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仓库到大宋》 正文 第1章 孙家三郎 时值黄昏,夕阳西下,郓城县里做工和务农的百姓都已各自归家,袅袅的炊烟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了起来。 这时,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巨大拍门声突然就从西街甜水巷中响了起来,又急又重的拍门声吵得周围住户一阵烦躁便有人出来看个究竟。只是在看清楚那个立在孙家院前,穿着破旧衣衫,头顶只有几撮稀疏的毛发,却长满了癞痢的中年男子长相后,大家却又都缩了回去,因为此人正是城西一带有名的无赖破落户,唤作癞头老-胡的,大家可招惹不起。 而在发现众人对自己的畏惧后,癞头老-胡却显得更神气了,拍门的声音也变得更响,直冲里头喊了起来:“孙家小娘子,我知道你在里头,要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想法儿进来了!” 要是摆在半年前,癞头老-胡是绝不敢跑到孙家门前如此放肆的,毕竟那时孙家产业丰厚,不但有出海的买卖,还在县城西街上开了个酒店,更有三四口男丁,他万万招惹不起。可如今嘛……半年前,孙家的商船在海上出了事,不但货物全失,而且跟船出海的父子三人也都没能活着回来。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孙家为了赔偿同船之人的丧葬费而闹得家底全空,还欠下了张五爷一笔巨债,这正给了癞头老-胡上门搅扰的机会,毕竟他可是张五爷身边得用之人哪。 能让癞头老-胡此时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讨债,更因他看上了孙家的养娘,想着能借此机会将这水灵的小娘子给弄到手。至于孙家死剩下的那个三郎,就根本不放在他眼里了,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个白生了一身气力,却呆傻胆怯的无用之人。 就在癞头老-胡想着把孙家小娘弄到手后的种种妙处而露出猥琐笑容时,院门呼地就被人打开。只是开门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孙家小娘,而是个身体结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孙家三郎了。 “三郎,你家小娘子呢?”癞头老-胡都没拿正眼看这小子,只是自顾道:“我可有要紧事与她说。” “你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这家自由我这个男人做主。”面前的少年从容地看着他回了一句。这表现让癞头老-胡稍微一愣,怎的这孙三郎突然就转性了,这才落眼打量起对方来,却发现一直目光呆滞躲闪的少年今日却显得落落大方,双眼如两潭深水,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在迟疑了片刻后,癞头老-胡才嘿笑了一声:“你能做得了主?你可知道你家如今欠下了张五爷多少钱?足足有十贯之多!现在张五爷发话了,让你们赶紧把钱还上,若不然,不但要你们拿这院子和酒店来抵债,还要把你们告到县衙去!” 在癞头老-胡看来,这番话足以吓住孙三郎这个不曾经事的少年了,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提出由自己去为对方关说,然后名正言顺地讨要孙家小娘了,谅这小子也不敢拒绝。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在听完这话后只冷笑了一下:“癞头老-胡你可别唬人,那欠条字据我也看过,上头写得分明得到端午节后才是还债的日子,现在才三月,还有两月时间呢,你急得什么?” “你……”这一回癞头老-胡是真个感到惊讶了,他像是首次认识孙三郎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这小子怎么会如此清醒,居然完全没有被自己的说辞给吓到? 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如此,可你孙家到时依旧还不上钱来……” “到那时我自有法子把钱还上。”不等他把话说完,孙三郎便出言打断,又盯了对方一眼:“要是没什么事,你请便吧。”说完已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把癞头老-胡给彻底晾在了当场。 直愣了好半晌,癞头老-胡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则是意外,怎的那孙家傻三郎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神情言行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好不渗人哪…… 这一回还真让癞头老-胡给误打误撞地猜中了,门内的孙家三郎孙途确实已换了人,只不过换的却是灵魂。更确切的说法是,他被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取而代之了。 孙途本是一个退伍数年,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物流仓储中心担任安保主管的现代青年。结果在某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因为巡视仓库而被雷暴击中,再醒来时,便已变成了眼前这个同名同姓的十六岁少年。 通过这身体的记忆,他才知道这一下居然让自己穿越了千年时光,来到了大宋朝政和七年的山东郓城县。 用了两天时间,孙途才彻底接受了这个荒唐的现实,也知道了自家如今的处境。现在孙家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养娘雅儿二人相依为命,之前一直都是年纪更小的她在照料着孙三郎的一切,而现在当然得由孙途来支撑起整个家了。 这时,听得院门关闭,雅儿终于从屋子里探出个头来:“三哥哥,那可恶的癞子走了么?”这是个只有十三四岁,却眉眼如画的娇俏少女,看着实在让人心生怜爱。 孙途闻言已收起了身上的气场,冲小丫头温和一笑:“雅儿放心,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他不敢再来欺侮你了。” “那就好……”雅儿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来,但随后又皱起了秀眉来:“可是我们还是欠下了好多钱,今后可怎么办哪?” 孙途走到了她跟前,拿手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头发道:“你放心,这不还有吗?总有办法在端午前把钱给还上的。” “那可是十贯钱哪……”雅儿却依然忧心忡忡地道,哪怕如今的三哥哥看着比以往大有不同,让人倍觉安心,可这笔巨债依然无法解决哪。 孙途也知道对如今一般人家来说,十贯钱就相当于半来年的收入所得了,而现在距离端午节却已不足两月了。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表露出来,只是道:“我们家不是还有酒店么?只要好好经营,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把钱还上了。” 雅儿这才应了一声,只是脸色依然不见有多少好转,因为她知道酒店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哪。 对此孙途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安慰了雅儿几句,回到自己屋子里时,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忧虑之色。虽然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用不那么正当的手段去弄到钱,但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做的。 但昨日酒店的掌柜孝伯于孝和便来见了自己,提到如今店中酒水都已卖完,恐怕难以维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细想起来自己这个穿越者可真是丢脸,别人一穿越了就能造出香水肥皂玻璃水泥来发家致富,可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会,现在更因背负债务而一筹莫展。 那似乎只有把这只随自己穿越而来的戒指当了解此燃眉之急了。孙途在低头看了一眼戴在左手上的戒指,便想把它摘下来。可就在他的手握住戒指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只觉眼前一黑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仓库之中。 “这里是……”就在孙途惊讶地四下张望时,一个声音却从耳边响了起来:“宿主,欢迎来到戒中界仓库系统。本系统仓库里能为你提供各种物品,但因为你现在身份权限不足,所以只能进入一号仓库。” “还有这种东西?”孙途嘀咕了一声,这才走到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箱子前,这时他已经认出了这里居然就是自己之前供职的物流中心的其中一座仓库。看来那夜的一个雷暴不但把自己给劈得穿越到了宋朝,还把那个大型的物流中心整个都给劈进了所谓的“戒中界”仓库系统中。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有了领先千年的仓储物品,自己想要在陌生的大宋朝立足生活可就要简单不少了。 只是当他连续打开几个箱子,看清楚那里头摆放的东西后,兴奋的心情便又重新回落:“这是在玩我呢?这里居然只有连超市都只能被摆在角落底层的调味料和袋装酒?我难道还能靠这个发家致富么?说好的香水肥皂和玻璃呢?” 口中吐槽着这个坑爹的仓库系统,孙途又接连打开了数个箱子,结果那里头所摆放的都是这些货物,其中最多的就是袋装白酒,一般都是拿来烧菜用的,几乎没人会喝它。 好吧,看来这个一号仓库确实是整个系统里最低级的存在,怪不得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进入呢。在接受了这一结果后,孙途只能无奈地试着搬动了其中一个装满了袋装白酒的箱子,还真别说,这身体的气力可着实不小,百十斤的东西被他抬起居然也不是太过费力。 不过随后一个问题就生了出来:“我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呢?” &&&&& 时隔三个半月,几经易稿修改,路人我终于又回来了。。。。求下收藏啊。。。。。 正文 第2章 酒香引客来 就在孙途这一想间,他眼前又是一花,人便已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屋子里,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脚边赫然摆着那一箱子袋装白酒。 虽然里头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系统本身还是相当靠谱的。而且,这些酒不正好解了自家酒店缺酒的燃眉之急么?虽然这些酒的品质确实不咋滴,但也总比无酒可卖要好吧? 主意既定,孙途便长长地嘘出了口气来。不过这些袋装酒自然是不能直接拿过去的,于是这天夜间,趁着雅儿熟睡后,孙途找来了几个坛子,就这么把袋装酒变成了坛装酒。 好一通忙活,才终于把事情办完,这时整个院子里已经充斥了浓郁的酒香,让人光闻着就有了几许的醉意。 次日一早,孙途便找来一辆板车把五坛酒送去了离家不远,位于县城西街上的孙家酒店,这让正为店中缺酒的掌柜于孝和大感意外:“三郎,这些酒却是你从何处弄来的?” 在决定把酒送来店中出售时孙途便已想好了说辞,便笑着回道:“孝伯有所不知,其实这些酒都是我爹出海之前准备下的。不过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所以便把它给忘了,我是昨日才想起后面的地窖里还藏了这么批酒。” “好好!”于孝和闻言大喜,连连点头:“有了这些酒,咱们酒店总算是不用关门了,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孙康老兄一直以来的托付。”说着,他又颇为欢喜地看了孙途一眼,本来他还担心这个侄儿没了父兄会活不下去,现在看来经此大难后,孙家傻三郎也是彻底开了窍了。 但即便有了酒,重新把酒旗挑起来,酒店一时却也没什么生意。倒不是如今世道不好,百姓少有下馆子喝酒的,宋朝百姓比许多朝代的人都有钱也肯花钱,奈何孙家酒店的酒一向不怎么好,只卖个便宜而已,唯有一些生活拮据却又好酒之人才会来此喝上几杯。 直到过了中午,才有一名男子走进了店来,冲于孝和打了个招呼:“于掌柜,你家酒店可有整个月未曾有酒了,今日打出酒旗来可是又有了么?快给俺上两角。” 于孝和赶紧答应一声,就去酒坛里打了两角酒,装进酒瓶里给送了过去。只是在把酒取出来时,他明显嗅到那酒味极其浓郁,未尝都让人有了几分醉意了,这让他为之一呆,心里略有些嘀咕。 他还只是闻了一下,当那个叫李四的酒客倒了一杯吃进嘴里后,整个人都突然就呆住了,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那酒辛辣而醇厚,让人回味无穷,与此相比,他过往所饮的那些就根本算不得酒了。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酒顺着喉咙喝下去时,就如一道火线直烧而下,最后甚至都要把个胃都给烧起来了,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畅快,让他不禁心满意足地深深地哈出了一口气来,随后才道了一句:“好酒!好烈的酒!” 于孝和与孙途都在一旁看着呢,看他几番变色还真有些紧张,直到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两人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来。不过孙途心里却有些疑惑,这种后世只能做调味料的低档袋装酒怎么会被人如此称赞了? 这其实就是他忽略了穿越千年的时间跨度了。即便是这种低档白酒,也是后世工业的结晶,要知道此时人们酿酒还是最简单的工艺,根本连蒸馏技术都还没有被发明呢。所以无论是从酒的口感还是度数,后世的低档白酒都要比此时的好酒强得多,更别提孙家一直都只卖此时的低档酒了。 在喝惯了酸涩且没多少酒味的李四口中,这酒简直就跟琼浆玉液差不多了,让他回味无穷,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当他定神后,才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于孝和:“于掌柜,你这酒却是什么价格?还是老价么?” 于孝和看了一眼孙途,见其点头后才道:“老四你放心,这酒还是原价,十文一角,童叟无欺!” 李四一听顿时大喜:“要是真能一直卖这个价钱,俺李四今后一定经常来光顾,这等好酒可是俺这辈子从未喝过的,真是……”一时词穷的他,只能猛喝一杯来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就在李四喝着酒啧啧赞叹时,又有几名酒客进了门来。而当他们全无准备地喝下这等远比以往所饮之酒要强上许多的美酒后,也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而这番称赞又传出店去,很快就吸引了打从店外街上走过的行人。 本来没想喝酒的行人在听了这番夸赞酒香的话,又闻到从临街桌上酒瓶里飘出的酒香后,不少人也都被勾起了酒虫,带了好奇就进店买酒。 于是,孙家酒店自开张后从未发生的场景就这样无端端地出现了,店里的十来张桌子居然被前后进来的酒客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都一面品着美酒,一面感叹不已。 而这一场面又迅速吸引了更多人进到店中,国人好凑热闹的特性在这一刻是得到了完全的呈现。 这是孙途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情况,这些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劣酒居然成了他人眼中趋之若鹜的宝贝了。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一拨拨来的客人才都迈着醉步离开,不少人都因酩酊而醉——这白酒可比此时的酒水要烈得多了,自然也更容易醉人——离开时都是歪歪斜斜的,需要有人搀扶着才不致狼狈跌倒。 于孝和此时则是一脸的兴奋:“三郎,早知道家中有这等好酒,我们也不必如此为难了。不知除了你带来的,可还有么?”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酒坛,五坛酒此时已被喝光了四坛。而明日一旦口碑传出去,只怕来的客人会更多呢。 孙途也明白这一点,便一笑道:“孝伯放心,明日我多拿些酒来便是。”他可记得清楚,那一整个仓库里怕不有好几吨这样的袋装酒呢。此时的他终于安下心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卖酒就能把欠下的十贯债务给还清了! &&&&& 新书开启,依然是老时间每日两更(下午一点和晚上九点),请各位书友跟随路人领略这一段不一样的大宋之旅。。。 另外,求下收藏,求下推荐票。。。。反正路人不挑食,啥都要就对了。。。。。 正文 第3章 上门寻事 都说古代受交通限制信息传播慢,可在孙途看来却全不是这么一回子事儿,因为只两日工夫,他家店中有着难得美酒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就是县城之外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一尝个中滋味儿。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小小的孙家酒店就一直都宾朋满座,忙得于孝和和孙途两人都抽不出半点空来,最后连雅儿都只能从家里赶来相帮,这才勉强把这些客人给安排好了。 当然,辛苦忙碌也是能换来巨大收获的,虽然孙途没有把酒价提上去,依旧是卖十文钱一角,可架不住薄利多销,除了第一天也就五六百文的利润,之后每天的收入都超过了一贯大钱,这是于孝和他们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尤其是雅儿,在看到那一枚枚金灿灿的铜钱被丢进瓦罐里储藏起来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半点疲惫,整日里都是笑吟吟的,早没有了之前的烦恼忧愁,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三哥哥所言果然是真,他确实有办法赶在日期到前把欠下的十贯钱给还上。 孙途也不时心生感慨,自己本以为那仓库里的都是些廉价垃圾呢,没想到放到千年前的大宋却价值陡升,他已经有些期待接下来再有仓库时能带出些什么更好的货品来了。 愉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天后,孙家酒店美酒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周边临近的县城,几乎每一个来此喝酒的客人都对此赞不绝口,而同城的其他酒店酒楼却是受到了不小波及,不但光顾他们的酒客日益减少,就是有去的,再喝他们的酒水时都会皱眉摇头,直言与孙家的美酒相差太远,如今再喝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当这些说法从其他酒客口中说出传入孙途他们耳中时,于孝和便有些担忧起来,但他也知道孙途还得尽快赚钱还债呢,所以并没有急着劝说什么。 可该来的事情却还是来了,这天中午,当店中依然顾客满座,酒菜香气四溢时,五六条壮汉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店门前。只见他们来到当中一桌人前,只冲几人一瞪眼,那几位便已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起身,赶紧付账离开了。 见此,孙途略微皱了下眉头。但既然别人是自愿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迎上去:“几位……”刚想问他们要点些什么酒菜时,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人正是那头上没几根头发的癞头老-胡,于是后面的话就停了下来。 癞头老-胡趾高气扬地看着孙途:“孙三郎,听说你家酒店最近的买卖着实兴隆哪,看来该赚了不少钱了吧?既如此,你欠我们张五爷的债可就不能再拖了。”说着,还讨好地看了眼坐在上首处的彪形大汉。前日他在孙途跟前碰了钉子,今日有张五爷撑腰自然是要将场子给找回来的。 孙途也随之将目光落到了此人身上,他已经知道这张五爷大名张川,是这县里的厉害人物,据说还和势力不小的纪家庄的人有所关联。但他倒也没有一点惧色,只是笑了下:“原来是张五爷来小店光顾,倒是失敬了。” 张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两眼,才道:“真是想不到你孙家还能有此运道,居然能出这等好酒。你可知道,就因为这酒,连和顺楼最近都快开不下去了。” 于孝和在旁听了,神色就是一紧,那和顺楼可是纪家庄的其中一处产业哪,当即便把酒菜送了上来赔笑道:“张五爷说笑了,敝小店小本经营怎么敢与和顺楼抢生意呢?这是小店拿手的酒菜,还请五爷品尝。” “不忙,孙三郎,那十贯钱的钱你还是不还了?”张川却不理对方,只是盯着孙途问道,气势咄咄逼人。 孙途低头笑了一下,这才道:“其实不用你们上门,我这两日就打算把钱还上了。”说着,他便转身去了柜台,把里头所放的一个褡裢给取了出来,双手捧着便送到了几人面前:“这里是十贯钱,你们点一下。所欠之帐,如数奉还。”说着便上前一步,将之摆在了那张五爷等人跟前的桌子上。 癞头老-胡面露怀疑,忙抢着把那褡裢给解开了往里观瞧,却发现那里头果然摆了串好的十贯铜钱,这让他显得更为惊讶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孙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本来是认定孙途此时是一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可没想到,对方真就能把钱给还上了。不光是他,其他几人包括张川也愣了片刻,本想找此借口发作的几人竟有些失神了。 在此期间,店中其他客人都因为感觉到张川他们来者不善而匆匆吃喝完了然后付账走人,片刻间,就只剩下边上一桌两名客人还在自顾吃酒,不受此影响。 张川随手取出一串钱来掂了掂份量,这才点头道:“好,孙三郎果然是个信人,这笔帐就此两清了。那接下来我就要与你谈谈另一笔买卖了。”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等其把话说下去。这态度让张川等人心头一阵恼火,几名汉子脸色已经有些不善了,倒是张川依然从容,只见他把钱丢回到褡裢里,这才道:“说句实话,我是早就看中你家酒店了。这样吧,这些钱你拿回去,就当我跟你买下这酒店了,如何?” 孙途面上顿现讥诮之色:“早前你让癞头老-胡来要挟我家,不还钱就要拿走我孙家酒店。现在我还了钱,你又想只用这点钱买下它?张五爷,你不觉着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么?” “小子,五爷这是给你脸了!竟敢如此与五爷说话!”一名壮汉当即恼声喝道,还捋起了袖子,似要动手。 可孙途却根本不受其威胁,只是盯着张川。后者被他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一盯,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寒,随后才反应过来,冷笑道:“看来你这是不想与我做这场买卖了?” “这是我爹传给我的,我再不肖也不敢卖了它。”孙途直截了当地回道。 “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顺儿子。那我可就要与你再算一笔帐了,就因为你这店,让我和顺楼几日里亏了不下五十贯钱。你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吃下这杯罚酒,把五十贯钱赔给我吧。” 什么叫蛮不讲理,这就是了。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家的亏损让竞争对手负责的,但张川却说得理所当然,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孙途笑了起来,这才是他们今日前来的最终目的了。而看到他这样子后,张川等人也笑得越发的欢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酒店还有你家酒的配方交出来,要么……” “我要是都不选呢?”孙途眯起了眼睛,直接打断了张川的话头。 气氛陡然一僵,张川脸色更是一沉,癞头老-胡已经果断喝道:“好你个孙三郎,真是够胆。在我们郓城县,还没人敢这么回张五爷的话呢!你不是想知道后果了,我来告诉你!”说着猛地一步朝着早被眼前变故吓傻的雅儿冲去,一探手就把小姑娘的手给扣住了,拉到自己跟前狞笑道:“不光是你,就是这女娃儿也得用身子还债!”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雅儿的脸庞。 孙途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朝雅儿下手,看到雅儿被人挟持后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怒火猛然就升腾了起来,当即一步跨到了癞头老-胡跟前,喝一声:“把你的爪子给我撒开!”手已在其摸到雅儿俏脸前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猛然发力下,竟让癞头老-胡一声痛呼,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扣着雅儿的手。 孙途趁机把雅儿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手上发力一推,就将癞头老-胡给推得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显得狼狈不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几人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当即腾地站起身来,朝着孙途就围了上来。张五爷的脸上也已露出怒容来,这几年里还真没人敢如此下自己的颜面,看来今日得做点什么,好让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长记性了!想到这儿,他也慢悠悠地起身,似要动手…… &&&&& 几个月没有发书,差点都把事情给忘了。。。。。 新书开张,经营惨淡,求下各方面的支持哇。。。。。 正文 第4章 宋押司(上) 看到张川等一众汉子便欲对孙途孤身一个少年动手,已退出店去的那些酒客们全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担心之意溢于言表,可却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只有刚才被张川他们吓到的于孝和,犹豫了一下后再次走上一步,作揖打躬赔笑道:“五爷还请息怒,三郎他只是年少气盛,这才多有得罪,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 “给我滚一边去!”一人突然上前,一把就将于孝和推翻倒地,痛呼一声,却是刚才落了下风的癞头老-胡重新过来,先拿于孝和开刀以挽回一些面子。 此番动作也全落到了那边仅剩的两名酒客眼中,其中一个见状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也欲起身做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年长些的拿眼神给制止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到底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呢? 孙途在面对这一干壮汉时却无半点惧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这副身板,别看只是个少年郎,但却有着一身远超常人的气力,再加上自己所会的技击手段,对付这几人却还不在话下。本来,他还想以静制动来着,可在瞧见于孝和居然被癞头老-胡推翻后,却是真个恼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 而这时,癞头老-胡又为了讨回颜面再次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手中赫然竟已握了一把尖刀,直往孙途身上刺来。他这动作看似凶狠,其实在孙途看来却慢得很,只略一偏身子,就已轻巧地闪过刀尖,随后左膝突然一抬,向前猛一发力,正顶在了收不住势头的癞头老-胡的小腹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癞头老-胡顿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弓着身子如只虾米般缩在了地上,伴随着一阵抽搐,眼泪鼻涕更是喷涌而出,狼狈不堪。 孙途这一下狠招顿时唬住了张川等几人,他们本欲随着扑前的动作陡然就是一止,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棘手人物,不是随便就能欺压的。而就在他们迟疑的同时,孙途已主动扑了过去,双拳猛然挥出直夺其中两名汉子的面门,吓得他们赶紧招架闪避。 不想这一下却完全是虚招,就在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上盘时,下盘处他已两脚急速踢出,正中两人的膝盖,让两人在痛呼声中接连倒地,而他本人却已更近一步,呼地一拳朝着张川胸口轰去。 张川赶紧横臂一挡,但两只手一接触间,他竟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居然挡之不下,闷哼一声便踉跄着倒退而出。等他站稳身子时,却发现最后两名同伴也已被孙途打翻在地。这些人甚至连随身的兵器都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呢,就已被少年郎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猛击打倒。 店外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险些都要认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要知道张川这一伙人在郓城县也算是少有人敢招惹的凶狠人物了,也就那几个与官府关系密切的人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尤其是那张五爷,还有着一身武艺,等闲三五条汉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本来,在看到这些人欺凌孙家酒店时,大家都已开始为于孝和与孙三郎担心甚至是默哀了,觉着他们必然会吃大亏,说不定这酒店都会被人抢了去。可没想到只片刻工夫,一切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该处于绝对劣势的孙途反倒把张川一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店外的一些看客忍不住喝起彩来:“孙三郎好手段!” 这番喝彩声传入店中,对张川来说无异于是一记耳光抽在了脸上,让他羞怒异常。要是今日自己收拾不了眼前这小子,恐怕今后在这郓城县都要没立足之地了,这让他把牙一咬,唰地一下抽出一口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叫一声:“小子纳命来!”便欲扑上去对其下手。 看到他如疯虎般扑杀过去,如要吃人,外头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一旁的雅儿更是吓得身子发木,但嘴里却还是尖叫了起来:“三郎快逃……”她想上前帮孙途挡下这一刀,奈何受惊之下身子早已吓得瘫软,步子都迈不动了,只能站在那儿惶急流泪。 倒是孙途本人,此时却镇定如常,看着作势将要扑杀过来的张川只是把腰稍微弯了弯,目光则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对方一旦定下攻击的方位,自己便能看出来,然后趁势反击。 就在这要紧关头,一条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冲正欲扑杀过去的张川喝道:“张五,你想在朗朗乾坤下当街行凶么?” 声音虽不甚严厉,可话音落入到张川耳中却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本来已蓄满了势的身体也跟着一松。而这时,外头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看清了来人模样,不少人都叫了声:“宋押司到了……这下好了……”明显大家都感到松了口气。 孙途也随之望向了这名突然赶到制止了争斗的男子,发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之人。但他虽然身量比孙途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还矮了一些,可身上透出的气势却很是不小,在进入店内之后,立刻就压住了张川。 张川则是一脸的不甘:“宋押司,这小子……” 宋押司扫了眼店内情形,眼中也迅速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来,他发现倒在地上连连呼痛的居然全是张川的同伴,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居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而已,这实在太出乎他的判断了。 不过他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张川的脸上:“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再惹是生非,怎么却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赶紧带了你的人离开这里,再敢来此闹事,就是有人护着你我也有法子将你治罪!” 本待分说几句的张川被他如此一吓,顿时不敢再解释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孙途一眼,这才冲自己那些同伴喊了声:“没用的东西,都跟我回去……”说着,已转身就往外而去。显然,这位宋押司是让他很是忌惮的人物,只几句话就能让他灰溜溜地带人离开。 癞头老-胡几人自然更怕宋押司了,所以即便身上有伤,也还是艰难地爬起身来,跟着自家老大跌跌撞撞地往外而去,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来,其他几个则赶紧抬起了那还留在桌上装满了钱的褡裢,跟着离开。对此,孙途倒是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当了这么多人还了钱,谅他们今后也不敢不认账。 直到这时,于孝和才满脸感激地走上前来:“多谢宋押司前来解救小店,要不然……” 宋押司这时脸色已缓和了下来,笑着说道:“于掌柜不必如此,我既然是本县押司自然有安民之则。他们没伤到你们吧?”说话间,他的一双眼睛却已落到了孙途的身上,其中充满了玩味与兴趣。 孙途也坦然地与之对视,这个宋押司的气势确实不弱,但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惶恐。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宋押司才笑道:“孙家三郎果然是少年英雄,居然能以寡敌众把张川他们都给打败了,好!我宋江也算是见过不少好汉豪杰了,但如你这般年纪就能有此本事的,却实在不多。” 这番话一出,店里店外的人看向孙途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羡慕,因为有宋押司的这番评价,孙途之名必然很快就为许多人所知,而且张川想必是再不敢来此闹事了。 但要说这些人里最感到惊讶的,却还得数孙途了。只见本来一直很是镇定的他此时却已面露惊色,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只看着面前的宋江,略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你是……宋江?” &&&&& 名人出场,求收藏,求推荐以壮声色!!!! 正文 第5章 宋押司(下) 作为一个标准的八零后,孙途打小就看过多种水浒相关的书籍和影视书籍,对其中的人物、地点和故事自然也是如数家珍。 他早知道了这里是山东郓城县,也知道如今正是大宋政和年间,但却从未将此时此地与水浒中的人物历史硬凑。因为在孙途的观念里,水浒故事只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或者说是架空出来的世界,与真实的大宋历史可有着极大的差别。而自己所处的年代确确实实是历史上的大宋朝,那又怎么可能与水浒中那些主要角色扯上任何关系呢? 可现在,这一观点却被事实所打破了,面前之人居然就是水浒一书中的绝对主角——梁山及时雨,山东呼保义,宋江宋公明!这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让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或许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同名同姓。 但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就在这郓城县里有个押司叫宋江?而且,其黑矮的长相也与书中描写的差不太多,这让他委实无法说服自己。 “怎么,难道你以为宋某是冒名顶替之人不成?”虽然被人直呼其名,宋江也不见恼的,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孙途笑问了一句。 “不不不,在下只是没想到能在此见到押司真人而已,实在是久仰你之大名……”孙途赶紧摆了下手解释道,这话倒是不假,他确实对宋江是闻名已久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宋押司自然是不可能造假,这一点我便可以作证!” 孙途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瞧见刚才没受癞头老-胡影响的那桌客人中的一个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此人身量颇高,体型魁梧,气势也自不小,虽只是这么走动过来,已带上了呼呼的风声,让一旁的于孝和下意识地就往边上让去。 而宋江在听到声音,看到来人后,也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晁保正在此,当真是难得。” “呵呵,晁某一向好酒,之前听说这里有美酒,自然是要从东溪村来此一试。说来倒也算是来着了,不但品尝到了这等好酒,还见识了孙三郎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真是不虚此行!”这位说着已坐到了宋江的跟前,完全没有一点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东溪村,晁保正……孙途脑子里又是轰地一响,要是自己判断的不错,眼前这名大汉的身份也已呼之欲出了,正是梁山第二代首领,被人称作托塔天王的晁盖了! 要是说之前他还有所疑虑的话,现在却是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所处的时代确实有水浒人物存在了。只是不知道名气更大,本事更强的那几位到底在不在,而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又会不会真如故事里所描写的那样一一发生。 同时,他也终于闹清楚了自己所处时代的确切时间了。只要确如书中所写,那如今正是宋徽宗的时代——当然,现在还不能称其为徽宗皇帝,因为那是庙号——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所向往的北宋王朝就将迎来毁灭。 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但孙途还是很快就重新恢复镇定,赶紧向宋晁二人再次行礼:“两位实在太过谬赞了,小子只是受不得气而已,可不敢称什么好汉英雄。真要论英雄,也当是二为才是。” “哈哈,你这人倒也有趣,我晁盖倒也罢了,还真没人这么称宋押司为英雄呢。” “我早听说了宋押司最是急公好义,仗义疏财,要是这样都算不得英雄好汉,那这天下间还有谁敢称英雄呢?”孙途忙又拍了下马屁。 这话也惹得宋江一阵朗笑:“孙三郎,你就不用如此奉承于我了,放心,我刚才所说之话一定作数,你家酒店一定不会再被人打搅。不过……”说到这儿,他又顿了一下,才神色郑重地道:“有一点你却也得明白,这天下的生意不是一家能做完的,冤家还是少结为好。尤其是那张川背后可是有郓城县中富户撑腰的,若真与你为难起来,恐怕就是我也不好帮你了。” 孙途了然地点下头去:“多谢押司提点,小子明白该怎么做了。其实在下之前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急于赚钱还账,现在既然把债都还清了,自会留有余地。” “那是最好不过了。”宋江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比刚才发现他能以一己之力挫败张川等人更叫他感到高兴。 晁盖见此,又是一笑,便把宋江拉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押司,正事说完了,那就来尝尝这孙家酒店的美酒,我保证这里的酒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于孝和见状,也赶紧为两人重新送上了一瓶酒来。宋江好奇地倒了一碗酒,只呷了一口,便也连连点头称赞了起来:“当真是少有的好酒了,怪不得……”怪不得别家酒店的生意最近会一落千丈,这话他却不好直说了。 孙途又赶紧上前谦虚了几句,还和他二人对干了一碗,说了阵话。这一幕自然是全落到了外头百姓的眼中,这让大家再看向小小的孙家酒店时,眼中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了。 与晁盖对饮了几碗后,宋江便借口县衙里还有事情便起身离开。随后,晁盖也酒足饭饱地带了自己的同伴付了酒钱踱步而去,临走前,他还善意地拍了拍孙途的肩膀,似有与他结交的意思。 孙途目送他二人离开,半晌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喃喃地道:“山东呼保义,宋江之名果然不是侥幸得来。” 从对方的种种言行,他已可以做出判断,宋江是一早知道了今日有张川等欲来此寻事才特意赶来的。而在帮了自己一个忙后,又提点了自己不要再想着垄断城中酒店生意,可谓是面面俱到了。 怪不得宋江之后能赢得偌大名头,能让那么多英雄豪杰都对其敬重钦慕,此人果然非同一般。相比之下,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今后可得多多收敛才好。毕竟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也没靠山的少年而已…… &&&&& 继续含泪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6章 二号仓库,生辰纲 经过这场风波,又有宋江出面调停,无论孙途还是张川都没有再让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前者更是很快就做出了让步,当众宣布今后自家的白酒限量出售,每日只卖二十斤,如此其他酒客就只能再去别的酒店吃酒了。 不过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这一决定反倒让孙家白酒的名头更响,县城内外的人更是趋之若鹜,无不以能喝到他家美酒为念。当然,除了酒水,店中的其他食物还是照常供应的,而孙途也趁机用仓库里的碘盐替换了此时还有些发涩发苦的官盐,这让他店中食物的滋味也比别处强上许多,从而赢得了不少生意。 之后半个多月,孙家酒店日日酒客食客满门,生意很是兴隆,甚至把名声都传到了临近县镇,有不少人特意赶来郓城县就只为一尝他家美酒的滋味儿。虽然因为价格公道的原因酒店做不到日进斗金,但一天下来也有千儿八百钱的利润,收获自然也是极其丰厚了。 但事情其实远没有到消停的地步,至少孙途已几次发现有不怀好意之人在酒店门前徘徊,只因他有所戒备,这些人才不敢生出事端来。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了他酒店的生意,而最近兴隆的生意除了让他赚取了不少利润之外,却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天因为店里的酒已卖得差不多了,他便再次进入戒中界的仓库里想要拿出些酒来。不想人才一进入,就听到了系统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宿主已升到二级,同时将为你打开第二个仓库,请进入查看。” 这戒中界仓库的进入权限是伴随着宿主声望地位的提升而不断开放的,而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孙途已经从乡野间一默默无闻的少年变成了县城内外都小有名气的酒店主人,再加上有宋江晁盖这样的县城大人物关照着,这让他在系统中的等级也随之提升。 在听了这话后,孙途只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精神一振,也不急着拿酒了,只想去新开的仓库里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仓库里那些最不起眼的散装酒和调味料都能让自己在大宋立足,那新的仓库一定不会叫自己失望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孙途只一想去二号仓库,便已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仓库之中。只是刚一进入,他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随后便瞧见了摆在门前角落里的十来个大桶。 只愣了一下,孙途便已想起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仓库里了。他还记得那夜雷电交加,他带了人在仓库间巡视时因为担心放在露天的柴油被雷打中发生火灾,便和同事一起把十多桶柴油都用叉车给送进了最近的仓库里。想不到自己开启的第二个仓库居然就是这儿……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用不到这些柴油,拿出来更可能带来麻烦,所以只能抛到一旁,往里走去,查看起里面储藏的货物来。 这一看下,孙途却又有些挠头了,因为这里面所藏的,都是些体育器材和运动服什么的。运动服就不提了,千年后的服饰自然是穿不出去的,那就只能看看那些器材里有没有合用的了。 这一翻看下还果然有些收获,里面不但有哑铃之类锻炼身体的平常之物,居然还有好几张制作精良,材质上等的比赛用反曲弓。孙途只试着拉了几下,便心下一喜,这东西可着实不错,用着轻巧不说,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要远超古代弓箭。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之喜的,则是放在另一端,看着更加朴实无华,只有二十来公分长的金属棍子。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这些不起眼的棍子正是后世常见的甩棍。 在那日与张川他们正面交手后,孙途就一直在考虑随身带把武器防身。但这时候的长短刀具虽然能去铁匠那里打造却并不趁手。现在有了这之前曾练过一段时日的甩棍,问题自然就解决了。而且甩棍收起来时才不到二十公分,正好随身收藏不易被人发现,可比一般的刀剑都要方便许多。 挑了一根甩棍,又查看了一下其他各处,确实找不到合用的东西后,孙途才重新回到一号仓库,带上了两箱子酒后,回到自己房中。对于这开启的第二个仓库他还是觉着有些坑爹,几乎没有能立马用到的东西,看来只能等着升级后看第三个仓库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东西了。 当孙途来到酒店时,这里的酒客已有不少,于孝和也早忙活开了。在与之招呼时,他发现对方脸上带了一丝异样,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对此,他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谁家里都可能有什么事情,自己还是不过问的好。 但之后,孙途却发现于孝和有好几次想跟自己说什么话,可最终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作罢了。如此欲言又止的表现,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在午后店中没什么客人时走到柜台前看着对方问道:“孝伯,你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么?” “这个……”于孝和面露迟疑,最后还是苦着张脸道:“三郎你是有所不知,这两日里,有几人总是跑到我家中闹腾,让我辞去酒店里的掌柜一职,如若不允,便要整治我儿大勇了。” “竟有此事?”孙途闻言面色顿时就是一沉:“可是那张川背后之人所为么?”一段日子的查探下来,他已知道张川背后是股什么样的力量了。 虽然张川被人称作五爷,其实也就吓唬普通百姓罢了,真正叫人畏惧的却是其背后之人——身在城西的纪家庄。那纪家庄主纪阳其势力都在晁盖这等地方保正之上,不但手下有着百十来名庄客,还与县衙里的官吏有着勾结,在郓城县里,他们才是地方一霸,就连宋江都未必敢轻易招惹他们。 所以在看到于孝和点头后,孙途的心里又是一紧,显然对方并没有放弃夺取自家酒店的打算,只是用上了其他手段罢了。而对这个在此植根多年的纪家,他还真有些感到棘手了。 于孝和当下苦了张脸点下了头去:“正是。三郎你是不知道,昨日大勇他就在衙门里挨了板子,据他所说,是因为刘押司怪他办差不力,几日下来未能查到那起劫案的线索所以才受此教训。可那刘押司一向却与纪家庄有着关联,这其中只怕……”说着满是担忧地又叹了口气。 “孝伯你说的可是前几日发生在我郓城县境内的那起杀人越货的劫案么?”孙途当即问道。作为迎来送往的酒店东家,他算是这郓城县里消息很灵通的其中一些人了,如此大案自然是早有所闻。 于孝和脸色变得越发凝重,点头道:“正是此案了!三郎或许还不知道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劫案,那被劫的乃是从大名府送往东京,给当朝蔡太师庆贺生辰的十万贯财货哪,那可是朝廷的钱财哪!” “什么?被劫取的竟是生辰纲?”孙途愕然出口,满心的诧异。在这郓城县里遇见了宋江晁盖两人后,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到有水浒故事发生的大宋朝,但依然没有心理准备会立刻遭遇生辰纲被劫一事。随即,他又想起了一点,那就是刚好在案发那几日里,之前几乎天天来店中光顾的晁盖居然缺席了,那是不是说明他正是去劫夺生辰纲去了呢? 只有两个问题却让孙途感到有些费解,其一就是时间,因为他记得清楚书中提到的智取生辰纲的时节正是六月盛夏,而现在才刚五月中。另一点则是故事里晁盖他们只劫财物却未曾伤人,这次的劫案却是有不少人被杀当场。 但孙途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一定会按照水浒故事里所写般发展,再加上晁盖确实有这份本事和胆量来夺取生辰纲,就更坚定他的判断了。 就在孙途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孝和时,一条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在看到只有孙途二人在其中后,他便赶紧走了进来,冲于孝和叫了声:“爹。” “大勇哥你来了?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么?”孙途见到来人便招呼了一声,还有些关切地看了眼对方有些瘸拐的腿。 于大勇是个二十出头,体形健硕,面相憨厚的男子,见孙途问候自己,便笑了一下:“多谢三郎关心,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眉宇间却还是带了几分愁绪。 于孝和也看出了这一点,赶紧关切地问道:“大勇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事么?” “我……”于大勇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爹,俺是因为拿不定一件事这才来问问你的。” “却是何事?”于孝和忙问道。 孙途一见,便想稍作避让,可于大勇却是个实性子,当下就道:“爹,俺刚得知这生辰纲被劫一案很可能是那东溪村的晁保正所为……”只一句话,就让孙途不能动了。 &&&&& 电脑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些时候,搞得俺是满头大汗哪。。。。。所以求安慰。。。。求收藏和推荐的安慰。。。。。。 正文 第7章 抉择 于大勇这话一出,孙途和于孝和都齐齐变了脸色,后者更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店门口,确信那里没人后,才急声道:“你怎得来的如此消息?” “之前不是刘押司要治俺的罪么?所以俺今日便想去求求他,结果却正好听到了他在与人密谈此事,还打算让人在明日去县衙向县尹告发呢。”他口中的刘押司名叫刘渊,乃是县衙里仅在宋江之下的实权押司,而且还与植根多年的纪家庄主纪阳关系密切。 在了自己老爹一眼后,他又继续道:“俺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先一步向县尹告发此事,如此俺就不用再被责打了。”话虽然这么说,但从其神色里却明显露出了犹豫来,显然事关重大,他还下不了如此决定,这才跑来找自己老爹商量。 于孝和虽然有些见识,却也没遇到过如此大事,顿时也陷入到了为难与迟疑之中。不过联想到之前晁盖确有几日不曾到店,他对自己儿子的说法倒是信了七八分的。 这时,孙途终于开了口:“大勇哥,有几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三郎你与俺情同兄弟,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于大勇率直地道,从他不避孙途直言相告来看,他是真不把对方当外人的。 孙途这才开口道:“其实我以为此事有两桩疑问。其一,此案到底是不是晁保正他们所为。若是还则罢了,若不是,恐怕大勇哥你可得被人反告诬陷了。晁保正在我郓城县一向声名不小,若是诬告了他,恐怕……” 这话果然说得于家父子二人脸色一变,而孙途又打铁趁热道:“其二,便在那刘押司身上。要是他知道你抢了他的功劳,又会如何怪责大勇哥?你纵然这次立了功劳,可却依然只能在其手下听用,他要是记恨在心,恐怕有的是手段来害你!” 这话正说中的于孝和的心事,他当即正色道:“大勇,此事确实不可鲁莽。” “那俺就什么都不做么?”于大勇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孙途忙又说道:“其实大勇哥想要功劳也不难,只消等刘押司向县尹揭发案情时在旁协助,如此不但少了隐患,还能交好刘押司呢。” 于孝和一听之下,便大点其头:“三郎说的是,大勇你就照此办。” 见连自己父亲都这么说了,于大勇也不再坚持。直到看他定下主意,孙途才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在目送其离开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惭愧。 等到天黑打烊后,孙途怀着心事回到家中,这两日已不用去店里帮忙的雅儿已经把饭食准备妥当,送到了他的面前。已经习惯与她相依为命,受她照顾的孙途笑着点头,接过了那一碗汤饼,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他才对正要去锁上院门的雅儿道:“雅儿,待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你宽心在家,太晚就不用等我回来了。” “啊?三哥哥你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办么?”雅儿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此时的人,尤其是像郓城县这样小城百姓自然是不习惯深夜外出的。 孙途笑了一下:“这件事必须赶在明日前搞定,你放心,我去去便回。”说着,已起身帮着雅儿把碗筷收拾了。 早在他劝阻于大勇即刻向县令揭发晁盖就是劫取生辰纲的凶犯时,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决定赶在明日之前把此事通知晁盖。 