘴。 “花王妃这含沙射影的,是在映射哀家吗?” 花千树面上笑意不减:“太后娘娘误会了,我原本以为,她们得了这信件,或许会交给我院子里的人故意地让太后娘娘您查获,然后治我的罪过的。这样我就可以看看,我的院子里有没有谢夫人安排进来的人了。谁知道她们这么着急,直接就递呈给您了。” 谢娉婷的牙根磨了磨,她倒是的确有此计划,也好将自己置身事外。可是花王妃你醒来以后就直接这样一番折腾,她倒是要有机会。 谢心澜收了那张信纸,转向付缓缓:“你们二人可认罪?” 物证就在谢心澜的手里,付缓缓二人无法辩解。 谢娉婷一咬牙:“此事都是妾身的主意,妾身让付夫人写的,与付夫人没有任何干系。”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付缓缓扭脸斥声:“胡说八道,此事与你何干?你出头做什么?” 她狠狠地瞪着谢娉婷,然后抬脸望着谢心澜:“适才谢夫人昏迷不醒,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是妾身用**迷晕了花王妃,让她乖乖听从我的指挥,写下了这封信。就连......就连谢夫人昏迷,也是我暗中做的手脚,就是为了接近花王妃。” 花千树顿时就明白过来,付缓缓这是要替谢娉婷顶罪,将所有罪过全都大包大揽下来了。 两人对于谢心澜而言,谢娉婷的利用价值自然是更多一点。付缓缓早就看透了这一点。 果不其然,谢心澜直接将谢娉婷置于一旁,怒声呵斥付缓缓:“好大的胆子!既然你自己已然招供,那么哀家自然就要严惩不怠,给花王妃一个交代。” 花千树喜欢痛打落水狗,冒着这样大的风险,自己不就是为了剔除谢娉婷这个祸害吗?怎么能轻而易举地放过她? “付夫人这是一句话就替谢夫人撇清了罪责吗?” 夜放冷峻着一张脸,吩咐身后侍卫:“将付夫人带下去,着令慎行司杖责五十。” 他竟然也要偏袒谢娉婷?花千树有些出乎意料。自己忙乎一通为了谁?还不是害怕留下谢娉婷是个祸害,坏了他的大事么?他竟然还护着? 侍卫上前,扯起跪在地上的付缓缓。付缓缓也不挣扎,也不求饶。花千树平静地望着夜放,眼角眉梢挂着一抹讥诮。 夜放的眸子里极其深沉,就如海底浩瀚神秘,花千树琢磨不透。 反倒是谢娉婷,心里愧疚。当初自己鲁莽行事,就是付缓缓在谢心澜跟前保住了自己这条性命。这五年里,也是多亏了付缓缓殚精竭虑地为她医治眼睛,怎么能让她一人扛下这么多的罪过呢? 她膝行上前,哀声央求:“太后娘娘饶命啊,五十大板会要了她的性命的,请太后娘娘开恩。” 花千树微笑着道:“早就听闻付夫人精通药理,没想到竟然还可以用药控制人的心神。太后娘娘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吗?” 谢心澜轻哼:“歪门邪道而已,又不能治病救人,有什么好奇的?留下来害人么?” 花千树冲着付缓缓伸出手:“姐妹一场,只要付夫人能拿出这种药来,我倒是愿意通融通融。毕竟,我好歹也是王妃娘娘,这摄政王后院里的家务事,我应当能做一半的主。” 你谢心澜又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插手我们的家务事? 她这样不依不饶,令谢心澜有些恼怒,但是又发作不得,自己不占理。 付缓缓闷声道:“只得一包,适才已经给王妃娘娘用了。我也不用王妃娘娘宽恕,要打要杀悉听尊便。” 花千树冷笑:“看来付夫人对谢夫人是真的情深意重啊,不枉相爱一场。” 付缓缓与谢娉婷全都身子一震,显而易见的有些慌乱。 她抬手一指付缓缓:“适才太后娘娘可是有言在先,这信出自于谁的手笔,那就是杀头的罪过。妾身若非今日有了准备,此时这脑袋怕是已经搬了家。怎么换成付夫人,怎么就杖责五十这样轻巧?” “付夫人只是诬陷花王妃,并无通敌的嫌疑。” 花千树盛气凌人:“再加上诬陷我,那是罪加一等!” 花千树一直咄咄逼人地不依不饶,谢心澜唇角抽了抽,眸光骤然冷寒下来,沉声吩咐:“来人呐,将谢夫人与付夫人全都给哀家拖下去,乱棍杖毙!”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谢心澜竟然这样痛快地就治了二人的罪过,乱棍杖毙,有些出乎意料。 谢心澜眯眯眼睛:“如此花王妃可满意了?” 满意,相当满意。今日,若非自己早有准备,此时被杖毙的,恐怕就是自己了。心慈手软要不得。 立即有太监上前,将哀声央告的二人堵住嘴巴,拖了下去。 夜放转身便走了。谢心澜意味深长地盯着花千树,狠狠地剜了一眼,就像是一尾恶毒的毒蛇。转身带着宫人,也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花千树这才抬起自己的手,手背之上,有一个明显的针孔,上面还有一滴凝固了的血。 适才自己正在与谢娉婷的摄魂术抗争的时候,酒儿暗中用针扎了自己一下,才能瞬间清醒过来。 她有些轻敌了,以为凭借自己的内功以及这些年的磨砺,可以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谢娉婷的摄魂术。看来,谢娉婷如今的修为已然不容小觑。 又想起夜放适才的偏袒,一时间气得肝疼。 她一跃而起,身子一旋,足尖勾住多宝阁上的一个羊脂玉花瓶,猛然一甩。那花瓶直接从门口飞了出去,摔在对面的墙上,粉身碎骨。心里这才多少解了一点气。 谢娉婷与付缓缓听说全都被杖毙了。花千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感慨。两人说白了,真的是可怜人。只可惜,立场不同,当初一见面,就已经注定了水火不容。 她差了核桃去叫酒儿,打算履行自己与她的约定,问一声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核桃一会儿就慌里慌张地回来,惊骇地告诉她,酒儿上吊自尽了。宫里人一致认为,她是在为自家主子尽忠。付缓缓死了,她就跟随而去伺候了。 花千树听闻这个消息,有些愕然。 酒儿断然不可能是为此自尽。若是说她是因为大仇得报,心灰意冷也不太可能。分明,前些时日里,她还在向着自己讨价还价,为自己将来做好了出路,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寻死? 只怕,其中不简单,另有蹊跷,不能等闲视之。 这件事情议论了几日之后就消停了。夜放估摸着她气消了一点,倒是来了两趟。 花千树是一点也没有给他留情面。进屋,摔门,一气呵成。“啪”的一声,将他锁在了门外。 夜放轻咳一声,背着手,依旧保持着他作为摄政王的尊严,然后板着脸,沉声训斥:“有本事你就躲一辈子,不要出来。” 核桃与鱼丸儿抿着唇偷笑,憋得脸通红。夜放转身拂袖而去,依旧好大的威风。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丢不起这个人 这一日,清华侯府老夫人竟然亲自进宫来了。花千树听闻她身子不好,一直抱恙在床,有些吃惊。 老夫人穿着一身诰命夫人的制服,虽然穿戴雍容华贵,但是仍旧难掩病容。她是来向着花千树道谢的。 她卧病在床,唯恐将自己的病气过给汉宝,所以这一年里,极少将汉宝搂在怀里亲热。 汉宝害怕继母的狠毒,性子越来越怯懦,不敢声张,府上奴才也畏惧良雪的淫威,欺上瞒下,竟然将她瞒了一个密不透风。当她看到汉宝身上的伤,心疼得整整一夜未睡,食不下咽,就像是心被剜了一样。 时琛外调,有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不想见到良雪,可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背地里受了这么多的罪过,当时气冲上脑,回到侯府就寻良雪算账去了。 良雪最初的时候是抵死不认,将罪过全都推卸到伺候汉宝的下人身上。后来,侯府里一些老人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有大胆的,第一个开腔,指责她的阴狠,其他人也都豁出去,一五一十,将她的罪过全都抖落了出来。 这其中,也包括她一些耐不住寂寞,见不得人的丑事。她见实在兜不住了,就开始撒泼大闹,寻死觅活。 她跟前的丫头见势不妙,又回府将林夫人请了过来。两尊大神一块折腾,清贵安宁的清华侯府被闹腾得鸡飞狗跳。 老夫人又是心疼孙子,又是气恼家里娶了这么一个悍妇,顿时就背过气去了。 时琛回屋子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提了一把剑,指着良雪,凶狠地给了她两条路。 第一条,滚回侍郎府,两不相干。 第二条,砍断双手双脚,继续留在侍郎府,做她的侯爷夫人。 时琛当时是真的发了狠。良雪是个识时务的,甩下几句狠话,带着她亲生的儿子,接过休书,收拾细软乖乖回侍郎府了。 不过,原本可以静悄地处理清楚的家务事,却因为良雪母女一番闹腾,折腾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良雪的名声已经一片狼藉,日后怕是也只能一个人守着孩子度过下半生了。 老夫人一番长吁短叹,说着话,就老泪纵横。花千树少不得劝慰几句。末了,老夫人临走的时候,极真诚地望着花千树:“老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妃娘娘成全。” 花千树询问她有何事情,老夫人方才泛着泪花吞吞吐吐道:“昨夜里,汉宝跟我絮叨了一晚上,说他喜欢娘娘您,看到您跟小世子在一起就特别羡慕。老身想,汉宝这条命那都是您给的,就想冒昧高攀,让汉宝认您做个干娘。请花王妃能体谅老身心疼孙子的心情,一想起这孩子来,我这心里就像针扎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就开始哽咽了。清华侯府里出来的人都有气节,不愿开口求人,老夫人这拖着病体进宫,应当就是为了能圆满自己小孙子的一点心愿。 花千树自然能体谅,也愿意。只是,自己如今这身份,别人可都是躲都来不及,害怕受牵连啊。 一时间,她面上就有为难之色。老夫人也只当她是不愿意,面上一黯:“老身有点唐突了。” “不是,”花千树慌忙解释:“我也喜欢汉宝这孩子,求之不得。只是我如今这处境,孩子不太适合与我太过于亲近,怕给他招惹什么麻烦。” 老夫人这才长舒一口气,喜形于色:“汉宝这孩子若是知道此事,一定开心,多谢王妃娘娘。” 关于花千树的顾虑,她却是只字未提。此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花千树第二日亲自去接了汉宝,送了见面礼,认下了这个干儿子。只是夜放这个干爹却一直被瞒着,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儿子,日后也多了一份福报。 今日一到下学时分,花千树就叫了核桃一起去司成馆。 两人刚刚走出盘丝洞的门,核桃漫不经心地一抬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一个狗吃屎。 花千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了:“多大的人了,走路都不稳。” 核桃使劲眨眨眼睛,抬手指点着前方,说话都不利索了。 “娘,娘娘,您看。” 花千树一手扶着核桃,扭脸去看,也瞬间石化,愣怔在原地了。而且这手一哆嗦,捏得核桃都呲牙咧嘴。 前面不远处,跟她们两人一样反应的,还有几个呆若木鸡的宫人,跪地请安的姿势都还保持着一半。 始作俑者浑然并不自知,龙行虎步,还走出率领千军万马的姿态来。他身上穿的,正是花千树呕心沥血,亲手给缝制的坎肩。 这坎肩,可以说是独具匠心,不拘一格,令人叹为观止。 对襟胸前,绣着一只巨丑无比的兔子脸,夸张的大板牙,夸张的长胡子,这也就罢了,主要是花千树逃懒,用了纳鞋底的大粗针,寥寥几针勾勒,说是绣品都有点高抬了。 而且,核桃姑娘还没有看到这坎肩的背面呢。背面下摆位置,花千树用同样的粗针麻线勾勒了一个兔子屁股的轮廓,顶尖上缀了一个毛茸茸的兔毛球,就像是兔子尾巴。 上面,花千树模仿斗篷的样式,画蛇添足加了一个帽子,帽子上,还缝了一对儿同样毛茸茸的兔耳朵。 这般伟岸昂扬的一个阳刚男子,竟然穿了件如此不伦不类的幼稚衣裳,尤其是这针线还不敢恭维,一走起路来,垂着的耳朵一颤一颤。 呃...... 大家心里一致认同,摄政王大人就算是身披一个叫花子的麻袋,头顶锅盖,都不会引起这样的轰动。 夜放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尾巴,一蹦一跳,望着自家老爹的目光,满是崇拜! 乖乖,自家王爷该不会是穿着这样一件衣服,跑去司成馆,接自家公子下学,然后又横穿大半个皇宫,跑来盘丝洞吧? 核桃有理由相信,自家王爷对王妃娘娘那妥妥的就是真爱了。自家王妃娘娘这惨不忍睹的手艺,若非是拿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自己都懒得穿! 而花千树,震惊过后,麻溜地扭身就走。 她丢不起这个人。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我嘴上有鸡毛不 原本花千树缝这件衣裳,那就是跟夜放置气,缝得都不走心,若是使个气力,没准儿都能把线头崩开了。可这厮竟然穿着招摇过市,这是在向大家宣示什么呢,还是埋汰自己呢? 还有花生那一脸崇拜的小脸,前几天不是还臭着呢吗,怎么今天就又重归旧好了? 回了寝殿,“嘭”地闭了屋门。半晌也不见花生与夜放两人推门进来,狐疑地顺着窗子望出去,见夜放与花生正坐在她适才吃茶嗑瓜子的地方,津津有味地看着宫人们训练。 适才还叫苦连天,被抽了骨头似的宫人们,瞬间就精神起来,活生生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兰花指,杨柳腰,那叫一个活色生香。 尤其是花生还窝在夜放的怀里“咯咯”地笑,就像是看耍猴一般兴奋。这是要带坏自家儿子的。 花千树又实在忍不住,打开门,跑出去,拽住小花生的手往回拽:“夫子留的功课做完了吗?” 小花生使了个千斤坠儿,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扭脸向着夜放求救:“爹爹说,不着急,要劳逸结合。” 花千树脸一绷,直起腰来:“我只数到三!” 小花生麻溜地站了起来,然后趁着花千树不注意,吱溜一声钻到了夜放身后:“爹爹救我。” 夜放大手一抄,将儿子就抱在了怀里:“走,咱们听你娘亲的话,先把功课写完,然后爹爹带你去玩。” “真的?”花生忽闪忽闪眼睛,满是惊喜。 “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大踏步乖乖地混进了殿内。 花生麻溜地掏出功课来,爬上椅子,奋笔疾书。夜放坐在一旁,轻声细语地指点,不时握住他的小手,认真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花千树斜靠在门框上,看着父子二人专注的侧脸,心里暖意涌动。对于小花生,自己即便是再倾注所有的心血,终究是有些缺陷是自己无法弥补的。而夜放,恰恰就填补了这些空缺。 夜放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跟前:“少师说花生极是聪慧,许多功课一教就会。” 花千树暗中撇嘴,真当自己这个娘亲是吃干饭的么?虽说不能七步成诗,学富五车,但是教一个几岁的孩子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顾墨之,小花生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入学启蒙,但是学的东西又不少。 “花生今日又闯祸了。”夜放见她不屑于搭理自己,便抛出杀手锏。 花千树果真中计,急切地问:“怎么了?” 夜放微微一笑:“今日少师去上课的时候,发现学堂里只有他与汉宝两人,其他的学生都没在。” 语气一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与花生有什么关系?” “他与那些孩子一起玩捉迷藏,约定数到一百再找。结果,等到他磕磕巴巴地数到一百,正好少师就来了。他与汉宝大摇大摆地直接回了学堂,害得那些学生迟到被罚站。”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是怎么教训他的?” “我为什么要教训他?他为了汉宝两肋插刀,借少师的手教训那些顽劣子弟,有什么不对?为了表示奖励,我说要带他出宫去玩。” 有父如此,何愁儿子不淘气?难怪那小子前嫌尽释,乐得屁颠屁颠的。 “那你出去就是,来我这里做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听闻我的王妃娘娘前几日一听说旧日相识来了,就立即迫不及待地跑出宫门去叙旧,还给为夫认了一个干儿子,为夫怎么也不能不闻不问啊。” 花千树轻哼了一声,并不解释。他的消息倒是灵通,也或者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搬是弄非,还不知道怎样添油加醋,就是要气死你才好。 她意有所指地感慨一声:“难怪人家都说蝎子的尾巴后娘的心,还有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如今算是见识到了,日后纵然再苦再难,花生也是坚决不能离开我半步的。” 这话一半是说给自己听,一半是意有所指,故意说给夜放听。 夜放玩笑着指指外间刻苦练功的那些宫婢:“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教导下面人怎么勾引我?这不是在给花生找后娘么?让我这个做夫君的,简直受宠若惊,不意思意思配合一下都不行。” 花千树冷笑:“怎么配合?像当初黄鼠狼咬鸡脖子那样么?” 夜放无奈地摇摇头:“小心眼,这么一点事情过了五年了,还被你拿捏在手里。” “想要心怀宽广的有啊,光女人都往你怀里塞了八九个了,长安女子的表率,多好。我小肚鸡肠,没有容人之量,还自私记仇......” 夜放一直紧盯着她的脖颈看:“你再跟我说一句赌气的话试试?” 花千树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夜放坏笑着舔舔唇角:“你看我嘴角上有鸡毛不?” “你敢!”花千树已经是色厉内荏,咬着牙关:“你若是敢凑近一步试试!” 夜放知道她生起气来,一点情面也不讲,聪明地顿住了脚步:“能不能不要这样小气?这都许多天了,气还没有消么?” 花千树“呵呵”干笑:“我生不生气与你何干?” 夜放轻叹一口气:“你已经打了她的脸,令她恼羞成怒。若是再咄咄逼人,惹恼了她,吃亏的还是你。” “我就算是不招惹她,一直以来吃亏的也是我!她那阴谋诡计就没有断过。” “你是不怕,可我担心花生。”夜放凝重了脸色:“难道你就不怕她将气撒在花生的身上吗?” 花千树一阵默然。她当然害怕,这也是她最怕的:“我就是想赶走谢娉婷!并未想将二人置于死地。谁知道谢心澜竟然这样心狠手辣。” 夜放默了默:“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是谢娉婷竟然就连你也对付不了,对于她谢心澜而言,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自然就成了弃子。” “可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谢心澜留谢娉婷在宫里,想要对付的人应当是你,不是我。谢心澜跟你是一路人,那日里那场计谋虽然令我百口莫辩,但是并非天衣无缝。而且,她那样痛快地杖毙了她们二人,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暗下毒手 “许是你当众揭穿了谢娉婷与付缓缓的丑事,谢心澜有些羞恼。” 花千树讶异地眨眨眼睛:“你知道?” 夜放坦然点头:“知道。” 花千树左右端详他一眼:“你这好歹也算是被绿了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夜放勇敢地向前踏进一步:“本王为什么生气?” “这不公平!”花千树一字一顿:“凭什么你的火气都发在我的身上?当初我跟凤楚狂说了两句话,你差点就掐死我!欺软怕硬。”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不值得本王生气。”夜放向着她走近一步,揽住她的腰:“难道你盼着我吃醋?” 花千树一缩脖子:“别胡闹,小心又被孩子看到了胡说八道。” “花生正在写字,我告诉他要专心致志,不能一心两用,而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爹爹,什么叫非礼啊?” 夜放愕然扭脸,小花生就站在自己身后边,仰着小脸,一双眸子里充满求知欲。 花千树羞窘地呵斥:“不好好写功课,又跑出来做什么?” 小花生一本正经:“夫子说了,做功课要勤学好问,不能不懂装懂。” 夜放轻咳一声:“这非礼呢,意思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不合礼节的意思。” 花生恍然大悟,有模有样地点头:“花生明白了,就像是那日里爹爹亲娘亲,娘亲却来而不往,没有亲回去,那就是非礼也。” 夜放愕然,连连点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花千树气得直咬牙:“可教个屁!给我滚回去做功课!” “我已经写完了,爹爹说要带我去玩。” “就这么一句话就将你收买了?” 夜放不满地轻咳:“夫人请注意措辞,为夫可是他亲爹。” 花千树只瞥了他一眼不做搭理。 花生狡黠一笑:“花生才不像娘亲这么好哄,娘亲是不知道,爹爹好威风,我们夫子见了他都要害怕。我觉得,有一个这样威风的爹爹也不算是坏事。” 花千树瞅一眼夜放的装束,这也能算得上是威风?应当是拉风才是。那夫子肯定是被吓到了。她扭脸进屋,翻腾出一件锦袍,没好气地丢到夜放的身上:“换了!” 夜放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我觉得挺好看的,正打算让宫里的针线房做三件一模一样的,我们正好一人一件。” "我才不要!”小花生一脸的义正言辞:“我若是穿上,岂不就成了兔崽子?” “噗!”花千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花生拽着夜放的衣襟,连声催促。天色已然见黑,再不出去玩就晚了。夜放立即脱了外面衣裳,换上锦袍。 “板栗!”花生兴奋地喊:“出去玩喽!” 喊了两声,都不见板栗跳出来。花千树随口吩咐宫人:“去找找那只泼猴,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影儿?” 宫人领命,在院子里房檐树梢上找。 “在那呢!”有小太监指着头顶的琉璃瓦。板栗弓起脊背,身上的金毛都炸了起来,满是警惕地瞪着脚下。 小太监秦路见它不动弹,顺手从一旁抄起竹竿,搭在房檐上,板栗往常就会顺着竹竿爬下来。 今日,板栗有些受惊,从房檐上径直跳了下来,而且,直冲冲地冲向那个小太监。速度很快,不像是跳跃,倒像是攻击。 但是谁也没有留意。因为板栗太小了,充其量就像是一个小奶猫那样大小而已。秦路也只是微微地侧了侧脸。 板栗呲着牙,口中发出了一声“吱吱”的狠厉的叫声。与此同时,爪子向着秦路脸上挠了过去。秦路躲开了脸,可是脖子却中了招,被板栗的爪子挠破,有血珠渗出。 他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惊呼,然后抬手去挡。板栗一跃就跳开了,然后径直向着花生的怀里冲了过来。 板栗虽然只是个畜生,但是从来没有这样暴躁地急脸过,花千树吓了一跳。而夜放反应更是迅速,一把就擒拿住了它的脖子,反手甩至一旁。 夜放的手劲儿绝对不小。板栗一声哀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就窜到了窗台上。 花生立即就要上前抱它,被花千树拦住了。因为,那个被抓伤的小太监秦路,“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口唇发青,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他中了毒。脖子上的伤口迅速发黑,肿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众人全都大惊失色,胆小的宫人爆发出一声惊叫。 夜放上前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沉声下令:“传御医!立即杖毙了这只猴子!” “不要!”花生惊恐尖叫:“它是我的朋友,谁也不许动它!” 花千树明白,板栗陪伴了花生两年,就是花生在卧龙关里最要好的朋友。不由分说就杀了它,对于孩子而言,的确有点残忍。她望向夜放:“先看看情况再做处置吧?” 夜放点头,命人寻布袋将猴子先行罩了起来。御医急匆匆地赶过来,那小太监已经两眼翻白,完全晕厥。 御医抹一把汗:“启禀王爷,这伤口之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多亏您封住了穴道,否则怕是回天乏术。” 夜放眸光一沉,腮帮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检查一下那只猴子。” 板栗在布袋里左冲右突,似乎是精疲力尽,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 御医带上鹿皮手套,小心查验,脸色也不好看:“它的爪子缝隙里藏了毒药,而且被喂食了药物,所以才会变得躁动不安,无缘无故地伤人。只要见血,这毒药就能立即进入体内,迅疾发作,致人死亡。” 花千树紧紧地搂着花生,心里一阵后怕。板栗是花生的玩伴,平素里一从司成馆回来,板栗就会立即扑到花生的怀里。今日应当是夜放的到来,令它感到气势慑人,一时间不敢近前。否则,花生肯定是第一个接触板栗的人。 它脾气变得暴躁,哪里会管你是否是自己的主人,肯定会立即发动攻击。那么,此时,出事的,就一定是花生。 有人对着孩子下手了,还这般神不知鬼不觉。 没有人会注意,一只猴子的行踪。而板栗从不怕生,经常会在别人的肩膀上跳来跳去,对人没有丝毫的警戒之心,谁都能暗中下手。 被夜放言中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你等不及了? 夜放一张脸上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也想不到,竟然有人这样大胆,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着孩子下手。多亏反应快了一步。 他紧咬着牙根,吩咐御医:“想办法,让这只猴子清醒过来。” 御医眸光闪烁:“小人尽力一试。” “不是尽力,是必须!”夜放斩钉截铁,缓缓扫过院子里的宫人:“猴子是有灵性的,适才是谁对它下的毒手它一定记得。只要能将它救醒,本王就有办法,让它找出下手之人。” 御医低垂着头:“小人从未给牲畜看过病,手里拿捏不准,请允许小人回去斟酌一二,将药煎好之后命人送过来。” 夜放颔首:“好。” 御医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躬身退了下去。花生心疼自己的玩伴,眼泪汪汪。 夜放屏退了众人,将秦路也一并抬了下去,然后看向路遥。路遥沉声道:“它藏在指甲缝中的毒药的确是剧毒,但是身子里所服的药极是简单,只消银针刺穴即可清醒。还有,秦路应当是谢家的人。” 夜放心里已经是了然。这宫里的人全都是老油条,将这宫里局势看得清清楚楚。御医不敢擅自解毒,唯恐果真如夜放所言,这猴子安然无恙之后,再找出下毒之人,有什么牵扯。他这是缓兵之计。 而且,秦路假如是谢家的人,那么,背地里下手的,除了谢心澜,应当不会再有别人。 花千树一直不说话。夜放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 花千树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夜放将她一把拽住了:“你要做什么?” 花千树紧攥着拳头,一字一顿:“还能做什么?拼命。” 夜放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沉声道:“找谁拼命?” 花千树几乎是歇斯底里:“还能有谁?我杀了她,我绝对不会饶过对我儿子下手的人!” “千万不要冲动,”夜放紧蹙着眉头:“事情还没有查清,你手里有证据吗?” “我不要什么证据!即便就是有证据又怎样?对于翻云覆雨的当权者来讲,有个屁用!谁敢制裁她?我就只有这一条命,让她尽管朝着我来!” 花千树几乎是疯了一般,狠劲地挣扎,想要挣脱夜放的手,她已经失去了理智。 “你若是没了性命,花生怎么办?”夜放干脆死死地搂住她的腰,任凭她如何拳打脚踢,就是不放。 花千树急得直跳脚:“你不就是想要护着那个女人吗?那你还要招惹我做什么?你能忍就呆在这里做缩头乌龟吧,你给我滚开!” 路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娘娘,王爷,不好了,小太监秦宝死了。” 花千树正在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死了?” 路遥点头:“中毒而亡,而且,跟秦路所中的是同一种毒药。” 夜放与花千树都明白,她所说的同一种毒药究竟是什么意思。夜放一声苦笑:“杀人灭口。” 自己不过是一句试探而已,对方就如此谨慎,而又心狠手辣。如此一来,死无对证。 花千树愣怔住了。这就叫呼风唤雨。就算是在自己的盘丝洞,对方想要一条性命,不过是轻而易举。就算是打上门去又如何?就像是夜放所说的,无凭无据,不是上赶着给了对方治罪的理由? 她颓然地垮下肩膀,瞬间有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夜放挥手示意路遥退下去,然后将花千树拥进怀里,让她的脸埋首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你这些时日太紧张了,会把自己逼疯的。” 花千树艰难地抬起手,缓缓向上,搂住夜放的腰身:“可我能怎么办呢?我已经是殚精竭虑,可是仍旧还是会给别人可乘之机。” 夜放轻声细语地劝慰:“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 花千树开始闷声地啜泣,紧紧地攥住夜放的衣服:“我绝对不能轻易饶了那个女人!” 花生懵懵懂懂,见花千树哭,也觉得难受,抱住她的腿,怯生生地扬起脸:“娘亲?” 夜放抬手揉揉他的头顶,又转过来安慰花千树:“这里的事情交给路遥和鱼丸儿处置,我带你们出宫散散心吧?” 然后压低了声音:“此处人多眼杂,我们出去再说。今日之事,我一会儿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花千树还没有说话,花生已经兴奋地欢呼起来:“好啊,可以出去玩了!” 花千树抹一把眼睛:“去哪?” “镇国侯府。” 花千树进宫这些时日,一直提心吊胆,过得战战兢兢,也早就想要出宫透一口气。而凤楚狂那里,也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可以彻底放松自己的地方。 夜放命人备车,一手牵着花生,一手牵起花千树,径直出宫,直奔侯府。 时隔五年,故地重游,花千树一时间还真的有点感慨万千。什么也没有变,只不过那墙垣在风雨的剥蚀之下,看起来有些荒凉。落了锁的院门之上,朱漆斑驳,铜钉与门环也生了铜锈。 当初不到一年的时光,就全都浓缩在这一方庭院里,许多刻骨铭心的回忆,睹物思人,便历历在目。 凤楚狂听闻二人驾临,迎出中厅,一番混不正经的打趣之后,将一家三口请至前厅。茶娘烹上香茶,便哄着花生出去,命人看守好了房门。 “最近谢心澜千方百计地出手探触我的底线,甚至于对着花生下手,她已经对我失去了信任,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夜放直接开门见山。 凤楚狂眸子里闪烁出耀目的光:“你等不及了?” 夜放抿一口手中的茶,唇角微勾:“我都已经等了五年了,这耐心还不够么?” 凤楚狂握着茶杯的手都开始轻颤:“老子等这一天也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你也知道,我们筹划了五年,你从赤手空拳到现在一统朝政,但是,要想连根拔除谢家这棵大树,目前还没有多少胜算。 夺权先掌兵,谢心澜掌控了长安的所有兵马,一直以来都对你戒心颇重。我们没有财力暗中大规模养兵,只能完全掌控豹营和少数将领,与谢心澜手中兵力相差悬殊。冒失地铤而走险,无异于以卵击石,而且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着朝堂之上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还有,西凉那边,金格尔也已然回朝,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发展,但是他想要重新获得老皇帝的信任,怕是还要过些时日。这一盘棋,你都已经冒着生命危险布好了,难道,咱们就真的不能再等等?”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夜放望了身边的花千树一眼:“等不及了,只能铤而走险。我不能一忍再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她谢心澜能坐到这个位置,谋略心计绝非等闲!五年前,谢心澜是对你有所求,才留你我性命。现在,一旦失败,你摄政王府,我定国候府,还有朝堂之上追随你的忠臣良将,多少性命,都将白白葬送。 你说过,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谢心澜面前,你不能锋芒毕露,只有示弱才能令她放松警惕,现在是最最要紧的节骨眼,时机也马上就到了,我们还有第三次机会吗? 早知如此,还不如晚一些找到她们母子的好。最起码,她们能是安全的,我们也可以放手一搏。她一回京,那个女人便按捺不住要对付她们母子二人,假如,她再像五年前那般,逼着你夜放做出选择,你怎么办?” 花千树一直在一旁并不言语,听到凤楚狂也问出这样的话,心不由就是一颤。 夜放在桌下悄悄地捉住她的指尖,搁在温热的掌心里,缓缓吐唇:“鱼死网破。” 花千树的指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是一个令她欢喜可是又恐惧的答案。 她入宫之前,也曾经这样一本正经地问过夜放,夜放说不知道。如今却是斩钉截铁。想要的答案终于得到了,也变得理智了,觉得自己太矫情。 “疯了。”凤楚狂嘲讽地冷哼一声:“你七皇叔也就这点出息了,忍辱负重五年,却铤而走险,付之一炬。” 夜放却是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品味家常便饭一般:“我总不能让跟着我的女人伤心第二次。” 花千树悄悄挣脱开他的手,也“呸”了一声:“这份情我不领,我也不稀罕你与我同生共死。” 夜放“呵呵”轻笑:“好。”答应得这样痛快,也不知道再客气客气,一点诚意也没有。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不甘心地撇嘴:“听人劝,吃饱饭,凤楚狂说不是时候,你就不要操之过急,因为我们输不起。大不了,以后我不跟那老女人赌气就是,她愿意如何嚣张得意,我缩紧了脖子,就强咽下这口气。今日之事,你便看着办好了,我也不会再冲动,意气用事。” 夜放不说话,却又悄悄地探过手来,握住她的指尖,略微使了力道,似乎有千言万语蕴藏在这一握里。 无奈,心疼,还有酸涩。花千树能体会得到。 她明白,假如自己将谢心澜惹急了,水火不容,夜放势必会继续面临这样的抉择。无论夜放是选择谢心澜还是自己,没有一个答案是对的,没有一个结果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所以,她花千树有些事情就不能争一时之强,锋芒太盛。 夜放这是以退为进,又一次轻而易举地说服了自己。 凤楚狂唉声叹气:“我费尽了唇舌,倒是还不及婆娘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来得管用。忍忍就对了,过程不重要,谁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婆娘就让她得意一时又如何?我若是你,直接将七皇叔直接洗干净了丢到她的床上去,反正占便宜的是你们,又少不了一块肉。有最好的美男计不用,非要苦肉计,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花千树瞪眼,极凶狠的那一种:“你自家的笤帚怎么就舍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 夜放吐唇:“那叫敝帚自珍。”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义愤填膺的争吵声。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大概是忘记了,我才是世子府的女主人!” 花千树听到这个声音不由一怔。是花千依在说话,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声音太过于尖利,一点也不像她往日里那种柔柔弱弱,说个话都要累得喘气的腔调。 然后是茶娘略带着笑意的嗓音:“我就是不让你进,你能怎么着?” “让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好呀,让我看看你是怎么不客气的。又要跟我玩虫吗?上次被自己养的蛇群追,那种滋味应当不好受吧?你这点手段,也就是当初糊弄糊弄凤楚狂可以,少在我跟前班门弄斧,否则,我定然让你自食其果。” 花千依的声音因为气怒变了声调:“刁蛮的泼妇!凤楚狂是瞎了眼睛么?竟然将你娶进门来。” 茶娘一声讥讽轻嗤:“我好歹还是凤楚狂娶进门里的,不像是某些人,那是死乞白赖地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本县主是太后娘娘亲赐的世子妃......” 门冷不丁地从里面打开了。 花千树站在门口,冷冷地望着花千依。花千依顿时顿住了话音,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姐姐。” 花千树对茶娘道:“带着花生进屋子吧。” 茶娘不同于花千依的咬牙切齿,面上笑吟吟的,就像是在故意逗孩子。她最后耀武扬威地冲着花千依笑笑,然后领着花生进屋子了。 花千树迈下台阶:“你找我有事?” “听说姐姐光临王府,自然要前来见上一面。” 花千树讥讽轻笑:“见了又如何?有什么话说吗?叙旧?还是攀交情?” 花千依将下唇咬得惨白:“不管姐姐怎么说,我还是将你当做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只不过是报仇心切,一念之差,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么?” 花千树眯起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骤然迸射出凌厉的光来,紧盯着花千依。 花千依被她看得有些心惊,后面的话,声音逐渐变小,最终咽了下去。 “一念之差?”花千树一声冷笑:“花千依,这五年里,我经常在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她的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包藏了祸心。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直到今日,方才大彻大悟。” 花千依顿时有些被揭穿丑行的手足无措:“千依不明白,姐姐这样说话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向着她迈进一步,直直地盯着她略有些慌乱的眼睛:“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会玩蛇。你在我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都是对蛇的惊恐与畏惧。” “姐姐不要听信她胡说八道,她喜欢养虫子,蛇蝎蜈蚣,什么毒养什么,府里的丫头们都知道。” “那你呢?”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用不着在我们面前假装什么了,当初在霓裳馆里,放蛇暗算凤世子与吟风的人应当就是你吧?” 正文 第六百章 休妻 花千依还想辩解:“是凤檀啊,凤檀自己都亲口承认了的,她说吟风对她起了怀疑,所以想方设法地将她赶出霓裳馆去。” “我也曾经信了,还曾愧疚自己不应当无端猜疑你。”花千树步步紧逼:“可我从不记得,自己曾经与你说起过凤檀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花千依愈加惊慌:“就是姐姐亲口说的啊,姐姐怕是忘记了吧?” 花千树“呵呵”冷笑:“难怪凤檀当初明知道自己身份即将暴露,还不肯离开王府,而是乖乖地等着束手就擒。并且对于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她应当就是为了替你顶罪,好消除我对你的怀疑,对你深信不疑吧?” 她说话的时候斩钉截铁,并不像是询问,更像是质问。花千依一时间所有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花千树的手紧紧地攥起,深吸一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句,吟风的死,与你有没有什么关系?” 花千依的心不由就是一震,有点惊恐地后退一步,将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没有,没有。” 花千树讥讽地望着她:“花千依,你最令我鄙夷的地方就是敢做不敢当,一身的软骨头!当初凤檀死的时候我就奇怪,那把匕首分明就是从吟风后心插入的,猝不及防,与凤檀的招认完全不符。如今我终于想明白,当时,你应当就在现场,是你,与凤檀联手,一起杀了吟风!” 花千依面对着花千树的指责与质问,忍不住又后退一步,被自己的裙带绊倒,狼狈地跌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捧着脸,闷声啜泣。 “不关我的事情,我真的没想害了她,是我跪在她的跟前,苦苦央求她手下留情的时候,凤檀从身后突然下了手,我也被吓到了,不知所措。后来,凤檀就要挟利诱我,让我为太后娘娘做事,我也是无可奈何啊,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好一个没有关系。”花千树轻嗤:“吟风都已经死了,你还能这样轻描淡写地将所有事情推到凤檀的身上,心安理得地告诉我,你是无可奈何。 当初,我曾经在吟风的灵前发誓,绝对不会轻易饶恕杀害她的凶手。花千依,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我花千树也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不,姐姐,千依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了千依吧?” 花千树已然转身,看也不看她一眼,回了屋子。 凤楚狂望着花千树:“你看起来脸色很不好,你没事吧?” 花千树疲惫地摇摇头,一字一顿:“凤世子,从今天开始,花千依与我,已然一刀两断。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不用再顾虑我与她之间的姐妹名分。” 屋子里一阵默然。花千依一直待在外面没有走。花千树是她最后的希望。 五年了。凤楚狂对她一直冷眼相对,她堂堂一个太后亲赐的正妃还要被茶娘踩在脚下。她知道。根底就是自己当初对花千树的背叛。如今花千树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只要,花千树能够原谅她,相信凤楚狂一定会慢慢接受她的。 所以,她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结果,弄巧成拙。 花千树与夜放带着花生回宫了。 凤楚狂看起来心情很好,冲着她笑笑:“屋子里坐,让茶娘烹茶给你喝。” 她的眸光闪了闪,带着欣喜。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凤楚狂已经转身进了门。 她依旧是被晾在了身后,但是她并不介意,整理了一下鬓发,便提起裙摆,尾随着凤楚狂进了屋。 凤楚狂往椅子上一坐,大马金刀,派头十足:“茶娘,给世子妃沏一杯茶。” 茶娘正在亲自收拣桌上的茶具,听到凤楚狂的吩咐,撇撇嘴:“把老子当丫鬟使唤是不?给花千树沏茶那是老子稀罕她,别人,不伺候。” 凤楚狂嬉皮笑脸地哄:“一会儿我伺候你中不?” 茶娘斜了他一眼,分明就含着娇嗔:“滚!” 手下却不停,冲了一盏茶,不怀好意地递给花千依。 花千依接在手里,可是不敢喝。这个女人养了一堆的毒虫,谁知道她会不会在茶水里做什么手脚? 茶娘阴笑着就转身走了。 凤楚狂五年里从来没有用这种不正经的轻快语气跟花千依说一个字。她有点羡慕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就像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夫妻,嬉笑怒骂也都是情意。 凤楚狂目光从茶娘的身上跳跃开,转到花千依的脸上,唇畔依旧带着笑意:“本世子爷读书少,不知道说的对不对。我听说,这七出之条,乃是不顺父母,无子,淫佚,嫉妒,恶疾,多言,窃盗,对不对?” 花千依不由就是一愣:“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这七条你喜欢哪一条?” 花千依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噌”地站起身来:“自从嫁入世子府,妾身一直遵规守矩,恪守妇道,不曾犯过一点半分,世子爷凭什么给我定罪?” 凤楚狂吊儿郎当地斜看她一眼:“罪名么?本世子使使劲不就有了?” “你想栽赃?”花千依哆嗦着嘴唇。 “不顺父母,无子,嫉妒,多言这都是事实啊,还用栽赃么?至于恶疾......”凤楚狂话音一顿,扭脸看一眼同样有些惊讶的茶娘一眼:“她使使劲,你也有了。” 花千依眼眶里顿时就蓄满了眼泪,鼻翼噏动,立即就泪落如雨:“姑舅远在漠北,千依有心孝敬,却没有机会。至于无子,凤楚狂,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们成亲五年,你可曾踏入过我的房间一步?再说这妒忌......” 她也抬手一指茶娘:“我们两人究竟谁更善妒,你心知肚明!原来,你夜夜寻花问柳,我可曾如她这般管束过你?” 凤楚狂摸摸鼻子没说话,茶娘顿时就不乐意了,冷冷一笑:“世子爷啊,你对她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还是恶疾来得方便一些。你放心,绝对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查不出病因。”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男人的绝情 花千依被气得浑身直颤:“我乃是太后娘娘亲赐的县主!你敢下手害我?” 茶娘模仿着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语气:“简直吓死我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若这般么,不是还有一个淫佚么,世子爷,你就委屈委屈,戴这顶绿帽子吧?” 凤楚狂又揉了揉鼻子“此乃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了吧?她不要脸,我还要呢。” 二人一唱一和,花千依恨不能两眼一翻,被气得晕过去:“你们简直太卑鄙,无耻!” 凤楚狂敛了脸上的嬉笑,冲着花千依讥讽一笑:“你以为,就凭借一个太后娘娘亲赐,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做一辈子我凤楚狂的世子妃?占着窝不下蛋是不道德的。 我之所以容忍了你五年,没有对你下手,花千依,本世子爷可不是心慈手软,而是顾忌着你是婆娘的妹妹,就算是你当初招惹了本世子爷,只要她花千树不张口,本世子爷就暂时留着你这条小命。否则,就冲着你当初害了吟风,你也死不足惜! 今天,婆娘也说了,从今日起,一刀两断,与你再也没有瓜葛。那么,花千依,我还将你留在世子府做什么?没让你死无全尸,就已经是手下留情!” 这话说得阴风阵阵,适才还谴责的语气质问他的花千依顿时就偃旗息鼓,败下阵来。 她知道,凤楚狂的手段,假如真的一点情分都不讲,想要如何收拾她,也不过就是变个花样的问题。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五年里,自己一事无成,在谢心澜那里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令他更加肆无忌惮,有一千一万个可以堵住谢心澜嘴的办法。 男人玩起心眼来,比女人要狠辣恐怖许多。 她口气顿时就软下来:“我如今已经无处可去,无家可归,我若是离开世子府,能去哪里呢?有所取无所归,我长安律法也有规定,即便犯七出而有三不去的情况而出之者,杖一百,追还合。世子爷您不能这样狠心。” 凤楚狂顿时就沉下脸来:“你这是央求我?还是威胁我?假如是威胁,那么,本世子爷也与你讲讲律法,七出之中的恶疾与犯奸是这三不去之中的例外。即便太后娘娘那里,也护不得你。” 他扭脸郑重其事地问茶娘:“以前,世子妃神通广大,曾经召唤过一种奇淫无比的毒蛇,它的唾液混合着酒服用之后,会令人欲、火、焚、身,欲罢不能。我拜她所赐,亲自尝过这种滋味,还不错。你能不能整一条来给世子妃泡酒喝?” 茶娘一直在一旁抱臂旁观,闻言点头,冲着她手边那盏茶努努嘴:“何须这样费劲,不过是一盏茶的事情。” 花千依吓得手一个哆嗦,差点就将那盏茶给碰翻了。 她猛然就发作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你是非要将我逼到绝路上吗?我已经什么都不争了,我就是要这么一个世子妃的名分而已,你也不肯吗?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凤楚狂不耐烦地起身:“世子妃的名分,是我留给茶娘的,你不配。” 茶娘手边的茶盏叮铃一阵乱响。凤楚狂冲着她挑眉,浑不正经:“你看看你这点出息。” 花千依愈加被激怒了:“休想!我死也要死在你世子府!” “喔,”凤楚狂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好给你准备一口薄皮棺材,寻一块风水宝地。” 这样绝情的话,令花千依心里最后一丝妄想幻灭。她终于明白,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处心积虑,不择手段,以为自己权势富贵还有名分都有了,其实,到头来,不过只是花千树轻描淡写一句话,捅破了这个泡沫,自己就变得一无所有了。甚至于,以后何去何从,都变得茫然。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就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就连眼神都变得黯淡无光。她干张了张嘴,嗓子却是哑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凤楚狂怜悯而又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转而轻快地与茶娘玩笑:“有一种卸掉了包袱,扬眉吐气之感。” 花千依终于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明天,我自己进宫,要求和离。” 凤楚狂看向她,缓缓展唇,绽放出一抹很灿烂的笑,从来没有过的明媚。 “识时务者为俊杰,与其身败名裂被赶出世子府,倒是还不如主动和离。其实,你当初若是听你姐姐的话,嫁一个如意少年郎,夫妻举案齐眉多好,非要搅合进这一摊浑水里来。毕竟,你并不是个聪明人,也不过,只是会耍一点小心眼罢了。” 花千依颤抖着嘴唇,一张脸苍白如纸,幽幽地问:“同为花家的女儿,凭什么?” 凤楚狂讥讽地望着她,眼神里都是不屑一顾:“我们厌憎你,并非是因为你做了错事,而是因为你的品行。想当初,豹营里,花千树为了救你,舍生忘死跳下斗兽场,丢弃了自己唯一防身的武器,对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你都可以背叛,这世上,谁还敢爱你?” 花千依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后来的样子。当初太后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姐姐的。” “所以说你蠢。花千依,你以为你只伤害了你姐姐吗?五年前,若非是夜放稳住了局面,王府,镇国侯府,将谁也不能幸免。还有太后,你应当不知道吧?她同样是花家灭门的刽子手,也就只有你这样愚蠢,看不懂形势,认贼作父,还助纣为虐,你究竟是蠢,还是奸?” 带着茶娘扬长而去。 花千依愣怔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雕塑一般。往事一幕一幕,重新浮现。好像有恨意在心里逐渐膨胀,烧红了她的眼睛,寸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最后,“噌”地起身,一字一顿:“凤楚狂,我一定要让你收回你今日所说的话!”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 我要进宫 花千树回到皇宫,一夜无话。对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谢心澜身边的内监总管金禄方才亲自登门,身后跟了五个陌生面孔的小太监。 这五个人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花千树却能从他们的呼吸吐纳之间,看得出来,这五个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总管金禄白白胖胖,小眼睛,笑起来脸上连个褶子都没有,看起来就像是刚出锅的发面馒头。他向着花千树恭敬地行礼,然后径直开门见山:“昨日这里发生的事情太后娘娘知道了,觉得是自己识人不清,疏于防范造成的,十分自责。这五个奴才,是摄政王大人点名要的,个个都有功夫,从今日起,就留在王妃娘娘身边,负责保护您和小世子的安全。” 夜放挑选的人? 花千树缓缓扫了那五个人一眼,这样也算,好歹身边多几个自己人,不至于时刻处于十面埋伏。 这应当就是他向着谢心澜提出的条件之一。 花千树摩挲着下巴,心满意足。下一步,就是院子里的宫人了,首当其冲,星梦清河被打发回了教坊司,二人走的时候,对于花千树的手下留情还有些感激,仿佛逃过一劫一般。 再就是听音,花千树并不着急,她就是一柄双刃剑,对于自己而言,同样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东风随时都有可能吹至长安,自己也该有所准备了。 慈安宫。 花千依手里挽着一个包袱,低垂着头,跪在谢心澜跟前。那份谦卑恭谨的低姿态,不像是高贵的县主,倒是更像是这宫殿里的宫婢。 一枚铜板“叮铃”一声落在脚下,然后弹起来,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 花千依并没有抬眼,眼睛只盯着那枚铜板打转。 有人一声清冷的讥讽:“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了她的气度,这句话是不错的。出身卑贱,你即便是给她穿上了凤袍,也不过就是个街边乞讨的叫花子。” 是夜幕青的声音,简直太熟悉了。 花千依抬脸,夜幕青微勾着唇角,斜着眼睛看她:“今天的县主大人怎么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像只斗败了的花公鸡。” 谢心澜不悦地出声:“你们两人都闹腾了五年了,还有完没完?” 夜幕青识相地闭嘴,狠狠地用眼光剜了她一眼。 花千依重新低下头。桌上有半局残棋,看来夜幕青正在陪着谢心澜下棋。 夜幕青这些年里掌管着谢字章的后院,听说谢字章有些行径收敛了很多。虽说后院里闹腾出了几件出格的腌臜事,但是好歹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为非作歹,折腾得怨声载道。 夜幕青的手段十分狠辣果断,这一点,谢心澜好像极是满意。 谢心澜通过夜幕青约束着谢字章的举动,而夜幕青在谢心澜跟前帮着谢家探口风,就是一个纽带。比自己得脸多了。 谢心澜打量一眼她胳膊上挎着的包袱:“你先不要说,让哀家猜猜你的来意。” 花千依就闭口不言。 谢心澜无意识地摩挲着手心里的两枚棋子:“昨日里花千树去了世子府,然后应当是在凤楚狂跟前挑拨了什么话,凤楚狂就立即将你赶出侯府了?” 花千依低垂着眼帘:“正是要请太后娘娘做主,我想与凤楚狂和离。” “和离?”谢心澜不屑地轻嗤一声:“看来你是主动做出让步了?” “我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旁夜幕青就讥讽地笑了笑,表示对她的蔑视。 “你倒是识相。”谢心澜将两粒棋子丢在棋盘之上:“这五年里,凤楚狂可没少帮着夜放筹谋,可是你是一星半点有用的消息也不曾打探出来。你是走是留,对于我而言,也早就无所谓了。” 花千依望一眼被弃之不用的那两枚棋子,声音愈加低:“是千依无能。”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谢心澜漫不经心地问。 花千依轻轻咬了咬下唇:“千依想进宫。” “进宫?”谢心澜一声轻笑:“你进宫做什么?” 夜幕青掩唇嗤笑:“这宫里可没有你可以勾搭的人。” 花千依抬眼,见谢心澜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方才鼓足了勇气:“可宫里有千依恨之入骨的人。” “喔?”谢心澜讶异地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是恨哀家吧?” “千依不敢。她花千树已经逼得我走投无路,我不甘心就此作罢。” 夜幕青夸张地打了一个寒战:“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有些人睚眦必报,招惹不得,否则一定会记恨你一辈子。” 这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花千依还没有出声反驳,谢心澜便厉声呵斥道:“闭嘴!” 夜幕青脸上的讥讽之意瞬间收敛个干净,低眉顺眼:“太后娘娘恕罪。” 谢心澜鼻端轻巧地打了一个喷儿:“不就是那么一点过节吗?你们两人天天吵,天天闹,将对方那点糗事全都抖落个干净。最后呢?除了让别人看了笑话,你们最后落了什么了?两败俱伤! 别说别人睚眦必报,你们两人全都是小肚鸡肠!若是还这样呛来呛去的,迟早被人渔翁得利。” 简单几句话,两人却谁也不敢不听:“谨遵太后娘娘教诲。” 谢心澜这才勉强消了一点火气,转而面向花千依:“你与凤楚狂和离一事便这样吧,哀家准了。从今日起,你就搬进宫里来。作为县主,住在皇宫里也不算是违反规矩。” 花千依慌忙谢恩:“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谢心澜满意地“嗯”了一声:“你与慕青郡主之间的恩怨,今日也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提。从今日起,化干戈为玉帛,联起手来,先铲除了你们的心腹大患。” 夜幕青鄙夷地望了花千依一眼,大抵是觉得,与花千依为伍,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有些不情愿。 谢心澜凌厉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来:“怎么,哀家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夜幕青慌忙在脸上堆了一点笑意:“怎么能呢?太后娘娘英明,慕青定然言听计从。” 谢心澜打乱了手里的棋子,吩咐玳瑁:“你负责安顿青阳县主吧。” 玳瑁应声,带着花千依退了出去。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小皇帝的秘密 夜幕青犹自有些忿忿不平:“这种贱骨头,太后娘娘留着她做什么?” 谢心澜将掉在手边的棋子捡起来,斜着眼睛看一眼夜幕青:“我宫里不差她一口饭。” “可是就凭她,对付花千树,指头都比不上。”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摩挲着那枚棋子:“你倒是有手段,怎么也不见你对付花千树?” 夜幕青顿时一噎。 谢心澜自鼻端轻哼一声:“哀家知道,谢家人不让你插手。” “谢家人”三个字令夜幕青有些心惊。她所处的位置原本就微妙,小心维持着谢家与谢心澜之间的平衡,谢心澜这是已经有了不满? “花千树在宫里,妾身可不敢将手伸进来,给太后娘娘您招惹麻烦。” 谢心澜讥诮地撩撩眼皮,并不拆穿:“你不敢下手,哀家有所忌惮,不想与摄政王为此坏了情分。那么,哀家需要一把锋利的刀,既可以对付花千树,又有对付她的理由,与我无关。” 夜幕青顿时恍然:“还是太后娘娘英明,妾身受教了。” 花千依进宫投奔谢心澜,花千树很惊讶。 人生处处是惊喜。有一个词,叫做跗骨之蛆。花千树觉得,用来形容花千依挺合适。 自己走到哪,她跟到哪,甩都甩不掉。而且,膈应人,看一眼心里就腻歪半晌。 花千树眯着眼睛想了半晌。她知道,花千依进宫是为了什么。自己尚且还顾念着最后一丝情分,不想姐妹反目,到最后落个你死我活。但是花千依显然不是这样想,她自己主动凑到跟前来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非要最终兵戎相见吗? 想想自己的势单力薄,花千树想,七皇叔左右为难,自己是不是应当寻别的男人做个庇护? 下午去接花生下学,花千树就打算刻意制造与小皇帝的偶遇。小皇帝居住的地方距离盘丝洞有些距离,但却在司成馆附近。 算算自己进宫也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并且在宫里制造出来这样大的动静,小皇帝却一直避而不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在小皇帝的立场上,花千树想想,自己对于他而言,应当是似友非敌,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再加上旧日那一点死皮赖脸的交情,勉强算作可以拉拢的对象。 小皇帝的大腿应当也是蛮粗壮的,好歹也是真命天子。 花千树带了板栗,也好有一个自然而然搭讪的借口,不会太刻意。板栗蹲在她的肩头,有点百无聊赖,无精打采,并不理解自家主子心里的小九九。 小皇帝居住的宫殿门口有一片草地,草地旁有花架藤蔓。花千树鬼鬼祟祟地转悠了半晌,果真幸运地见到了小皇帝。 五年未见,这个原本稚嫩的孩子就像是拔节的麦穗一般,剥离了一身的稚气,青葱眉眼间已经显露出了少年的英武,再融合了原本一身金贵的不怒自威,从远处走来,器宇不凡,令人不敢直视。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个太监。这个太监,恰好花千树认识,谢心澜身边的大太监金禄。 金禄作为皇宫里的总管,跟小皇帝在一起没有什么,不过他却是不紧不慢地跟小皇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机警地瞅瞅左右无人,跟小皇帝脚下一转,悄咪地隐藏在了一丛藤蔓之后。 他们都没有看到花千树。花千树心里却不由一动,难道这金禄是小皇帝的人? 多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朝着这大太监下手,否则定然弄巧成拙。 这个时候凑到跟前可不是什么好的时机,没准儿这小皇帝一生气,再来一个杀人灭口呢?所以,花千树打算静悄地原路返回。 这刚刚转身,她又发现了新情况,正所谓冤家路窄,谢心澜带着玳瑁,两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显然就是冲着小皇帝这里来的。 让谢心澜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貌似也不太好。自己还有躲避的机会。 花千树为难地扭脸,见小皇帝与金禄二人毫无觉察,嘴唇翕动,不知道在低声地交谈什么。谢心澜再多走几步,拐个弯,没准儿就正好撞见了。 花千树一咬牙,就将肩膀上昏昏欲睡的小板栗丢了出去,然后撸胳膊,挽袖子,不耐烦地叫嚷:“你再乱跑,等我捉到你了,看我熟了你的皮子。” 板栗被莫名其妙地摔了一个跟头,一脸懵。但是它惯会察言观色,见花千树身上有怒气,“吱”的一声表示抗议,退后了三步,一跳就逃了。 谢心澜远远地走过来:“就说谁敢在此大呼小叫的,原来是花王妃在跟一只猴孙置气呢,就不怕惊扰了皇上?” “皇上?”花千树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朝着谢心澜身后张望了两眼:“皇上来了?” 不当着夜放的面,谢心澜丝毫并不掩饰对于花千树的讥讽与厌憎:“花王妃难道不是想刻意地接近皇上,所以才跑到皇上的寝宫跟前来的么?可惜皇上如今可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你那些装疯卖傻取悦他的手段怕是已经不太好用了。”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小皇帝的寝宫方向:“多谢太后娘娘提醒,您这样一说,妾身觉得的确是应当找皇上套套近乎了。” 谢心澜自鼻端轻嗤一声:“哀家奉劝你一声,不用枉费心机了。皇上英明,对于那些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最是厌恶。你若是自觉地离远一点,这皇宫里暂且还有你的一亩三分地儿。” 花千树摸摸鼻子,表示被辩驳得哑口无言。 谢心澜这才得意地带着玳瑁,一个转身,去了小皇帝的寝殿。 花千树扭脸看一眼花架的位置,小皇帝与金禄已经全都不见了踪影。这也无疑印证了她的猜测,这金禄是真的心里有鬼。 只是不知道,这玳瑁与谢心澜这个时候赶过来,是凑巧还是刻意? 看来,小皇帝是真的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手段与野心。而且谢心澜在他的眼里,应当已经站到了对立的位置。 小皇帝这算不算是欠自己一个人情呢?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花生不见了 花千树从千帆的住处回到盘丝洞,屋子里,烛火已经熄了,只留了一盏油灯,调得极暗,就像是一粒黄豆。 核桃见她回来,压低了声音:“小世子已经在他房间睡下了,用不用奴婢重新燃灯?” 花千树摆手阻止了,撩帘进了寝殿,想轻手轻脚地进去,看看他睡觉是否老实,别踢了被子。悄悄地撩开低垂的锦帐,就着外间的月光,花千树只看了一眼,就惊呼一声,僵在了原地。 花生不见了,被窝里空空如也。她探手去摸,也是凉的,不知道已经离开了多长时间。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核桃,核桃!” 核桃还在外间收拾,诧异地扭脸:“怎么了,王妃娘娘?” “花生呢,花生不见了!适才可有人来过?” 核桃被她这一句话吓得差点瘫软在地上,傻了:“没,没有啊,奴婢一直在外间守着呢,害怕小世子有什么吩咐。” 花千树急得都快要哭了:“快搜!搜啊!” 核桃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说话的嗓音都变了调儿。整个盘丝洞里顿时就热闹起来,宫人们掌了灯笼,像个没头苍蝇一般,一边喊一边找。 花生一向很乖,绝对不会自己到处乱跑。更何况已经这么晚了,宫里又有夜放派来的几个人看守,他能去哪里呢?她一时间忧心如焚,被一种恐慌所占据。 夜放已经率先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当然,身边还跟了一块牛皮糖。玳瑁掌着灯笼,谢心澜提着裙摆,走得气喘吁吁。 “千树,怎么回事?”夜放走得急,人还没有到,先焦灼地询问情况。 花千树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略微整理紊乱的思绪,一字一顿:“我不过是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而已,花生便不见了!” 然后,她扭过脸,望向谢心澜:“请问,太后娘娘,就凭借咱们皇宫里的布防,他一个小孩子,应当跑不出这西宫吧?” 谢心澜眨眨眼睛:“听花王妃这语气,好像兴师问罪一般,你应当不会是怀疑,我偷了孩子吧?” 花千树一声冷笑:“我只想跟太后娘娘你说一声,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冲着我来就是。花生还只是一个孩子!” 谢心澜轻轻地咬着下唇,微蹙了眉头:“花王妃这可就是冤枉了哀家了,适才,哀家可是一直在与夜放在一起,半步也不曾分开。你可以信不过我,总是信得过夜放吧?” 花千树的心骤然一紧,花生失踪,她原本就六神无主,见到夜放就有崩溃的冲动,而现在,听闻这深更半夜的,他还与谢心澜腻歪在一处,顿时就恼了:“这种事情,何须你太后娘娘亲自动手。花生若是安然无恙地找回来倒还罢了,否则我花千树发誓,毁天灭地,要让害我的人全都陪葬!” 这话说得气势汹汹,狠辣霸气,而且嗓门有些尖锐,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缩缩脖子,有些胆怯。 “娘亲!”里屋有软软糯糯,带着睡意惺忪的声音。 花千树不由就是一愣!是花生!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自己拔步床的帐子被撩开,小花生从被子里钻出一颗小脑袋来,眯着惺忪睡眼:“娘亲,好吵。” 花千树上前就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你怎么跑到娘亲这里来了?” 小花生嘟哝道:“板栗吵得我睡不着,我想闻着娘亲的味道,就偷偷地跑过来,藏在被子里了。” 花千树无奈地舒了一口气,适才自己过于紧张,只匆匆地撩开自己帐子看了一眼,竟然都没有发现这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子里。看来的确是自己这一阵子草木皆兵了。 谢心澜与夜放也跟进了寝殿里,谢心澜委屈地抬脸看一眼夜放:“花生相安无事就好,否则哀家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简直冤枉死我了。原来在花王妃的心里,哀家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夜放缓缓掀唇:“她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 “花生是你的儿子,我一向将他视若己出,万千疼爱,恨不能带在身边教养着。怎么花王妃对我如何就这样大的仇恨?” 花千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今日之事,的确是自己理亏,闹腾了这样一个乌龙,自己还一时情急,不由分说地乱嚷一通。这就叫以下犯上。谢心澜捉住这个把柄治自己的罪过也是应当的。 她一时恼怒,抬手就将蜷缩在床脚的罪魁祸首板栗给揪了出来:“大半夜的吵着花生不睡觉,你是想关笼子是不是?” 板栗“吱吱”地叫,还不时扭脸望向里屋,好像是在向花千树说话。 花生撅着嘴,仍旧还有几分睡意,迷迷瞪瞪地道:“适才板栗是害怕,才会将我吵起来。” “害怕?”花千树微蹙了眉头,再看一眼板栗,心里顿时疑窦丛生。 板栗陪伴着花生长大,所以,对于板栗表达情绪的肢体语言,花生比她还要了解。 板栗并不畏惧生人,但是每次遇到比自己强悍的敌人,它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向着主人求救。 比如,在卧龙关的时候,每当有苍鹰从上空滑过,正在玩耍的板栗,畏惧这凶悍大物,会“吱溜”一声钻进花生的怀里,只露出屁股与尾巴在领口处,“吱吱”惊叫,吓得瑟瑟发抖。 今天的板栗有点反常。 花生点点小脑袋瓜:“它刚才好像还打架了。” 一旁,谢心澜还在没完没了地向着夜放控诉花千树的“罪行”。花千树直接起身,拿过桌上的灯烛,向着花生的房间,一步步走过去。 “怎么了?”夜放敏锐地觉察到她脚步里的小心翼翼,出声询问。 花千树唯恐又是自己大惊小怪,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没事儿!” 夜放却是一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灯烛,抢先走在了前面。他的这一举动,倒是令花千树心里一暖,望着他宽展的肩,微微勾了勾唇角。 身后,谢心澜吩咐宫人:“还不赶紧进去掌灯!竟然让摄政王大人亲自动手?这规矩都是怎么教的?” 宫人听命,立即燃了灯烛,相跟着进了里屋。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必杀之 环视一周,并无什么异常。花千树并不死心,又将角落处搜寻了一个遍,也一无所获。 难道,又是虚惊一场? 夜放突然眸子一沉,向着后窗的位置走过去。 花千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窗子完好无损,不过,右下角的窗纱,却破了一个洞!全新的痕迹,而且明显是人为。 夜放略一思忖,便转身出了寝殿,在后窗根下查探一番之后回来,一脸凝重地道:“有蛇爬行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条。” 花千树心里顿时就是一沉,极明显,有人放蛇。自己万千提防,将窗户都细心地命人封死,以防有人潜入。可是对方竟然无所不用其极,无孔不入。 今夜不过就是离开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多亏了有板栗在,应当是板栗率先发现了蛇的踪迹,叫醒了熟睡中的花生。 花生迷迷瞪瞪的心大,自顾跑到外间花千树的寝殿,没有被蛇咬到,应当就是板栗在奋不顾身地保护自家小主人。 花千树不由一阵后怕,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夜放悄悄地握住她的手:“不幸之中的万幸,以后花生身边断然不能离开人,值夜的奴才也不能离身。” 核桃今天是吓坏了,若是小世子真的有什么意外,自己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偿还的。 她“噗通”一声就给花千树跪下了:“是核桃蠢笨大意,请王妃娘娘降罪。” 花千树还没有开腔呢,一旁谢心澜就是一声冷哼:“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这丫头是你跟前伺候的奴才不错,但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花王妃可断然不能心慈手软,必须要杀一儆百,这殿里其他的奴才才会引以为戒,加倍小心地保护好自家主子的安全。” 谢心澜说的没错。虽说核桃只是一时大意了,但是自己若轻易饶恕,别的奴才都看在眼里呢,以后也懈怠。 可是,鱼丸儿挨打,伤还没有好利落,核桃再受惩,自己就相当于断了左膀右臂,跟前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 谢心澜的计谋都是连环计,环环相扣,无论事情向着哪一方向发展,自己铁定都是要吃亏!核桃连连磕头,哭得稀里哗啦,肠子都悔青了:“千错万错,都是核桃的错,恳请王妃娘娘降罪。” 这个傻丫头! 花千树一声冷笑:“核桃疏忽大意,的确是应当治罪。但是,太后娘娘难道不觉得,这放蛇之人才是罪大恶极吗?” “放蛇?”谢心澜面有讶色:“花王妃有些草木皆兵了吧?这宫里草木繁盛,会有蛇出没也不是不可能的。会有谁故意放蛇伤害小世子不成?” 花千树斩钉截铁:“还真是巧了,宫里恰好就来了一位懂得驱蛇的人。” 谢心澜假作迷惑:“驱蛇?谁?” 花千树清冷一笑:“花千依啊,难道太后娘娘不知道么?” 谢心澜摇摇头:“花王妃是真的误会了,暂且不说这青阳县主会不会驱蛇,适才,她就一直待在哀家的慈安宫里,从未来过你的盘丝洞,何来的驱蛇一说?” 这是摆明了为花千依开脱。偏生花千树又无法较真。 夜放扭脸对谢心澜道:“惊扰了太后娘娘了,您暂且回去休息,这里的事情便交由臣处理。” 谢心澜并不坚持,微微一笑,带着宫人转身回了。夜放屏退了身边的宫人,屋子里只剩下他与花千树,还有花生。 失去花生的这种恐慌,令花千树直到现在仍旧不能顺畅地喘息。她还有些后怕。今日多亏只是虚惊一场。假如,今天花生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自己的天都要塌下来。 她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寝殿,哄花生睡觉。花生困极,躺下就又重新睡着了。 夜放在一旁没说话,也不离开,应当是在思虑什么事情,有话要说。所以,花生睡着之后,花千树便起身,帮他盖好被子,撩下了床帐。 “你想说什么便说吧。”花千树平静地问。 夜放思忖了半晌,究竟应当用什么样的措辞,才不会激怒花千树。最终也只是开门见山:“不如,将花生送去她那里吧。” “你什么意思?”花千树声音骤然高了一点。 “你先别激动,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夜放沉声劝。 花千树一声冷笑:“我今日已经很有耐心了。你们孤男寡女,夜半三更还腻歪在一起,跑来我这里炫耀,我都已经忍气吞声不做计较,你还要我怎样?我就是想留在孩子身边,能够保护着他,守他安然无忧。 可是你,出尔反尔,一张口竟然就要将花生送到她的身边去,你究竟怎么想的?她当初是怎样教养皇上的,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想让咱们孩子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安的什么阴险心思,难道你不知道?” 花千树彻底地怒了,难道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进宫,忘记了他做出的承诺吗?怎么就能狠心,将自己的孩子送去那个恶毒女人的身边? “我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孩子。”夜放沉声解释:“否则,我们不知道,接下来,她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那我更不能放手!”花千树斩钉截铁:“你若是愿意讨好那个老女人就尽管去好了,不要拿着儿子做筹码!” 她一时气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夜放耐着性子:“花生也是我的儿子!而且,我心疼你,还是换做我来保护他......” 花千树再次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绝不!” 她心口起伏,心里委屈得就像是浪潮澎湃,可能一个忍不住,就要发泄出来。自己听他的话,进宫了。结果,鱼丸儿受伤,核桃被罚,花生挨打,还两次有性命之忧。自己战战兢兢地提防,还顾此失彼,心力交瘁。 他不向着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做出这样狠心的决定。一想起谢心澜那副阴谋得逞之后阴险得意的嘴脸,她感到心都开始抽搐。 