毕竟以往读水浒一书时他就挺佩服晁盖这些人的,何况如今对方又与自己关系不错,就更不能眼看着晁盖出事而袖手旁观了。 &&&&& 虽然才刚过二更不久,可县城内外却早已安静下来,原来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千年之前的大宋朝自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不可能存在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人们早就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而这,对孙途来说却是相当有利,漏液外出的他都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郓城县的城门并没有彻底关闭,还留下了可容人进出的通道,如此更省了不少的手脚。他并不知道,相比于其他朝代,宋朝民间还是相当宽松,而且还不断鼓励发展商业。于是除了一些边关要城或是重要的城池,其他城镇都养成了不闭城门的习惯,让商人可以在夜间随时进出。也正是因为推行了这一系列的政策,大宋的经济才会发展到一个其他朝代所难以企及的顶峰。 出了城后,孙途便径直朝东边而去,只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已来到了五里地外的东溪村前。此时这村子里自然也是一片漆黑静谧,村民们早就安歇下了。 在借着星月的光辉仔细扫看了一下村庄里的布局后,孙途已经认定了位于村子西南方向的那座庄园子便是晁盖的住处了。虽然他从未到过此处,却也知道身为保正的他乃是东溪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那他家的宅子自然就是最大最显眼的那座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孙途已蹑足而进,顺着小路来到了那座围有土墙,占地足有三亩多的园子前。只一纵身,手向上一探,便翻上了丈许高的围墙,然后很轻巧地便落到了里头,几乎都未曾发出半点声音来。 在站定后,他又分辩了一下宅子里的格局,随后便有些挠头了。他毕竟只是个穿越客,对如今的一些习俗讲究还不是太清楚,眼前几处院子还真让他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就在孙途决定一处处探看一番再作决断时,却意外地发现中间某处院子里居然有灯烛的光线透了过来。这让他精神略微就是一振,赶紧就朝那边而去。毕竟这时代蜡烛和灯油价格都不低,一般百姓家中都不用的,现在点灯很可能就意味着那里就是晁盖的住处了。 片刻后,他已来到那座院子前,在发现门前竟还守着两名庄客后,孙途就更确信自己判断无误了。当即便绕到一旁的阴影处,悄没声地翻过半人高的院墙,轻松摸到了那还点着灯的屋子前。 就在他凑到窗台下时,晁盖的声音便打里头响了起来:“……押司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晁盖一向光明磊落,若是做过什么事,就断没有否认的必要!” 随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也随之而起:“晁兄,咱们明人就别说暗话了,小弟能在此深夜前来,可不是为了诓你。我是从刘渊口中得知的这一消息,他似乎已经掌握了线索,可以让刘县尹认定就是你带人劫了那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说不定等天一亮,县衙就会派人前来了。所以无论你肯不肯认,现在都得赶紧离开此地了,不然就晚了!” 是宋江!孙途很快就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心惊之余,又不觉有些佩服他的义气。心惊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别人已经查到了相关线索,只是想不到宋江的耳目竟如此灵通,第一时间就跑来告密了。 既然有宋江前来示警,似乎就不用自己再出面了,毕竟在晁盖那里,宋押司的可信度还是要远高过自己的。想到这儿,蹲在窗下的孙途便弓身往后退去,想着就此离开。 不料因为天黑未曾留意,脚下正踩中了一段枯枝,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响。虽然动静不大,可在这寂静的深夜,却还是显得异常清晰。 正文 第8章 偏差 房内,晁盖刚想说什么,突然身子就是一震,口中低喝一声:“什么人?”已一个箭步扑出门来,同时还顺手把斜靠在门边的一根齐眉棍提在了手中。而宋江也是脸色一变,手也搭在了腰畔鼓起的刀柄之上,此事要是为人所知传了出去,自己也必受牵连! 在踩断枯枝发出声响后,孙途就知道要坏事,便急忙长身,便欲往外退去。可这动作刚做出一半,呜的一声响就从身侧传来,一根棍子如毒龙般直刺向自己的前胸,让他只能收步往边上一闪,让过此招。 晁盖见对方轻松闪过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棍,心下更是一凛,当即猛喝一声,手一提一挥,使棍子化刺为劈,猛击对方的头顶。 孙途本就无心恋战,再加上第一下就处在了被动,此时已被这一棍罩住了退路,连左右闪避的空间都已不存在。当下,他只能苦笑一声,不退反进,头一低,便朝着晁盖的身前冲去,果然一下就找到了对方这一泰山压顶般的棍招的破绽所在。 “好!”见对方轻易破招,晁盖不禁喝了声彩,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再度变招,身子往后一缩的同时,棍子已猛地扫向了孙途的腰间。同时,他的左手也已撒开棍子,握拳呼地一下击向了对手,只要他再上前闪避,就必然会被一拳打中。 孙途见此,本来前冲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即右手一挥,早已握在手中的甩棍便已迅速展开,再向上一挑一弹,竟抢在棍子扫中自己之前将之挡下,还把对方势大力沉的一招全给化解了。 这一下确实大出晁盖意料,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棍棒功夫足可以压下此人,却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此时他的势头已尽,恐怕是再难留下此人了。 可孙途却没能宽下心来,只因一阵叫嚷声和脚步声已从外头响起,本来黑漆漆的夜空也被不断亮起的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就在他二人兔起鹘落地过招时,早已惊动了外头的庄客人等。他们的反应那是相当迅速,许多人已点起火把赶了过来! 此时的孙途除非会飞天遁地,否则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安然离开了,这让他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心下一转间,就已朝晁盖说道:“晁保正,这都是误会!” “嗯?”正打算继续动手的晁盖听到这话,动作便是一顿。直到此时,他才眯眼打量着这个深夜出现的不速之客,随后有些惊讶地叫道:“孙三郎,怎的是你!”说这话时,他已一抬手制止了那些冲进院子想对孙途动手的庄客。 孙途苦笑一声,朝对方抱拳道:“保正容我解释。我今夜前来,实在是出于一片好意。本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关系到保正身家性命的大事,这才赶来示警。不想却被误会成歹人了。” “是么?”晁盖有些怀疑地盯着他:“那你为何又突然想要离开?” “因为我刚才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这才知道我来迟了一步,便打算离去。毕竟在下年轻位卑,说出的话分量是不如别人的。” 听了这一解释,晁盖的脸色略一变幻后终于缓和了些,当下就朝那些庄客一挥手:“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且先出去吧。” 等他们退出院子后,晁盖才冲孙途一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请孙三郎你也进屋说话吧。只要你所言非虚,我晁盖一定会承你之情。”说着便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途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依言走进了屋去,正与重新坐回去的宋江正面相对,此时的他虽然神色已然恢复镇定,但眼中依然难掩几许惊色,正拿异样而警惕的目光上下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宋江自问心性已足够坚韧,等闲之事也难再惊到他,但今日他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惊到了。孙途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到这里是其一,能与晁盖战个平手则是其二了,看来这少年身上还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哪。 倒是孙途,在看到宋江后依然有礼地抱了下拳,看不出半点惊怪来,等晁盖进屋后,便是自嘲地一笑:“看来在下确实有些唐突了,早知押司在此,我根本就不用跑这一趟,反倒惊扰了二位。” 晁盖先倒了碗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才一指那张椅子道:“三郎你且先坐下说话。若你真是为向我示警而来,这份情晁某倒要承下了。” 孙途依言入座,这才正色道:“在下冒夜而来自然是为了向保正示警了。我是在之前听人提到,说是官府已经开始怀疑保正与前两日发生在县境内的生辰纲被劫一事有关,且他们还掌握了一些线索证据,这才赶来报信的。” “你是听何人提起的此事?”宋江略眯了下眼睛,看着他问道。同时,晁盖也郑重地望向了他,显然这个问题是相当关键了,一个回答不好,就会打破如今这平静的场面。 孙途立刻就回道:“我是听之前来我酒店里喝酒的刘渊刘押司提到的。他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向在下吹嘘,说是自己很快就能立下功劳,在我好奇追问下,才透露说是查到了此案的相关线索。他还说曾有人见过保正带人出现在案发一带……”自己已经对不住于大勇了,此时自然不好再把他牵涉进来,所以便把透露消息的人落到了刘渊身上。 宋江和晁盖二人听了这解释都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却依然存在。刚才孙途可就在窗外,难保这不是他听了自己二人的密谈后的说法,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破绽来。 孙途也知道他们依然有所怀疑,便主动出击:“晁保正,事情紧急,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据那刘渊所言,明日一早他就会向县尹告发,到时候可就晚了。当今之际,在下以为保正还是该想着尽快抽身才是。” “你意思是让我连夜逃离?”晁盖微微一愣。而宋江却深以为然地一点头:“孙兄弟这话倒是在理,我也是这个意思。趁着官府还没派人前来,你赶紧带人离开……” “可是,我并未做过这等大案,为何要走?”晁盖终于把心中最大的问题给道了出来。孙途还想着继续劝说呢,话到嘴边突然听到这一说法,不觉呆在了当场,而宋江也为之一愣:“此话当真?” “我晁盖堂堂男儿岂会骗你?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不认的道理。但那什么生辰纲,我连见都未曾见过,又怎么可能去抢夺呢?” 看他说得郑重其事的样子,孙途是彻底傻了眼了,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本来他是认定那生辰纲乃是晁盖所劫,尤其是在此瞧见宋江后就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可现在,对方看着可不像撒谎,事情就值得玩味了。 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故事并不是照着水浒情节来的?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出现造成了蝴蝶效应,让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孙途此时是真有些茫然了。 宋江还是挺了解晁盖为人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此事确实与其无关,这让他不觉略松了口气。说实在,今夜前来报信他其实也是担了天大干系的,甚至心里也觉着有些不对。而现在,既然自己的朋友并未做过此事,那就不用再感到为难了。 &&&&& 么想到吧。。。。案子还有变化。。。。。 各位要是没猜到,就说明路人诈骗成功,请收藏一下本书,要是猜到了会有变化,就说明咱们心有灵犀,请投下推荐票。。。。。 正文 第9章 真相 看着晁盖那坦然的样子,孙途都感到有些傻眼了,怎么真相与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那劫取生辰纲的居然不是晁盖等人吗? 随后,他才想起之前的一些与自己熟知的水浒故事不同的地方来,比如时间上的偏差,再比如这里居然没有刘唐吴用等人。如此一想,明显是自己错判了形势,冤枉晁盖了。 但随后,又一个疑问又冒上了心头,孙途当即就看向晁盖正色问道:“既然如此,保正你为何会在案发前后出现在县境西边,案发附近呢?”更关键的是,既然此事非他所为,为何那叫刘渊的押司却也一口咬定这是他所为呢? “那是因为有人请过那里饮宴,毕竟是多年老友,跑一趟也是应该的。” “却是何人?”孙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又问了一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天下间还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时间地点都如此合拍,而且事后晁盖居然还被人当成了重点嫌犯。 “这个……”晁盖却是面露难色,有些不知该不该作答了。 宋江久在官府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见此忙道:“晁兄,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再有所顾虑了。这里也就咱们三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句话间,就拉近了自家与孙途间的距离。 晁盖又略作犹豫,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当日去见的,乃是西山岗上的杜虎。” “林中虎老杜?”宋江稍微变了下脸色,轻声说道。 孙途听了这话后,也吃了一惊。在这郓城县里住了这些天,他也是听过此人名号的。这是城外西山岗上的一伙强人的头领,听闻此人本事不小,立下的山寨极其坚固,县衙曾几次派兵都没能将他打下来。而且因为他一向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并没有劫掠本县百姓,所以这两年官府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盗匪终究是盗匪,现在晁盖一个本地保正突然与其有了交集,而且声称双方是朋友,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吃惊。倒是宋江,对此却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皱着眉道:“要说起来,那林中虎倒确实有胆子和手段去抢下生辰纲。” “可那几日他一直都与我在一块儿喝酒,根本不可能抽身前去抢夺生辰纲!就是他寨子里的人,那几日离开的也只几人而已。”晁盖摇头道。 孙途这时已重新镇定下来,当下分析道:“晁保正,宋押司,在下总觉着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这两者间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太过巧合了,就像是有人为了陷害保正而刻意布下的这一局似的。” 宋江略作思忖后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也觉着此事有些古怪。”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晁盖有些不以为然地一笑:“既然此事与我无关,我行得端坐得正又怕什么?哪怕之后官府真来了人,我也足以应付。毕竟东西不是我所抢,就算他们要把我当贼看,也得拿出赃物来吧?” “保正,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哪。”孙途却依然神色肃然地道:“要是一般案子,以保正在本县的声望自然能辩解清楚,可此案却是非同小可,往大了说甚至是通了天的。如今州衙已经派人前来,说不定明日会有更大的官员来此督办,到时候刘县尹身上的压力只会更重。在此情况下,但凡只要有一点可疑,他们都会抓住不放。哪怕你不是犯人,为了交差,官府也照样会把罪名强加到你的头上。宋押司,你久在官场,这等事情应该没少听说吧?” 宋江又有些惊讶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居然再次让自己感到吃惊了。他一个小小年纪的普通百姓怎么就会懂得这等官场手段?就是自己,刚才都没有生出这方面的担忧和顾虑来呢。 很快地,宋江便点头表示了认同:“保正,此事确实大有可能,你可得三思了。” 听了这话,晁盖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变得担忧起来:“竟有这等事情?可我要是一走,岂不是更要被人当成犯人了?” 这话说得其他两人也是一阵沉默,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片刻后,还是由孙途说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确认一点,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只要能让刘县尹相信此点,则还有逆转的可能。”他是已经看出来了,晁盖是绝不肯在被冤枉陷害的情况下背负了罪名逃离此地的。 宋江却是面露苦笑:“这却谈何容易。连官府方面几天来多派人手查探都没能找出什么头绪来,我们坐在这儿还能将此事真相给找出来么?” “事在人为嘛。”孙途却不气馁,只是道:“毕竟那林中虎突然邀请保正在那时赴约本身就大有问题,我敢确信他与此劫案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证据呢?空口无凭哪。而且那几日我在他寨子里确实未曾发现有人离开太久,这就更不可能是他的人劫下的生辰纲了。”晁盖依然是满脸迟疑,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是啊,这事的问题到底在哪儿呢?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确认此事是由杜虎山寨里的人所为,只是证据呢?思忖了一阵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晁盖:“保正,在此期间,那杜虎可有送你什么东西么?” 晁盖稍微愣了一下,这才点头道:“离去时,他确实送了我一套玉壶玉杯,这有什么问题么?” “还请拿来一看。”孙途也不客气,当下要求道。 这时候也不是顾及礼节的时候,晁盖当下吩咐一声,让守在外边的一名心腹去自己的书房里把个锦盒给取了过来。他在一边打开盒子的同时,一边向两人解释道:“据那杜虎所说,这套酒具乃是他从一名商人那里夺来的,价值可是不菲。因知道我喜好饮酒,这才送给了我。”说着,还满是珍惜地摸了摸那光泽沁然的杯子。 孙途并不懂得这些古董宝贝的鉴赏,只能把目光落向了宋江,看他有何发现。而后者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在见到盒中的那把玉壶和几只玉杯后,神色就为之一变,随即还伸手取出那只玉壶,打开壶盖凑到烛光前仔细地查看起来。 一看之下,他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的紧了:“这壶乃是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本身价值已经极高。而且,这里头的落款曾先也是如今的制玉大家,是大名府里为官家制器的供奉!就我所知,此番送去汴京,为蔡太师贺寿的生辰纲里,就有这么一套玉器!” “什么?”晁盖听闻这一说法,脸色顿时大变,差点就从座位上弹将起来。随后又咬牙切齿道:“杜老虎,你竟敢如此害我!” 孙途则面色肃然,轻轻地叹了一声:“这还真是好算计哪,不但将保正诓去了案发地,还把这么一件赃物留在了保正手上。如此一来,只要官府派人前来一搜,到时保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晁盖顿时气得浑身打颤,差点一扬手就把那几只玉杯连着锦盒一块儿砸在地上。好在孙途手脚够快,才及时制止了这一举动,而后道:“保正,现在咱们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杜虎他们设计坑害你的奸计了。” “真是没想到,我把杜虎当成朋友,他却如此算计于我!”晁盖心思激荡,猛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 孙途则神色不变:“所以现在只要解开为何他寨子里的人马不曾离开的谜题,便可确信生辰纲就是杜虎一伙所劫!” “可这一点我还真百思不得其解了。你二人可有什么看法么?”晁盖看了眼孙途和宋江,他二人却也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毕竟他们当时不在现场,只听其简单的叙述根本就不可能找出破绽来。 “主人……”这时,刚才拿了锦盒来的心腹突然有些迟疑了开口叫了一声。 “嗯?你有什么话说?”孙途反应最快,赶紧问道。随后,宋江二人也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这位明显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才道:“主人可是提到了几日前咱们去西山岗上的事情?” “正是,你有什么发现么?”晁盖再度急声问道。 “小的曾在那里看到了两个熟人,他们是纪家庄的庄客,当时小的还感到有些奇怪呢,不知那两人怎么就突然落草了……” 听他提到此事竟与纪家庄有关,孙途的心里猛然便是一动。但他面上却未有表露,只是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当日在西山岗寨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那杜虎手下的盗匪,而是那纪家庄的人。保正不可能记得这些喽啰的长相,所以他们才能轻易就瞒过了你,毕竟当时杜虎在场,任谁都会认定那里的人马就是山寨中的盗匪。可事实上,只怕真正的山寨盗匪已经在实施劫掠生辰纲了!” 这一番推断合情合理,让晁盖二人茅塞顿开,都大点其头:“你说的不错,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他们真是处心积虑哪,为了把抢夺生辰纲的罪名栽到我的头上,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宋江随后又补充道:“而且,那刘渊一向与纪家庄的庄主纪阳关系密切,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孙途面露冷笑:“夺下生辰纲,嫁祸保正,又让那刘押司在县尹跟前立下揭发贼人的大功劳。如此一石三鸟的计策,还真是滴水不漏哪!” 此时的晁盖已气得面色铁青,咬了牙道:“好好好,那纪阳与我虽有些过节,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狠毒,此仇不报,我晁盖誓不为人!”说完,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叫人了。 孙途赶紧起身拦住:“保正且先息怒,要是这么带人杀去纪家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正中其下怀。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先把眼下的这一难关过了才是。”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法子?”晁盖恨恨地道。 “要是再迟一些,事情自然无可挽救,但现在却另当别论了。”孙途双眼里闪烁着光芒,最终目光落到了那只装了玉酒器的锦盒上头。 &&&&& 新的一周开始了。。。。。各位书有,路人诚求推荐票哇。。。。。收藏也是要的。。。。。。 正文 第10章 先发制人(上) 才刚过卯时,县衙押司刘渊便已早早坐在了自己签押房中,看似正翻看着手头公文,其实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外瞟着,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自昨日在和顺楼中答应了纪阳所求后,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是亢奋,几乎一晚都未曾入睡,今日天不亮就赶来了县衙。因为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出头的大好机会,只要在这次生辰纲劫案里立下功劳,便可稳压同为押司的宋江一头,从而攫取更多的权力。 不过深明官场之道的刘渊倒还没有被此冲昏了头脑,所以并未主动做出头鸟,而是安排了一出好戏。眼下就快到那几个演员上场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匆匆就自外间奔入,这让本就有所期待的刘渊猛然站起身来便迎了出去,论涵养功夫他到底还是有些欠缺。可就在他来到门前,打算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出了何事时,却发现那进来的两人居然径直就往一旁属于宋江的签押房而去,这让他的脸色倏然一变,这是对方找错人了么? 此时,头前引路的县衙差役已经停在了半掩的房门前,有些磕绊地冲里头报道:“押司,今有孙家酒店的店主孙途前来举告,说是他有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嗯?”刘渊听闻此言,脸色更是一变,他可记得清楚,自己安排举告之人乃是张川,怎么换人了? 就在他生出疑虑的当口,那屋内已传出了宋江的声音:“你们进来说话。” 明显有些紧张的于大勇在看了一眼身旁的孙途后,方才轻轻推门,与孙途一道进入了签押房内。直到此时,于大勇依然有些发懵,完全跟不上孙途的节奏,不知为何突然他会改变指证的劫犯,而且赶在今日一早就来了县衙,还非要让自己引了来见宋押司……种种一切他都完全猜不透,要不是对方一再强调此事对自家大为有利,他都不敢从命的。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刘渊更紧张些,赶紧就凑上前去听里头的宋江会和他们说些什么。 “你说已有劫掠生辰纲凶犯的线索,此话当真?”这是宋江的声音。随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回押司的话,正是如此。在下昨日偶然从一名酒客口中得知他曾在日前见到过生辰纲中的宝物,因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这才前来举告。” “竟有此事,那人可曾提过他是在何处见到的宝物?”宋江急声问道。 “是在纪家庄主纪阳家中,他曾提到,说那是一套整块宝玉雕琢而成的酒壶酒杯,精美异常。” 正在门外偷听的刘渊听到这儿脸色倏然就变了,怎么事情竟会生出这等变化来?还没等他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呢,跟前的房门已呼地一下被人打开,让他很有些意外地暴露在了宋江跟前,只能尴尬地一笑,招呼道:“宋押司……” “刘押司,想必你也听到此人所举告之事了吧,那纪阳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干出此等恶行,实在罪不可赦!”宋江却没有追究他偷听的意思,只是义正词严地说道。 刘渊此时已经有些慌了神了,当下就道:“宋押司,那纪阳从来都是本分良善之人,怎么敢干出此等事来?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又或是有人在栽赃嫁祸吧。”说着,着意地盯了孙途一眼,似有威胁之意。 孙途根本没有在意对方那几欲吞了自己的可怖眼神,而宋江更是强硬道:“兹事体大,关系到生辰纲被劫大案,只要有线索,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待再说什么的刘渊,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语带威胁道:“我早听说刘押司你与纪阳过从甚密,莫不是想要维护于他么?” 这话落到刘渊耳中让他的心下陡然就是一凛,立刻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肃然道:“宋押司言重了,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 “哼,是不是好人得审问之后才能确知。来人,快去请雷都头。”宋江趁机发号施令道。 在一旁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的于大勇不敢逗留,赶紧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去,片刻后,就带了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男子赶了回来,正是本县都头插翅虎雷横了。 当孙途好奇地打量这名将来的梁山好汉时,宋江已经神色肃然地吩咐了起来:“雷都头,今有人举告说那纪家庄的纪阳与前日劫掠生辰纲的贼人大有关联,还请你带了人马前去捉拿,而且一定要仔细搜查,不要漏过了什么重要证物。” 还没等雷横回应呢,刘渊已再次急声道:“宋押司,你如此擅作主张是不是太过操切了?此事还是先禀报刘知县再作区处才好吧?” “现在刘知县还在后衙,说不定尚未起来呢,事急从权,当以拿贼为重。”宋江硬梆梆地顶了一声。 一向好说话的宋江突然变得如此强硬,这让刘渊都有些无法应对了,只能虎着脸道:“宋押司,你也该知道纪员外的身份,如此鲁莽行事,一旦所告不实,你可担待不起哪!”这已是他最后的说辞借口了,毕竟官场中人一向先求无过再想立功。 宋江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回了一句:“要是有错我自会向知县请罪,倒是刘押司你如此三番地阻挠,可是心中有鬼么?” “你……”刘渊顿时语塞,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不好再做阻拦了。而雷横见状,便冲宋江一抱拳,随后大步就往外而去。他作为本县带兵拿贼的都头,只管奉命行事,至于两名押司之间有什么争执就不好搀和了。 看着雷横离去,随后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往大门而去,刘渊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同时更是拿怨毒的眼神不住在宋江和孙途身上来回扫动起来。此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内情,恐怕眼前这一切也跟自己的布置一样,是早有预谋! 而宋江压根就没有理会这名神色难看的同僚,只招呼了孙途就往后衙走去。在自作主张地派人去纪家庄拿人后,他还是得向刘县令禀报一声的。 就在刘渊犹豫着是否该跟过去,向县令告宋江一状时,又有几人突然赶到了二堂,当先的张川一见到刘渊,就急声道:“刘押司,小的刚得到一个天大的消息,那在光天化日下劫掠生辰纲的居然是东溪村的晁盖……” 本该对此大为高兴的刘渊此时却是一脸的阴郁,为何自己安排的人会来得这么迟,完全被人占去了先机! 随后,他才盯着有些茫然的张川:“你速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数道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而这时,宋江与孙途已经顺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转过弯去,后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三郎在笑什么?”宋江无意中瞥见了那抹笑意,便随口问道。 “在下是在笑那张川到底是个泼皮,只一开口就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孙途回答道。 “是么?”宋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途一眼,又点了点头:“那张川论头脑谋略自然是远比不了你孙三郎的。” 只这一眼,就给孙途一种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其看破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也为之一紧。但宋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让他也只能不再作声。不过有一点他已心知肚明,眼前这名宋押司可远比自己所想的要精明太多了。 就在两人带了几许异样的气氛来到二堂和后衙的间隔前时,一名身着公服的中年官员正好从前头的月亮门里走出来,见到宋江,他明显愣了一下:“宋押司你怎会来此?” 宋江给孙途打了个眼色,这才上前见礼:“拜见县尹,卑职有要事禀报!” 正文 第11章 先发制人(下) 郓城县衙二堂县令公房中,本县知县刘尧臣端然坐于案后,稍皱着眉头听着手下两名押司禀报案情线索,心里却是乱糟糟。 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可实在不好过,无端端的县境内居然出了生辰纲被劫的大案,这对好容易才在本县做出些成绩,眼看磨勘后就有望升官的刘知县来说打击是相当严重的。案子要是一直没有头绪,别说升迁了,就是头顶的乌纱都未必能保得住哪,要知道这生辰纲可是梁中书送与蔡太师的。 前两日已有州府乃至本路上官派人前来督促查案,吃足分量的刘尧臣只能把压力转嫁到下面衙差们的身上,逼迫着他们四处搜找线索,可数日下来却一无所获。就在他为此心焦,几天几宿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时,刚才宋江突然来报说已有了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细问情由时,刘渊也随后跑来禀报也有此案的相关线索。而更叫刘知县感到头疼的是,这两人所禀的线索凶徒竟完全不同!这让他都不知该信谁才好了,又或者是哪个人的话都不可信。 作为在此任官三载的县令,刘尧臣早已对这两名手下的押司了解很深了。虽然明面上这两人是自己的下属,可其实真论在本县的人望权力,他们是要完全盖过自己的,而且他更知道宋江与晁盖,刘渊与纪阳都交情不浅。现在他二人居然各自咬定对方是生辰纲被劫一案的主谋,怎么看都像是互相攻伐而胜过检举人犯了。 两名押司在刘县令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谁也占不了上风,这时宋江突然就把话锋一转:“县尹,卑职以为还是该听听举告之人的话才能作准的。” “不错,让那两个举告之人进来回话。”刘县令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赶紧发话道,守在一旁的差役便出门叫等在外头的两人进来。 此时,门外的孙途与张川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运气呢。张川全没想到这可恶的小子居然会在此坏自己的好事,眼神里自然是充满了愤怒,要不是知道身在县衙,早就动起手来了,现在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可孙途却压根不受其威胁,同样拿眼盯着对方,片刻后还小声道:“张川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旦案情查实,恐怕你都难逃一个劫匪同谋的罪名了。” “你放屁!”听了这满是威胁的话语,张川更为愤怒,当即回道:“等出了衙门,看我不办了你!”现在有刘渊做靠山,他还真不怕得罪宋江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离开县衙了。”孙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直说得对方一阵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里头的差役传他们进去回话,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便当即进了公房。只是在见到本地县令后,两人的反应就有了天壤之别了——孙途显得镇定从容,虽然跪下行礼,却不亢不卑,而一向目中无人的张川此时却突然有些发起怵来,身子颤抖不说,一句草民拜见县尹都说得磕磕绊绊。 这对比鲜明的表现落到刘宋三人眼中便让刘渊的心下陡然一沉。他这才想起张川毕竟只是街头泼皮,最是惧怕官府了,事情真要糟糕。 刘尧臣当即便对二人道:“你们且把自己所知关于劫匪一事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草民在本县西城开了一家酒店……”孙途在看到张川有些迟疑的表情后,便抢先回起话来,条理清晰地把之前与宋江他们商量定了的说辞给复述了出来——自己是怎么听人酒醉后提到曾见到纪阳家中有疑似生辰纲中宝物的,又是怎么听人提及纪家庄案发前后的庄客出入的,甚至连自家之前心中的担忧与顾虑,以及最后的决心都给表述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刘县令不断点头,心下已很认可孙途的这等公心与表现了。随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张川身上,略有些嫌恶地道:“张川,你又如何得知此事?”对这个在县里挂了名的无赖,他自然没好声气了。 本就紧张的张川此时是越发心慌了,只能结巴地道:“草……草民也是听人说起那晁盖曾在案发时出现……出现在城西一带,而且他一向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想来此案必是他所为。” “就这些?”刘知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追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么?” 张川这回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当时安排他来县衙检举时也没准备这么多哪。好在刘渊及时帮他解释道:“县尹,那晁盖乃是本县东溪村人,突然在案发时出现在城西本身就很可疑。而且,还有人曾在案发地见过他。至于说证据,只要派人前去搜查一番,必有收获。所以卑职以为,县尹该当立刻派人前去拿人搜查。”说着,他又看了宋江一眼:“不过宋押司行事倒真是果断,刚才一听有人举告就派雷都头前往纪家庄了!”这是在给宋江上眼药了。 果然,本来开始倾向于宋江他们的刘知县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刘押司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有嫌疑,自该细查。朱仝可在县衙?” 当下就有人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一名同样着武官服色,长髯垂胸,容貌雄壮的男子便进了门来,抱拳道:“见过县尹,不知有何吩咐?”此人正是本县另一名步军都头,人称美髯公的朱仝了。 刘县令当即下令:“你这就率本都兵马赶往东溪村将晁盖提来,再让人在其家中细细搜查一番,看有无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遵令。”朱仝面无表情地拱手应道,随后便赶紧退出门去。直到出了门转过身去,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安来,他与晁盖交情不浅,若真发现他是如此大案的幕后元凶却该如何是好?但他也不敢包庇迁延,只能点齐人马,火急火燎地朝着东溪村而去。 而屋内的宋江此时却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一早就被他们识破了刘渊与纪阳他们的阴谋,这次晁盖真可能被诬陷而万劫不复了。一旁的张川则是心神稍定,纪阳之前曾告诉他自己早在晁盖身边有所准备,只要官府派人前往一查,便能找到铁证。 现在,提拿和搜查嫌犯的人马都派出去了,该问的事情也都问了,一时间刘尧臣也不知该再做什么,便让人把孙途和张川安排在一旁,只等案情有进一步的发展再说。 这时候,两位押司借生辰纲被劫一案在县尹跟前斗法一事已经传得满衙皆知,看到这几人出来,众官吏差役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孙途这个少年郎,他们更是大感兴趣,觉着他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与张川这样的人物正面相抗,一时间私下里议论不断。 在众人的焦虑与期待中,时间来到了正午时分,突然县衙门前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随后,便有一批官兵押了十多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都头雷横。 正在等候消息的宋江一听说是雷横回来了,便赶紧抛下了手中公文赶过来一探究竟:“雷都头可有收获么?” 雷横抱拳应道:“正如宋押司所说,我在纪阳庄子里找到了一些线索,只是那纪阳却不在庄上,只能拿了他两个儿子纪方、纪昌和几名管事之人前来交差。” “那就好,我们这就前去禀报县尹!”宋江闻得此言精神猛然就是一振,赶紧头前引路,带了雷横他们就往里走去。 在听了雷横的禀报,尤其是在看到那只锦盒,以及放在锦盒里的一整套玉制酒器后,刘知县的脸色是唰地就变了:“这……果然就是生辰纲中被劫的其中一件珍宝了!它是从纪家庄里找出来的?” “正是如此。之前卑职要拿纪阳前来问话时,他庄上众人还百般阻挠,直到手下之人在其家中搜出此物,他们才不敢再生事端。只因纪阳如今不在,所以卑职才只拿了这几人前来听候县尹发落。” 刘知县也不再迟疑,当即喝道:“把相关犯人都给我带上堂来!”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可以确信此案与纪阳,甚至是整个纪家庄有着莫大关联了,所以连称呼带态度都完全不同。 纪家庄的几人被带上堂后,立刻就叫起了屈来:“县尹冤枉哪,草民等一向本分从未干过违法乱纪之事,更别说做下抢夺生辰纲这样的事情来了……” “哼,证据确凿你等居然还敢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真当本官糊涂不成?来人,把这几个人犯押出去重重责打,我倒要看他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刘县令早被这次的劫案给逼得急了,现在有了一个突破口自然是要一查到底,哪怕这纪家在本县一向有些名望也顾不上了。 当下,便有几名衙役从命扑上,把不断喊冤的几人给拖到外头,按倒之后便毫不留情地抽起板子来。如此重案,又是在县令跟前,他们可不敢有任何的留力,只几下狠抽,这些纪家人便已惨叫出声,但打在他们身上的板子却不见停的。 看到这一幕的刘渊却是越发的惶恐起来,对方居然真找到了罪证,如果纪家这几人吃痛不过又承认了罪行,那岂不是……可在如此状况下,他可不敢再加以干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在东溪村找到同样的线索,从而好把这水给搅浑了! 想到这儿,他又焦急地往县衙大门处望去,期待着朱仝赶紧带人回来…… 正文 第12章 认罪 立于堂下的于大勇听着板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看着纪家几人被打得痛呼不断的惨状,对站在不远处的孙途不自觉就生出了敬畏之心来。 本来今日一早他被孙途从家中半强迫地带到县衙里来揭发劫案真凶时还有着七八分的不情愿,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再加上气力上不是少年郎的对手才不得不就范。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孙途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不但有了确凿证据,还算准了县尹被情势所逼竟敢直接对纪家人动刑迫供! 要知道往日里别说纪家的两位少爷了,就是他们的管事在郓城县里也是横行无忌的主儿,何时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而这一切全在孙途的算计中,这让于大勇难免对这个从小熟悉的孙三郎生出几分畏惧感来。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就只有刘渊对此会是个什么反应了。要知道之前孙途可说过刘渊与此案的关系,现在完全与他对着干,可就彻底将他给得罪透了,那可是在本县握有实权的押司哪。 不过至少此时的刘渊还没空想着报复搅局的孙途他们,他正满心焦急地看着外头,只想朱仝赶紧就把晁盖给押来打破眼前不利的情势。他很清楚,在如此用刑下,纪家几人可未必能撑得住了。 就仿佛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突然间外头又走来了好几人,当先一人正朱仝,他身后还跟了一脸从容的晁盖。不过在看到堂上的情况后,朱仝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在此时进来交差了。 刘渊见状可不敢怠慢,当下就上前一步道:“县尹,朱都头已带了另一嫌犯晁盖来到,还请县尹明断,不要冤枉了好人!” 刘尧臣听出他话中之意,虽有些不满,还是开口道:“让朱仝把人带进来回话!” 朱仝听令,这才进了堂来,行礼后便把自己去东溪村把晁盖顺利带来的事情简单地禀报了,而后刘知县便看向了同样进堂的晁盖,一拍惊堂木道:“晁盖,本官问你,前日发生在我县境内的劫案可是你与人所为?若是你所为,就速速招认,以免受皮肉之苦!” 面对本地县令的迫问,晁盖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只是躬身回话道:“县尹明鉴,草民一向安分守己,如何敢干出此等无法无天之事来,实在是冤枉哪。” “冤枉?那我问你,之前有不止一人曾见你出现在县城西边,距离案发地不远处,而且身边还有不少人,这却该做何解释?你是东溪村保正,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西边,天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焦急解围的刘渊当下就急声开了口,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会惹来刘知县的不满了。 早有准备的晁盖自然不会被这话给问住,当下就满脸愤慨地道:“县尹,刘押司,此事说来实在冤枉,草民是被人陷害的。当日我东溪村有人被西山岗虎头寨的匪人劫上山去,随后那些贼人便差人来村上索要钱财。草民作为本村保正只能带了钱去赎人,结果还被人扣在了山寨里数日之久。草民当时还觉着奇怪呢,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有人要陷害草民,还请县尹为草民申冤哪!” “竟有此等事情?”刘尧臣微一皱眉,将信将疑道。 晁盖连忙接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有我村中人等可以作证。另外,草民身边葛大还发现了一件怪事,当日那虎头寨中的贼人中竟有几个曾是纪家庄的庄客……” 他这话一出,刘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有些青白起来,眼中更是带上了一丝恐慌,知道事情要坏。而刘知县也迅速回过味来,要是晁盖所言属实,恐怕他还真是被人嫁祸的了。 其实早在看到从纪家庄搜出来的玉制酒器后,刘尧臣已经相信纪阳就是此次劫案的元凶,现在有了晁盖这一说,事情就越发的明了。这时,他发现不知何时那边对纪家几人的板子停了下来,当即便怒道:“谁让你们停下用刑的?给我继续打,再敢如此小心本官定你们一个同谋之罪!” 看到县令真个动了怒,本来还想保留几分情面的差役再不敢留情,再次抡起了大棒就朝纪方几人露出的臀背处抽打过去,而且这回用上的力道比之前又重了几分。 如此一来,纪家几人吃的苦头可就更大了,本来就已红肿的皮肤很快就破裂渗出血来,惨叫声也不断传出。作为一落生就是少爷的纪方纪昌两兄弟来说,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尤其是才刚十八岁的纪昌,他觉着再这么挨打自己怕是要死在这堂上,深深的恐惧感已经让他乱了心智,再也管不了其他,大声就叫喊了起来:“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这话让堂上人等精神都为之一振,一直束手立在下面的孙途也嘴角一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冒险终于成功,生辰纲被劫一案已经可以定性了。 在刘尧臣的命令下,纪家几人便被重新带到了跟前,他当下就虎着脸道:“说吧,你们到底是如何劫取生辰纲的?为何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 纪昌还没开口呢,纪方却先看了一眼刘渊道:“刘押司,我纪家一向对你不薄,每年总有不下百贯的钱财奉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哪……”此时的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刘渊能出面说话。 可在听了他这话后,刘押司的整张脸都变得铁青,当即一个阴狠的眼神就递给了身旁一名差役,那位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就重重一巴掌甩在了纪方的脸上,喝声道:“大胆人犯,竟还敢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说话间,正正反反又抽了他六七下,打得他身子一偏,倒了下去,半晌都没能起得了身。 孙途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不觉摇头轻笑:这纪家少爷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这几句话是彻底把自家的生路都给断绝了呀。 其实刚才刘渊的一番表现已经让明眼人都知道了他与纪家一定关系不同寻常,说不定之后他还会帮衬一下。可现在却不同了,当纪方把本该藏于暗处的事情摊上桌面,刘渊就算再与他们交厚也不好再出手了,除非他不怕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果然,为了撇清自己,此时的刘渊已顾不上之前的态度和多年的交情,当即抢先瞪着纪昌喝道:“纪昌,你纪家到底是如何与城外虎头寨的贼寇勾结的,你父亲纪阳又身在何处,你快招来。若再不肯招,我县衙有的是手段用在你身上!”说着杀气腾腾地又上前一步,仿佛要把面前的年轻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知是被刘渊给吓的,还是因为看到自己兄长被打的凄惨模样,纪昌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地道:“我招,那劫取生辰纲的确实是城外西山岗虎头寨的杜虎一伙……我纪家只是帮着打探他们的路径而已。我爹他……他现在就在虎头寨中……” “呼……”孙途、宋江和晁盖三人在听到这份供词后,都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有此招认,此案已成铁案,再也别想被翻过来了。倒是刘尧臣,在听到这一说法后,心下却是猛地一沉,知道对自己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一双充满的怨恨的眼睛却已盯在了孙途的身上,正是刘渊…… 正文 第13章 如何善后 眼看纪昌都把罪行给招了出来,其他几名纪家管事自然不会再为主家死守秘密,便也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劫掠生辰纲的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确实都是以虎头寨为主,是因为杜虎等强人觊觎那十万贯的财物,才会大着胆子在郓城县境内对路过的那支押送队伍发起突袭。而这其中纪阳所扮演的角色则是为这些盗匪勘探前路,为他们摸清楚那支押送队伍的行进路线。 不过纪阳虽然胆大却也不敢担这等天大的干系,便求着杜虎想法保全自身,于是才有了杜虎设法把晁盖请到自家山寨的一幕,为的就是在事后好把如此重罪全推到了晁盖身上,让其百口莫辩。 在听完这些人的讲述后,刘知县更是愤怒,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等贼子当真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来人!” 雷横与朱仝两人赶紧上前听令,只听刘尧臣下令道:“你二人这就带人再去纪家庄,将相关人等全数捉拿归案,尤其是那罪魁纪阳,更是不能让他走脱了!”他那个恨哪,要不是纪阳勾结虎头寨的贼匪,又怎么会闹出这等大事来,让自己不得安生。 朱雷两名都头不敢怠慢,赶紧领命之后便急匆匆而去。而刘知县又温言安慰了晁盖几句,便将其打发离开。随后,他便把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前的孙途:“孙途,此番正是因你举告,才让本县得破此劫案,本官定会好生赏你,你且先回去吧。” 孙途忙谢了一声,也退出堂去。这时,纪家众人已被带下去看押起来,这堂上就只剩下了刘知县和两名押司,他这才皱起了眉头,从案后绕行到宋江面前:“宋押司,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宋江二人很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此案既然是西山岗虎头寨的贼人所为,那他作为本地知县的责任可是不小。要是真如实上报朝廷,恐怕一个治境不严的罪名是一定跑不了了。 刘渊此时却不敢开口,因为他也心虚哪。无论是之前的种种言行,还是后来纪方点出他与纪家庄的关系,都让他与此案难脱关系。即便纪家其他几人因为有纪昌前车之鉴没有再把他攀咬出来,他身上的嫌疑也自不小。 所以最终此事却还是得着落到宋江身上,只见他皱眉沉思了一阵后才说道:“县尹,此次劫案早已惊动了济州府,说不定此时连东京都有人知道了。此时要是想大事化小可不容易,即便我们能定下纪家庄众人的罪名,可没能夺回被劫走的生辰纲财物依然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 这句话直接就打破了刘尧臣那点幻想——他本还指望把罪名全推到纪家庄和纪阳身上,拿下他们了事。可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无法糊弄上司衙门了:“这却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真要去攻打虎头寨,把那杜虎等贼寇都捉拿归案么?”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已变得很是难看。 刘渊依然没有说话,但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因为他很清楚以本县所辖的这点乡兵根本打不了虎头寨。要知道杜虎在西山岗早已盘踞多年,之前县里就曾派出兵马剿匪,结果几次出兵都狼狈而回,最后一次更是折损了近百名军卒。 正因知道强攻山寨不可取胜,县里最终才对其睁只眼闭只眼。好在杜虎也是个聪明人,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从未滋扰过郓城县境内的百姓,所以官匪双方这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造成了眼下这个看着有些古怪的局面。 可现在,随着生辰纲被劫一事,这份平静是彻底打破了,可刘知县却依然感到为难,更没有信心可以打下虎头寨。 宋江被上司如此看着,也一阵头疼。他比刘尧臣更早了解虎头寨有多难攻破,即便本县尽起全部兵马都未必能对这些贼匪构成什么威胁。沉吟片刻后,宋江才说道:“县尹,以卑职愚见,如今只有向济州府求助才能把他们被夺走的生辰纲给夺回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向济州府求援?”刘知县闻言顿时大皱眉头:“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这么一来不是告诉上司衙门自己有多么无能么?这可是会大大影响自家仕途的。 宋江沉默了,要是能有其他办法他会不提?要是凭本县之力就能攻破虎头寨,这股盗匪也不可能留到现在了。 “刘押司,你有什么看法?”终于刘知县把目光落到了刘渊的身上,神色可没对宋江时那么和善了。 被自家知县这么一瞪,刘渊心下更是一紧。他深知自己有把柄落在上司手里,若是此番不能帮其度过难关,恐怕他就要追究到底了。这让刘押司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情急之下还真想出了一个对策来:“县尹,办法倒还真有一个,只不过……” “却是什么法子,你快说来听听!”