她颤抖着手,一指门口:“你走,回到她的身边去,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不领情,更不相信你的鬼话。” 夜放了解她的脾气,正是暴怒的时候,自己说什么也没有用。他默然了片刻,灼灼地望着花千树,郑重其事地道:“我只说一句话。” 花千树转身并不再搭理他,将他视作空气。 夜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我向你承诺,总有一日,必杀之。” “必杀之”三个字,带着冷寒之气,令花千树身影一顿,心也跟着颤了颤。 猛然转身,夜放却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了。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皇上驾到 花千树一度曾经怀疑自己听错了。必杀之,夜放所指的,分明应当就是谢心澜。这三个字,不是厌恶,而是仇恨。 夜放恨谢心澜?为什么?就因为当初的辜负吗?他仍旧还没有放下? 不会!花千树随即便否认了自己的这一个猜测。夜放相对于自己的有些事情的确喜欢斤斤计较,但是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至于将谢心澜恨之入骨这么多年,而且,要以生死终结。 花千树疑惑了片刻之后,也只是回以了一声轻嗤。她想,无论如何,自己坚决不能坐以待毙了。继续等待,等着别人出手对付自己,只能追悔莫及。 以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她必须要学会心狠手辣,为了花生,为了自己的将来,即便双手沾满鲜血也在所不惜。 她叫进来鱼丸儿:“想办法帮我整一套夜行衣。” 鱼丸儿有些诧异:“要夜行衣做什么?” 花千树一声冷笑:“去见一位故人,算账,就现在。” 第二天,花千树在御花园见到了花千依。 花生在与板栗嬉笑着四处追逐,冷不丁地撞到了花千依的身上,跌坐在地上。花千依伸手去搀扶,被核桃抢先一步,将花生扶了起来,冷冰冰地道:“不劳青阳县主了。” 花千依一双手僵在半空中,费力地笑了笑,问花生:“疼不?” 花生浓密卷翘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忽闪了一下,裂开花瓣一样的小嘴,冲着花千依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姨娘的身上又香又软,像娘亲一样,不疼。” 花千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眸光就像是融化了的春水:“姨娘是问你摔得屁股疼不疼?” 花生这才伸手揉屁股,撅起了小嘴:“疼。” 核桃拽着花生的手,对着花千依半分也不客气:“二小姐不用假惺惺的,小世子疼一点没关系,您手下留情别害他就行了。” 花千依面色一沉:“我在与小世子说话,你一个奴才插什么嘴?” “核桃就算是个奴才,也知道做人要有良心,不会对着一个小孩子下手。”花千树远远地将花千依的话听在耳里,冷冰冰地讥讽。 花千依并不反驳,反而脸色愈加嚣张起来:“就算是我对他下手又如何?只要能让你花千树感到痛苦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 花千树紧盯着她的脸,慢慢地走近:“你恨我?” 花千依坦然点头:“对,恨之入骨。” 花千树轻笑:“给我一个理由。” “嫉妒算不算?”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花千依身子一歪,捂着脸怨恨地盯着花千树,咬牙切齿:“你凭什么打我?” “啪!”又一个耳光,比适才那个更狠。 花生都愣住了。 “我救过你两次,这两个耳光就算是两清了,你若是识相,便滚出宫去。你若是执意想要留下来害我,谢娉婷与付缓缓就是你的下场。” 花千依一张脸气得铁青,偏生又不是花千树的对手,紧咬着牙关,一张狰狞的脸凑近花千树的跟前:“谢娉婷的下场?好啊,我等着。” 转身离去。 核桃低低地“呸”了一声:“枉费娘娘你原来对她那么好,为了她性命都不要了。她却恩将仇报,处心积虑地害您。这两个耳光打得甚是痛快!” 花千树一言不发,牵着花生默默转身,吸吸鼻子,眸中却隐约有泪光闪烁。 她的心里很不好受,而且这种情绪一直包围了她一天。 一直避而不见的小皇帝,也终于沉不住气,来了盘丝洞。一身明黄的龙袍,在耀目的秋阳下,金线刺绣晃花了花千树的眼。 花千树微微勾唇,落落大方地径直上前,然后袅娜下跪:“妾身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话有点磕巴,显然马屁技术不够纯熟。 小皇帝的黑丝绒绣祥云的龙靴就停留在她的跟前,清冷掀唇:“免礼平身。” 这语气与腔调,与七皇叔简直是如出一辙。长大了。难怪七皇叔已经开始心急了。 花千树起身的时候,不忘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谁知正好被他捉了一个正着。冰冷的眸光带着震慑,令花千树忍不住就是心里一寒。 如今尚且只有十二三岁而已,这家伙若是长成了,这一身草菅人命的气势压根不输于七皇叔啊。完全有当暴君的潜力。 花千树收起自己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迎上小皇帝的目光,不闪不避:“不知皇上御驾亲临,有何吩咐?” 小皇帝微蹙着眉头,眸光淡然扫过头顶上方的牌匾,唇角抽了抽,一言不发地径直越过她,进了盘丝洞。 花千树只能颠儿颠儿地跟上。宫人们上了茶,便被屏退下去,闭了殿门,小皇帝跟前的太监守在门口。 小皇帝这才肯开金口:“听说你前日跑到朕的乾安宫附近转悠,朕总是要问问你有什么目的。” “一路追着那只泼猴不小心迷了路,希望没有惊扰到圣驾。” 小皇帝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唇畔又慢慢浮起一抹冷笑:“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花王妃这睁着眼睛说瞎话,哄骗小孩的本事,倒是精益求精了。” 呃......这是翻腾旧账来了么?以前那不是哄骗你,是取悦好不?说的我跟拐骗小孩的似的。 花千树讨好地咧咧嘴:“我长安江山千秋永固,我也是就这么一点的出息,皇上慧目如炬,一眼就看穿了。妾身就是专门过来讨好您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小皇帝“呵呵”冷笑:“花王妃的本事可不止这么一点点。这些年里可是一直令朕刮目相看呢。看来,当初这武林高手的名号也绝非浪得虚名。” 花千树扑闪扑闪眼睛,心里就暗自开始琢磨这小家伙的心思。按说,自己替他除掉了周烈这个狗奴才,他应当是感激自己的吧?而且自己好歹也抛头颅洒热血,替他看了五年的大门啊。 不过这皇帝的心,海底的针,谁知道这个喜怒无常的小皇帝这五年里憋了什么想法?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攻心之术 正事还是别说了,继续扯闲篇吧。 “七皇叔也说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闯祸,惹是生非还是在行的。” 小皇帝从鼻端里“嗤”了一声,唇角的冷笑不减:“朕倒是觉得,花王妃最大的本事是扮猪吃老虎。当初你闷不吭声地吃下了七皇叔,后来又出其不意地杀了周烈,你说,你这装疯卖傻的,下一个目标又是谁呢?” 花千树心里咯噔一声。小皇帝这话里有话的,对于自己充满了提防与警戒,应当是在怀疑自己进宫的目的,甚至于疑心,自己主动进宫,是与七皇叔联手,有所图谋。看来,七皇叔这人缘真的不咋滴,就连自己小侄子都在提防着他。 心里转了几圈,其实也怪不得这小家伙,七皇叔跟那谢心澜见天这么暧昧,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都给人家孩子爹戴了绿帽子了,人家孩子能待见他才怪。有句话叫做“受累不讨好”,送给七皇叔是再合适不过。 花千树想到这里,不由一咧嘴:“这一次的目标,当然是太后娘娘。” “大胆!”小皇帝猛然一声暴喝:“花千树,你是真的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花千树低垂下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太后娘娘喜欢我这颗项上人头,我在卧龙关躲了五年,还是逃不掉。若是想要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就必须要抗争,毋庸置疑。” 小皇帝向前探了探身子,意味莫名:“你这样直白地跟朕说话,就不怕朕杀了你?” 花千树诚实地点头:“怕。但是不说实话就是欺君,同样是杀头之罪。” 小皇帝的眸光闪了闪:“说吧,你前日找朕做什么?实话!” 花千树不假思索:“想为花生寻求庇护。” “那孩子朕去司成馆见过,很讨人喜欢。”小皇帝难得笑得自然:“但是朕为什么要帮你呢?” “妾身愿意为皇上赴汤蹈火。” 小皇帝“呵呵”一笑:“包括背叛七皇叔么?” “假如七皇叔对皇上您有二心,妾身愿意大义灭亲。但是七皇叔若是对皇上您忠心耿耿,我为什么要背叛他?” 花千树这话不假思索,而且说得大义凛然。 小皇帝不由就是一愣,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也就是说,你为了花生,可以不择手段是吗?” 花千树抬起头来,望着小皇帝,目光坚定:“妾身所求,也不过就是能与孩子在这夹缝之中谋求一条生路而已。对于那些虎视眈眈地想要我们母子性命的人,哪怕她再显贵,妾身也敢拼上一拼。如此,皇上可信?” 小皇帝略有动容,他不信任这个女人,但是信任这个母亲。恰恰就是这种可以惊天动地的母爱,正是坐拥一切的他最为欠缺与渴望的。 他望着花千树,一字一顿:“我们或许可以谈谈。” 慈安宫。 谢心澜端坐在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描画着精致的眉毛。笼烟远翠的颜色令她褪去了上位者的凌厉与刚硬,平添了一抹楚楚可人。 宫人玳瑁立在她的身畔,用一支银簪慢条斯理地调和着手里的香脂。 “这次进贡的香脂暂且不说这粉质如何,但就这香气,不甜不腻,不浓不厚,清淡得恰到好处,难怪取名叫豆蔻相思。的确就是像情窦初开的小丫头的心思,不远不近,朦朦胧胧。” 谢心澜搁下手里的眉笔,眼神里有那么片刻的恍惚:“这世间最美妙的,也就是那一抹光景,似懂非懂,刻骨铭心。” 玳瑁轻轻地搁下香脂盒子,不过是瞥一眼她的眼角眉梢,就已经心知肚明:“让奴婢帮您擦擦吧,这个时辰,摄政王大人快要忙完了。” 谢心澜面上悄然浮现一抹晕红,略带着羞涩探出一只纤纤玉手。这香脂最适合涂在手腕处,抬手间,暗香盈袖,若有若无。 玳瑁屈膝蹲在她的跟前,用指腹挑起一点,晕染在谢心澜细腻如瓷的手背上。 “娘娘这一双手生得真美,莹润剔透,就像是白玉雕琢的一般。谁能相信,这样一双纤纤素手可以挑起我长安王朝的锦绣江山呢?纵观这世间谁能比得过娘娘您。” 谢心澜苦涩地咧咧唇角:“这世上有这么一种女人,天生媚骨,只要见到她的男人,就全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恨不能要死要活的那种。你说她花千树,那样粗鲁,不通文墨,不懂琴棋书画,不谙厨艺,不精女红,难登大雅之堂。偏生,就有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为了她奋不顾身。 我这一生,也就只有一个夜放,只有他曾经给过我最真最纯的感情,如今也要舍了我,转而投向她的怀里了。” “奴婢其实不明白,娘娘您何须这样委曲求全?您可是最为尊贵的太后娘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花千树是生是死,那也不过就是您动动手指头的事情。何须大费周章?就如这两次而言,娘娘您分明就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她花千树哪里还有命在?” 谢心澜轻叹一声:“我若是专横而又野蛮地下一道懿旨,非但不能除掉花千树,反而是挑衅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将他推离自己身边。而且夜放已经是将近而立之年,也只得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就算是我看他不顺眼,也要当宝一样供着。哄得他开心了,夜放对我自然也就有心了。 五年前,我将他逼得太狠,一直到现在,他都对我冷冷清清,不温不火。我不敢再试第二次。就算是要除掉她花千树,也只能借刀杀人,不能让他再记恨我一辈子。更何况,有他护着,绝非易事。 我两三次下手,没有赶尽杀绝,也不过就是想要激怒她花千树。两人一个暴躁如雷,一个拼命隐忍,久而生怨,夜放迟早都会对她失去耐心,彻底分崩离析,这叫攻心。” 玳瑁默然了片刻:“娘娘英明。听说今日那花千依在御花园里被花千树打了两个耳光,两人势同水火。娘娘您留下的这把刀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谢心澜收回了手:“你不说我倒是把这件事情忘下了,差人将花千依叫过来,哀家有话要问。” 玳瑁起身去了。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摄政王究竟喜欢谁 不一会儿的功夫,花千依便低垂着头进了慈安宫,照例恭敬地磕头请安。 谢心澜屏退左右,只留下玳瑁一人:“昨日里你有些操之过急了。” 花千依的声音有些闷:“我实在是忍不住。” “可惜啊,手段不怎么高明。你明知道花千树如今已经知道你会驱蛇,你还故技重施。若非是哀家替你周旋,摄政王那里你也吃罪不起。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差一点就成功了的。”花千依紧咬着牙根,暗中眸光微闪:“可是没想到,关键时刻被人打断了,坏了我的好事。” “喔?”谢心澜疑惑地挑眉:“谁?昨夜里如何没有人提起?” 花千依摇摇头:“我刚刚进宫,并不识得此人,只知道他曾是花千树身边的奴才。他当时见到我站在殿外,还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一声。至于为何没有声张,千依就不知道了。” 谢心澜愈加来了兴致:“是何模样?” “身量不高,背略微有点坨,不似京城口音。” “秦路?”谢心澜微微蹙眉,向着玳瑁使了一个眼色,玳瑁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随手闭了殿门。 谢心澜蹙眉思虑了片刻,方才出声:“哀家知道你此时的心情。但是你也要知道,花千树身边有七皇叔的人护着,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手的。日后不可轻举妄动。” 花千依恭谨地应了一声:“千依这里有一计,愿意以身泛险,定然让她花千树有口难言,认罪伏法。即便七皇叔也护她不住。” 谢心澜漫不经心地挑眉:“什么计谋?” 花千依低沉而坚定地道:“还要太后娘娘帮千依寻一种毒蛇,可以令人瞬间暴毙,剧毒无比的蛇王。” 谢心澜轻嗤:“你要知道,花千树武功高强,一条青蛇,饶是它再毒,那也要有命靠近她的身边。” 花千依抬脸:“隔墙有耳,请允许我靠近太后娘娘。” 谢心澜将信将疑地将身子往前探了一点。花千依的声音压得愈加低,可是谢心澜面上的表情却愈加鲜活起来,唇角勾起,然后愉悦地自喉间一声轻笑:“果真是妙计。” 两人交头接耳,私语片刻。门口脚步声响,是玳瑁回来了。花千依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玳瑁走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回禀太后娘娘,那个奴才极有可能已经叛变了。奴婢已经差了人调查。” 谢心澜一声轻哼:“假如坐实了,就直接送他上路吧。” “就不审问审问了吗?” “有什么好审问的?”谢心澜轻哼:“花千依刚入宫,谁也不认得,还能说谎冤枉他不成?” “应当不会。”玳瑁略一犹豫。 “还有,哀家若是没有记错,上一次秦宝下毒,就是这个叫秦路的从中横插了一杠子,结果,那小杂种安然无恙,他倒是差点没命。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碰巧。” “应当就是碰巧了,否则,他不要命了么?”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暗中护着花千树,可又不敢揭发花千依,可想而知,他究竟是投靠了谁。谢家这是巴不得花千树在我跟前活蹦乱跳的,夜放为了她与我反目呢。他作为我的奴才,却暗中替别人办事,杀了他给谢家那群人看看,别拿我当傻子。” 这话有一点一语双关的味道,玳瑁心里骤然一惊,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一口应承了下来。 “还有事情回禀娘娘知道,适才,皇上去找花千树了。” 谢心澜微微挑眉,一脸了然:“听听音说,花千树与七皇叔那日里吵得挺热闹,所以病急乱投医,跑去巴结皇上去了。” 玳瑁欲言又止。 谢心澜瞥了她一眼:“有话就说。” 玳瑁仍旧有点吞吞吐吐:“奴婢只是觉得,摄政王表面上对花王妃冷冷冰冰的,但是私下里,还是有些在意。” 谢心澜眸光闪了闪:“玳瑁,你说实话,我与花千树,摄政王喜欢的究竟是谁?” 玳瑁一愣,低垂下头:“这个答案,五年前,摄政王大人不是已经做出了选择吗?” 谢心澜犹豫着摇头:“他这五年里的郁郁寡欢,令我逐渐怀疑,五年前,或许只是情势所迫呢?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玳瑁,一直以来,是不是我自我感觉太好了? 我一直沉浸在多年前的那段假象里,无法自拔,认为他一直都是死心塌地对我的那个男人,所以心里有些执拗。实际上,摄政王心里一直都没有我,他不过是须臾奉迎,利用我作为垫脚石罢了,是不是?” 玳瑁低垂了眼帘,有那么一瞬间,不敢看自己主子的眼睛。 谢心澜心狠手辣,自己作为奴才,在她的眼里,就与蝼蚁没有什么区别。她必须要掌握好一个度,既要说话做事都做进她的心眼里,又要有那么一点的聪明主见,与其他的宫人不同。 这个度很不好掌握,稍不注意,就会适得其反。她很了解谢心澜的心思,所以,这五年里,关于摄政王大人,她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反对的话。 可能,也正是身边人刻意地讨好与恭维,给她构建了一副虚幻的海市蜃楼,令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花千树的归来,轻而易举地就捅破了这个光怪陆离,五光十色的泡沫。不用别人提醒什么,她自己就已经觉察了。 “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玳瑁不懂这些男女之间的情爱。” 谢心澜已经从她躲闪的目光里找到了答案,轻叹一口气:“连你也不敢对我说实话吗?” 玳瑁不过是略一沉吟,委婉道:“不是奴婢不肯说实话,而是摄政王大人与那个花千树,脾性都有些古怪,奴婢也捉摸不透。” “说。” 玳瑁鼓足了勇气:“有很多事情,看起来好像是摄政王大人对着娘娘您百依百顺,而且对那花千树横加训斥。可实际上呢,奴婢看来,倒是更像是在处心积虑地护着她呢。” 谢心澜不说话,默然了许久。 玳瑁心里忐忑:“请娘娘恕罪,是玳瑁胡说八道妄言了。” 谢心澜摆摆手:“不,你说的很有道理,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娘娘不过是对摄政王大人一往情深,过于良善罢了,不会揣测他心里的叵测。” 谢心澜站起身来:“晚上设宴慈安宫,请摄政王妃前来吃酒。” 玳瑁不解何意,只知道,按照吩咐去做就好。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有刺客 花千树收到宫人传话,还有些诧异。谢心澜怎么想起来,让自己去打扰她与夜放二人的甜蜜世界了?难道就不嫌自己碍眼? 饭么,自然是不吃白不吃,但是这狠毒女人会不会故技重施,在饭菜里下毒,那可就说不准了。 若是自己去一次,夜放掀一次桌子,自己也未免太没有脸面了。可是不去,更没有面子,好像自己怕了似的。 花千树痛快地跟着宫人去了。 慈安宫里,菜香缭绕。谢心澜与夜放已经落座,谢心澜布菜盛汤,格外贤惠体贴。花千树差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做了局外人。 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夜放,抬眼向着花千树看了一眼:“坐。”花千树就乖乖地在他对面坐下,距离他与谢心澜各自一半的距离。 “差人去请过皇上,可是皇上说龙体略有不适。所以今日这宴席也就只有我们三人,花王妃不必拘禁。” 花千树笑得极是得体:“多谢太后娘娘。” 谢心澜看她的表情,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捉摸不清她真实的心思。眸光闪烁了几下,招呼花千树赶紧用膳。 宫人上前,给花千树斟茶盛汤。谢心澜挥挥手:“都退下去吧,晃来晃去的,不够麻烦,浑不自在。” 宫人们静悄地退下去。谢心澜殷勤地替夜放布菜,夜放来者不拒,尽数吃了。她又转而面向花千树:“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你自己随意,不要客气。” 好生其乐融融,温馨融洽的一顿饭。花千树自然不会客气,饭菜堵住嘴巴,也总比说那些违心话,来的舒服。 正在低头喝汤的夜放猛然间抬起头来,呵斥一声:“谁!” 三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带着凌厉的剑风,向着三人的方向骤然而至。 有刺客! 花千树顿时一个愣怔。皇宫大内,戒备森严,竟然能有人躲过重重守卫,混进慈安宫,并且进行刺杀!而且,三个黑衣人,三把剑,分别向着不同的方向。 夜放,谢心澜,还有自己。 她不过是心念电转,便立即偷着笑了。有刺客好啊,夜放武功高强,对方肯定奈何不得,自己自保也没有问题,主要就是谢心澜,手无缚鸡之力,死了活该啊。 最好啊,这刺客手里的剑能快一点,直接穿她一个透心凉,让她直接一命呜呼,也省得祸害别人了。就是......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男人,会不会旧情难忘,出手相救呢?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说时迟,那时快,三把长剑,已经以雷霆之速,向着三人扑来。夜放是以不变应万变,他想根据刺客的刺杀方向判断出他们的目标,所以,并未操之过急。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花千树。花千树是距离三个刺客最近的距离,所以,那长剑最先抵达她的后心之处。 她直接从桌子上操起一个盘子,迎面就向着那个刺客丢了出去。盘子正好磕在剑尖之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接下来,花千树整个人就飞身而起,不是扑向刺客,而是夜放! “皇叔小心!” 奋不顾身地就挡在了夜放的身前。舍己为人呐,看我舍生忘死地救你,你感动不? 夜放早就蓄势待发,三个蟊贼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是猛然扑向自己的肉盾,还是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抵挡刺杀,有一千一万个方法,尤其是对于武功高强的高手而言,以身挡箭是最为愚蠢的。 所以,七皇叔在感动之余,还是有些鄙夷的。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笨了? 来不及卿卿我我,刺客的长剑已经接近了花千树扬起的发梢。夜放猛然出手,两指夹住了刺客的长剑,“咯嘣”一声,长剑应声而断。 “不自量力!”夜放一声冷哼。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谢心澜就是一声惊呼,整个人,连同椅子,仰面朝天地向后倒了下去。而刺客手里的剑,也如影随形。 夜放起身想救,可花千树还仍旧八爪章鱼一般,趴在他的怀里。 无奈之下,他一脚飞起,直接踢向那个一跃而起的刺客。刺客不得不暂时收住了手里的剑。谢心澜侥幸死里逃生,可是整个人却狼狈地跌落在了地上。 三个杀手一击不中,立即又卷土重来。 夜放大手一薅,就捉住了花千树的后心衣领,从自己怀里扯到了一旁:“保护太后娘娘!” 保护你个头!花千树恨不能爆了夜放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进了水。 可是,自己没有他的气力大。眼见夜放已经抛下自己,转身护在谢心澜跟前,以一敌三,抵挡面前的三个刺客。谢心澜已经狼狈地起身,好像也被吓傻了,竟然不知道叫喊刺客。 完了,有夜放护着她,今天是死不了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花千树心里有些失望,扯着嗓门叫了一声:“捉刺客!” 然后装模作样地上前与夜放并肩作战,伺机寻找可以浑水摸鱼的机会。 外间人声热闹起来,侍卫破门而入,包围了三个刺客,不过是三下五除二。 她以为,夜放一定会留活口,逼问三个刺客的来历,受谁指使,又有什么目的。可事实上,三个刺客全都挺尸了。就是不知道,是顽抗中刀剑无眼,还是任务失败,自己结果了自己性命。 御林军将尸首拖出去,宫人们利落地清理了现场。夜放怒容满面,沉声吩咐:“传御林军统领!” 谢心澜受惊,捂着心口,轻蹙柳眉,身子也像被抽了筋一般,好一副娇娇怯怯的病西施模样,简直就是我见犹怜。 花千树想,自己也应当尊重一下死去的三个刺客,不能这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毕竟死者为大么。 她也走到夜放跟前,装模作样:“简直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夜放瞅了她一眼,淡定地掸掸袖口,摇头:“没事。” 谢心澜的声音突兀响起:“终究还是艺高人胆大,浑然不惧刀剑无眼。我想,摄政王大人也是因为花王妃你有足够自保的本事,这才对你不管不顾,转而过来保护着我。今日若非是摄政王奋力相救,哀家只怕就要葬身在刺客的剑下了。花王妃可切莫怪罪他。”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借势造势 “哪里哪里?”花千树暗中狠狠地剜了夜放一眼,却笑得极是大度得体:“作为长安子民,保护太后娘娘乃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太后娘娘您也千万不要误会,我花千树是分得清公与私,国与家,孰轻孰重的。” 谢心澜被实实在在地噎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瞅一眼夜放:“花王妃现如今果真不似以前那般斤斤计较,对于你也大度了许多。” 夜放还未开口,殿外有人通报,御林军统领已经奉命前来。 “传!” 少时,御林军统领匆匆入内,翻身拜倒在地请罪:“臣罪该万死!” 夜放一声冷哼:“可查清刺客身份?” 御林军统领摇头:“启禀王爷,毫无线索。” “那可有查清,这刺客是如何躲过皇宫里的重重守卫,潜入慈安宫行刺?” 逼人的威压,就像是六月天里铺天盖地汹涌席卷而至的沉沉乌云,令人无端感到压抑与畏惧。 御林军统领额头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臣无能。” 夜放袍袖一卷,御林军统领整个人都像是断线风筝一般,直接飞了出去,跌落在大殿门口。 大殿里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全都停顿了手里的活计,低垂着头,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夜放愤怒的咆哮声犹如奔雷响起:“你的确是无能!本王养了数以万计的御林军与奴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护这皇宫安宁,可以令皇上与太后娘娘高枕无忧。本王将皇宫的守卫全都托付给了你,对你颇为器重。可是结果呢?不过是三个小毛贼而已,竟然就能轻而易举地躲过皇宫守卫,潜入慈安宫,刺杀太后娘娘与本王! 今日若非是本王就在慈安宫,本王提前察觉异样,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本王还要你们作甚?这么高的俸禄,就养了一群的废物吗?追根究底,你这个御林军统领罪责首当其冲,都是你督管不严,玩忽职守!” 夜放脾气大,但是冲着一个奴才这样大发雷霆,花千树还是第一次见。他可不是这种诲人不倦的脾性,向来不喜欢多做废话,直接让人拖出去,该打板子打板子,该掌嘴掌嘴,让他自己反省更为合适。 花千树也觉得,这个御林军统领有点欠收拾。毕竟这三个刺客并未是多么高深莫测的身手,竟然就能在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境,可见多么不称职。不撸了他,难道还等着过年么? 一旁的谢心澜明显不是这么想,她讪讪地劝慰夜放:“消消火气,气大伤身。” 夜放一点也不领情:“事关你的安危,这绝对不是小事。这样的狗奴才,留着做什么?来人呐,将他拖下去,降为三等侍卫,看守正阳门,戴罪立功。” 谢心澜还想再劝:“或许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夜放一声冷哼:“正如太后娘娘前几日所言,若是轻易饶恕,侍卫全都不以为意,麻痹大意,我如何对着你和皇上负责?必须以儆效尤!” 谢心澜不再继续纠结,做出沉吟的样子:“那新的御林军统领人选,哀家觉得......” 夜放不待她将话说完,便干脆利落地道:“御林军统领的人选非同小可,臣弟不敢私自做主,觉得还是交由皇上来亲自定夺为好。毕竟,皇上才是这皇宫里的主人。” “皇上还小!”谢心澜一口否决:“难免识人不清。” “皇上如今已然将近十三岁了,有些事情自然是要让他亲自做主。我们不能永远为他保驾护航,他必须要学会独立起来。” 一番话驳斥得谢心澜哑口无言。 夜放微微一笑:“今日让太后娘娘受惊了,臣弟惶恐。你早些歇息,臣弟这就去严查宫中布防漏洞,追查刺客身份。太后娘娘可高枕无忧,早些歇息。” 花千树也立即有眼力地冲着谢心澜告退,当先退出慈安宫。 宫里仍旧是鸡飞狗跳,一片热闹。 花千树想,这些刺客若是冲着谢心澜而来,自己应当给他们偷偷地上三柱清香,然后超度一番的。可惜,自己也是被刺杀的那一位,就冲着他们善恶不分,累及无辜,那也是死有余辜。 就是不知道,谁这样笨,刺杀也不会挑个好时候,更是不自量力。 回到盘丝洞,觉得肚子里还有点饿,又命核桃传唤了一碗海鲜粥来,吃饱喝足,简单洗漱,上床休息。刚暖了被窝,就听到外间宫人齐声请安,听脚步声,好像是夜放来了。 花千树一把丢了手里的话本,溜进被窝里,翻了个身,将脸冲着床里,装作睡着了。 夜放推门进了里屋,就在她的床前站住了脚步。然后,身边褥子凹了进去,他应当是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花千树依旧不撩眼皮。夜放冲着她俯下身子,在她的脸蛋上就“吧唧”了一口。 看起来,心情不错。 毕竟么,借着这个机会,撸下了谢心澜的人,掌控了皇宫里的守卫,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从谢心澜低头时,那一抹气急败坏的眼神里就能看得出来。 花千树心里猛然一动,扭过脸来:“今天那刺客应当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不装睡了?”夜放轻笑。 “你这又啃又咬的,谁还能睡得着?” 夜放又是一声轻笑:“这是奖励你的,没想到,危急关头,你竟然还能奋不顾身地扑过来保护我。这可以充分说明,以前,你都是口是心非,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是不是?” 花千树白了他一眼:“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分明知道,我是为什么扑到你的身上去。” 夜放惋惜地咂摸咂摸嘴:“你那种凶猛地将我扑倒的样子真好看。” “呸,少打岔!”花千树啐了一口:“那三个刺客究竟是不是你安排的?” 夜放摇头:“不是。” “不是?”花千树有些狐疑:“最后渔翁得利的分明是你。” “新的御林军统领是皇上任命的,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夜放无辜地辩解:“此人你也认识。” “谁?” “复姓东方,单字一个齐。当初你在北湖打砸上京书院那个老学究的草庐时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将计就计 花千树有些诧异:“他不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书生么?如何胜任?我以为你会委任霍统领。” “如今宫外许多事情都要仰仗霍统领,他分身乏术。东方齐此人才识过人,知人善用,胜任倒是绰绰有余。最重要的是看本王不顺眼,所以,睿儿喜欢。” 花千树眨巴眨巴眼睛,回想起来,此人脾气倒是的确有那么一股倔劲儿。 “即便如此,可你分明是借机铲除了谢心澜的一只手臂。若是你直接任命,那野心就暴露无疑了。” “危急时刻,我表现得那么忠贞不二,还能有什么野心?”夜放故意逗她:“我一把推开你,去救谢心澜,你是不是又憋了一肚子的气?当时说得大义凛然,可今夜我若是不来,你肯定是睡不着觉的。” 这话还真的被夜放说中了。这股气还顶着心肝脾肾肺呢。 花千树撇嘴:“危急时刻见真情,你摄政王大人对太后娘娘还真的是不遗余力,肯大义灭亲呢,就只差将我当做肉盾,丢过去给那个老妖婆挡剑了。” 夜放任她牢骚,静静地等她发泄完,方才反问:“你以为,你挡了我,不让我去救她,她就真的能丧生在剑下?” “刺一剑解气也好。”花千树赌气道。 “慈安宫里有暗卫。”夜放冷不丁地说了一句:“恰好我知道。” “那这些暗卫就都是废物,危急关头不挺身而出不说,还让刺客钻了空子,潜伏进慈安宫里来,就是个摆设么?” 话刚说完,花千树就愣怔住了,瞪圆了眼睛。夜放有些好笑地望着她。 花千树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这刺客是谢心澜安排的?” 夜放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我见你一出手便逼退了其中一人的进攻,可见这刺客武功并非多么出神入化,按照常理而言,三个人,目标又大,即便可以躲过皇宫里的侍卫巡逻,想要在暗卫的监视下,潜入慈安宫,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就立即断定,其中有猫腻,这些刺客乃是谢心澜的人。” “对。” “那你为什么不留活口呢?好生打脸谢心澜!”花千树有些懊恼与遗憾。 “若是留活口,我还怎么撤了那御林军统领的官职,取而代之?”夜放揉揉她的脑袋,有些好笑。 花千树这么一想,好像的确就是这么一会儿事儿。就算是打脸谢心澜,她也不疼不痒的。更何况,那些刺客应当都是死士,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巴可不容易。 不过就是电光火石的那么一瞬间,夜放竟然就能思虑这么多,做出最为明智的决断,而且将计就计,这是什么样的脑袋瓜啊,转得那是比陀螺还要快。 她花千树是真的甘拜下风。 她纳闷地问夜放:“谢心澜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她找刺客做什么?是想杀了我?那也太不开眼了。” “谢心澜可不是寻常那些目光短浅的女人,怎么可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花千树听他夸奖谢心澜,心里顿时不舒坦:“那是,人家都快成精了,哪里像我这样傻?” 夜放是哭笑不得:“若想赢了自己的对手,你就必须要懂得尊敬她,不要将她当做敌人看待。” “不当敌人难不成当情人?”花钱树满是不屑。 “自然是当做你自己。这样你才能时刻揣摩对方的心思,判定她的出手方向。” 夜放言之有理,但是花千树仍旧不服气:“我才没有她那样不要脸,盯着别人碗里的东西。” “我倒是盼着你像她一样对我死皮赖脸。” 花千树瞥了他一眼:“说正题!她什么目的?” “自然是试探。” “试探什么?试探我与她在你的心里谁重要?”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花千树酸丢丢地撇嘴:“那她可如意了。” “所以,我撤了原来的统领官职,她才会退让一步,没有计较。” 花千树盘膝坐在床上,忍不住地感叹,这皇宫里,真的就是处处都是坑啊。这样危急关头,竟然还有这么深奥的门道在里面,稍微一个不注意,那就掉里面了。 这谢心澜是真的变态,动不动就玩这种把戏,也不嫌累得慌。更何况,还有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她这里感慨人生,一时间默然不语。夜放抬起手来,掐掐她的脸蛋:“你这些日子这样逆来顺受,怕是谢心澜又对你起了什么疑心吧?你自己可要小心。” 花千树满不在乎:“我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日夜地担心花生。”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花生挺好,有人暗中关照着,不会有事。而且,你大概不知道,他很喜欢皇上,皇上也颇喜欢他。” 花千树想起小皇帝曾经专门去过司成馆,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勾了起来:“应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血缘至亲。” “睿儿这两年明显是有了自己的小算盘,对谁都小心提防,我也不例外。但是,花生就跟个小尾巴一样,一见到他甩都甩不开。最初的时候睿儿还有些清冷,后来终于放下架子,背了人对着花生笑得很明媚。” 这对于花生而言,那就是福气。若是皇上喜欢他,以后就会多一层庇佑。 花千树眨眨眼睛:“谢心澜身边,你也安插了眼线是不是?” 夜放并不隐瞒,坦然道:“自然。” “是谁?” 夜放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花千树有些愕然:“竟然是他?我曾在皇上那里见过他。” 夜放点头:“他为睿儿做事也是我授意的。” 花千树略一沉吟:“那次玳瑁与谢心澜突然出现,不知道是碰巧还是有所怀疑?我是不是应当添一把火?” “怎么添?” 花千树冲着他招招手:“你上来,我悄悄告诉你。” 夜放衣带未解,也未洗漱,并没有留下的打算。他望着花千树,琢磨了片刻:“你是想为夫了,还是与她赌气?” 花千树眼皮子翻了翻。一把撩下帐子:“不上来就算,慢走不送。” 这是被夜放猜中了小心思,恼羞成怒了。谢心澜见天地在自己跟前耀武扬威,宣示她与夜放多么亲密。花千树都快忍成绿油油的翡翠乌龟了,不气气她,怎么能解了这口气?你们再亲密,能光明正大的吗?能负距离接触吗? 第一次主动邀约,这夜放,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还一句话给戳穿了。她气呼呼地刚躺下来,夜放已经一把掀开她的被子,挤了进来。 “美人在案,却之不恭。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添一把火 金禄是谢心澜跟前的太监总管。但是他并不受宠。谢心澜应当是因为周烈一事,对于身边的宦官提防之心特别重。再加上他貌似有点贪财,此乃大忌。 而最为重要的是,玳瑁专宠,对于谢心澜跟前的人颇多提防,从来都不会给他们表现的机会。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金禄虽说主管着宫里大大小小许多事务和奴才,但是在谢心澜跟前,不吃香,这总管当得有点窝囊,还要时时刻刻看玳瑁一个小丫头的脸色。 