刘尧臣赶紧催促道。 “这个……”刘渊看了宋江一眼,随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想要给济州府,给朝廷一个交代也不难,只要把生辰纲中被劫之物上交,以及将劫犯押送上去便可。后者有纪家庄众人便足以应付,至于前者,我们可以从虎头寨回购那些宝物嘛!” 这话说得面前两人都是一呆,宋江满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实在想不到他会拿出这么个与盗匪交易的主意来。刘尧臣本来刚想斥责其主意荒唐,可转念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这看起来似乎是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只是他依然有些难处:“那钱该从何出?本县公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让他自掏腰包是更不可能了。 “卑职以为此事倒也容易,大可用纪家庄的财产购买。”刘渊见县令心动便更是一定,随后又眯了下眼睛道:“要是再不够,还可让那晁盖也出些钱。此事毕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总也得为官府出份力的。想来那虎头寨众人也不会拒绝,本来他们劫取生辰纲也是为了换钱,现在我们直接给他们钱,他们必然求之不得!” “好,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就照你的意思办!”刘尧臣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还想说什么的宋江,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让其都不敢劝阻了。或许平时他们这些押司还能通过某些手段压知县一头,可一旦真要影响到了自家前程,刘知县是一定不可能退让妥协的。 刘渊也明白这一点,便嘿笑道:“宋押司,我知你素与晁保正关系不错,此事就得交给你了。十万贯中纪家庄应该能凑出个七八万贯来,剩下那两三万贯可就要着落到他晁保正身上了,你可不要让县尹失望哪。” 宋江心下暗叹这算什么世道,明明案情已经明朗,可官府居然不但不思剿匪反倒打起了与贼人做买卖的主意来。但这就是眼下大宋朝的现实,朝廷对外一力媾和,为此每年都要向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西夏交付大量岁币,而地方上官府居然也得向贼寇盗匪求和,这就是典型的上行下效了。 在沉默了好一阵后,宋江终于低头应下了此事:“卑职领命。我这就去与晁保正分说此事。”说着,抬步就往外走去。看着他愤懑却又无奈的样子,刘渊心下大快,这回可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没想到在自家的算计几乎全数落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转折来给予宋江重重一击,而且经过此事,有了共同的秘密,刘知县不但不会再追究自己与纪家庄的关联,还会将自己视作心腹…… 正文 第1章 孙家三郎 时值黄昏,夕阳西下,郓城县里做工和务农的百姓都已各自归家,袅袅的炊烟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冒了起来。 这时,一个不那么和谐的巨大拍门声突然就从西街甜水巷中响了起来,又急又重的拍门声吵得周围住户一阵烦躁便有人出来看个究竟。只是在看清楚那个立在孙家院前,穿着破旧衣衫,头顶只有几撮稀疏的毛发,却长满了癞痢的中年男子长相后,大家却又都缩了回去,因为此人正是城西一带有名的无赖破落户,唤作癞头老-胡的,大家可招惹不起。 而在发现众人对自己的畏惧后,癞头老-胡却显得更神气了,拍门的声音也变得更响,直冲里头喊了起来:“孙家小娘子,我知道你在里头,要再不出来,我可就自己想法儿进来了!” 要是摆在半年前,癞头老-胡是绝不敢跑到孙家门前如此放肆的,毕竟那时孙家产业丰厚,不但有出海的买卖,还在县城西街上开了个酒店,更有三四口男丁,他万万招惹不起。可如今嘛……半年前,孙家的商船在海上出了事,不但货物全失,而且跟船出海的父子三人也都没能活着回来。 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孙家为了赔偿同船之人的丧葬费而闹得家底全空,还欠下了张五爷一笔巨债,这正给了癞头老-胡上门搅扰的机会,毕竟他可是张五爷身边得用之人哪。 能让癞头老-胡此时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讨债,更因他看上了孙家的养娘,想着能借此机会将这水灵的小娘子给弄到手。至于孙家死剩下的那个三郎,就根本不放在他眼里了,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个白生了一身气力,却呆傻胆怯的无用之人。 就在癞头老-胡想着把孙家小娘弄到手后的种种妙处而露出猥琐笑容时,院门呼地就被人打开。只是开门的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孙家小娘,而是个身体结实,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正是孙家三郎了。 “三郎,你家小娘子呢?”癞头老-胡都没拿正眼看这小子,只是自顾道:“我可有要紧事与她说。” “你有什么事与我说便是,这家自由我这个男人做主。”面前的少年从容地看着他回了一句。这表现让癞头老-胡稍微一愣,怎的这孙三郎突然就转性了,这才落眼打量起对方来,却发现一直目光呆滞躲闪的少年今日却显得落落大方,双眼如两潭深水,让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了。 在迟疑了片刻后,癞头老-胡才嘿笑了一声:“你能做得了主?你可知道你家如今欠下了张五爷多少钱?足足有十贯之多!现在张五爷发话了,让你们赶紧把钱还上,若不然,不但要你们拿这院子和酒店来抵债,还要把你们告到县衙去!” 在癞头老-胡看来,这番话足以吓住孙三郎这个不曾经事的少年了,这样他就能进一步提出由自己去为对方关说,然后名正言顺地讨要孙家小娘了,谅这小子也不敢拒绝。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在听完这话后只冷笑了一下:“癞头老-胡你可别唬人,那欠条字据我也看过,上头写得分明得到端午节后才是还债的日子,现在才三月,还有两月时间呢,你急得什么?” “你……”这一回癞头老-胡是真个感到惊讶了,他像是首次认识孙三郎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一时却又说不出话来,这小子怎么会如此清醒,居然完全没有被自己的说辞给吓到? 不过很快他又镇定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虽然如此,可你孙家到时依旧还不上钱来……” “到那时我自有法子把钱还上。”不等他把话说完,孙三郎便出言打断,又盯了对方一眼:“要是没什么事,你请便吧。”说完已砰地一声关上了院门,把癞头老-胡给彻底晾在了当场。 直愣了好半晌,癞头老-胡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则是意外,怎的那孙家傻三郎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神情言行都与以往截然不同,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好不渗人哪…… 这一回还真让癞头老-胡给误打误撞地猜中了,门内的孙家三郎孙途确实已换了人,只不过换的却是灵魂。更确切的说法是,他被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取而代之了。 孙途本是一个退伍数年,在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型物流仓储中心担任安保主管的现代青年。结果在某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因为巡视仓库而被雷暴击中,再醒来时,便已变成了眼前这个同名同姓的十六岁少年。 通过这身体的记忆,他才知道这一下居然让自己穿越了千年时光,来到了大宋朝政和七年的山东郓城县。 用了两天时间,孙途才彻底接受了这个荒唐的现实,也知道了自家如今的处境。现在孙家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养娘雅儿二人相依为命,之前一直都是年纪更小的她在照料着孙三郎的一切,而现在当然得由孙途来支撑起整个家了。 这时,听得院门关闭,雅儿终于从屋子里探出个头来:“三哥哥,那可恶的癞子走了么?”这是个只有十三四岁,却眉眼如画的娇俏少女,看着实在让人心生怜爱。 孙途闻言已收起了身上的气场,冲小丫头温和一笑:“雅儿放心,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他不敢再来欺侮你了。” “那就好……”雅儿轻轻地舒出了一口气来,但随后又皱起了秀眉来:“可是我们还是欠下了好多钱,今后可怎么办哪?” 孙途走到了她跟前,拿手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头发道:“你放心,这不还有吗?总有办法在端午前把钱给还上的。” “那可是十贯钱哪……”雅儿却依然忧心忡忡地道,哪怕如今的三哥哥看着比以往大有不同,让人倍觉安心,可这笔巨债依然无法解决哪。 孙途也知道对如今一般人家来说,十贯钱就相当于半来年的收入所得了,而现在距离端午节却已不足两月了。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表露出来,只是道:“我们家不是还有酒店么?只要好好经营,两个月说不定就能把钱还上了。” 雅儿这才应了一声,只是脸色依然不见有多少好转,因为她知道酒店那里的情况也不乐观哪。 对此孙途自然也是心知肚明,所以在安慰了雅儿几句,回到自己屋子里时,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忧虑之色。虽然他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可以用不那么正当的手段去弄到钱,但这毕竟是犯法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做的。 但昨日酒店的掌柜孝伯于孝和便来见了自己,提到如今店中酒水都已卖完,恐怕难以维持,接下来该如何是好?细想起来自己这个穿越者可真是丢脸,别人一穿越了就能造出香水肥皂玻璃水泥来发家致富,可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会,现在更因背负债务而一筹莫展。 那似乎只有把这只随自己穿越而来的戒指当了解此燃眉之急了。孙途在低头看了一眼戴在左手上的戒指,便想把它摘下来。可就在他的手握住戒指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他只觉眼前一黑一花,自己便出现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仓库之中。 “这里是……”就在孙途惊讶地四下张望时,一个声音却从耳边响了起来:“宿主,欢迎来到戒中界仓库系统。本系统仓库里能为你提供各种物品,但因为你现在身份权限不足,所以只能进入一号仓库。” “还有这种东西?”孙途嘀咕了一声,这才走到那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箱子前,这时他已经认出了这里居然就是自己之前供职的物流中心的其中一座仓库。看来那夜的一个雷暴不但把自己给劈得穿越到了宋朝,还把那个大型的物流中心整个都给劈进了所谓的“戒中界”仓库系统中。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毕竟有了领先千年的仓储物品,自己想要在陌生的大宋朝立足生活可就要简单不少了。 只是当他连续打开几个箱子,看清楚那里头摆放的东西后,兴奋的心情便又重新回落:“这是在玩我呢?这里居然只有连超市都只能被摆在角落底层的调味料和袋装酒?我难道还能靠这个发家致富么?说好的香水肥皂和玻璃呢?” 口中吐槽着这个坑爹的仓库系统,孙途又接连打开了数个箱子,结果那里头所摆放的都是这些货物,其中最多的就是袋装白酒,一般都是拿来烧菜用的,几乎没人会喝它。 好吧,看来这个一号仓库确实是整个系统里最低级的存在,怪不得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进入呢。在接受了这一结果后,孙途只能无奈地试着搬动了其中一个装满了袋装白酒的箱子,还真别说,这身体的气力可着实不小,百十斤的东西被他抬起居然也不是太过费力。 不过随后一个问题就生了出来:“我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呢?” &&&&& 时隔三个半月,几经易稿修改,路人我终于又回来了。。。。求下收藏啊。。。。。 正文 第2章 酒香引客来 就在孙途这一想间,他眼前又是一花,人便已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屋子里,同时他还发现自己脚边赫然摆着那一箱子袋装白酒。 虽然里头的东西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系统本身还是相当靠谱的。而且,这些酒不正好解了自家酒店缺酒的燃眉之急么?虽然这些酒的品质确实不咋滴,但也总比无酒可卖要好吧? 主意既定,孙途便长长地嘘出了口气来。不过这些袋装酒自然是不能直接拿过去的,于是这天夜间,趁着雅儿熟睡后,孙途找来了几个坛子,就这么把袋装酒变成了坛装酒。 好一通忙活,才终于把事情办完,这时整个院子里已经充斥了浓郁的酒香,让人光闻着就有了几许的醉意。 次日一早,孙途便找来一辆板车把五坛酒送去了离家不远,位于县城西街上的孙家酒店,这让正为店中缺酒的掌柜于孝和大感意外:“三郎,这些酒却是你从何处弄来的?” 在决定把酒送来店中出售时孙途便已想好了说辞,便笑着回道:“孝伯有所不知,其实这些酒都是我爹出海之前准备下的。不过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所以便把它给忘了,我是昨日才想起后面的地窖里还藏了这么批酒。” “好好!”于孝和闻言大喜,连连点头:“有了这些酒,咱们酒店总算是不用关门了,我也算是没有辜负孙康老兄一直以来的托付。”说着,他又颇为欢喜地看了孙途一眼,本来他还担心这个侄儿没了父兄会活不下去,现在看来经此大难后,孙家傻三郎也是彻底开了窍了。 但即便有了酒,重新把酒旗挑起来,酒店一时却也没什么生意。倒不是如今世道不好,百姓少有下馆子喝酒的,宋朝百姓比许多朝代的人都有钱也肯花钱,奈何孙家酒店的酒一向不怎么好,只卖个便宜而已,唯有一些生活拮据却又好酒之人才会来此喝上几杯。 直到过了中午,才有一名男子走进了店来,冲于孝和打了个招呼:“于掌柜,你家酒店可有整个月未曾有酒了,今日打出酒旗来可是又有了么?快给俺上两角。” 于孝和赶紧答应一声,就去酒坛里打了两角酒,装进酒瓶里给送了过去。只是在把酒取出来时,他明显嗅到那酒味极其浓郁,未尝都让人有了几分醉意了,这让他为之一呆,心里略有些嘀咕。 他还只是闻了一下,当那个叫李四的酒客倒了一杯吃进嘴里后,整个人都突然就呆住了,半晌都未能回过神来。那酒辛辣而醇厚,让人回味无穷,与此相比,他过往所饮的那些就根本算不得酒了。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酒顺着喉咙喝下去时,就如一道火线直烧而下,最后甚至都要把个胃都给烧起来了,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畅快,让他不禁心满意足地深深地哈出了一口气来,随后才道了一句:“好酒!好烈的酒!” 于孝和与孙途都在一旁看着呢,看他几番变色还真有些紧张,直到听到他说出的话后,两人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笑来。不过孙途心里却有些疑惑,这种后世只能做调味料的低档袋装酒怎么会被人如此称赞了? 这其实就是他忽略了穿越千年的时间跨度了。即便是这种低档白酒,也是后世工业的结晶,要知道此时人们酿酒还是最简单的工艺,根本连蒸馏技术都还没有被发明呢。所以无论是从酒的口感还是度数,后世的低档白酒都要比此时的好酒强得多,更别提孙家一直都只卖此时的低档酒了。 在喝惯了酸涩且没多少酒味的李四口中,这酒简直就跟琼浆玉液差不多了,让他回味无穷,久久没能回过神来。当他定神后,才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于孝和:“于掌柜,你这酒却是什么价格?还是老价么?” 于孝和看了一眼孙途,见其点头后才道:“老四你放心,这酒还是原价,十文一角,童叟无欺!” 李四一听顿时大喜:“要是真能一直卖这个价钱,俺李四今后一定经常来光顾,这等好酒可是俺这辈子从未喝过的,真是……”一时词穷的他,只能猛喝一杯来表明自己的意思了。 就在李四喝着酒啧啧赞叹时,又有几名酒客进了门来。而当他们全无准备地喝下这等远比以往所饮之酒要强上许多的美酒后,也都发出了由衷的感叹。而这番称赞又传出店去,很快就吸引了打从店外街上走过的行人。 本来没想喝酒的行人在听了这番夸赞酒香的话,又闻到从临街桌上酒瓶里飘出的酒香后,不少人也都被勾起了酒虫,带了好奇就进店买酒。 于是,孙家酒店自开张后从未发生的场景就这样无端端地出现了,店里的十来张桌子居然被前后进来的酒客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都一面品着美酒,一面感叹不已。 而这一场面又迅速吸引了更多人进到店中,国人好凑热闹的特性在这一刻是得到了完全的呈现。 这是孙途自己都未曾想到的情况,这些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的劣酒居然成了他人眼中趋之若鹜的宝贝了。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一拨拨来的客人才都迈着醉步离开,不少人都因酩酊而醉——这白酒可比此时的酒水要烈得多了,自然也更容易醉人——离开时都是歪歪斜斜的,需要有人搀扶着才不致狼狈跌倒。 于孝和此时则是一脸的兴奋:“三郎,早知道家中有这等好酒,我们也不必如此为难了。不知除了你带来的,可还有么?”说着,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酒坛,五坛酒此时已被喝光了四坛。而明日一旦口碑传出去,只怕来的客人会更多呢。 孙途也明白这一点,便一笑道:“孝伯放心,明日我多拿些酒来便是。”他可记得清楚,那一整个仓库里怕不有好几吨这样的袋装酒呢。此时的他终于安下心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卖酒就能把欠下的十贯债务给还清了! &&&&& 新书开启,依然是老时间每日两更(下午一点和晚上九点),请各位书友跟随路人领略这一段不一样的大宋之旅。。。 另外,求下收藏,求下推荐票。。。。反正路人不挑食,啥都要就对了。。。。。 正文 第3章 上门寻事 都说古代受交通限制信息传播慢,可在孙途看来却全不是这么一回子事儿,因为只两日工夫,他家店中有着难得美酒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就是县城之外的人也有不少特意赶来一尝个中滋味儿。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日里,小小的孙家酒店就一直都宾朋满座,忙得于孝和和孙途两人都抽不出半点空来,最后连雅儿都只能从家里赶来相帮,这才勉强把这些客人给安排好了。 当然,辛苦忙碌也是能换来巨大收获的,虽然孙途没有把酒价提上去,依旧是卖十文钱一角,可架不住薄利多销,除了第一天也就五六百文的利润,之后每天的收入都超过了一贯大钱,这是于孝和他们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尤其是雅儿,在看到那一枚枚金灿灿的铜钱被丢进瓦罐里储藏起来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半点疲惫,整日里都是笑吟吟的,早没有了之前的烦恼忧愁,直到这时她才知道三哥哥所言果然是真,他确实有办法赶在日期到前把欠下的十贯钱给还上。 孙途也不时心生感慨,自己本以为那仓库里的都是些廉价垃圾呢,没想到放到千年前的大宋却价值陡升,他已经有些期待接下来再有仓库时能带出些什么更好的货品来了。 愉悦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天后,孙家酒店美酒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周边临近的县城,几乎每一个来此喝酒的客人都对此赞不绝口,而同城的其他酒店酒楼却是受到了不小波及,不但光顾他们的酒客日益减少,就是有去的,再喝他们的酒水时都会皱眉摇头,直言与孙家的美酒相差太远,如今再喝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了。 当这些说法从其他酒客口中说出传入孙途他们耳中时,于孝和便有些担忧起来,但他也知道孙途还得尽快赚钱还债呢,所以并没有急着劝说什么。 可该来的事情却还是来了,这天中午,当店中依然顾客满座,酒菜香气四溢时,五六条壮汉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店门前。只见他们来到当中一桌人前,只冲几人一瞪眼,那几位便已吓得直接从位置上起身,赶紧付账离开了。 见此,孙途略微皱了下眉头。但既然别人是自愿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笑着迎上去:“几位……”刚想问他们要点些什么酒菜时,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人正是那头上没几根头发的癞头老-胡,于是后面的话就停了下来。 癞头老-胡趾高气扬地看着孙途:“孙三郎,听说你家酒店最近的买卖着实兴隆哪,看来该赚了不少钱了吧?既如此,你欠我们张五爷的债可就不能再拖了。”说着,还讨好地看了眼坐在上首处的彪形大汉。前日他在孙途跟前碰了钉子,今日有张五爷撑腰自然是要将场子给找回来的。 孙途也随之将目光落到了此人身上,他已经知道这张五爷大名张川,是这县里的厉害人物,据说还和势力不小的纪家庄的人有所关联。但他倒也没有一点惧色,只是笑了下:“原来是张五爷来小店光顾,倒是失敬了。” 张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两眼,才道:“真是想不到你孙家还能有此运道,居然能出这等好酒。你可知道,就因为这酒,连和顺楼最近都快开不下去了。” 于孝和在旁听了,神色就是一紧,那和顺楼可是纪家庄的其中一处产业哪,当即便把酒菜送了上来赔笑道:“张五爷说笑了,敝小店小本经营怎么敢与和顺楼抢生意呢?这是小店拿手的酒菜,还请五爷品尝。” “不忙,孙三郎,那十贯钱的钱你还是不还了?”张川却不理对方,只是盯着孙途问道,气势咄咄逼人。 孙途低头笑了一下,这才道:“其实不用你们上门,我这两日就打算把钱还上了。”说着,他便转身去了柜台,把里头所放的一个褡裢给取了出来,双手捧着便送到了几人面前:“这里是十贯钱,你们点一下。所欠之帐,如数奉还。”说着便上前一步,将之摆在了那张五爷等人跟前的桌子上。 癞头老-胡面露怀疑,忙抢着把那褡裢给解开了往里观瞧,却发现那里头果然摆了串好的十贯铜钱,这让他显得更为惊讶起来,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孙途,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本来是认定孙途此时是一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可没想到,对方真就能把钱给还上了。不光是他,其他几人包括张川也愣了片刻,本想找此借口发作的几人竟有些失神了。 在此期间,店中其他客人都因为感觉到张川他们来者不善而匆匆吃喝完了然后付账走人,片刻间,就只剩下边上一桌两名客人还在自顾吃酒,不受此影响。 张川随手取出一串钱来掂了掂份量,这才点头道:“好,孙三郎果然是个信人,这笔帐就此两清了。那接下来我就要与你谈谈另一笔买卖了。”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只等其把话说下去。这态度让张川等人心头一阵恼火,几名汉子脸色已经有些不善了,倒是张川依然从容,只见他把钱丢回到褡裢里,这才道:“说句实话,我是早就看中你家酒店了。这样吧,这些钱你拿回去,就当我跟你买下这酒店了,如何?” 孙途面上顿现讥诮之色:“早前你让癞头老-胡来要挟我家,不还钱就要拿走我孙家酒店。现在我还了钱,你又想只用这点钱买下它?张五爷,你不觉着自己的胃口太大了么?” “小子,五爷这是给你脸了!竟敢如此与五爷说话!”一名壮汉当即恼声喝道,还捋起了袖子,似要动手。 可孙途却根本不受其威胁,只是盯着张川。后者被他那双亮得渗人的眼睛一盯,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寒,随后才反应过来,冷笑道:“看来你这是不想与我做这场买卖了?” “这是我爹传给我的,我再不肖也不敢卖了它。”孙途直截了当地回道。 “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孝顺儿子。那我可就要与你再算一笔帐了,就因为你这店,让我和顺楼几日里亏了不下五十贯钱。你要是敬酒不吃,那就吃下这杯罚酒,把五十贯钱赔给我吧。” 什么叫蛮不讲理,这就是了。从来没有人会把自家的亏损让竞争对手负责的,但张川却说得理所当然,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孙途笑了起来,这才是他们今日前来的最终目的了。而看到他这样子后,张川等人也笑得越发的欢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酒店还有你家酒的配方交出来,要么……” “我要是都不选呢?”孙途眯起了眼睛,直接打断了张川的话头。 气氛陡然一僵,张川脸色更是一沉,癞头老-胡已经果断喝道:“好你个孙三郎,真是够胆。在我们郓城县,还没人敢这么回张五爷的话呢!你不是想知道后果了,我来告诉你!”说着猛地一步朝着早被眼前变故吓傻的雅儿冲去,一探手就把小姑娘的手给扣住了,拉到自己跟前狞笑道:“不光是你,就是这女娃儿也得用身子还债!”说着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雅儿的脸庞。 孙途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朝雅儿下手,看到雅儿被人挟持后那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怒火猛然就升腾了起来,当即一步跨到了癞头老-胡跟前,喝一声:“把你的爪子给我撒开!”手已在其摸到雅儿俏脸前一把捏住了对方的手腕,猛然发力下,竟让癞头老-胡一声痛呼,下意识地便松开了扣着雅儿的手。 孙途趁机把雅儿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手上发力一推,就将癞头老-胡给推得踉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显得狼狈不已。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其他几人直到此时才回过神来,当即腾地站起身来,朝着孙途就围了上来。张五爷的脸上也已露出怒容来,这几年里还真没人敢如此下自己的颜面,看来今日得做点什么,好让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长长记性了!想到这儿,他也慢悠悠地起身,似要动手…… &&&&& 几个月没有发书,差点都把事情给忘了。。。。。 新书开张,经营惨淡,求下各方面的支持哇。。。。。 正文 第4章 宋押司(上) 看到张川等一众汉子便欲对孙途孤身一个少年动手,已退出店去的那些酒客们全都发出了一阵惊呼,担心之意溢于言表,可却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 只有刚才被张川他们吓到的于孝和,犹豫了一下后再次走上一步,作揖打躬赔笑道:“五爷还请息怒,三郎他只是年少气盛,这才多有得罪,还望您高抬贵手,不要与他计较……” “给我滚一边去!”一人突然上前,一把就将于孝和推翻倒地,痛呼一声,却是刚才落了下风的癞头老-胡重新过来,先拿于孝和开刀以挽回一些面子。 此番动作也全落到了那边仅剩的两名酒客眼中,其中一个见状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也欲起身做些什么,却被另一个年长些的拿眼神给制止住了,他饶有兴趣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到底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呢? 孙途在面对这一干壮汉时却无半点惧色,他很清楚自己的这副身板,别看只是个少年郎,但却有着一身远超常人的气力,再加上自己所会的技击手段,对付这几人却还不在话下。本来,他还想以静制动来着,可在瞧见于孝和居然被癞头老-胡推翻后,却是真个恼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精芒。 而这时,癞头老-胡又为了讨回颜面再次恶狠狠地扑了过来,手中赫然竟已握了一把尖刀,直往孙途身上刺来。他这动作看似凶狠,其实在孙途看来却慢得很,只略一偏身子,就已轻巧地闪过刀尖,随后左膝突然一抬,向前猛一发力,正顶在了收不住势头的癞头老-胡的小腹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癞头老-胡顿时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弓着身子如只虾米般缩在了地上,伴随着一阵抽搐,眼泪鼻涕更是喷涌而出,狼狈不堪。 孙途这一下狠招顿时唬住了张川等几人,他们本欲随着扑前的动作陡然就是一止,这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个棘手人物,不是随便就能欺压的。而就在他们迟疑的同时,孙途已主动扑了过去,双拳猛然挥出直夺其中两名汉子的面门,吓得他们赶紧招架闪避。 不想这一下却完全是虚招,就在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上盘时,下盘处他已两脚急速踢出,正中两人的膝盖,让两人在痛呼声中接连倒地,而他本人却已更近一步,呼地一拳朝着张川胸口轰去。 张川赶紧横臂一挡,但两只手一接触间,他竟感到一阵大力袭来,居然挡之不下,闷哼一声便踉跄着倒退而出。等他站稳身子时,却发现最后两名同伴也已被孙途打翻在地。这些人甚至连随身的兵器都还没来得及亮出来呢,就已被少年郎一阵疾风暴雨般的猛击打倒。 店外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险些都要认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要知道张川这一伙人在郓城县也算是少有人敢招惹的凶狠人物了,也就那几个与官府关系密切的人才能让他们感到畏惧,尤其是那张五爷,还有着一身武艺,等闲三五条汉子都不是他的对手呢。 本来,在看到这些人欺凌孙家酒店时,大家都已开始为于孝和与孙三郎担心甚至是默哀了,觉着他们必然会吃大亏,说不定这酒店都会被人抢了去。可没想到只片刻工夫,一切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本该处于绝对劣势的孙途反倒把张川一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让店外的一些看客忍不住喝起彩来:“孙三郎好手段!” 这番喝彩声传入店中,对张川来说无异于是一记耳光抽在了脸上,让他羞怒异常。要是今日自己收拾不了眼前这小子,恐怕今后在这郓城县都要没立足之地了,这让他把牙一咬,唰地一下抽出一口闪烁着寒光的短刀,叫一声:“小子纳命来!”便欲扑上去对其下手。 看到他如疯虎般扑杀过去,如要吃人,外头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一旁的雅儿更是吓得身子发木,但嘴里却还是尖叫了起来:“三郎快逃……”她想上前帮孙途挡下这一刀,奈何受惊之下身子早已吓得瘫软,步子都迈不动了,只能站在那儿惶急流泪。 倒是孙途本人,此时却镇定如常,看着作势将要扑杀过来的张川只是把腰稍微弯了弯,目光则紧盯着对方的双眼。对方一旦定下攻击的方位,自己便能看出来,然后趁势反击。 就在这要紧关头,一条身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冲正欲扑杀过去的张川喝道:“张五,你想在朗朗乾坤下当街行凶么?” 声音虽不甚严厉,可话音落入到张川耳中却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本来已蓄满了势的身体也跟着一松。而这时,外头众人也都回过神来,看清了来人模样,不少人都叫了声:“宋押司到了……这下好了……”明显大家都感到松了口气。 孙途也随之望向了这名突然赶到制止了争斗的男子,发现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矮小之人。但他虽然身量比孙途这个十六岁的少年还矮了一些,可身上透出的气势却很是不小,在进入店内之后,立刻就压住了张川。 张川则是一脸的不甘:“宋押司,这小子……” 宋押司扫了眼店内情形,眼中也迅速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来,他发现倒在地上连连呼痛的居然全是张川的同伴,而站在他们对面的,居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而已,这实在太出乎他的判断了。 不过他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了张川的脸上:“我早警告过你不要再惹是生非,怎么却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赶紧带了你的人离开这里,再敢来此闹事,就是有人护着你我也有法子将你治罪!” 本待分说几句的张川被他如此一吓,顿时不敢再解释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孙途一眼,这才冲自己那些同伴喊了声:“没用的东西,都跟我回去……”说着,已转身就往外而去。显然,这位宋押司是让他很是忌惮的人物,只几句话就能让他灰溜溜地带人离开。 癞头老-胡几人自然更怕宋押司了,所以即便身上有伤,也还是艰难地爬起身来,跟着自家老大跌跌撞撞地往外而去,不敢露出半点不满来,其他几个则赶紧抬起了那还留在桌上装满了钱的褡裢,跟着离开。对此,孙途倒是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当了这么多人还了钱,谅他们今后也不敢不认账。 直到这时,于孝和才满脸感激地走上前来:“多谢宋押司前来解救小店,要不然……” 宋押司这时脸色已缓和了下来,笑着说道:“于掌柜不必如此,我既然是本县押司自然有安民之则。他们没伤到你们吧?”说话间,他的一双眼睛却已落到了孙途的身上,其中充满了玩味与兴趣。 孙途也坦然地与之对视,这个宋押司的气势确实不弱,但还不至于让他感到惶恐。两人对视了片刻后,宋押司才笑道:“孙家三郎果然是少年英雄,居然能以寡敌众把张川他们都给打败了,好!我宋江也算是见过不少好汉豪杰了,但如你这般年纪就能有此本事的,却实在不多。” 这番话一出,店里店外的人看向孙途的目光里都多了几分羡慕,因为有宋押司的这番评价,孙途之名必然很快就为许多人所知,而且张川想必是再不敢来此闹事了。 但要说这些人里最感到惊讶的,却还得数孙途了。只见本来一直很是镇定的他此时却已面露惊色,连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只看着面前的宋江,略有些干涩地问道:“你说你叫什么?你是……宋江?” &&&&& 名人出场,求收藏,求推荐以壮声色!!!! 正文 第5章 宋押司(下) 作为一个标准的八零后,孙途打小就看过多种水浒相关的书籍和影视书籍,对其中的人物、地点和故事自然也是如数家珍。 他早知道了这里是山东郓城县,也知道如今正是大宋政和年间,但却从未将此时此地与水浒中的人物历史硬凑。因为在孙途的观念里,水浒故事只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或者说是架空出来的世界,与真实的大宋历史可有着极大的差别。而自己所处的年代确确实实是历史上的大宋朝,那又怎么可能与水浒中那些主要角色扯上任何关系呢? 可现在,这一观点却被事实所打破了,面前之人居然就是水浒一书中的绝对主角——梁山及时雨,山东呼保义,宋江宋公明!这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让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或许唯一的解释就只有同名同姓。 但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就在这郓城县里有个押司叫宋江?而且,其黑矮的长相也与书中描写的差不太多,这让他委实无法说服自己。 “怎么,难道你以为宋某是冒名顶替之人不成?”虽然被人直呼其名,宋江也不见恼的,只是有些玩味地看着孙途笑问了一句。 “不不不,在下只是没想到能在此见到押司真人而已,实在是久仰你之大名……”孙途赶紧摆了下手解释道,这话倒是不假,他确实对宋江是闻名已久了。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宋押司自然是不可能造假,这一点我便可以作证!” 孙途下意识地转头一看,就瞧见刚才没受癞头老-胡影响的那桌客人中的一个已经起身走了过来。此人身量颇高,体型魁梧,气势也自不小,虽只是这么走动过来,已带上了呼呼的风声,让一旁的于孝和下意识地就往边上让去。 而宋江在听到声音,看到来人后,也不禁笑了起来:“原来是晁保正在此,当真是难得。” “呵呵,晁某一向好酒,之前听说这里有美酒,自然是要从东溪村来此一试。说来倒也算是来着了,不但品尝到了这等好酒,还见识了孙三郎这样的少年英雄,当真是不虚此行!”这位说着已坐到了宋江的跟前,完全没有一点把自己当外人的意思。 东溪村,晁保正……孙途脑子里又是轰地一响,要是自己判断的不错,眼前这名大汉的身份也已呼之欲出了,正是梁山第二代首领,被人称作托塔天王的晁盖了! 要是说之前他还有所疑虑的话,现在却是已经可以肯定自己所处的时代确实有水浒人物存在了。只是不知道名气更大,本事更强的那几位到底在不在,而那些惊心动魄的故事又会不会真如故事里所描写的那样一一发生。 同时,他也终于闹清楚了自己所处时代的确切时间了。只要确如书中所写,那如今正是宋徽宗的时代——当然,现在还不能称其为徽宗皇帝,因为那是庙号——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被无数文人墨客所向往的北宋王朝就将迎来毁灭。 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但孙途还是很快就重新恢复镇定,赶紧向宋晁二人再次行礼:“两位实在太过谬赞了,小子只是受不得气而已,可不敢称什么好汉英雄。真要论英雄,也当是二为才是。” “哈哈,你这人倒也有趣,我晁盖倒也罢了,还真没人这么称宋押司为英雄呢。” “我早听说了宋押司最是急公好义,仗义疏财,要是这样都算不得英雄好汉,那这天下间还有谁敢称英雄呢?”孙途忙又拍了下马屁。 这话也惹得宋江一阵朗笑:“孙三郎,你就不用如此奉承于我了,放心,我刚才所说之话一定作数,你家酒店一定不会再被人打搅。不过……”说到这儿,他又顿了一下,才神色郑重地道:“有一点你却也得明白,这天下的生意不是一家能做完的,冤家还是少结为好。尤其是那张川背后可是有郓城县中富户撑腰的,若真与你为难起来,恐怕就是我也不好帮你了。” 孙途了然地点下头去:“多谢押司提点,小子明白该怎么做了。其实在下之前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急于赚钱还账,现在既然把债都还清了,自会留有余地。” “那是最好不过了。”宋江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比刚才发现他能以一己之力挫败张川等人更叫他感到高兴。 晁盖见此,又是一笑,便把宋江拉到了自己的桌子前:“押司,正事说完了,那就来尝尝这孙家酒店的美酒,我保证这里的酒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于孝和见状,也赶紧为两人重新送上了一瓶酒来。宋江好奇地倒了一碗酒,只呷了一口,便也连连点头称赞了起来:“当真是少有的好酒了,怪不得……”怪不得别家酒店的生意最近会一落千丈,这话他却不好直说了。 孙途又赶紧上前谦虚了几句,还和他二人对干了一碗,说了阵话。这一幕自然是全落到了外头百姓的眼中,这让大家再看向小小的孙家酒店时,眼中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了。 与晁盖对饮了几碗后,宋江便借口县衙里还有事情便起身离开。随后,晁盖也酒足饭饱地带了自己的同伴付了酒钱踱步而去,临走前,他还善意地拍了拍孙途的肩膀,似有与他结交的意思。 孙途目送他二人离开,半晌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喃喃地道:“山东呼保义,宋江之名果然不是侥幸得来。” 从对方的种种言行,他已可以做出判断,宋江是一早知道了今日有张川等欲来此寻事才特意赶来的。而在帮了自己一个忙后,又提点了自己不要再想着垄断城中酒店生意,可谓是面面俱到了。 怪不得宋江之后能赢得偌大名头,能让那么多英雄豪杰都对其敬重钦慕,此人果然非同一般。相比之下,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今后可得多多收敛才好。毕竟如今的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也没靠山的少年而已…… &&&&& 继续含泪求推荐,求收藏。。。。。。 正文 第6章 二号仓库,生辰纲 经过这场风波,又有宋江出面调停,无论孙途还是张川都没有再让事态进一步的恶化,前者更是很快就做出了让步,当众宣布今后自家的白酒限量出售,每日只卖二十斤,如此其他酒客就只能再去别的酒店吃酒了。 不过出乎众人预料的是,他这一决定反倒让孙家白酒的名头更响,县城内外的人更是趋之若鹜,无不以能喝到他家美酒为念。当然,除了酒水,店中的其他食物还是照常供应的,而孙途也趁机用仓库里的碘盐替换了此时还有些发涩发苦的官盐,这让他店中食物的滋味也比别处强上许多,从而赢得了不少生意。 之后半个多月,孙家酒店日日酒客食客满门,生意很是兴隆,甚至把名声都传到了临近县镇,有不少人特意赶来郓城县就只为一尝他家美酒的滋味儿。虽然因为价格公道的原因酒店做不到日进斗金,但一天下来也有千儿八百钱的利润,收获自然也是极其丰厚了。 但事情其实远没有到消停的地步,至少孙途已几次发现有不怀好意之人在酒店门前徘徊,只因他有所戒备,这些人才不敢生出事端来。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了他酒店的生意,而最近兴隆的生意除了让他赚取了不少利润之外,却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天因为店里的酒已卖得差不多了,他便再次进入戒中界的仓库里想要拿出些酒来。不想人才一进入,就听到了系统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恭喜宿主已升到二级,同时将为你打开第二个仓库,请进入查看。” 这戒中界仓库的进入权限是伴随着宿主声望地位的提升而不断开放的,而经过这些时日的经营,孙途已经从乡野间一默默无闻的少年变成了县城内外都小有名气的酒店主人,再加上有宋江晁盖这样的县城大人物关照着,这让他在系统中的等级也随之提升。 在听了这话后,孙途只稍微愣怔了一下,便精神一振,也不急着拿酒了,只想去新开的仓库里看看能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仓库里那些最不起眼的散装酒和调味料都能让自己在大宋立足,那新的仓库一定不会叫自己失望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孙途只一想去二号仓库,便已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仓库之中。只是刚一进入,他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随后便瞧见了摆在门前角落里的十来个大桶。 只愣了一下,孙途便已想起这些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仓库里了。他还记得那夜雷电交加,他带了人在仓库间巡视时因为担心放在露天的柴油被雷打中发生火灾,便和同事一起把十多桶柴油都用叉车给送进了最近的仓库里。想不到自己开启的第二个仓库居然就是这儿……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用不到这些柴油,拿出来更可能带来麻烦,所以只能抛到一旁,往里走去,查看起里面储藏的货物来。 这一看下,孙途却又有些挠头了,因为这里面所藏的,都是些体育器材和运动服什么的。运动服就不提了,千年后的服饰自然是穿不出去的,那就只能看看那些器材里有没有合用的了。 这一翻看下还果然有些收获,里面不但有哑铃之类锻炼身体的平常之物,居然还有好几张制作精良,材质上等的比赛用反曲弓。孙途只试着拉了几下,便心下一喜,这东西可着实不错,用着轻巧不说,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要远超古代弓箭。 而更让他感到意外之喜的,则是放在另一端,看着更加朴实无华,只有二十来公分长的金属棍子。只看了一眼,他就认出这些不起眼的棍子正是后世常见的甩棍。 在那日与张川他们正面交手后,孙途就一直在考虑随身带把武器防身。但这时候的长短刀具虽然能去铁匠那里打造却并不趁手。现在有了这之前曾练过一段时日的甩棍,问题自然就解决了。而且甩棍收起来时才不到二十公分,正好随身收藏不易被人发现,可比一般的刀剑都要方便许多。 挑了一根甩棍,又查看了一下其他各处,确实找不到合用的东西后,孙途才重新回到一号仓库,带上了两箱子酒后,回到自己房中。对于这开启的第二个仓库他还是觉着有些坑爹,几乎没有能立马用到的东西,看来只能等着升级后看第三个仓库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东西了。 当孙途来到酒店时,这里的酒客已有不少,于孝和也早忙活开了。在与之招呼时,他发现对方脸上带了一丝异样,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对此,他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谁家里都可能有什么事情,自己还是不过问的好。 但之后,孙途却发现于孝和有好几次想跟自己说什么话,可最终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作罢了。如此欲言又止的表现,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便在午后店中没什么客人时走到柜台前看着对方问道:“孝伯,你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说么?” “这个……”于孝和面露迟疑,最后还是苦着张脸道:“三郎你是有所不知,这两日里,有几人总是跑到我家中闹腾,让我辞去酒店里的掌柜一职,如若不允,便要整治我儿大勇了。” “竟有此事?”孙途闻言面色顿时就是一沉:“可是那张川背后之人所为么?”一段日子的查探下来,他已知道张川背后是股什么样的力量了。 虽然张川被人称作五爷,其实也就吓唬普通百姓罢了,真正叫人畏惧的却是其背后之人——身在城西的纪家庄。那纪家庄主纪阳其势力都在晁盖这等地方保正之上,不但手下有着百十来名庄客,还与县衙里的官吏有着勾结,在郓城县里,他们才是地方一霸,就连宋江都未必敢轻易招惹他们。 所以在看到于孝和点头后,孙途的心里又是一紧,显然对方并没有放弃夺取自家酒店的打算,只是用上了其他手段罢了。而对这个在此植根多年的纪家,他还真有些感到棘手了。 于孝和当下苦了张脸点下了头去:“正是。三郎你是不知道,昨日大勇他就在衙门里挨了板子,据他所说,是因为刘押司怪他办差不力,几日下来未能查到那起劫案的线索所以才受此教训。可那刘押司一向却与纪家庄有着关联,这其中只怕……”说着满是担忧地又叹了口气。 “孝伯你说的可是前几日发生在我郓城县境内的那起杀人越货的劫案么?”孙途当即问道。作为迎来送往的酒店东家,他算是这郓城县里消息很灵通的其中一些人了,如此大案自然是早有所闻。 于孝和脸色变得越发凝重,点头道:“正是此案了!三郎或许还不知道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劫案,那被劫的乃是从大名府送往东京,给当朝蔡太师庆贺生辰的十万贯财货哪,那可是朝廷的钱财哪!” “什么?被劫取的竟是生辰纲?”孙途愕然出口,满心的诧异。在这郓城县里遇见了宋江晁盖两人后,他其实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到有水浒故事发生的大宋朝,但依然没有心理准备会立刻遭遇生辰纲被劫一事。随即,他又想起了一点,那就是刚好在案发那几日里,之前几乎天天来店中光顾的晁盖居然缺席了,那是不是说明他正是去劫夺生辰纲去了呢? 只有两个问题却让孙途感到有些费解,其一就是时间,因为他记得清楚书中提到的智取生辰纲的时节正是六月盛夏,而现在才刚五月中。另一点则是故事里晁盖他们只劫财物却未曾伤人,这次的劫案却是有不少人被杀当场。 但孙途也不敢保证事情就一定会按照水浒故事里所写般发展,再加上晁盖确实有这份本事和胆量来夺取生辰纲,就更坚定他的判断了。 就在孙途不知该如何安慰于孝和时,一条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酒店门前,在看到只有孙途二人在其中后,他便赶紧走了进来,冲于孝和叫了声:“爹。” “大勇哥你来了?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么?”孙途见到来人便招呼了一声,还有些关切地看了眼对方有些瘸拐的腿。 于大勇是个二十出头,体形健硕,面相憨厚的男子,见孙途问候自己,便笑了一下:“多谢三郎关心,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眉宇间却还是带了几分愁绪。 于孝和也看出了这一点,赶紧关切地问道:“大勇你今日怎么过来了?可是衙门里又出了什么事么?” “我……”于大勇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爹,俺是因为拿不定一件事这才来问问你的。” “却是何事?”于孝和忙问道。 孙途一见,便想稍作避让,可于大勇却是个实性子,当下就道:“爹,俺刚得知这生辰纲被劫一案很可能是那东溪村的晁保正所为……”只一句话,就让孙途不能动了。 &&&&& 电脑出了点问题,耽搁了些时候,搞得俺是满头大汗哪。。。。。所以求安慰。。。。求收藏和推荐的安慰。。。。。。 正文 第7章 抉择 于大勇这话一出,孙途和于孝和都齐齐变了脸色,后者更是下意识地看了眼店门口,确信那里没人后,才急声道:“你怎得来的如此消息?” “之前不是刘押司要治俺的罪么?所以俺今日便想去求求他,结果却正好听到了他在与人密谈此事,还打算让人在明日去县衙向县尹告发呢。”他口中的刘押司名叫刘渊,乃是县衙里仅在宋江之下的实权押司,而且还与植根多年的纪家庄主纪阳关系密切。 在了自己老爹一眼后,他又继续道:“俺寻思着是不是可以先一步向县尹告发此事,如此俺就不用再被责打了。”话虽然这么说,但从其神色里却明显露出了犹豫来,显然事关重大,他还下不了如此决定,这才跑来找自己老爹商量。 于孝和虽然有些见识,却也没遇到过如此大事,顿时也陷入到了为难与迟疑之中。不过联想到之前晁盖确有几日不曾到店,他对自己儿子的说法倒是信了七八分的。 这时,孙途终于开了口:“大勇哥,有几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三郎你与俺情同兄弟,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于大勇率直地道,从他不避孙途直言相告来看,他是真不把对方当外人的。 孙途这才开口道:“其实我以为此事有两桩疑问。其一,此案到底是不是晁保正他们所为。若是还则罢了,若不是,恐怕大勇哥你可得被人反告诬陷了。晁保正在我郓城县一向声名不小,若是诬告了他,恐怕……” 这话果然说得于家父子二人脸色一变,而孙途又打铁趁热道:“其二,便在那刘押司身上。要是他知道你抢了他的功劳,又会如何怪责大勇哥?你纵然这次立了功劳,可却依然只能在其手下听用,他要是记恨在心,恐怕有的是手段来害你!” 这话正说中的于孝和的心事,他当即正色道:“大勇,此事确实不可鲁莽。” “那俺就什么都不做么?”于大勇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倒也不是。”孙途忙又说道:“其实大勇哥想要功劳也不难,只消等刘押司向县尹揭发案情时在旁协助,如此不但少了隐患,还能交好刘押司呢。” 于孝和一听之下,便大点其头:“三郎说的是,大勇你就照此办。” 见连自己父亲都这么说了,于大勇也不再坚持。直到看他定下主意,孙途才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在目送其离开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惭愧。 等到天黑打烊后,孙途怀着心事回到家中,这两日已不用去店里帮忙的雅儿已经把饭食准备妥当,送到了他的面前。已经习惯与她相依为命,受她照顾的孙途笑着点头,接过了那一碗汤饼,大口吃了起来。 吃完饭后,他才对正要去锁上院门的雅儿道:“雅儿,待会儿我得出去一趟,你宽心在家,太晚就不用等我回来了。” “啊?三哥哥你这么晚了还要出去?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去办么?”雅儿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此时的人,尤其是像郓城县这样小城百姓自然是不习惯深夜外出的。 孙途笑了一下:“这件事必须赶在明日前搞定,你放心,我去去便回。”说着,已起身帮着雅儿把碗筷收拾了。 早在他劝阻于大勇即刻向县令揭发晁盖就是劫取生辰纲的凶犯时,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决定赶在明日之前把此事通知晁盖。 毕竟以往读水浒一书时他就挺佩服晁盖这些人的,何况如今对方又与自己关系不错,就更不能眼看着晁盖出事而袖手旁观了。 &&&&& 虽然才刚过二更不久,可县城内外却早已安静下来,原来还算热闹的街道上已看不到半个人影。 千年之前的大宋朝自然不能和后世相比,不可能存在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人们早就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而这,对孙途来说却是相当有利,漏液外出的他都不用担心被人看到了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这郓城县的城门并没有彻底关闭,还留下了可容人进出的通道,如此更省了不少的手脚。他并不知道,相比于其他朝代,宋朝民间还是相当宽松,而且还不断鼓励发展商业。于是除了一些边关要城或是重要的城池,其他城镇都养成了不闭城门的习惯,让商人可以在夜间随时进出。也正是因为推行了这一系列的政策,大宋的经济才会发展到一个其他朝代所难以企及的顶峰。 出了城后,孙途便径直朝东边而去,只用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已来到了五里地外的东溪村前。此时这村子里自然也是一片漆黑静谧,村民们早就安歇下了。 在借着星月的光辉仔细扫看了一下村庄里的布局后,孙途已经认定了位于村子西南方向的那座庄园子便是晁盖的住处了。虽然他从未到过此处,却也知道身为保正的他乃是东溪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那他家的宅子自然就是最大最显眼的那座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孙途已蹑足而进,顺着小路来到了那座围有土墙,占地足有三亩多的园子前。只一纵身,手向上一探,便翻上了丈许高的围墙,然后很轻巧地便落到了里头,几乎都未曾发出半点声音来。 在站定后,他又分辩了一下宅子里的格局,随后便有些挠头了。他毕竟只是个穿越客,对如今的一些习俗讲究还不是太清楚,眼前几处院子还真让他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就在孙途决定一处处探看一番再作决断时,却意外地发现中间某处院子里居然有灯烛的光线透了过来。这让他精神略微就是一振,赶紧就朝那边而去。毕竟这时代蜡烛和灯油价格都不低,一般百姓家中都不用的,现在点灯很可能就意味着那里就是晁盖的住处了。 片刻后,他已来到那座院子前,在发现门前竟还守着两名庄客后,孙途就更确信自己判断无误了。当即便绕到一旁的阴影处,悄没声地翻过半人高的院墙,轻松摸到了那还点着灯的屋子前。 就在他凑到窗台下时,晁盖的声音便打里头响了起来:“……押司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晁盖一向光明磊落,若是做过什么事,就断没有否认的必要!” 随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也随之而起:“晁兄,咱们明人就别说暗话了,小弟能在此深夜前来,可不是为了诓你。我是从刘渊口中得知的这一消息,他似乎已经掌握了线索,可以让刘县尹认定就是你带人劫了那价值十万贯的生辰纲。说不定等天一亮,县衙就会派人前来了。所以无论你肯不肯认,现在都得赶紧离开此地了,不然就晚了!” 是宋江!孙途很快就听出了此人的声音,心惊之余,又不觉有些佩服他的义气。心惊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居然还有别人已经查到了相关线索,只是想不到宋江的耳目竟如此灵通,第一时间就跑来告密了。 既然有宋江前来示警,似乎就不用自己再出面了,毕竟在晁盖那里,宋押司的可信度还是要远高过自己的。