今日他刚刚被玳瑁冷嘲热讽了一通,心里有点不痛快,走半路上竟然还有不长眼的奴才挡住他的去路。 他抬起脸来,就想发作,可这一瞅,发现认识。是那日里摄政王大人专门挑选了送到花王妃跟前的一个小太监。 他微眯了眼睛。小太监笑得挺殷勤:“金总管,借一步说话。” 他转身就走。小太监左右扫望一眼,就跟了上去。两人进了一旁的一处偏殿。 小太监手在袖子里摸索了一圈,掏出来的,却是一沓的银票:“孝敬金总管吃茶。” 金禄情不自禁抬起来的手一僵,发现银票竟然足有七、八千两之多!他顿时就是一愣,扬起脸,斜着眼角紧盯着那沓银票,鼻端却是一声不屑冷哼。 “这是怎么个意思?” 小太监将银票恭敬地捧到他的跟前:“我家王妃娘娘敬仰金总管大名,有意结交。” “然后呢?”声音尖细,还拐了几道弯。 “然后,金总管您懂的。” "然后,心在曹营心在汉,让杂家死心塌地地为她做事,出卖太后娘娘不是?” 小太监“嘿嘿”一笑:“金总管误会,我家娘娘只是诚心诚意地赏识金总管,与您套个近乎,日后无论什么事情,也好行个方便不是?” 金禄冷冷地盯着小太监:“那你应当去寻玳瑁姑姑。这后宫里,她说了算。你家王妃若是能结交了她,莫说行个方便,呼风唤雨都是不在话下。” 小太监陪着笑脸:“玳瑁姑姑那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莫说这宫里诸位公公的孝敬,只外间那些官员们每年的贿赂,谢家人偷摸送的脂粉钱,都是一笔不菲的银子。岂会将我们这点微薄的心意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就是说,杂家就贪图这点微薄小利了?” 小太监摇头:“宫里人都说金总管贪财,其实啊,他们那是被蒙了眼睛。这真正贪财的,人家那是财不外露,闷不吭声地划拉到手的都是大头。金总管这不过是吃点我们的孝敬,就被人抓住了话柄,说您贪婪。其实说白了,就是有人借题发挥做文章。” “吆呵!”金禄鼻端轻哼一声:“你还真的别往我的脸上贴金,我是真的贪财。这黄白之物,有谁不稀罕呢?不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金禄就算是贪财,也知道,有些银子拿不得,太后娘娘更背叛不得。 杂家断然不会为了眼前的一点小利益,就将自己出卖了。所以,回去告诉你家王妃,我金禄的一条命绝对不仅仅只值这么一点银子。” 这话令小太监有点出乎意料:“金总管嫌少?” 金禄摇头:“不,嫌多,烫手。王妃娘娘若是就赏杂家百八十两银子,杂家麻溜地谢恩受着。只是冷不丁的,这么多银票,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杂家不敢要。” 小太监一脸的皮笑肉不笑:“这银子你就算是不收,太后娘娘那里也未必就信任你。有玳瑁姑姑在跟前霸占着恩宠,给你穿过那么多小鞋,咱们谁又能贴上边呢?” 金禄已经略有恼意:“做奴才的,就要尽奴才的本分。而且,这目光要往长远了看,你这等鼠目寸光,给点蝇头小利就死心塌地的奴才总有吃亏的那一天。” 小太监不急不恼,“呵呵”一笑,径直将银两收了回去。从怀里摸出一根削尖了的竹筷子,毫不犹豫地就对准了自己心口的位置。 金禄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小太监意味深长地拍拍塞在胸口的银票:“王妃娘娘交代了,这么简单的差事我若是都办不好,就不用回去见她了。所以奴才自己准备了这根筷子,一了百了算了。” 金禄倏忽间眯紧了眸子:“你是想要栽赃并要挟我?” 小太监恍然一般“喔”了一声:“我若是现在就死在金总管面前,的确是有点不太合适啊。万一别人误会金总管你为了贪墨这几千两银子杀人灭口,委实不妙啊。 不过您放心,我家娘娘说过,她跟金总管您有缘分,就算是您招惹了什么官司,她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你开脱的。” 金禄紧咬着牙关:“没想到花王妃竟然也会这种卑鄙龌龊的手段。杂家若是不答应呢?” 小太监摇摇头:“那接下来怎么发展,奴才也不知道。奴才不中用,我家主子应当会派遣中用的人过来。” 他一本正经地望着金禄:“银票还是官司,金总管喜欢哪一样呢?” 金禄紧咬着牙根:“想要让我背叛太后娘娘,那是万万不能的。你们想要玩什么花样,杂家跟着奉陪就是。” 小太监高高地扬起手里的筷子:“金总管想好了?” 金禄鼻端一声轻哼,带着冷意,并未回答。 门外有更加清冷的声音:“有胆量,你就将那筷子插进心口里去,用不着在这里吓唬谁。” 金禄不由就是大惊失色,翻身跪倒在地:“奴才见过太后娘娘。” 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踢开,门口,谢心澜面沉似水地望着小太监:“花王妃为了对付哀家,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小太监这时候方才反应过来,手里的筷子“啪”地掉落在地上。他惊慌失色地跪倒在谢心澜脚下,磕头央求:“太后娘娘饶命,太后娘娘饶命啊。” 谢心澜一抬脚,就踹在那个小太监的心口上:“胆大包天的奴才,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就连这宫里的总管都不放在眼里。” 小太监吓得抖若筛糠:“奴才只是听从我家娘娘的吩咐行事,否则纵然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对金总管不敬。” 谢心澜微微勾起唇角:“花千树还吩咐了你什么?” “没,没什么,花王妃就是吩咐奴才,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拉拢金总管。事成之后,重重有赏,奴才也是一时间贪心,所以才敢冒着危险吓唬吓唬金总管。” 谢心澜一声不屑轻嗤,转身吩咐身后的宫人:“给哀家将这个奴才送去摄政王那里,让他看着处置。” 小太监吓得哆哆嗦嗦:“太后娘娘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奴才吧。” 谢心澜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上前,不由分说地架起那太监,捂住嘴,一路拖行着走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又生毒计 谢心澜冲着身后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宫人立即会意,转身出去,闭了殿门。 金禄紧张地手足无措:“求娘娘开恩恕罪。” 谢心澜径直在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眯着眼睛望向他:“现在,这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了,哀家问你什么,你就直言无妨。” 金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诚惶诚恐:“愿听太后娘娘吩咐。” 谢心澜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适才,你们说,玳瑁她收取朝中官员的贿赂?” 金禄沉吟不言,面有难色。 谢心澜不满地“嗯”了一声。 金禄仔细斟酌之后,方才回道:“玳瑁姑娘主持宫中事务,对下面奴才自然会有得罪。一些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非议,奴才不敢借此诋毁玳瑁姑娘。” 谢心澜一声轻笑:“她处处压制于你,使得你在宫中步步难行,你竟然还向着她说话。” 金禄正色道:“奴才的确心有腹诽。不过,我与玳瑁姑娘都是太后娘娘跟前的人,自当同心一体,方才不会给外人可乘之机。” 谢心澜赞许地点点头:“以往倒是哀家对你心存了偏见,可堪大用。” 金禄瞬间喜形于色:“谢太后娘娘恩典,奴才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慈安宫。 玳瑁抱着一只花狸猫走进慈安宫,低垂着头,径直走到谢心澜的跟前:“太后娘娘,狸猫已经捉来了。” 谢心澜点头,望向一旁的花千依:“果真有那么灵验?” 花千依怀里抱着一个白瓷罐,胸有成竹地点头:“太后娘娘尽管放心,这是江湖上用以讹诈的一个小手段,千依曾亲眼所见。此蛇剧毒无比,毒液入体立即周身麻痹,如气绝一般无二,针扎刀刺也毫无反应。只消在五个时辰之内服下这解药,就可以醒转。” 谢心澜微蹙了眉头:“先行试过再说。” 花千依依言而行,从瓷罐里摸出一条周身赤红的毒蛇,熟练地取其毒液,滴入鱼汤之中,搁在地上。 那狸猫闻到荤腥,立即便迫不及待地扑过来,狼吞虎咽地舔舐。 三人眼巴巴地盯着瞧。不过是片刻功夫,那猫一声惨叫,立即浑身抽搐,唇角流出红白色的涎水来,扑腾两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三人都有些害怕,谢心澜更是用帕子遮了半张脸,撇嘴道:“这死状也真难看。” 花千依笑笑:“这样看起来才真实不是?” 最终还是玳瑁壮着胆子,上前捅了捅,立即瑟缩着后退:“真如死了一般。” 谢心澜努努嘴:“灌下这药水试试。” 玳瑁接过花千依手中融化的药水,仍旧是壮着胆,取簪子撬开那狸猫的嘴巴,将茶水一股脑地灌下去,然后厌憎地弃了那簪子。 不过是盏茶的功夫,就听到花狸猫的喉咙里“咕噜”一声响,它的胡子颤了颤,然后竟然果真睁开了眼睛。然后在三人惊讶的目光里伸个懒腰,站了起来。 “果真神奇!世间竟然还有这种毒蛇。”谢心澜忍不住感叹一声,然后扭脸看向花千依:"你打算怎么下手?” “我想寻个借口请花千树吃酒。” 谢心澜的眸光沉了沉,一脸的若有所思:“你虽然是哀家亲封的县主,但是你的命还不够金贵。” 花千依微微蹙眉:“可是,身份尊贵,又与花千树有深仇大恨的人选......” 她的话音一顿,谢心澜抬起脸来,唇畔噙着一抹冷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花千依一怔:“太后娘娘指的是?” 谢心澜一摆手:“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只管负责将毒液提取出来交给哀家,哀家自有安排。” 花千依欲言又止,抱着瓷罐退下了。 谢心澜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边的一柄玉如意,吩咐玳瑁:“传夜幕青进宫。” 玳瑁眸光闪了闪,多了一句嘴:“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有什么罪名,比谋杀郡主更好的?” 玳瑁有些吃惊:“娘娘您是想让慕青郡主铤而走险?您可要三思。” 谢心澜轻哼一声:“这药又不会真的要了她的性命,有什么好怕的?她这些年在哀家跟前阳奉阴违,表现得忠心耿耿,可是背地里竟然安插了人手在宫里,公然与哀家作对,护着花千树那个贱人。这一次,哀家倒是要看看,她夜幕青究竟是站在哪一边儿。” 然后,她意味深长地望了玳瑁一眼:“你要知道,哀家对于那些脚踏两只船,左右摇摆不定的人最为讨厌。” 玳瑁的心中一凜,眼皮子也忍不住跳了跳。对于那日金禄之事,她是心知肚明的。谢心澜得到听音的密报,说花千树有意拉拢太监金禄,为自己所用。 当时她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这太监金禄屡次在谢心澜跟前抢功,若非是自己暗中打压,给他冠了一个贪财的名头,只怕要与自己平分秋色。花千树盯上了他,那就是相当于给他挖好了坟墓,就等着谢心澜一声令下,这宫里也就没有金禄这个人了。 所以,她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谁想到,这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自己的想像。金禄非但借此平步青云,还阴了自己一招。 这些黑状若是当面告,谢心澜压根不会相信,不过付之一笑。可换成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一言带过,谢心澜更会放在心里。她想说,其中怕不是有诈。可若是将这猜测说出口,只怕更会弄巧成拙,在谢心澜跟前落一个小肚鸡肠,嫉贤妒能的印象,更加落实了自己的罪证。 所以,她也一直装作并不知情,只是在伺候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莫不是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令谢心澜心生疑忌,以为自己是在替夜幕青说话? 她勉强一笑:“娘娘英明,那夜幕青好歹也是郡主的身份,有劲王府与谢家人施压,此事担保那花千树百口莫辩,谁也保不住她这条贱命!的确是比花千依合适。” 谢心澜略带讥讽地斜了她一眼:“郡主的身份?可有哀家这太后娘娘的身份来得重要?” “自然是没有可比性。”玳瑁不假思索地张口,转而瞠目:“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谢心澜阴冷地轻哼一声,面上罩了寒霜:“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既然要出手,就必须要将她花千树置于死地。过后,哼……哀家自然会将花千依推出来顶罪,耽误不了她夜幕青继续做她的谢夫人。” 玳瑁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面带惶恐:“奴婢这就下去传令。” 谢心澜将她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面罩寒霜:“事事亲力亲为,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圆满。今日起,这宫里的那些琐事,就放心地交给金禄去做,你不用样样都亲自过问,只消安心跟在哀家身边就好。” 玳瑁的嘴唇动了动,又咽了下去:“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寿宴生变 谢心澜的寿宴,每年都是百官云集,盛况空前。 今年,她主张一切从简,不愿意铺张,对于参加寿宴的人员名单多加删减,也只宴请了将相王侯等权贵。但凡有资格参加者,皆与有荣焉。 花千树坐在宾客中,无疑就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不仅仅是关于她的传奇,街头巷尾,妇孺皆知,还有就是她与夜放还有谢心澜之间这一段令人雾里看花的关系,颇令人捉摸不透。 已经被正式册封为镇国侯府世子妃的茶娘与凤楚狂刚刚进入大殿,就一眼看到了花千树。 茶娘在上京相识的人不多,因此径直向着花千树走过去,不过半路上被人拦住了。是花千依。 茶娘挑眉冷冷一笑,还未开口,花千依便上下打量她:“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你第一次进宫,想必不懂得这宫里的规矩。那些毒虫什么的,是不能带进宫里来的。” 茶娘身上还真的带了毒虫,而且花千依靠近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那些毒虫有些烦躁不安。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假如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身上一样是带了东西,而且剧毒无比。” 花千依得意一笑:“茶娘不愧是茶娘,这都能感觉得出来。还真的不怕告诉你,我得了两条天下间最毒最奇的虫,只怕就连你都没有见过。” 茶娘不过是轻嗤一声:“这世间还能有什么虫比你更毒?” 径直绕过她,不做搭理。花千依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缓缓吐唇:“僵尸蛇。” 茶娘身子一震,扭脸有些惊讶地望了她一眼,花千依却已经转身走了,脊梁挺得笔直,有些决绝的味道。 她觉得今日的花千依有些莫名其妙,却并未放在心上。见了花千树,不过是调侃了几句,寿宴便开始了。 今日寿宴,少了许多的繁文缛节,磕了头,敬献寿礼,宾客入席,一片君臣同乐。 谢心澜与小皇帝端坐金龙案之后,花千树带着花生与夜放坐在上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花生吃饱了,坐在席位之上就有些无聊。花千树正好借机提出率先离席。 谢心澜微微一笑,目光缓缓扫过下首处:“哀家好像还没有与花王妃吃酒,何必急着离开?” 下首处的夜幕青冷不丁就打了一个寒战,然后站起身来,上前自告奋勇:“就让妾身带着孩子出去耍,也好让花王妃尽兴。” 花千树怎么可能将花生交给夜幕青?她一口便拒绝了:“不敢有劳。” “花王妃这是还在记恨慕青呢?哀家知道你们姐妹二人之间曾经有些误会,闹腾得你死我活。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人也已经罪有应得,一点微末的过节,便过去吧。” 夜幕青笑得有点勉强:“我知道,五年前的事情花王妃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我。可我还是一直挂念着当初的情分的,愿意尽释前嫌,重归旧好。” 花千树心里有些疑窦丛生,不明白谢心澜今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究竟是什么用意。夜幕青又是在唱什么戏。 她干笑了两声:“太后娘娘亲自说情,这面子我自然不敢不给,不若这般,慕青郡主就将你五年前对我究竟做了什么,讲给在座众位大人听听。他们若是觉得我小肚鸡肠,我就二话不说,非但要原谅你,还要向着你磕头陪个不是。” 夜幕青顿时偃旗息鼓。 谢心澜不再继续坚持,也并不着恼,依旧笑吟吟的,向着花千树抬了抬手中酒杯:“看来是哀家今日唐突了,不应当这样冒失。哀家向着花王妃赔罪,敬花王妃一杯酒。” 酒杯是空的。夜幕青端了一旁的葡萄酿斟倒,被谢心澜抬手拦住了,将已经倒了半杯的葡萄酿一饮而尽,一指花千树手边的酒壶:“敬花王妃喝酒,自然是要喝一样的烈酒方才彰显哀家的诚意。” 花千树不得不拎起酒壶,上前给谢心澜筛满了杯子。然后端起自己酒杯,先干为敬。 谢心澜正要喝,被身后的玳瑁拦住了:“娘娘您咳症还没有好利落,太医可是再三叮嘱过,您不能饮酒的。” 谢心澜一时有些犹豫。夜幕青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牵强地扯扯唇角:“不如由妾身代太后娘娘饮了这杯酒吧。” 谢心澜颔首:“也好。” 夜幕青上前端起案上酒杯,指尖带着一点轻颤,撩起眼皮看了花千树一眼:“这杯酒敬花王妃。” 抬手便一饮而尽,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花千树心里也不过是一声冷笑,转首看向谢心澜:“妾身告退了。” 谢心澜也微微颔首,这次未作挽留。花千树牵着花生不过是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一片惊呼。 她诧异地扭过脸,夜幕青正瞪圆了双目望着她,唇畔一缕殷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花千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究竟是起了什么变故。 夜幕青费力地抬起手来,颤抖着指向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缓缓启唇:“花千树,你终于下手了!” 身子怦然倒地。旁边的众人又发出一声齐刷刷的惊呼,带着惊骇。 花生搁在她手心里的小手一紧,害怕地抱住她,并且将小脸埋进了她的裙摆里。 花千树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字章已经一个大步上前,将夜幕青抱在怀里:“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夜幕青双目紧闭,就连面色看起来也是一片青紫。 谢心澜“噌”地就站起身来:“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传太医,快点,传太医啊!” 立即有宫人一路飞奔而去。 劲王也在寿宴之上,两步上前,就吓得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慕青,慕青,你怎么可以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怎么可能?”谢心澜有些难以置信。 举众哗然。御医匆匆赶至,不过是略作检查,便摇头道:“中毒身亡,已然回天乏术。” 此话一出,大家更是惊骇不已。想起适才那杯酒,然后齐刷刷地望向了桌上的酒杯。 夜放微微合拢了眸子,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已经梳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弊,攥紧了拳头,沉声吩咐:“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百口莫辩 花千树猛然一个愣怔,反应过来。 适才,夜幕青还好好的,可是喝完自己斟倒的那一杯酒之后,就立即倒地身亡了。最为重要的是,她临死之前,还指着自己血泪控诉,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说,自己就是杀害她的凶手。 “花千树,你简直欺人太甚,柳江权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而慕青也已经向着你忏悔,你不原谅她也就罢了,何至于下这样的毒手!”劲王愤慨指责。 “我没有。”花千树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结果发现,只是徒劳。 “御医,可能查看出来,她是中了什么毒?又因何中毒?”夜放沉声询问。 “酒!”谢字章站起身,斩钉截铁地指着那个空酒杯:“肯定是那杯酒有问题。” 御医狐疑地将酒杯端起来,放在鼻端轻嗅,而后面色显而易见地不好看:“这酒里有毒!”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地望向了花千树。 夜放将那酒壶递给御医:“那这酒壶里呢?” 御医打开壶盖,轻轻地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地倒在手心里一点,用舌尖舔了舔:“回禀摄政王大人,这壶酒没有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毒是直接下在了酒杯里。”谢心澜紧蹙了眉头:“这酒杯哀家适才一直在用,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而这杯酒,自始至终,也只有花王妃与慕青郡主接触过。” 她缓缓地望向花千树:“花王妃,此行径未免有些心狠手辣了,而且今日还是哀家的寿辰,你也太胆大包天。” 花千树面色变得有些苍白,一时间百口莫辩。 “毒不是我下的,我也不至于这样愚蠢,当众做这样的手段。” “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慕青自己下毒害死了自己?用性命来栽赃给你,谁会这样傻?”劲王痛哭流涕。 玳瑁哆嗦着嘴唇,惊骇地望着谢心澜:“这杯酒,是花王妃敬给太后娘娘您的,适才若不是奴婢拦着,这,这......” 下半句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大家全都心领神会。若非是适才玳瑁拦着,此时倒在地上的,或许就是谢心澜。毒杀太后,这罪过,可非同小可。 夜放沉声吩咐:“来人呐,将花王妃送去大理寺,严查此案,秉公而办。” “此案还需要查吗?”谢字章一声冷笑:“七皇叔不用这样偏心拖延时间吧?假如不是花王妃毒杀了慕青,还能有谁?只消七皇叔说出一种可以令人信服的可能来,我们便二话不说。否则,这刺杀太后娘娘,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大半宾客跪倒在地,异口同声:“花王妃意图谋杀太后娘娘,其罪当诛,杀无赦。” 花千树想辩解,偏生,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知道,自己这怕是被谢心澜算计了,她故意当众提及自己与夜幕青的恩怨,就是为了现在给自己定罪。 不仅是她,就连夜放,事发突然,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谢心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哀家知道,花王妃一直都对哀家心存忌恨。但是哀家不相信,她竟然会对哀家下毒。哀家情愿相信,此事内有蹊跷,赞成将花王妃送去大理寺,审讯之后再定罪,给花王妃一个辩白的机会。” 她扭脸吩咐玳瑁:“先过去把小世子带走,孩子是无辜的,别吓到孩子了。” 玳瑁应声上前,去扯花生的手。 花生已然懂事,懵懵懂懂的,明白这些人是要为难自家娘亲,扯着花千树的手不放,使劲儿扭动着身子:“我不要离开娘亲!” 玳瑁这一扯,就有东西从花生的袖口里落出来,“啪”地掉落在地上。是个白瓷瓶。 因为花生毕竟只是个孩子,所以瓷瓶掉落在地上没有摔碎。玳瑁狐疑地捡起来:“这是什么?好像是个药瓶?” 御医接在手里,拔开瓶塞,闻了闻,笃定地判定:“启禀太后娘娘,这药瓶就是盛放毒药所用。” 此言一出,无疑就是坐实了花千树的罪名。投毒之后,唯恐被发现罪证,还将药瓶藏在孩子的身上,手段真卑鄙。 花千树此时,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陷害自己的,正是谢心澜无疑。也只有她,才有手段将药瓶塞进花生的袖子里。 不过,适才谢心澜的确没有碰那杯酒,自己就算是指证她,也没有人会相信。一环扣着一环,那就是要让自己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啊。 “花王妃,你还有何话说?” 花千树一声苦笑:“无话可说。” 说了也是白说,没有人会相信。 谢心澜依旧在惺惺作态:“如今罪证皆在,慕青乃是当朝一品夫人,又是郡主,毒杀了她,一样是要一命抵一命。花王妃,自作孽不可活,哀家今日也保不住你了。来人呐,将花王妃抓起来,斩立决!” 夜放面色大变,沉声道:“太后娘娘!此事臣弟觉得尚有疑点,望请恩准,给臣弟时间查清真相。” “老七!”劲王毫不留情面地打断了他的话:“花千树与太后娘娘的性命孰轻孰重,难道你还掂量不出来?” 夜放是心急如焚,偏生今日之事,他是找不到任何的突破点。 一旁小皇帝厌憎地看了花千树一眼:“谁若是再敢替这个谋杀太后娘娘的女人求情,朕绝不轻饶。” 夜放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攥起,面有挣扎之色。面临着花千树的生死,他必须要做出最后的决断了。 小皇帝又一声冷哼:“不过今天乃是太后娘娘的寿辰,杀了这个女人未免太不吉利。就暂且饶她半日性命,让她活过今夜,明日一早,再行问斩不迟。” 劲王唯恐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皇上,花王妃罪大恶极,还又诡计多端,这......” “怎么,朕说的话好像不太管用?这江山到底是朕的,还是别人的?” 这话说得有点重,当时就把劲王吓了一个激灵。一群人你吵我闹的,这个小皇帝始终一言不发,但是,谁都要知道,人家才是这长安王朝的帝王。 这话一出,就连谢心澜都不能当众悖了情面。 “还是皇上孝顺,考虑得周全。”她欣慰地点头:“就依照皇上所言,暂且留她一条性命,严加看守!明日午时三刻,开刀问斩。” 夜放缓缓地松开了袖中紧握的拳头。 花千树也没有反抗,感激地看了小皇帝一眼,被侍卫们押解了下去。 皇上已经帮她争取了一夜的时间,能不能出现什么转机,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我怀疑夜慕青没有死 寿宴散去。 茶娘悄悄地走到凤楚狂跟前,压低了声音:“想办法将夜幕青的尸体留下。” 凤楚狂一愣:“为什么?” “先不要问这么多,按照我说的做就是。”茶娘见谢字章已经在安排宫人,要将夜幕青抬出宫外,急声催促。 凤楚狂知道茶娘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上前一步,对夜放道:“慕青惨死,恐心有怨气,七皇叔难道不请人进宫给慕青郡主超度一番吗?” 连连使眼色。 夜放微微蹙眉,疑惑地看一眼凤楚狂,然后便上前拦住了谢家人。 “慕青枉死,本王心有愧疚,已经差人前去请得道高僧为她超度。超度之后,亲自送她前往府上。” 话说得虽然圆满,但是这语气却依旧清冷。劲王第一个发作:“老七,你不能太过分,慕青已经走了,你还不让她安心回家吗?别以为你是摄政王就可以一手遮天!” 夜放微眯了眼睛:“枉死之人不能直接归家,这是上京的风俗。更何况,本王只是要为慕青超度一番,怎么就过分了?” 谢字章收敛了目中凶光:“尸体停在宫里冲撞了太后娘娘怎么办?” 夜放立即反唇相讥:“不为她超度,她怨气不散,日后冲撞了太后与皇上你担待得起吗?” 劲王冷哼:“慕青是我的女儿,我看谁敢拦?” 夜放薄唇讥诮一笑:“本王也要看看,谁敢在皇宫里放肆!” 一声令下,大殿立即被御林军包围了。凤楚狂缩缩脖子,对茶娘压低了声音:“事情闹僵了,你最好是有可以收场的理由。” 茶娘见谢家与劲王的反应,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也压低了声音:“我怀疑夜幕青是假死。” 凤楚狂差点就跳了起来。茶娘将他一把就拽住了:“适才花千依对我说了两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她手中有僵尸蛇,这种毒蛇的毒液服用之后,瞬间心跳脉搏停止跳动,如暴毙一般无二,但是可以救回。” 凤楚狂眸中兴奋闪烁:“你会救吗?” 茶娘点头:“碰巧会,但是药材不好找。” “那你怎么不当场揭穿她们的阴谋?” 茶娘像看白痴一般瞪了他一眼:“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还没有得到证实。更何况,你就不想想,花千依懂蛇,这个毒计难保不是她出的。可是她适才刻意提醒我做什么?我怕其中再有什么连环计,所以不得不慎重。” 凤楚狂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吊儿郎当地上前:“我若是你们啊,今夜里还就真的不走了。等到明日仇家人头落地,给自己女儿报了仇,也好让她死得瞑目。何必非要急在一时呢?” 他说出这样的话,谢字章与劲王有些意外,但是看看这形势,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借坡下驴,气哼哼地哼了一声,退出去寻谢心澜做主去了。 凤楚狂这才将茶娘的猜测告诉给了夜放知道。夜放明显也有些意外。茶娘的决定是对的,口说无凭,这样荒诞的说法谁也不会相信。只有配好解药,救醒夜幕青,事情才会有转机。 当下事不宜迟,茶娘秘密出宫,负责配药。夜放要周全花千树的安全,差人出宫相请负责超度的和尚,还要小心提防来自于谢家与劲王府的算计。来自于谢心澜的压力。 凤楚狂负责看守夜幕青的尸体,不让闲杂人等接近,寸步不离。 药并不好配,尤其是现在已经是夜里。等到解药配置好,茶娘回宫,天色已经蒙蒙亮。 夜放连夜寻了和尚进宫,已然超度完毕。谢家人也明显按捺不住。若是超过六个时辰没有服用解药,夜幕青将有危险。 劲王命人抬来棺木,就要入殓。 凤楚狂已经没有了阻拦的借口,急得焦头烂额。偏生早朝之上有事情需要处理,夜放不在。 花千依突然出现在大殿里,她说自己是奉了谢心澜的命令前来送夜幕青一程。虽然众人都知道她与夜幕青之间的恩怨,但是谁也不敢拦阻。 花千依上前,上了三柱清香。香烧完之后,就要上路了。 凤楚狂厌恶地看着她,眸光冰冷,缓缓吐唇:“狼心狗肺!” 花千依的面色变了变,望着凤楚狂,眸子里却是柔情荡漾,唇角噙着一抹温柔笑意:“五年夫妻,你就只会骂我么?” 凤楚狂只觉得她笑得阴风阵阵,夸张地抖了抖肩:“你这种人死有余辜,还奢望别人捧着你吗?” “死有余辜。”花千依低低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扬起一张小脸:“我若是真的死了,我们还能葬在一起么?” 凤楚狂“呵呵”一笑:“你可莫脏了我凤家的风水宝地。” 花千依愣愣地半晌都没有说话,最终只压低了声音:“那,假如我死了,你帮我求求我姐姐,我能葬在花家的墓地里吗?还有,记得像我适才那般,上三柱清香送我上路。” “三柱清香”四个字咬得尤其真,意味深长。凤楚狂只当她是在痴心妄想,但是她眸子里掠过的那一抹凄然,又令他心里升腾起一点不安来。 “你想做什么?” 花千依并未答话,劲王那边已经等不及,吩咐入殓。若是棺木封了,即便茶娘带了解药过来,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凤楚狂上前就趴在了棺木上,扯着嗓子嚎:“好歹也熟识一场,让我送慕青郡主一程吧。你死的不明不白,真的好冤呐。” 劲王没有想到,凤楚狂竟然没脸没皮的来了这么一出,一声冷哼:“假如凤世子是真的心疼小女死得冤屈,就请赶紧让开,让小女早点上路。” 凤楚狂整个人都恨不能躺进棺木里,闭着眼睛,扯着嗓门,权当做听不到。 劲王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来人呐,架开凤世子。” 下人上前,七手八脚,凤楚狂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形象全无,活生生就像是他死了媳妇儿。 茶娘就是在这个紧要关头赶了回来。 一脚踏进大殿,一看这么多人欺负凤楚狂,顿时就不乐意了。一声怒斥:“住手!”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 凤楚狂,你这是找死! 下人们置若罔闻,凤楚狂却听话地住了声,自己从棺木上爬了下来。 “解药呢?” 茶娘晃晃手里的瓷瓶:“这里。” 凤楚狂二话不说,接在手里,拔开木塞,就凑到夜幕青跟前,趁着别人猝不及防,一把掀开了夜幕青脸上的盖布。 劲王一看,大惊失色:“凤楚狂,你要做什么?” 凤楚狂头也不抬:“救人!” “快拦住他!”劲王急声吩咐:“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下人蜂拥而上,凤楚狂左躲右闪,大殿里乱成一锅粥。 “大胆!” 殿外一声呵斥。谢心澜,夜放与谢字章散朝回来,正站在门口。 “劲王痛失爱女,已经是悲痛欲绝,凤楚狂,你还雪上加霜,大闹灵堂,你可知罪?” 下人们齐齐顿手,凤楚狂不惊不慌:“适才我吊噎慕青郡主的时候,分明看到慕青郡主的手动了。我觉得慕青郡主或许还有救,毫不吝啬地拿出我凤家祖传的解毒良药。可是劲王好像不想让我救慕青郡主,不知是何道理?” “胡说八道!”谢字章愤怒地低吼:“慕青分明已经被花千树害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凤楚狂反唇相讥:“不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劲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求太后娘娘做主,凤楚狂分明是对小女不敬!” 夜放清冷道:“早就听闻凤家的解毒良药可以解天下百毒,起死回生,何妨一试?再说了,劲王爷,这时间不等人,一直拖延下去,你可是在扼杀慕青生还的时机啊。” 堂上众人,也就只有劲王爷是真的忧心夜幕青的生死。眼看时辰将至,而夜放也已经窥破了这其中的玄机,他若是有意拦阻,夜幕青是真的有性命之危。 一命换一命,不值得。就算是凤楚狂真的救醒了夜幕青,也没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就是栽赃给花千依下毒就是。因此他就有点犹豫。 谢心澜却是一咬牙:“无理取闹,来人呐,给哀家将凤楚狂拖下去。” 凤楚狂就站在夜幕青跟前,趁着宫人们谁也不敢放肆,毫不犹豫地一转身扑过去,掰开夜幕青的嘴,就将解药倒了进去。 离凤楚狂最近的劲王并未阻止。谢心澜顿时雷霆大怒:“凤楚狂,你这是找死!” 凤楚狂“噗通”就跪下了:“臣救人心切,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事到如今,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茶娘也上前跪倒在地:“启禀太后娘娘,慕青郡主适才的确有生命迹象,服下解药,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定然能够醒转。” 夜放先声夺人:“本王就给你们盏茶的时间。” 谢心澜面色铁青:“可若是醒不了呢?” 茶娘与凤楚狂异口同声:“臣(妾身)愿意领罪。” 谢心澜紧咬着牙关:“好!若是慕青郡主不能醒来,就将你们二人推出去,与花千树一同斩首。” 凤楚狂心尖忍不住就是一颤,凶巴巴地瞪了茶娘一眼,压低了声音:“有你什么事儿,跟着瞎搀和。” 茶娘抿抿唇扭过脸去不肯说软话。 盏茶功夫不过一瞬间。夜幕青没有丝毫醒转的迹象。而且面色铁青,已然笼罩着一层死气。 凤楚狂悄悄拽拽茶娘的衣袖:“是不是解药有什么偏差?” “解药没有问题。”茶娘紧蹙着眉头,看一眼一旁抱臂旁观的花千依:“我们怕不是果真中了花千依的圈套?她是有意故弄玄虚,引我们上钩?” 凤楚狂咬牙切齿:“这个毒妇,这是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啊。这么多人全都栽在她的手里。” 而劲王紧张地摸着夜幕青的脉搏,手指发颤,头上都沁出豆大的汗珠来,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谢心澜一声冷哼:“时辰到了,来人呐,将凤楚狂与世子妃一并绑了,将花王妃带过来,在慕青郡主灵前,斩首示众,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侍卫一拥而上,就将二人绑了起来。夜放并未出声阻止,眉头攒成一个疙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虑其中蹊跷之处。 他相信,茶娘的猜测应当没有错,否则夜幕青断然不会心甘情愿地服下那毒药。可是,事情又在何处出了偏差呢? 茶娘的药不灵?或者是…… 花千树被人推搡着押解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凤楚狂与茶娘二人。身子不由一震。在这个时候,她第一个想法就是,二人一定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凤楚狂淡定从容地走到花千树跟前,还忍不住贫嘴:“婆娘,你看,还是我对你情深意重吧?就连去断头台,都陪着你做伴儿。” 话音刚落,膝弯上就挨了茶娘暴戾的一脚,疼得直吸气。 “怎么回事?”花千树无心玩笑,焦急地问。 凤楚狂便坦然将茶娘的猜疑与经过与花千树说了。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若是开刀之前,七皇叔打不开这个死结,怕是就只能造反拼个鱼死网破了。” 花千树忍不住心中一凜。夜放若是此时冲动行事,无疑将是死路一条。 谢心澜径直走到她的跟前,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怨毒,恨不能化作刽子手手里的虎头刀,瞬间取了她的性命。她笑得意味深长:“你说,他会救你吗?奋不顾身的那种。” 花千树竟然也缓缓一笑:“你希望他救我吗?” 谢心澜一声轻哼:“那我们就拭目以待。”言罢转身,吩咐身后侍卫:“给我杀!” “慢着!”夜放沉声阻止:“夜幕青死因未明,不能定罪。” 谢心澜笑得极是淡定从容:“慕青乃是当场暴毙身亡,有御医可以作证,摄政王非要为花王妃开脱吗?” 夜放深吸一口气:“正如凤楚狂所言,慕青郡主昨夜并未真正死亡,只是假死而已。是有人暗中下手,将夜幕青置于死地。” 谢心澜敛了面上笑意:“证据。” 夜放缓缓摇头:“还没有找到。” “简直荒唐!”