想到这儿,蹲在窗下的孙途便弓身往后退去,想着就此离开。 不料因为天黑未曾留意,脚下正踩中了一段枯枝,发出了咔吧一声轻响。虽然动静不大,可在这寂静的深夜,却还是显得异常清晰。 正文 第8章 偏差 房内,晁盖刚想说什么,突然身子就是一震,口中低喝一声:“什么人?”已一个箭步扑出门来,同时还顺手把斜靠在门边的一根齐眉棍提在了手中。而宋江也是脸色一变,手也搭在了腰畔鼓起的刀柄之上,此事要是为人所知传了出去,自己也必受牵连! 在踩断枯枝发出声响后,孙途就知道要坏事,便急忙长身,便欲往外退去。可这动作刚做出一半,呜的一声响就从身侧传来,一根棍子如毒龙般直刺向自己的前胸,让他只能收步往边上一闪,让过此招。 晁盖见对方轻松闪过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棍,心下更是一凛,当即猛喝一声,手一提一挥,使棍子化刺为劈,猛击对方的头顶。 孙途本就无心恋战,再加上第一下就处在了被动,此时已被这一棍罩住了退路,连左右闪避的空间都已不存在。当下,他只能苦笑一声,不退反进,头一低,便朝着晁盖的身前冲去,果然一下就找到了对方这一泰山压顶般的棍招的破绽所在。 “好!”见对方轻易破招,晁盖不禁喝了声彩,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再度变招,身子往后一缩的同时,棍子已猛地扫向了孙途的腰间。同时,他的左手也已撒开棍子,握拳呼地一下击向了对手,只要他再上前闪避,就必然会被一拳打中。 孙途见此,本来前冲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即右手一挥,早已握在手中的甩棍便已迅速展开,再向上一挑一弹,竟抢在棍子扫中自己之前将之挡下,还把对方势大力沉的一招全给化解了。 这一下确实大出晁盖意料,他本以为凭自己的棍棒功夫足可以压下此人,却不想竟是这么个结果。此时他的势头已尽,恐怕是再难留下此人了。 可孙途却没能宽下心来,只因一阵叫嚷声和脚步声已从外头响起,本来黑漆漆的夜空也被不断亮起的火把照得一片通明。就在他二人兔起鹘落地过招时,早已惊动了外头的庄客人等。他们的反应那是相当迅速,许多人已点起火把赶了过来! 此时的孙途除非会飞天遁地,否则根本不可能从这里安然离开了,这让他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心下一转间,就已朝晁盖说道:“晁保正,这都是误会!” “嗯?”正打算继续动手的晁盖听到这话,动作便是一顿。直到此时,他才眯眼打量着这个深夜出现的不速之客,随后有些惊讶地叫道:“孙三郎,怎的是你!”说这话时,他已一抬手制止了那些冲进院子想对孙途动手的庄客。 孙途苦笑一声,朝对方抱拳道:“保正容我解释。我今夜前来,实在是出于一片好意。本是因为知道了一件关系到保正身家性命的大事,这才赶来示警。不想却被误会成歹人了。” “是么?”晁盖有些怀疑地盯着他:“那你为何又突然想要离开?” “因为我刚才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这才知道我来迟了一步,便打算离去。毕竟在下年轻位卑,说出的话分量是不如别人的。” 听了这一解释,晁盖的脸色略一变幻后终于缓和了些,当下就朝那些庄客一挥手:“都是一场误会,你们且先出去吧。” 等他们退出院子后,晁盖才冲孙途一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请孙三郎你也进屋说话吧。只要你所言非虚,我晁盖一定会承你之情。”说着便朝屋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途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依言走进了屋去,正与重新坐回去的宋江正面相对,此时的他虽然神色已然恢复镇定,但眼中依然难掩几许惊色,正拿异样而警惕的目光上下不住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宋江自问心性已足够坚韧,等闲之事也难再惊到他,但今日他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给惊到了。孙途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到这里是其一,能与晁盖战个平手则是其二了,看来这少年身上还有太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哪。 倒是孙途,在看到宋江后依然有礼地抱了下拳,看不出半点惊怪来,等晁盖进屋后,便是自嘲地一笑:“看来在下确实有些唐突了,早知押司在此,我根本就不用跑这一趟,反倒惊扰了二位。” 晁盖先倒了碗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这才一指那张椅子道:“三郎你且先坐下说话。若你真是为向我示警而来,这份情晁某倒要承下了。” 孙途依言入座,这才正色道:“在下冒夜而来自然是为了向保正示警了。我是在之前听人提到,说是官府已经开始怀疑保正与前两日发生在县境内的生辰纲被劫一事有关,且他们还掌握了一些线索证据,这才赶来报信的。” “你是听何人提起的此事?”宋江略眯了下眼睛,看着他问道。同时,晁盖也郑重地望向了他,显然这个问题是相当关键了,一个回答不好,就会打破如今这平静的场面。 孙途立刻就回道:“我是听之前来我酒店里喝酒的刘渊刘押司提到的。他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向在下吹嘘,说是自己很快就能立下功劳,在我好奇追问下,才透露说是查到了此案的相关线索。他还说曾有人见过保正带人出现在案发一带……”自己已经对不住于大勇了,此时自然不好再把他牵涉进来,所以便把透露消息的人落到了刘渊身上。 宋江和晁盖二人听了这解释都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的疑虑却依然存在。刚才孙途可就在窗外,难保这不是他听了自己二人的密谈后的说法,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破绽来。 孙途也知道他们依然有所怀疑,便主动出击:“晁保正,事情紧急,现在可不是追究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据那刘渊所言,明日一早他就会向县尹告发,到时候可就晚了。当今之际,在下以为保正还是该想着尽快抽身才是。” “你意思是让我连夜逃离?”晁盖微微一愣。而宋江却深以为然地一点头:“孙兄弟这话倒是在理,我也是这个意思。趁着官府还没派人前来,你赶紧带人离开……” “可是,我并未做过这等大案,为何要走?”晁盖终于把心中最大的问题给道了出来。孙途还想着继续劝说呢,话到嘴边突然听到这一说法,不觉呆在了当场,而宋江也为之一愣:“此话当真?” “我晁盖堂堂男儿岂会骗你?只要是我做过的事情,就没有不认的道理。但那什么生辰纲,我连见都未曾见过,又怎么可能去抢夺呢?” 看他说得郑重其事的样子,孙途是彻底傻了眼了,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本来他是认定那生辰纲乃是晁盖所劫,尤其是在此瞧见宋江后就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可现在,对方看着可不像撒谎,事情就值得玩味了。 难道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其实故事并不是照着水浒情节来的?还是因为自己这个穿越者的出现造成了蝴蝶效应,让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孙途此时是真有些茫然了。 宋江还是挺了解晁盖为人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证明此事确实与其无关,这让他不觉略松了口气。说实在,今夜前来报信他其实也是担了天大干系的,甚至心里也觉着有些不对。而现在,既然自己的朋友并未做过此事,那就不用再感到为难了。 &&&&& 么想到吧。。。。案子还有变化。。。。。 各位要是没猜到,就说明路人诈骗成功,请收藏一下本书,要是猜到了会有变化,就说明咱们心有灵犀,请投下推荐票。。。。。 正文 第9章 真相 看着晁盖那坦然的样子,孙途都感到有些傻眼了,怎么真相与自己的判断出现了这么大的偏差?那劫取生辰纲的居然不是晁盖等人吗? 随后,他才想起之前的一些与自己熟知的水浒故事不同的地方来,比如时间上的偏差,再比如这里居然没有刘唐吴用等人。如此一想,明显是自己错判了形势,冤枉晁盖了。 但随后,又一个疑问又冒上了心头,孙途当即就看向晁盖正色问道:“既然如此,保正你为何会在案发前后出现在县境西边,案发附近呢?”更关键的是,既然此事非他所为,为何那叫刘渊的押司却也一口咬定这是他所为呢? “那是因为有人请过那里饮宴,毕竟是多年老友,跑一趟也是应该的。” “却是何人?”孙途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急忙又问了一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天下间还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时间地点都如此合拍,而且事后晁盖居然还被人当成了重点嫌犯。 “这个……”晁盖却是面露难色,有些不知该不该作答了。 宋江久在官府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见此忙道:“晁兄,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再有所顾虑了。这里也就咱们三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句话间,就拉近了自家与孙途间的距离。 晁盖又略作犹豫,这才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当日去见的,乃是西山岗上的杜虎。” “林中虎老杜?”宋江稍微变了下脸色,轻声说道。 孙途听了这话后,也吃了一惊。在这郓城县里住了这些天,他也是听过此人名号的。这是城外西山岗上的一伙强人的头领,听闻此人本事不小,立下的山寨极其坚固,县衙曾几次派兵都没能将他打下来。而且因为他一向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并没有劫掠本县百姓,所以这两年官府对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盗匪终究是盗匪,现在晁盖一个本地保正突然与其有了交集,而且声称双方是朋友,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吃惊。倒是宋江,对此却是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皱着眉道:“要说起来,那林中虎倒确实有胆子和手段去抢下生辰纲。” “可那几日他一直都与我在一块儿喝酒,根本不可能抽身前去抢夺生辰纲!就是他寨子里的人,那几日离开的也只几人而已。”晁盖摇头道。 孙途这时已重新镇定下来,当下分析道:“晁保正,宋押司,在下总觉着这其中必然有些问题。这两者间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太过巧合了,就像是有人为了陷害保正而刻意布下的这一局似的。” 宋江略作思忖后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也觉着此事有些古怪。” 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晁盖有些不以为然地一笑:“既然此事与我无关,我行得端坐得正又怕什么?哪怕之后官府真来了人,我也足以应付。毕竟东西不是我所抢,就算他们要把我当贼看,也得拿出赃物来吧?” “保正,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哪。”孙途却依然神色肃然地道:“要是一般案子,以保正在本县的声望自然能辩解清楚,可此案却是非同小可,往大了说甚至是通了天的。如今州衙已经派人前来,说不定明日会有更大的官员来此督办,到时候刘县尹身上的压力只会更重。在此情况下,但凡只要有一点可疑,他们都会抓住不放。哪怕你不是犯人,为了交差,官府也照样会把罪名强加到你的头上。宋押司,你久在官场,这等事情应该没少听说吧?” 宋江又有些惊讶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少年居然再次让自己感到吃惊了。他一个小小年纪的普通百姓怎么就会懂得这等官场手段?就是自己,刚才都没有生出这方面的担忧和顾虑来呢。 很快地,宋江便点头表示了认同:“保正,此事确实大有可能,你可得三思了。” 听了这话,晁盖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变得担忧起来:“竟有这等事情?可我要是一走,岂不是更要被人当成犯人了?” 这话说得其他两人也是一阵沉默,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片刻后,还是由孙途说道:“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确认一点,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只要能让刘县尹相信此点,则还有逆转的可能。”他是已经看出来了,晁盖是绝不肯在被冤枉陷害的情况下背负了罪名逃离此地的。 宋江却是面露苦笑:“这却谈何容易。连官府方面几天来多派人手查探都没能找出什么头绪来,我们坐在这儿还能将此事真相给找出来么?” “事在人为嘛。”孙途却不气馁,只是道:“毕竟那林中虎突然邀请保正在那时赴约本身就大有问题,我敢确信他与此劫案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证据呢?空口无凭哪。而且那几日我在他寨子里确实未曾发现有人离开太久,这就更不可能是他的人劫下的生辰纲了。”晁盖依然是满脸迟疑,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是啊,这事的问题到底在哪儿呢?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确认此事是由杜虎山寨里的人所为,只是证据呢?思忖了一阵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晁盖:“保正,在此期间,那杜虎可有送你什么东西么?” 晁盖稍微愣了一下,这才点头道:“离去时,他确实送了我一套玉壶玉杯,这有什么问题么?” “还请拿来一看。”孙途也不客气,当下要求道。 这时候也不是顾及礼节的时候,晁盖当下吩咐一声,让守在外边的一名心腹去自己的书房里把个锦盒给取了过来。他在一边打开盒子的同时,一边向两人解释道:“据那杜虎所说,这套酒具乃是他从一名商人那里夺来的,价值可是不菲。因知道我喜好饮酒,这才送给了我。”说着,还满是珍惜地摸了摸那光泽沁然的杯子。 孙途并不懂得这些古董宝贝的鉴赏,只能把目光落向了宋江,看他有何发现。而后者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在见到盒中的那把玉壶和几只玉杯后,神色就为之一变,随即还伸手取出那只玉壶,打开壶盖凑到烛光前仔细地查看起来。 一看之下,他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的紧了:“这壶乃是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本身价值已经极高。而且,这里头的落款曾先也是如今的制玉大家,是大名府里为官家制器的供奉!就我所知,此番送去汴京,为蔡太师贺寿的生辰纲里,就有这么一套玉器!” “什么?”晁盖听闻这一说法,脸色顿时大变,差点就从座位上弹将起来。随后又咬牙切齿道:“杜老虎,你竟敢如此害我!” 孙途则面色肃然,轻轻地叹了一声:“这还真是好算计哪,不但将保正诓去了案发地,还把这么一件赃物留在了保正手上。如此一来,只要官府派人前来一搜,到时保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晁盖顿时气得浑身打颤,差点一扬手就把那几只玉杯连着锦盒一块儿砸在地上。好在孙途手脚够快,才及时制止了这一举动,而后道:“保正,现在咱们已经可以肯定这是杜虎他们设计坑害你的奸计了。” “真是没想到,我把杜虎当成朋友,他却如此算计于我!”晁盖心思激荡,猛地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 孙途则神色不变:“所以现在只要解开为何他寨子里的人马不曾离开的谜题,便可确信生辰纲就是杜虎一伙所劫!” “可这一点我还真百思不得其解了。你二人可有什么看法么?”晁盖看了眼孙途和宋江,他二人却也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毕竟他们当时不在现场,只听其简单的叙述根本就不可能找出破绽来。 “主人……”这时,刚才拿了锦盒来的心腹突然有些迟疑了开口叫了一声。 “嗯?你有什么话说?”孙途反应最快,赶紧问道。随后,宋江二人也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这位明显有些紧张,迟疑了一下才道:“主人可是提到了几日前咱们去西山岗上的事情?” “正是,你有什么发现么?”晁盖再度急声问道。 “小的曾在那里看到了两个熟人,他们是纪家庄的庄客,当时小的还感到有些奇怪呢,不知那两人怎么就突然落草了……” 听他提到此事竟与纪家庄有关,孙途的心里猛然便是一动。但他面上却未有表露,只是一拍桌子道:“原来如此!这不过是偷梁换柱的把戏罢了,当日在西山岗寨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那杜虎手下的盗匪,而是那纪家庄的人。保正不可能记得这些喽啰的长相,所以他们才能轻易就瞒过了你,毕竟当时杜虎在场,任谁都会认定那里的人马就是山寨中的盗匪。可事实上,只怕真正的山寨盗匪已经在实施劫掠生辰纲了!” 这一番推断合情合理,让晁盖二人茅塞顿开,都大点其头:“你说的不错,一定就是这么回事!他们真是处心积虑哪,为了把抢夺生辰纲的罪名栽到我的头上,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宋江随后又补充道:“而且,那刘渊一向与纪家庄的庄主纪阳关系密切,如此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孙途面露冷笑:“夺下生辰纲,嫁祸保正,又让那刘押司在县尹跟前立下揭发贼人的大功劳。如此一石三鸟的计策,还真是滴水不漏哪!” 此时的晁盖已气得面色铁青,咬了牙道:“好好好,那纪阳与我虽有些过节,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狠毒,此仇不报,我晁盖誓不为人!”说完,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叫人了。 孙途赶紧起身拦住:“保正且先息怒,要是这么带人杀去纪家庄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正中其下怀。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先把眼下的这一难关过了才是。”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法子?”晁盖恨恨地道。 “要是再迟一些,事情自然无可挽救,但现在却另当别论了。”孙途双眼里闪烁着光芒,最终目光落到了那只装了玉酒器的锦盒上头。 &&&&& 新的一周开始了。。。。。各位书有,路人诚求推荐票哇。。。。。收藏也是要的。。。。。。 正文 第10章 先发制人(上) 才刚过卯时,县衙押司刘渊便已早早坐在了自己签押房中,看似正翻看着手头公文,其实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外瞟着,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自昨日在和顺楼中答应了纪阳所求后,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是亢奋,几乎一晚都未曾入睡,今日天不亮就赶来了县衙。因为他很清楚这是自己出头的大好机会,只要在这次生辰纲劫案里立下功劳,便可稳压同为押司的宋江一头,从而攫取更多的权力。 不过深明官场之道的刘渊倒还没有被此冲昏了头脑,所以并未主动做出头鸟,而是安排了一出好戏。眼下就快到那几个演员上场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两条人影匆匆就自外间奔入,这让本就有所期待的刘渊猛然站起身来便迎了出去,论涵养功夫他到底还是有些欠缺。可就在他来到门前,打算装模作样地问一句出了何事时,却发现那进来的两人居然径直就往一旁属于宋江的签押房而去,这让他的脸色倏然一变,这是对方找错人了么? 此时,头前引路的县衙差役已经停在了半掩的房门前,有些磕绊地冲里头报道:“押司,今有孙家酒店的店主孙途前来举告,说是他有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嗯?”刘渊听闻此言,脸色更是一变,他可记得清楚,自己安排举告之人乃是张川,怎么换人了? 就在他生出疑虑的当口,那屋内已传出了宋江的声音:“你们进来说话。” 明显有些紧张的于大勇在看了一眼身旁的孙途后,方才轻轻推门,与孙途一道进入了签押房内。直到此时,于大勇依然有些发懵,完全跟不上孙途的节奏,不知为何突然他会改变指证的劫犯,而且赶在今日一早就来了县衙,还非要让自己引了来见宋押司……种种一切他都完全猜不透,要不是对方一再强调此事对自家大为有利,他都不敢从命的。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刘渊更紧张些,赶紧就凑上前去听里头的宋江会和他们说些什么。 “你说已有劫掠生辰纲凶犯的线索,此话当真?”这是宋江的声音。随后,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回押司的话,正是如此。在下昨日偶然从一名酒客口中得知他曾在日前见到过生辰纲中的宝物,因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这才前来举告。” “竟有此事,那人可曾提过他是在何处见到的宝物?”宋江急声问道。 “是在纪家庄主纪阳家中,他曾提到,说那是一套整块宝玉雕琢而成的酒壶酒杯,精美异常。” 正在门外偷听的刘渊听到这儿脸色倏然就变了,怎么事情竟会生出这等变化来?还没等他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呢,跟前的房门已呼地一下被人打开,让他很有些意外地暴露在了宋江跟前,只能尴尬地一笑,招呼道:“宋押司……” “刘押司,想必你也听到此人所举告之事了吧,那纪阳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干出此等恶行,实在罪不可赦!”宋江却没有追究他偷听的意思,只是义正词严地说道。 刘渊此时已经有些慌了神了,当下就道:“宋押司,那纪阳从来都是本分良善之人,怎么敢干出此等事来?我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又或是有人在栽赃嫁祸吧。”说着,着意地盯了孙途一眼,似有威胁之意。 孙途根本没有在意对方那几欲吞了自己的可怖眼神,而宋江更是强硬道:“兹事体大,关系到生辰纲被劫大案,只要有线索,无论是谁都要一查到底!”说着又看了一眼还待再说什么的刘渊,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语带威胁道:“我早听说刘押司你与纪阳过从甚密,莫不是想要维护于他么?” 这话落到刘渊耳中让他的心下陡然就是一凛,立刻就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肃然道:“宋押司言重了,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罢了……” “哼,是不是好人得审问之后才能确知。来人,快去请雷都头。”宋江趁机发号施令道。 在一旁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的于大勇不敢逗留,赶紧答应一声就往外跑去,片刻后,就带了一个身材高大威武的男子赶了回来,正是本县都头插翅虎雷横了。 当孙途好奇地打量这名将来的梁山好汉时,宋江已经神色肃然地吩咐了起来:“雷都头,今有人举告说那纪家庄的纪阳与前日劫掠生辰纲的贼人大有关联,还请你带了人马前去捉拿,而且一定要仔细搜查,不要漏过了什么重要证物。” 还没等雷横回应呢,刘渊已再次急声道:“宋押司,你如此擅作主张是不是太过操切了?此事还是先禀报刘知县再作区处才好吧?” “现在刘知县还在后衙,说不定尚未起来呢,事急从权,当以拿贼为重。”宋江硬梆梆地顶了一声。 一向好说话的宋江突然变得如此强硬,这让刘渊都有些无法应对了,只能虎着脸道:“宋押司,你也该知道纪员外的身份,如此鲁莽行事,一旦所告不实,你可担待不起哪!”这已是他最后的说辞借口了,毕竟官场中人一向先求无过再想立功。 宋江却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回了一句:“要是有错我自会向知县请罪,倒是刘押司你如此三番地阻挠,可是心中有鬼么?” “你……”刘渊顿时语塞,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已不好再做阻拦了。而雷横见状,便冲宋江一抱拳,随后大步就往外而去。他作为本县带兵拿贼的都头,只管奉命行事,至于两名押司之间有什么争执就不好搀和了。 看着雷横离去,随后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往大门而去,刘渊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铁青,同时更是拿怨毒的眼神不住在宋江和孙途身上来回扫动起来。此时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内情,恐怕眼前这一切也跟自己的布置一样,是早有预谋! 而宋江压根就没有理会这名神色难看的同僚,只招呼了孙途就往后衙走去。在自作主张地派人去纪家庄拿人后,他还是得向刘县令禀报一声的。 就在刘渊犹豫着是否该跟过去,向县令告宋江一状时,又有几人突然赶到了二堂,当先的张川一见到刘渊,就急声道:“刘押司,小的刚得到一个天大的消息,那在光天化日下劫掠生辰纲的居然是东溪村的晁盖……” 本该对此大为高兴的刘渊此时却是一脸的阴郁,为何自己安排的人会来得这么迟,完全被人占去了先机! 随后,他才盯着有些茫然的张川:“你速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数道来。”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而这时,宋江与孙途已经顺着青石板铺成的道路转过弯去,后者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来。 “三郎在笑什么?”宋江无意中瞥见了那抹笑意,便随口问道。 “在下是在笑那张川到底是个泼皮,只一开口就能叫人看出破绽来。”孙途回答道。 “是么?”宋江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途一眼,又点了点头:“那张川论头脑谋略自然是远比不了你孙三郎的。” 只这一眼,就给孙途一种自己的心思完全被其看破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也为之一紧。但宋江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让他也只能不再作声。不过有一点他已心知肚明,眼前这名宋押司可远比自己所想的要精明太多了。 就在两人带了几许异样的气氛来到二堂和后衙的间隔前时,一名身着公服的中年官员正好从前头的月亮门里走出来,见到宋江,他明显愣了一下:“宋押司你怎会来此?” 宋江给孙途打了个眼色,这才上前见礼:“拜见县尹,卑职有要事禀报!” 正文 第11章 先发制人(下) 郓城县衙二堂县令公房中,本县知县刘尧臣端然坐于案后,稍皱着眉头听着手下两名押司禀报案情线索,心里却是乱糟糟。 这段日子对他来说可实在不好过,无端端的县境内居然出了生辰纲被劫的大案,这对好容易才在本县做出些成绩,眼看磨勘后就有望升官的刘知县来说打击是相当严重的。案子要是一直没有头绪,别说升迁了,就是头顶的乌纱都未必能保得住哪,要知道这生辰纲可是梁中书送与蔡太师的。 前两日已有州府乃至本路上官派人前来督促查案,吃足分量的刘尧臣只能把压力转嫁到下面衙差们的身上,逼迫着他们四处搜找线索,可数日下来却一无所获。就在他为此心焦,几天几宿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时,刚才宋江突然来报说已有了关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细问情由时,刘渊也随后跑来禀报也有此案的相关线索。而更叫刘知县感到头疼的是,这两人所禀的线索凶徒竟完全不同!这让他都不知该信谁才好了,又或者是哪个人的话都不可信。 作为在此任官三载的县令,刘尧臣早已对这两名手下的押司了解很深了。虽然明面上这两人是自己的下属,可其实真论在本县的人望权力,他们是要完全盖过自己的,而且他更知道宋江与晁盖,刘渊与纪阳都交情不浅。现在他二人居然各自咬定对方是生辰纲被劫一案的主谋,怎么看都像是互相攻伐而胜过检举人犯了。 两名押司在刘县令面前你一言我一语谁也占不了上风,这时宋江突然就把话锋一转:“县尹,卑职以为还是该听听举告之人的话才能作准的。” “不错,让那两个举告之人进来回话。”刘县令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赶紧发话道,守在一旁的差役便出门叫等在外头的两人进来。 此时,门外的孙途与张川两人正大眼瞪着小眼运气呢。张川全没想到这可恶的小子居然会在此坏自己的好事,眼神里自然是充满了愤怒,要不是知道身在县衙,早就动起手来了,现在却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可孙途却压根不受其威胁,同样拿眼盯着对方,片刻后还小声道:“张川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旦案情查实,恐怕你都难逃一个劫匪同谋的罪名了。” “你放屁!”听了这满是威胁的话语,张川更为愤怒,当即回道:“等出了衙门,看我不办了你!”现在有刘渊做靠山,他还真不怕得罪宋江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命离开县衙了。”孙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直说得对方一阵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里头的差役传他们进去回话,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便当即进了公房。只是在见到本地县令后,两人的反应就有了天壤之别了——孙途显得镇定从容,虽然跪下行礼,却不亢不卑,而一向目中无人的张川此时却突然有些发起怵来,身子颤抖不说,一句草民拜见县尹都说得磕磕绊绊。 这对比鲜明的表现落到刘宋三人眼中便让刘渊的心下陡然一沉。他这才想起张川毕竟只是街头泼皮,最是惧怕官府了,事情真要糟糕。 刘尧臣当即便对二人道:“你们且把自己所知关于劫匪一事细细说来,不得有半点遗漏!” “是,草民在本县西城开了一家酒店……”孙途在看到张川有些迟疑的表情后,便抢先回起话来,条理清晰地把之前与宋江他们商量定了的说辞给复述了出来——自己是怎么听人酒醉后提到曾见到纪阳家中有疑似生辰纲中宝物的,又是怎么听人提及纪家庄案发前后的庄客出入的,甚至连自家之前心中的担忧与顾虑,以及最后的决心都给表述了出来。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刘县令不断点头,心下已很认可孙途的这等公心与表现了。随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张川身上,略有些嫌恶地道:“张川,你又如何得知此事?”对这个在县里挂了名的无赖,他自然没好声气了。 本就紧张的张川此时是越发心慌了,只能结巴地道:“草……草民也是听人说起那晁盖曾在案发时出现……出现在城西一带,而且他一向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想来此案必是他所为。” “就这些?”刘知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追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么?” 张川这回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当时安排他来县衙检举时也没准备这么多哪。好在刘渊及时帮他解释道:“县尹,那晁盖乃是本县东溪村人,突然在案发时出现在城西本身就很可疑。而且,还有人曾在案发地见过他。至于说证据,只要派人前去搜查一番,必有收获。所以卑职以为,县尹该当立刻派人前去拿人搜查。”说着,他又看了宋江一眼:“不过宋押司行事倒真是果断,刚才一听有人举告就派雷都头前往纪家庄了!”这是在给宋江上眼药了。 果然,本来开始倾向于宋江他们的刘知县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刘押司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既然有嫌疑,自该细查。朱仝可在县衙?” 当下就有人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一名同样着武官服色,长髯垂胸,容貌雄壮的男子便进了门来,抱拳道:“见过县尹,不知有何吩咐?”此人正是本县另一名步军都头,人称美髯公的朱仝了。 刘县令当即下令:“你这就率本都兵马赶往东溪村将晁盖提来,再让人在其家中细细搜查一番,看有无与生辰纲被劫一案的线索!” “遵令。”朱仝面无表情地拱手应道,随后便赶紧退出门去。直到出了门转过身去,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不安来,他与晁盖交情不浅,若真发现他是如此大案的幕后元凶却该如何是好?但他也不敢包庇迁延,只能点齐人马,火急火燎地朝着东溪村而去。 而屋内的宋江此时却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一早就被他们识破了刘渊与纪阳他们的阴谋,这次晁盖真可能被诬陷而万劫不复了。一旁的张川则是心神稍定,纪阳之前曾告诉他自己早在晁盖身边有所准备,只要官府派人前往一查,便能找到铁证。 现在,提拿和搜查嫌犯的人马都派出去了,该问的事情也都问了,一时间刘尧臣也不知该再做什么,便让人把孙途和张川安排在一旁,只等案情有进一步的发展再说。 这时候,两位押司借生辰纲被劫一案在县尹跟前斗法一事已经传得满衙皆知,看到这几人出来,众官吏差役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对孙途这个少年郎,他们更是大感兴趣,觉着他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与张川这样的人物正面相抗,一时间私下里议论不断。 在众人的焦虑与期待中,时间来到了正午时分,突然县衙门前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随后,便有一批官兵押了十多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都头雷横。 正在等候消息的宋江一听说是雷横回来了,便赶紧抛下了手中公文赶过来一探究竟:“雷都头可有收获么?” 雷横抱拳应道:“正如宋押司所说,我在纪阳庄子里找到了一些线索,只是那纪阳却不在庄上,只能拿了他两个儿子纪方、纪昌和几名管事之人前来交差。” “那就好,我们这就前去禀报县尹!”宋江闻得此言精神猛然就是一振,赶紧头前引路,带了雷横他们就往里走去。 在听了雷横的禀报,尤其是在看到那只锦盒,以及放在锦盒里的一整套玉制酒器后,刘知县的脸色是唰地就变了:“这……果然就是生辰纲中被劫的其中一件珍宝了!它是从纪家庄里找出来的?” “正是如此。之前卑职要拿纪阳前来问话时,他庄上众人还百般阻挠,直到手下之人在其家中搜出此物,他们才不敢再生事端。只因纪阳如今不在,所以卑职才只拿了这几人前来听候县尹发落。” 刘知县也不再迟疑,当即喝道:“把相关犯人都给我带上堂来!”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可以确信此案与纪阳,甚至是整个纪家庄有着莫大关联了,所以连称呼带态度都完全不同。 纪家庄的几人被带上堂后,立刻就叫起了屈来:“县尹冤枉哪,草民等一向本分从未干过违法乱纪之事,更别说做下抢夺生辰纲这样的事情来了……” “哼,证据确凿你等居然还敢在本官面前巧言令色,真当本官糊涂不成?来人,把这几个人犯押出去重重责打,我倒要看他们能嘴硬到什么时候!”刘县令早被这次的劫案给逼得急了,现在有了一个突破口自然是要一查到底,哪怕这纪家在本县一向有些名望也顾不上了。 当下,便有几名衙役从命扑上,把不断喊冤的几人给拖到外头,按倒之后便毫不留情地抽起板子来。如此重案,又是在县令跟前,他们可不敢有任何的留力,只几下狠抽,这些纪家人便已惨叫出声,但打在他们身上的板子却不见停的。 看到这一幕的刘渊却是越发的惶恐起来,对方居然真找到了罪证,如果纪家这几人吃痛不过又承认了罪行,那岂不是……可在如此状况下,他可不敢再加以干涉了,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在东溪村找到同样的线索,从而好把这水给搅浑了! 想到这儿,他又焦急地往县衙大门处望去,期待着朱仝赶紧带人回来…… 正文 第12章 认罪 立于堂下的于大勇听着板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啪啪声,看着纪家几人被打得痛呼不断的惨状,对站在不远处的孙途不自觉就生出了敬畏之心来。 本来今日一早他被孙途从家中半强迫地带到县衙里来揭发劫案真凶时还有着七八分的不情愿,只是碍于两家的交情,再加上气力上不是少年郎的对手才不得不就范。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孙途早就有了充足的准备,不但有了确凿证据,还算准了县尹被情势所逼竟敢直接对纪家人动刑迫供! 要知道往日里别说纪家的两位少爷了,就是他们的管事在郓城县里也是横行无忌的主儿,何时吃过这么大的苦头?而这一切全在孙途的算计中,这让于大勇难免对这个从小熟悉的孙三郎生出几分畏惧感来。 唯一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就只有刘渊对此会是个什么反应了。要知道之前孙途可说过刘渊与此案的关系,现在完全与他对着干,可就彻底将他给得罪透了,那可是在本县握有实权的押司哪。 不过至少此时的刘渊还没空想着报复搅局的孙途他们,他正满心焦急地看着外头,只想朱仝赶紧就把晁盖给押来打破眼前不利的情势。他很清楚,在如此用刑下,纪家几人可未必能撑得住了。 就仿佛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突然间外头又走来了好几人,当先一人正朱仝,他身后还跟了一脸从容的晁盖。不过在看到堂上的情况后,朱仝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在此时进来交差了。 刘渊见状可不敢怠慢,当下就上前一步道:“县尹,朱都头已带了另一嫌犯晁盖来到,还请县尹明断,不要冤枉了好人!” 刘尧臣听出他话中之意,虽有些不满,还是开口道:“让朱仝把人带进来回话!” 朱仝听令,这才进了堂来,行礼后便把自己去东溪村把晁盖顺利带来的事情简单地禀报了,而后刘知县便看向了同样进堂的晁盖,一拍惊堂木道:“晁盖,本官问你,前日发生在我县境内的劫案可是你与人所为?若是你所为,就速速招认,以免受皮肉之苦!” 面对本地县令的迫问,晁盖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只是躬身回话道:“县尹明鉴,草民一向安分守己,如何敢干出此等无法无天之事来,实在是冤枉哪。” “冤枉?那我问你,之前有不止一人曾见你出现在县城西边,距离案发地不远处,而且身边还有不少人,这却该做何解释?你是东溪村保正,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西边,天下哪有这等巧合之事?”焦急解围的刘渊当下就急声开了口,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会惹来刘知县的不满了。 早有准备的晁盖自然不会被这话给问住,当下就满脸愤慨地道:“县尹,刘押司,此事说来实在冤枉,草民是被人陷害的。当日我东溪村有人被西山岗虎头寨的匪人劫上山去,随后那些贼人便差人来村上索要钱财。草民作为本村保正只能带了钱去赎人,结果还被人扣在了山寨里数日之久。草民当时还觉着奇怪呢,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有人要陷害草民,还请县尹为草民申冤哪!” “竟有此等事情?”刘尧臣微一皱眉,将信将疑道。 晁盖连忙接声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还有我村中人等可以作证。另外,草民身边葛大还发现了一件怪事,当日那虎头寨中的贼人中竟有几个曾是纪家庄的庄客……” 他这话一出,刘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有些青白起来,眼中更是带上了一丝恐慌,知道事情要坏。而刘知县也迅速回过味来,要是晁盖所言属实,恐怕他还真是被人嫁祸的了。 其实早在看到从纪家庄搜出来的玉制酒器后,刘尧臣已经相信纪阳就是此次劫案的元凶,现在有了晁盖这一说,事情就越发的明了。这时,他发现不知何时那边对纪家几人的板子停了下来,当即便怒道:“谁让你们停下用刑的?给我继续打,再敢如此小心本官定你们一个同谋之罪!” 看到县令真个动了怒,本来还想保留几分情面的差役再不敢留情,再次抡起了大棒就朝纪方几人露出的臀背处抽打过去,而且这回用上的力道比之前又重了几分。 如此一来,纪家几人吃的苦头可就更大了,本来就已红肿的皮肤很快就破裂渗出血来,惨叫声也不断传出。作为一落生就是少爷的纪方纪昌两兄弟来说,何曾吃过这等苦头,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尤其是才刚十八岁的纪昌,他觉着再这么挨打自己怕是要死在这堂上,深深的恐惧感已经让他乱了心智,再也管不了其他,大声就叫喊了起来:“不要打了,我招,我招……” 这话让堂上人等精神都为之一振,一直束手立在下面的孙途也嘴角一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他知道,这一次自己冒险终于成功,生辰纲被劫一案已经可以定性了。 在刘尧臣的命令下,纪家几人便被重新带到了跟前,他当下就虎着脸道:“说吧,你们到底是如何劫取生辰纲的?为何竟敢有如此大的胆子?” 纪昌还没开口呢,纪方却先看了一眼刘渊道:“刘押司,我纪家一向对你不薄,每年总有不下百贯的钱财奉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哪……”此时的他还心存侥幸,希望刘渊能出面说话。 可在听了他这话后,刘押司的整张脸都变得铁青,当即一个阴狠的眼神就递给了身旁一名差役,那位的反应也是极快,当即就重重一巴掌甩在了纪方的脸上,喝声道:“大胆人犯,竟还敢在公堂之上胡言乱语!”说话间,正正反反又抽了他六七下,打得他身子一偏,倒了下去,半晌都没能起得了身。 孙途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不觉摇头轻笑:这纪家少爷还真是愚蠢到了极点,这几句话是彻底把自家的生路都给断绝了呀。 其实刚才刘渊的一番表现已经让明眼人都知道了他与纪家一定关系不同寻常,说不定之后他还会帮衬一下。可现在却不同了,当纪方把本该藏于暗处的事情摊上桌面,刘渊就算再与他们交厚也不好再出手了,除非他不怕把自己给牵连进去。 果然,为了撇清自己,此时的刘渊已顾不上之前的态度和多年的交情,当即抢先瞪着纪昌喝道:“纪昌,你纪家到底是如何与城外虎头寨的贼寇勾结的,你父亲纪阳又身在何处,你快招来。若再不肯招,我县衙有的是手段用在你身上!”说着杀气腾腾地又上前一步,仿佛要把面前的年轻人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知是被刘渊给吓的,还是因为看到自己兄长被打的凄惨模样,纪昌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口中喃喃地道:“我招,那劫取生辰纲的确实是城外西山岗虎头寨的杜虎一伙……我纪家只是帮着打探他们的路径而已。我爹他……他现在就在虎头寨中……” “呼……”孙途、宋江和晁盖三人在听到这份供词后,都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有此招认,此案已成铁案,再也别想被翻过来了。倒是刘尧臣,在听到这一说法后,心下却是猛地一沉,知道对自己来说,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而一双充满的怨恨的眼睛却已盯在了孙途的身上,正是刘渊…… 正文 第13章 如何善后 眼看纪昌都把罪行给招了出来,其他几名纪家管事自然不会再为主家死守秘密,便也竹筒倒豆子般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劫掠生辰纲的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 原来这一切确实都是以虎头寨为主,是因为杜虎等强人觊觎那十万贯的财物,才会大着胆子在郓城县境内对路过的那支押送队伍发起突袭。而这其中纪阳所扮演的角色则是为这些盗匪勘探前路,为他们摸清楚那支押送队伍的行进路线。 不过纪阳虽然胆大却也不敢担这等天大的干系,便求着杜虎想法保全自身,于是才有了杜虎设法把晁盖请到自家山寨的一幕,为的就是在事后好把如此重罪全推到了晁盖身上,让其百口莫辩。 在听完这些人的讲述后,刘知县更是愤怒,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你等贼子当真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来人!” 雷横与朱仝两人赶紧上前听令,只听刘尧臣下令道:“你二人这就带人再去纪家庄,将相关人等全数捉拿归案,尤其是那罪魁纪阳,更是不能让他走脱了!”他那个恨哪,要不是纪阳勾结虎头寨的贼匪,又怎么会闹出这等大事来,让自己不得安生。 朱雷两名都头不敢怠慢,赶紧领命之后便急匆匆而去。而刘知县又温言安慰了晁盖几句,便将其打发离开。随后,他便把目光落到了站在门前的孙途:“孙途,此番正是因你举告,才让本县得破此劫案,本官定会好生赏你,你且先回去吧。” 孙途忙谢了一声,也退出堂去。这时,纪家众人已被带下去看押起来,这堂上就只剩下了刘知县和两名押司,他这才皱起了眉头,从案后绕行到宋江面前:“宋押司,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应对?” 宋江二人很清楚他话中的意思,此案既然是西山岗虎头寨的贼人所为,那他作为本地知县的责任可是不小。要是真如实上报朝廷,恐怕一个治境不严的罪名是一定跑不了了。 刘渊此时却不敢开口,因为他也心虚哪。无论是之前的种种言行,还是后来纪方点出他与纪家庄的关系,都让他与此案难脱关系。即便纪家其他几人因为有纪昌前车之鉴没有再把他攀咬出来,他身上的嫌疑也自不小。 所以最终此事却还是得着落到宋江身上,只见他皱眉沉思了一阵后才说道:“县尹,此次劫案早已惊动了济州府,说不定此时连东京都有人知道了。此时要是想大事化小可不容易,即便我们能定下纪家庄众人的罪名,可没能夺回被劫走的生辰纲财物依然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 这句话直接就打破了刘尧臣那点幻想——他本还指望把罪名全推到纪家庄和纪阳身上,拿下他们了事。可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无法糊弄上司衙门了:“这却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真要去攻打虎头寨,把那杜虎等贼寇都捉拿归案么?”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已变得很是难看。 刘渊依然没有说话,但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因为他很清楚以本县所辖的这点乡兵根本打不了虎头寨。要知道杜虎在西山岗早已盘踞多年,之前县里就曾派出兵马剿匪,结果几次出兵都狼狈而回,最后一次更是折损了近百名军卒。 正因知道强攻山寨不可取胜,县里最终才对其睁只眼闭只眼。好在杜虎也是个聪明人,深知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从未滋扰过郓城县境内的百姓,所以官匪双方这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造成了眼下这个看着有些古怪的局面。 可现在,随着生辰纲被劫一事,这份平静是彻底打破了,可刘知县却依然感到为难,更没有信心可以打下虎头寨。 宋江被上司如此看着,也一阵头疼。他比刘尧臣更早了解虎头寨有多难攻破,即便本县尽起全部兵马都未必能对这些贼匪构成什么威胁。沉吟片刻后,宋江才说道:“县尹,以卑职愚见,如今只有向济州府求助才能把他们被夺走的生辰纲给夺回来,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向济州府求援?”刘知县闻言顿时大皱眉头:“就没有其他法子了么?”这么一来不是告诉上司衙门自己有多么无能么?这可是会大大影响自家仕途的。 宋江沉默了,要是能有其他办法他会不提?要是凭本县之力就能攻破虎头寨,这股盗匪也不可能留到现在了。 “刘押司,你有什么看法?”终于刘知县把目光落到了刘渊的身上,神色可没对宋江时那么和善了。 被自家知县这么一瞪,刘渊心下更是一紧。他深知自己有把柄落在上司手里,若是此番不能帮其度过难关,恐怕他就要追究到底了。这让刘押司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情急之下还真想出了一个对策来:“县尹,办法倒还真有一个,只不过……” “却是什么法子,你快说来听听!”刘尧臣赶紧催促道。 “这个……”刘渊看了宋江一眼,随后才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想要给济州府,给朝廷一个交代也不难,只要把生辰纲中被劫之物上交,以及将劫犯押送上去便可。后者有纪家庄众人便足以应付,至于前者,我们可以从虎头寨回购那些宝物嘛!” 这话说得面前两人都是一呆,宋江满是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同僚,实在想不到他会拿出这么个与盗匪交易的主意来。刘尧臣本来刚想斥责其主意荒唐,可转念间,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因为这看起来似乎是最后的一个办法了。 只是他依然有些难处:“那钱该从何出?本县公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让他自掏腰包是更不可能了。 “卑职以为此事倒也容易,大可用纪家庄的财产购买。”刘渊见县令心动便更是一定,随后又眯了下眼睛道:“要是再不够,还可让那晁盖也出些钱。此事毕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他总也得为官府出份力的。想来那虎头寨众人也不会拒绝,本来他们劫取生辰纲也是为了换钱,现在我们直接给他们钱,他们必然求之不得!” “好,这果然是个好主意。就照你的意思办!”刘尧臣说着看了一眼旁边还想说什么的宋江,眼神里的警告意味让其都不敢劝阻了。或许平时他们这些押司还能通过某些手段压知县一头,可一旦真要影响到了自家前程,刘知县是一定不可能退让妥协的。 刘渊也明白这一点,便嘿笑道:“宋押司,我知你素与晁保正关系不错,此事就得交给你了。十万贯中纪家庄应该能凑出个七八万贯来,剩下那两三万贯可就要着落到他晁保正身上了,你可不要让县尹失望哪。” 宋江心下暗叹这算什么世道,明明案情已经明朗,可官府居然不但不思剿匪反倒打起了与贼人做买卖的主意来。但这就是眼下大宋朝的现实,朝廷对外一力媾和,为此每年都要向北方的辽国和西北的西夏交付大量岁币,而地方上官府居然也得向贼寇盗匪求和,这就是典型的上行下效了。 在沉默了好一阵后,宋江终于低头应下了此事:“卑职领命。我这就去与晁保正分说此事。”说着,抬步就往外走去。看着他愤懑却又无奈的样子,刘渊心下大快,这回可算是出了口恶气了。 没想到在自家的算计几乎全数落空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有这等转折来给予宋江重重一击,而且经过此事,有了共同的秘密,刘知县不但不会再追究自己与纪家庄的关联,还会将自己视作心腹…… 正文 第14章 破局之人(上) 当孙途走出县衙时,立刻就被早一步出来的晁盖给叫住了,后者更是冲他连连抱拳拱手称谢道:“三郎,这次是真亏了有你出手相助,要不然我全家可要遭了难了。”只要想想刚才堂上纪家几人的悲惨境遇,他就是好一阵后怕。 孙途赶紧谦逊地回了一礼:“保正言重了,正所谓清者自清,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而且要不是保正身边之人得力,也不能将此案彻底翻转过来。” 晁盖闻言只是一笑,知道对方这话指的是什么。早前在确信自己被纪家庄连同虎头寨的人栽赃陷害后,他便立刻采纳了孙途的建议,予以还击——趁着当时天黑,便派出一名擅长摸黑潜行的庄客把整套玉制酒器偷偷放回到了纪阳的大宅中——这才有了之后雷横带人能在纪家庄搜出关键物证,从而让刘知县确认劫夺生辰纲的凶徒正是纪阳等人。 可即便如此,晁盖对孙途还是颇为感激的,说道:“三郎此番救我于危难,我晁盖铭记在心。他日无论你有什么难题,我定会全力相助。” “那我就在此多谢保正了。”孙途又笑了一下,便欲和晁盖一同离开。可就在这时,宋江却满脸凝重地快步走了出来,看到晁盖略作犹豫,方才说道:“保正还请留步,我有一言相告。” “不知押司有何事吩咐?”晁盖闻言便停下了步子,在看到宋江的脸色后,心下也是一紧,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就是孙途,也下意识地留了下来,微微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来到两人跟前,又用目光让不远处的几名差役退散后,宋江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就在刚才,县尹拿出了一个解决眼下案子的方法来。” “解决案子?”孙途有些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说法,似乎猜到了什么。而宋江则在看了他一眼后道:“是啊,你们也该知道城外西山岗上的虎头寨不好对付,只凭本县这点乡兵是根本打不下来的。而县尹又不肯向济州府求援,所以……” “所以县尹是不打算派人捉拿相关人犯了么?”晁盖也明白过来急忙问道:“可如此一来,那些被劫的生辰纲又怎么夺回来呢?” “县尹的意思是用钱向虎头寨的贼人赎买。” “什么?”孙途二人听闻此言脸色齐齐一变,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们是真没想到,官府居然会做出向贼匪妥协的决定来,这还有威信可言么? 宋江苦笑一声:“这是刘渊为县尹出的主意,正好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所以他当即就一口应承了下来。而且那刘渊还提出只凭纪家庄是拿不出十万贯钱银的,所以……”说着他便又看了晁盖一眼。 晁盖立刻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眼皮一跳:“他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真是岂有此理!” “保正还请听我把话说完。此事确实于理不合,但如今县尹已无他法可想,所以就只能对你下手了。要是你不肯应允此事,只怕更会趁了刘渊之心,他势必会借机让县尹把与贼人同谋的罪名给栽到你的身上。毕竟早前还有对你不利的说法哪。”宋江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所以保正此番就只能委屈你了。” 孙途在旁听了这番话后,不禁都快要笑出声来了,这黑白颠倒的做法实在太超乎他的想象了。那刘知县还真是敢想敢说哪,为了自身利益,居然完全不顾治下百姓的死活,可在面对匪寇时却又如此缩手缩脚,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一地县令,也不知这大宋朝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糊涂官儿。 晁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张脸更是涨得发红,双手紧握着拳头:“他们如此冤枉陷害,真当我晁盖不敢反抗么?” 只是这股怒气刚起不久便又熄灭了,他晁盖身为本地保正家大业大,在没有犯下大事前根本不敢做出与官府为敌的事情来。不过孙途却可以猜出,这次的事情一定深深地影响到了晁盖对官府的观感,才会让他在将来干出更加大胆的事情来。 “保正,以我一点愚见此番还是退让一步为好。两三万贯钱银你还是能拿得出来的,要是不够我也可以帮着出一万贯,不然只会让事情越发糟糕,反而让那刘渊的奸计得逞。”宋江继续劝说道。 见他都这么说了,晁盖的态度也不再如之前般强硬抵触,但还是愤愤难平道:“我实在是不甘心被人如此算计!三郎,你说这等恶气如何能忍?” “要换作是在下,怕是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孙途摇了下头道:“而且就我所知,其实此事也不是全无对策。” “还有什么办法?”晁盖赶紧问道,就是宋江也看了过来。孙途正色道:“其实要破解此局也不难,只要把事情宣扬出去,让我郓城县百姓,甚至是外地之人都知道刚才在堂上发生之事,知道生辰纲是被虎头寨的贼人所劫,县尹和刘渊自然不敢再拿此交差了。” 这确实是唯一的破局之道了——一旦所有人都知道是虎头寨的人劫取了生辰纲,那刘知县想要给上头一个交代光交还那些财物自然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把这股贼匪荡平才行。如此,晁盖自然就不用再为此平白拿出几万贯钱财。 可是随即宋江却又提出了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来:“如此一来,可就把县尹给彻底得罪了。恐怕到时候保正的处境可就艰难了!” 是啊,正所谓破家县令,当地方官员真要对付治下百姓时,无论这位有什么背景,有多少财产都只能是任人鱼肉了。这也正是晁盖所顾虑的,只要事情一宣扬了出去,哪怕不是自己所为,刘县令也一定会把帐记到自己头上。 而这一回孙途也没了话说,只能叹息一声不再说话。现在看着,似乎晁盖就只有破财消灾,吃下这个大亏了。 半晌后,他便点头道:“好吧,我这两日就去筹措钱财……”就在他话说到一半时,前方长街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密集如鼓点般的马蹄声,旋即便有数十名骑士如旋风般奔驰而来,惊得长街上的行人和摊贩纷纷闪避,惊呼不断。 在一幕看得三人都是一阵诧异,尤其是宋江,更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来。因为他很清楚大宋朝如今缺马的现状,只有北边和西北边境才有大量战马存在,山东一地就是济州府也就屯了百来匹骏马而已。可现在奔驰而来的,却是不下五十匹雄峻的战马,这是郓城县里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了。 很快,这支马队便已冲到了县衙跟前,然后在领头的大汉一拉缰绳后,疾驰的骏马就在长嘶一声后猛然高高扬起了前蹄,止住了冲势。当其双足落地的时候,跟在后头的那几十骑也都停下,所有人都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三人,有人问道:“这儿可是郓城县衙么?” “正是,小可乃本县押司宋江,不知几位是……”宋江赶紧上前一步问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及时雨宋公明了,倒是失敬了。”为首的汉子一听赶紧就从马背上翻下,抱拳道:“我叫索超,从大名府而来。这次是奉了粱相公之命前来追回被劫的生辰纲,捉拿贼人!” 听到他自报家门,宋江脸色更是一变,想不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回了大名府,梁中书居然还派了手下军将前来,这回事情可就棘手了。 倒是孙途,心中陡然就是一动,刚才还在纠结于不知该如何应对难题,现在破局之人不就到了么? &&&&& 虽然路人有两天没有求过收藏和推荐票了,但这并不代表俺不要这些啊。。。。。。各位,求推荐,求收藏啊!!!!! 正文 第15章 破局之人(下) 此番变故从表面上看来似乎只是针对晁盖却和孙途并无多少关联,也不用他出钱,他之前已帮了晁盖许多,此时自然不用再冒着得罪刘知县的后果挺身而出。但只有孙途自己知道,其背后藏着更深的隐患——刘渊。 一旦让刘渊从此次劫案里脱身而出缓过劲来,他或许拿宋江和晁盖没什么办法,但要对孙途和于大勇这两人下手可就轻而易举了。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了,一旦得罪了比自己更有权力和势力之人,就如过了河的卒子般是无法回头的。而且孙途还清晰地记得之前堂审时刘渊突然望向自己的那阴冷眼神,自己早已被对方视作眼中钉了。 所以绝不能让刘渊从这次的劫案中轻松脱身,想明白这点,孙途当即挺身站了出来,冲正和宋江说话的索超抱拳道:“在下久仰索将军大名,你这次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为生辰纲被劫一事感到为难呢!” “嗯?”索超有些疑惑地看向眼前这个年轻人,因见其只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却又和宋江并肩而立,还真有些猜不透其身份了,便随口道:“阁下听说过我?” “索将军可是梁相公帐下最得信用的爱将,作战勇猛无畏,更有急先锋的美称,在下岂能不知?”孙途忙以自己对水浒人物的了解说道。 要没有后面那句,索超只当孙途只是逢迎拍马而已,可见对方连自己在军中的绰号都叫了出来,脸上顿现惊喜之色,口中却道:“那只是同袍看得起我而已,过誉了。敢问阁下是?你刚才所言生辰纲一案却有何难?”后一句就显得格外郑重了,因为他正是因此事而来。 在知道自己辛苦搜罗送去东京为岳父贺寿的生辰纲被贼人劫走梁中书自然大感恼火,当下便命手下最得力的将领索超亲率五十三名亲军铁卫赶赴出事的郓城县,为的自然是给地方官府更大压力了。 “在下孙途。”孙途并没有表露自己只是寻常百姓的身份,立刻把话题往劫案上引:“其实在本县刘县尹及宋押司等人的勘察下,此案真凶身份已被查出,正是城西十多里外西山岗上虎头寨的一伙强人。只是因为那伙强人势大,而本县乡兵又不善攻山,这才尚无法把被劫走的生辰纲给取回来。” “竟有此事?”索超一听之下,脸色顿时一变,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宋江身上,想听听他的解释。宋江刚开始时还有些疑惑,后来却已明白了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只略一沉吟后,只得点头:“三郎所言确实,卑职和县尹也正为此苦恼呢。” “哼,你且带我去见你家县尹,某有几句话要问问他!”索超脸上露出恼色,当下就往衙门里走去。孙途一见,心下便是一定,知道事情成了,自己几句话就把索超的火气给拱了起来。 一个急先锋索超,一个霹雳火秦明,乃是梁山众头领中脾气最是急躁之人。现在看来书中所写果然不错,自己只起了个头,就已激得索超要直接去找刘知县的麻烦,如此一来他便无法再用刘渊给出的法子了。 就在索超迈过高高的门槛往里走去时,几名官员已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当先者正是本地知县刘尧臣,后面跟着的则是县尉时文彬。门前的对话早已被人传了进去,在得知来人乃是梁中书所派后,刘知县自然不敢怠慢了,远远地就已拱手施礼:“将军远来辛苦了,快请去二堂奉茶说话。” 但索超却根本不卖他的帐,只几步就来到其跟前,盛气凌人地盯住了刘知县道:“郓城县,你可知罪?” “下官……”刘尧臣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才好了。其实照道理来说,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他即便只是个八九品的小县令也不会比索超这名普通武官身份要低。可是对方是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人情况却不同了,而且其背后还有蔡太师这尊大神,就更不是刘知县敢得罪的了,所以在一番斗争后,他只能服软:“下官知罪,是下官治下疏忽,这才使得生辰纲被劫。” 索超哼了一声:“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既然你已查知生辰纲是被贼人所劫,为何还不带兵前去剿匪?那虎头寨的匪寇再厉害,难道还会是我堂堂天兵的对手不成?” 正唯唯称是的刘知县在听到这话后,整个人都差点蹦了起来,怎么这位武官才刚到本县就已知道劫案内情,这是什么人告的密?可索超压根就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刘知县:“刘知县,若你郓城县无能为力,某自会向济州府调兵,如果连济州府的兵马也奈何不了那伙贼人,我还可以向大名府,甚至是开封府请兵。你就给我个准信吧,这伙贼人你能拿下吗?” 索超不愧是急脾气的人,直来直去地就把个问题给抛在了刘知县脸上,让他连半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光是向济州府求援兵已经让他很是担心了,更别提把事情捅到朝廷里去,那他的前程也就彻底完了。这让刘知县下意识就叫了一声:“不可……我是说不必,其实本县还是有办法攻下那虎头寨,捉拿杜虎等一干犯人,并夺回生辰纲的!”此时哪怕再是困难,他也只能先把事情给应下来了。 “此话当真?”索超却有些不信道。 这时宋江才走上前来说道:“索将军但请放心,卑职一定会竭尽全力协助县尹尽快把那伙贼匪捉拿归案。而且,如今我县城里不还有索将军和一众边地精锐吗?有你们在,何愁攻不下小小的一座山寨?” 宋江的面子还是要卖的,索超这才缓和了脸色:“若真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刘知县,此事可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内必须拿下那什么虎头寨。” 刘知县一听更是满心苦涩,自己在此都已六年了还拿那虎头寨没任何办法,可这位倒好一张口就要在三日内攻破山寨,这怎么可能嘛。但此时他可不敢再与之争辩,只能含糊地先应了下来,想等过后再与之商量。 宋江见此也稍松了口气,忙道:“索将军从大名府赶来一定困顿不堪,今日就请各位在馆驿中歇息一晚,明日再出兵破贼也不迟。” “对对对,宋押司,此事就交由你来做了,一定要让索将军他们歇好了。”刘尧臣也看出了索超对宋江态度的不同,便顺水推舟道,同时还给自己的下属打了个眼色。宋江忙答应下来,然后请了索超他们往一旁的馆驿而去。 直到此时刘知县才算是松了口气,索超给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但气只吐出一半,又哽住了,因为眼下又有难处了。之前好不容易才定下的策略一转眼就被索超的到来全盘破坏,这下似乎只剩下攻打虎头寨这一个法子了。可那虎头寨岂是这么好攻的么? 正当刘知县深感为难时,满脸乌云的刘渊也走了过来。这么一闹,他的计划全被破坏,自己恐怕依然难以脱身哪。刚才,趁着刘知县应付索超时,他叫过了守在门前的差役详加询问,这才知道坏了自己好事的居然又是那个叫孙途的少年,这让他心头大恨。 不过此时的他却不打算自己出手,而想到了借刀杀人,便来到了刘尧臣身旁,小声把孙途在县衙外与索超说的话给复述了出来,这听得刘知县面色铁青,咬牙道:“好个大胆刁民,居然敢如此胡言乱语,你这就把人给本官拿下了投进大牢里去!” “县尹不可,那孙途既然能和索超搭上话自然会被他记在心中,此时拿下他只会多生枝节。”刘渊却赶紧劝阻道。 “那该如何是好?” “卑职以为可以这样……”刘渊凑上前去,把自己的打算给道了出来,听得刘尧臣连连点头。 正文 第16章 征调平寇 突如其来的一阵敲门声让孙途从梦中惊醒,随即发现自己怀里居然还缩着一个娇小温软的身体,这才想起昨夜雅儿这小丫头居然就在自己房内睡下了。 自前夜交代一声出去后,孙途是直到昨日午后才回的家,这可把雅儿吓得不轻,以为自家三哥哥出了什么事了呢。当他回来后,小丫头都抽抽搭搭地哭起鼻子来,让孙途好一阵的宽慰安抚,才让她镇定下来。 只是到了晚上,雅儿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回自己屋里睡下了,一直就赖在孙途身边。最后孙途拗不过她,再加上之前一昼夜奔波动脑不得歇息,终于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其实孙途早已明白如今的一些风俗,所谓养娘并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干女儿(这说法现在看着怎么这么邪恶……),而是童养媳的意思。寻常百姓家娶亲困难,有些条件就会把孤苦无依的少女从小养在家中,待长大了再配于自家儿子,显然孙家之前也是打的这一主意。而现在孙家就只剩下自己这一个男丁,所以雅儿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孙途毕竟是穿越者,总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风俗,而且雅儿的年纪也太小了些,所以平日里总会与之保持相应距离。但从昨晚雅儿的表现来看,他又有些心疼,或许在她眼中自己已是唯一了吧。 看到小丫头因为那连续不断的敲门声皱紧了眉头似要被吵醒过来,孙途赶紧轻轻起身,蹑足就往外去。来到外间才发现这天才刚蒙蒙亮呢,怎么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心里带了疑惑,孙途打开了院门,就看到了站在自家门前的差役,这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不知差爷有何吩咐?” “你就是孙途?”那差役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在看到他点头后才道:“那就赶紧准备一下,卯时到西门集合。” “这是何意?”孙途是越发的糊涂了。对方却把眼一瞪:“这是县尹和县尉的命令,今日将要攻打西山岗虎头寨,你被征调了!”说完,便已转身匆匆而去,他还得去通知其他人呢。 孙途则站在那里呆了片刻,本县将出兵攻打虎头寨他自然清楚得很,这还是他一手促成的呢。可他却一直以为此事与自己并无关联,毕竟自己只是个开酒店的,又不是当兵的。但眼下县衙居然征调自己,就让他不好不去了,不然若追究起来罪名可是不小。 “三哥哥,你怎么出来了?”身后突然传来雅儿的声音,她离了孙途的怀抱居然也醒了过来,此时还揉着眼睛一脸困惑呢。 孙途这才把脸上的惊诧之色一敛,笑了下道:“没什么,是有人找我办事,待会儿就要出去。你今日乖乖在家就是,我晚上再回来。” 小丫头明显感觉到了有些不妥,可又不敢反对,只能点头道:“嗯,三哥哥你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呀。”孙途当即点下了头去,但心里却依然是沉甸甸的,他明显感觉得出来,这是有人在整治自己了。 &&&&& 当孙途赶到西门前时,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名与他一样带了些忐忑和茫然的城中青壮。在互相打听后,大家才明白过来,这是官府征调他们配合官军一起去攻打西山岗的匪寇了,这让不少人都显得有些紧张起来。 随后不久,县衙壮班班头黄四就带了十多名下属赶了过来,按着花名册就点起名来,等人数点到后他才说道:“今有城外虎头寨的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劫夺朝廷财货,县尹为保我郓城县一地之平安,今日便要剿平匪寇,你等都要听从号令行事,只要能打破贼巢,个个都有赏赐。” 这话一出却换来了众百姓又是一阵惶恐哗然,城外的虎头寨已存在十来年了,官府一向都拿他们没办法,这次还能成功剿灭不成?想到可能面对的危险,众青壮自然是恐惧不已。 但还没等他们提出异议呢,一队队官军也已从后方的长街奔来,当先数十骑兵更是杀气腾腾,直接就把没见过刀兵阵仗的普通百姓给压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能乖乖地接过发来的棍棒,然后听从号令,排着杂乱的队伍跟在官军身后向着城外而去。 孙途身在队伍中间,看着这全无气势的行军也只一阵挠头,就这么支杂牌军队真能打下在此盘踞多年的虎头寨的贼匪么?他可早听说了,那虎头寨不但防御严密,更有不下两百名悍匪哪。 这时,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从身旁响起:“三郎你怎么也被征来了?” “宋押司?”孙途闻声转头,冲刚好过来的宋江抱了下拳:“在下一早就接到了调令,不得不来哪。” “你孙家如今算是单丁户,照理不该让你冒险才是,看来是有人在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宋江若有所思地说道。孙途一听之下,就想起了昨日刘渊看向自己的阴冷眼神,只有这位积年老吏才有这等手段了。 不过他自信凭自己的本事一定不会出事,所以倒还显得淡然,只是笑道:“既然是官府的号令,又是为了剿灭本地贼寇,在下自然责无旁贷了。” 这话倒是让宋江又高看了他几眼,忍不住道:“三郎果然英雄了得,宋江佩服。” “只是在下实在有一事不明,这剿贼不该是官军职责所在吗,为何还会征调我等百姓同去?”孙途趁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哎,如今我县里只有不到三百乡兵,再加上衙差也不足五百,无论声势还是战力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征调城中青壮一起出兵也是无奈之举。”宋江说着却发现孙途依然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想必你还不清楚吧,我大宋官军除了边军外按等阶可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禁军乃是抽调的举国精锐用以拱卫东京汴梁,厢军则要弱上一些,却也只留守在各州府要城,只有普通乡兵才分散在全国各县各镇,用以维持地方安定。但论起战力来,乡兵却实在太孱弱了些。” 孙途这一听后,才终于有些明白过来,结合自身掌握的知识作出了更进一步的判断——大宋的这一套强干弱枝的军队安排正是起自太祖皇帝赵匡胤。 而他也是因为接受了唐末五代各地武将节度使不断叛乱颠覆政权的教训,担心大宋立国后也会有武将叛乱才不得已定下了此等对策。只是当初或许对稳定有着突出贡献的策略在多年之后却成了拖累大宋自强的病患。 抽调各地精锐入京,自然会使地方厢军和乡兵的战斗力保持在一个极低的维度,再加上大宋朝廷一向有在天灾后吸纳灾区百姓入伍以防灾民暴乱的传统——有道是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完全是把招兵当成维稳和让人吃饭的手段了——这让地方官军的战斗力更是不断下降,到了立国百多年后的现在,各地厢军、乡兵早已孱弱不堪,甚至连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贼寇都打不过了。 郓城县也是一样,而在被索超一逼之下,刘尧臣只能倾尽全力硬着头皮上,甚至连征调满城青壮共同剿匪的无奈之举都拿了出来。 虽然靠此让出征平寇的军队数量达到了近千,看着倒是浩浩荡荡,可真论战力,这杂乱无章的千把人真能对虎头寨的几百贼寇构成什么威胁吗?至少在孙途看来,着实有些够呛…… 正文 第17章 攻山(上) 辰牌时分,官军队伍已赶到西山岗下,将这座小山岗给彻底包围了起来,旗帜招展,兵马游走间居然也透出了丝丝杀意来。 见此,一路上只觉队伍行进拖拉缓慢的索超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随即便转头看向与自己同行的县尉时文彬:“时县尉,你打算如何攻山哪?” “这个……”时文彬虽然担着统兵的县尉一职,其本身却只是个文官,对如何用兵作战实在所知有限了。见此,刘渊便趁机进言:“县尉,卑职以为我等既然是前来剿匪的堂堂之师,自当先礼后兵,先派人劝那些贼人下山投降,若他们冥顽不灵,再全力攻山也不迟。” 这话还真对了时文彬的脾气,他立刻就点头道:“正该如此,本官这就让人上山劝降,看那些贼寇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听闻此言索超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讥诮之色,可还没等他说话反对呢,刘渊已抢着下令了,只见他一指不远处的两名青壮:“你们两个持此信去山上劝那些贼人下山投降,交出所劫财物!” 被他拿手指着的,正是孙途。在来到此地扎下营盘后,他便被人支使得到处走动,现在刚把手上的一点事情办完,还没歇口气呢,就被刘渊当众点了名,让他去送什么劝降书,这让他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对方安的是什么心思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可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万不能拒绝号令的,要知道如今正是战时,一旦不肯从命,等待他的必然是军法从事,那就更给了刘渊杀他的借口了。心下转动间,孙途已经走上前去,伸手就从刘押司那里接过了那封书信,口中应道:“草民遵命!”他特意当了众人之面点出了自己只是寻常百姓的身份。 果然一听这话,时文彬也略有些犹豫,他也知道送这劝降书有些冒险,虎头寨的贼人可不会讲什么不斩来使的规矩,一旦过去惹恼了他们,这两个送信之人可就只能白白丢了性命了。要是官军还可说是为国捐躯,可让两个普通百姓前去送死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索超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时还认出了孙途正是昨日在衙门前与自己说话之人,不觉微感意外:“你是城中百姓?” “回将军的话,正是。”孙途坦然承认,随后也没有向其求助的意思,转身便往西山岗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仔细观察着山岗上的情形。 郓城县境内几乎没有什么高山,其中最高的就数这一座西山岗了,但这座山岗也就不过二十来丈,换算成后世,也就五六十米高。但这山岗虽然不甚高,却显得颇为陡峭,而且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容人上去,其他方向都是悬崖,寻常之人是根本攀不上去的。 杜虎一伙贼人能在郓城县盘踞多年,屡次打退进剿的官军,选在此处立寨是占了很大原因的。即便如今官军上千,可真要强攻上山也只能派出人马一队队地向上仰攻,其间难度可不在攻打一座坚城之下。 而且,山下官军已铺开阵势,声势还闹得这么大自然早就惊动了上头的虎头寨群匪,此时他们也已忙碌一片,不断把各种坚守的兵器搬运到位,只看着那一块块大石头,一根根被削尖了的竹木,孙途便可知强攻必然会让官军付出惨重代价了。 而现在,他将成为第一个上前面对匪徒武器之人,这让孙途的精神也紧绷起来,不敢有丝毫大意。至于另一名被点到的青年,此时却还愣在当地不敢上前呢。 就在孙途快要脱离大队往山道上走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时县尉,我们这是剿匪,何必多此一举呢?直接向山上喊话便好!”正是索超发了话了。 随后,他不等刘渊做出反应,就冲手下一名军卒一摆手:“你去喊话,看山上的贼人是个什么态度。” 那军士遵令之后,便催马迅速上前,在来到山前后,便高声喊道:“上面的贼寇听明白了,如今大军已包围此地,你们要是识相的就速速自缚下山,那还能有活命的机会,若不然……” 他的喊话清晰地传上山去,却根本没有吓到那些山贼喽啰,立在山寨门前,指挥着手下行事的那名身材魁梧,满脸杂须的大汉更是不屑地呸了一口:“我虎头寨岂是你们能攻得下来的?老七,给他们个教训看看!” 身旁一名白净面皮的男子忙应了一声,便快速往下抢了一段路,然后倏然举起手中长弓,瞄着那名还在发话的军卒就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速度极快,准度也相当不低,只嗖地一声便已射到目标面前。这下确实大出对方意料,眼见冷箭射来,他只能匆忙地往边上一闪,但到底还是慢了半拍,被一箭射中左肩,叫了一声便伏低了身子,打马跑了回来。 只此一箭,就已把山上贼匪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时文彬则是脸色一变,当下转头看向一旁的朱仝雷横二人:“两位都头,你们这就带兵攻山!” “喏!”雷横与朱仝对视一眼后,便一齐拱手领命,然后跑上前去,调遣那些乡兵就朝着西山岗发动了攻势。 在呜呜的号角声中,数百名官军高举着刀枪,呐喊着快速朝前冲杀过去,表面看来气势倒也十足,似乎能迅速踏平这座山寨一般。 可是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却猛然皱紧了眉头,这等只凭一鼓作气,却几乎没什么策略的冲锋是几乎不可能成功攻上山去的,甚至会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就在他转念的同时,战局已然展开,看着那散漫地冲杀而来的官兵,山上的匪寇立刻就进行了还击,声声号令下,他们已撬动了早已布置好的石块,把那些足有磨盘大小的大石头轰隆隆地就朝着山下的官军滚去。 在看到那带着轰隆响动,压得地面都有些颤动的大石头朝自己迫压过来,官兵前冲的势头顿时就是一止,许多人就往边上闪去。但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山道前,这里的地势已经显得有些逼仄起来,竟让头前的百来人无法完全散开,剩下那些就只能扭头往后逃去。 如此一来,他们便与还在往前的同袍迎面撞上,让本来就没多少章法的队伍变得更加的混乱起来。身在其中的朱仝见状脸色气得通红,当即大声喝道:“都不要乱,赶紧拿盾牌上前挡住,不就是几块石头而已吗?”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的话是错误的,这时山上又传来了一阵嗖嗖声,数十支箭矢已破空射来。这让本就互相挤碰乱作一团的乡兵更难作出正确的反应,当时就有不少人中箭,惨叫着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些石头也终于砸到,把还留在前头,或是已经中箭的官军直接砸倒在地,一时间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 这么一来,这些乡兵是越发的惶恐了,再顾不上其他,撒开两脚就往后逃去,生怕走得慢了就会把命都丢在此地,即便朱仝和雷横两人极力阻拦,却依然无法喝止他们逃跑的行为,最后他们也只能狼狈地退了回来。 这第一次对虎头寨发起冲锋结果居然是官军丢了二三十条人命在西山岗下,却连山道口都没能冲进去。这对官军来说打击自然是相当沉重的,而对守寨的那些匪寇来说,却是极大的鼓舞,一阵猖狂的笑声和鼓噪声随之从上头传下,就如一记记耳光抽在了山下众人的脸上。 &&&&& 开书第一战,求推荐票,求收藏以鼓我军士气啊!!!!! 正文 第18章 攻山(中) 孙途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场景,官军居然就这么败了? 虽然从刚才杂乱无章的冲锋他已经可以断定这支军队完全没有任何战术素养可言,但只在贼匪的一轮反击后就败得如此轻易狼狈也实在太不像样了吧,就这还能称为官军吗?靠他们来保境安民大宋社稷与百姓岂能安全? 直到后来,当孙途开始对如今大宋的军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后,他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有根可查的。在重文轻武的大宋,官兵的地位极其低下,他们的存在并不是为了操练,而是为上司官员服务,他们可以是农民,可以是工匠,也可以是商人,唯独却成不了战士,郓城县的这些乡兵就是普天之下数十万官军的一个缩影而已。 只是现在的孙途还无法接受这样可怕的事实。其实何止是他,索超也被眼前这场突然的溃败惊呆了,随后更是气得浑身发颤,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了:“时县尉,这就是你郓城县的兵马?怪不得区区一群贼寇就敢在此耀武扬威,还敢打劫生辰纲了!”说话间,他愤恨的目光已定在了时文彬的身上。 这让时文彬也着了慌,期期艾艾了半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其实也不知道手底下的乡兵居然会如此不堪一击哪。这时那些兵马已经狼狈退回,一个个都显得惊魂不定,有几个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便放声大哭起来,这让本欲惩治他们的时文彬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最后,他只能把心中的恼火发泄到过来请罪的两名都头身上:“雷横朱仝,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为何如此轻易就败了回来?” “卑职知罪!”朱雷二人心中无奈,只能低头认罪。他们二人虽然有着一身武艺,但攻山毕竟不同于与人厮斗,是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打上山去的。 “来人,把他二人绑了,重责三十军棍以儆效尤!”为了给索超一个交代,时文彬只能拿这两人开刀了,当下就发号施令道。 很快就有几名军士走上前来,便欲把他二人绑了用刑。不想索超突然开了口:“慢着,你两个武艺倒还不错,可愿意随我攻山将功赎罪吗?”一面说着,他已眯起眼睛看向了两人。刚才雷横他们的表现还是被他看在眼里的,也知道他们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退了回来。 “卑职愿意,多谢将军给我们机会。”两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好,那就随我上前!”索超是再坐不住了,当即拿手一指前方的小山,同时一拍胯下骏马,催动着就朝前冲去。他身旁的那些骑兵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立刻紧跟了上去,嗷嗷叫着便杀将过去,再后面便是雷横与朱仝两人。 这一下变故委实出乎了时文彬的意料,直到这五十多人冲出去老远,他才猛然醒过神来,惊呼一声:“索将军这可危险得紧哪!”刚才几百人攻山反倒丢了几十条性命在山脚,现在只有区区五十几人杀过去岂不是找死吗? 可索超他们早已离得远了,压根就没有理会时县尉的叫喊,片刻后就已冲到了山脚下。 正因轻松打退官军而沾沾自喜的虎头寨众人在看到又有一支队伍杀奔过来,而且居然多半都是骑兵时,全都警惕起来。尤其是杜虎,更是目光凝重,他很清楚这么一支骑兵意味着什么,那一定是官军中的精锐! 但他并没有感到胆怯,反而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老三,老七,要是能夺下那些战马,我虎头寨的实力可就能大增了。”对自家山寨的防御能力还是很自信的,甚至打起了那些战马的主意来。 沈老七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笑了下道:“老大放心,俺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着,上前两步对已经拿起弓箭,想要撬动石块阻敌的喽啰道:“都不要动,等他们上山来再对付他们,不要伤了那些好马!” 众喽啰忙答应一声,赶紧收起了动作,只有两支羽箭因故飞出,朝着刚抵达山脚的骑兵队伍射来,却被索超挥起宣花斧就给拦了下来。随后,他便用斧子一指上方的敌人,大喝一声:“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到了,跟我杀上去!”话音未落,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山道扑去,迅速抢了上去。 那些骑兵都是随他多年的精锐了,此时也不见有任何畏惧的,当下便呐喊着,举着手中的刀枪下马后跟了上去,虽只五十几人,但其声势居然比刚才冲锋的几百人更盛。 看到他们竟一鼓作气地冲上了山道,就连忧心忡忡的时文彬都感到一阵欢喜:“原来这些贼寇也就那点本事,此番可平贼矣!”其他那些官兵和百姓更是深受振奋,纷纷大声叫起好来,只是不见有人敢上去支援的。 在这些连连叫好的人中,只有宋江和孙途脸色显得格外凝重,后者更是轻轻说了一句:“事情不妙哪……” “三郎也看出来了?”宋江低声问了一句。 孙途点头:“那些贼寇所以不急着用刚才的手段不是因为弓箭什么的接济不上,而是想要来一招诱敌深入,从而好对索将军他们下手吧。” 他这里刚把话一说,前方山岗上的战斗便已迅速拉开。就在索超带人快速沿着狭窄的山道往前进时,一声号响后,上方已有无数利箭带着破空声嗖嗖而来。 但这一下却显然早在索超的意料之中,只见他立刻双手把那长柄的宣花斧挥舞如轮,将射到跟前的那些箭矢尽数挡下,同时口中喝道:“盾牌兵何在?” 其实都不用他下令,跟在后头的那些军士里就跑上了五六名身材格外魁梧的汉子,他们手里举着足有半人多高的木制盾牌,抢步间便挡在了索超他们的跟前,帮他们抵挡住连续不断射下的箭矢。 这些盾牌兵可是曾与边地的小股辽军交过手的,个个气力过人,拿着盾牌自然能轻松就把前路彻底封死,不让那些乱箭伤到自己的同袍。与此同时,在索超的命令下,他们还顶着箭矢不断向前,几乎不受影响。 眼见如此,杜虎的神色也终于凝重起来,当下便道:“放石,投矛!我就不信杀不死他们!” 当下里,就有人撬动了早布置好的山石,让大大小小的石块沿着山道轰隆隆滚落,砸向下方的官军。同时,一杆杆削尖了的木制长矛也带着呼啸被人投掷而出,誓要将眼前的敌人射穿。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石头重重地砸在盾牌上,这让其后的军卒脚下猛然就是一个趔趄。他们的力气虽然极大,但却还无法抗衡携着数百斤力道落下的石头,有两人更是身子一歪,被砸得往边上倒去。 而这时,一支支长矛已呼啸而至,正好射中了失去盾牌保护的几名军卒,将他们直接钉杀在了山道之上。 与此同时,又是一蓬箭雨趁机射将过来,又让众人好一阵的招架,一时间不但不能上前,反而只能略向后退却以求有余地防御。 索超看到已有五六名手下伤在这里,顿时怒气勃发,当即大吼一声,身子已一跃而起,手中长斧舞动如车轮,竟以一人之力就挡下了那接连而来的长矛与箭矢。而受他这一激发,其他人也个个奋勇,雷横更是一跃而上,直接就抢过了之前掉落在地的盾牌,挡在了众人面前,本来已经有些散乱的队形这时居然重新恢复。 杜虎见此,也是心下一凛,他已看出那持斧的军将武艺高强,若是让其真冲杀上来恐怕自己都不是对手,所以赶紧道:“老七,把他给我除掉了!” 沈老七会意答应,已迅速弯弓搭箭,瞄向了还在空中的索超,呜地一箭便直夺其脖颈而去。 身在下方的索超刚把又一蓬箭矢打飞,想要落回到队伍中时,突然听得一声怪啸迎面而来,等看清楚来箭时,已经近在眼前了。这让他也是一惊,赶忙缩头往边上一闪。可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那支利箭虽未射中其要害,却还是直接贯入了他的右肩,让他在闷哼一声的同时,身子一偏,就踉跄落下,差点摔倒。 但这点小伤还吓不倒索超,只见他随手便折断了箭杆,咬着牙道:“再上,他们技穷了!” 就在众人受其鼓舞而欲继续往前时,一阵急促的鸣金声却突然从下方响起,让众人的动作猛然就是一滞,那点杀敌的气势也为之一消。 正文 第19章 攻山(下) 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这是千百年来作战的规矩,前者可催人奋进,而后者却使人心生退意,无论多么悍勇敢战的军将都无法改变。 所以当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鸣金声时,正全力向前冲着,眼看就要翻过半途,即将能对上方的贼寇发起正面袭击的一众军卒的气势便是一馁,就连索超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顿,步伐也随之停下,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冲锋夺山就是个不进则退的局势,一旦官军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一停下来,本来被他们杀得有些慌乱的贼寇便迅速作出了回击,大大小小的石头夹杂着投枪羽箭就如同雨点般朝他们劈头盖脸地飞来。而因为双方距离拉近的关系,这回前方的盾牌兵已不能完全挡下这些攻击,竟让身后的袍泽不断中招,惨呼一片。 索超整张脸都气得发青,他是真不甘心辛苦拼杀到此境地居然功亏一篑哪。可是,他也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既然攻势受阻再想咬牙往上已不现实,那只会徒增伤亡,于是只能满是愤恨地吼了一声:“退!”令手下人等往下退却。 这些将士其实也已心生退意,闻令就赶紧缓慢向下而去,同时他们还不忘带上受伤或战死的兄弟一起离开。 有索超连同朱仝、雷横三人断后,再加上有几名弓手向上放箭吓阻,终于没让已经得势的贼寇反冲下来,从而让他们得以平平安安地退下山来。只是这一次攻山却依然无功而返,同时还白白葬送了八名大名府精兵的性命。 当策马飞奔回官军阵前后,索超便如旋风般冲到了时文彬跟前,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喝道:“谁让你鸣金的?”他知道,在山下军中也只有作为主将的郓城县尉才有权力让人鸣金收兵。 时文彬被他的这一反应吓得不轻,脸色都白了,赶紧叫道:“索将军息怒,下官也是为了将军你的安全着想哪。”他是真怕对方会在盛怒之下给自己来上一拳。 这时,其他人也都已醒过神来,赶紧上前劝说,宋江更是一把握住了索超的手急声道:“索将军不可,时县尉可是朝廷命官……” 一般人的话索超未必能听得进去,但声名远播的宋江所言他却还是得往心里去的,只一转念,他终于是松开了手,不再对时文彬无礼。他已明白了宋江话中之意,对方可是文官,在大宋朝就是真正的军中大将都不敢对文官不敬,更别提自己了。 不过索超心中的怒火并未因此熄灭,只是盯着时文彬呼呼地喘着粗气。时文彬被他那对冒火的眼睛盯得心里阵阵发毛,只得苦了张脸道:“将军,下官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哪。刚才贼人已用弓箭伤了你和几名将士,若是再这么冲上去,下官担心您要是有个闪失……” 他这倒是实话,看着大名府来的索超带人拼杀,还被贼寇射伤,时文彬是真个害怕了。要是他们死在此地,自家的罪责可就太大了。所以他本着宁可无功也不能有过的官场准则迅速下令鸣金让他们下山以确保其安全。 索超这时候也隐隐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让他心头愤恨难平,盯着时文彬道:“时县尉你可知道就在刚才,我已可率军杀上山岗,到时只要你带兵趁势压上,这虎头寨就可被一战荡平了!可偏偏就因你鸣金收兵,错过了这次绝佳机会!” “啊……”时文彬一听脸色大变,要真如此,他的责任可就太大了。 此时刘渊突然在旁开口:“索将军此话虽然有些道理,可毕竟山上贼人势大,且占了地利之优,县尉担心将军和将士们有个好歹也是在情理之中嘛。” 得了刘渊的帮助,时文彬也迅速定神,连连点头:“对对对,索将军,这剿贼固然要紧,但你们的安全也很重要。要是有个万一,可就得不偿失了,毕竟攻山还有的是办法和机会不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这一下索超是彻底无语了,论斗嘴,他自然远不是文官的对手,再加上事已如此,再说也于事无补,便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多言。宋江见状,赶紧说道:“快来人给索将军治伤,他中了箭了!”以此来缓和眼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远远看着这场闹剧的孙途也是连连摇头叹息,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接连两次攻山受挫,尤其是后一次眼见能攻上山去却还是无功而返后,所有人的士气都已落到了谷底,再想攻山可就越发困难了。 经过这两次攻山作战,孙途算是对如今大宋军事有了个初步认识。宋军自身战斗力的羸弱还在其次,真正要命的还在于指挥权是掌握在不懂军事的文官之手,在让武将和还敢与敌一战的将士们就显得格外难做了。 “三郎在想什么?”不知什么时候,宋江出现在了他的身旁。这让孙途迅速收摄心神,苦笑道:“我在想今日还有机会攻上去吗?” “这怕是难了,现在全军士气低落,即便强行命他们继续攻山结果也该与第一次没什么两样,只是徒增伤亡而已。”宋江也情绪低落地叹道:“其实之前本县几次攻打虎头寨也是这样的结果,往往都是损兵折将,却根本上不得山。” “押司,你说除了这从正面强攻一途外,还有其他上山的法子吗?”孙途突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宋江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少年可着实有些头脑啊。但随后他又无奈地摇头:“这一点其实之前也有人想过,还有人打算从后方和侧方攀山突袭。但这西山岗虽然不高,却实在陡峭,最终还是失败了。” 孙途这才明白,只能陪着叹息一声,随后目光又紧紧地盯着前方山岗,脑子不断地转动着,想着能有什么办法。突然,又一个念头冒了起来:“押司,为何不用或攻?” 远眺前方,他发现那山寨和保护着山寨的高墙都是用竹木搭建而成,如果用火攻,一定能对贼人造成不小的伤害。 宋江却再次摇头:“此计之前也曾用过。奈何贼人也有准备,他寨子里就有一眼活泉——所以封山断其水道也是不成的——足以扑灭一般之火。而且我们的火箭射程也有限得紧,除非能像之前索将军他们那样杀上半山,才有可能造成一定威胁。” 孙途听后也略皱起了眉头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却又有些抓不住关键所在。还没等他想出什么来,一声竹哨突然响起,正是聚拢他们这些普通民壮的号令。 孙途不敢怠慢,赶紧就跑了过去,看官府有个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自己等人回城去为军队准备吃食么?毕竟现在已近黄昏,天都快要黑了。 很多人都生出了相似的想法,大家在赶过去后都露出了期盼之色。在见识了那两场强攻后,这些民壮依然非常胆怯,生怕自己会有个什么好歹。 可随后站到他们面前的黄四却发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的命令来:“你们听好了,白日攻山已不可能成功,所以县尉的意思是夜袭。不过官军已经疲惫,所以今晚将从你们中间选出一些来进行夜袭。”说着,便一个个点起人来,很快就把孙途也点在了其中,这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吓得叫了起来:“我们哪有本事攻山哪,饶命哪……” 正文 第20章 夜袭 在众人的叫苦求饶声里,孙途却显得格外冷静,他的目光已穿过众人落到了边上那双正盯着自己的阴冷眼睛主人身上——刘渊。他在发现被刘渊盯着后便已了然这一切定是其在背后捣鬼,为的恐怕就是针对自己。 之前刘渊派自己上山送什么劝降书就是为了借刀杀人,在一计不成下居然并未死心,居然又拿出了这么个更阴狠的手段来。而且这一回牵扯到的人更多,这让孙途心中也是一阵愤怒,却又无法如其他人那样大叫反对,因为他知道这一定是徒劳的。 果然,这时就听黄四高喝一声:“都给俺住嘴!此乃军令,岂是你等能讨价还价的?若敢违反,定斩不饶!”话语间充满了威胁,让一众百姓齐齐噤声,脸上的惶惑之色是越发浓烈了。 见大家不再叫嚷,黄四才又说道:“而且要你们趁夜攻山也只是为了拖疲贼寇,又不是真让你们去与他们以命相搏。你们只要放机灵些,自然不会有事。现在有力气乱叫还不如多多歇息,养足了精神待会儿好为朝廷立功呢。” 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想上前为民壮说几句话的索超也打消了主意。作为带兵将领他当然能理解这一手的积极作用,如果真能凭着夜袭使山上的贼寇疲倦,那明日再攻山说不定就能简单不少了。那算下来即便有所损伤也是值得的。 但孙途却很不以为然,夜袭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别提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了。在那陡峭复杂的山道上,只要那些匪寇往下砸几块石头,就能造成不小伤亡了。恐怕刘渊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把自己送上这等危险的境地。 但他身份低微,即便有所不满也不能说,只能到时候小心应付了。好在他对自身本事还是很有信心,即便是深夜攻山也足以自保。而更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身边那些被点到名,显得惶惶不安的人中,居然就有那张川。 不过很快他又明白了个中道理,那张川作为城中泼皮能如此嚣张多半是仗了纪家庄的势力。可现在纪阳已被视作贼匪一伙,纪家庄的人更是全被拿下,那他的处境就凄惨了。此时的他已完全成为一枚弃子,甚至刘渊为了自保都想着将其除掉灭口呢。 不过孙途并没有认为他有多可怜,昨日因今日果,这一切都是张川咎由自取! 带着几许感慨,吃下烧饼,又喝了几口水后,天色终于是暗了下去,然后孙途他们便被集中到了一起,只等一声令下就驱使他们对虎头寨发起夜袭。 在让人窒息的等待中,黄四终于把手一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只要破了贼人巢穴你们个个都有功劳!给我上!” 看到那些差役官军亮出兵器逼上来后,民壮们只得硬着头皮,举起手中的棍棒,呐喊着就往前方的西山岗奔去,一下子就把声势造得很不小。 山上的匪寇听到这动静也猛打了个激灵,全都跳起身来,看着下方黑压压冲过来的队伍,只道是官军又发起大举进攻了呢。 杜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咬着牙下令:“这些家伙还真是不怕死呢!那就让他们吃更大的苦头,先不要动手,放他们上来,到了半山腰再给他们一个狠的!” 众贼寇连声答应,把已经拉开的弓弦重新松开,只等敌人上前。而山下的民壮在提心吊胆地冲到山道口时,因发现居然没有遇到阻击也都怔了一下,随后便有人叫了声:“一定是那些匪寇没有准备,我们杀上去!” 什么叫乌合之众?这不光体现在不堪一击上,更体现在没有正确判断上。听了这话,众民壮居然觉着不错,然后便振作精神,呼喝着大踏步地朝着山道上方奔去,气势看着还真不弱了。 就连背后的黄四、时文彬等人也看得有些傻了眼了:“怎么如此轻易就杀上去了?难道那些贼寇真全无防范,夜袭反而对了?” 刘渊更是暗自跺足后悔,要是真歪打正着地让他们一气攻上山去,岂不是便宜了那孙三? 不过没多久,事情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就在民壮们争先恐后地向上奔了有十来丈后,一声梆子响传来,随即便是如雨点般的箭矢呼呼射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先几人立刻中箭,惨叫倒下。 其他人等这时才着了慌,忙不迭地就调头要跑,可因为山道狭窄,他们上山又没有章法,这许多人竟直接挤作一团,连头都调不过来了。顿时间,惊呼声,惨叫声便在此爆发开来。 隐隐绰绰瞧见这一幕的山上匪寇也有些发懵,他们也没想到这支敢于夜袭的敌人会如此不堪一击哪。沈老七更是请命道:“老大,就让我带兄弟冲杀下去,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倒还能省些箭矢石头呢。” “好,老七你去,我在此为你掠阵!”杜虎也来了信心,立刻点头道。 随着沈老七一声呼哨,三四十名贼寇便已持刀斧怪叫着飞扑杀向下方的民壮。他们的速度可着实不慢,只眨眼间就已杀到跟前,在看到那些慌乱尖叫,全无还手之力的民壮时,这些人更是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挥舞着兵器就往百姓头上劈砍过去。 这一下,民壮们是越发的混乱了,再顾不上其他,位于上方之人只拼了命地往下挤,恨不能把下面的人都给推倒了好让自己逃生,却几乎没一个想着返身去和杀来的敌人拼上一拼的。 在如此混乱而溃败的场面里,孙途也只能随波逐流地不断闪避着往下走去。好在他刚才就有所提防落在了后头,这才能确保安全。只是听到背后不断传来的惨叫,他的心也是一阵抽紧,那都是无辜的百姓哪,却因为刘渊的阴谋而惨死在了贼寇刀下! 但他也无法扭转如此败局,唯一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地多救几人了。所以在往下走了一段路,站定到一个拐角处时,孙途已横棍在身前,不断挥舞着帮还在往下奔去的众人拨打飞来的箭矢。有他这一出手,还真救下了不少可能命丧箭下的百姓。 只是这一耽搁,却也把自身陷入到了更大的危机中,因为这时那沈老七已经带人追杀过来。此时两名贼人正举起利刃直朝一名男子的身上招呼。这位的反应也自不慢,已经横棍挡住了劈向面门的一刀,但胸前还是露出了大大的破绽,眼看就要中招。 孙途看到后,便赶紧一步跳上,手中长棍呜地一下弹出,正好打在那口刀的侧面,将此夺命招数打歪,同时右手一甩,一直藏着的甩棍呼一下抽出,竟赶在敌人变招前重重地打在其脖子上,打得那人一声惨叫便倒了下去。 正一刀把个民壮砍翻的沈老七看到有人竟敢反抗也是怒喝一声,大步杀来,还有些距离呢,他已高高跃起,合身扑杀过来。 孙途赶紧一拉被自己救下的那名男子:“退!”然后身子一缩,头一低,直接闪到了早看准的一块凸起的山石之后,让沈老七的一刀砍了个空。然后他口中低喝一声,双手猛一使力,就把那根长棍当枪般直戳出去,直奔刚落地还未站稳身形的沈老七面门。 沈老七是真没想到这些不堪一击的百姓中会跑出个如此厉害的练家子来,动作便有些跟不上了,只来得及一偏头,再往后退了一步。但刺来的一棍他终究没能完全躲开,只觉眼前一黑,那棍尖已捅在了左眼上,疼得他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身子便往后倒去。 这一下变故也杀了那些还在对民壮下手的喽啰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发现时,便赶紧跑来救援自家首领,有两个生怕孙途他们再对沈老七下手更是全力扑来,刀斧在空中发出尖啸好不凶狠。 但孙途却并没有与他们纠缠的意思,只一拉早已吓傻的那人,就往山下奔去。也幸亏那些喽啰急着救人没有再继续追杀,他们才得以顺利逃下山来。而直到这时,孙途才有些惊讶地看清楚那个自己被自己冒险救下的男子,居然就是与自己结下过仇怨的张五爷张川! 正文 第21章 破贼之策 刚才在山上情势危急,又黑灯瞎火的,孙途根本就没能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只知道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被逼攻山的民壮,眼见其陷于险地自然也就救了。可现在一旦知道自己辛苦救下居然是张川后,心里却是一阵不是滋味儿。 而对面惊魂初定的张川这时候也终于认出救自己一命的居然是孙途后,脸色也是几番变化。刚才在山上,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寇时,他是真个害怕了,比起这场战斗,以往在县城里的厮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让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有多么的无能与懦弱。 想到孙途不但武艺了得,还能不计前嫌地出手相救,更是让他心里惭愧与感激之情混杂一处,面色一阵阴晴后,突然就冲少年拜了下去:“孙三郎,你这次救俺,俺感激不尽。当初是俺对你不住,今后俺一定会报答你的!”说着用力地冲孙途磕了三个响头。 这下着实出乎了孙途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头都已经磕完了,这让孙途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能一把将人搀扶起来:“见死不救可不是我孙途的为人。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再说其他。” 这时,其他那些民壮也已连滚带爬地逃下山来,在被贼匪这么一阵反击之后,他们是彻底怕了,根本不敢在山脚下逗留,一个个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有见于此,孙途也不敢迁延,拉起张川也跟了众人一起往回走。 不过事实上那些贼匪也不敢继续追击,他们也怕这是官军诱他们下山的计谋。而且刚才自家头领沈老七还受了重伤,他们正急着把人带回去医治呢。 当两百多个民壮逃回自家营盘时,哭喊声立刻就在营地里弥漫开来,这回无论是时文彬还是刘渊都没有出面,其他官兵差役更不敢喝止,毕竟要是因此激起民变来,事情就越发棘手了。只是这么一来,本就士气低落的官军一方就越发显得低沉,气得索超破口大骂:“这些文官就知道添乱,如此局势明日还怎么攻山?” 只有宋江,这时候却带了大夫前来,为受伤的众人进行诊治,同时温言劝慰众人,总算是把大家的情绪稍微安抚住了。孙途冷眼看着一切,也不觉佩服的看着宋江,呼保义,及时雨的美称确实不是平白得来,他为人行事果然面面俱到,可比其他那些当官的要好太多了。 这么想着,宋江便带人来到了他跟前,发现其身上有着不少血迹后,宋江赶紧道:“三郎你伤哪儿了?快让叶大夫为你包扎一下。” 孙途却一摆手,笑道:“多谢押司关心,在下并未负伤,这些血多半是别人溅到我身上的。” “哦?”宋江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发现他除了眉眼间略带了一丝疲惫,果然没有其他问题,这才松了口气:“如此是最好不过了。三郎果然了得,居然这都能做到全身而退。” “只是运气而已。”孙途苦笑了下:“只是那些无辜民壮却没我这么好运了。” “哎……”宋江也是一声叹息:“也不知这虎头寨能不能打下来。只一昼夜的强攻已让数十人伤亡,那明日呢?” “是啊,强攻一定是不成的。我刚才也在半山腰处看过,那里竖起的寨墙虽不是太高,但也有一定的坚守之力,何况官军想要攻到寨前都要付出极大代价,早已是强弩之末了。”孙途点头说道。其实他这已是往好听说了,在他看来,以郓城县这些乡兵的能力,根本连山寨门都摸不到。 宋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保持沉默。就在这时,孙途心中猛地闪过一念,却想通了之前自己没能把握住的问题关键,当下道:“宋押司,其实还是有办法破此山寨的!” “却是何法?”宋江闻言也是精神一振,急忙问道。 “还是火攻。”孙途目光灼灼地道。 宋江却皱眉摇头:“这法子之前不是说了不可成吗?山势陡峭,树木不多,而且这些贼寇也多有防范,根本放不起火来。” “若是寻常火攻当然很难成事,但在下却有一法……”孙途说着,凑到对方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完这话,宋江依然有些犹豫:“此法当真可行?” “现在或许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不过有一点我可保证,只要火起,那些贼寇是绝对无法将之轻易扑灭的。只是要成事还得靠索将军他们,我们县中军卒怕是力有未逮哪。”孙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宋江目光闪烁,在心里做着权衡。终于,他在扫了一眼身边那些还在唉唉唤痛的民壮后,有了决定:“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我去见索将军他们,你则回家,把那些该用之物带回来。”说着,还把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解下交了过去:“你持此可以畅通入城。” 孙途也不客套,一把接过了木牌,朝宋江一拱手后,便大踏步地往着县城方向走去。才刚往后走了没两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两名差役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去哪儿?”显然是奉命防止那些民壮临阵脱逃的。 孙途立刻就亮出牌子来:“奉宋押司之命回城公干。” 两人验看腰牌后,确认无误,方才让他离开。只是这边的动静已迅速被边上有心人看到,并迅速将之传到了刘渊这里。 在闻得这一消息后,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定的刘押司更是露出猜疑之色:“那孙途回城去做什么?宋公明又怎么跑去见索超了?”越是想不明白其中关键,他心里就越是不安,最终把牙一咬,便往索超那边走去。 此时,索超脸上也带了一丝不确信:“宋押司,此法当真可成?那山寨我也看过,寻常山火可未必真能有多少作用哪。” 宋江虽然心里也有疑惑,但表面上却显得很有把握:“索将军只管放心,孙三郎一定不会让你我失望的。” 本着对宋江的尊敬与信任,再加上如今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攻破虎头寨的办法了,便道:“那我就信宋押司你这一次,希望明日我们就能依那孙三郎所言攻破贼巢!” “索将军,宋押司,你们别是被人哄骗了吧!”刘渊这时正好到来,听到这话立刻就出声道:“那孙三能有什么攻破山寨的法子,他只是为了保全自身而已。现在还逃回县城去了。” 宋江闻言眉头便是一皱:“刘押司,你这却是看轻了孙三郎,他可是个有担当之人,岂会在这等事上欺骗我们?他所以回城乃是去准备明日火攻虎头寨之物,天亮之后自会归来。” “宋押司,你怎么会如此轻信一个小人的话?”刘渊却一摆头表示不信:“他要是明日不来又当如何?” “他若不来,我自当领罪!”宋江当即回看着对方说道:“甘受朝廷严惩!” “索将军,县尉,你们可都听见了,还望二位能做个公证!”刘渊见此赶紧说道,还趁机把刚好闻讯而来的时文彬也给拉下了水。他是早想除掉宋江这眼中钉了,如今可算是逮到机会了,他实在不信孙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办法攻上山去,也笃定他一去不必不敢回头。 索超和时文彬两人不觉对视了一眼,随后各自有些沉重地点下头去。他们当然希望宋江所言是实,但就眼下局面看来,还是刘渊的判断更靠谱些。 正文 第22章 火攻破贼巢(上) 玉兔西落,金乌东升,又是崭新的一天降临。 郓城县西,西山岗下的官军们又在两名都头的督促下开始集结,准备进行新一轮的攻击,虽然这些兵卒的士气已极其低落,甚至有人已心生惧意,但战斗却还得继续下去。 刘渊抬头望了望天色,随后便皮笑肉不笑地对宋江道:“宋押司,到如今你还认为那孙三会回来,还能拿出什么攻破贼匪巢穴的法子吗?我看他早就借机逃走,再不敢来了吧!你是被他骗了!” 宋江却目光坚毅地一摇头:“我相信孙三郎,他是个有担当之人,更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在此事上撒谎。”说话间,他转头往县城方向张了一眼,随即面上顿现喜色:“刘押司,你看那来的是什么人?” 刘渊依言也转头望去,一看之下本来还有些得意的神色顿时一敛。因为他赫然发现那里正有一支队伍向这边行来,虽因为有些距离看不真切,但依然可以认出其中有不少板车混杂在人群里,也不知上面摆放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很快地,答案就揭晓了,孙途一马当先地推了一辆板车而来,上头码放了十几二十个瓦罐酒坛,后面还跟了同样装载的三辆车,这么一算便运来了百十个坛坛罐罐。除此之外,其他人则送来了一些木制工具,也不知它们是作何用的。 看到宋江迎出来,孙途赶紧加快了几步,在其跟前停下车后,才抱拳道:“因为一些琐事略有耽搁,还望押司恕罪。” “你来的正是时候,何罪之有!”宋江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原处,笑着说道,随后又把好奇的目光落到了那些古怪的器具上:“三郎,这些是何物?” 此时索超也好奇地走了过来,只望了两眼就喜道:“竟是投车?