谢心澜冷笑:“为了替花王妃开脱,摄政王大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昨夜里已经有御医查验过尸体,确认死亡。七皇叔却牵强附会地胡说八道!而且夜幕青的尸首凤世子可是寸步不离地看守着的,谁能暗中下手?” 夜放一时间语缄。他的确拿不出令人信服的证据。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真相大白 谢字章在一旁同样是义愤填膺:“摄政王大人,花王妃昨夜里可是意图谋杀太后娘娘,太后不做追究你应当感恩戴德才对,怎么可以一再替那妖妇开脱,置太后娘娘于何地?” 谢字章在谢家人里面可谓是一呼百应。这一句话,就引得旁边围观的谢家人异口同声地附和:“斩妖妇!斩妖妇!” 谢心澜不悦地沉了脸,眸子里犹如淬了寒冰一般,掠过夜放的脸,上位多年沉淀的气势骤然爆发出来:“斩!” “哗啦”声响,虎头刀刀背的铁环碰撞着刀背,发出清脆的声响。 “案情未明,不能定案!”夜放一跃而上,护在花千树的跟前,气势如虹,寸步不让。 谢字章脑袋得意地晃了晃:“摄政王大人这是要造反吗?” 夜放脚下纹丝不动,扬声道:“本王只是恳请太后给一个公道!” 谢心澜的眉眼凌厉,怒气勃勃:“哀家的话就是公道!给哀家杀,谁若是敢阻拦,就按照造反论处!杀无赦!” 夜放抬眸,已经有戾气在他的眸子里滋生,碰撞。隐忍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即将濒临爆发点。花千树是他的软肋,尤其是自己曾经对不起他,他绝对不能容忍她再在自己面前承受任何的伤害。 毁灭,也不过就是一瞬之间。袖中的拳头狠狠地握起,犹如铁铸。 谢心澜紧紧地盯着他,唇畔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冷意,还有滔天的怒气。 花千树终于缓缓睁开凤眸,一双凌厉的凤目望向人群之后的花千依:“花千依,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吗?” 大家一怔,全都不约而同地望向花千依。花千依的脸色瞬间血色褪尽,满是惊骇:“你,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花千树一声冷哼:“先是利用可以起死回生的毒蛇引诱夜幕青主动服下,栽赃于我。然后得知茶娘起疑,出宫配制解药,便一不做二不休,暗中杀了夜幕青灭口,这样就可以将我与凤世子茶娘置于死地。你好深的算计。” 劲王脸色第一个变了。 花千依浑身好像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惊慌失措地摇头:“适才我没有接近夜幕青,我只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前来送她一程。” 凤楚狂猛然抬起脸来:“香,一定是那三炷香有问题!” 夜放抿唇,吩咐一旁侍卫:“将香灰交给御医鉴定。” 侍卫立即领命而去。劲王彻底地慌了,抱着夜幕青的尸体,心瞬间就变得冰凉。昨夜里他是在做戏,这一次是真的伤心欲绝,懊悔不迭。看一眼花千依,再看一眼谢心澜,努力的隐忍令他手臂都在轻颤。 花千依未等到御医前来,便坦白招认了:“不用查验了,那香里的确有毒。所以,凤楚狂就算是给夜幕青服下了解药,也于事无补。太后娘娘说过,只有夜幕青真的死了,她花千树才绝对难逃一死。” 举众哗然。谁也没有想到,一夜的惊心动魄,真相竟然是这样。 劲王猛然就站起身,大步上前,两手掐住花千依的脖子:“贱人,我杀了你!还我女儿命来。” 花千依面色狰狞:“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主使的,你有本事......找她算账。” 谢心澜恼羞成怒:“你杀害当朝郡主,栽赃花王妃,死有余辜,竟然还敢污蔑哀家?杀了她!” 命令一下,劲王一把甩开她,然后抽出一旁侍卫腰间长剑,狠狠地送进了她的心口。 大家谁也没有提防。花千树心里骤然一紧,撕心裂肺一般惊呼出声:“千依!” 花千依唇角含笑,一抹殷红的血丝蜿蜒而下,细细柔柔地喊了一声:“姐姐……别怪我了,好吗?” 怦然倒地。 谢心澜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没想到这花千依心思竟然这样歹毒,我们全都被她骗了。花王妃,凤世子全都无罪释放。慕青郡主追封为圣一品夫人,厚葬。” 劲王一副失魂落魄之态,牵强地“呵呵”两声:“罢了,什么一品夫人?人都已经没有了,还要这些封号有什么用?” 谢字章也冲着谢心澜拱拱手:“家中有丧,请恩准臣暂且休沐。” 谢心澜心知肚明,自己这是被花千依阴了。她临死的时候还摆了自己一道,令众人误以为,是自己为了除掉花千树,授意她杀了夜幕青。在劲王与谢字章看来,自己就是不择手段,并没有将劲王府与谢家放在眼里。偏生,自己又无法解释。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又不得不强作笑颜,安抚二人。然后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劲王上前,费力地抱起夜幕青的尸首,艰难挣扎着,一步一步向外走。刚走了不过十余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一个栽歪,倒在了地上。 御医恰好奉命赶到,上前一番诊断,冲着夜放这里摇摇头:“虽然暂时并无性命之忧,但是,人怕是就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 夜放默然了片刻,挥挥手,命人将劲王与夜慕青一并送出皇宫。 花千树解开了绳子,上前抱住花千依,哭得伤心欲绝。 大家谁也不说话。最终还是茶娘忍不住先开了口:“她一直对你居心叵测,差点害我们冤死,值得你哭么?” 花千树泣不成声。凤楚狂悄悄拽拽她的袖子:“事情并不像是你想的这般。花千依其实早就提醒过我,那三炷香有问题,只是我满心不屑,并未放在心上罢了。” 茶娘一愣,想起两人昨日初见之时,花千依所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如此说来,花千依她是故意……” 花千树勉强止住悲戚,抬起脸来:“她一进宫,就是冲着夜慕青来的。” “你怎么知道?”茶娘快人快语。 花千树一声苦笑:“上次她放蛇加害花生,我气不过,半夜里偷偷潜入她的住处,给她两条路让她选,要么死,要么走。她说,她若是果真想要加害花生,一只猴子是拦不住的,她只是想博取谢心澜的信任罢了。 当时我就追问她为什么进宫,她不肯说,只告诉我,假如有一天,夜幕青死了,一定是她害死的。让我千万不要留情,只管指证她。”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 前尘秘辛 花千树话音顿了顿,勉强咽下喉尖的酸涩:“昨夜里事发突然,她又并未在现场,所以,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适才凤楚狂告诉我事情经过,危急之时,我才勉强理清了其中头绪,就算是我不揭发她,相信她也一定会自己出来认罪的。” 一席话,令众人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这个令众人不喜甚至于厌憎了许多年的女子,竟然一手布下了这样环环相扣的一局棋,大家始料未及。 只有一直密切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的花千树才知道,她们细心谋划,一点点挑拨谢家与谢心澜之间的关系,究竟耗费了多少的心血,冒了多大的风险。稍有偏差,昨夜里被谢心澜当做棋子,饮下那杯毒酒的人就是花千依了。 凤楚狂将料理花千依后事的责任接了下来,按照她的遗言,葬在花家的墓地里。夜放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送花千树回盘丝洞,自始至终都是一脸的凝重。 花千树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与自己说,见过花生之后,便吩咐鱼丸儿与核桃带他出去,然后紧闭了殿门。 夜放一把将她圈进怀里,便低头堵住了她的唇。今天,夜放的唇不像往日里那般滚烫,而是有些凉,带着寒气。 花千树也紧紧地圈住他的腰身,大胆而又热烈地回应,将这些时日里所承受的一切全都发泄出来,让他明白自己心里的沉重。 两人就像是两株疯狂的藤蔓,紧紧地纠缠,贪婪地索取,直到,身体里的空气变得稀薄,无法呼吸,方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彼此。 夜放的呼吸有些沉重,而不是急促。他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盯着花千树,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经过今日一事,谢心澜恼羞成怒,势必是要鱼死网破。形势怕是要紧迫起来了。” 花千树点头:“我知道。” 夜放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接下来事情将如何发展将是一个未知数,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必须百分百绝对地相信我,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花千树坚定点头:“我信。” 夜放默了默:“你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权势,要做这长安的摄政王吗?” “自然是为了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基业不会毁在别人的手里。” “不完全是!”夜放的眸子里有一抹嗜血仇恨一闪而过:“更多的原因,是为了报仇!” “报仇?”花千树心有疑惑。 夜放斩钉截铁地点头,剑眉紧蹙:“一个是我们的新仇旧恨,另一个原因,是我皇兄与皇嫂全都是死在谢心澜的手里!” 花千树的身子情不自禁地一震,惊愕地望着他,脱口而出:“什么?!” “还记得你和花生刚进皇宫,第一次与谢心澜同桌而食,她对你下毒一事吗?” 花千树点头:“自然记得,你佯作大怒掀了桌子,还不肯解释,只说那是谢心澜在试探你。” “她就是用这种方法毒死了皇嫂,睿儿的生母太后。” 花千树的嘴唇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所以她故技重施,想要试探你是否知情?” 夜放颔首,沉声道:“当初谢家将谢心澜送进皇宫,就是有所图谋,野心勃勃。我皇兄与皇嫂感情甚笃,谢心澜自从进宫之后就备受冷落。她不甘心一直屈居人下,趁着我皇嫂抱恙在床的时候,亲身侍疾,在食物中暗中做了手脚,令我皇嫂病情日益加重,最终卧榻长病不起。” “宫里那么多御医,难道就没有人发现么?” “当时负责为皇嫂诊病的太医就是付缓缓的父亲。而且这手段隐秘,每日无论汤药还是吃食谢心澜都亲自尝过,谁也不会怀疑是她。” 如此歹毒而又阴险!花千树咬了咬牙根:“后来呢?” “后来皇嫂去世之后,皇兄念在谢心澜侍疾辛苦,再加上谢家人暗箱操作,册封谢心澜做了皇后。谢心澜做贼心虚,唯恐此事暴露,对于皇嫂身边的贴身宫婢绿蕊多加折磨,意图灭口。那宫婢死里逃生,殚精竭虑见到皇兄,揭穿了谢心澜的险恶用心。 皇兄当时已经是思念成疾,他想要杀了谢心澜,却慢了一步。谢家人在宫里耳聪目明,又勾结了周烈,觉察到危险,就立即先下手为强,串通御医,对着皇兄下了手。然后拥立睿儿继位,顺理成章地垂帘听政。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烈在先帝驾崩之后,竟然能够与谢家在朝堂之上平分秋色的原因。他手里掌控着谢家的把柄,所以,谢心澜不得不纵容他逐渐做大而又无可奈何。” 夜放一席话令花千树心里十分的震撼。上次夜放无法解释缘由,面对着自己的误会,就曾经说过,将来势必要斩杀谢心澜。原来,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权势,谋害了先帝与太后。 花千树此时确信,夜放对于谢心澜,绝对不可能再有半分的情义了。纵然当初曾经爱得至深,又有谁能够面对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蛇蝎妇人滋生出爱意呢?五年时光,夜放与她虚与委蛇,是怎样煎熬过来,而又不动声色的? 她紧搂着夜放腰身的手也紧了紧,指尖因为用力,都变得有些苍白:“对不起,以前我误会了你。” “谢家罪恶滔天,岂止如此?”夜放一声苦笑:“还想继续听么?” 花千树轻轻点头。 “皇兄在弥留之际,写下了一封密诏,差人交给绿蕊,利用密道逃生出了皇宫,交付到了帝师府,后来辗转到了我的手里。 谢心澜发现了先帝寝衣衣袖之上的朱砂印,心中起疑,严刑拷打身边奴才之后,知道是绿蕊带了先帝遗诏出宫,帝师也为此殒命,只是那遗诏的下落誓死也没有吐露一个字。 后来,谢家人通过蛛丝马迹怀疑到了我身上,几年前我差点命丧南诏,就是谢家人暗中做的手脚,想要借此除掉我,永绝后患。我迫不得已,这才对外宣称武功被毁,得以苟全。并且在除夕夜,我亲手将王府毁于一旦,打消谢家人对我的疑虑,才能暂时休养生息。 谢心澜于我而言,已经是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所以,此生若是不能除掉谢家,匡扶我夜家江山,我夜放愧对夜家先祖。这是我的责任,不得不为之,只是连累你陪我受尽苦楚,我夜放心中有愧,此生若是有负于你,天理难容。”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死而复生的谢娉婷 夜放将以前的恩怨一五一十坦白地告知给花千树,花千树震撼之余,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当初凤檀,韩小贱,还有付缓缓谢娉婷等人接近夜放,究竟图谋的是什么。 谢心澜从未对夜放打消过怀疑,只是,当时处于困境之中的她,没有可以依赖与信任的人,夜放是她最后的一根稻草罢了。 面对着她三番两次的试探,尤其是谢娉婷在旁侧虎视眈眈,夜放不敢对自己坦诚相待,那是对的。所有的疑虑全部打消了,烟消云散。 夜放望着她,依旧是一字一顿:“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能做到完全地信任我吗?” 花千树坚定点头,毋庸置疑:“若非是信你,我如何愿意将自己与花生的安危交托与你?不过如今谢心澜在你的帮助下,已经逐步架空了谢家,又兵权在握,早就有兔死狗烹的心思。再加上今日之事,看清楚了你对我的心意,所以,她势必是要狗急跳墙了是吗?” 夜放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有多少胜算?” 夜放咬了咬牙根:“忠心于我夜家的朝臣在谢家执政的那两年里,几乎都遭遇了罢黜。这五年里,我与凤楚狂殚精竭虑地暗中筹谋,不敢明目张胆地掌权夺势,但是除掉谢家没有问题。最重要的困难就是兵权。谢心澜独自掌控着虎符,若是此时交恶,我胜算仅有三四成。” 花千树默了默:“如此说来,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谢心澜手里将兵权夺回来!” 夜放的声音沉了沉:“我倒是早有谋划,可以不起兵戈,不废一兵一卒。只是还需要时机。” “皇上那里呢?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长安帝王,自有许多效忠于他的忠臣良将,若是与皇上联手,胜算会不会大一些?” 夜放苦笑一声:“他如今对我颇多忌讳,怎么可能信我?” 花千树抿了抿唇:“我或许可以试试。” 夜放用手揉了揉她的头:“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保护好自己与孩子就好。” 一个简单的动作,花千树却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沉重与复杂。就像是夜放曾经说过的,他的背上,是沉甸甸的夜家江山,怀里拥有的,是自己和孩子,这些年里,他忍辱负重,是真的好疲惫。 她将脸偎依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强壮而又有力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接近过,甚至,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夫妻,便应当是这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纵然有再多的风雨,也要携手并肩,一同闯过去! 夜放筹谋了许多年的棋,应当开始了。 谢心澜备下了晚宴,差宫人过来请夜放前去。花千树眼尖地看到,那个宫人跟在夜放身后,嘴唇噏动,不知道悄悄说了什么。 夜放的剑眉一蹙,面色显而易见有些凝重。花千树忍不住多打量了那个宫婢一眼。如果料想得不错,她应当是夜放安排在谢心澜跟前的人。 她望着夜放的背影,突然就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情不自禁地轻呼一声:“夜放!” 夜放已经走得远了,似乎是心里有所感应一般,扭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意,然后转身。 谢心澜已经卸去了凤钗花钿,松垮地绾了一个倭堕髻,斜簪一朵兰花。明眸皓齿,犹似二八少女的装扮。 夜放坐在她的身侧,一股幽香在鼻端萦绕。 “今日我要处死花王妃,你心里是不是有些怨恨我?”她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与白日里嚣张跋扈的霸道形象大相径庭。 夜放端着酒杯,点头:“对。” 谢心澜低首抿唇:“五年了,你终于对我说了一句实话。” 夜放唇畔的浅笑意味深长:“臣弟从来没有欺骗过太后娘娘。” 谢心澜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你就连骗我,哄我开心都不屑于。如今想想,五年了,你就连一句心里有我的话都从未说出口。是我自作多情,一直以为你对我仍旧还有旧情。” “假如臣弟做过什么逾距的事情令太后娘娘您误会了,臣弟在此赔罪。” 谢心澜轻轻地举起手里酒杯:“如此说来,你当初斩杀周烈,入宫为摄政王,殚精竭虑地治理长安,助我一统天下,都是别有用心了?” 夜放正色道:“这江山乃是我夜家的江山,我并不认为我做这些有什么用心,这都是我作为夜家的子孙应当应分的事情。” “是因为她吧?”谢心澜的笑里有点苦涩与落寞:“当初我赶走了她,所以你怨恨我?” 夜放坚定摇头:“不,当初我闯进皇宫,想要带你远走高飞,你拒绝了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对你彻底死心。” 谢心澜艰涩地勾起唇角:“假如,当初我跟你走呢?” “没有假如,因为你对于权势的热衷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切。” 谢心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落寞地起身:“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夜放的回答极其坚定。 谢心澜一把摔了手里的杯子,“呵呵”一笑:“好啊,好一个覆水难收。没想到,你竟然绝情如斯!” 夜放放下手里酒杯:“太后娘娘过之而无不及,否则也就不会在这酒壶上面动手脚了。”他淡淡地挑眉:“转心壶。一个酒壶里两种酒,是要将我置于死地么?” 谢心澜的脸色白了白:“你早就知道?” 夜放淡然地讥讽一笑:“知道,所以我不敢喝,但是很奇怪,我感觉自己还是中了毒。” 谢心澜笑里带着一抹得意:“付缓缓父亲亲自调配的迷、药,藏在熏香里,而这酒则是解药。你不敢喝,自然就中了招。” 夜放苦笑:“这就叫防不胜防是吗?”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摇摇头,冲着夜放身后抬手一指:“不对,你身后的,才叫防不胜防。” 夜放转身,身后站着一位身穿草绿色衣裙的宫婢,听到谢心澜的话抬起脸来,正好与夜放四目相对。 谢娉婷。 谁也不会想到,原本已经被杖毙的谢娉婷竟然没有死,而且会出现在这里。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勾魂摄魄 夜放的身子猛然间一颤,整个人好像被什么吸住了一般,面上表情显而易见地呈现混沌懵懂之态。 “开始吧。”谢心澜淡然吩咐。 谢娉婷向着夜放一步一步走近,眸中闪烁出妖冶的光,碧幽幽,阴涔涔,就像是暗夜里的狐狸。 她樱唇启动,声音不急不缓:“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太后娘娘就是你新的主人。你将一辈子效忠于她,心里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 夜放似乎是毫无意识地重复:“只效忠太后娘娘一个人。” “忘掉花千树,太后娘娘才是你今生挚爱。” 夜放似乎是学舌一般,又重复了一遍。 谢娉婷樱唇噏动,就像是在反复地念叨咒语一般,而夜放的意识显而易见地被逐渐剥离,然后取而代之。 谢娉婷的面色越来越苍白,就像是在暗中与什么做着无形的较量,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滚而下。夜放整个人晕倒在地。谢娉婷也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有殷红色的梅花溅落一地。她扶着心口慢慢地倒了下去。 “太后娘娘。”谢娉婷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成了。” “你看起来很不好。”谢心澜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面上并无丝毫的关切与怜悯,语气平淡,波澜不惊。 谢娉婷急促地喘息:“奴婢原本就是不自量力,勉强而为,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血,再加上这药的辅助,幸不辱使命。” “很好,很好。”谢心澜满意地点头。 “能不能恳请太后娘娘放了缓缓呢?” 谢心澜“呵呵”冷笑:“你对她还真的是情深意重呢,为了救她,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拼死助哀家蛊惑了夜放,让他对哀家死心塌地。哀家还真的是感动,这世间哪怕是真正的情侣,只怕也做不到你们这样的情分。所以,哀家决定了,就圆满你们的心愿,让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这话说得极其清冷,谢娉婷已经是气若游丝,将一双妙目瞪得极大:“你答应我,只要事成,就让我们出宫,隐姓埋名的。” 谢心澜讥讽地望着她:“只要杀了你,夜放这一辈子,就只能死心塌地地对我一个人了。可是,若是留了你的性命,那就是后患啊。万一,花千树找上你,胁迫你解除了这勾心摄魄怎么办?我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吗?” 谢娉婷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已经浑然无畏:“我这一辈子,已经毁在你的手里,虚度了青春韶华。如今已然功成,你竟然还这样心狠手辣,要杀我灭口。谢心澜,你就是个毒妇!难怪一辈子得不到情爱,只能依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这些话,赤裸裸地揭开了谢心澜的伤疤,她瞬间恼羞成怒,沉声吩咐:“来人呐,将这个贱人拖下去,与付缓缓一起绞杀!” 有侍卫和太监一拥而入,将不断挣扎与咒骂的谢娉婷拖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谢心澜缓缓转身,弯下腰去,伸出一双白皙的手,抚摸上夜放英挺的眉眼,唇角,一抹笑意越来越浓,最终轻笑出声:“你终于是我的了。” 第二天,摄政王夜宿慈安宫的消息就传进了盘丝洞。花千树正拿着汤匙的手一颤,刚刚舀起来的米粥尽数滑落回了碗里。 鱼丸儿一把打开屋门,冲着院子里正眉飞色舞地闲谈议论的听音与另一个小宫婢呵斥:“大清早的就在这里乱嚼舌根,不用做事情么?” 听音“呵呵”一笑,不似于往日里的谦卑,相反还有些嚣张,浑然并不将花千树放在眼里。 “我们可不是嚼舌根,而是事实。昨夜里摄政王大人不仅是在慈安宫里陪太后娘娘用了酒席,夜间就宿在了慈安宫,晨起还给伺候的奴才们发了赏银。” 这是有多不要脸,才会命人将这种事情跑到自己跟前来耀武扬威地炫耀?花千树顿时觉得有些味同嚼蜡,再也没有了好胃口。 她用帕子擦拭擦拭唇角,淡然吩咐:“太后娘娘乃是一国之后,我与王爷的长嫂,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来?她们两个奴婢背后里无中生有,诋毁太后娘娘与王爷的名誉,若是传扬出去,一定是我这个做主子的管教不力,难逃其疚。命他们几个将她拖下去,剪了舌头。” 听音顿时大惊失色,没想到花千树竟然如此狠辣果决:“我是太后娘娘的人,你们谁敢动手?” “割!”花千树清冷吩咐。 几个小太监那都是夜放派遣来的心腹,二话不说,将听音拖至一旁,手起刀落,也只是一声惨叫的事情,就结果了。宫里的宫人全都吓得面如土色,谁也不敢再多嘴饶舌。 谢心澜收到消息之后,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花千树打杀听音,又拐弯抹角地骂了她,偏生谁也说不出什么过错来。 她勉强忍住火气,耀武扬威地带着夜放径直闯进盘丝洞的时候。花千树正在跟几个小太监热火朝天地打雀牌。他们走进来的时候谁也没有发现。 几个小太监脑门上有亮晶晶的汗珠沁出,满面红光,显而易见有点激动。而花千树撸胳膊挽袖子,忘情投入,浑然没有一点作为王妃应有的威仪。花生已经从司成馆里回来,跪在椅子上,看着几人玩得不亦乐乎。 谢心澜微微蹙起眉头,表示不满:“花王妃这里一进来,感觉就乌烟瘴气的,活生生就像是市井。” 奴才们这才看到二人,慌忙丢了手里的雀牌,翻身拜倒在地请安。 谢心澜的手就挽在夜放的手臂上,整个人犹如小鸟依人,满是幸福的小女儿姿态。夜放沉声不悦地询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花千树笑吟吟地站起身来:“训练啊。” “训练?听说花王妃请了教坊司的人教授宫人们跳舞唱曲,这也就罢了,好歹也算是一桩雅事,可是这赌钱,可是宫中明令禁止的,花王妃这是明知故犯吗?” 花千树佯作思索片刻:“回禀太后娘娘,妾身的确为此询问过底下奴才,奴才们说,宫中禁止掷骰等赌博活动,可是,妾身这雀牌可没有明文规定。” 这是新兴起的新鲜物件,旧例之中自然没有记载。 夜放眯起眸子,上前从桌上拿起两颗雀牌,搁在手心里缓缓摩挲,然后指尖微微使力,那雀牌就立即碎裂成数瓣。猛然砸到了地上!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咱们等着瞧 “啪”的一声,众人吓得心惊胆颤。 “花千树,你还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花千树身子也猛然哆嗦了一下,不卑不亢:“我自己知道,可是别人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将我当做正儿八经的摄政王妃。” 夜放猛然转身,盯着花千树,一声冷哼:“你不仅忘了,你自己乃是本王的王妃,你还忘了,你是花生的母亲!” 花生也被他突然的怒火吓了一跳,躲在花千树的跟前,紧攥着她的手:“娘亲。” 夜放吩咐核桃:“将小世子带走!” 核桃畏惧地看了夜放一眼,不敢违逆,上前好说歹说,将花生带了出去。宫人们也有眼力地退出殿外。 谢心澜嗔怪地偎进他的怀里,扭脸示威一般冲着花千树微微一笑:“也不怪夜放对你这样发火,你觉得,让花生在这样的环境里熏陶,对他可好?” “不好。”花千树心不甘情不愿地附和。 谢心澜抬脸望向夜放:“哀家也觉得,让孩子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生长,容易效仿。花王妃看来,委实不太适合管教孩子。不如,就让花生跟着我吧?” 夜放望了花千树一眼,竟然不假思索地点头:“好。” 谢心澜唇畔浮现起一抹得意冷笑:“哀家一定会好好管教他的。” 夜放轻启薄唇:“我相信。” 花千树将双手紧紧握起,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们好像都没有问过我是否答应!” 夜放一字一顿:“不重要!” “我才是孩子的娘亲。” “可是事实表明,孩子不太适合继续跟着你。” 花千树眸子里有怒火汹汹:“跟着你们就合适么?你们可曾记得自己的身份?让孩子看到就好么?” 谢心澜转而望向夜放。夜放薄唇紧抿,低声斥责:“胡说八道什么?” “我究竟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知肚明!”花千树骤然发起火来,有些歇斯底里:“不清不楚,暧昧不清,让孩子在司成馆里都令人讥讽,抬不起头,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吗?” “嘭”的一声。八仙桌应声碎为两瓣,雀牌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蠢妇!” 谢心澜上前挽他的手臂:“消消气,吓死我了。” 夜放额头有青筋跳了两下,果真就逐渐消了火气。 谢心澜讥讽地望着花千树:“其实花王妃提醒得极是,你我如今在一起总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我们还是有个名分的好。” 夜放低头望着她:“你说怎样就怎样。” 谢心澜莞尔一笑:“不若我们索性昭告天下,哀家感念摄政王这数年里呕心沥血,为长安子民所做出的贡献,便下嫁于你,请皇上尊你为亚父可好?” 夜放不假思索:“如此甚好,一会儿我便去寻皇上商议。” 谢心澜笑得灿烂,抬手一指花千树:“那她怎么办?” 夜放似乎是厌恶地望了花千树一眼:“王妃失德,自己反省。” 谢心澜冲着花千树挑了挑眉毛:“花王妃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花千树一声冷笑:“太后娘娘与摄政王大人没有将妾身赶出皇宫,妾身就已经应当感恩戴德。” “花王妃倒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自知之明。”谢心澜眼角眉梢都是浓浓的春风得意:“哀家还以为,花王妃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依不饶呢。” 花千树的腮帮子紧了紧,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两个字:“不敢!” 谢心澜“咯咯”地笑,花枝乱颤:“还有小世子呢,我也会视若己出的。”然后仰脸望着夜放:“好不好?” 夜放又是不假思索地点头:“从今天起,花生就搬到太后的寝殿里,由太后娘娘亲自教养。至于你,愿意怎么折腾,本王也懒得管!” 愤愤地拂袖而去。 花千树愣怔在原地,待到夜放出了盘丝洞,方才气怒大喊一声:“凭什么?!” 谢心澜微微一笑:“就凭我是太后娘娘,这个理由够不够?” 花千树微红了眼圈,一声冷笑:“你是太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就可以罔顾人伦道德吗?你就不怕千夫所指?” 谢心澜心情极好,面对着花千树的诘问与指责,心里愈加痛快:“我当然怕啊,所以,我才要,名正言顺。” 花千树踉跄后退两步:“无耻!皇上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你不要脸,皇上还要呢! “这事情,你说了不算。”谢心澜微微挑起柳眉,讥讽地望着她:“夜放的确是惦记了你五年不假。但是,我会让他对你逐渐生出厌恶来的。你以为,这皇宫,你还能住多久么?我不过是想亲眼看着你抓狂发怒,歇斯底里罢了。否则,你现在的生死,也不过就是哀家一句话的事情,咱们等着瞧好了。” 看一眼花千树逐渐变得灰败的脸,谢心澜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前呼后拥地离开了盘丝洞。 花千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核桃红着眼圈,委屈地开口:“娘娘,小世子他......” 刚说了这几个字,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哽咽着说不出话。 花千树望着她,却是一声轻笑:“傻样,我这个亲娘还没有哭呢,你哭什么?” 核桃听她口气轻快,轻描淡写,不由就愣了一下:“娘娘您,您可千万别伤心,王爷他,他或许就是......” 花千树一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然后从一旁桌上拿起一个茶盏,“啪”地摔在地上:“不用担心,我没事儿。我去睡觉去了,你找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就行。” 核桃被吓住了。她觉得,自家娘娘一定是被气出毛病来了,这典型就是伤心过度的症状啊。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娘娘。” 花千树竟然还扭脸冲着她笑了笑:“看你哭起来真难看。”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屋子,关门,再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核桃将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半天,没有动静。她有些害怕,一时间慌乱得六神无主,地上也顾不得吩咐人收拾,就急匆匆地去找鱼丸儿去了。自家主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你求朕也没有用 鱼丸儿听核桃抽噎着将来龙去脉讲完,一时间也不说话,保持着沉默。 “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鱼丸儿?小世子可是咱家娘娘的心头肉。王爷简直太过分了,无缘无故地叱骂咱们王妃也就罢了,还将小世子带走,交给那个女人教养,这不是要了咱家娘娘的半条命吗?” 一边哭,一边唠叨,半晌不见鱼丸儿搭腔,方才顿住话音,狐疑地问:“你倒是说话啊。” 鱼丸儿也说了一句与花千树同样的话:“别哭了,哭起来真丑。” 核桃愈加难受,瘪瘪嘴:“不许骂人,还不许哭了么?” 鱼丸儿轻叹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王爷此举有什么用意,但是你想,小世子跟在咱们娘娘跟前,不断有人惦记着,就凭借咱们两人也防不胜防啊。可是在太后跟前就不一样了,太后最起码是不会再对小世子暗中下毒手,她必须要保证小世子的安危。 而且,咱们王爷如今就住进了慈安宫,平素里小世子就在王爷眼皮子底下,其实,强过跟着咱们。事情也没有这么糟糕。” 核桃的哭声戛然而止:“你说这是好事儿?” “至少算不得是多糟糕的坏事。” 核桃眨眨眼睛:“如此说来,咱们王妃娘娘那不是反常,而是想通了?” 鱼丸儿轻叹一口气,就算是想不开又能怎么样呢?王爷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花千树睡醒之后,就去了小皇帝的寝殿,跪在门口,跪了一下午。谁都说,花千树是来央求皇上做主来了。小皇帝出来进去,对她视若无睹。她低垂着头,任凭双膝已经失去了知觉,仍旧不屈不挠。 天色昏黑的时候,小皇帝才命人将她叫了进去,屏退了众人。 “这件事情,你求朕也没有用。”小皇帝直接开门见山,一开口,带着变声期的粗哑。 “妾身知道。”花千树双腿都在打颤,站着都有些吃力。 小皇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你还来做什么?” “太后命人控制了七皇叔的心神。” 小皇帝猛然一个愣怔:“你说什么?” “谢娉婷其实并没有死,太后利用偷梁换柱之计,保住了她与付缓缓的性命,并且要挟她,利用天眼通,控制了七皇叔的心神,令他对太后死心塌地。” 仅仅这一句话,小皇帝便瞬间胆战心惊起来,显而易见地慌乱。因为种种原因,他对于夜放有所忌惮是真,但是夜放无疑又是他的靠山。假如夜放果真对谢心澜言听计从,也就代表着,他想要打压谢家亲政,将化为泡影。 有夜放在,最起码,可以暂时制约住局面的平衡,给他成长与壮大的时间。 他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你怎么知道?” “太后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处死谢娉婷与付缓缓,她将二人留在身边五年,肯定是有所图谋,而且这次的目标是七皇叔而不是我。 付缓缓身边的宫人酒儿入宫是为了杀付缓缓报仇,她绝对不可能在腹泻二人死后自杀。所以,我一直在怀疑是有人杀人灭口,暗中差人调查过事发经过,有宫人说亲眼见酒儿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房间,一行一动,呆滞刻板。我就猜疑是谢娉婷对她起了疑心,迷惑她的心神,诱导她自杀。” “所以,昨日里七皇叔一反常态,留宿慈安宫,你就猜到,是谢娉婷对着他下手了?” 花千树坦然点头:“对!” 小皇帝轻笑:“你倒是很有自信。五年前,你就输给了太后,五年后,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七皇叔留宿慈安宫,是因为被掌控了心神?这五年,他们二人朝夕相处,谁知道是不是早就有了龌龊?” 他果真是介怀的。花千树平静地望着他:“五年前我没有输,五年后,我也更不会输。” “当初,七皇叔在面对你和她的时候,分明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花千树轻笑:“我只是输给了他的责任与使命罢了。” 小皇帝故作老成,一脸讳莫如深地望着她:“怎么说?”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一脸凝重地望着小皇帝:“皇上可知道,先帝与慧娴太后究竟为什么先后离世?” 小皇帝没想到她竟然突然改变了话题,眸子里的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带着咄咄逼人的霸气:“你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小皇帝默然了片刻,沉声道:“说!” 花千树遂将那日里夜放所言毫无保留地一一道来:“七皇叔受先帝托孤,势要铲除谢家与周烈一党,报国仇家恨,捍卫长安江山,助皇上您一统天下。七皇叔的苦心,难道皇上还不明白?” 小皇帝整个人身上都迸射出逼人的寒气,额头青筋直冒,鼻翼翕张,眸子里怒火与泪水交融,望着花千树,有一种嗜血的冲动:“你所言,可句句当真?可有凭证?” “皇上想必自己早就知道了吧?毕竟金禄原本就是谢心澜的心腹,这些事情或多或少,肯定要知道一些内情。只是谢心澜做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凭证罢了。但是,你早就已经开始暗中筹谋,想要推翻谢家,得以亲政。妾身可有说错?” 小皇帝瞪着她的目光有些暴戾,这高高在上的气场倒是与七皇叔有几分相像:“你这样胡说八道,就不怕朕杀了你?” 花千树从容地摇头:“皇上你已经大了,懂得是非善恶。再说了,妾身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是对于皇上您而言,尚且有留下的价值。” 小皇帝突然就爆发了,猝不及防,吓了花千树一跳。他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掀翻了身边的桌子,然后又一脚将椅子踹飞出去。就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 桌上的茶盏“稀里哗啦”落了一地。外间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出声:“皇上?” “滚!”他扯着粗哑的喉咙怒骂:“都给朕滚远一点,否则朕杀了你们!” 外间重新陷入静悄无声。小皇帝余怒未消,又愤恨地砸了两个花瓶,方才气咻咻地住了手。 花千树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忍得太多。若非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花千树还想心疼地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就像母亲那般,安抚劝慰他几句。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我可能有点作死 小皇帝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寻一张完好无损的椅子坐下:“现在,你可以说了,找朕做什么?” 花千树愈加压低了声音:“谢心澜迷惑了七皇叔,下一步肯定是要将属于他的势力全部收归囊中。皇上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必须要尽快出手,力挽狂澜。” “朕能做什么?”小皇帝眼看又要发火,有些焦躁:“朕一直处在太后与七皇叔的夹缝里,要权无权,要势无势!” “皇上您先冷静下来。”花千树的声音不急不缓,出奇地淡定:“七皇叔这些年培养的势力就是皇上您的势力,如今群龙无首,您必须要站出来有所担当,统率这些人与太后对峙。妾身就想问问皇上,此举可能一举功成,也有可能万劫不复,您是否有这样的胆量!” “小看朕是不是?”小皇帝一挺胸膛,拿出十足的气魄来:“朕若是坐以待毙,就永远没有翻身之日了。肯定是要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你一个妇道人家都不怕,朕怕什么?” 花千树微微一笑:“好,若是太后问起你,是否同意她下嫁七皇叔,你怎么办?” 小皇帝眸光闪了闪:“你阴我?我好像不自觉就中了你的圈套。” 花千树不急不慌:“您要跟谢心澜讲条件,若是下嫁,就必须交出兵权,让陛下您亲政!否则,断然不可能答应。” 小皇帝气哼哼地撇嘴:“朕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教!只是朕若是与太后对立,那些朝臣全都孤立了朕怎么办?” 花千树不得不暗自感慨一声,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性子还真的是拧:“不会!你要知道,谢家也不可能同意谢心澜此举,至少,你会有一半的人拥护你。至于七皇叔的人,你也尽管放心,他们明白,皇上您才是他们忠心拥护的主子。只要您拿出担当与气魄,当他们觉察到七皇叔的异样时,会自然而然地向着您靠拢。” 小皇帝仍旧有些将信将疑:“以后呢?朕以一人之力,如何与他们对抗?” 花千树自己心里没底儿,还要劝慰小皇帝:“你自己必须要有底气,你才是这长安王朝的皇上,谢心澜统治长安,名不正言不顺。” 小皇帝望着她眸光闪烁:“那你呢?你做什么?” 花千树微微一笑:“我如今快要成下堂妇了,自然就要做泼妇该做的事情。我可能会有点作死,皇上记得想方设法保住我这条小命就好。” 第三日晚间,花千树换了一身素俭的衣裳,卸掉金钗银钿,便直接去了夜放的御书房。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王妃当得有点窝囊。 御书房外,候了几位大臣,应当是等着传唤,商议政事的,看着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甚至于带了那么一丢丢的怜悯。 她看一眼紧闭的御书房,有些嗤之以鼻,觉得老脸都丢尽了。她知道谢心澜在御书房里。否则她也不会来了。这青天白日,大臣们还在外面候着呢,两人孤男寡女的,就闭了房门,让人不往歪处想都难。 她在那些大臣面前,做出一副争宠的样子,请侍卫通传。夜放没有吱声,让她进去的,是谢心澜。门在身后依旧闭合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眼见到眼前的旖旎画面的时候,花千树心里仍旧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向来在人前清冷如冰的七皇叔又重新变换成了吃鸡的黄鼠狼。那只老母鸡就在他的怀里拱啊拱,气喘吁吁。 终于得偿所愿的谢心澜满面红光,就像是憋蛋的老母鸡。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让自己参观这种少儿不宜的春、宫图? 听说有人有偷窥的癖好,难不成有些人被偷窥也兴奋? 花千树这个时候脑子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开小差,也不知道,谢心澜这两天是怎么将七皇叔吃干抹净的。七皇叔的表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满意? 女人三十才如狼。谢心澜这年纪还不到呢,怎么就这样生猛? 花千树眼睛几乎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两人看。但是显然,谢心澜比谢娉婷脸皮要厚许多。她非但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还十分得意。听说,这宫里的妃子侍寝的时候,边上都是有宫婢伺候着的,看来,谢心澜身经百战,已经锻炼出来了。 谢心澜唇角勾笑望着她:“不用伪装得这样云淡风轻,我已经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是吗?”花千树语气也很淡然:“我没有失态嚎啕大哭,是不是令太后娘娘很失望?” 谢心澜从夜放的怀里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发鬓:“皇帝不同意哀家下嫁一事,竟然利用亲政作为要挟,看来,是你给出的主意?” 花千树坦然承认不讳:“我们都觉得,这样很丢脸。” 谢心澜满脸不屑:“多年不见,你这哄骗小孩子的把戏倒是精益求精,愈加厉害了。哄骗了清华侯府的小世子不说,这还又将皇帝哄得团团转。你以为,就凭借小皇帝,能护得住你吗?他能改变什么?” 花千树眨眨眼睛:“我只是将他当做长安王朝的圣上。” 谢心澜冷哼:“他的确是一国之君,所以哀家很尊重他的意见。但是对于后宫里的事情,皇上也一直很尊重我的意见,基本上不会过问我是怎么处置一个贱婢的。” 她扭脸望向夜放:“你说,我应当怎么处置这个贱人呢?” 夜放一脸的漠然,自顾饮酒:“跟本王有关系吗?” 花千树抬脸,满是难以置信。 谢心澜对于他的反应很是满意,“咯咯”娇笑:“来日方长,我自然是不着急的,总要慢慢地折磨她才好。你说将她做成人彘,就放在坛子里,摆放在我们的床前,看着我们两人是如何鱼水交欢,看着小世子是怎么叫我娘亲的。你说,这个主意怎么样?” 花千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战,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冲脑门。 夜放缓缓吐唇,依旧清冷得没有任何温度:“恶心。” 谢心澜掩唇娇笑:“你看,就连王爷都说你恶心呢。“ 她反唇相讥:“是说你这样恶毒的想法太恶心。” 花千树觉得,自己明智点的,就不应当逞口舌之快。毕竟,自己现在还真的没有什么依仗。但是,她必须要折腾,折腾得越热闹越好。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 老太妃进宫 夜放望着花千树,眸底满是冰冷与不屑:“我想,你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竟敢这样跟太后说话,活腻歪了吗?” 花千树气得胸口起伏,指着他的手都开始颤抖,眸子里瞬间溢满了泪水:“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的!你说过,一定会善待我和孩子。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夜放,她是不是拿捏了什么把柄要挟你?还是对你施了妖法?” 夜放自鼻端一声讥诮,猛然出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气力大得几乎要折断,面上也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你敢再对太后娘娘有丝毫的不敬,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本王劝你识相一点,看在孩子的份上,让你继续留在这宫里锦衣玉食。” “我不稀罕!”花千树使尽全身所有的气力挣扎,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我知道了,是她给你灌了迷魂汤,你中了她的道。所以你现在才会对我这般绝情寡义,对她言听计从。” 夜放瞬间勃然大怒:“来人呐,将她给本王拖下去,待在她的盘丝洞里,不得踏出一步!” 立即有太监推门而入,一人捉住她的一只手臂,向外拖。花千树跳着脚,像个泼妇一般大喊大叫。 “王爷,你听我说,你真的是中了太后的迷魂药了,你现在神智都已经被她操控了。否则,你断然不会不顾忌你我之间的夫妻情分,做出这种薄情寡义之事!” 谢心澜并不怕她这般吵嚷。谢娉婷已死,对于她而言,已经永绝后患,就算是大家都知道,夜放是被自己控制了心神又如何?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力挽狂澜不成? 她冷冷地瞅着花千树:“看来,花王妃是真的活腻歪了。” 花千树愤恨地盯着她,一副丧失了理智同归于尽的蛮劲儿:“是谢娉婷对王爷施了摄魂术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样痛快地处死付缓缓与谢娉婷二人。你是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将她们两人藏匿起来,让王爷彻底失去了戒心,然后才会中了你的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现在谢娉婷与付缓缓也全都被你灭口了,是不是?” 花千树是一言中的,令谢娉婷多少还是有一点慌乱。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谢家与付家听去什么风言风语,真的当了真,跑来找自己要人怎么办? “闭嘴!”她凶狠地训斥:“来人呐,将花王妃拖下去,给哀家掌嘴!狠狠地打!” 花千树剧烈地挣扎:“王爷,你就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管么?” 夜放缓步走出御书房,居高临下地看着花千树,面上近乎是麻木的,没有丝毫的感情:“敢忤逆太后,掌嘴是最轻的。” 跟前静候的几位大臣暗中面面相觑。听说,摄政王极是宠溺花王妃,今日一看,也不尽然? 御书房这里正是热闹,就有侍卫一溜飞奔进来通传:“报摄政王大人,老太妃进宫。” 老太妃来了?夜放微微眯了眯眸子,一撩衣摆,刚想步下台阶,瞅一眼花千树,也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请!” 侍卫一溜飞奔着出去传信。不多时,老太妃便由梁嬷嬷搀扶着,急匆匆地赶至御书房。 花千树抱着老太妃就嚎啕大哭:“王爷定是中了摄魂术了,如今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母亲可要给我做主啊。” 老太妃轻拍她的肩,略有嗔怪:“没有凭证的话也敢乱说,难怪王爷要怪罪你。还不赶紧擦擦眼泪,看看成何体统?” 花千树瘪瘪嘴,也不反驳,低头擦擦眼泪,乖巧地站到一边去了。老太妃这才整理整理衣裳,上前给谢心澜请安。 谢心澜当听说老太妃进宫的那一刻,面色就不太好看。如今控制了夜放,花千树那就是拿捏在自己手里,揉圆捏扁随意就好。可是老太妃进宫,自己怎么也要让她几分脸面。 她看一眼一旁装模作样的花千树,难怪今日这样大胆,竟然跑到御书房这里来闹腾,原来是暗中搬了救兵。也怪自己轻敌,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忘了老太妃这个碴儿。 她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太妃不是一向在虔诚礼佛么?怎么突然进宫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也好派遣轿撵和奴才去接。” 老太妃不卑不亢,带着一脸亲切笑意:“人老了,没出息了,自打花生这孩子进京,这魂儿就被勾住了,哪里还有心情礼佛?一段时日不见,就想念得紧,抓心挠肝地难受,立即迫不及待地进宫来了。想着能在宫里多住几日,好生安享几日天伦之乐。就是不知道,太后娘娘可能恩准?” 谢心澜应当是料定,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间还真的不好拒绝:“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太妃想要住多久就住多久,也好让摄政王有机会尽尽孝道。” 转身就要吩咐玳瑁前去安顿住处,老太妃一摆手就拒绝了:“不劳太后娘娘您费心了。这年纪大了,容易怀旧,原本居住的宫殿若是还空着,就暂且住到那里就行。” 谢心澜略有一点的诧异,她以为老太妃或许会要求住进盘丝洞,自己心里还找好了拒绝的说辞。又大度地点头:“就随了太妃心意。” 老太妃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牵了花千树的手:“我这一路颠簸,头晕得很,赶紧扶我暂且歇息歇息。” 拽着她就走了。这掌嘴显而易见是掌不成了。 谢心澜鼻端“哼哼”了两声,眸光又狠厉起来:“倒是要看看,哀家想杀的人,谁能护得住!” 老太妃自己是熟门熟路,带着花千树一路去了她原本居住的落霞殿,命梁嬷嬷暂且收拾着,将门一关,花千树浑身的骨头就有点软。 简直太险了。 老太妃先小声地埋怨起来:“你委实不该意气用事,这般大吵大闹,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么?今日若是我晚来一步,这掌嘴可就挨上了。” 花千树抹了脸上的眼泪鼻涕,勉强消了一肚子的气,适才自己过于入戏,是真的对于那个看起来冷血残暴的男人气得牙痒。 她叹口气,压低了声音:“谢心澜派了人监视我,我总要想办法将王爷中了迷魂术的事情张扬出去。凤楚狂一定能理解我此举的含义,他才能暗中联合朝臣,迅速做出应对之策。否则被谢心澜抢占了先机,王爷的心血岂不功亏一篑?我今日也是听闻几位朝臣候在御书房,机会难得,就豁出去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七皇叔是装的 老太妃心疼地拍拍她的手:“真是委屈了你了,这一日安生日子都没有过。” 花千树眯了眯眸子,仍旧还是有一点心有余悸的:“委屈我倒是不怕的,我最为放心不下的,还是花生,虽说他在谢心澜跟前,不会有什么性命危险,但是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实在没有办法,才放起事先约定好的纸鸢,请您老进宫。谢心澜谁的脸面都可以不给,您这里,她总要退让三分。我这条小命也就保住了。” 老太妃正色道:“千树,你听我说,放儿进宫之前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么一日,提前做好了后路安排。我进宫来,就是为了带你和孩子出宫的。出宫后外间有人接应,也提前替你和花生伪造了身份,只消李代桃僵顶替了这身份,可保你和孩子余生无忧。” 花千树立即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不,我必须要留下来,绝对不能出宫。” “你留下来谢心澜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若是放儿果真如同你所说,已经被迷惑了心神,他是断然不会护着你的。无疑就是等死啊。”老太妃苦口婆心地劝。 “可我若是走了,他自己孤掌难鸣,岂不要一直被谢心澜掌控在手心里?而且,”她的话音一顿,望着老太妃,压低了声音沉声道:“也许,王爷他压根就没有中了谢心澜的迷魂术呢?” 老太妃眸光闪了闪,也有希望稍纵即逝:“可是他今日对你,分明......” 余下的话,老太妃没有说出口。 花千树微微一笑:“这两日里,王爷对我看起来好像绝情寡义,对那谢心澜言听计从,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其实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让我和孩子躲避谢心澜的伤害。” “那他......” “将计就计,令谢心澜麻痹大意,暗中,要变幻风云了。” 老太妃的眼皮子挑了挑:“如此说来,那更危险了。所以,你和花生必须走,那样,他才能心无旁骛,不会被谢心澜钳制。” 花千树薄唇抿了抿:“假如有机会,母亲,您带着花生出宫吧!我留下。” 老太妃轻叹一口气:“你留下来也于事无补啊,你能斗得过谢心澜,可你斗不过她背后的权势啊。” “可我能尽量搅乱谢心澜的心神,令她无暇他顾,这样才方便王爷行事。更何况,小皇帝毕竟年幼,容易被别人左右思想。我害怕,再有人在他面前别有用心地挑拨。一旦他与王爷生了罅隙,必将满盘皆输。所以,我不能走!” 老太妃一时间左右为难:“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又何尝放心将你们丢在这群狼环伺的深宫里?假如你不肯走,我便一并留下来,与那个蛇蝎女人斗上一斗。” “可是一旦事变,谢心澜第一个要下手的对象,怕就是花生,我实在不放心。” 老太妃微微一笑:“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唯独要住在这落霞殿里?而不是去你的殿里一起有个照应?” 花千树摇摇头。老太妃向着她招招手:“附耳过来。” 花千树凑过半个身子,老太妃压低了声音:“这落霞殿里藏着密道,可以直接通到宫外。” 花千树面上顿时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来:“密道?” 记得夜放曾经说过,慧娴太后身边的宫人绿蕊,就是携带密旨,从密道里逃出宫外的。 老太妃笑着点头:“这个秘密也是放儿偷偷告诉我的,就连谢心澜也不知情。” 花千树默了默:“如此我便暂且放心了。但是回头情势若是有变,母亲要答应我,到时候千万不可以感情用事,立即带着花生出宫,不能犹豫。” 老太妃自己默默地在心底叹一口气:“你尽管放心,母亲这把老骨头虽然活够了,但是花生是咱家的唯一根苗,为了他,我也不会意气用事。” 两人坐在一处,将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起,眼看着到了花生下学的时间,老太妃便起身:“走,接孩子去。” 花千树二话不说,跟着就走。两日不见,自己也想坏了。老太妃看孙子是名正言顺,她谢心澜若是从中再作梗,那就不合情理了。 老太妃换了一身茶色金线绣团凤的宫装,金簪东珠等佩戴起来,浑身富贵之气逼人。皇宫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地方,自然就要在气势上压倒那些奴才们。 果真,在司成馆里接到了花生之后,谢心澜派遣了守在花生跟前的奴才就不敢对着老太妃放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妃和花千树一左一右带着花生走了,然后回去向着谢心澜报信。 老太妃与花千树自然就是一阵嘘寒问暖,向着花生追问不休,唯恐他再在谢心澜那里受什么委屈。 花生摇摇头:“汉宝哥哥教过我,在后娘面前,一定要乖巧,不能惹她生气。所以,花生很听话,太后娘娘也没有责骂我。” 汉宝这个比方倒是贴切,花千树顿时都有点哭笑不得。 “那你爹爹呢?”老太妃怀揣着希望追问。 花生眨眨眼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爹爹真的要给花生娶后娘了么?他为什么要跟太后娘娘住在一个宫殿里呢?娘亲都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的。” 花千树一张脸顿时就有点苍白,心里犹如针扎。老太妃看了她一眼,忙着解释:“你爹爹只是想要更近一点保护你。” “可是,花生分明偷看到,太后娘娘抱着爹爹,还亲他!”花生又一次火上加油。 花千树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努力隐忍心里的酸涩,却又喉尖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真的就像是老太妃所说的,自己是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过过,糟心啊。 老太妃扭过脸来劝慰花千树:“他只是被迷了心智,身不由己。” 花千树紧咬着牙根点头:“嗯,我就只当做他是被黄鼠狼咬了。” 花生“嘻嘻”一笑:“爹爹也这样说。” 花千树一愣:“他怎么说?” 花生歪着脑袋瓜:“爹爹偷着用我的帕子使劲搓脸上的口水,我问他怎么这样使力,他说被黄鼠狼咬了。” 花千树一颗心差点就跳了出来,激动得浑身热血沸腾,几乎是哆嗦着嘴唇,望向老太妃。 老太妃也有一点领悟,鼻翼张了张:“是真的,千树,我们还有希望。” 花千树使劲地点头,紧紧地握住花生的小手,极其认真地道:“下次,若是有机会见到你爹爹,你告诉他,我们都很好。记着,千万不要让太后看到了。” 花生不用她多说,便痛快地点头:“我知道,汉宝哥哥教过我,在后娘面前要学会斗智斗勇。” 这话招惹得老太妃老泪纵横。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东风到了 日子是一天天煎熬着过去的。有老太妃护着花生与花千树,暂时间,谢心澜没有那么嚣张狠辣。 凤楚狂听闻花千树大闹御书房的事情之后,立即揣摩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暗中差了宫里的眼线与花千树联系。 他也极是赞成花千树的决定。夜放卧薪尝胆,对于谢心澜表面上肯定是要言听计从。若是谢心澜想要摸清他的根底,收服他这些年布下的棋子,夜放是很难周旋的。若是凤楚狂带着这些朝臣投靠小皇帝,无疑就是断了谢心澜的这一个念想,而且保存了实力,能够与谢心澜勉强抗衡。 凤楚狂做得很明显,小皇帝也毫无忌惮地在朝堂之上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令谢心澜错愕之余,又有点恼羞成怒。 她从未将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在眼里过,虽然明知道,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城府,暗中谋划着与自己对立。但是,她骄傲地认为,小皇帝不足以对自己构成威胁。 可是小皇帝突然就像雨后春笋一般,一夜之间破土而出,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她知道定然是花千树从中作梗,甚至曾疑心是夜放暗中筹谋的这一切。好在凤楚狂行事高调,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朝堂之上的争斗愈加激烈。她如今所处的位置也尴尬,小皇帝精心谋划,谢家人落井下石,虎视眈眈,使得她不得不使出十二分的精力去处置朝政,唯恐一不小心,便被人钻了空子。 也正是因为此,即便是夜放,她也不敢百分百信任,真正是独断而又特立独行。一时间心力交瘁,暂时也没有了对付花千树的心思。对于她而言,这花千树就如丧家之犬一般,不足为虑。 雪上加霜的是,长安各地都有百姓揭竿而起,打着皇帝亲政,摄政王退位的旗号。奏折雪片一般飞到谢心澜的案前,内忧外患令谢心澜疲于应对,焦头烂额。 暴乱自然要镇压,源源不断地派出兵马。那些暴民也狡猾,并不正面交锋,仗着自己对地方地形的熟悉,像泥鳅一般滑不留手,四处逃窜。 这一场热闹,一直延续了一个多月,而且愈演愈烈,响应者纷纷而起。 直到,西凉铁骑趁乱入关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带着尘沙的味道,递到谢心澜的手里。这一次,依旧是西凉的金格尔皇子亲自率兵攻城,顾墨之不敌,向着上京求救。 谢心澜不屑一顾:“区区西凉,不足挂齿,竟然也敢斗胆犯边,看来,五年前还是饶恕得他们太轻了,没有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她与夜放商议,谁可带兵西征。夜放几乎是不假思索:“南宫金良年少有为,当初用兵如神,仅用了几日时间就击退西凉大军,这征西元帅非他莫属。” 睁着眼睛说瞎话。顾家家主将卧龙关一战宣讲得几乎人尽皆知,谁不知道,当初击退西凉人是顾墨之与花千树二人的功劳?可此话也正合谢心澜的心意,二话不说,再次任命南宫金良为征西元帅,点兵五万,授以帅印,讨伐西凉。 南宫金良踌躇满志。再加上这多年以来与顾墨之之间的恩怨,总算是有了可以天高皇帝远,一雪前耻的机会。带上谋士,沙场点兵,领了帅印,即刻启程,奔赴西凉。 这场战事,非但是南宫金良踌躇满志,就连满朝文武,包括谢心澜在内,谁也没有将金格尔这个手下败将放在心上。以为快则一月,慢则三月半载,南宫金良必将凯旋而归。 只有花千树,从其中敏感地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此时并非是进攻长安的好时机,天时地利人和,三种优势都还不到最佳时候。而且听闻金格尔已然回朝,重新取得了西凉王上的信任与好感。此时宜静不宜动,他这般大张旗鼓地发动战争,实乃愚蠢之举。 花千树从浴桶里迈出来,心不在焉地用帕子擦拭身上的水珠,猛然间想起,上次在定国侯府,凤楚狂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夜放主张激进,凤楚狂说西凉那边时机未到。其中有什么关联吗?时机到了? 一道黑影从窗口一跃而入。 花千树大惊失色,忙不迭地从一旁屏风上扯下衣裙,遮住光、裸的身子。她是强忍着才没有惊叫出声,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谢心澜的什么阴谋呢? 黑影还未落地,便沉声道:“是我。” 花千树顿时手一僵,是夜放! 夜放两步上前,就将她整个人裹进了怀里,密密麻麻的落下唇来。花千树感到了难言的窒息,胸口发闷,空气被一点点抽离出去。她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夜放的身上,就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在拼命地贪婪地攫取呼吸。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放任自己将这些时日里的隐忍,忐忑,思念全都酣畅淋漓地发泄出来,让对方通过唇与舌的交融,来剖析自己内心的煎熬。 气喘声愈来愈重,直到花千树的眼泪再也承受不住,潸然而下。夜放恋恋不舍地放开她,压低了声音:“你瘦了。” 花千树抬起一双泪意朦胧的眸子:“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你一定是装的。” 夜放点头:“谢娉婷的确没有死,谢心澜利用付缓缓要挟她,耗尽所有心力迷惑我,然后杀了她灭口。” 果然是如此。 “那你如何逃过这一劫的。” “那日里谢心澜派来传信的那个宫人你可知道是谁么?” 花千树摇头:“我只知道她应当是你的人。” “她是韩小贱的妹妹。” 花千树觉得十分诧异:“可韩小贱可是死在你的手里。” 夜放点头:“谢心澜囚禁了她妹妹胁迫韩小贱背叛我。韩小贱左右为难,当初是故意露出马脚被我发现,以自己的死换取他妹妹与家人的平安。 他临死之前曾经托人带话给他妹妹,说你是个好人,让她千万不要恨你。韩小贱的妹妹心思通透豁达,我入宫之后不久,就主动寻到我,愿助我一臂之力。 那日里谢心澜提前宣了谢娉婷候在慈安宫里,她见谢娉婷形迹可疑,借着端酒的机会进去查探,却不见她的踪影,提前告知了我,我心里有了提防,这才没有中了谢娉婷的道儿。” 花千树暗道一声万幸。 “那你怎么来了?不怕被她发现么?” 夜放的手臂搂得愈加紧:“想你,满脑子都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抱着你。所以,就趁着沐浴的时候,使了一个金蝉脱壳跑来你这里。”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 夺兵权 花千树的手就搁在他坚实有力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里传来的温度:“这样冒险,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夜放点头,径直开门见山:“这些时日长安各地的暴动,以及金格尔进犯长安,都是我授意的。” 花千树愈加愕然:“金格尔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当初在卧龙关,你我擒拿了金格尔之后,我曾经与他密谈过,你应当还记得。” 花千树点头。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天。我们两人兵行险招,他助我夺取兵权,我助他问鼎皇位。” “这样短的时间金格尔怎么就能取得西凉王上的信任?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长安历代皇上有自己的秘密情报组织,遍布天下,在西凉更是根深蒂固,不缺西凉几位皇子与大臣的把柄。五年前,我手持先帝遗诏暂时接管在了手中。否则,我这个废物王爷怎么可能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上站稳脚跟,大刀阔斧?” “可是这出兵不是小事,金格尔这些年暗中养了兵马不假,但是顶多也就一万有余。” “加上朝廷派兵,虚张声势而已,顾墨之的战报原本就是夸大其词。有他和凤九歌二人里应外合,瞒过谢心澜,调兵遣将就行。” 花千树恍然大悟:“你想趁机夺取部分兵权!” 夜放点头,再次语出惊人:“今日收到密报,南宫金良已经英勇阵亡。现在,那数万大军就在顾墨之的掌控之中。” 不用夜放解释,花千树也能明白,这“英勇阵亡”其中的含义。顾墨之在卧龙关一呼百应,再加上古灵精怪的九歌,想要取南宫金良这个废物的首级,并不难。 “可是仅仅凭借这几万大军,也不足以与谢心澜抗衡。”她忧心忡忡地道。 “我的目标不仅是兵马,还有虎符。我不想大动兵戈,生灵涂炭。” “可南宫金良西征,也只授予了帅印,虎符还在谢心澜手里。” “最迟明日,南宫金良战败的消息就会传进上京。谢心澜必然要继续增派将领与兵力。如今谢心澜与谢家关系微妙,她手下除了南宫家主,再也无人可用。而南宫家主很不巧,就在前一阵子身染重疾,抱恙在床。再加上丧子之痛的打击,委实不太适合挂帅。 谢家人肯定会乘此机会挺身而出,不择手段地迫使谢心澜启用谢家一党。如今谢心澜对我已经放下了多半戒心,到时候我再暗中运作,举荐镇国侯或者凤楚狂,制约谢家人。 而京兵需要镇守上京,如今可以调动者不过数千,最为简单易行的方法,就是授以虎符,沿路调取各地方守军与镇压暴乱的军队。只要虎符到手,会师之后,杀主帅,掌虎符,直接击退金格尔,班师回朝,趁机发动兵变。” 这盘棋,夜放应该已经谋划了很久,若是凤楚狂与顾墨之联手,再加上镇国侯暗中襄助,成事的胜算极大。而如今皇帝即将成年,想要亲政,剥夺谢心澜听政的权利是合情合理。 夜放被谢心澜迷晕之后,小皇帝羽翼渐丰,朝堂上忠心耿耿的忠臣良将不少,若是没有什么突发变故,应当没有问题! 花千树心里也顿时激动起来:“那我可以做什么?” “离开。” 花千树一怔,继而斩钉截铁地摇头:“我不走!” “如今我放手一搏,你们是我最大的顾虑,只有你们平安无事,我才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谢心澜。再说,只要你们离开,谢心澜就会以为你是彻底灰心丧气,对我也就完全没有丝毫的疑心了。” 夜放一脸凝重,语气不容置疑。 花千树抬脸望着他,更加地斩钉截铁:“你不用寻这些借口骗我,我若离开,谢心澜知道宫中有密道,将对你更加警惕,而且留下来掩护我们的人必将无一幸免。更何况,我若是走了,小皇帝那里必然对你失去最基本的信任。 我已经错过了你一辈子,这一生,一世,也经历了太多的猜疑,痴缠,怨恨,更加懂得彼此的珍贵。所以,我绝对不会再离开你。” 夜放搂着她的手臂一紧,花千树听到,他的呼吸都明显一滞:“千树,你......” 花千树认真地凝望着他,眸子里水汽氤氲:“你应当也早就猜到了是吗?” 夜放沉沉地点了点头:“只是难以相信。” 花千树苦涩一笑:“我知道,你醒来的时间比我早,你早就开始谋划这一天,所以,当初我才会固执地认为,你是在利用我。” 夜放默了默:“对不起,当初我已经尽力了,可惜最终也没有挽回花家人的噩运。” “我知道。”花千树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安稳的心跳,声音有点闷:“当初柳江权已经告诉了我,你为此夜探皇宫,受了重伤。直到花家被抄斩那一日,方才醒来。上一世,是我听信了夜幕青与柳江权的谗言,对你不住。上苍给了我今生弥补的机会。所以,即便是死,我也再也不要离开你。” “其实,前世里何尝不是因为我而拖累了你?谢心澜真正想要除掉的人是我。” 花千树抬起头来,捧住他的脸,一字一顿:“前世因,今世果,她谢心澜亏欠我们的,今生,就让我们两人一并讨还回来!” 第二日,南宫金良战败阵亡的消息就传进了上京,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奏章上,顾墨之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事件缘由。南宫金良过于轻敌,击败金格尔之后,乘胜追击,谁料却中了对方的诱敌深入之计。 金格尔用五年的时间钻研了一个新的阵法,玄妙无穷,救兵一时间无法攻克,好不容易冲进阵内的时候,南宫金良已经为国捐躯。 毫无疑问,朝廷必须要另外派遣将帅兵马前往卧龙关。谢心澜望着自己脚下挤挤挨挨的大臣,看了一遍又一遍,就蹙起了眉头。 沽名钓誉者多,真材实料者少。听闻西凉大军这一次竟然如此凶猛,许多人都胆怯了。就像是夜放预料的一般,千载难逢的机会,谁也不会深入挖掘南宫金良的死有什么可疑之处,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兵权之争。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凤楚狂出征 谢家一直以来以谢字章等人为首抱作一团,喜欢排斥打压外姓人,其中就算是有真才实学者,也没有什么出头机会,官职不够显贵,想要争夺这帅印,明显不够资格。 谢字章一咬牙,表示自己愿意亲征西凉。他一不会马上功夫,二不通兵马布阵,此举自然就遭到了许多对立朝臣的反对,两方争论得不可开交。 谢心澜一直端坐上首,但笑不语,听着朝堂上的争论,转而询问夜放:“摄政王以为如何?” 夜放一直垂眸淡淡地望着自己的袖口,听到谢心澜询问,也不过是抬了抬眼皮:“我长安如今身经百战者也不过就是镇国侯与南宫家主。镇国侯镇守漠北,南宫家主痛失爱子,相信他定然愿意亲自披挂上阵,为南宫少将军报仇。” 这话自然是说到了谢心澜的心坎儿里,命人前往南宫府上传召南宫将军。赶到的时候,南宫府上正一片混乱,南宫家主闻听噩耗,吐血昏迷,一家人急得如热锅蚂蚁。 回到宫里禀报,谢心澜一时间一筹莫展。她毕竟是个女子,虽说独揽朝政,但是在权谋之上,逊色于夜放,这也是她不得不留下他的主要缘由。 谢家人咄咄逼人,一力举荐谢字章。谢心澜无奈散了早朝,私下里找夜放商议。 夜放不过是略一沉吟:“谢字章愿意去,将这机会给他又何妨?” 谢心澜自然不解:“你应当明白这调兵遣将背后所隐藏的含义。若是果真将虎符交给谢字章,交出去容易,再想收回来未必就那样简单。” 夜放轻蔑一笑:“那就再派遣一个监军。一人掌虎符,一人挂帅,两方相互制约,谁也不能从中渔翁得利。” 谢心澜顿时眼前一亮:“那依照你来看,这监军谁最合适?” 夜放不言:“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何须借我之口?” 谢心澜嗔怪地伸出纤纤细指,点点他的额头:“凤楚狂可是你的人,你说我可以信任他吗?” 夜放微微勾起唇角:“信与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朝堂之上不畏谢字章权势,能够压制得住他的人,也就凤楚狂最为合适。你不是觉得,他这些日子有点碍眼么,正好打发出去。” 谢心澜踮起脚尖,亲昵地帮他整理整理衣领:“若是有一天,我要杀了你这个好兄弟,你会不会怪我?” 夜放不假思索:“别人都不重要。” 谢心澜莞尔一笑:“你这是第一次对我说甜言蜜语,我可以理解为,在你的心里,我是最重要的吗?” 夜放唇角翘起:“你自己理解。” 谢心澜嬉笑着放开他:“我这就下懿旨,命谢字章挂帅,凤楚狂执掌虎符为监军,沿途征兵两万,奔赴卧龙关!” 军情如火,事不宜迟。谢字章与凤楚狂二人进宫领命。谢心澜授以圣旨与虎符,即刻启程,前往边关。 朝堂之上的争斗并没有因为这场战事而消弱,小皇帝初露锋芒,就立即展现出耀目的帝王风采。 他自幼继位,虽然并未亲政,但是耳濡目染,又有夜放一直以来悉心的言传身教。如今卸掉了伪装,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镰刀,迅速地收割着朝堂上原本属于七皇叔的部分势力,并且令这些朝臣们心甘情愿地臣服。 这些都是令谢心澜始料未及的。她这些年里仰仗夜放颇多,一些谋略与心计总是略逊一筹。一时间焦头烂额,不得不重新将一些难题交给夜放来处置。 朝堂之上的局势一时间很微妙,花千树这个外行看来,就像是在混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最难的还是夜放,不能真正伤了小皇帝,还要做到不留痕迹,引起谢心澜的怀疑。夜放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暂时间不要插手,只要保全自己就好。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多月。期间谢心澜也曾刻意刁难过她,她都巧妙地化解或者忍让了。 谢心澜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让花千树伺候她与夜放花生三人用膳。她用各种手段意图挑起花千树的怒火,花千树最终也只认定了一件事情,就是咬着牙关忍。 否则,这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景可能会成真,这个老妖婆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睡着自己的男人,打着自己的孩子,享受着自己曾经出生入死捍卫下来的江山。 直到,有一天,霍统领入宫禀报,与顾墨之与凤楚狂等人的联络全都断了。消息纽带出了问题。人全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下落不明。 他们收到的最后一个消息,是谢字章的死讯。因此,夜放与霍统领猜度,凤楚狂等人可能无法完全掌控形势,已经有消息传进上京。谢心澜有所怀疑了。 幸运的是,消息链是从中间断开的,谢心澜并未查到夜放这里的根源。不过,谢心澜却一直按兵不动,并没有做出什么应对。就好像,并不知情。倒是花千树这里,一个惊人的消息,在宫里瞬间炸开了锅。 