想不到你郓城县里还有这等攻城利器?” 宋江这才明白过来,好奇道:“三郎,这些投车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是从本县库房中找出来的。”孙途立刻回答道。 原来昨夜回城后,他还去见了县令刘尧臣,转告对方攻山受挫的事实后,又寻求起援助来。不过当时刘知县却也拿不出什么办法,还是孙途提出想看看城里还有没有其他攻山的利器,才会被人引去库房里好一阵搜找,结果真让他从堆积的杂物中找出了三架早已解体的投车。 这正是孙途希望得到的好东西,他当下就向刘知县要了这些东西,然后又征发了城中工匠,让他们随自己一道出城,打算就在西山岗下把这三架投车给组装拼凑起来。 本来以这些民间工匠的能力还未必能很快把投车修好,但有了索超等人的指点,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了。因为有了这等攻城武器,官军也暂缓了攻山的进度,直到中午前后,才把第一架投车给树了起来。 山上的贼寇自然也看到了下方的举动,在见到那立起的投车时,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惧之色来,已瞎了一眼的沈老七更是忧心忡忡:“老大,官军居然用上了如此兵器,我们该如何是好?” 杜虎却并没有多少慌乱,安抚众人道:“你们放心,这投车不大,力道一定也不是很足,大石头根本就丢不上来。至于小石头,我们的寨墙足够坚固,根本就不怕他们!”这话果然让众喽啰心下稍安,底气重新足了起来。 看出投车不足的可不光只有杜虎,刚才还满心欢喜的索超此时也皱眉摇头:“这投车恐怕难起什么作用哪。最多就能把二十来斤重的石头打上去,可这却未必能对贼人构成太大威胁了。” 刘渊听了这话,也在旁说起了风凉话来:“孙三,你虽然有些小聪明,但终究没上过战场,也就纸上谈兵而已!倒是浪费了大家半日时间。” 孙途根本没有理会刘渊,只是冲索超一拱手:“索将军明鉴,其实在下本就没指望用投车轰破贼人山寨,它们另有用处。将军应该知道,在下原定计划是要对虎头寨用火攻的。” “嗯?”这时索超他们才想起孙途还带了几车坛坛罐罐前来。当时大家都以为那是用来犒劳三军的酒水,可现在仔细一想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孙途继续道:“这些投车只是用来把这一罐罐火油打上山去而已。到时各位自能见其功效了。” “你这是火油?”一名兵卒好奇地取出一只瓦罐,揭开上面的封口看了一眼,却立刻就闻到了一股极其古怪的气味来,让他连忙就捂住了口鼻。其他人也随之凑上前来,一看之下,便发现那罐子里装的是满满的棕色液体,散发着虽算不得臭却极为难闻的气味。 索超也上前仔细看了两眼,有些疑惑道:“这是火油?怎么与我以前所见的火油很不一样呢?” “这个……是在下父兄早年间出海带回来的东西,却非我大宋物产。当初只道能取代柴火什么的,结果用着不甚方便就只能存放起来。不过其火性却极烈,点着后很不易灭,在下以为可比一般火油要猛烈得多了。”孙途赶紧解释了一句,这是他早准备好了的说辞。 事实上,这些坛罐里所装的正是他之前在二号仓库里发现的柴油。之前跟宋江说到火攻时,一听那些贼人能取水灭火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个模糊的念头。直到昨夜他才想通关键,柴油点上火可不怕水浇,不正好克制虎头寨的防御吗? 众人心中自然难免还有疑虑,水能克火是大家熟知的常识,就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现在孙途突然说有此火油便能不怕水浇,这实在太过奇怪了。刘渊趁机道:“孙三,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这儿可是战场,容不得半点差错!” “这点信心在下还是有的。不过光是把这些火油打上山去恐怕还不成,还得请索将军带将士杀上一段,再用火箭点着了油,如此才能奏效。” 索超的目光在孙途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周围那些乡兵一圈,他也知道此时军心早已涣散低落,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好的破贼之法了。便在略作沉吟后点头道:“那救依你所言。只要能攻破虎头寨,夺回生辰纲,捉拿贼人归案,那我们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索将军英勇,在下佩服!”孙途当下就拱手称赞道,宋江也适时地抱拳弯腰:“索将军,这一切就全靠你们了。” “时候不早了,那就赶紧开始吧!”索超是个急性子,既然应下此事,就立刻催促起来。 孙途也不再迁延,立刻叫人把那一个个上有封口的坛子罐子从车上搬下,再送上投车后面的网兜里。一些兵卒便在几名大名府军将的指点下生疏地操作起那三架投车,一番校准后,随着一声号令,三个罐子便被猛地抛上半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直奔虎头寨的寨墙而去。 看到山下官军突然有此举动,那些贼匪的心也猛地一提,但几个罐子飞空而来,可不是他们能拦截得了的。只听砰砰连声,那三个罐子正好砸在了竹木所制的寨墙上,一触下便撞得粉碎。 本来还担心寨墙会有什么损伤的贼人见此都不禁哄笑起来:“这些官兵作战没用,连打上来的东西都如此脆弱,还想打我虎头寨的主意,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但随即,就有人察觉出了其中的异样,惊呼道:“那里头装的是什么?怎么有股古怪的味道……” 话音未落,山下的投车又把三只罐子抛射上来,如是者接连不断,只一会儿工夫,虎头寨的寨墙上已经附上了一层柴油,刺鼻气味也在寨子里弥漫开来。 正文 第23章 火攻破贼巢(下) 看着官军不断把这些古怪的坛坛罐罐抛射上来,鼻端闻着那刺鼻的气味,杜虎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妙了。可还没等他们想出对策来时,山下鼓声再次咚咚咚地响了起来,一支官军策马飞驰而来,并迅速朝着山道扑来。 看到官军再次展开攻势,杜虎自不敢有所懈怠,立刻下令:“把我们的弓箭都拿出来,让他们把石头都准备好了,这次我要让他们吃够苦头!” 众喽啰立刻大声答应,随即便火速行动,估算着官军前进的路程,好给予对方迎头痛击。而伤了一目的沈老七在看了扑来的官军几眼后,神色变得越发凝重:“都小心了,那是昨日攻上山来的官军精锐,可不能大意了!” 昨日那场被他们强行闯到半山腰的战斗大家都还历历在目呢,这时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就有人开始布防起来,还有人已经撬动山石,向着杀上来的官军砸去,要给对方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杜虎亲自带人往下奔去,虽然他相信以虎头寨的防线足以挡下这些官军精锐的强攻,但心里却依旧有些隐隐的忧心,总觉着官军半日的沉默背后一定隐藏了什么更大的危机。 有了昨日的教训,索超等人上山的经验是更足了,即便面对滚落下来的山石,也能轻松闪避,几乎没有影响到他们往上的速度,只半盏茶工夫,他们已经往上冲了有七八丈,离着昨日被击退的半山腰也就只剩下几步距离。 这时,匪寇们已经展开阻击,一支支箭矢带着呼啸声便迎面朝他们射来,其密集程度更胜昨日。但这却早在众将士的意料中,都不用索超下令,头前的盾牌兵已竖起一面面盾牌,挡在了大家跟前,让那些箭矢只能射在盾牌上,发出一阵笃笃声。 而在盾牌后头,索超已肃然下令:“都把火点起来,准备放箭。都给我瞄准了,只射山寨寨墙!” 随着众将士一阵答应,火把已被点燃,箭头上缠上浸泡过油料的箭矢纷纷就往火上凑去,片刻后,一支支箭矢头上已经冒起了火光。然后,在索超低低地喊了声:“放箭!”后,众将士便猛然扬手拉弓,把一根根火箭射向了前方六七十步外的巨大目标——虎头寨的寨墙! 作为普遍缺马的王朝,大宋军队为了自保尤其注重自身弓箭的威力。所以在选拔将士时,也往往将这一点考虑其中。按照军中规定,真正的精锐禁军应该能开八斗以上的硬弓,且能命中百步以外的目标才算合格。 但是如今大宋军备早已废弛,能做到这一点的军中将士已然不多。哪怕是来自北方重镇大名府的将士,也无法达到如此高的要求,至于郓城县的乡兵就更不用提了,三十步外能射中目标已算了得。 正因现实如此,所以当要用火箭攻击虎头寨时,索超才会带人再次冒险登山,以期能拉近与目标的距离,从而好准确射中。而现在呈现出来的结果,则表明了他的这一决定是相当正确的—— 几十支火箭如流萤般划破天际,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线后,便纷纷射在了那堵看似很坚韧的寨墙上。 “不好!”正指挥着喽啰放箭阻敌的杜虎在看到那一支支火箭后,心下猛然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想已冒了出来。他赶紧转头回望,然后就瞧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些火箭在射中寨墙后,头上的火焰迅速就把附在墙面上,棕色微粘的柴油给点着了。顿时间,火光迸现,并迅速蔓延开来,火头一起,就如发了疯的野兽般四下蹿出,只一转眼间,就把整面寨墙都吞噬进了这一场烈焰之中。 “怎会如此……”杜虎满心诧异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便听到了山下传来了一阵欢呼和鼓噪声,他的心更是一沉,知道这一下可把官军的士气给激发起来了。 果然,当山下的官军看到虎头寨确实被大火点燃后,心中自然是一阵狂喜,说不定这把火真就能助他们把这贼人巢穴给打下来了! 雷横和朱仝两人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当下就把刀往前一指,高声喝道:“兄弟们,大破贼人的机会到了,跟我们冲啊!”说着,两人已一马当先地拔步就朝西山岗冲去。 其他那些军卒只略一迟疑,便也有人因受此鼓舞而放开胆子往前跟去。孙途见状,也大喝一声:“乡亲们,我们山东汉子难道是孬种不成?我们也能杀贼保卫家园,杀呀!”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地紧随而上。 他的这一举动果然鼓舞了众人之心,立刻就有不少血性汉子附合着,呐喊着,举起手里的棍棒也风风火火地朝着西山岗奔去。 一时间,山下杀声震天,气势之盛,是之前从所未有,把时文彬和刘渊两个都给看得傻了眼了。 而山上的贼匪这时候却已经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中,当火势蔓延开来后,不但把寨墙彻底吞噬,而且还延伸出来,朝着山寨内烧来。 眼见火势极大,留守寨中的沈老七立刻就下令手下人等取水灭火。为了提防官军用火攻之计,他们在寨子里早存下了几大缸的泉水,此时正好可以用上。 一只只木桶把水迅速打来,然后就有喽啰端起了就用力往前方的火焰处泼去。随即,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那本该被水浇灭的火头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在被水一浇后腾地一下就升起了更大的火焰来,更有浓烟滚滚散出,刺鼻的气味迅速就充斥了整个山寨。 喽啰们完全被眼前超越常识的一幕给惊呆了,还有些人不信邪,居然依旧把打来的水往前方的寨墙处泼洒过去。而其结果自然是让火势变得更猛。 片刻后,那两三丈高的木制寨墙终于被大火烧得松散开来,在发出一阵吱呀怪响后,轰然间就朝着山寨方向坍塌下来。 正站在寨墙后的贼寇们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等变故,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有十多人直接被寨墙压在下面,顿时惨叫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快救人,救火!”沈老七连声叫道,可一切都已经晚了,这些喽啰已被眼前诡异的大火吓得全不知怎么办才好,看到火焰蔓延过来,只剩下本能地逃跑闪避,早顾不上救治同伴,更别提再去灭火了。 这等水浇后不但不灭反而越烧越烈的怪火,在他们眼中实在太过可怕,逃命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在听到山上传来的巨响和惨叫,看到那滚滚的浓烟和熊熊火光后,杜虎和那些贼匪的心也是彻底乱了。他们想要回去支援,想要去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下方的官军却已经趁机杀来,让他们根本不敢再后退。 杜虎只能嘶哑着喉咙高声喊叫着:“给我放箭,把石头都推下去,他们顶不住的!”但心慌意乱的手下在照令行动时的动作却明显失去了原先的准度,不但箭矢射在了空处,就是那些山石也被他们推得往旁边溜去,并没有直奔趁机奔杀过来索超等人砸去。 索超见状,心下更是大喜,一声大喝,已腾身而起,脚尖在山壁上用力一点后,人已如一只大鸟般高高掠起,直朝前方那些手忙脚乱的贼人就劈下一斧:“大胆贼寇,还不速速跪地投降!” 其他那些将士在受其鼓舞下,也发出一阵呐喊,快步冲上,手中刀枪也朝着敌人攒刺劈砍过去。 虽然他们只不过四十多人,却有一气要把面前一两百名贼寇给吞掉的气势! &&&&& 又有好几天木有求支持了,趁着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求一切啊!!!!!! 正文 第24章 覆灭 “林中虎”老杜可是山东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他的名声也不是平白得来,而是靠着一刀一枪,刀头舔血赚来的。所以哪怕如今形势极其危险,官军正凶狠扑来,他也不见有胆怯的,反倒是激发出了他的凶性,看着索超挥斧扑来,他便扬起手中刀,也是一声怒吼,拔身迎了过去。 两个各自队伍中的领头者当先就在山道上撞在一处,刀斧相交,发出当的一声巨响,随即各自弹开,索超是重重地落地,而杜虎则被迎面一斧劈得脚步散乱往后退去,七八步后方才稳住身形,眼神已然起了变化,这个官军将领的本事竟还在自己之上吗? 不过杜虎的这一身先士卒的抢战却给了手底下兄弟以鼓舞,当即就见其他那些喽啰也吼叫着挥刀杀上,朝着刚稳住身形的索超杀来。眼看几把刀枪就要触及他的身体了,索超突然大喝一声,双手持斧,腰上使劲,把杆长斧舞得如旋风一般,不但将近前的兵器打得偏出,还趁势砍中两人,将两名喽啰直接就劈死在跟前。 随着两声惨叫,其他还待上前的喽啰便吓得往后一缩,他们这才知道眼前的官军将领本事惊人,远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舞起来的士气因此受挫,杜虎心下更急,当即就喝了一声:“给我放箭!”同时再度合身扑上,手中刀如泼风般直劈向对手的两肩与胸口要害,同时脚也跟着猛然踢出,直取其下身。 索超横斧一挺,便已把这几刀全数挡了下来,随即又把腰一扭,也闪过了下盘的偷袭,然后再借势反压,再次把力道已然用尽的杜虎给推得狼狈朝后跌去。与此同时,紧随他杀上山来的官军也终于到了,一见之下士气更盛,挥舞着刀枪便加入战团,直接与那一百多名喽啰战作一团。 别看他们在人数人不过对方三成,但却完全无惧,只攻不守,竟压着那些喽啰往上走去,居然还杀死了十多名敢于原地顽抗的贼人。 发现自家正面全然不是官军的对手后,杜虎是个真有些惊了:“这些家伙到底是从何而来?以往郓城县里可没如此厉害的人物哪,难道是为了生辰纲而来?”有那么一刻,他不觉有些后悔之前因为贪心而做下的决定了。 但事到如今他已不可能回头,只能大声喝道:“退上山去,走!”说话间,看准机会连劈三刀,直把正想抢上来的几名军卒杀得往后一退,便带了手下人等火速直往山寨大门处退去。在正面作战远不如对手的情况,只能借助地势来进行有效防御了。 只是这么一来,虎头寨群寇的士气更受打击,有人更是直接扭转身朝山寨跑去,并不是所谓的撤退了。 上方正因寨墙坍塌,寨中火起而焦头烂额的沈老七也看到了下面的不利情况,当下也顾不上救火了,立刻持弓在手,朝着身边那些喽啰喊道:“兄弟们,先随我打退官军再救火不迟,接应大哥!”说话间,人已扑到寨门前,双手挥动间,已把数支利箭如流星赶月般直朝着下面紧追的官军射去。 那些官军此时再没有了之前般严密的防御体系,盾牌军早被落在了后头,再面对这突如其来,既稳且狠的箭矢时,还真有些防不住了,当下就有四人中箭倒地,其他人的脚步也为之一停。如此一来,倒是给了杜虎以拉开距离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地带人冲回山岗,与其他人汇合在了一处。 “点子扎手哪,叫兄弟们把剩下的东西都拿来准备和官军拼了!”杜虎一回到上方就冲沈老七吼了一句。 其实也不用他吩咐,沈老七早就做好了准备,看着官军扑来,他便大声下令:“放石头,把他们砸下去。放箭,射那中间穿甲衣的,那是他们的首领!”不愧是神射手,一眼就认准了目标。 想要冲上来的官军在人数上终究是少了些,面对上头的贼寇不断抛射矢石,他们前进的道路几乎完全被封,居然再难向上。有两人想冒险上冲,结果反倒被箭矢射中,倒下后又被石头生生砸死当场。 如此一来,双方便僵在了当场,虽然官军距离虎头寨寨门只有四十来步,但面对贼寇的严防死守,竟是再难靠近了。 索超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却冲不过去,心里是那个急哪,当即喊道:“就没法子了么?你们的箭矢呢?给我回射呀!” “军将,我们的箭矢刚才都用完了……”身旁的军卒无奈回答道。为了能一举摧毁山寨寨墙,他们刚才已一气射完了整壶二十来支箭,所以此时根本没法还击,只能缩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边。 就在索超感到烦躁不已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呐喊声,回头一望,却见那些乡兵,甚至是不少民壮都赶了过来,只是他们队伍散乱,看着实在没多少杀气。 当这些人兴冲冲地奔上山来后,便瞧见了这等僵持的局面,许多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满是期待地看向了索超等人。刚才他们在下面可是亲眼瞧见这些大名府的精兵是如何一鼓作气杀上山的,现在自然希望他们能带着自己杀进山寨了。 有几人更是叫嚷起来:“索将军,贼人巢穴已在眼前,如何还不攻过去?” “贼人死守,如何攻得上去!”雷横一眼就看出了面前的困境,当即把眼一瞪呵斥道。这才让大家不敢多言。 孙途此时已跑到了最前列,也张眼仔细观察着上方敌人的动静,发现那些贼人占据了一个个高点,弓箭石头都已对准了山道,确实不好攻哪。要是真不顾一切,倒也能杀上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太大了。 “其他人倒还好说,但其中一个贼首射术极精,就算是我怕也冲不过去!”索超正与下属小声商量着对策,这话也顺风落到了孙途的耳中。 这让他立刻就拿眼仔细寻找起目标来,很快地,他便把目光落定在了那个不断在寨门内奔走,发号施令的汉子身上,发现此人还缺了一目,正是前夜与自己交过手的贼人。 “原来是他!”孙途认准了目标,随后便把背在身上的那张制作精良的复合弓给取了下来,然后搭上了一支羽箭。昨夜进入戒中界取出柴油的同时,他还顺便把一张看着还算合用的比赛用复合弓给带了出来,只在弓身上缠了些麻绳,使其不那么显眼。 此时,在目测了一下距离后,他觉着自己有七八分把握一箭射中目标,便不再迟疑,立刻就准备动手。 缓缓地作了两个深呼吸后,孙途已拉开了弓弦。那用合金制成的弓身稳稳的,都没有半点颤抖,在定滑轮的协助下,弓弦更是迅速被拉到了最大处,而这居然没让他费什么劲儿。 无论是稳定性,精准度,还是对力量的完美运用,这张千年以后的复合弓都要远超如今宋朝的军中弓箭。此时孙途在人群中拉满了弓,便已瞄准前方目标,在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手指一松,嗡的一声间,箭矢已如闪电般笔直飞出,直朝虎头寨的寨门飞去。 眨眼间,数十步距离便一掠而过,正在命手下喽啰随时小心应付的沈老七突然感受到危险,急忙抬眼想要闪躲,却已经迟了。那支羽箭刺入他的咽喉,力道不息,再次前冲,竟从其后脖颈穿出,带着他的身体往后倒去,却使他连一声惨叫都没能来得及喊出,便已丢了性命…… 正文 第25章 覆灭(下) 如天外飞仙般的一箭不但射杀沈老七,让虎头寨众喽啰呆滞当场,也使官军措手不及,一时间难有反应。只有一直盯着前方的索超在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后陡然回头,目光一转间,便落到了身后不远处放下弓来的孙途身上。 虽然觉着孙途手中的弓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此时索超的第一反应还是趁机破敌,当下便大吼一声:“贼酋授首,兄弟们,踏破贼巢在此一举,杀呀!”话一出口,他已率先飞扑向前,手中长斧更是上下翻飞舞动,以护住身体不被敌人的箭矢所伤。 这一声大喝也立刻就惊醒了一干官军将士,他们一个个放开胆来,呐喊着,大踏步地朝前奔杀,就是那些乡兵,在知道贼人首领被杀后,也是信心倍增,紧紧跟随着杀了上去。 与士气大振的官军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寨里那些匪寇喽啰们的表现。当他们亲眼见到自家首领沈老七突然被飞来的一箭射杀,而官军有趁机掩杀过来后,这些凶悍的家伙一下子已如失了魂般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尤其是这时候,大家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家大寨主杜虎居然已不见了踪影。这么一来,这些贼匪更是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看着官军火速扑杀过来,居然已形成不了任何防御,有人更是在惊惶之下便往后退去。 战场上的形势变化往往发生在转瞬之间,此消彼长,本来还能挡下官军攻势的贼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们已无心阻敌,只剩下扭头逃命一个念头,两百多人都跟无头苍蝇似地往山寨里边跑去。 这么一来,自然更增加了官军冲杀的底气,腿脚快的转眼就已冲过寨门,杀进了寨子里,挥舞着手中兵器就往那些只拿后背对着他们的贼寇身上招呼过去。索超手中宣花斧挥动间,便已砍翻三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贼人,然后便高声喊了起来:“跪地受缚可免一死,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随他一道冲进来的那些大名府将士也纷纷有样学样地高声喊了起来,在连杀数人后,已吓得那些早已丧失反抗之心的贼寇纷纷丢下兵器,跪了下去。 其实如果这些人把心一横抱着必死之念再作挣扎,说不定还真能给不顾一切杀进寨子里的官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奈何此时战场上的小兵喽啰一旦失去统一指挥就彻底丧失斗志,也就只能投降了。 这时候,官军方面的兵力优势就彻底显现了出来。在众人扑上把跪地的贼寇就地捆缚起来的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人手朝着山寨各处突进,以捉拿清除剩下的那些贼人,前方的聚义堂,后面的山寨住处都被他们直接冲进,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之前心存侥幸躲入其中的贼寇也被纷纷杀死或是驱赶捉拿出来。 一时间,求饶声,惨叫声在虎头寨各处响成一片,还有几名军士最是机灵,迅速就跑到了聚义堂前的空地上,几斧子下去就把树立在那儿的旗杆给砍断了,使绑在上头的那面虎头大旗轰然落地。 随着这面代表虎头寨的旗号落下,这座在郓城县立足十年,为祸极深的山贼匪徒终于彻底覆灭。看到这一幕的军士和民壮都由衷地发出了阵阵欢呼,从而彻底盖过了那些贼匪的惨叫声。 身在其中的孙途虽然也脸带笑容,但眼神却闪烁不断,一个很容易被这时代所有人忽略的问题却已从他心头猛然升了起来—— 当贼人首领中箭倒下后,其实这场战斗就已经有了结果。而这,或许也是如今这时代所有军队,包括大宋官军都有的一个通病,一旦主将出事,无论是被杀还是受伤,只要他不能指挥作战,那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会在转眼间变成一团散沙,让敌人轻而易举就摧垮。 所以在孙途看来,此时的战争依然充满了意外性,往往一个不起眼的变数,就能左右战争的胜败,这实在很不可取哪。 但随即,他又自失地一笑,自己一个开酒店的小民想这些做什么?那是当朝者,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们才该去琢磨的事情,自己现在只求能自保便可。 想必经过这场平贼之战,自己又有所表现,那刘渊总不能再寻机会对付自己了吧?而纪家庄什么的,应该也会就此完蛋了吧? 这时,他便听到了几名军卒兴冲冲地跑到索超跟前禀报道:“军将,我们刚从后头的屋子里搜到数十个箱笼,里面所放正是充作生辰纲的财物!” “好!把东西都给我取出来,待会儿就将它们送下山去!”索超一听,最后的一丝不安情绪也终于平息。他此番奉命而来就是为了夺回生辰纲,既然东西找回来了,便能给梁相公一个交代。 众军士领命后,便赶紧回去忙碌起来。但不久后,他们除了带回了那几十个箱笼外,还扛来了一具双眼圆睁,早已没了气息的中年男子的尸体:“军将,这也是在房中找到的,看模样应该刚死不久。” “嗯?”索超很有些奇怪地上前仔细看了那尸体几眼:“他不是你们所杀?可是自尽身亡么?” 众军士都摇起头来:“我们没杀他,发现他时已是一具尸体。而且尸体边上也没有兵器,他是被人所杀。” “你们都来看看,可认得出人吗?”索超更感意外,赶紧招呼一旁正看押着众俘虏的民壮和差役们。 雷横顺势望了过来,一看之下就惊呼一声:“这,这不是纪家庄主纪阳吗?” 孙途闻言也是一愣,不过他很快就已猜到了内情:“他应该是被这里的贼人所杀!”后面半句他没有直接说出,在他看来,尸体看着都有些萎靡,显然在山寨里过得很不好,应该是和杜虎反目了,甚至是早成了阶下囚! 宋江这时也凑了上来,看了几眼尸体后,也得出了相似的判断。而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便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典型的黑吃黑吗?显然,是杜虎在发现纪家庄再无利用价值后,便果断朝纪阳这个曾经的合作者下手了。 可是随即,一个念头又从大家的心中升了起来:“对了,那此地的主犯杜虎呢?他去了哪里?” 索超立刻叫道:“来人,有谁见到主犯杜虎了?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还有尸体,一个都不得遗漏!” 众军士赶紧行动起来,一番忙碌后,所有尸体都被集中起来,再让那些俘虏辨认,但就是没能找到他们寨主。随后,众人更是四处搜找,也没有任何关于杜虎的下落,他仿佛就在落败前一刻便突然失去了踪影。 “这怎么可能!”索超满脸的不信,虎起脸来下令道:“所有人都去给我仔细搜查,任何角落都不能遗漏了,还有后山,也去给我找!” 这一命令很快就得到了结果,有人来报,说在后山悬崖处找到了一条扣在崖边的钩索,显然,这是有人眼看情势不妙,从这儿脱身逃走了。 闻报的索超带人来到这儿,看着那几十丈的悬崖,以及外头那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只能愤愤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杂种倒是跑得够快。但天下再大已无他容身之所,官府总有一天会拿住你的!” 虽然跑了劫取生辰纲的主犯,但荡平虎头寨,夺回生辰纲总算是大功一件。现在对索超来说,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把东西继续送去东京汴梁。 二更之后,官军终于缓慢地从西山岗撤下,临走时,他们还放了把火,把座本来就被火烧得千疮百孔的虎头寨彻底烧了个干净。如此,再有人想要到此落草,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正文 第26章 凯旋受赏 当官军队伍押了贼寇俘虏和夺回的生辰纲返回县城时,虽然已近四更,但却依然有无数百姓涌到城门前迎接归来的将士们,就连县令刘尧臣也亲自率衙门里的其他人等出城相迎。 刘县令出城相迎自然是在情理之中,而百姓所以有此热烈的反应,还是因为大家都苦城外贼寇日久的表现了。虽然虎头寨的贼寇一般不下山打劫本地民众,但身边时刻有一路贼匪窥探的感觉还是让人感觉相当恐惧的,这次官军能一举把虎头寨彻底端掉,无疑是除掉了大家最大的安全隐患。 于是这个夜里,郓城县大街小巷都是灯火辉煌,欢腾一片,百姓们更是簇拥着得胜归来的凯旋之师,欢呼着直把他们送到县衙,然后还在衙门外欢庆不止。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人在知道自家丈夫儿子在攻打山寨时牺牲后放声痛哭,但这点伤心混杂在满城人等的欢欣鼓舞中就不那么显眼了。 将索超等人迎入二堂后,刘尧臣兴奋得满脸通红,连连朝其拱手作揖:“索将军真乃我郓城县的大救星啊,要没有你带兵前来,下官实在无法想象我们能攻下虎头寨,把这些为祸多年的贼寇荡平剿灭。” 索超坦然受其拜谢,随后才道:“某也是奉命行事,刘知县不必如此。不过真要论起来,某以为你郓城县里还是有人的功劳不在某与众将士之下的。” “哦?还有如此功臣,却不知是何人哪?”刘尧臣赶紧问道。 “就是那孙途了。此番要不是他想出用火攻的办法来,恐怕现在我们还被留在山下,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而且,在之后的攻山过程中,那孙途也立下大功,只一箭就射杀了贼寇首领,从而彻底摧垮贼寇最后一点反抗之心。刘县令,贵县能有如此少年英雄,可实在是你们的运气哪。”索超满是推崇地说道。 刘尧臣闻言先是一呆,随后便也点头表示赞同:“是啊,本官早就看出那孙途不是等闲之辈,今后我一定会好生栽培于他,让他为朝廷效命。” 宋江见此也出言称赞道:“县尹你是有所不知哪,这孙三郎此番确实显露出了远超他人的能耐,就是卑职也是自愧不如。要不是他一力坚持,并取出了从海外运来的火油,我官军接下来的损失可大了,更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攻破贼巢,把生辰纲给夺回来!” 有见于此,雷横朱仝等人也趁机开始褒奖起孙途来,把他夸得英勇无双,好像此战能胜最大的功劳就在于他一般。这些话落到刘渊耳中,让他心里更感不安,要是让孙途有了出头机会,自家处境可就不妙了。 而刘县令则是频频点头,说道:“如此功臣自该好好褒奖,不知那孙途现在何处?” “他适才还随我们一道来了县衙,应该就在门外吧。小的这就去将他请来。”黄四反应最快,赶紧回了一句就往外走。他和孙途并无太深过节,既然对方现在已得上司看重,他自然是需要好好结交一番了。 在急步出门后,黄四是好一阵的寻找,才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正与雅儿说着话的孙途,此时雅儿的眼睛依然有些发红,但心情总算是平复了许多。 前日一大早孙途就被人叫走,本来她还不知道为的什么。直到后来一打听,才明白居然是被拉了壮丁去攻打城外的虎头寨,这可把小丫头吓得不轻。尤其是之后不断传来消息,说是有不少人死在这场剿匪战中,就更吓得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今日得知官军凯旋后,雅儿赶紧就跑到城门前,但大晚上的人又多,她个小女孩怎么都找不到自家三哥哥,那时的她都快绝望了。只是心里留存的一点希望,才让她跟了队伍来到县衙,然后几经周折,才终于和等在县衙前的孙途见了面。 在见到孙途时,雅儿是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哇地一下便哭了起来,孙途赶紧就上前,半搂着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安慰的话说了许多,才终于让她收泪,然后又道:“雅儿你可别再哭了,你看我身上都被你的眼泪泡湿了。” “哪有那么多的……”雅儿有些带羞地轻打了孙途一下,随后又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人儿,紧张地道:“三哥哥,你没有伤着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放心,你三哥哥我自有神灵庇佑,怎么可能轻易伤着呢。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而且还立了些功劳呢。” “当真?”雅儿一脸惊喜地问道。还没等孙途作答呢,正好找到他们的黄四就笑着凑了过来:“自然是真的,这不,县尹正找孙三郎,让我引他去拿赏赐呢。” 孙途看了黄四一眼,又转身对雅儿道:“夜深了,你就别等在这儿,先回家去歇息吧。等领完赏,我自会回家的。” 在外人面前,雅儿还是很乖巧听话的,当即便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不舍地看了孙途几眼,这才踟躇地慢慢离开。然后孙途就和黄四往县衙里走去,走了几步后,他突然问道:“黄班头,这次点我差事是刘押司的主意吧?” “啊,你怎么……”黄四明显是惊讶了一下,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被这少年郎给套了话去,顿时住了嘴。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孙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大步入内,朝着依然闹哄哄的二堂行去,却把黄四给丢在原地。直过了片刻后,黄四才赶紧追了上来,神色间已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刘尧臣在看到孙途后,也好生夸赞了他几句,不过也就是些陈词滥调般的说法,并无太多新意。随后又道一名差役道:“你们取银库里取两锭银子来。” 等人取来两锭铸成元宝模样的官银,他便将之郑重其事地送到孙途手上:“孙途,你此番为本县剿匪有功,本官深感欣慰,就先赏你二十两银子。至于其他的加赏,等本官报上济州府后再说吧。” 孙途也不推辞,赶紧接过了这两锭沉甸甸的银元宝。说实在的,这还是他来到大宋后第一次见到银子呢。 与后世那些胡编乱造的影视剧不同,真实的历史上,至少在明朝以前民间流通的银子其实很少,百姓们多接触的还是铜钱。因为华夏大地一直缺银,官府虽然也把银子作为重要货币,却并不提倡流通,许多百姓终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真正的银子。 只有地方官府为了方便向朝廷输送税款,才会储备一些银子,而且也不是散碎银子,多半是将其回炉重铸,然后打造成一个个五两或十两,马蹄形银锞子,也就是俗称的元宝。现在刘知县拿元宝赏赐孙途,也算把态度做足了。 不过这对孙途来说也不是太方便,因为民间多半不收银子,他要花出这二十两银子还得找银号钱庄去兑换成钱。当然,二十两银子的价值可是不低,官价是一两银子一贯钱,但民间很可能达到一两银子换取两三贯钱,五十贯就这样妥妥入手了。 随后,刘尧臣又叫人在县衙边上的馆驿里摆开酒席,庆贺这一场胜利。而作为此番战事里立下不小功劳的孙途,自然也被邀请入席。 这可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了,因为今日能参加庆功会的都是县衙官吏,或是县城里有头有脸之人。只此一点,就可看出孙途在本县的身份地位已经得到了极大提升。 正文 第27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郓城县馆驿中已开了数十席,宾朋满座。 在县令刘尧臣一通简单的致辞后,与会的客人便推杯换盏起来,大家都说着庆贺的吉祥话儿,场面显得喜气而热烈,所有人脸上都堆满了欢喜的笑容。 作为能恭逢此会的唯一一名寻常布衣,孙途也并没有被人冷落,虽然他所在的位置已离大厅出口不远,但周围那些县衙官吏以及本地头面人物还是不断地向他敬酒,祝贺他不日便能有出头的机会。 想来也是如此,此番孙途破贼立下不小功劳,再加上得了县令赏识,即便现在还是一介布衣,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有个体面出身了。而且,他还得了大名府来的索超看重,不定什么时候就能被请去北京(大名府在宋时又称北京,当然,这与后世的北京完全是两个地方,此时的北京还称作幽州)任职呢。 正因如此,孙途也很被人敬了不少酒,虽然这里所用的酒寡淡得很,但喝多了一样让人觉着头脑有些发昏,精神远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直到索超端了一盏酒过来相敬,孙途这才打点起精神来笑着回应:“索将军如此客气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了。” “你帮某攻下山寨,又使我手下兄弟减少伤亡,这盏酒自然是要好好敬你的。”索超笑着便把盏中酒一饮而尽,还亮了下杯底。孙途见状,也赶紧一口把自己的酒给喝了个精光,顿时惹来身边众人一致赞叹。 随后,索超又上前一步道:“孙三郎你有着一身武艺,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吗?若你有心,某倒是可以向留守相公举荐你,虽未必能有得多高的官位,总也能给你谋一个正经出身。你以为如何?”说着,满是期盼地看向了他。 这话听到旁人耳中自然又是一阵艳羡,要知道索超口中的留守相公可是大名府留守梁中书,那是在朝中都地位极高的重臣了,可算封疆大吏。再加上还有蔡太师这样的岳父作为靠山,其权之重,外朝官员也没几个能与之相比的。要是孙途真能投到其门下,将来的前途就真不可限量了。 倒是孙途此时看着却平静如故,先抱拳相谢,随后才道:“在下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虽立些微末功劳,但实在还如不得梁相公的法眼,只怕反倒会叫索将军为难。我不敢有好高骛远之心。” 听他这么一说,索超不禁又高看了孙途几眼。其实他对自己所言也没有太大把握,但人家帮了自己大忙,有些话总还是得说的,不然传出去便容易被同袍非议。现在孙途居然能如此冷静地判断形势,不因功自满,倒让他真心佩服了。 所以便在沉默后道:“孙三郎,不如你随我去东京汴梁交差如何?到时说不定我还可向蔡太师讲述你的功劳呢。”这却是可以做到的,他带人夺回生辰纲,自然是要和蔡京或是其身边人见个面。 孙途心里也猛地一动,在经历了此番波折后,他也深知有官职在身是多么的重要。倘若自己之前有个正经出身,无论刘渊还是其他什么人再想算计陷害自己就得掂量掂量后果了。虽然宋朝总被许多后世文人写成天堂,但其实那只是对官员,对读书人来说的,对普通百姓宋朝与其他朝代也没什么两样,没有身份地位,照样是被人剥削欺侮。 但孙途最终还是婉言拒绝了对方的这一提议:“在下已是家中独子,又有小妹需要看顾,总是不好远离的。更不敢让索将军如此辛苦,那蔡太师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而且,真要说功劳,也是众将士奋勇杀敌,是刘县尹和各位押司坐镇后方指挥的功劳,在下实在不敢贪功。” 见他几次婉拒,索超终于不再坚持,只说自己回去后会将一切如实上报,定不会隐瞒了孙途的功劳,这才端了酒盏离开。 孙途后面几句话落到刘尧臣耳中,更是让他喜笑颜开,本来对孙途的一点成见也早已烟消云散。为此,刘知县都特意端了酒杯过来敬了孙途一杯,让他再次得到了众人的羡慕和夸赞。 在这热闹欢庆的酒席上,只有一人的神情看着很有些失落,那就是刘渊了。这不光是因为看着孙途被人称赞看重所致,还因为他看到宋江也在酒席上出尽了风头。 这次平寇他虽然也到了场,但却几乎没有做任何事情。倒是宋江不但安抚百姓,还在最后关头率军攻上山去,即便没有亲手杀敌,但最后功劳簿上也一定少不了他的首功。如此一来,其在本县的声望将会大增,从而彻底压倒自己。 本来他还能借势与宋江抗衡一番,但从今而后,恐怕只能仰其鼻息了,明白这一点,刘渊心里是那个恨哪。而算来算去,这一切都是因那孙三所起,要不是他把劫案给捅出来,要不是他在索超跟前胡言乱语,又怎么会酿成这等局面呢? 看着孙途那淡定从容的模样,刘押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发作不得,只能借酒消愁,一杯杯地把那苦涩的酒水灌进肚子里去。 他的这一反应也落到了旁边一名模样俊俏的书吏眼中,看准时机,此人便凑了上去,小声道:“刘押司为何烦恼?可否说出来让小的为你参详一二。” 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刘渊看了对方一眼,便大着舌头道:“原来是张文远哪,我只是有些看不惯那孙三小人得志而已……”要不是有了醉意头脑不清,他是断不会把心里所想真实说出来的。 张文远也望了前面正被人围住的孙途一眼,里面也带了深深的嫉妒之意:“此人看着确实有沐猴而冠的意思。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寻常白丁,押司真想对付他其实也不难。” “哦?你且说来听听!” “小的以为,咱们可以这样……”张文远忙凑了上去,在其耳边说了一番话。 刘渊醉眼微眯,听完后,嘴角便勾起了一抹冷笑来:“此法倒是可行,只是若县尹或是宋公明加以拦阻呢?”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毕竟现在孙途可很得刘尧臣的看重哪。 “此计现在自然是不成的,但过两日,机会就到了。”张文远又是一笑:“这次剿匪成功,县尹一定会向济州府报捷,到时只要押司你说几句话,还怕县尹他不跑这一趟吗?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哪。” 沉吟之后,刘渊满意地点下头去:“你说的不错,只要能成事,我定不会亏待了你。”说着,他还拍了拍这个年轻书吏的肩膀,让张文远整个身子都轻了不止三两。 这场庆功宴持续了足有大半日方才停止,此时外头的天色都再次黑下来了,众人方才互相搀扶着,迈着酒步各自回家。 刘渊也在两名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家大宅,然后他却发现居然没有家奴出来迎接,这让他大感恼火:“人呢?都死哪儿去了?”叫嚷间,他已让人推开大门,然后跌撞地走了进去。 可家中居然也不见人影,甚至连一盏灯,一根蜡烛都没有亮起,这让他先是一呆,随即后背生出一层冷汗来,酒意也去了大半,警惕地向四周望去。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闷响,随即是大门嘎吱一声关上的动静,等他反应过来,转身看过去时,发现那两名仆人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条大汉正堵在关闭的院门前,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 对上这双如野兽般凶戾的眼睛时,刘渊最后一点酒意也变成冷汗流出,猛打着寒颤道:“你……杜虎你居然还敢进城!” 这个突然出现在刘渊家中的凶悍男子赫然就是之前从虎头寨里逃脱的林中虎杜虎! 正文 第28章 苦差临头 雅儿病了。因为接连的担惊受怕,心情的大起大落,终于让本就身子骨有些柔弱的她坚持不住,再加上现在又有了依靠,她便终于病倒。 这让孙途既感内疚又有些心疼,请来城里的叶大夫加以诊治,最终得出个风寒入体,忧思过度的症状来。 不过如今孙家院子里却并没有闻到药香味儿,而躺在床上昏睡着的雅儿身上却摆了个架子,上头还挂着这时代未曾见过的塑料容器,里头的药液正顺着细管慢慢进入她的体内。没错,孙途正在给雅儿打着点滴呢。 就在这场风波了却后,孙途再入戒中界系统内,便发现自己再次提升了等级。这也是在意料中的结果,毕竟他此番确实立下不小功劳,还与官府中人有了交往,地位自然远不是之前能比。 原先的孙途虽然在城里靠着酒店也有了些名声,但在大家看来依然只是个普通店家。但现在的他却完全不同了,成了有背景,深得知县,甚至是朝廷赏识的少年英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得官,如此周围人等看他的态度自然就大不相同。 而在这次升级后,孙途不但得以开启第三号仓库——装满了各种冷冻肉类的大型仓库——还顺带着开启了一个医务室和一个警卫室的使用权限。 警卫室里的许多东西比如监控电脑什么的倒还用不上,唯一可用的就是一根强力照明两用电棍。而医务室里的那些药品这次却帮了孙途大忙了,在得知小丫头的病况,明白只是体虚后的感冒下,他自然不耐烦让她吃汤药拖着,直接就用了见效最快的静脉注射,刚好,医务室里别的药物或许不多,但医治感冒这种常见病的药剂却是充足得很。 孙途凭着之前在军队里学会的一些急救手段,直接就给雅儿打上了点滴。还别说,这等千年后的医疗手段可比如今那些名医国手要有效得多了,只两天工夫,本来还昏沉沉的雅儿已经慢慢好了过来,只是身子依然软弱无力,脸色也依然有些发白。 不过只要孙途陪在她身边,雅儿的兴致就很是不低,此时正抬头看着身边架子上挂着的注射装置满是好奇地问了起来:“三哥哥,这到底是什么呀,为什么这样就能治好我的病,却连药都不用吃了?” “这是海外的一种治病手段,最是灵验不过了。是早前爹爹他们带回来的。”孙途随口回答道。现在只要是无法解释的东西,他都会拿自家曾出过海的父兄搪塞,反正小丫头也不会作深究。 “原来我们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吗,要是我早知道就好了。”雅儿满是惊喜地吸了吸鼻子。随后才想起一事:“对了,三哥哥你一直陪着我不会有事吧?店里就不去照应了吗?”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小丫头看着孙途的目光里却充满了依恋,显然是不希望他离开自己了。 看着这个懂事又可怜的小女孩,孙途怜惜地为她整理了下有些乱了的头发:“放心,我已经跟孝伯说了,他可以应付的。等你完全好了,我再过去。”说着又拿出一颗退烧的散利痛交到她手里:“来,把这药吃了,那样身子才能好得更快。” “嗯。”雅儿答应一声,赶紧接过药一口就吞了下去。比起那些味道苦涩怪异的汤药,这小小的一片药丸可太容易吃了。只是吃了后往往会让她感到身子发热,还会出一身的汗,但之后本来虚弱的身体却又能好上许多。 对于从未吃过西药的雅儿来说,是完全不存在任何抗药性的,所以在点滴和药物的双重作用下,她的病情自然好得很快。或许再过上一两日,就能下床走动了。这摆在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一个体弱之人性命的年代简直算是神迹了,只是这事却是不好朝外透露的。 就在孙途陪着雅儿直到她睡着,起身准备去为她熬点骨头汤补补身子时,院门突然就被人敲响了。孙途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发现如今才刚过正午,该是店里最忙碌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是于孝和过来了,这让他略感奇怪,但还是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所站却是个县衙差役,看到他后,便是一笑道:“孙三郎果然在家。” “你是王三哥吧,不知有何见教?”孙途倒还记得来人身份,便也笑着问道。 王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紧张的神色来:“三郎,我这也是奉命行事,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可不要见怪哪。”说着才把一份文书递了过来。 孙途随手接过,落目一看,就瞧见了最下面那方鲜红的印鉴,表明这是县衙的正式公文了。再看那公文上的内容后,他的脸色也倏然变了。 这时,王三还怕孙途看不懂上头的内容解释道:“三郎,刚县里已经定下了这次送税银去东京的衙前人选,便点了你去。”说话间,还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生怕他一恼之下会对自己怎样。 中国古代普通百姓想要生存其实还是很不容易的,除了要养家糊口外,还得应付官府的税役。这税自然就是缴纳税款了,大大小小,各行各业都少不了,但这还不是最让人感到为难的,真正能压得寻常人家家破人亡的,却还是后一个役。 所谓的役也和税一样,也包含了诸多部分,比如徭役,就是为官府免费干苦力,一干几月不说,连吃饭什么的都得自己想法儿解决,有时候甚至还有生命危险。除此之外,还有去衙门应差,做一些脏活累活,都包括在役这一项当中,而这便被统称为服衙前役了,简称衙前。 其实衙前也有好坏之分,要是上边加个长名二字,便可算作衙门里的公职人员,也就是俗称的衙差。那不但能有些收入,还能靠着手上的权力攫取更多好处。但要只是个衙前,问题却严重了,不但要担负诸般难题,一旦出了差错还得负相关责任。 就以押送税银粮食什么的去京城为例,这一路上的辛苦和付出还在其次,要是到了地方点算发现有所短缺,可就要追究衙前责任了,若是最后都不能补上,倾家荡产都是轻的,很可能闹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所以对这个时代的小老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被官府选中当衙前,那就意味着接连不断的噩梦就要向你袭来了。 孙途来到这个时代也有两三月时间了,这些东西也早已有所了解。现在一旦得知自己居然被派了这么个衙前的苦差,心情自然就紧张起来。 在看了对方半晌后,他才冷声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自……自然是县尹的意思了。”王三不敢与之对视道。 “可就我所知,县尹早在三日前就已和宋押司一道去了济州府,怎么可能在今日下此令呢?”孙途眯起了眼睛追问道。当日离开时,宋江还跟他告了别,他当然是知道此事的。 “这个……反正衙门已经定下了此事,你必须在两日内往县衙办好一切相关事宜然后出发,今年九月前必须把税银交入转运司。”这位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匆匆而去,显然是不敢再和孙途多作纠缠了。 而孙途,此时拿着那份文书,眼中已有寒光闪过。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一切是什么人在背后使了力,在县令和宋江都不在的情况下,那刘渊自然是有办法把这等苦役栽到自己头上来的! 正文 第29章 小人手段 屋内的气氛很有些压抑,在得知孙途居然被县衙强加了这么个衙前差事后,于家父子的脸色就显得极为难看,孙途也是脸色阴沉,久久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许久,于孝和才道:“县衙这么做可算得上是乱命了。你孙家如今可是单丁户,就你这么一个男丁,如何还能应这等苦差?”按照大宋朝律令,单丁或绝户人家会有相应的照顾,比如一些有风险或困难的差事就落不到他们头上。 听了这话,孙途却是苦笑摇头:“其实在孝伯你们来前我就去过一趟县衙问了,结果他们却推说本县簿册上所写我孙家依然是有四丁的,所以……” “这怎么可能?”于孝和急了,连忙反对道。这时,于大勇便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好像早前县衙里曾提过,得过了今年秋天才会再重造簿册,现在用的还是两年前的呢。” 孙途点点头,表示认可。别说这时候了,就是千年之后,信息发达的年代里,地方人口普查也是一项大工程,也会过上几年再重新登记,自然就有一定的延后性了。显然,刘渊他们就是抓住了这个漏洞,才敢把这么一份苦差强派到自己头上。 于大勇随后又愤愤道:“只可惜如今县尹和宋押司都去了州里,要不然以三郎在县尹跟前的地位,总能说上话的。” “是啊,现在打理县衙诸事的乃是时县尉,而真正管着事的又是刘押司,他可与三郎一向有着嫌隙……”于孝和也明白过来,脸上的愤怒已转化成了无奈。对方代表的是官府,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小民能对抗的。 提到刘渊,孙途的眼中又有寒光闪过。当初在物流中心工作时,他就曾听人提过一个说法,做人不但不能得罪小人,更不能被小人给得罪了。前者自然容易被小人报复,而后者也必然会引来小人无休止的针对与算计。 因为在小人的观念里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只要结了仇,就一定会遭遇报复。而他想不被人报复,就一定得连续不断地打压对方,直到将对方打得彻底倒下,再也爬不起来。显然,那刘渊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了。 在几次陷害自己不成,反而让自己有了翻身机会后,他一定会感到寝食难安,一定会想尽办法来针对自己。而这一回刘县令的离开,就给了他一个大好的机会。 在明白这点后,孙途其实已经释然了,眼下刘渊有权有势,自己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受着了。所以即便这衙前差事辛苦,内里更可能充满变数与阴谋,他也只能接下,也只能千里迢迢地去一趟汴京了。 好在,这事对如今时代的大部分人来说是件难事,毕竟大家都安土重迁,不喜奔波,但对孙途来说倒不算太难接受。他唯一的顾虑只在自家,所以在调整了下心态后道:“孝伯,事到如今其实多说也没什么用了。我所以请你们过来,只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你只管说,只要是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推辞。”于孝和当即正色说道。 “此去东京必然要有数月工夫,酒店里的生意还需要孝伯你多加照看,另外就是雅儿了。她之前得了风寒,虽然现在已有好转,但身子到底还虚着,我也不好带了她一起上路,所以希望孝伯和大勇哥能代为照顾,不要让人欺负了她。”孙途说着正色起来抱拳道。 于孝和连忙起身扶住了他行礼的动作:“三郎不必如此,雅儿这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其实也与女儿无异,即便你不说我也会好生照顾,岂会让她受了委屈。你放心吧,这两件事我都应下了。”说着,他又皱了下眉头:“倒是三郎你,此去东京路途遥远,一路之上可要小心才是。还有,我听说这等衙前差事里往往藏有问题,你可一定要仔细了。” 其实他所知道的问题更严重,有时候下面的官吏因为贪心往往会在上缴的税银粮食上做手脚,到时候被追究的就是这些辛苦运送东西过去的衙前,如此一来,他们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孙途自然也明白他话中之意,正色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三人又说了阵子话,于家父子二人才告辞离开。孙途随后又转回到雅儿的房中,却发现她并未睡下,而是眼睛有些发红地看着自己:“三哥哥你又要走吗?”语气里已经带了些哭腔了,显然他们的对话已被雅儿听了去。 孙途拿手测了测对方的体温,又为她掖好了被子,这才柔声道:“雅儿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只要在家里乖乖的,好生养病,等秋收后,我就能从东京回来,还能给你带些从未见过的稀罕东西做礼物呢。” “我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三哥哥能陪着我。要不,你也带我去吧?”雅儿有些渴盼地望着他,满是乞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孙途的依恋是越来越强了,有一日不见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只是话出口后,她又有些后悔了,此番三哥哥去东京可不是游玩,又怎么可能带上自己这么个累赘呢。 孙途却是有些犹豫了,如今的他就这么一个亲人,确实有些不放心把个十三四岁的丫头留在这儿啊。就在他有些为难的当口,突然外头传来了嗒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进了院子,这让他神色陡然一紧,转身开门,就一个箭步朝院子里扑去。 此时他正有气呢,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寻事,他一定会让其后悔。在扑出的同时,孙途已把那根甩棍握在手中,看到拐角处那黑影后,手腕一抖间,合金所制的甩棍已带着风声直抽了过去。 那人发现孙途扑击过来也是一慌,赶紧往旁边躲去,同时口中轻声叫了句:“孙三郎莫要误会,俺来此并无歹意!”话音未落,棍子已经落到了他左侧的脖子上,不过还是及时止住了落下的趋势。 因为孙途已经看清楚了来人模样,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节,在攻打虎头寨时却曾被自己救下的张川。听他这么一说,总算是没有打下去,只是警惕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俺……俺是来告诉孙三郎你一些要紧事的。”张川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一棍虽然没有打中,但带起的棍风还是让他一阵胆寒,这才知道眼前少年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也比自己所以为的要高得多。 孙途的目光在其脸上扫动了一阵,这才收回了棍子,说道:“却是什么要紧事?” “你不是被派了衙前差事,将要送税银去东京吗?其实这是刘渊刘押司的主意。”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孙途,见其没有半点意外的样子,便又道:“就在今日早些时候,刘押司突然找到了俺,让俺带人跟上你,好在路途上打劫了你。另外,他还说另有布置,有个厉害人物打算要你性命呢。” “竟还有此事吗?”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在看了对方几眼,从张川的神色里确认其没有对自己撒谎后,他心中顿时怒火升腾。想不到张川居然如此狠毒,不但用了官府手段,甚至还打算用非常手段来除掉自己! 张川迟疑了下,似乎是怕他不信,又道:“而且刘押司他还说了,想要夺了你家的酒店和你家养娘。那日庆功宴上他便看上了你家养娘……” 孙途的呼吸陡然就急促了起来,之前的事情还没法让他生出杀机来,但这话却让他有了一个决断。只是他依然保持着理智,看着对方:“你为何要冒着得罪刘渊的风险来报信?” “俺张五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干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你救过俺的命,俺要再对付你就太不是东西了。何况刘渊他是怎么对俺的,俺也不会忘了。”张川抬头直视着孙途道:“所以俺以为你还是赶紧带了丫头走吧,他毕竟是官,你斗不过他的。” “哈,我要一走,恐怕又要落个逃役的罪名,岂不正中了刘渊的下怀?”孙途冷笑一声:“你这份情我记下了。张川,你若信得过我,就不用理会刘渊,更别追出城来。”说着,目光往黑暗的天穹扫了一眼,这才返身回了屋子。 呆站在院子里的张川却被他那阴冷如刀的目光吓得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不知怎的,他就觉着眼前这个少年一定能在这场与刘渊的争斗里笑到最后! &&&&& 求收藏啊。。。。。。。。。 正文 第30章 逆鳞(上) 两日后,郓城县西门,在于家父子和几名乡邻的送别下,孙途驾着一辆驴车出城而去。 其实这次县衙让他送去东京的税银也就不过百两,放在包裹里带着也不是太费手脚,可他还是多花了笔钱买下了驴车代步,只因这次孙途不是独自上路,还得带上尚未完全康复的雅儿。 对于他的这一决定,于家父子着实有些奇怪,虽然当面没问,但在送他离去后,于大勇还是一脸疑惑道:“爹,你说三郎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带上雅儿?路途迢迢,雅儿的病可还没好呢。” 于孝和倒是有些理解孙途的这一决定:“想来是三郎知道刘押司不会善罢甘休,怕我们会受牵连保护不了雅儿,才会宁可辛苦些带上雅儿吧。”说到这儿,他下意识抬头看向了城头,那儿刘渊正带了两名手下也目送孙途离去呢。 此时的刘押司眼中闪着狠戾而得意的光芒,仿佛是在看着一只猎物踏进了自己布下的陷阱。这个孙途坏了多少自己的好事,当自己对付他时,却有几次都命大地逃过一劫,在其眼中,孙途已成为最大的眼中钉,更胜一直稳压他一头的宋江。 因为宋江好歹也是押司,地位甚至比他更高,刘渊还能接受。但孙途一个黄口小儿,所做一切就严重影响了他的威信,所以此人必死!现在他人已出城,自己准备下的几处杀招一定能将其铲除! 正当刘渊面上终于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时,已走出一段路程的孙途突然就跟有感觉般回过头来,遥遥地与刘渊四目相对。只这一眼,就惊得刘渊脚步往后一退,就仿佛自己才是猎物,被一只可怕野兽盯上的猎物! 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下心神,而此时孙途他们的驴车已然消失在了视线之外,这让刘渊很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只能看了身边人一眼问道:“杜虎已经出城了吧?” 那手下忙一点头:“回押司的话,早在昨日天黑前,他就已经出城!”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刘渊方才满意点头。那夜杜虎突然出现确实让他吓得不轻,不过对方找上门来却不是为了找他算账报仇,而是为了能借刘渊之力离开当地,毕竟作为漏网之鱼,他已成为官府要犯,早已被人画影图形四处通缉了。 而当时为了逃命杜虎更是抛弃了一切,连逃亡的盘缠都没有一点。胆子够大的他这才混入回城的队伍中,冒险进入郓城县,并趁人不备潜入了刘家,控制了刘家上下,并最终和刘渊谈判。 他二人本就因为各自与纪家庄的关系而打过交道,这次又有了共同敌人孙途,自然是一拍即合。当即刘渊就给与杜虎百两银子作为盘缠,并送他安然离开郓城县地界,而杜虎要做的,就是找到运送税银的孙途将其铲除。 在得知孙途在此番攻打自家山寨中所起的作用,尤其是得知他就是射死沈老七的元凶后,杜虎更是毫不犹豫就应下了此事。在他心里,杀死孙途甚至比自己另谋出路更为重要,因为就是此人坏了自己多年基业,杀了自己的兄弟。 “孙三,用不了两日,你就会成为野外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只是可惜那俊俏的小丫头,真是暴殄天物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刘渊有些可惜地暗叹一声,这才带了人从城墙处走了下来。 而此时驴车上的雅儿正好奇地观察着身边往来的行人,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土路,有些不安地问着孙途:“三哥哥,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东京啊?”才刚离家,她就有些发虚了,这还是小丫头懂事以来第一次离开县城呢。 孙途倒是显得很轻松:“据说汴京离咱们郓城县有近四百里路程,照此推算,该要花上大半个月时间才能赶到吧。” “啊?竟这么远吗?”小丫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她看来,百里已是不得了的远方了,现在居然是数百里外,光过去就要大半个月。 这其实是如今这时代普通百姓的真实心理,哪怕是商业发达的大宋朝,寻常人一般也很少远离家乡。但作为穿越者的孙途却只是一笑,几百里算什么,千万里在他眼中也视若等闲。 又行一程,已离县城二十里地,孙途却驱着驴车拐进了一处略显僻静的林子里。就在雅儿感到奇怪想要发问时,两名汉子突然就从大树后转了出来,一看到孙途才拱手道:“孙三郎请了,我家保正在此久候了。” 说话间,又一名雄赳赳的大汉迎了上来,看到孙途便笑道:“三郎来得好快。”居然正是晁盖。 孙途当即下车,冲他一抱拳道:“这次劳动保正来此实在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当日三郎你帮我救我,晁盖一直铭记于心。之后你出了事,我又无力相助,现在能还你一份人情自当相助。”晁盖说着,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途:“不知三郎到底有何吩咐,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原来就在县城里传开孙途被县衙派了这么个差事后,晁盖便跑来见了孙途,并询问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他的。他是个恩怨分明的真豪杰,欠了孙途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想要报答。 而孙途本来只说没事,但随后又想到了一点,便请晁盖在今日一早来此等候,只是没说真实目的。现在,却该到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但孙途却并没有顺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而是笑着道:“在下其实只是想请保正帮我暂时照看舍妹一阵。” 晁盖微微一愣,雅儿却先慌了起来,忙拉住了孙途的衣袖道:“三哥哥,你要丢下雅儿去哪里?”说话间人都发起了抖来,好不可怜。 孙途忙拍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雅儿不要怕,三哥哥只是暂时离开一下而已,等明日一早,我就会回来了。有晁保正在此陪着你,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雅儿还待说什么,可随即就望见了孙途郑重的眼神,让她只能停下了后面的话,她看得出来,对方已经打定了主意。 晁盖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孙途:“三郎你这是打算……”不等他把话说出来,孙途已经出言打断了:“在下只是去了断一些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保正还不知道为好。” 话虽然说得平静,但晁盖还是从其神色间看出了丝丝杀意,再联想到最近县城里风传的一些说法,他便已猜到了孙途的真实目的。这让他不禁略吸了口凉气,这孙三郎还真是敢想敢做哪,而且还思虑周密,先将自己的嫌疑给排除了出去。 孙途看了看天色,日正当空,便冲晁盖一点头道:“还请保正看顾舍妹,我去去便回!”说罢,已从驴车里取过一个斗笠戴在了头上,遮住了自己的面貌后,方才大步而去。 晁盖也没再作阻拦,只是目送其离开,心中更觉叹服。 孙途从来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无论是癞头老-胡还是张川,虽然他们曾欺压过自己,但在得势后,他也没打算报复回去。但这一回,他却不会放过刘渊,即便他是县衙押司,此时其名字也已被写上了判官的勾魂簿!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对孙途来说,雅儿这个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那片逆鳞! 既然刘渊敢将主意打到雅儿的头上,那就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旁人了! 就在孙途踏出林子的同时,本来还晴好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天色迅速就暗了下来…… 正文 第31章 逆鳞(下) 乌云压城,闷雷阵阵。再加上如瓢泼般从天而降的大雨,让本来就不是太热闹的郓城县的这个傍晚变得静悄悄,只有雨点打在地面上的沙沙声。 那些平时还在奔波忙碌的行人早在雨来时就已各自返家,就连一家沿街的店铺,这时候也都已上了门板,今日怎么看都不可能再有买卖上门,只有县衙门前还有两盏灯笼在随风摇曳,把昏暗的灯光投射在停在那里的一辆驴车身上。 刘渊直到这时才脚步略显沉重地从衙门里走出来,虽然大半日的忙碌让他有些疲惫,但其精神却还是相当亢奋的。眼中钉孙途已经踏上了不归路,现在衙门里又没了与自己争权的宋江,他自然想着能抓紧时间攫取更多的好处了。 尤其是在得知刘知县很可能会因这次剿匪大胜而得到升迁,接下来将由时县尉暂代知县一职后,他便显得越发卖力起来,只求能在时文彬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那等宋江归来谁高谁低可就不好说了。 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该给时县尉送些什么礼物才能趁其心意,刘渊已经来到了驴车前——大宋缺马,地方上无论百姓还是商人,又或是他这样的吏员只能以驴子代步——正等在车前的仆从赶紧弯腰上来,一手撑伞,一手搀扶着他就登上了车去。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又早习惯了这样的服侍,再加上天黑大雨完全影响了视线,让刘渊全没察觉那只搀扶自己上车的手比之前的车夫的手要白净许多。进了车厢后,他便吩咐道:“去南城的院子。”除了自己的宅院,他还在南城置了个外宅,养了个十六岁的美人儿,今日兴致正高,便去那温柔乡。 车夫低低地答应一声,帮他放下车帘后,便转去前头,驾着驴子往前缓缓前进。这时一道闪电从天际劈过,正好映照出车顶上赫然绑着一道黑影…… 刘渊并未察觉到任何异样,身在车厢里依然思索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直到拿定主意,才发现好像回去的路程有些久了。照道理,车夫早些时候就该停下请自己下车了,怎么现在还在不断往前? 心里疑惑,他便挑开侧边的窗帘往外张去,只是外头黑乎乎的,根本瞧不清环境,这让刘渊大为皱眉,踢了踢前头的挡板问道:“刘福这是到哪儿了,怎么还没到家?” “就快了。”外头传来有些含糊的回应,车则陡然加快了速度,再是突然一拐弯,让全无准备的刘渊身子猛向前一倾,肩膀正撞在车厢壁上,疼得他叫唤一声,同时已发现情况不对,陡然变色:“你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就在他惊叫的同时,驴车已突然停下,这让还没坐稳的刘渊再次往前冲倒,就在他狼狈不堪地挣扎着想起身时,车后的帘布已被人唰地一下掀开,随后一人已经蹿进了车厢,一曲腿,就把他重新顶了回去。 直到两人接触,近在咫尺,刘渊才终于看清楚了此人的模样,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显得英气勃勃,但此时他的双眼却如盯上猎物的豺狼般凶狠,正是他之前认定已经不可能再回来的孙家三郎孙途! 在冒着雷雨赶回县城后,孙途便发现了刘渊家的驴车居然一直都停在县衙前——在打定主意要除掉此人后,他可没少花精力来掌握对方的动向和习惯——这让他大喜过望,趁着车夫毫无准备,四下里又没人时,便猝然下手,将其杀死。然后穿上车夫的衣裳在县衙门前守株待兔,这等敢在官府门前行凶的胆色可是没人能想得到的。 “是你!你想做什么?!”刘渊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身子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恐惧感已经充斥了他整个心脏。 孙途在制住对方后,便是一声冷笑:“刘押司,这些日子你想怎样对付我,我今日就会怎么对付你了。”说话间,他的手已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金属短棍,朝着刘渊身上凑来。 “你别过来,你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本县押司,你想造反吗?”刘渊这下是真的怕了,尖声叫了起来:“来人哪,救命啊……” 但此时驴车所停处却是一个周围都没人家的僻静小巷,再加上哗啦啦直落下来的大雨,让他的叫声只能从车厢里透出,却传不了多远。而且,就在他叫了声救命的同时,孙途左手已经拿起一团破布直接塞进了刘渊的嘴里,让他下一句叫喊完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如此行径,让刘渊再无半分侥幸心理,拼力挣扎。可是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如何是天生神力的孙途对手,少年只用一只手就完全将其钳制住,随后那金属感十足的小棍子已经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手指一按上头的突起按钮,吱的一声怪响就在车厢里荡起。 本来还在抵死反抗的刘渊瞬间身子就是一弹,身子便剧烈地颤抖起来,全身的力道也跟着泄去。他只觉着一股电流已透入身子,让自己的全身都麻痹了,连心跳都开始减慢。 孙途这时已经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只是把手中电棍紧贴在刘渊的脖子动脉处,看着对方不断因电击而打着摆子,却没有半点罢手的意思。 数千万伏的电流突然涌入身体可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只短短片刻,刘渊已发不出半点叫声,身子抽搐间口鼻中不断涌出白沫,连裤裆都湿透了,一股恶臭迅速在车厢里弥散开来。 孙途微皱了下眉头,但手上却无半点放松,依然将电棍紧贴其脖颈,直到刘渊的脸色彻底青白,直到他彻底没了动静,连呼吸都已断绝,他才收回电棍,拿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确认其已经死去,孙途方才拿走那块堵过刘渊嘴巴的破布,略整理了下车厢内因为挣扎而东倒西歪的杂物,这才弯腰出了车厢。然后再重新回到前边,驾了驴车掉头出了小巷,朝前方缓慢行去。 本来孙途是打算直接用刀宰了对方的,反正自己之前已经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城,倒也不怕被人怀疑。可在看到今日的这场雷雨后,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他要布置一个更蹊跷的死亡现场,让这里的官吏更难查出真相,那就是用刚得到不久的电棍杀死刘渊,并且伪造成他是被天雷劈中而死! 这一回就连老天都在帮孙途,因为前进不久,他就看到了路旁有一棵大树居然正好被雷劈中而枝桠断裂。他没有过多的迟疑,便趁着有雨声掩护而做起了善后之事,直忙了好一阵,才把一切都布置妥当。 二更天,当雨渐渐小下来时,孙途已经离开了郓城县,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杀回来过。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当刘渊想把主意打到雅儿身上时,孙途已经不可能留其在这个世上! &&&&& 当雨后的清晨,有县中百姓走出家门打算开始新的一天时,一辆横在一棵半倒大树下的马车迅速就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等大家跑上前去一看究竟后,阵阵惊呼就迅速扩散开来:“天雷打死人啦!” “那不是刘押司和他家的刘福吗?他们怎么就会被天雷打死?”所有人都充满了疑惑,随即才有人想起报官,忙不迭地跑去县衙。 之后几日,县衙里的人仔细验查了刘渊二人的尸体,虽然发现其中确有蹊跷,可是又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与证据。而且刘渊二人的尸体上确无外伤,也非中毒身亡,确实是被电死的,这就让人更不敢说这是一起谋杀了。 当县城里的人众说纷纭,却没个定主意时,孙途却已经带了雅儿远去百里之外,这里的一切都已与他无关,谁也不会怀疑到这个少年的身上来…… 正文 第32章 青萍之末(上) 天亮后,肆虐了一整晚的雷雨终于彻底停歇下来,而孙途也重新出现在了那僻静的小树林中。这让因为担心与不安而整夜未眠的雅儿终于松了口气:“三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 “三哥哥既然答应过你早上回来自然不会骗你。”孙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秀发,这才冲同样一夜未曾歇息的晁盖等人一抱拳以为感谢。 晁盖笑了下,却没有打听他是否得手。只从孙途能安然归来就可知答案,他只是很有些感慨,眼前这少年胆子大,手段高,确实远超自己所想了。 就在孙途打算与对方就此别过时,晁盖让人送上了一个包裹:“三郎之前救我自然不是这么点小忙就能抵消的,这里是一点心意,还望你不要拒绝。” 孙途也没有惺惺作态,经过这些事情后,自己与晁盖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这点钱财上的往来确实算不得什么,便随手接过,连里头放了多少银钱都没看,就放到了驴车中:“晁保正,那就山水有相逢,在下告辞。” “三郎一路小心,汴京城的水可要比我们这样的小县城深得多了。”晁盖也拱手嘱咐了一声,其实对此他也没有任何的经验。 孙途洒然一笑,便已坐上车辕,拿鞭子轻轻一甩,已驱赶了驴子向前行去。虽然最大的威胁刘渊已死,但既然把雅儿带了出来,就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去。或许对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来说去一趟几百里外的东京很是困难甚至是凶险,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场自驾的旅程而已。 目送孙途的驴车重回官道,汇入到往来的行人中,晁盖眼中闪过了感慨之色:“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个只得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以他的能力,去了汴京说不定还能做出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事情来呢……” &&&&& 转眼间,两人一车已向西行了有数日路程,眼看就要出了山东地界,风土人情看着也与郓城县那里有所不同。这一切落到从未离开过县城的雅儿眼中就显得格外新奇,总是不停地问孙途一些东西,整个就是个好奇宝宝。 看着小丫头的身子并没有因为远离家乡而不适,连之前残留的那点病痛都好转了,孙途自然也是满心欢喜,知道自己之前带她出来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心情一好,他便有问必答,为雅儿解释起了各种她听了极为新鲜的东西来,直听得小丫头是惊叹了一路。 但是在来到这座位于山东路与河北路交界的小镇上时,本来还一路有说有笑的孙途脸色突然就变得凝重起来,这让雅儿也跟着紧张,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入这东明小镇后不久,孙途就明显感觉到身旁多了一双眼睛总是盯着自己。只是当他回身四下里找寻时,却又无所获。要不是他很相信自己对危险的直觉与预判,甚至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疑心生暗鬼了。 虽然刘渊确实已被除掉,但他早前派出的追杀之人可不知道此事,自然不会放弃延路的追杀了。先前一路没有这种感觉让孙途可以确信恐怕对方早就在此等候,估计是想把自己杀死在山东地界之外了。 在镇子上的脚店打尖时,孙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必须尽快把他们给引出来,不然整日提防太过被动,反而更加危险。”心里想着,他的脑子里已开始盘算起了整体计划。 主意一定,在随便用了碗汤饼,也就是后来的面条后,孙途就再次带了雅儿启程,而他们的这一行止却让脚店里的伙计和其他客人略感意外。 出门在外赶路也是有个章法的,因为古代地广人稀的关系,每日赶多少路程也很有讲究。一般来说,官府为了方便外出之人都会在官道边上设下一个个驿站,如此到了晚上便可让人有个栖身之所,经常是三四十里地就会有个驿站。 但也有例外,比如要是在这三四十里地中间有个城镇,那就无须再设驿站,因为行人可以直接入城找地方投宿。到了明日早些起来,赶路快些自然能在天黑前抵达下一个驿站了。 东明镇便是这样的存在,现在又已过了正午,纵然夏天日长,想赶在天黑前跑出几十里地怕也很难了。所以见孙途他们居然就要离开,店中伙计还好意上前想要劝说。 但孙途却根本没有理会对方的挽留,只把饭钱一结,便带了雅儿出了店,然后驱赶着驴车就再次踏上了西进之路,只留下众人的一阵猜疑。 果然,在天色渐渐暗下来后,路上已经看不到半个行人,他们两个已置身在了荒郊野外。这让本来就有些奇怪的雅儿更觉慌张,忍不住把头从车厢窗户里探了出来:“三哥哥……”巴巴地望着孙途。 孙途回身一笑:“雅儿别慌,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管留在车厢里就是,不会有事的!”说话间,他已把那张曾射杀过沈老七的复合弓放到了手边,同时还有一壶从晁盖那儿要来的羽箭。 在沿着官道又行了一阵后,孙途的耳朵突然就支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极其郑重,一手挽住缰绳,让驴车缓慢地停下来,一手已迅速一探,把弓箭抄在手里,眼中已闪过警惕的光芒。 果然,随即就有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在孙途闻声回头时,正看到有四五汉子持着一把把朴刀正大步而来,个个杀气腾腾,一看就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这些人瞧见孙途停下驴车后,更是一喜,当先一人大喝一声:“孙三,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纳命来!”随着这一声吼,几人已飞扑而上,手中那足有大半人长短,以木为柄,寒光闪闪的朴刀更高举过顶,挟着风声劈来。现在这官道上前后都不见半条人影,他们自然不怕将动静闹得太大了。 车厢里的雅儿看到这一幕后,早已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她的身子却根本动不了了。而听到小丫头的叫声,更激发了这些人的凶性,让他们的笑容显得越发狰狞起来。 只是他们的目标此时却无半点慌乱恐惧的样子,居然还端然坐在驴车的车辕上,嘴角甚至还挂了一丝不屑的冷笑。看着他们扑来,他都没有下车迎战的意思。 这如何能忍?这些汉子都是郓城县里横行惯了的凶悍角色,如何能受此辱,足下发力,扑得是更急了。 可还是有人比他们更快更急!就在几人已来到车前,就要对孙途展开围杀时,左侧深沉的黑夜里突然传来一声弓弦的嘣响,嗖然间,一支羽箭如霹雳般直朝孙途的脖颈处飞来。 这一箭来得实在太过突然,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正是孙途需要应对那几名凶悍扑来的大汉时,几乎不可能再分心他顾!在侧方出了手的弓手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觉着自己这一箭定能一举中的,将孙途直接射杀当场! 可就在他的笑容刚一浮现的瞬间,本来还端然坐在车辕上的孙途身子突然就是一倾,以一个古怪的姿势从车上落下,居然在千钧一发间闪过了这要命的一箭。就好像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变故般,刚才的不动如山为的就是这一闪! 这怎么可能? 无论是侧方的偷袭者还是作为疑兵,吸引孙途注意力的那些大汉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但眼前的事实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他们的如意算盘已经落了空! 正文 第33章 青萍之末(下) 要知道为了这一次的袭击,这些人可没少花心思。无论是时间地点的选择,还是策略的运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 以那些汉子的突然奔袭来吸引孙途的注意力,从而给藏于黑暗中的杜虎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他也果然做到了,即便是在夜里,依然能一箭直射孙途所在的车辕,可结果这志在必得的一箭居然就落了空! 他们并不知道,孙途不但早有提防,而且在看到那几名大张旗鼓地扑杀过来的汉子时就已心生警惕,觉察到周围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自己露出破绽。要知道刘渊是见识过自己武艺的,既然有心杀人,又怎么可能只派这么几个普通无赖来做此事呢? 何况在发现有人在暗中窥伺自己时,他已看到这几人,但真正的威胁却不在他们,所以应该还有人藏于暗处。 结果一切还真就如他预判的那样,这才让早有准备的他在被一箭射中前及时跳车,闪过了这要命的一箭,只让那支羽箭深深地钉进驴车的车辕,箭尾颤抖不休。 见计划落空,几名扑前的汉子明显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他们还是呼喝着扑杀过来,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即便偷袭不成,照样能将目标杀死! 可就在最先一人扑到车前,想先把车厢里惊呼不已的雅儿一把拉下来时,一只手已从车下迅速探出,电棍已迅速按在了他腰眼上。那人顿时如遭雷击,怪叫一声,身子一阵抽搐就仰面倒了下去。 原来孙途在落车闪箭时已趁机翻到了车身下方,并攀着来到了车后。这一手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从而被他一击得手。随即,他便松手一滚,人已翻出车厢之外,同时双腿在地上猛然一蹬,身子已如离弦之箭般扑到了另一名汉子的面前,手中甩棍呼地挥出,正好抽在了他的下颚处,竟把条百十斤的汉子打得凌空跌出,惨叫不止。 这时,剩下那几人已呼喝着提刀劈来,砍向孙途的腰、肩和脖子。同时,边上再次传来一声尖啸,重新镇定下来的杜虎又是一箭射来。这一箭依然算得很准,正好封住了他后撤闪避的角度。林中虎能在山东一地闯出名头自然也有其过人的本领了。 就在利箭就要及身的瞬间,孙途突然一拧腰,闪过砍来的一刀同时,已经一把抓住了连着刀身的那根长长的木杆,然后用力一扯,竟凭着过人的膂力就把对方直接拉到了跟前,再用手一扣一转,竟控制着对方挡在了自家跟前。 噗哧一声间,那支射来的冷箭就被这面“人盾”给挡了个正着,趁着对方的惨叫影响其他人反应的瞬间,孙途再次闪身来到另一人侧方,甩棍啪地一下正好打在其脖子动脉处,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此时,第三支箭再度袭来,而孙途却已有了腾挪的空间,一扭身,闪到了车后,让这一箭射在还算厚实的车厢壁上。看到这一幕的剩下两名汉子眼中已闪过恐慌,他们是真没想到想要对付的少年孙三竟如此厉害,这等布置周密的杀局都能被其轻松击破。 要知道,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都发生在兔起鹘落的瞬间而已。连那杜虎都只来得及发出三箭,正面攻击的五人已经倒了三个,剩下二人如何不怕,当即转身就跑。刘押司的命令固然要紧,但怎么也比不过自家的小命哪! 可就在这时,再次躲过一箭的孙途已经拾起了刚才被他丢在边上的复合弓,在拔出刚好射在车厢壁上的一支箭矢后,就朝着其中一人的后背射去。 那人听到破空声想要闪避,但动作却根本比不得孙途,当即利箭入背,应声一个趔趄就倒了下去。另一人听到同伴这一声惨叫后,心下越发的慌乱了,撒开两条腿就直往前蹿,根本连头都不敢回。 可孙途却压根没打算放过他,第二支箭也紧追飞出,一下就将对方钉翻在地。 短短片刻工夫,本来打算追杀袭击孙途的一行人除了身在暗处的杜虎外已全部倒下。而孙途因为有驴车作为掩护,居然连一点伤都不曾留下,只是拿目光不断逡巡着四周的黑暗,寻找着最后一人的身影。 此时的杜虎终于把自己最后的看家本领都给使了出来,他已彻底和这夜色融为一体,即便是警觉眼明如孙途,一时居然也找不到他的位置。但他知道,对方一定还在,依然在寻找着自己的破绽。 “雅儿,你没事吧?那些想要伤害我们的贼人已被我杀死了!”孙途这时突然想起车中还有个人呢,就赶紧关切地问道。 “三……三哥哥我没事……”雅儿的声音里明显带了颤意,即便没受到伤害,却也是受惊不轻了。说话间,她甚至都想出来,却被孙途赶紧出言制止:“你暂且留在车里,还有只恶狼在外头呢。” 话音刚落,又一支箭从侧方射来,却被全神防范的孙途轻松闪过,同时手上也回射一箭,直奔箭来的方向。但最终这一箭也落到了空处,显然对方在射出一箭后已然换了位置。 这下情势就有些陷入僵局了,杜虎固然伤不了孙途,但孙途却奈何不了对方,而危险却又一直存在。明白这点,孙途突然开口朗声道:“阁下既然功败垂成何不就此离去?如果这么干耗着,等到天亮吃亏的只会是你。” 这话正好击中了杜虎的要害,作为追杀者,又是被官府通缉的盗匪头子,他自然是见不得光的。可是他实在不甘心就此放弃,今晚已是最好的机会,一旦让孙途脱身,今后再想找他报仇可就难了。 取舍下,他陡然把牙一咬,看准前方孙途的身影,再次一箭射出。而就在羽箭离弦的同时,他整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弓箭已被他丢掉,双手已握了一口厚背钢刀朝着孙途扑杀过去。 听到箭风临身,孙途赶紧再次一矮身,从容避过。与此同时,他已看到一条身影如旋风般杀到,当下握着甩棍看准方向就是一挑。 当的一声响间,甩棍居然被这凶悍的一刀砍得向后弹去,孙途也觉着右手虎口就是一麻,差点连棍子都握不住了:“好大的力气!”同时,借着月光,他已看清楚了面前之人的模样,居然是虎头寨主杜虎,怪不得他就是不肯罢休呢。 而杜虎心中的惊讶却比孙途更盛,虽然这个照面他略占上风,但要知道这一刀他可是双手用力挥下,而面前的少年居然只用单手就接了下来,这是何等的力气哪! 就在他准备趁势再跟上一刀时,孙途的左手却已如闪电般挥动着一根短棍打来。杜虎这时已不敢有丝毫大意,赶紧把刀一收,便架住了那根短棍。 随即,他就发现孙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刀上突然传来了一阵电流,直接顺着刀柄穿体而入,让他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阵麻痹! 这根短棍自然就是电棍了,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所在!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已可分出生死。杜虎失算之下,留给他的只有死亡! 就在他身体被电麻的瞬间,孙途右手的甩棍已毫不留情地抽在他的太阳穴上! 虎头寨主,山东绿林道上有名的林中虎,就这样被个少年郎杀死在这个深夜的荒郊! 刘渊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布下的杀招居然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他更不会想到的,就是因为他的这一个陷害算计,让孙途真正踏入了那一方天地。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生于微澜之间…… (本卷终) &&&&& 今日是六一装嫩节,路人求各位大哥哥(应该木有大姐姐吧)投我一些月票推荐票做礼物呀。。。。。要是连票也木有了的话,就点下收藏吧。。。。 正文 第34章 旅中偶遇(上) 武丘镇虽只是一座人口不过几千的小镇甸,但因地处京畿路与河北、山东各路的交界要冲,平日里显得很是热闹,往来车马行人不休。尤其是镇子里那座由官办的武丘驿,一年到头几乎客人不断,哪怕是如今这酷暑季节里,依然不时有人来此打尖住店。 孙途和雅儿两人在赶了一天路后,眼见时候不早,也就在这驿站里住了下来。有临走时晁盖赠与的路费盘缠,再加上那夜杀死杜虎等人后从他们身上搜出的钱财,让孙途完全不用为银钱烦恼,进了客店就直接要了间上房休息。 这官办驿站的掌柜和伙计那都是有见识的,并没有因为他二人偏小的年纪就轻视他们,更没有多作打听,很是客气就将他们安顿下来,随后更是殷情服务,把当地有名的菜肴直接送到了房间。 经过几日的奔波,身体才刚康复不久的雅儿着实是有些疲乏了,用了些饭后就早早睡下。倒是孙途,此时对着窗外暗沉的天色想起了心事。 他在考虑自己的将来,如果记忆不错,十几二十年后如今看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大宋朝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到时身处北方的山东必然首当其冲,而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呢?是不是应该早些离开此是非之地,跑到江南去躲避即将到来的兵灾? 可是想了半晌,孙途终究没有个定主意。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就算想从山东逃离都不是那么容易。何况此番去汴梁还不知会遭遇多少刁难和变数呢。或许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随波逐流了吧。 就在孙途暗自叹息一声,感到有些无力时,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这让他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自己包下的上房可不只一个房间,而是一整个跨院,照道理外头应该不会如此纷扰才是,要是吵醒了雅儿可不好哪。 就在他想出去看个究竟时,外面的门居然就被人敲响了。带着疑惑与不满,孙途黑了张脸走出去开了院门,随即就看到驿站伙计正一脸惭愧地站在那儿,连连打躬施礼:“客倌,实在是对不住了,您这上房已被这几位官人要了去,就只能委屈您二位挪个地方。”说话间,他微微向边上一让,使孙途能看到跟在其身后的四五人的模样打扮来。 这是几个衣着华贵的旅人,中间是个模样俊美,但面色却有些发白的青年,他边上则是个小童子,另外几名家奴模样的汉子也正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孙途。 “这算什么?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孙途不满地说道:“我可是早就把店钱付了。” 抢在那几人说话前,伙计已经赶紧解释了起来:“客倌有所不知,他们可都是有京中驿券的,小人必须听从吩咐,还请客倌海涵。”说着,他又连连弯腰拱手,摆出一副恳求的模样来。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这后来者居然有着官府的背景,可以凭驿券在全国各驿站里白吃白住不说,还能获得最好的招待,相比起来,自己这个花钱住店的可就落了下乘了。这就是古代森严的等级了,即便钱再多,在官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规矩如此,孙途也不想多生事端,便打算退让一步。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许是见他动作慢了,一名汉子便上前一步喝道:“还磨蹭什么,赶紧走人。要是再敢拖拉着,小心将你当作歹人拿入官府治罪!” 一看对方如此嚣张,孙途心头也是一阵怒起。可在这时,那名青年公子却开了口:“童壮不得无礼,这位小哥也没说不肯相让哪。”说着,他也冲孙途一拱手:“小哥见谅,实在是我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所以……” 孙途倒是没想到这位当主人的竟如此好说话,心态倒是平复了下去,便点头道:“既然有此规矩,在下自当出让。不过还请稍候片刻,等我把舍妹叫起来。”说着,又深深看了那青年公子一眼,发现对方脸色确实不好,似乎身上有恙。 眼见双方达成了和解,那伙计总算是放下心来,赶紧赔笑着跟了孙途进屋,帮他整理起随身之物,同时还不住地连声称谢,说今日的店钱一定如数奉还。 当孙途带上包裹,叫起一脸茫然的雅儿往外走时,又与真正入住的那几名官方客人擦肩而过。他随即发现那青年连脚步都有些虚浮无力,要不是边上有人搀扶着,只怕都要倒下去了。 看来这位确实病得不轻,要一间上房好生歇养倒也在情理中了。孙途想到这儿,气也消了一大半,随伙计转到了不远处一间客房中重新安顿下来。 之后,便是一夜无话,直睡到天放大亮,孙途才被外头突然传来的争吵声给吵醒。一听动静,他又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因为这动静居然是从自己昨夜出让的上房那边而来。 看了眼兀自熟睡的小丫头,孙途也没有叫醒她,自顾起身走出门去看个究竟。来到外头,就看到其中一个豪奴正揪着驿站掌柜的衣领叫道:“好啊,出了这等事你居然还敢推卸责任!我家少爷昨夜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不省人事了?一定是你们店里的吃食大有问题!” 一听这话,那掌柜的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叫起了撞天屈来:“客倌冤枉哪,小的伺候你们还来不及呢,怎敢伤着了贵客。我们驿站里的食物一向干干净净,童叟无欺,又怎会出什么问题?” “居然还敢还嘴,我打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豪奴见此更怒,当即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直接将掌柜的扇倒在地。 而面前的几名伙计此时更是吓得不敢动弹,连自家掌柜的倒地都不上前搀扶一下。眼见这些家伙如此欺人,不但威胁还动起了手来,孙途是再看不下去了,当即挺身上前:“你们这是做什么?你家少爷昨夜来时身子就不好,这我都可以作证,可与这驿站无关!” “嗬,又是你小子,你是也想被我们拿去见官吗?”那豪奴一下就认出了孙途来,当即威胁道。 “我看要去见官的是你才对,这里可是官办驿站,你打了官府中人居然还敢如此放肆!”孙途毫不退让地回了一句,随即又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不该是想法诊治你家公子吗?在此争吵又能解决什么问题?要是他真有个什么好歹,恐怕你也脱不了干系!” “你……”那豪奴闻言竟是有些语塞了。而这时,那名童子也走到了院子中说道:“壮叔他说的不错,还是赶紧请郎中来为少爷诊治吧。” 眼见连少爷跟前的书童都这么说了,那豪奴再不敢纠缠,当即指着一名伙计道:“你赶紧把镇上的郎中请来为我家少爷治病,要是来得迟了,小心你的皮!” 那伙计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就往外奔去。事关自家驿站的名声,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可是不久后当他回来时,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郎中大夫跟来,这让掌柜的都有些急了起来:“柳大夫呢?” “原来昨日柳大夫就已被人请走了,现在医馆里根本就没人……”伙计一脸的无奈道。 这一下,事情真就有些不可收拾了,就连那为驿站掌柜他们说话的书童都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几名豪奴更是借题发挥起来:“好哇,你们居然还敢拿这等鬼话搪塞咱们!”说着便欲上前动手…… 正文 第35章 旅中偶遇(下) 孙途携雅儿正欲离开驿站,看到双方越闹越僵,心下却是一动。他总觉着那个叫童壮态度上有些奇怪,自家主子得了病,他最应该做的不是想法儿请人诊治,而不是耽搁在此和几个其实并不相干的无辜者吵闹吗? 哪怕他真凭着身份让官府定了驿站掌柜和伙计的罪,一旦那青年真有个好歹,他不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如果说之前他还是心急之下考虑不到,那自己刚才可是都把话说明白了,对方怎么可能还在此纠缠? 不过那边的掌柜和伙计可就没他这么镇定,眼见对方摆出一副要拿自己问罪的态度来,吓得身子发软,竟直接跪了下去说道:“小人实在是冤枉哪,贵公子既然有病在身何不赶紧送去前面的韦城县里想法救治……”他说的倒是正理,只奈何那童壮几人压根就不肯听,照旧拉了他们就要绑缚起来。 看着他们如此可怜,雅儿也大感同情,看了眼孙途:“三哥哥,可有办法帮帮他们吗?”在她心里自家三哥哥有的是本事,解救这些人应该也不难吧? 孙途本还有些迟疑,但雅儿这么一说,倒让他拿定了主意,就再次上前劝阻道:“几位且慢,听我一言。” “怎么又是你这小子,你这是也想一起被拿下问官吗?”童壮见又是他,当即把脸一沉呵斥威胁道。 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其实在下倒也粗通岐黄之术,要是找不来郎中,不如就让我帮着诊治一番?” “就凭你?”童壮满是不屑地瞥了眼前这个少年一眼,他比自家少爷还小了几岁,即便真学有医术又顶得什么事?不过就在他打算回绝的时候,心下突然一动,改了想法:“既然如此,你且随我进去看看。要是看不好,可小心了。” 孙途倒也不怕,点了下头,便随其往院子里走去。如此一来,驿站掌柜和几名伙计暂时是安全了,这让他们满是感激和期待地看着入内的孙途,不断向老天祈祷对方真能治好了病人。 孙途在和那书童推门走进屋子时,便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药香。这屋子昨夜他才刚住过,当时可没有这股药味,便看了眼满脸忧色的书童道:“你们居然已经为他诊治过了吗?” 书童小心地看了眼留在屋外的童壮,这才小声道:“其实在两日前少爷他就感到了身子不适,但因急着赶路,只在前面的镇子里找了个郎中看了下。对方只道是受了暑热,还开了药。昨夜少爷身子不爽,我就给他服了药。可没想到今日却……”说着,书童急得都落下泪来。 孙途听了后,方才上前查看青年的状况,发现他的脸色居然是有些发红,忙用手探了探其额头,竟是滚烫的。虽然孙途其实并不懂医术,但一些生活常识还是知道的,这哪是什么中暑,分明就是感染风寒后发高烧了。 “当真是庸医害人,你家少爷根本不是得了暑热之症!”孙途当即说道,但书童却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对方既没有诊脉,也没有多作检查,张口就作此判断,实在叫他难以信服。 孙途却在略作沉吟后道:“我是有法子治他的,不过却需要你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进来打搅!” “这……”书童顿时就有些迟疑了,毕竟眼前这人他根本不熟,岂能将其单独留在少爷身旁呢? “你放心,我不会害人。何况舍妹还在外头,我总不会不顾她的安全吧?你家少爷的情况很不好,要是再这么拖下去,恐怕真要有个什么好歹了!”孙途忙又说道,语气已变得很是严肃。 不知是被孙途这番言辞打动,还是因为病急乱投医的缘故,书童终于还是应了下来,便走出门去,还把房门帮他们给关上了。 等在门前的童壮还想进来问个究竟,却被他拦了下来:“大夫说了需要关门为少爷诊治,壮叔你还是在这里等候吧!”虽然他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但态度却很强硬,居然就说服了童壮留在门口。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对话时,本该留在房中的孙途却突然失去了踪影。原来就在书童关门后,他就通过戒指进入到了戒中界系统中,直奔医务室。 不一会儿,孙途才重新出现,而此时他手边已多了几样药品——退烧感冒药,以及几袋盐水和清开灵之类的退烧药物。 在把青年扶起,用水给他服下几颗药丸后,孙途又熟门熟路地把注射针扎进了对方手背的静脉处。要不是之前他曾在雅儿身上做过相同的事情,今日还真有些手忙脚乱呢。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把盐水袋挂上床头,然后把床缦一放,即便有人不顾自己的嘱托进来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异状来。至于孙途自己,则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想起了今日遇到的这起有些怪异的事情来。 现在再仔细想着,好像那童壮确实有些问题,难道这个豪奴真想造成意外,让自家主子病死在半道上吗?其实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大家族中的内讧也很是惨烈,有恶奴受人指使暗害自家主人也大有人在。 不过从昨日的一面之缘中,孙途看出青年为人还算不错,确实不该被人害死,所以他尽力相救倒也理所应当了。 不知是那书童确实有些威信,还是因为童壮认定了孙途一个少年没什么真本事,想直接让他承担害死自家少爷的罪过,近一个时辰下来,竟真就没人前来打扰。直到床上的青年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才让孙途回神,赶紧过去查看。 在发现对方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似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后,孙途赶紧把针头从对方手上取下,又收走了应该输得差不多的相关袋子和软管——在开启了仓库系统的警卫室后,他发现自己还能把一些小东西通过戒指放到戒中界中,不过系统只能接纳原来就属于它的物品,大宋朝的东西却是再小也放不进去。 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已经昏迷了大半日的青年方才慢慢睁开眼睛来。有些发昏的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孙途的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低低地说道:“你……” “公子莫惊,在下是来替你治病的,看你气色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孙途放下心来,冲其一笑,这才过去开门,把焦急等在那儿的书童和童壮几人给叫了进来。 看到青年醒来,书童自是一阵惊喜,而童壮几人眼中除了惊讶外,更有一丝悔恨,这些人的反应自然全落到了孙途眼中,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他们对自家主子果然是没安好心! 不过身为外人孙途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嘱咐了书童几句,又把几颗退烧感冒药丸交到了他的手里,让他按时给青年服用,这才欲转身离开。 “郎中还请留步,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我们也好报答……”书童赶紧上前问了一句。 孙途却是洒然一笑:“在下孙途,山东人氏。至于报答什么的就免了吧,我出手救人本就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说完,便迈步出门而去。 他身后,那名青年脸上也满是感激之情,只因身体虚弱发不得声,才没有说什么。但这个人的容貌声音却已被其深深地印到了脑海中。 而一旁的童壮也用满是阴沉的目光盯着扬长而去的孙途,如此一来,自己的全盘计划可就付诸东流了…… 正文 第36章 东京汴梁 进入京畿地界后,风光与前大不相同,不但沿路的村镇大增,就是官道也拓宽了许多,都足以让五六辆大型车马并行,与千年后的城市主干道也相差仿佛了。再加上往来行人日增,孙途他们一路前行甚至都不用担心夜间有野兽出没而可以赶起夜路来。 如此一来,他们的脚程比之前又快了许多,几日工夫就已过了长垣、封丘等地,来到了在大宋历史上有着举足轻重作用的陈桥镇上。 就在百多年前,太祖皇帝赵匡胤就是在此处被手下将士强逼着以黄袍加身,从后周的一个臣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大宋朝的开国之君,从而开创了这延绵数百年之久的赵宋一朝。 如今百年转瞬而过,当初在此起事的君臣人等皆已化作一抔黄土,而陈桥驿却依然如故,让许多过往之人都不禁在此驻足缅怀,小声地述说着那段旧事。 孙途他们的驴车也短暂地停驻在了那一座占地数亩的驿站前,他还跟雅儿讲述了这一段故事,让小丫头都听得有些惊讶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吗?可是三哥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故事?” “这个嘛,自然是听别人说起的。”孙途这才想起原先的孙三郎可不是个博学之人,便随便拿话给敷衍了过去。他们也没有在此留得太久,因为汴京城离此还有大半日的路程,此时天色可不早了。 紧赶慢赶间,总算是在日落之前让他们及时抵达了汴梁城下。此时夕阳照在那座巍峨的城墙上,如给它镀上了一层金光般,耀人眼目。 雅儿好奇地从车里探出头来,在看到那足有五丈多高的城墙时,不禁由衷地发出一声赞叹来:“京城真是好高好大呀……”是啊,与他们一路经过的那些寻常州县相比,光是这一座高耸的城墙就足够让人为之惊叹了,因为像郓城县这样的小县城的城墙只有一丈多高,两相比较实在是差得太远。 其实差得远的又何止于此,这座大宋的都城绕城便达五十多里,城中军民更是超过百万之众。要知道如今天下人口也就几千万,一座城市居然容纳了百多万人,其繁华自不待言了。也就当初盛唐的长安城可与开封一比了。 不过这一切倒并没有让孙途太过惊讶,毕竟来自千年后的他早见惯了各种高楼大厦,五丈高的城墙,以及前方阔有三十步,水流不断的宽阔护城河都没有让他失态,只稍微抬头看了看天色,就跟着前面的行人队伍往城门行去。 城门底下自然是有军卒把守的,但并没有想象中仔细查验各色人等所带之物的行为,只要不是带了大宗货物的百姓入城,他们都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甚至连城门税都只有二十文。 这就是大宋朝的气魄所在了。后世明清两朝的北京城,除了官员车轿,等闲百姓想要进出城门必然会被仔细搜查以防私藏什么违禁之物。但开封城却根本没有这样繁琐的事情,以开放包容的姿态迎接每一个来此的子民。 这或许也是大宋所以能以远小于后世明清的国土,却能创造出远超两朝的财富的根源所在了——重商、开放! 孙途虽然没有这样深刻的想法,但在进入这座天下第一城池后,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她那繁华而自由的气息。 穿过城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长街,延伸到了目所能及的远方。街道之上各色人等迈步其中,脚步或快或慢,但神色里都带了自豪与欢喜。而在街道两边,则林了诸多店铺酒楼,不时有客人从其中进出。 人们并没有因为天色渐暗而赶着往家走,依旧继续着自己一天的生活。这一切落在眼中,都让孙途感觉自己重新穿越回了千年后的时代,又让他觉着自己仿似置身在了那幅《清明上河图》中。 对了,要是自己记得不错的话,那一卷留存千古的名画所描绘的也正是如今这北宋末年,汴京城里的人物风光哪! 此时的雅儿却早已跟旁边不少同样是第一次踏足进入汴京城里的行人一般,完全被眼前这繁华宏伟的都城给震住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在来东京的途中,小丫头不止一次想象过这座帝国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多么的华贵繁华。可她那小小的脑袋里是怎么都不可能描摹出眼前汴京城繁华之万一的,光是街道上摩肩继踵走动着的行人,就已让她目瞪口呆了。 而当她再抬头看向远处,望见树立在内城门前的那几座宏大的彩楼时,更是再次惊呼出声:“好高的楼啊。三哥哥,那是什么地方?” 这一回却把孙途也给难住了,作为穿越者的他可不是全知全能的。好在有边上的人迅速帮他解了围:“小姑娘,那就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去处,唤作樊楼的了。” “原来那就是樊楼。”孙途暗自点头,之前他还真从不少人口中提到过这座天下第一楼的名字,这可是整个汴京城里最大的销金窟了,无论是美酒美人,还是各种杂戏花样,只要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能想出来的东西,樊楼里都能提供。 在谢过这位热心人的提点后,孙途又跟他打听起一件要紧事来:“敢问这位叔伯,这东京城里哪里投宿最是方便。”找地方住下才是现在的头等大事。 这位倒也好说话,便不厌其烦地指点道:“我汴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驿馆足有数十家之多。若要好的,樊楼和边上那几处正店便可让客人投宿入住。要是想省些钱,那边的脚店也是不错的。”说话间,他便朝着左右指点了一番。 孙途这才知道这汴梁城确实有着后世般的繁华,光是东城一带就有不下十座旅馆客栈,能够满足各种身份的旅人在此住宿了。 虽然他如今的行囊还算丰盛,到了这里还有不下百来两银子和十多贯铜钱,但想着这儿毕竟是天子脚下,物价什么的一定会比别处要贵,孙途就没有选择看着要豪华阔绰的正店,而是直奔一座藏于巷子内的小脚店而去。 虽然这店比不得周围那些正店,可其中的环境和服务倒也很是不错,伙计在见到孙途后,就立刻迎上来询问需求。在知道他们的来历后,便为他们准备了一间还算清静的客房,而且还按孙途的要求,这是间有内外两张床的套间。 在把他们请进客房时,伙计又看了一眼停在门前的驴车道:“客倌,这车和驴子若想停在小店我们自然会帮忙照看,但草料却得另加钱。不过以小的一点愚见,您若是要在京中逗留一段时日却还是去相国寺或东市把它卖出去了。等要离开时,再去买匹新的,如此倒还能省不少钱呢。” 孙途点头谢过了这位的提醒,但一时却还不好拿定主意。毕竟他此来东京是为了把郓城县的税银交上,只要事情办成,再拿到回执,便可回去了。 但他可不知道,看似简单的一件小事往往会变得极其繁难。只要是和官府打交道,就会有各种名目规矩落到自己头上来,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根本无法预料和抵抗的。 不过至少今夜,在顺利赶到汴京城后孙途终于是可以安安心心地歇息上一晚了。 也在这同一个傍晚时分,一名高大粗豪,足有八尺多高,满脸杂须的光头和尚扛了一根禅杖也大踏步地从西边进了东京城。 这一日是大宋政和七年,六月初四! &&&&& 京城居大不易,各位书友给点票票和收藏当孙途的盘缠吧。。。。。 正文 第37章 碰壁(上) 孙途作为一个穿越者来到千年前这座久负盛名的大宋都城,再加上身边还带了个雅儿,自然是要好好逛逛,领略东京汴梁城的各种美好与特色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觉着还是该先把正事给办了,如此才能彻底地放开心怀。 于是在到了汴京后的第二天,他便把雅儿托付给店中伙计代为照看,自己则在打听了路途之后,安步当车地朝着内城方向行去,身上还背了一个不小的包裹,里头放着该上缴户部的那一百三十四两的税银。 郓城一县一年要上缴朝廷的税银自然是远不止这个数的。其实照道理来说,税银也不是由县衙派人直送汴京,而是交到山东一路的转运使衙门即可。但是,凡事却也有例外,因为各种原因,天下各州县总会拖欠不少的钱粮税款,而且这一拖还会有个几年,直到朝廷户部发文追讨,地方衙门才会上交。只是到了这时候,税款就不可能再送交转运司了,而是得由他们自己派人运送。 今日孙途身上所带的这一百多两税银就是郓城县之前三年累积欠下的,要是不能及时上交,正堂县令到时候的考核——如今称之为磨勘——可就要出问题了,而把事情办砸的孙途也一定会吃挂落。所以今日的他也不敢懈怠,特意一大早就赶了过去。 六月天的清早气候还是挺宜人的,没有炽热阳光直照,还有微风吹拂,让街上的行人更感惬意,往来人流几乎都不见断的。 过不多久,他便转入直通内城的那条阔达两百步的御道天街,这可比城外的官道还要宽上一倍有余了。不过,这御街也不是整条都能任行人车马在上头走的,中间却有一段近五十步的通道是被两条水渠给隔了开来,再加上拦在水渠边上的黑木栅栏,便把其分成了三列,而行人则只能在两边的街上走动,因为里头那条通道正是只能供天子出行所用的御道。 孙途一面浏览着周围环境,一面向前,脚步倒是不慢,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雕栏画栋的巍峨城门前,正是内城北门朱雀门了。虽然这座城门比外城城门要低矮了许多,但依然显得高耸挺拔,让人不敢轻视。 联想到昨日见到的巍峨雄壮的外城城墙,孙途都不禁有些奇怪这座易守难攻的北宋都城怎么就会被金国人轻而易举地给攻下来了。女真一族或许野外作战极为犀利,但攻城应该不是他们所长,而宋军一向以守著称,怎么就会让他们打进了这座坚城而导致灭国呢? 对这段历史不是太过了解的他并不知道,东京城的陷落是整个北宋朝廷上下的一系列错误决策所造成的。甚至可以这么说,金军甚至都没有花什么心思来攻打城池,宋人自己就把这都城拱手让了出来,标准的开门揖盗。 来到城门近前,孙途又有些奇怪地发现,那上头用篆书所题的城门名字居然不是大家所说的“朱雀门”三字,而是多了之字,念作“朱雀之门”,这等叫法看着可实在有些怪异了。 其实汴京城的朱雀门的这一特别命名早在北宋立国之前就已有了,随后朝代更迭,到了太祖赵匡胤的手上,城门上的名字依然写作朱雀之门。对此,赵匡胤也很是费解,还问过自己的宰相赵普,这是因为什么。 而赵普的回答则很简单:“无他,语助尔。”即,这是单纯的语气助词。 赵匡胤闻言却很是不屑地一撇嘴,嘲笑了句:“之乎者也,助得甚事!” 后人以为这其实就是太祖对读书人的不屑表现,其实在他手上,大宋文官的势力确实远不如后来,与武将最多也就分庭抗礼而已。但随着太宗赵光义以及之后赵家子孙的继位,文官却彻底翻身,把武官完全给压在了底下,再难有出头之日了,而大宋军队的战斗力也就此一落千丈,只能自守再无开拓之心。 对于这等历史掌故与渊源,孙途此时可不清楚,他只是一心寻找要去的户部衙门。而在进了内城后,店铺数量是减少了许多,临近皇城时,更是看到了一座座的官府衙门矗立在道旁,这其中便有六部。 