谢心澜正眯着眸子,暗自思忖应当如何对花千树下手,而又尽量避免与老太妃有什么冲突,盘丝洞那里的人就急匆匆地前来禀报,说花生生天花了。 谢心澜闻言惊坐而起,这可绝非小事。毕竟患了天花者,死亡几率十有二三,尤其是,这病传染性极高,世人全都谈之色变,猛于虎也。 夜放正在一旁批阅奏章,闻言微蹙了眉头,搁下手中朱砂笔:“好端端的,怎么会生天花?” 虽有紧张,但是并没有大惊失色。这个反应谢心澜很满意:“小孩子么,总是体质稍微差一些。” 夜放站起身来:“可曾传了御医?” 宫人点头:“御医已经看诊过了,小世子昨夜里就已经开始烧热,只是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今日就烧得几乎晕厥,太医看过,说是要出花。” 谢心澜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一起去看看吧?” 夜放点头,一言不发地扭身就走,快走到落霞殿,看到紧闭的大门,脚下踟蹰,转过身来:“听说天花传染。” 谢心澜微微一笑:“我们只在外面探望一眼。” 夜放便吩咐宫人取了两块面巾,与谢心澜严严实实地蒙住口鼻,推门而入。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逃离皇宫 殿里四处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香,将空气都熏蒸得严肃起来。鱼丸儿等人全都用帕子蒙着口鼻,向着二人请安。 夜放与谢心澜只站在大殿门口。 里间,花生难受地轻声呓语:“娘亲,好冷。” 花千树的声音沙哑而又透着疲惫:“花生乖,娘亲在这里。” 然后老太妃低声呜呜咽咽地哭:“乖孙子,我的命根啊。” 花千树又劝说老太妃:“母亲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让太医给您老也诊诊脉吧?” 夜放又向前几步,站在寝殿门口,谢心澜站在他身后的位置。花生躺在床帐里,花千树与老太妃就寸步不离地守在跟前。 花千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扭过脸来,情不自禁地就红了眼眶,却是讥讽道:“王爷这幅样子如临大敌一般,其实大可不必,您若是害怕被传染,尽管留在慈安宫里不要过来就是。” 老太妃也没有给夜放好脸色看:“这世间哪里有这样当爹的?我来了这多时日,你都对她们母子不闻不问。难怪千树说你变了心肠,自家儿子这是都嫌弃了吗?” 许是因为有气,一阵急咳。花千树慌忙端水去喂,却是手一颤,差点将茶盏摔了:“母妃,您,您怎么也发烧了!” 这一下,夜放也慌了,忙不迭地吩咐:“太医!太医!” 谢心澜扭脸就出去了。太医奉命赶过来,一番望闻问切,愁眉苦脸地告诉夜放:“老太妃这病情不太妙,不像是普通的伤寒。” 言外之意,就是被花生传染了天花。 夜放勃然大怒:“从今日起,你就留在这落霞殿,不惜一切代价,治好老太妃与小世子,否则,本王要你的狗命!” 太医战战兢兢地应下。谢心澜差了宫人进来催促夜放。老太妃气急败坏地叱骂:“你走吧!就算是我死了,你也不要来看我,免得传染给你们!我就权当做没有你这个儿子!” 夜放被骂得灰头土脸,却仍旧是跟在谢心澜身边走了。殿里的宫人全都吓得脸色有点苍白。躲在殿外,谁也不敢往跟前凑。 花千树打开门,沉声道:“一会儿太后怕是就要下令封锁落霞殿,只许进不许出了。怕死的,就守在殿外,或者自请离去就是,我绝对不勉强你们。”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先壮着胆子开口:“我们两个负责守住门口。” 当先一溜烟地出去了。余下的人也是求之不得,瞬间散了个清净。只余下核桃和鱼丸儿守在跟前。 花千树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闭门:“人都已经打发了,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适才还气得气喘吁吁的老太妃站起身来,忧心忡忡地望着花千树:“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点头:“我还有要紧事情要做。花生就托付给母亲你了。”说着话,眼圈又是一红,拼命忍住了。 花生也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娘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花千树强忍着泪意劝慰:“等爹娘忙完了,带着舅舅一起去接你,好不好?” 花生仍旧有些依依不舍,撅着嘴不高兴。 “事不宜迟,快些走吧。千帆与梁嬷嬷假扮你们,能拖延一时是一时,确保你们安全离京,抵达安全的地方。” 老太妃忍不住就是老泪纵横:“那母妃就将放儿托付给你了,千树。” 花千树点头,紧咬着牙关:“您老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有事的。” 将提前准备好的包袱交给鱼丸儿:“外间七皇叔已经全都安排妥当了,你相跟着一并走,须知责任重大,比留在皇宫里还要艰巨与危险。我提前叮嘱的话也要谨记在心。” 一番叮咛,不再拖延。梁嬷嬷换了老太妃的衣裳,打开密道,含着泪送老太妃,花生与鱼丸儿下去,然后重新闭合,恢复原样。 花千树心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落了地。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了。她们只要小心翼翼,不露出什么马脚,定然可以拖延几日,不被谢心澜觉察。到时候,老太妃与花生相信也已经安全了。希望凤楚狂那里一切顺利,能早日凯旋。 谢心澜那里,因为畏惧这天花疫情,倒是暂且饶过了花千树,安生了数日。花千树足不出户,对于外间发生的事情倒是耳聪目明。 如今宫中禁卫军统领是小皇帝的人,金禄又与玳瑁平分秋色,掌控了半个皇宫的宫人,所以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花千树。 她对于那个东方统领传递进来的,关于朝堂之上的消息并不感兴趣。心心念念记挂的,只有夜放。他与谢心澜如今同宿慈安宫,怕是晚节不保。自己在这里提心吊胆,水深火热,他在慈安宫里温香暖玉,想想就怄气。 夜放好像是早就明了她的心思,打发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询问老太妃与花生的病情,临走的时候极委婉地向花千树询问那个泡制鹿茸酒的方子。说摄政王大人需要。 花千树瞬间心领神会,一声冷笑:“活该他力不从心。” 小太监有些莫名其妙地走了。 白御医轻手轻脚地走进大殿,手里小心翼翼地端着两碗药。 花千树扭过脸来,照例是客气了一句:“辛苦你了,白御医。” 白御医低垂着头,看起来好像有一点心事:“能够为王妃您效劳,卑职自当尽力。”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怕是也要拖累你。” “摄政王大人对卑职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能够尽一臂之力,卑职感到十分欣慰。” 他默了默,终于开口道:“今日的汤药里有古怪。” 花千树惊愕地抬头:“什么古怪?” “卑职在熬药的时候,从草药里发现了肉桂。” 花千树有些不解:“有什么问题吗?不是你开的方子?” 太医摇摇头:“按照小世子与老太妃的病症而言,属于内热重,内火盛,阴虚火旺,再加上出花,不适合吃肉桂,会令病情加重,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虎符是假的 花千树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这方子都是白御医开好之后,交给门口太监,然后跑去御药房抓来的药,亲自熬煮。 御药房里的人断然不会这样疏忽大意,抓错了药,而且还正是与病情适得其反的药材。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从中做手脚,想要令老太妃和花生病情加重。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定是谢心澜暗中下达的命令。她就连这么几天都等不及了,竟然暗中做出这种手脚,是想要将花生与老太妃置于死地。而自己守在跟前,亲尝汤药,也难逃一劫。果真够心狠手辣。 白御医为难地问:“卑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敢声张,只能先将药熬好,端了过来,然后请王妃娘娘您定夺。” 花千树不过是略微一愣怔,便已经权衡出了其中利弊关系。若是装傻充愣,这病就不能继续装下去了。若是声张出去,白御医可能会立即被治罪。 她默然了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假如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老太妃与小世子的病情加重了。” 白御医静悄地退了下去。花千树心里算了算,如今卧龙关应当也差不多大局已定。假如一切顺利,凤楚狂应当也已经在返京途中。想要继续拖延十余日,是不可能的。 她还没有拿定最后的主意,不知道如何应对,茶娘竟然进宫了,这令她很是吃惊。 将士出征,帝王喜欢将将领的家眷接进宫里,名曰照料,实则软禁。而因为她与凤楚狂一直以来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谢心澜并未将茶娘放在眼里,觉得自己即便是软禁了茶娘,凤楚狂那个朝三暮四的情场浪子也不一定会受制约。所以,茶娘仍旧居住在定国侯府。 她突然进宫,是以探望老太妃的名义。 谢心澜只冷冷地甩出一句话:“老太妃的病情严重,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落霞殿只许进不许出。” 茶娘不过是略一犹豫,就打消了探望的念头,只将随身带来的补品,还有一件送给花生的绣五毒辟邪夹袍留了下来,让转交花千树。谢心澜不过是一声轻嗤,待到茶娘走后,就令人仔细查验她留下来的东西,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方才命人送来落霞殿。 花千树对于茶娘突然进宫心里有些疑虑,同样是将那些补品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端倪。 核桃拿着那件夹袍,还有闲情逸致打量上面的刺绣,挑剔道:“蛮好的五毒绣样,世子妃非要画蛇添足加一只蝙蝠在上面做什么?而且这绣工,一看就出自于两人之手。”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真的如核桃所言,壁虎的尾部,用黑色丝线绣了一只蝙蝠,一看就是硬生生地临时加上去的。难道有什么含义? 她眉梢动了动,不自觉地念叨出声:“壁虎,蝙蝠,壁虎,蝙蝠……” 心中骤然一惊:“虎符!” 她焦灼地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梁嬷嬷疑惑地问:“出了什么事情?” 她看一眼外间天色,一咬牙:“我必须要出宫一趟,前往世子府,找茶娘求证一些事情。梁嬷嬷,你和核桃想办法替我掩护。” 核桃与梁嬷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她脸色凝重,也知道事关紧要,一口应承下来。花千树已然等不及天黑,从密道中直接出宫,然后直奔世子府,翻墙而入。 茶娘正在房间里急得犹如热锅蚂蚁,见到她翻窗而入,顿时好像见了救星一般:“谢天谢地,你竟然来了,否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见不到七皇叔,又唯恐那老妖婆生疑,也不敢坚持要见你。” 花千树径直开门见山地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虎符有什么差错不成?” 茶娘点头:“坏了大事了,侯爷从漠北秘密前往卧龙关,结果发现,凤楚狂手里那一块虎符是假的。” 花千树心里一惊:“假的?被人调换了?还是……” 不用茶娘回答,她自己已然得出了答案。谢心澜分明是信不过凤楚狂,暗中留了一手。凤楚狂如今正是谢心澜的眼中钉,肉中刺。 无论这一仗,凤楚狂有功还是有过,还是包藏祸心,只要返京,小命就在谢心澜的手心里拿捏着,可以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治凤楚狂一个伪造兵符,擅自调兵的罪过。 凤楚狂并不识得虎符,而沿路调兵,即便有人见过,谁会怀疑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呢?而谢字章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会戳破。到时候大军凯旋,凤楚狂必将是百口莫辩。 这女人果真阴险。 茶娘急得直咬牙:“我不知道啊,前两日,府上就与凤楚狂断了联系。这个消息还是侯爷差人加急送出来的。我不知道怎么联络你们,就想了这么一个愚蠢的法子。” 花千树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夜放这场谋划,就是为了夺取虎符,多亏镇国侯去了卧龙关,否则到时候肯定功亏一篑!算算时间,茶娘既然已经接到了密信,凤楚狂如今也应当正在返京途中。此事必须要立即告知夜放知道,而且刻不容缓。 她不敢再耽搁,立即离开侯府,原路返回宫中。抵达皇宫已经是夜深。 核桃与梁嬷嬷都没有休息,提心吊胆地等着她回来,见她安然无恙,方才长舒一口气。 “适才玳瑁亲自来过了!”核桃向着花千树禀报:“还好有惊无险。” “她来做什么?”花千树问。 “探听虚实呗,简直吓死我了,差一点就露馅。还多亏了梁嬷嬷机警,将板栗放出去,虚张声势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梁嬷嬷忧心道:“那玳瑁好像是起了疑心了。” 花千树一咬牙:“无所谓了,纸里包不住火,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殿里不露面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花千树点点头,一时间也无法解释,只叮嘱二人守在殿里,自己要去一趟乾安殿。这个时候,夜放一定是与谢心澜在一起,自己唯一能见到的,只有小皇帝。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慈安宫起火 花千树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避开宫中巡逻,直奔乾安殿。乾安殿周围防守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暗卫。她对这里并不熟悉,想要不惊动这些御林军,很难。 她潜伏在花架之下,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时机。直到侍卫换岗,御林军统领亲自前来巡查。 东方齐! 花千树不过是略一犹豫,便猫着腰从花架下钻出来,径直迎了上去。东方齐身后还跟了两个御林军,不待她靠近就是一声呵斥:“什么人?!” 花千树低垂着头,不惊不慌:“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奴才见过东方统领。” 东方齐忍不住就是一愣,顿住脚步,疑惑地上下打量她一眼,然后挥手屏退了身后的两个侍卫,向着花千树跟前径直走了过来。 花千树这才落落大方地抬起头来:“东方统领。” 东方齐沉声:“花王妃?” 花千树压低了声音:“我现在必须要见皇上,刻不容缓。” 东方齐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皇上已然就寝,不得打扰。” 花千树知道,东方齐对自己有偏见,但是此时又不是解释的时候:“东方统领要知道,是七皇叔据理力争,你才当上的这御林军统领。” 东方齐一声冷笑:“花王妃这是要借此要挟卑职吗?你也要知道,我乃是皇上提携。” 花千树摇头:“我只是要告诉你一声,七皇叔不在乎谁执掌宫中禁卫,因为,他的一切谋划也都是为了皇上,你我不过殊途同归而已。今日你拦住我,要坏大事,皇上与七皇叔的数年心血将毁于一旦。” 东方齐是聪明人,略作权衡,便转身向着乾安殿走过去:“跟我来。” 花千树低垂着头,跟在东方齐身后径直进了乾安殿,东方齐入内回禀,少时便转身出来,将花千树请了进去。 小皇帝还未就寝,仍在挑灯批阅奏章,花千树进来,他立即搁下手中朱笔:“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花千树一脸凝重:“十万火急的大事!必须你我齐心合力,成败在此一举!” 慈安宫。 金禄神色慌张地闯入,玳瑁不满地拦在他的跟前:“太后娘娘正在歇着,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不要打扰。” 金禄今日一改往常的谦和,冲着玳瑁冷笑:“若非有要紧事情,我能这样失了仪态么?玳瑁姑娘不由分说拦着我是何道理?” 玳瑁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嚣张,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原本就小心眼,立即气结:“金大总管这踩着我一步登天,就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金禄提高了嗓门:“这叫理直气壮,杂家伺候太后娘娘忠心耿耿,不像别人那般阳奉阴违。” “你这指桑骂槐的什么意思?” “玳瑁姑娘自己心知肚明。” 两人一番争执,自然惊扰了里间的谢心澜,不悦出声:“吵什么?不懂规矩了么?” 金禄扬声道:“回禀太后娘娘,奴才有要紧事回禀。被玳瑁姑娘拦阻,一时情急。” “进来!”谢心澜不耐烦地应声。 金禄低着头进了寝殿,一边请安一边急火火地道:“禀太后娘娘,我们中计了。” 谢心澜正慵懒地靠在榻上,昏昏欲睡,闻言立即撩开眼皮:“怎么了?” “小世子与老太妃早就离开了皇宫,不知所踪。这生天花应当也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什么?”谢心澜一惊而起。 “是真的!”金禄抬起头:“奴才有留心送往她们殿里的膳食,察觉最近几日,膳食量减了近一半。最初以为是世子与老太妃抱恙,全都没有胃口,也没有起疑。今日无意间发现,她们倒的泔水里混有一些药汤,便觉得奇怪,亲自前往殿里走了一圈,这才发现,老太妃与世子压根就不在,更遑论是生病了。” 谢心澜一把撩开身上盖着的毯子,下了美人榻:“好一个花千树,竟然跟哀家玩了一出空城计!” 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见玳瑁正侍立在一旁,不由顿下脚步,眯了眼睛:“前日里,哀家刚让你前去探听过虚实,你回来回禀说是老太妃与花生病得愈加严重了?” 玳瑁倏然心惊,立即跪倒在地:“太后娘娘饶命,奴婢没敢入内,在外间晃了一眼,确实见老太妃卧在床榻之上。” “好啊,”谢心澜冷笑:“那适才金禄前来回禀,你拦他做什么?” 玳瑁愈加战战兢兢:“奴婢害怕打扰娘娘您休息。” 谢心澜一抬脚,正好踹在玳瑁的心口之处,一甩衣袖:“滚出我的慈安宫,再也不要让哀家见到你!” 言罢拂袖而去。 盘丝洞,殿门大开。花千树背身而立,就像是在刻意等待着谢心澜大驾光临。 “老太妃与花生去哪了?”谢心澜紧咬着牙根发问。 花千树扭过脸来,一派淡定从容:“当然是离开皇宫了,否则还留下来等着太后娘娘你加害么?” “怎么离开的?” “当然是趁着宫中守卫不注意,就直接出宫去了。” “不可能!” “人都已经走了,怎么就不可能?” 谢心澜气急败坏。花生乃是她的心腹大患,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安然逃脱,怎么可能不气? 她冷冷地望着花千树:“不见棺材不落泪,今日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相信你是不会坦白招认的。来人呐,花千树谋害老太妃,其罪当诛,给我将她抓起来,一刀一刀凌迟,直到她认罪为止!” 身后侍卫一拥而上。花千树一脸的视死如归,不争不辩,乖乖地束手就擒。 有侍卫一路疾奔而至:“回禀太后娘娘,慈安宫失火!” 谢心澜瞬间大惊失色:“什么?” “慈安宫无缘无故起火,御林军正在全力扑救中。” 谢心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得花千树,跌跌撞撞地往回跑,全然不顾忌自己的威仪。 慈安宫,御林军与内侍慌张地提着水桶来回奔走,水龙已经抬了过来。火势得到了控制。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谢心澜一咬牙,冲进了寝殿。殿里火势基本已经扑灭,但是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双目。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火是谁放的? 谢心澜对于殿内情景最是熟悉,费力地瞪大了眼睛,摸索向前,已经靠近了自己的床榻。榻上帐幔已经全都烧得面目全非,她咳呛着,弯下腰,费力地向着床榻下方伸出手去。 大殿外面乱作一团,许多人惊呼:“太后娘娘冲进去了!快救太后娘娘!” 脚步杂乱。 被烧焦的床榻云顶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堪重负,倒塌下来,谢心澜迅速缩回手,向着一旁躲避。却仍旧是晚了一步,躲避不及,砸中了小腿。这床榻都是上好的紫檀木,重达数百斤。谢心澜不由就是一声惨叫,差点痛晕过去。 浓烟里,两道矫健的身影几乎是同时冲过来,一人是夜放,另一人是谢心澜身边的暗卫。 夜放上前,掀起沉甸甸的云顶,急声吩咐:“快救太后!” 暗卫俯身,将几乎昏迷的谢心澜抱在怀里,直接冲出了大殿。 夜放紧随其后,冲着四周内侍们大喊:“传御医,传御医!” 谢心澜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劫后余生一般,一双眼睛被熏得红肿,却望着夜放满意一笑:“我以为你还被困在殿里。” 夜放抿抿唇,并未说话。 御医飞奔前来,为谢心澜医治腿上伤势,夜放转身去查看火势,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侍卫在里面找到了玳瑁的尸体。” 谢心澜不由一愣:“火是她放的?” 夜放摇头:“还不能确定。不过这火势蔓延极快,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而慈安宫四周都有重兵把守,殿外又有宫人来往,外人不可能避开耳目进入殿内放火。玳瑁纵火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她对你忠心耿耿,我找不到理由。” 谢心澜一声冷哼:“忠心耿耿?只怕未必。死了就死了吧,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夜放也不多问:“那你暂且先到别的宫殿休养,我命人重新修葺慈安宫。” 谢心澜眸光微闪:“此事交给金禄去做就好,不用你亲自操心。” 夜放痛快点头:“好。” 小皇帝也闻讯赶来,命人抬来软榻,扶谢心澜暂且移至别殿。谢心澜不良于行,无奈只能叫过金禄,叮嘱一番。而后,屏退左右,一招手,适才那暗卫立即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跟前,单膝跪地。 “一号,今日是谁留守慈安宫?” 来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只余两只精光内敛的眼睛露在外面:“是影子六号。” “那火真的是玳瑁放的?” “属下已经详细追问过,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说当时宫殿里的确只有玳瑁姑娘一人,也没有外人进入。但是当他发现有异常的时候,殿内瞬间腾起一阵浓烟,弥漫了整个大殿,不能视物。所以他也没有看清这大火是如何起来的,就有火舌席卷而起。他也无法在顶上逗留,迫不得已离开了。” 谢心澜紧蹙柳眉:“那当时摄政王可在慈安宫附近?” 黑影暗卫摇头:“摄政王是见到慈安宫起火,匆匆赶至。听到侍卫们的惊呼声,立即奋不顾身地冲进了寝殿营救娘娘。” 谢心澜疑惑地眯起眸子:“那便奇怪了,难道这场火真的是玳瑁恼羞成怒,故意放的?这不像她平日里的作风啊?哀家总觉得事情不简单,难道就没有一点疑点吗?” 暗影抬起头:“娘娘您的意思是怀疑摄政王大人?他如今对您可是死心塌地啊?适才他为了救您应当也烫伤了手。” 谢心澜一声冷笑:“只要花千树一日不死,我就不能完全相信他。” 她略一思忖,吩咐道:“如今慈安宫被焚毁,别的倒是无所谓,哀家当时最为担心的就是有人浑水摸鱼盗取虎符。你速速赶回慈安宫,在哀家床榻之下有机关暗格,你将藏匿在里面的一个铁盒给哀家取出。暂时就归你保管,千万不能走露风声。记着符在人在,符失人亡!” 暗影统领并不多问,语气铿锵:“定然不辱使命。” 身影一转,就不见了踪影。 谢心澜轻叹一口气,如今玳瑁已经身亡,金禄是否忠心耿耿尚且还需要继续考验,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也就只有自己的暗影统领了。这兵符多少人觊觎,她感觉自己身边已经有了潜在的危险,不太适合自己亲自保管。 她的腿并无大碍,将养了两日之后,就可以下地走动。她不急着上朝,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花千树现在暂住的落霞殿。 花千树正在用剪刀给板栗修剪身上的毛。这一次,它立下了汗马功劳,利用烟雾弹的遮掩,放了一把大火。只是身上的毛发被溅出的火星烧焦了两处,略作修剪之后,穿上小衣服,不露迹象。 谢心澜乘坐肩撵一路前呼后拥来到殿外,花千树看看时辰,也不知道夜放与小皇帝散朝了没有?她知道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谢心澜即便捉不到自己的把柄,可是怎么可能轻易饶过? 她只能起身迎出去。殿外御林军已然搭弓在弦,冲着她蓄势待发,一片剑拔弩张。 谢心澜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吩咐跟前侍卫:“将花千树捆起来,押到午门,等到散朝的时候,杀一儆百。”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罪名呢?总要有个说法吧?” 谢心澜摇头:“什么罪名也没有,哀家就是想要看看,我想杀你,有谁拦着?当然,你可以反抗,或者挟持我,也好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花千树看一眼她身后乌泱泱的御林军,并不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夜放还未散朝,就已经收到了消息。他面不改色,不急不慌,继续处理朝政。 小皇帝也收到了情报,已经开始坐卧不安,他心乱如麻地望向夜放,眼尖地发现,他蜷缩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开始轻颤,不过是在故作镇定罢了。 夜放借着议政,在努力拖延时间。他比别人更加明白谢心澜此举的用意。杀花千树,随时都可以,她却如此大张旗鼓,真正的用意,不过是在试探自己。 她明白,花千树是自己心里最大的底线。假如,自己在面对花千树生死的时候,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那么,以后她将彻底地消除对自己的怀疑。反之,功亏一篑。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御赐免死金牌 在没有想到对策之前,夜放还不能赶去与谢心澜正面交锋。他抬起脸,看了一眼小皇帝,淡淡掀唇:“皇上以为如何?” 小皇帝早就心不在焉,因此一愣:“什么?” 夜放微微一笑,吩咐跟前内侍:“将这弹劾奏章呈给皇上过目。” 内侍依言而行。小皇帝接过奏章,打开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立即雷霆大怒:“简直岂有此理,吃着我朝廷俸禄,竟然还贪赃枉法,横征暴敛,使得治下民不聊生。东方齐!” “臣在。” “命人持此奏章,传朕口谕,速宣这狗官进京,交由大理寺审问。” 东方齐接过奏章,领命而去。 夜放疲惫地揉揉眉心,缓缓扫视众臣一眼:“可还有本奏?” 大家见小皇帝雷霆大怒,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又议了手边的两三件大事,夜放见时辰已然不早,不能继续拖延下去,只能淡淡地挥手:“散朝。” 众人鱼贯退出。 花千树被绑在午门旗杆之上,并没有太多的惊慌。夜放说过,让自己相信他。那么,自己不仅要相信他是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更相信,他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虽然,凤楚狂率领的大军还没有返京,相信这个时候,夜放与小皇帝也已经有了与谢心澜抗衡的能力。 文武百官从这里经过,全都停伫脚步,窃窃私语。谢心澜对于花千树的镇定与从容很不高兴。她坐在肩撵之上,微微合拢了双目,一言不发。直到文武百官全都齐聚在午门,她等的人方才姗姗来迟。 夜放径直向着她走过来,看也不看花千树一眼:“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般大张旗鼓的。” 谢心澜看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小皇帝,意味深长地笑笑:“想杀了她。” 夜放淡淡地掀唇:“随便,开心就好。” 谢心澜玩味地捕捉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真心话?你不心疼么?” 夜放微蹙了眉头,还未答言,身后小皇帝便冷冷地出声:“杀人,总要有个罪名吧?” 他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谢心澜说话,谢心澜微微勾唇:“加害老太妃算不算?” “证据呢?” “老太妃与小世子二人不知所踪,除了她还能有谁?” 夜放不动声色,小皇帝默了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罪名恐怕无法让百官信服。” 谢心澜一声轻哼:“那么,纵火烧毁哀家的慈安宫算不算?” 众人闻言全都大吃一惊。夜放继续默然不语,小皇帝深吸一口气:“谁都知道,那场大火是玳瑁放的。” 谢心澜轻轻摇头:“可哀家记得,那烟雾可是花王妃的杰作。五年前,花千树就是依靠烟雾掩护,方才得以逃脱。” 小皇帝不屑一顾:“不过是江湖方术而已,天下间会的人多了,也能作为凭证么?当时起火之时,花千树可是与太后在一起。” “宁可错杀,绝不枉纵。”谢心澜斩钉截铁:“这火,绝非是玳瑁所放,要么,是花千树指使,要么,另有其人。” “谁?”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扫过夜放:“你觉得呢?这宫里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应当也都在这里了。” 夜放垂眸,语气不咸不淡:“太后娘娘是在怀疑我吗?” 谢心澜顺手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夜放:“很简单,杀了花千树,证明你的清白。” “好,”夜放淡然应声,毫不犹豫地从谢心澜的手里接过那把匕首。 “七皇叔,你疯了!”小皇帝想要劝阻:“她是你的王妃!” “以前是,如今可以不是了。”夜放手握着那把匕首,向着花千树慢慢地走过去。 整个午门鸦雀无声。众人全都惊讶不已,望着夜放手里那把闪亮的匕首,几乎忘记了喘息,不约而同有些紧张。传闻摄政王中了太后的迷魂之术,难道是真的?否则怎么可能绝情如此? 一步一步逼近。花千树唇角竟然还挂着一抹令人眩晕的笑意。小皇帝仍旧尝试做最后的劝阻,夜放充耳不闻,双方僵持。 千钧一刻。 “臣时琛参见太后娘娘!”一声清越而又坚定的声音划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谢心澜的面色显而易见地一变。众人诧异地扭脸,不明白一向默默无闻的清华侯府这样紧要的关头,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不见!”谢心澜当机立断:“有什么事情等斩了妖妃再行回禀!” 有士兵上前,意图拦阻,却又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却,主动让开一条通道。 人群沸腾起来。就像是水锅里先是冒出了一个水花,然后向着四周漾开,瞬间就热闹起来。一声声惊呼不绝于耳,谢心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时琛一步步向着刑场走过来,手里高举着一枚金灿灿的金牌。人群里有人惊呼出声:“御赐免死金牌!” 这块传说中的金牌谁也未曾见过,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而且会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时琛从来没有这样张扬过,身为清华侯府世子爷,如今的清华侯,一向极为低调,近乎于与世无争,甚至于良雪勾结了谢家人,将他调离京城,他也从来没有争过一句。 此时的他,在举众瞩目里,走得不慌不忙,从容淡定,在谢心澜与小皇帝跟前站定,不过是微微颔首:“请恕臣手持御赐金牌,不能给太后娘娘见礼。” 谢心澜的手开始不易觉察地轻颤,嗓音里却是努力保持淡定:“清华侯,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琛抬起头:“清华侯府承蒙先祖皇帝恩赐,赏免死金牌一块,可以以金牌换命。今日,臣愿意以这块金牌,请太后娘娘赦免花王妃一命。” 谢心澜冷冷地盯着他:“你确定?” “臣确定。”时琛的回答斩钉截铁。 “可惜花王妃她不是你清华侯府的人。这金牌乃是对清华侯府的恩德。” 时琛微微一笑:“太后娘娘应当知道,花王妃曾经救过小儿一命,并且对小儿关怀备至,颇有缘分。我母亲做主,让小儿认了义母。她也是我清华侯府的人。”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凤楚狂回京 花千树直到现在,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这金牌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清华侯府竟然拿着它来搭救自己的性命,无疑就是将整个清华侯府立在了谢家的对立面。这份情义,如山似海! 她感激地望向时琛,时琛面上依旧还是一派清越淡然,宠辱不惊。 先祖御赐,纵然花千树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也不能不从。毕竟,现在的江山,还是人家夜家的。她谢心澜名不正言不顺。 一番谋划,竟然也毁于一旦。这令谢心澜有些恼羞成怒。她冷笑着望向时琛,一连说了许多个“好”字:“收回金牌,放人!” 夜放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垮下肩膀来。跟随在谢心澜身后走得决绝,头也不回。时琛冲着花千树微微一笑,也转身昂扬而去。 小皇帝上前,亲手给花千树松绑,压低了声音耳语:“七皇叔让我命东方齐出宫借清华侯府免死金牌一用,没想到,你人缘还不差。” 花千树劫后余生,还有心情调侃:“皇上记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顺便给我也打制一块最好,我这脑袋随时都朝不保夕。” 小皇帝难得露出一点孩子气:“那要看你表现如何了?” 花千树疑惑地眨眨眼睛:“我命都快搭进去了,还不够好么?” 小皇帝骄傲地高扬起头:“这些日子有些闷,你没事儿就跟在朕的身边吧,朕想听你讲故事了。” 花千树知道,小皇帝这是在变相地保护自己。七皇叔都拿刀子对着自己了,绝对靠不住,还是抱紧了这条金大腿最好。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谢心澜气急败坏,一时间对于花千树却也无可奈何。宫里气压沉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人人自危。 三日后,凤楚狂凯旋回京。文武百官齐聚城门。 谢心澜与夜放高踞在城墙之上,极目远眺,遥遥可见长安大旗迎风猎猎。 她扭过脸来,问夜放:“我已经差人前去传旨,命凤楚狂率军回营,然后卸甲进京。你说,他会乖乖地听从我的懿旨么?” 夜放面无表情,远远地看着那长龙一般的行军向着京城的方向慢慢移动:“太后的懿旨,谁敢不遵么?” “未必呢。”谢心澜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抹志得意满的讥讽:“许是这凤楚狂就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呢。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量。” 夜放一手扶在城墙上,凉风吹得衣袂飒飒作响:“抗旨不遵,那是死罪。” “可他手里有虎符啊,率领着数万的军马,有了依仗。”谢心澜扭脸看着夜放,说的话意味深长。 “你的意思是他要造反么?”夜放淡淡地问。 “未必不会。”谢心澜的语气顿了顿:“你说他若是果真造反,你会偏向于谁呢?” 夜放一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那面移动的旗子:“杞人忧天的事情我向来不屑。” 谢心澜轻叹一口气:“南宫金良战死沙场,他身边的谋士竟然也突然与南宫家断了联系,我舅舅说,只怕南宫金良的死有些蹊跷。我觉得他是多虑了。可是,我堂兄挂帅出征,不过几天便被刺杀身亡,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了。我长安的数万大军都是摆设么?竟然都保护不了一个主帅?” “所以呢?” “所以,我派去卧龙关的人告诉我,西凉二皇子金格尔发兵是真,但是却是虚张声势,实际上还不足一万兵马。一点雕虫小技竟然能骗过顾墨之,挺令人费解的。” 夜放抿了抿唇:“的确。” “一万兵马,竟然就能够杀了我长安的两名主帅。而且凤楚狂一路过关斩将,犹如摧枯拉朽一般,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让金格尔退兵数十里,果真虎父无犬子,看来摄政王的目光很是毒辣,举荐的人选果真威风。” 夜放笑笑:“太后娘娘满意就好。” “我当然满意。”谢心澜笑得愈加耐人寻味,紧盯着夜放的眼睛:“你说,一直以来,我是不是都过于地自信了?” “你有自信的资本。” “是啊,”谢心澜眯了眯眼睛:“我觉得,我是第一个出现在你的心里,你的生命,你曾经因为我的背叛而远离上京,战场杀敌,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所以,我认为,你对于我的感情就算不是天长地久,也应当会很长久。” “假如我以前的所作所为,会令太后娘娘以为我是因你而起,我表示抱歉。我记得自己曾经再三澄清过,我喜欢的只有花千树。但是你很固执,不愿意说服自己。” “那是因为她一无是处,没有一样能比得过我,你不可能会喜欢她。你是故意拿来气我,激我罢了。我不相信,即便五六年前,明明知道,你在对付周烈的时候,背叛了我,在谋权夺势,我也愿意再一次相信你。 五年里,你对我冷漠而又疏离,就算是你假装中了摄魂之术,仍旧不曾对我亲近半分。可我还在纠结中,一次次舍不得放手。一想到失去你,余下的后半生将一个人在这寂寂深宫里度过,我就觉得渺茫,不寒而栗。所以,即便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我仍旧愿意做最后的努力。谁知道,竟然失败了。” 夜放唇畔缓缓地浮上一抹清凉而又讥讽的笑意:“这些与你面前的锦绣江山,滔天权势相比起来,都微不足道。不过是你在享受荣华之后寂寞的消遣罢了。你也不必说得如此委屈,五年,你也不过是在利用我,与谢家抗衡,坐稳你的宝座。所以,五年来,你一直在暗中不断地铲除我的势力,只想永远圈禁我,成为向你俯首称臣的傀儡。” “那是因为,你不肯屈服于我!假如,你想要这江山,有何难?只要你对我说一句喜欢,哄我欢喜。我可以拱手相让啊!我们携手并肩,共享荣华,将来可以有自己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夜家江山。这样轻而易举,你又何须这样殚精竭虑?对她的忠诚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夜放启唇,缓慢而又坚定:“我为她打下的这片江山,必须要依靠我自己的本事,必须要干干净净。否则,她会不喜欢。” “呵呵,可是到头来,世人也只会说,你是利用与背叛了我。” “问心无愧于天地,何惧世间流言蜚语?若非当初计划失败,皇上年幼,独处深宫,群狼环伺,有性命之忧,我何必做这摄政王?若非不愿生灵涂炭,给外敌可乘之机,渔翁得利,入侵我长安国土,欺我长安子民,我还真的愿意与你沙场较量!哪怕,可能会用十年二十年,哪怕热血抛洒,头颅落地,一败涂地。” “呵呵,起兵造反?夜放你依旧好狂的口气!五年前,你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你以为你王府还有镇国侯府的人还有命在?你一个闲散王爷,你有一呼百应的威望吗?你有养兵的粮饷吗?我会养虎为患吗?你夜放背负的太多,家国,天下,还有你的亲人,挚友,所以,你不敢,也不能!你只能委屈自己。” 夜放一阵默然。他了解谢心澜,同样,谢心澜也了解他。他连鱼死网破的资本都没有。 “我从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恨我。”谢心澜苦笑:“若非兵权一直在我手中,你不敢私自养兵,怕是早就杀了我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真假虎符 夜放不想多言,抬手一指:“果真被你猜中了,凤楚狂率领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谢心澜暗中紧了紧袖子里的手,不再说话。 凤楚狂一马当先,当先打马来到城门口,翻身下马,城门已然紧闭。 他冲着谢心澜与夜放笑嘻嘻地行了一个礼:“劳驾太后娘娘与摄政王大人亲自相迎,臣真是受宠若惊啊。” 谢心澜居高临下:“凤世子征战沙场,大败西凉,辛苦了。” 凤楚狂还跪在地上,不得不使劲扬起脸:“太后娘娘如此体恤臣下,就让臣下平身吧?这骑了好几日的马,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谢心澜微微一笑:“哀家的懿旨凤世子都可以不遵,哀家的命令,你就尽管当做耳旁风就好。” 凤楚狂竟然果真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而后有人呵斥一声:“大胆!” 凤楚狂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我的胆子还真的不算是小。” 谢心澜“呵呵”一笑:“看来,今天凤世子是打定主意要造反了。这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确定想好了?” 凤楚狂微微皱了眉头:“太后娘娘这话听得我犹如云里雾里一般,臣一向对于我长安王朝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么敢造反呢?” “那哀家提前有懿旨,命你将大军驻扎在城西大营,自己卸甲进京领赏,你为何不听,竟然带兵兵临城下?这是何故?” “懿旨?”凤楚狂左右扫望一眼:“什么懿旨?臣没有接到啊?” 谢心澜一声冷哼:“凤世子这胡搅蛮缠的功夫竟然用到朝堂之上了吗?” 凤楚狂一摊手:“微臣的确冤枉,您那传旨官莫非走错了方向?” 谢心澜微微勾起唇角:“也有可能如此。只是哀家听说,卧龙关总兵顾墨之竟然也随着凤世子一起进京了?他身为守边将领,没有朝廷的懿旨,竟然就敢擅自离关进京,而凤世子也纵容他如此,这又该当何罪呢?” 凤楚狂不惊不慌,似乎是早就料到谢心澜会为此兴师问罪:“臣认为,顾墨之在此战当中,骁勇善战,智谋百出,乃是有功之臣。所以,微臣就带着他进京领赏来了。” 谢心澜猛然沉了脸色,怒声呵斥:“有功?胆敢勾结西凉,谎报军情,杀害朝廷将帅,乃是千刀万剐的死罪,来得正好!来人呐,给哀家将顾墨之拿下,斩立决!” 顾墨之与凤九歌二人就立于凤楚狂身后。城门士兵立即一拥而上,就要动手。 凤九歌一步上前,就拦住了那两个士兵,脆生生地质问:“顾大人当初抵抗西凉大军,九死一生,又不畏边关苦寒,坚守卧龙关五六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后娘娘不审不问,直接就定了罪过,就连让人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而且是斩立决,这好像有点难以服众,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吧?” 谢心澜眯起一双凌厉的凤眸:“九歌郡主这是也打算谋反了?” 凤九歌语气铿锵,掷地有声:“谋反不敢,只是我们卧龙关将士全都不服!” “对,不服!”二人身后数千将士声如奔雷。 谢心澜抿抿唇,一声冷笑:“这是就连镇守卧龙关与漠北的将士都调来了。凤楚狂,哀家给你虎符,就是用来跟哀家作对的么?” 凤楚狂喜滋滋地从怀里摸出虎符,得意地晃了晃:“我们都是忠君爱国的臣民,忠于长安历代帝王,愿意保家卫国,捍卫江山,为皇上披肝沥胆。” “忠于皇上,捍卫江山!”身后再次雷动,比适才气势更恢弘,排山倒海一般。 “果真是要造反了!”谢心澜从牙缝里勉强挤出这一句话。 “凤世子说要忠于朕,怎么就成了造反了?难不成这反贼在太后的眼里,才是忠臣良将?” 谢心澜猛然回头,小皇帝正一步步拾级而上,向着她走过来。她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皇上,你怎么来了?” 小皇帝一改往日里的恭顺,面沉似水,带着一股凌厉的霸气:“凤世子凯旋进京,朕自然是来论功行赏的。” “功?凤楚狂勾结顾墨之谎报军情,斩杀南宫金良与谢字章,何功之有?” 小皇帝冲着谢心澜伸手:“证据?” 谢心澜一噎:“都是线人据实以报。” 小皇帝一双眸子里光华璀璨,却又蕴含着深沉的城府:“可是朕的线人禀报的军情与太后娘娘的截然不同。朕认为,凤世子与顾总兵战功赫赫,当赏!” 凤楚狂见缝插针:“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士兵亦是振臂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心澜面不改色,只是多了一丝冷寒之气:“皇上这是依仗着凤楚狂身后这几万大军,所以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小皇帝认真点头,一张仍旧略带着青葱稚气的脸,满是郑重。他缓缓吐唇:“是。” 极简单的一个字而已,却令城墙之下的文武百官顿时色变。看来,今日长安是要变天了。皇上是要迫不及待地将这谢家的天下捅一个窟窿了。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全都眸光闪烁各怀心思。谢家人更是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他们太明白,谢心澜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谢心澜就是一株参天大树,而他们不过是栖息在树上的一群猢狲罢了。 谢心澜意味深长地盯着小皇帝:“你以为,凤楚狂身后的数万大军,会听他的命令?” 小皇帝也是莫测高深地与谢心澜对视,毫无惧意:“有虎符在,再加上朕的命令,为什么不听?” 谢心澜极阴冷地道:“就因为,凤楚狂手里的虎符乃是假的!他私自制造虎符,意图谋反,当哀家真的不知道么?” “假的?”凤楚狂拿着虎符,左右端详:“我怎么看不出来?” 谢心澜又是冷笑:“你见过真正的虎符吗?” “没有。”凤楚狂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这虎符的确就是太后娘娘在臣出征前亲自交到臣手中的,怎么可能有假?” 他拿着那虎符往一群武官跟前凑:“你们谁曾经见识过,给鉴别一眼。”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先帝遗诏 有武将抻着脖子看,狐疑地看一眼谢心澜,再看一眼虎符:“请恕末将眼拙,看不出真假。” “真窝囊,就连实话都不敢说。”凤楚狂将虎符在身上抹了抹,举高了眯着眼睛看:“这就是真虎符,如假包换。” 谢心澜得意地一声冷哼:“来人,取虎符!”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城墙之上,双手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块一模一样的虎符。 谢心澜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过:“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吧,真虎符就在哀家的手里。” 她接过黑影手中的虎符,面色突变,难以置信地缩回手来,定睛看了一眼,然后望向凤楚狂手里那一块虎符,就连手都有些轻颤。 这次换做凤楚狂得意:“太后娘娘手里那一块虎符看起来崭新崭新的,一瞧就知道是刚刚伪造好的,却拿来统帅三军么?” 谢心澜猛然扭脸望向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夜放:“是你,慈安宫大火,全都是你一手布置的,你趁机偷换了虎符!” 夜放淡淡地道:“这虎符乃是太后娘娘亲自授予凤楚狂的,许多人都可以见证,与臣弟无关。” 谢心澜恨得银牙暗咬:“果真,果真啊,这些日子你的言听计从,那都是装的!” 夜放缓缓摩挲着手腕上的那只俏色玉鳖:“太后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意图用邪、术控制我的心神,还不惜杀了谢娉婷与付缓缓永绝后患。我觉得兴师问罪的人应当是我,而不是你。” 城墙下,有谢家人闻之色变。 “你中术果真是假的,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 夜放坦然承认:“早有提防。” “好啊,你们这是沆瀣一气,全都串通在一起,想要将哀家置于死地!哀家偏生就不让你们如愿!你们真的认为,掌控了几万兵马就可以与我抗衡了吗?你们以为,我谢心澜是个女人,就应当被你们轻而易举地打败吗?” 夜放摇头:“我从来没有认为,女人就比男人差。我也从来没有,将你当做普通的女人看待。你能夺权,并且坐稳这个位子,你的手段比谁都狠辣。” 谢心澜一声冷笑,扭脸冲着身后的黑影使了一个眼色,那黑影探手入怀,一扬手,便有一道青烟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炸响。 夜放眯着眼睛,稳如庭岳。 “还好哀家早有防备,命人奉哀家旨意,四处调集兵马,除君侧,斩叛贼,定天下,平民心!”谢心澜一字一顿,眸中戾气毫不遮掩。 也就是话音刚落,有马蹄声急,一骑绝尘,奔驰而至。马上人下马抱拳:“臣晋州守备奉旨率领八千驻军赶到。” 又是马蹄轰鸣,同样有将领勒缰下马:“臣禄州守备,奉旨率领六千驻军报道!” 不断有飞骑风雷电掣一般裹夹着尘土赶至,约莫算下来,约有五,六万地方兵力。 谢心澜眼角眉梢都是得意之色:“再加上京中驻军,上京巡防,还有哀家私下里培养的死士精英,凤楚狂,哀家想要拿下你应当是轻而易举吧?” 凤楚狂心悦诚服地冲着她一竖大拇指:“太后娘娘实在高明,臣自愧不如。” “那你还不束手就擒么?”谢心澜眯着凤眸,眸光如剑。 凤楚狂摩挲着下巴,佯作思考,然后无奈地紧蹙眉头,抬脸问夜放:“七皇叔你说,我是降还是不降?” 夜放远远地望过去,看向远方,然后收回目光,望向那些各地驻军首领:“万一,他们会倒戈相向呢?” 谢心澜的笑声里除了得意,还有一丝苦涩:“夜放啊,你竟然会比我还要自信,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忠于你?” 夜放淡淡地摇头:“他们不会忠于我,但是会忠于夜家的江山,忠于皇上。” “是吗?”谢心澜自鼻端轻巧地哼了一声:“哀家乃是太后!皇帝年幼,容易被奸臣蒙蔽,一时荒唐昏聩。所以,皇上现在还不适合亲政,所有的命令全都以哀家的懿旨为尊。” 夜放望着城下的文武百官,再次语出惊人:“假如,是先帝的遗诏呢?” 话音一落,城墙下面一片死一般的寂静。谢心澜更是身子一晃,面色瞬间苍白如纸,勉强扶着城墙,方才站稳,一张口,嘴唇都忍不住轻颤。 “什么遗旨,不可能!” 夜放扭脸面对她,眸中一片深沉的冷寒:“你为了这道懿旨,令我差点命丧南诏一战,你处心积虑地往王府安插眼线,甚至动用迷魂术,你敢说,不可能?” 谢心澜大口地喘气:“怎么可能还在呢?” “因为,当初我府上那场大火,是我自己烧的。你以为,我府上所有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那遗诏不可能幸存是吗?” 谢心澜望着夜放的目光里带了惊骇之色,她不相信,面前的这个男人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城府,骗了自己这么多年。 “你暗中派了那么多人,一次次潜入我的星辰园还有御书房,全都一无所获,所以你就认定,这遗诏不可能还在是吗?” “你竟然藏了五年?若是有,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自然就是在等待今日这样的时机,没有实力,这遗诏也不过就是一张纸,你随便就可以毁了它。” 谢心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地呼吸两口气:“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你见过啊,当初还曾经在你手中过。”夜放勾起唇角,带着讥讽。 谢心澜的脸色愈加难看:“在哪里?” “在我这里。” 城墙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应答之声。谢心澜听到这声音,又是脸色一变。 小皇帝兴奋地挑眉:“传花王妃。” 命令传下去,花千树沿着台阶拾级而上,径直走到谢心澜的面前,笑吟吟地望着她:“太后娘娘可知道,当初我与七皇叔大婚那一日,七皇叔为什么会选择救你,而不是救我吗?” 谢心澜难以置信地看一眼夜放,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艰难地出声:“在香囊里?” 夜放并未作答,花千树却是开心地呲牙一乐:“有了自知之明的太后娘娘立即就聪明了。” 手里拿着的,赫然就是谢心澜送给夜放的那个七彩香囊。 “不可能,不可能!”谢心澜再一次试图说服自己。 花千树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轻巧地挑开香囊的封口,不忘撇嘴讥讽:“若非当时你手里拿着这香囊,七皇叔怕是巴不得你跳下去,再送你一脚,救你做什么?留着你祸害人么?” 她这张嘴比较损,谢心澜厉声呵斥:“住嘴!” 花千树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怎么肯乖乖地听话? 她轻叹一口气:“不是我说你,做女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真是够不要脸的。害死慧娴太后和自己夫君不说,还耐不住寂寞,觊觎自家小叔子。各种卑鄙无耻下流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自己制造谣言漫天飞。你就不想想,我家七皇叔有我这样贤惠善良美丽能干的王妃,还能看上你这老妖婆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幅阴狠的嘴脸多可怖......”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 杀人是男人的事情 花千树这里喋喋不休地数落,用极其难听的话,谢心澜再也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地扑向她:“贱人。” 她当然不是花千树的对手。可是,夜放就连让花千树动手的机会都不给,袍袖一挥,就令谢心澜踉跄两步,差点跌倒。她身边的暗卫立即长剑出鞘,剑拔弩张。 谢心澜大吼大叫:“给哀家将那个女人杀了,杀了!” “朕看谁敢!”小皇帝也一声呵斥,挡在了花千树跟前。 花千树已经从香囊里取出一方絹纱,打开来,交给小皇帝。小皇帝的手都开始轻颤,拿着那块薄如蝉翼的轻纱,却好像重若千钧,就连喉尖都忍不住哽咽了。 “先帝遗旨在此,众爱卿听令!” 城墙下众人看着今日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听小皇帝确定了那薄纱确实就是先帝懿旨,便纷纷跪倒在地。 小皇帝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除妖后,定乾坤!” 不过就是短短一句话,小皇帝却念得十分艰难,他抬起眸子望向谢心澜的时候,眸底已经一片猩红:“勾结宦官周烈,毒害我母后与父皇,霍乱朝纲,多行不义,谢心澜,你可还有话说?” 谢心澜胸膛急促地起伏,一张脸毫无血色,眸子里积蕴着疯狂的恨意,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夜放,旁若无人:“你早就知道?” 夜放坦然地点头:“知道。” “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都是在跟我虚与委蛇,其实一直都是在想着如何杀了我,替先帝报仇?” 夜放点头:“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呵呵。”谢心澜苦笑:“所以,五年前你进宫,其实就已经抱着杀我的决心。” 夜放点头:“对。” “你够狠!”谢心澜咬牙切齿。 “与你相比,望尘莫及。” “你对得起我吗?”谢心澜厉声诘问。 花千树上前,站在夜放面前,撸起袖子:“这对付泼妇骂街还是我来,别失了你摄政王的风度。” 夜放竟然果真退后一步:“好!” 花千树原地转了一圈,又将袖子放了下来:“我觉得吧,咱们被狗咬了,没有必要再咬回来。跟她吵架,也丢了我的风度,还是给她来点痛快的吧。能动手尽量别动口。” 足尖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宛如一只彩凤凌云,在谢心澜的侍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冲到了谢心澜的跟前,扬起手。 “啪!” 酣畅淋漓,那叫一个痛快。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 谢心澜整个人都飞了起来,若非是有侍卫保护,怕是要掉落到城墙下面去。侍卫们拔剑相向。 小皇帝不悦地沉声吩咐:“斩妖后,定天下!胆敢阻拦者,一律杀无赦。” 凤楚狂立即相跟着起哄:“斩妖后,定天下!” 几乎是一呼百应,这卧龙关与漠北驻军唯他马首是瞻,立即随声附和,气势磅礴。朝中如今也多七皇叔与小皇帝的朝臣,今日终于扬眉吐气,振臂高呼,声如奔雷。 谢心澜懿旨调集来的兵马此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其中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不在少数。 小皇帝的命令可以忤逆,先帝懿旨可以视而不见,可是,凤楚狂手里握着虎符!而谢心澜此时完全处于下风。大半个朝堂已然是七皇叔的人。 这些人不在上京,对于上京的风云变幻嗅觉不太灵敏,但是明白,若是站错队,可不是玩笑的,弄不好,那是满门抄斩的罪过。都说法不责众,反正大家抱作一团,静观其变吧。 这就是七皇叔虽然手握先帝懿旨,但是不掌权势与兵权,便不敢冒失地拿出遗诏的原因。一朝天子一朝臣,兵权就是政权,自己不够强大,即便遗诏在手,也不过是一页白纸,甚至会有人质疑它的真假,更遑论是按照先帝遗诏,与谢家为敌。 再说城墙下的文武百官,有七皇叔与小皇帝的人,自然是斩钉截铁地拥护小皇帝。而谢家一党,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定是要坚定不移地想要力挽狂澜。 谢家的追随者,有聪明的,已经揣测出形势来。罪证确凿,谢心澜若是还想独霸朝政,除非堂而皇之地谋反。否则,断无生路。可若是谋反,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力量悬殊,同样是死路一条。 而且这小皇帝,不过是个十来岁刚断奶的娃娃,竟然就能够布下这样一场棋,环环相扣,算无遗策。而且够果决,狠辣,没有丝毫的优柔寡断,将来绝对是个有道明君。 他们互望一眼,就立即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反水!因此,立即跟夜放一党站在同一战壕,对谢心澜义正言辞地进行痛斥与批判。这就叫,墙倒众人推。 胜负已分,大势已去。 小皇帝意气风发地挥手:“杀!” “谁敢!”谢心澜已经是色厉内荏,但是多年的养尊处优积蕴的威风与霸气还在。 小皇帝跟前的侍卫齐齐一顿。花千树呲牙一笑:“我敢。” 谢心澜对着她咬牙切齿:“真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花千树“呵呵”一笑:“多谢太后娘娘教诲,您提醒得极是,我绝对不会纵容姑息养奸的,该杀杀,绝不心慈手软。” 她从一旁侍卫手里抽出一把长剑,满脸狞笑着望着谢心澜花容失色的脸。 “你不配!”谢心澜双眸几乎喷出烈焰来,转而望向夜放:“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花千树轻呸一声:“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家七皇叔,谢心澜,你竟然还不死心,非要让他亲手杀了你,方才瞑目吗?” 谢心澜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一般,仍旧执着地望着夜放:“我爱了你这么多年,你真的狠心眼睁睁地看着我死么?” 夜放轻轻摇头:“不忍心。” 谢心澜眸子里骤然升腾起希望来,几乎喜极而泣。 夜放从花千树手里接过长剑,对着她和暖生风:“吵架斗嘴你来,杀人向来是男人的事情,别脏了你的手。” 这无疑就是对谢心澜最大的侮辱。 谢心澜就觉得,好像有惊雷滚过,将她直接劈做了两半。 “夜放!”她几乎是歇斯底里:“你对得起我吗!” “你大概忘记了,若非我命大,早就死在了你的手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南诏一战的真相吗?”夜放望着她的眸子里淬了寒冰,满是戾气:“不杀你,我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陪我一同忍辱负重的妻儿兄弟,对不起长兄,对不起天下。” 谢心澜整个人都开始发抖,然后,仰头疯狂大笑,声如夜枭:“夜放,你说这些伤人的话,莫如直接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毒杀慧娴和先帝吗?”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昭告天下 夜放微蹙了眉头:“对于一个热衷于权势地位的人而言,怎么甘心屈居人下?” 谢心澜轻笑:“不对啊,我告诉你,我做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啊。杀了他们我们就可以在一起,这不是你当初教我的吗?” 花千树先发制人:“你想临死之前挑拨他与皇上之间的关系。谢心澜,你省省吧!” 小皇帝也掷地有声:“七皇叔重情重义,苍天可鉴!毒妇,你就安心受死吧!” 谢心澜狞笑:“谁说我会死?我用花生和老太妃的命换我的命,应当够分量吧?” 夜放握剑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谢心澜向着夜放一步步走近,面色狰狞:“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么?附耳过来,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花千树扯住他的袖子,自信地微微一笑:“有诈。” 谢心澜整个人突然就跳了起来,向着夜放直愣愣地扑了过去:“一起死吧!” 她小看了夜放的剑,也小看了花千树凤舞九天的速度。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腾飞起来,然后,直直地向着城墙下坠落下去,伴着不甘的怒吼声。 血光四溅。 夜放轻轻地覆住了花千树的眼睛:“别看,太丑。”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她的余党团团包围。小皇帝沉声吩咐:“昭告天下,太后薨,朕即日亲政。” 城墙之下,一片欢声雷动。 谢心澜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与这热烈与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家人噤若寒蝉,就连双腿都忍不住开始轻颤。有年岁大些的,直接双眼一翻,闭过气去。谢家人的天彻底地塌了。 城门打开,花千树提着裙摆,飞奔而出。 凤楚狂朝着她热情地伸展开双臂:“花婆娘,想我了没有?” 花千树径直绕过他,冲着他身后的顾墨之眉眼飞扬,低沉而又激动地唤了一声:“顾大哥!” 顾墨之同样急切地上前:“凤萧。” 花千树刚刚伸出手,细软的腰肢上便多了一只手,使劲一揽,她整个人直接双足离地,重新飞了回去。 夜放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里,一脸沉沉地望着对面的顾墨之,盯了一眼他同样僵在半空中的手:“如今卧龙关正是内忧外患之时,顾大人作为镇守边关的将领,如何却擅离职守,无旨进京?” 顾墨之将手讪讪地缩了回来,还未开口,一旁的凤九歌先不乐意了。 “顾大哥担心千树与花生安危,所以提出跟随大军进京,我都不吃醋,七皇叔你一个堂堂的大男人,心眼怎么就这么小?扯这些没用的罪过扣在顾大哥身上,是不是还要下令,让顾大哥以后终生不得入京?” 小嘴噼里啪啦一通数落,顾墨之低垂下头,有些窃笑。 凤楚狂被花千树冷落,一脸哀怨地凑过来:“果真女生外向,当初你哥我被七皇叔那般蹂躏,也不曾见你帮我说一句公道话。” 夜放望着凤九歌眸光闪烁:“终生不得入京倒是不至于,本王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相反,顾大人英勇善战,忠君爱国,本王甚是钦佩,意欲挽留顾大人在上京,并且在京中世家女子中为他好生挑选一位佳偶之选,弥补这些年对于顾大人的亏欠。” 顾墨之欲言又止。凤九歌顿时就急了:“你这是公报私仇!” 夜放坦然承认:“的确是。本王心眼有点小,相信九歌心眼一定大。” 九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我找皇上做主去。” 夜放微微勾唇:“皇上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相信更加爱才,定会多赏赐顾大人几名美女。不过,你去求皇上,那是名不正言不顺。” 花千树见九歌越来越急恼,白了夜放一眼:“你就不要逗她了,一会儿急了怕是直接将顾大哥捆起来带走了。” 夜放圈在她腰间的手一紧,扭脸看一眼小皇帝的方向:“赶紧进城去吧,皇上终于亲政,定然会论功行赏。” 凤楚狂咂摸咂摸嘴:“看皇上今日运筹帷幄,环环相扣,彻底镇服了朝中的文武百官,是真的威风。七皇叔暗中筹谋了这么多年,却是将所有的风光全都给了他,助他一帆风顺。若是说论功行赏,你才是功不可没。” 花千树摆手:“他已然是皇上的亲叔叔,当今的摄政王,还能如何封赏?” “男人喜欢的,莫过于权势,金钱,美女。前两者七皇叔都有了,皇上也只能投其所好,多赏赐些美女。”凤楚狂依旧是一脸的吊儿郎当。 花千树呲牙一乐:“投其所好?听凤世子这意思,是巴不得皇上多赏赐你几位美人了?” 凤楚狂看着花千树脸上的笑意,心中警铃大作:“也不是,不尽然,不尽然。” 果真,一扭头,茶娘双臂环胸,望着他一脸阴涔涔的笑意。不由暗道机警。 定国侯府。双喜临门。 世子凤楚狂纳正妃之礼。郡主凤九歌赐婚原卧龙关总兵,现任威龙大将军顾墨之。 一时间贺喜宾客盈门,川流不息。 凤楚狂与顾墨之全都一身红衣,映衬得一个风流邪肆,一个丰神俊朗。两人立于门首,大舅哥接待文武百官,勾肩搭背,眉眼飞扬,插科打诨,混不正经。 许多人都绕着他走,不敢往跟前凑。 “钱大人鹤发童颜,愈加老当益壮了。今日收下您老这贺礼,明年本世子怕是还要备下回礼恭贺您老喜添贵子。” 钱大人被调侃得面红耳赤:“老朽孙子都快要当父亲了!” 凤楚狂神秘兮兮:“我这里有秘制的回春、丸,担保您老能重振雄风。您想啊,到时候一溜排开三个娃娃,儿子,孙子,重孙子,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三胞胎似的,多有成就感。” 钱大人被臊得掩面而去。 继续扯住下一个人:“这位大人红光满面,英姿勃发......呃,是刘公公啊,正巧了,我这里有一样宝贝送给你。” 刘公公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唇角抽了抽:“您那宝贝杂家用不着,不劳您破费了。” 看一眼凤楚狂拽着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手:“您这见天不管逮着谁就可着劲儿地死皮赖脸的,也不是个事儿。杂家给你出个主意,听当初慈安宫的人说过不少风言风语,说七皇叔有些力不从心,凤世子还是找七皇叔去吧。”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大结局:东风夜放花千树 凤楚狂揉揉仍旧还有点酸疼,没有复原的鼻子,缩缩脖子收了手。然后看一眼被武林豪杰如众星捧月一般围拢在中央,一身正气浩然的妹夫,凑了过去。 他冲着一群人拱拱手:“各位英雄好汉想来都是顾墨之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也就是我凤楚狂的兄弟。咱们......” 话还没有说完,顾墨之就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慌忙迎上来,拽到一旁:“凤世子,今天可是咱们两人大喜的日子,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 凤楚狂摇头:“你只有一次,我未必。还有,叫哥!一点规矩都没有。” 顾墨之有点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哥:“今日好像实在不是您做买卖的时候。” 凤楚狂撇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嫂子将银子管得严,我不偷偷挣点外快,怎么活?要不,你看,你这些兄弟们千里迢迢地前来贺喜,你不给人家准备点回礼不太合适。咱们都是实打实的一家人.......” 顾墨之实在无奈,吩咐一旁抱剑:“你去少夫人那里支取一千两银子,就说凤世子手头不宽裕。” 抱剑摇头,面有惊骇:“小的不敢去。” “怎么了?” “少夫人正在跟世子妃在房间里斗虫,满地都是蜈蚣蜘蛛,丫鬟们都被吓出来了,谁也不敢进去,就连凤冠霞帔现在还没有换呢,更遑论梳洗打扮了。” 顾墨之深吸一口气:“吉时都要到了,她们是要拜堂之前才换衣裳吗?侯爷夫人呢?” 抱剑瞅了他一眼,面上愈加为难:“侯爷与老爷适才一言不合,提着银枪出去比试功夫去了。然后侯爷夫人与夫人害怕刀剑无眼,赶去阻止去了。” 顾墨之以手扶额,瞬间感觉有一点眩晕。 凤楚狂倒是不急不慌,老神在在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别怪哥哥没有提醒你,晚上洞房花烛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将被褥什么的先抖落干净了再睡。万一,中途被突然冒出来的虫子吓得软了,没关系。”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盒:“有些东西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顾墨之同情地看着凤楚狂:“大哥家中夫纲不振,墨之早有耳闻。九歌在我面前向来乖巧,我用不着。” 凤楚狂想,自家这个妹婿终究是见识太少啊,不由嗤笑:“你见过谁钓了鱼之后还给鱼喂鱼饵的?你如今都已经到手了,也是时候让你见识见识我家小魔女的真面目了。” 顾墨之不屑一顾:“嫂子原本就秉性泼辣,九歌虽然刁蛮了一些,但是娇憨可人,最是明理。” 凤楚狂笑得前俯后仰,拍拍他的肩膀:“你给哥说一句心里话,花婆娘好不?” 顾墨之坦然颔首:“凤萧比起世子妃与九歌来,略加温柔贤惠。” 凤楚狂几乎打跌,拍拍他的肩膀,一指前面:“你看。” 顾墨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适才还围拢着自己的那群江湖兄弟,此时正众星捧月一般,将花千树围拢在中央,一道道倾慕而又敬佩的目光几乎将花千树给融化了。 当初周烈的功夫出神入化,众所周知,而最终却败在了花千树的凤舞九天之下。令这些痴迷于武学的江湖豪杰,对于花千树的威名是早有耳闻。今日见了她这副倾国倾城的样貌,更是难以置信,围拢了七嘴八舌。 人堆后面,夜放领着花生,一脸的幽怨,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凤楚狂叹气:“你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七皇叔么?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还不是混到这样凄惨的境地?天天抱着孩子,跟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有什么两样?” 顾墨之轻咳一声:“所以说,假如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 凤楚狂一本正经地摇头:“来不及了。我家老爷子好不容易嫁祸于人,岂有退货的道理?再说,皇上已经来了。” 御驾亲临。却没有排场,也没有銮驾,做寻常公子哥打扮。两人慌忙上前见礼。 小皇帝却看也不看二人一眼,脚下一拐,径直向着花千树与夜放走过去。 “早就听闻,坊间流传着一首歌谣,叫做‘东风夜放花千树,皇叔寻妻千百度,蓦然回首,王妃却在美男扎堆处。今日一见,方知不是空穴来风。” 夜放与花千树扭过脸来,小花生早就挣脱了夜放的手,兴奋地扑了过来,双眸亮晶晶地仰脸:“皇帝哥哥!” 小皇帝慌忙食指竖唇:“轻些声,哥哥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 小花生慌忙用胖乎乎的小手掩住了嘴巴,一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满是警惕。 凤楚狂等人上前见礼,小皇帝也慌忙抬手制止了。他转向花千树:“朕此来一是为了贺喜,二是有话要跟花王妃说。” 前厅宾客如云,委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花千树带着小皇帝直接去了后院。落座,奉茶。 小皇帝开门见山:“国事繁杂,朕焦头烂额,有点力不从心。” 花千树将茶盏往前推了推:“喝茶,败火。” “朕现在未满十四,亲政有些操之过急。” 花千树自己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皇上这两个月里,清余党,肃朝纲,快刀斩乱麻,果决狠厉,英明神武,朝堂上下交口称赞,您做得很好,长安百姓之福。” 小皇帝微微蹙起眉头:“你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溜了!朕知道,许多事情朕焦头烂额的时候,都是七皇叔在暗中出谋划策。” “那不就行了。这江山是您的,所以,这治理江山那都是您自己的责任。若是有人胆敢给您捣乱,七皇叔这做叔叔的,不能袖手旁观。但是,您也不能继续指望他。”花千树淡淡地道。 “朕知道,七皇叔听您的,他搬出皇宫,卸掉这摄政王的位子,那都是因为你。你就不能再帮朕一次,让七皇叔再辅佐朕几年?” 花千树斩钉截铁地摇头:“他都老了,该享享清福了。” “七皇叔总共也就是比朕大上十几岁!”小皇帝很不满花千树这个托词。 “既然只大十几岁,那么,七皇叔能做的事情,皇上一样可以独立完成,指望他做什么?” “大胆!”小皇帝相求不成,开始耍威风:“他作为夜家的子孙,朕的皇叔,辅佐朕治理江山那是天经地义。他不能因为贪图享乐就甩手不管。你可以也搬进皇宫里住,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朕的后宫如今空着。” 花千树被呵斥,依旧老神在在,不急不慌,眯了眯眼睛:“若是说后宫空着,倒还真是提醒了我这个做婶娘的,皇上应该纳妃了。” 小皇帝面皮一红:“呸!胡说八道,朕正跟你谈论国事呢?” “这传宗接代更是关乎皇家国运,妾身说的也是正事儿。” 小皇帝语气这才软了下来:“真的就不考虑回宫么?” 花千树轻叹一口气:“皇上应当知道乾清殿门口立着的那只老乌龟吧?” 小皇帝面色一沉:“那是赑屃,龙子!” 花千树点头附和:“对,赑屃。七皇叔这些年,在宫里与谢心澜那个老娘们儿虚与委蛇,差点连清白都交代进去了,忍得都跟那只老乌龟,不对,赑屃一模一样了。现在,这皇宫啊,就是我们两人的噩梦,从跟前过,都要绕了八丈远走。你就可怜可怜你家七皇叔吧。” 小皇帝又撇嘴:“你们两人找借口就不能统一一下口径么?七皇叔说,是你就不能看见他进宫,一见就吃醋,翻腾老账本,拿着他在慈安宫里住的那几日说事儿,争吵得不可开交。” 花千树“噌”地起身,撸起袖子:“他竟然敢在外面如此败坏我贤惠的名声?我有那么小心眼么?看我怎么找他算账。” 不待小皇帝说话,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小皇帝嗓子眼里的话不得不憋了回去,半晌只蹦出几个字:“都想白领俸禄不干活,只有朕命苦。” 花千树一路逃出去,拽着夜放和花生就走。 凤楚狂扯住不放:“刚来怎么就走,我们还没有拜堂呢。” 花千树头也不回:“下次下次!” “你这婆娘,这是怎么说话的?” 花千树方才察觉口误,扭脸嬉笑着道:“我错了,祝凤世子和茶娘恩爱白首,天长地久。回头过来找你吃酒。” 只有顾墨之奇怪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花千树点头:“皇上嫌你们光吃饭不干活,逮着这个机会抓兵丁来了。我是好不容易脱身,你们保重,反正你们今天是新郎官。我们还是出去躲两天比较好。” 凤楚狂抓抓头发,微蹙了眉头:“我觉得,就算我是新郎官也不太保险,我都吃了二三十年闲饭了,万一皇上连本带利翻旧账呢?我也出去躲两天,这里就交给你了。” 不等顾墨之说话,扯了胸前的红绸绣球,一把塞进顾墨之的手里:“兄弟,多保重。” (终) 谢小可爱们的不离不弃,蠢作、者只有最后一句话:为什么很多人都认为,夜放五年的时间斗不过一个女人,很废物?女人为什么就要比男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