所谓朝廷六部,自然就是礼户吏兵刑工了,乃是传自隋唐。而大宋在立国之后,许多政策还是沿用了唐朝的制度,比如如今被称作政事堂的朝廷中枢其实就是中书门下,再比如这六部官衙,它们依然管着各自的一摊事情。 户部作为掌管全国财政的重要衙门,其位置离着皇城可不远,就在皇城正南门宣德门的侧面。而此时虽然天色还早,可衙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此等候了。 孙途见状,就赶紧上前,冲守在那里的一名小吏行礼道:“这位官人请了,在下是从山东郓城县而来缴纳税银的,不知可否通禀一声?也不知该去哪一房交银子?” 这位小吏只把头一抬,用鼻孔看着孙途没好气地道:“本部诸位官人都忙着朝廷要事呢,哪有工夫管你这等小事,你且在外头候着吧。” 孙途看他这一副态度,不禁有些不快,但这是人家的地盘,他当然不好发作,只能有些悻悻地站在了那儿。此时,边上一名同样是百姓装束的男子凑了过来,小声道:“小郎君也是来此办事的?”见孙途默认后,他才苦笑道:“你是不知道此出的规矩哪,要想让他们几个领你进门光说可没用,还得有些门敬才是。” “还有这等事?”孙途猛皱了下眉头,他还真没这方面的经验和准备呢。即便他知道如今官场上人人都贪,却也想不到在如此要紧的衙门前居然就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索贿。 “小郎君也是第一次来吧?这是当然的事情,这几位吏目在此当差几乎是领不到俸禄的,自然需要在我等身上找补了。”这位倒也是个话痨,胆子也大,居然就敢在户部衙门前把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给道了出来。 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又有几名想着进去的人给拦了下来,随后有一个通晓规矩的暗地里给吏目送上了一点银子,他才被获准入内。 孙途见到这一幕,眉头是皱得更紧了。显然对方的胃口还很是不小,没个一二两银子根本就进不了门哪。而这些钱都够自己在汴京城里待上两三天了。 大宋朝传到如今,早已从根子上都已烂了。不但各府州县官员贪墨横行,就是皇城根下的中枢衙门也有的是上下其手之人,只要是寻常百姓与官府擦上边,这些贪婪之徒就会要从中收取好处,不然你就别想把事情给办成了。 据说几年前,就有一名衙前来户部交税银,结果一年时间都没能把差事办成了。因为他要上交的就一两银子,而光是进门的贿银就得要二两了。 对于这样的风气,孙途虽然极其不满,但人在矮墙下也只能低头了。在迟疑了片刻后,他只能再度上前,同时把早取出的一小块银子塞进了那名吏目手里:“还望官人能通融一二,此等事情可耽搁不得哪。” 这位熟练地掂了下银子的重量,神色这才缓和了些笑道:“既然事情要紧,你就进去吧。第一进院落左手边第二间签押房便是左曹陈员外的值房,你找他便是。” “多谢指点。”这二两银子的效果还是有的,孙途总算是摸到了门路,赶紧拱手谢过,便往户部衙门里走去。 &&&&& 一周之际在周一,求个票票有福气。。。。。 正文 第38章 碰壁(下) 与外边有些喧杂的环境不同,户部衙门内却是异常幽静,纵然有几名官吏走动着,也没有多少声响。再加上这衙门占地极广,各间签押房也隔了不短的距离,便让人越发觉得空旷起来。 孙途按照门前吏目的指点来到户部左曹的值房跟前,只见门外也静静地等了几人,显然是跟自己一样来此办理公务的。 其实在大宋朝刚建立时,太祖皇帝为了分地方之权而把朝廷财政大权多集中到了转运使衙门中,倒让户部这个老牌财政部门形同虚设,冷落了好几十年。直到神宗朝元丰改制,也就是后世熟知的王安石变法后,才让户部重新有了出头之日,获取了收揽天下赋税的大权。 而左曹作为户部衙门里最要紧的一处分司,便有着分管天下户籍、税赋和土贡等职权,其权之重,在整个户部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也正因如此,该司里的官吏也是最为忙碌的,孙途站在门外一望,就能瞧见几名官员或伏案疾书,或与身边之人小声商量着什么,都不见有空闲的。 可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之后,孙途就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了。显然值房里的那些官吏手头上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呢,哪怕有人进出,却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们几个站在外头半晌之人,要是如此老实等着,恐怕就是站上一整天都不可能把事情给办下来。 看明白这一点后,他便瞧准时机,在一名面相还算和善的官吏打别处走来时,赶紧上前行礼:“这位官人请了,在下想请见本曹陈员外,不知他可在房中吗?能否见上一见?” 那人看了孙途一眼,这才指了指里头一个正在翻看公文的小官道:“那位便是陈员外了,你自去见他便是。”也没有多作留步,就自顾走进了房去。 孙途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么随意地闯进值房似乎有些不妥哪,毕竟这儿可是朝廷的财政要地。但随即他又做出了判断,拖拉着一定办不成事,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在其他几名还一直束手立在廊下门前,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同行者异样的眼神里,孙途直接就走进了值房,不等其中的官吏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已来到了那位陈员外的书案前抱拳行礼:“见过陈员外。” 正埋头于案牍间的陈员外闻声便抬起头来,面露疑问之色:“你是?” “在下是来缴纳税款的,这是我郓城县的相关文书,还请员外过目。”孙途当下就把自己的来意简单说出,又把早放在袖子里的相关证明取出双手递了过去。 陈员外下意识就伸手接过了这份东西,只是神色间却有些不满的意思,显然是在怪孙途打搅自己的公事了。同时,身边其他几人也都纷纷拿眼看来,显得有些好奇的样子,他们这儿还真少有人敢直接闯进来呢。 外头那些等候着的见到这一幕都不觉有些后悔与跃跃欲试起来,要知道能这么干,他们早就壮了胆子闯进房中去了,现在却让个毛头小子抢了先。 可很快地,陈员外的脸色便已沉了下来,他完全没有去理会孙途取下的那只装了银子的包裹,只是自顾说道:“这等县中所欠税款虽然是我左曹的差事,但却得先由人验证过才能交银,你把这些交给李度支再说吧。”说着,已经把手中文书丢回到了案上。 孙途手上动作为之一僵,但很快还是笑着问了句:“那不知李度支却是哪位?” “喏,就是他了。”陈员外一指另一角落里的官员道。 孙途忙谢了一声,拿起文书包裹,又走到了那边。这位李度支倒是显得有些悠闲,只面前翻开了一本账册看着,见孙途过来只是随口问道:“你来办什么差事?” 孙途忙把自己的来意再说了一遍,又把文书递了上去。这位随手翻了下,便又丢了回来:“你等下月初二再来吧。” “啊?李度支这是怎么说的?”孙途面色一变,赶紧问道。 “本部向有规矩,各县缴纳税款都只定在每季头月的初二,其他日子概不验收。你等下月初二再来。”说罢,他便又低下了头去,看起了账册来。 孙途这下是真傻了眼了,怎么居然还有这等规矩,自己之前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呢?朝廷收税居然还要挑日子吗? 半晌后,他才捺着性子道:“李度支,在下可是从几百里外的山东特意赶来,也是奉了县衙的意思,实在耽搁不起,能否通融一二?”说话间,他甚至都想到了是否该拿点银钱来打点对方一番了,只因这儿还有其他官吏在场,才没有真个付诸行动。 李度支却是已经很有些不耐烦了,当即板起脸来道:“规矩就是规矩,哪能因你而改?每日里到我户部办事的多是从全国各处而来,别说是从山东来的,就是来自江南的,只要不合规矩,本官都不会照准。” 顿了下,他又抬头看了孙途一眼:“还有,你拿来的文书中所些欠下税银的数字也不对。该交上的当是两百五十六两,而非一百三十四两。”说罢,他又低下头去,这才是真不打算在理会孙途了。 孙途则听得愣在了当场,对方如此态度倒还在其次,最关键的却再于该交税银的数字上。要是真按李度支所言,要交的银子可几乎要翻上一倍了,把自己随身的盘缠都算上,或许才差不多。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县衙里记录在案的数字了!”孙途很想问对方一句,但最终却归于沉默。因为他很清楚县衙和户部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别说他了,就是刘尧臣这个郓城县令亲身在此,也是无法与之讨价还价的,因为真要算起来的话,一定是由户部的账本为主。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刘渊对付自己的手段还不止于在半道上的截杀,居然在公事上都已留下了伏笔。显然,这么大一个差距不是他之前就算错了,就是早就存在的潜规则而他没有点破,而孙途更相信应该属于后者。 当日于孝和便曾提到当了衙前多半会使人家破人亡,孙途这一路来还真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呢。直到此时,他才真正领教到了其中的厉害。 近百两银子的空缺,换算成铜钱那就是一两百贯了,这对寻常百姓来说可真是一笔天文数字。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可能补上差额,而一旦如此,官府追究下来,责任自然全在这名衙前的身上,倒是那些从中获利的大小官吏却能置身事外,一点干系都不用担的。 孙途的心情大为激动,不是因为慌乱,而是愤怒!自己辛苦从郓城来到东京,结果差事难办不说,还要担负这么重的缺漏,这实在是岂有此理。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想闹上一闹,把事情给传出去,也好让天下人评评理。但最终,理智还是让他打消了这一念头,毕竟这里是户部衙门,可不是自己一介草民能放肆的地方。而且对方现在不肯受理此事也是有正当理由的,传了出去理亏的也只能是自己,到时若被官府拿下定了罪,可就赔大了。 所以最终,孙途只能悻悻然地退了出去,到底是没能把事情办成。而外头那几个看到他这副样子后,反倒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来,还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跟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一样也胡乱闯进去打搅那些官员,不然吃瘪的就是自己了。 初次进入户部办事的孙途这回算是彻底碰了壁了…… &&&&& 一周之初求收藏,大家心里喜洋洋。。。。。现在俺都变成顺口溜大师了。。。。。 正文 第39章 锦袍之下 孙途自户部出来时已是正午,头顶的日头已炽烈如火,街道两边的酒楼食肆里不断有酒菜的香味飘来,勾得他腹中好一阵咕咕作响,却是已然饿了。 自一早在客店里吃了一碗素汤饼后,几个时辰下来他路是走了不少,可却再没吃过什么。而如今的孙途的这副身体正是生长发育的时候,饿得更快,这让他已等不及再走一两个时辰回客店用饭了。 不过内城这里的酒店一看装饰门脸就都是高档去处,可不是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能进去消费的,孙途便紧走了几步,直到重回外城,这才就近找了间还算朴素的食肆,却是一家脚店。 大宋朝廷一向就有明令,是禁止民间私自酿酒贩酒的,就是开了酒家饭店的,也得先从官府手里竞买到了许可方能自己酿酒出售,这便是买扑的法令了。当初张川背后的纪家所以会想法儿谋夺孙家酒店,其原因就在于此。 而在汴京城里,大家又把能自家酿酒卖酒的客店称为正店,其他的便是脚店,后者想要卖酒,也只能通过向正店购入才行,其价格自然就要高上许多了。当然,正店也得每年向官府缴纳一笔相当可观的酿酒税银。据传,在开封城中已正店七十二家之多,每一家都是名声在外的高级酒店,摆到后世至少是四星级以上了,而脚店则更是不下百家了。 在一座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光酒店就不下两百家,只此就可推知汴京城里是有多么的豪华,百姓又是多么富足了。事实上,生活在此的人们也乐得享受生活,下馆子更是家常便饭。比如现在,在这家小小的脚店食肆中,十多张桌子就已被客人坐得差不多了,只有角落里还空了一桌。 孙途进去坐下,便有伙计满脸堆笑地上前招呼。孙途对吃倒是没什么讲究,只让对方给自己上了一碗素汤饼,外加两个小菜,酒是不点的。因为一来如今的酒价可着实不便宜,二来他也喝不惯宋朝的劣酒。 坐下来后,脑子反倒是转得更多了,想到眼前的情况,孙途便有些担心起来,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光是等到下个月初二,这其中的消耗就是不小。自己住着的客店每日都得花费两百多钱,再加上两人的吃喝用度,一月下来至少得好几十两银子。更关键的是,那李度支可说了,要缴纳的欠银可是二百多两,自己怎么可能负担得起? 本来他以为有了仓库有了酒店自家已经不用为银钱发愁,谁料才一到东京,就出了问题。而且这差事他还不能不办,不然回去后的罪过只会更重。 心里烦闷,让孙途连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了,只是胡乱地把菜和面条往嘴里塞,却根本不顾其滋味如何。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身旁有人叫了句孙三郎,这让他陡然一愣,赶紧回头望去。 结果却只看到两名男子正在对酌,眼光都没有往他这边瞟来,显然对方口中的孙三郎并非他孙途,而是另一个同姓之人。不过这么一来,倒让他听清楚了那二人闲聊的说话—— 只听一人道:“那孙三郎最近可着实倒了大霉了,不但妻子急病去世,连他的小女儿都在两日前失了踪,真是造孽哪。” “你是说那四岁的女娃娃吗?长得很是水灵的那个?” “正是她了,两日前不知怎的,她本在门前玩耍,突然就不见了,把孙三郎给急得哟,到处寻人,却怎么都找寻不到。” “莫不是人被那鬼樊楼里的人给偷了去?” 听到这个说法,孙途不禁有些奇怪,樊楼他是已经知道是个什么去处了,还曾远远地眺望过两眼,可这鬼樊楼又是什么所在? “哎,多半就是那里的人作下的孽了。最近这两年,咱们开封城里走失的妇孺可是越发的多了,想必就是那里头的家伙把人给拐掳走的。” “你说朝廷也不管管,再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管?那鬼樊楼里头实在太过复杂,就是官兵下去了也未必能找到那些人,更别说开封府的差役了。早年间包孝肃公任开封府尹时他们还能有所收敛,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彻底剿灭鬼樊楼,到了今日自然更没人能拿他们如何了。而且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情……”说着,这位还刻意地压低声音故作神秘起来。 “却是何事?” “听说那鬼樊楼里有人是与朝中某位高官家里人相勾结的。不然那些人家又怎么可能尝到新鲜嘛……” 这位的话说的有些隐晦,但听清楚的孙途却已明白过来。显然是那什么鬼樊楼里的贼人是找了朝中高官作了靠山,这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同时又让开封府等衙门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至于代价嘛,应该就是把掳来的女子什么的挑好的送给高官家享用了。 这等官贼一家戕害百姓的做法,只要听听就会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同时又一阵义愤。但这两人也都是寻常百姓,私下里借着酒意说说也就罢了,可不敢宣讲出来。 不过两人的这番话落到孙途耳中,却让他的心情更糟糕了。只一天工夫,他对这东京汴梁的看法已然急转直下了。 昨日入城时,看到这繁华似锦的城市他还心向往之,认为这里真不愧是被后世许多人称为穿越首选的热门所在,觉着在此过上一辈子倒也不错。 但现在,他才知道,那不过是后世那些文艺青年的臆想,是戴了滤镜的看法。 说大宋有多么的繁华开放,生活在此的百姓日子是有多么的富足,那不过是指的那些读书有成,甚至是考中进士的人上人而已。至于属于绝大多数的底层百姓,却依然过困苦,甚至是朝不保夕的生活。 这一点只从自己今日的经历就可知端倪了。衙门官员都是不好打交道的,就是进个门也得花上不少钱财,而且还不能帮你把事情给解决了。这要搁在后世,录个视频,一个检举就够某些人喝上一壶了。 而鬼樊楼的存在,更让孙途感到不可思议。堂堂开封汴京城,天子脚下,居然还存在着这么一个可怕的,威胁到百姓安全的组织,而官府居然还对其听之任之,甚至有人还与之沆瀣一气,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哪! 别听那人说什么鬼樊楼地势复杂,什么官兵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那就是屁话,若是官府真要对付一个地下组织,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人想要利用鬼樊楼以满足自己见不得人的私欲而已。 表面的开放与繁华,与暗处的龌龊与罪恶彻底地交织在了一起,这就是真正的汴京城!甚至于孙途有一种感觉,这也正是如今大宋王朝的最好缩影了。 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下,是无数的内忧外患。此时的大宋朝早已来到了最最危险的时刻,而那些当权执政的君臣们却还对此视而不见,只是活在自己的迷梦之中,直到金人的铁蹄踏过黄河,杀到这东京城下,他们才会惊醒,但到那时一切却已太晚了。 不知是从哪里,孙途曾看过一个说法,道是纸醉金迷的民国就如一件漂亮高贵的旗袍,里面却长满了虱子与跳蚤,早已将内里的一切全数咬穿吃空。而就他看来,如今的大宋朝也是一般,这一领外表光鲜的锦袍之下,藏了多少的污垢与血泪,以及无数虱子与跳蚤…… 正文 第40章 东京一日游 身处异乡,举目无亲,却又面临重重困难,对许多人来说已足够使其茫然失措,身心焦煎了。但偏偏孙途却不是个会轻易低头之人,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即便官府百般刁难,也总有解决的办法。 所以在回去后,他只跟雅儿说了句事情已办得差不多了,便不再提。而到了次日,孙途索性就放开了心怀,带了雅儿在这千年之前的大宋都城里四处游逛起来,以更真切地去了解和融入到如此年代。 他们的第一站便去了早闻其名的位于东京东南角的大相国寺,因为这儿不光离他们所住的客店最近,而且照那伙计所言还可以把驴子给售卖了出去。毕竟他们还得在此留上至少一月,将驴子寄在店中每日的消耗可是不小。 在去的路上,孙途还有些感到疑惑,为何一座有名的寺院会让人与买卖货物扯上关系,这不是打扰其中僧人的清修了吗?要知道这相国寺还是皇家寺院,其中的住持还是僧官呢。难道大家口中的相国寺只是指代其附近的地名吗? 不过在赶到地方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相国寺边上倒也有好几条热闹的街市,但却不再范围内,而且其中一条叫小甜水巷的,居然还是条花街柳巷,人在巷子口都能闻到阵阵脂粉香气,大早上还能看到心满意足的男人从里头走出来呢。 雅儿还好奇地往里头看了好几眼,让孙途赶紧就拉了她往前走,直接就来到了更加热闹的相国寺前。然后他就发现,原来寺院的外围还可以是这样热闹的。这哪里是寺院该有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大型集市了。 只见从大门附近开始,一直向内延伸,整个几十亩的广场里居然满是店铺与摊子,卖的东西也是玲琅满目,从家用摆设到笔墨书籍,只要是你能想到的,这里几乎都能看到,甚至还有人在那儿贩卖着花鸟虫兽,一家专卖斗狗的店铺门前笼子里,几只凶悍的猎犬还不时冲行人龇牙吠叫呢。 孙途这下真算是长了见识了,本以为在这等皇家寺院为僧应该青灯古佛,现在倒好,这里看着可比东京城里的其他地方都要热闹得多了,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满满的俗尘铜臭味了。 倒是雅儿,在见到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后,眼睛都看得花了,看着一些玩具和摆件还有零食,她都想要,但却又不好向孙途开口。 孙途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反应,当下也不节省,便买了些糖糕之类的零嘴儿给她,还专门替她选了几样小玩意儿作为礼物,这让小丫头喜得眉开眼笑,只觉着这是打从家里出来后最开心的一天了。 不过正事还是不能忘了,孙途找了个买卖骡马的铺子,跟人好一番讨价还价,总算把自己带来的这头驴子卖了个还算过得去的价钱。只是这驴价终究不比马价钱高,五贯铜钱也就够他们在东京城里多待几天的。 两人又在相国寺的市集里逛了一阵,孙途突然想到一事:要是郓城县那里确有宋江晁盖等人,那其他的水浒英雄又是否也在呢?比如说林冲、鲁智深他们,又是否在这东京城里? 想到这儿,他就想往边上去找找这相国寺的菜园子。因为就他所知,在一系列的变故发生前,鲁智深就是管着相国寺后边的菜园子的。 奈何这相国寺占地实在太大,他又不好随便跟人打听菜园的所在,所以一圈转下来也没个头绪。最终眼看时近中午,只得作罢,就和雅儿找了个小食肆,要了一大碗的肉羹,以及其他一些小吃填起了肚子。 两人正吃着时,便听到旁边有人说道:“今日那桑家瓦子里有什么好戏看吗?” “听说今日有出斩龙王的戏,还有相扑可看,咱们要不去看看?” 这话倒让孙途也来了兴趣,反正都打算带了雅儿领略这京城里的各种风景了,那桑家瓦子自然是不能错过的。打定主意,他就跟人打听了一下路径,就带了已经把小肚子吃得溜圆的雅儿往北边走去。 如果说相国寺是汴京东城一处大型集市的话,那桑家瓦子就是这里的一处综合型的娱乐会所了。与相国寺一样,瓦子里也由大大小小的诸多楼阁店铺组成,既有不断传来喧闹声的赌档,也有喝彩连连的戏院,更有还算清静,专为人听说话(也就是说书)的场馆。 不过要说人气最最火爆的,却还属位于此地西南角落里的一处馆子,离得还远呢,孙途都能听到里头不断传来的轰然叫好声,那声音都快要把整个屋子的顶棚都给掀起来了。 带着好奇,孙途便上去打听,这才知道里头竟是在相扑赌斗。而且进场观看的价钱也不高,二十文钱就可进去,孙途毫不犹豫就付钱带了雅儿进去。 进到里头后,他便真正领略到了宋人是有多么的奔放了,场子里人挨人,人挤人,根本就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几乎所有人都挥舞着拳头,一面看着台上两名只着短裤的大汉角力相扑,一面大声嘶吼着,为选手加油助威。 在这里,就完全没有尊卑上下之分,无论是寻常走卒,还是贵介公子,都不顾自身形象大声呐喊,甚至把喉咙都给喊破了也感觉不出来。 很快地,孙途就知道了这些人为何竟会如此痴迷投入,因为有人拿了个托盘过来,向新进来的客人兜售起押注的筹码来。原来台上的相扑手间的角力还与台下有着互动,大家都是在选手身上下了注的。 历朝以来,宋人的赌性可算是最强的了,上自天子宰执,下到贩夫走卒都喜欢赌博,时人称其为关扑。无论是乡间,还是城市里,到处都可见有赌馆,而官府还在收税之余保证其合法权益。另外,其他的赌斗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比如斗鸡斗狗,再比如官府把茶叶酒类的运营出售承包,也是个对赌的过程。 眼下的相扑也正如此,因为大家都落了注,让观众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场场的扑斗里去,看得人面红耳赤,尖叫不绝。 不过孙途很快还是看出了些猫腻来,以他的眼光看清楚就能分辨出两个相扑手之间的高下。但偏偏有几场弱者却能胜强,而且是险胜,靠着某些不被人注意的细节来翻转局势。 这在其他人眼中自然是极为精彩又富有戏剧性的战斗,可在孙途眼中,这就是有人在暗中操盘了。显然,是这馆子里的人做了手脚,为的自然是赚取更多的好处了。怪不得进来的门票费这么便宜,关键却是在此哪。 明白了这些后,他对这里看似势均力敌的相扑就失去了兴趣,便又拉了对这等打打杀杀同样没多少兴趣的雅儿出了门,然后转去看了那场斩龙王的大戏。 其实这时代的戏曲远没有发展成熟,别说和后世的影视剧比了,连京剧昆曲都要比它好看百倍。不过这时代的百姓可没有孙途这样的见识,即便看了几个画了脸谱的戏子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也是一阵阵的叫好。 这回雅儿倒是看了进去,高兴得小脸通红。孙途陪着自然也就看了些,这才发现这出戏倒是和西游记里斩泾河龙王的内容有些相似。区别只在于当龙王向李世民求救后,他跟魏征求情,作为臣子的魏征居然直接就拒绝了天子,还说了好一通大义凛然的话来。 孙途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此时的臣子还有着独立人格,对君王也不会事事遵从。但等到吴承恩写出西游记的时代,君权已高度集中,臣下纵然有别的想法,也不敢当面提出了。 其实何止是当臣子的,就是普通百姓,在经历了外族入侵被压迫百年后,其自尊和精气神也伤了大半。这一点最直接就体现在称谓上,其实在宋朝及更早以前,大人一词只是对自己的父祖尊称,是没人会将之用到官场上的。可是后来,这一称谓就彻底泛滥了,好像所有当官的都成了百姓的爹,所有上司都成了下属的爹……最后,甚至还出现了更为荒谬的父母官这一说法! 人心不古,这到底算不算是时代的倒退呢? 此时的孙途当然不可能得出答案,只能留与历史与后人评说。 正文 第41章 见义勇为(上) 当孙途二人听完了戏打桑家瓦子出来时,时间已到了申牌之后,他们打算着回店去。 走了一程后,雅儿突然有些疑惑地道:“三哥哥,我总觉着这条路有些熟悉,我好像以前来过……” “有这等事?”孙途一听也略感奇怪,难道雅儿也被人附身了?但随即,他又想起了昨日在食肆里听到的那番对话来,同时又记起了多年前,雅儿被自家收养时的一些细节来。 那时的孙途也才七八岁,而雅儿却只得四五岁,还是个不怎么记事的小孩子呢。她是被一个打扮寒酸的中年女子卖给自己父母的,走时对方只有喜悦,却不见哀伤。那时的他或许还看不出什么,但现在回想,其中就有问题了,谁家卖儿卖女会如此高兴,唯一的解释就只有雅儿其实非其骨肉了。 再联想到昨日听说的关于拐卖妇孺的种种说法,孙途不禁猜测着认为雅儿就是被人拐卖的受害者了。而要是她的记忆果然不错的话,说不定她还是这东京城中的人,很小的时候曾到过这桑家瓦子游玩,并对此有了深刻印象! “雅儿,要是你真是这东京人氏,还有家人在,你可愿意回去找他们吗?”孙途稍作解释后,便提出了这么个问题来。说完话,他又有些紧张地看向了身边的女孩。 雅儿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让孙途得出了这么一番结论来,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三哥哥,你这是要不管雅儿了吗?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你要是不要我了……”说着话间,她的眼眶都有些发红了。 见此,孙途心下反倒是一松,赶紧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雅儿你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罢了,说不定你还是出自富贵人家呢。” “再富贵的人家也没有三哥哥对我好,我只要能在三哥哥身边就心满意足了,别的哪里都不去。”雅儿回答的斩钉截铁,又巴巴地看着孙途,等着他的回应。 “好,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无论今日还是将来,你都是我的雅儿。”孙途忙表态道,这才换来了雅儿的笑脸,让她重新高兴了起来。 如此一路行着,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租住的客店附近。此时天色渐渐暗下,路上的行人脚步也稍微快了些,身旁一个背了个孩子的男子为了躲闪迎面而来的马车时,正好与孙途侧撞了下,使其怀中啪地掉下一物来。 孙途赶紧止住了步子,冲那有些瘦削的男子笑了下道:“阁下没事吧?”说着,便弯腰想替他把地上的东西给捡起来还回去。 “不碍事。”这位的反应很快,口中说着话,人却立刻弯腰探手,抢在孙途前把地上用帕子包着掉落之物给捡了起来,眼神间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慌张。 孙途当时也没多作细想,见状只是一笑,便直腰欲继续往前。可才走了两步,他的心里就是一动,此人看着有些古怪! 一般来说,大人背了孩子出来与人相撞,第一反应该是查看孩子的情况才是,怎么此人却更在意起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呢?而且,此人身上的穿着很是普通陈旧,倒是背上小孩穿着上等的绸衣,身份差别极大! 如果对方是个带家中少爷出来的奴仆,刚才的反应就更不对了,要是真伤到了自家主子,他可担待不起哪! 疑心一起,孙途迅速回头,正看到那人因为急着把东西塞进怀里而完全不顾背上孩子,让人在上头软绵绵地晃动着,怎么看都不像是睡着的样子。另外,那帕子扬起一角,让孙途看清楚了里头居然是一挂金锁。 此人大有古怪,恐怕十有八九便是拐子了!孙途心里已经迅速作出了判断,赶紧拉了一把雅儿,指了指身前的客店:“雅儿你先回去,我稍后即回。” 雅儿看他神色郑重,也不问为什么,乖巧地一点头,就走进了店去。而孙途在瞥见她安全入店后,便已一转身,紧几步朝着刚才那男子追去。 那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并没有加快速度,被孙途几步间就追上了。当下也不废话,闪身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喝道:“慢着!” 这人见孙途突然拦道,神色间先是一慌,随后又迅速镇定:“你……做什么?” “我看你有些古怪,这孩子……”不等孙途把话说开,这人便已先发制人地叫了起来:“我看你才古怪呢,俺自好好地赶路,只因与你碰擦了一下,你就想要讹人不成?这儿可是东京汴梁,你可别想乱来。” 这话引得周围不少行人都为之驻足,有些好奇地看了过来。这人见状,又赶紧道:“各位乡亲,俺只是急着送少爷去就医,他就如此纠缠,实在是无法无天了。” 正当大家对孙途指指点点的时候,他却一声冷笑:“我看不见得吧,你说你背上的是你家少爷?我看着倒像是被你掳劫的小孩!” “你……你血口喷人!俺一个本分之人,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位被孙途这么一说,顿时更为心虚着急,急吼吼地就叫了起来:“你这小子实在太过无礼,讹人不成还要陷害人吗?” “到底是不是我在陷害你,只要仔细一看就知分晓。各位请看他背上的孩子,分明是昏睡着的,不然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孙途也不与他多作纠缠,立刻就点出了其中疑点,随即又一指其怀里道:“还有,你这里藏了这小孩的金锁,你一个仆人为何要把自家少爷的东西取走私藏?” 本来还有些迷惑的众人一听孙途的说法,再仔细观看其背上孩子那软绵绵没有任何支撑的模样后,也都露出了怀疑之色来:“你这汉子到底是什么人?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家的?要是不能说明白了,今日就别想走!”说话间,已有不少人挽起袖子就围了上来。 这段日子里,东京城里发生了好几起孩童被人掳走的案件,到现在还无头绪。对此,纵然与自己无关,寻常百姓也是深恶痛绝的。现在既然当街发现居然有人可能就是那掳掠孩童的拐子,大家如何肯善罢甘休。 那人见群情激奋,心下更是发慌,眼中闪过凶光来,大喝一声:“你们这些人少管闲事,不然小心伤到了你们!”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刀来,挥舞着便欲伤人。 他这一番表现自然是彻底坐实了其确是拐子的身份,但周围众人见他凶相毕露,那刀还寒光闪闪,竟又有些害怕地往后躲去。 孙途却无任何惧色,只是不屑地一笑,已前进两步,逼到了对方身前:“事到如今,我劝你还是放下孩子束手就擒的好,不然可没你好果子吃。” “小子找死!”这拐子是彻底怒了,再顾不上其他,当下就挥刀往孙途胸前刺来,直让周围人等发出阵阵惊呼,有人甚至都遮上眼睛不忍看一个见义勇为的少年伤在歹人手里了。 可随即,他们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却不是来自那个手无寸铁的少年,而是那拐子。不知何时,少年手里居然多了根小小的棍子,一下就敲在了拐子持刀的手腕上,竟把他的刀都给打得掉落在地。同时,孙途已经抢到那人怀里,一记膝撞正中其小腹,在对方躬身下来时,火速把还在其背上的小孩给夺到了自己怀里。 这一切来得飞快,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刚才那凶狠的拐子就已被打倒在地,小孩也安全被夺。这让围观者先是一愣,随即便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正文 第42章 见义勇为(下) 眼见拐子倒地又没了兵器,刚才还有些畏缩的百姓就有不少冲将上去,对其好一阵的拳打脚踢,直打得他就地打滚惨叫连连,这才算是让众人出了一口恶气。 而孙途此时则正忙于查看那孩子的情况,却发现他依然双目紧闭陷于昏迷,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道儿。当下,他便抱了孩子几步上前,叫停众人后,一脚已踩在了那拐子的腰间喝问道:“说,你到底对这孩子做了什么?他怎么才能醒来?” 那拐子本来还想借此要挟,但一对上孙途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后,心下一寒只能老实交代:“我只是用迷药使他昏迷,只要用冷水一浇,药性自减。” 听他这么一说,孙途才放下心来,又再次拦住了想对其继续动手的百姓:“大家还请息怒,此人固然有罪,但还是交由官府治罪为好。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救醒孩子,再把他送去衙门论处!” 众人也是因为一时义愤才会对这拐子下手,既然孙途这么说了,大家也不再作坚持,便有人去边上的店铺取来了一碗冷水,泼洒了些到孩子脸上,也有人帮着把那拐子直接捆绑起来,让其再难逃脱。 一番忙碌后,本来昏沉着的孩子终于是缓缓醒了过来。在发现自己家人都不在身边,旁边却围了一大群全未见过的陌生人后,他立刻就惊得哭了起来:“奶娘,阿福,你们在哪儿……哇……” 孙途赶紧出言宽慰:“孩子别哭,你家在哪里,告诉我,我们送你回去……” 可他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太清楚,再加上受惊之下,更不可能把自己的来历道明白了。虽然在孙途和颜悦色的劝慰下已止住了哭声,但除了说出自己叫童渊外,其他就都有些含糊了。 孙途见此,只能再次看向那拐子:“你是从哪里掳来的这孩子,快给我如实交代!” “我……我也是在桑家瓦子那儿趁乱带他出来的,他来历小的实在不清楚哪……”这位此时也已认命,只是交代出来的东西却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孙途见状,只能道:“既如此,那就只有把孩子和他一起送去开封府,交由官府处置了。各位乡亲可有人愿意随我同去做个见证的吗?”这种事情当然是有几个人作证为好。 好在这些行人里倒也有不少敢于担事的,立刻就有几个站出来道:“我们陪你一道去。你救下孩子,拿住拐子,官府自是要好好赏赐你的。” 就在孙途打算和众人押了拐子去往开封府衙时,一行青衣小帽家奴打扮的人火急火燎地就从前方跑来,一路跑着,还四处查看那些带了孩子的人,只要有人敢于阻挠的,立马就会被打倒在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些豪奴已经奔到了跟前,其中一个眼尖的更是一眼就盯在了那孩子的身上,高叫一声:“小少爷!”便已疾步奔来,人还未到,就已一指孙途等几人喝道:“把这几人都给我拿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看到几名豪奴恶狠狠地冲自己扑来,孙途赶紧闪身一避,怒声斥责道。 “大胆贼人,居然敢掳劫我童家的小少爷,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死字怎么写!”那为首之人立刻拿起一根杆棒,呼地一下就朝孙途的面门打来,这一下力道极大,还把孙途向左右闪避的空间都给照顾到了。 孙途不敢怠慢,立刻手一抬,用甩棍一挑,才把这一棍的力道给带到一旁,同时口中则叫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歹人,你若不信可问大家!” 一旁那些已经被其他家奴给拿住的百姓也都纷纷叫了起来:“冤枉哪,我等都是一片好心,帮你救下了孩子,怎么你们反倒认我们为拐子了!” 那人一棍被挡下也略感惊讶,随即又发现周围那些确实只是寻常百姓,而一旁的少爷看着也没受到伤害,这才暂停手上的攻势,有些怀疑地道:“此话当真,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那拐子还在……”孙途刚想说真正的贼人就在一旁被绑着,可一指间,却发现那里居然早没了对方的身影,这让他顿时有些愣神,这是怎么回事? 其他众人此时也察觉到了这一变故,也一个个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怎么只一眨眼的工夫,那被绑住的拐子就不见了? 好在,孙途随机应变的速度也不慢,立刻又改口道:“你们问自家少爷,看我是不是说了谎话!” 那豪奴已经来到童渊身前,一面弯腰行礼,一面询问道:“小少爷,你没受惊,也没伤到哪里吧?” 但这孩子在看到他后,却是吓得往后一缩,嘴一撇又哭将起来,完全是一副认不得他的样子。反倒是对刚才救下自己的孙途,有着一丝依赖,一缩间,居然就到了孙途的怀里。 这下场面就显得有些尴尬了,尤其是那些豪奴,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现在怎么看着都像是自家要抢人家的孩子一般。而周围的百姓,虽然慑于这些人的气势不敢开口,但眼中也流露出了对他们的怀疑。 倒是孙途,此时显得颇为镇定,他相信这些豪奴应该不是那拐子的同伙,也确实是童渊家里的人。毕竟只看他们的穿着和嚣张模样,就知其出身不凡,与这孩子还是相配的。至于这孩子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要么就是受惊过度,要么就是确实与这些家里的奴仆不是太熟,毕竟他年纪尚小,身在内宅是不可能经常接触到这些男丁的。 “我想现在你们应该相信我所言非虚了吧,不然贵少爷也不会这样。”孙途语气从容地道:“倒是你们,还是有些问题的。这样吧,你们随我们一起去开封府,由官府作决断,如何?” “不成,我家主人因为知道小少爷被人掳走已很是着急,再去开封府得等到何时!我们这就要把人带走。要是你们有怀疑的,就随我们一起回去,到时自会见个分晓!”这领头的豪奴却有自己的意见。 孙途略作思忖,觉着他所说的也有些道理。谁家孩子丢了都着急,总是想着尽快见到他平安归来的,此是人之常情。而无论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好,还是为了负责到底,以保万无一失也罢,他都必须陪着走这一趟。 所以很快孙途就道:“那我就随你们去,各位乡亲可有愿意同去的吗?” 这一回,之前还肯陪同的人却都退缩了,这事和贵人家扯上关系,而且还是那个童家,大家可不敢牵扯太深,纷纷摆手,找了各种借口不肯再去。 最终,也就只有孙途与这些豪奴带了童渊走这一趟。而叫人有些意外的是,这孩子居然只让孙途背着,却不肯亲近那些豪奴,让旁边的众人好一阵的啧啧称奇。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孙途所以会这么说,还有自己的另一副心思在里头。虽说施恩莫忘报才是君子当为,但现在自家处境艰难,要是真能和这城里的某权贵人家结下善缘,总能有些帮助的。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偏僻小巷子里,两名之前混在人群里的汉子用刀把那拐子身上的绳索给割开了。原来,这拐子居然另有同伙在旁! “老八,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居然就绑了童家的少爷!”一面走着,其中一人还满是担忧的埋怨道。 那被叫作老八的拐子则是一脸的惊魂不定:“我怎么知道那孩子是童家的,看来得出城避避风头了……”说话间,几人迅速隐没在了黑暗中。 正文 第43章 以退为进 童府大宅,第二进院落的庭院中,阵阵惨叫让周围那些奴仆们好一阵的心惊胆战,连目光都不敢往这边瞟,地上一字排开五名家奴正在挨着家法,光着的脊背处早已血肉模糊,其中两人更是已经没了声息,棍子抽在身上都不见有何反应的。 但即便如此,那几名施刑的家奴也不敢丝毫留手,照样用尽全力往他们身上招呼,而一旁正盯着这一切的童家三管事童瑞则是满脸铁青,寒声说道:“要是今晚小少爷还回不来,不光是你们的狗命留不下来,就是你们的家人也别想活!真是岂有此理,让你们带小少爷出去,居然就把人给丢了!” 眼看这几个家奴就要全被活生生打死了,可周围那些人却没一个敢出来为他们求情的。因为谁都知道三管事所言确实,小少爷真要有个差错,一旦老爷回来,多少人都得跟着陪葬。刚才府上已经撒出上百人去城里各处寻找了,必须赶在自家老爷回来前把人给找到了,至于这几个倒霉鬼的死活早不在大家的关注中。 童瑞心里也急啊,因为此事真追究起来自己的责任也很不小,到时候老爷一怒之下把自己打发到西边去和西夏人作战,那苦头可就吃大发了。 唯有不远处游步廊下的一名青年,此时脸上却挂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似乎不但不为家里丢人而感到着急,反而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可他的笑容也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很快地,就有一名家奴满面惊喜地跌撞着跑了进来:“三管事,找到了,小少爷他终于回来!” “真的!”童瑞一听,当即就回身一把拉住了来人,急声问道。直到这位连连点头又说道:“小少爷现在已经入了府门了,小的可不敢撒谎!”后,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道了声:“真是老天保佑哪!”便顾不上那几个已然奄奄一息的家伙,急步就往外冲去。 而后头的青年则在听到这一结果后面色一僵,手上一用力,竟将捏在手里的一柄折扇给掰成了两段。不过很快地,他又迅速调整了心态,换上一副惊喜的笑容,跟了大家一起就往外涌去。 此时在童府照壁后的第一进院落里,孙途与童渊身边已经一派惊喜的童家家奴,许多人都赶上前来查看自家少爷的情况,看他有没有伤到了哪里,还有些人则用猜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孙途,不知他是什么路数。 孙途之前也猜到了这孩子的家门一定非富即贵,可依然没想到这童家竟如此显赫。这一宅邸所在的太平坊本身就是京中达官显贵聚集之地,这里的宅院全都气派开阔,可这童府却又比旁边邻居的宅子要气派得多,光占地看着就不下几十亩,大门前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着实让他开了回眼界。 就这宅子的富贵样,恐怕在这汴京城里都能排得上号了。而这么一算,这里的主人身份也就显而易见,是朝中位于前列的绝对高官。就孙途所知,如今朝廷里姓童的高官,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位了! 正猜测间,童瑞已在一干家奴的簇拥下快步走了出来,先是仔细看了一下还被人围住的自家小公子,确信其并无损伤后,他才算彻底安下心来,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到了孙途身上,问已经上来见礼的那名豪奴道:“童庆,那人是谁?” “三管事,他说是自己救下的小少爷,而且小少爷似乎也挺信他……”童庆简单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童瑞这才了然地一点头,换了一副笑脸来到孙途跟前一抱拳道:“多谢壮士出手救下我家小少爷,我童家委实感激不尽。来人哪,去取一百两金子来,赠与这位壮士!” 到底是京城里的权贵人家,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可叫人意外的是,孙途只是看了眼已趴进某个仆妇怀中哭泣的童渊后摆手道:“这却不必了。在下出手救人可不是为了图什么报答,既然这孩子确实是你家的,我也就放心了,告辞!”说着,略一拱手,便转身欲走。 这一手让童瑞微微一愣,随即才叫了声:“且慢!”说着,更走到孙途面前,再次郑重其事地拱手施礼:“壮士高义,是在下失礼了。不知壮士高姓大名,可是汴梁人氏?” “在下孙途,山东郓城县人。”孙途等的就是这一问,便不作犹豫地自报了家门。那一百两金子的谢礼自然是极重的,换了一般人早就高兴地收下走人了。但孙途的目光却没有这么短浅,对方这么做明显是为了把今日的事情彻底了断,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现在通了姓名,双方就算是有了一定交情了,后面的事情也就好说了。 这却不能说孙途心机太深,施恩图报非君子所为。实在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遭遇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了如今大宋朝等级森严的难处,他一个没有靠山没有出身的普通百姓做什么都被人压着,这味道实在是太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能与权贵人家相交的机会,他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了。 “原来是孙壮士,倒是失敬了。”童瑞随后又问道:“不知你是怎么救下的我家小少爷?” “这却说来凑巧了……”孙途便把之前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点出了自己正是在将回客店里时才救的孩子:“虽然费了些手脚,但那拐子也容易对付,在下可不敢受此重礼。” 说完这番话后,他便再次拱手告辞,转身离去。他已经把话都点明了,对方若是懂得人情世故,明日必然会去东城那里打探自己的下落,然后再登门道谢,一来一去间,主动权就落在孙途手上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定的风险,要是童府之人不再深究,那他就是竹篮打水了,不但得不到和童家进一步接触的机会,还把轻巧能得手的百两金子都给丢出去。不过他相信在事情传出去后,以童家人在京中的身份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童瑞愣在了当场,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少年居然会显得如此随意,难道他看不出自家能给他想象不到的回报吗?这时,那名青年已来到了他的身边,似笑非笑地道:“这家伙所谋不小哪,居然深明以退为进的手段。” “嗯?”童瑞细一想,也品出了个中奥妙,脸色便微微一沉,对孙途的观感自然就差了许多。 已经大步往外走去的孙途可不知道自己有可能弄巧成拙,正急着回店去呢,毕竟把雅儿一人留在那里也不是太放心。可就在他刚踏过童家边门那高高的门槛时,一支车马队伍正好也来到了门前,然后从车内下来的一名童子在看到他后,便惊喜地叫了起来:“少爷,那位救过你的恩人就在这里了!”声音很大,顿时引得守在门前的那几个童家家奴和孙途都把目光往他们这里看来。 一看之下,孙途也是一愣:“怎么竟是他们?”那名童子赫然就是之前在武丘镇馆驿里遇到的病倒青年身边的书童。而随着这一声叫,马车帘子再次掀起,一名脸色有些青白的青年公子也是满面惊喜地探出了头来,一看到孙途,便道:“原来恩人果然在此,真是让童沐好找哪!” 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只几日工夫,他们几个居然就在这童府门前再度相遇了! 正文 第44章 官……宦官之后 孙途也有些意外,这事委实太过巧合了些,怎么自己凑巧两次出手帮人正好帮了是一家呢?不过想到当日遇到的那个豪奴叫作童壮,便也释然了,都是姓童,是一家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这时,那名依然带了些病意的青年已迅速来到了孙途面前,拱手作揖道:“恩人在上,请受童沐一拜。” “童公子太多礼,在下可不敢受此大礼。”孙途也连忙虚扶了一把回礼道。 正说话间,童瑞几人也闻声走了出来,看到这情形都不禁有些诧异:“二公子,你这是为何?” “是三管事啊,你有所不知,这位孙公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童沐随口解释道,随即又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还请入府中坐下说话,我可得好好谢你。” 与此同时,那边几个跟随过来的家奴已有人凑到了童瑞身边,把孙途在武丘镇里治好童沐急病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一下,这让童家三管事顿时为之动容,原来对孙途的那点偏见也迅速消散了。 看来还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对方的君子之腹了,刚才他执意离去根本就不是什么以退为进的手段,而是真不想接受自家的回报了,这是何等的胸襟哪,真是叫人肃然起敬了。 想到这儿,童瑞也赶紧走上前去,笑着帮自家少爷劝说道:“是啊,孙公子,你救了我童家两位少爷,要是我童家再不表示谢意而让您就这么离去的话,一旦传扬出去别人可就真要戳我们的脊梁骨了。还请孙公子不要让我等为难。” 童沐闻得此言也是一愣,随后才问明白了原来孙途出现在此居然还有这一段变故,便让他更是心生敬意,连声道:“还请孙公子一定不要推辞,让我好好谢这次的救命之恩。还有,若叔公他老人家知道了你连救我和渊儿,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又冲孙途连打了几个眼色。 如此盛情之下,孙途也不好再故作清高了,毕竟过犹不及。于是便道:“只是舍妹还在店中,她一人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个不是问题。惜墨——”童沐立刻就转头吩咐自己的书童:“你带几人去把孙公子的家眷还有东西都带回来。还请孙公子将投宿的酒店地脚说一下。” 孙途只能把自己投宿的酒店位置和名字报了,然后就由童沐拉了自己的手直往里去。说实在的,突然被这么个男人拉手,他还真有些不适应。不过想想这是此时的男子间为了表示亲近的方式,也只能硬着头皮忍受了下来。 这一番说话自然也引得了童家前院不少奴仆的注意,大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都带着明显的羡慕。是啊,这少年居然连续两次救下了自家少爷,自然是能得到不菲的回报了。 而在这些人中,之前那个曾与童瑞说话的青年的面色却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目光幽幽地盯了孙途他们几个进入后面的院落后,他才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缩着身子不敢与之对视的童壮,眼神里充满了愤怒。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发作,只是深吸了口气,就自顾离开了。 孙途这回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如今富贵人家里是个什么环境了,只前面几进院落,就让他感叹不已。在那一盏盏宫灯柔和光芒的映照下,入眼的都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假山亭阁和池塘花木,而那些用竹木搭建起来的阁楼点缀其间,又显得很是协调,真有种置身画中一般。 孙途前世也曾去过苏州,游览过那里的不少园林,相比起来,却还是这童府的院落更给他一种清雅却又富贵的感觉来。 几人闲聊着,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周围种了一大片竹子,前面的还有个数丈见方的荷塘的院落前,童沐此时脸上才露出了放松的笑容来:“孙兄请进,这儿便是在下的住处了,你不必拘礼,只当是在自己家里。”说着,已推门而入。 与外头的富贵环境不同,这里倒更简单清静些,庭中没有那些花草,只有两棵大树参天而立,正对院门的则是两间正房,左右则各两间厢房。 童瑞赶紧先一步进了右侧的正房,帮他们把房中的灯烛给点了起来,孙途站在门前一看,才发现这是一间书房,里头摆着好些个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文章典籍。 在书架跟前,除了一张琴案外,还有两张矮几,两张坐席,却并没有外头常见的桌椅等家具。 自大唐以来,民间已开始吸收西域诸国的一些习惯,这体现在吃穿住行的方方面面,其中最显著的就是家具上头了。原来的汉人都是席地而坐,可现在一般人家都已用上了高桌大椅,只有那些深慕儒家精髓之人,还会坚持用这等古老的家具。 孙途只愣了下,便随童瑞进屋,又在其做了个请的手势后,学了他坐到了右侧客位的几案前。随后,那童瑞便从一旁取来了一个精巧的托盘,放到了童沐跟前,只见这托盘里摆放了许多小罐子,还有一个小火炉。 孙途以往也是见过有人煎茶的,毕竟在穿越前的那个年代,许多有些身份的人都喜欢弄这套,他也喝过功夫茶,所以看到这套东西后,他的第一反应应该就是要烹茶了。 果然,童沐一面把罐子里细碎的东西拿勺子取出来放入小壶中,一面说道:“本来在下不该如此随意的,但因身上还有病根未去,所以只能以茶代酒聊表谢意了,还望孙兄不要见怪。” “岂敢。”孙途此时倒是因为放松下来,看着对方如行云流水般把东西放进壶中,又把童瑞送来的清水注入其中,点燃那放了上等炭火的火炉,中间也没有作任何的打搅,因为对方此时显得格外专注。 壶中的茶水很快就滚了起来,里头的香味也迅速弥漫出来。孙途这一闻下,却是轻轻皱起了眉头来:“这茶……” “这是小弟好容易才学来的烹茶方法,就是叔公他老人家喝了也说好,孙兄且尝尝看。”童沐说着,已经把壶中黑漆漆的液体倒在了杯子里,双手捧了过来。 刚接过来,孙途就闻到了一股浓烈而杂乱的香味扑鼻而来,差点熏得他打出喷嚏来。再看杯中的茶水,里头更是如带了渣滓的中药般,什么茶叶和其他细碎之物都混在了其中。 正当孙途有些不知所措时,童沐却已经吃了一口茶进去,还细细地咀嚼着那杯中的杂质,一副享受的样子:“孙兄,请吧。” 孙途这时只能硬着头皮端杯往嘴里一倒,然后一股香料的味道就迅速把他的整个味蕾都给包围了起来,茴香、花椒、豆蔻……反正就是品尝不出茶叶该有的清香味道来,直让他头脑都有些发昏了。 孙途可不知道,这才是如今这时代有身份之人喝茶的方式了,他们会把各种上好珍贵的配料和茶叶混在一起烹煮,然后把这些东西连带着汤水一起喝下。而后世的清茶此时虽然也有,却是底层之人才会用的,而且很容易被人视作暴殄天物。 在艰难地将这杯谢茶喝下去后,两人才各自正式报了姓名年龄和来历,这童沐今年二十一岁,乃是河北道滑州人氏,之前一直都在自家叔公的府上住着,打算明年去考个进士出来好为官。 只是因为家中母亲突然得了急病,他才会在几月前赶回去照料。直到半个多月前,方才回来,却不想在武丘镇附近得了急病,差点一命呜呼。 孙途顺了对方的话头,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贵叔公是?看此处宅邸的豪绰,他老人家一定是朝中高官了吧?那童兄也该是官宦之后了。” “这个……”童沐稍微迟疑了下,随后才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叔公在他人心中的口碑却不是太好,他便是如今朝中的枢密使,讳贯。” 童贯!果然是他家! 孙途面上假意露出了惊讶之色,心里却道,这么说来你这就不叫官宦之后,而是该称为宦官之后了…… 正文 第45章 童贯 童贯,对这个名字,孙途可算是耳熟能详了。 虽然他对宋史了解得不多,却也早知道了在北宋末年有这么个与蔡京、高俅等齐名的奸臣太监,通过水浒传中的描述,他还知道童贯还是个带兵的武将,虽然屡次都败在了梁山泊一众好汉的手上,反倒衬托了那些英雄们的本事。 但孙途却也知道历史中的童贯一定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要厉害许多,光是他能以宦官身份成为三军统帅,甚至最终还是由他亲自带兵去夺取的幽云十六州(虽然结果并不值得夸耀),就可知其在朝廷里的地位有多高了。现在得知其居然已是枢密使,就更让他不敢轻视此人了。 要知道大宋朝在建国后就吸取了前唐和五代诸国灭亡的教训,不但压制武将力量,而且还把宦官的权力也压制得死死的,让他们几乎没有出头的机会。终两宋三百多年,真正报得出名号来的宦官,也就只有童贯这一人而已,若说他没有些真才实学是几乎不可能的,不然他恐怕连军权都掌握不住。 见孙途在听到自己报出真实身份后突然沉默下来,童沐神色间也不禁有些紧张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叔公在朝野中一向名声不佳,自己更没因此受人嘲讽,以前那些他倒还能忍受,可要是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因此就看轻自己,那滋味可实在太不好受了。 “对了,孙兄你又为何会来这汴京?”患得患失下,童沐都不敢直接问对方的想法了,而是迅速岔开了话题。 孙途随口就把自己眼下的处境给道了出来,最后道:“所以小弟还得在东京城里盘桓好一阵子呢。另外,户部那里索要的税银也远在我能承受的数字之上。” “竟有这等事情,真是岂有此理!”童沐也愤愤不平地说了句,随后道:“要不然就让我叔公帮你去说说……”话到这儿,他又是一阵犹豫,到底还是把话题绕回到了自家叔公的身上,他不禁小心地看了孙途一眼:“不知孙兄对我叔公可有什么成见吗?” 孙途一呆,在才有些明白过来,原来对方神色犹豫是因为这个啊,便笑着摇了下头:“童太尉虽然总被人说成当朝奸佞,但我倒以为这说法未必是真,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多少人曾与他打过交道,恐怕许多人连他的面都未曾见过,又如何能作此断言呢?那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这便是孙途作为穿越者强过如今这时代大多数人的地方所在了,他是有着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不会因一些传言与偏见而对某人某事形成固有判断。当然,这也有他此时身在童府,还和童贯侄孙说话的原因在里头。 童沐一听,却是精神一振,脸上更是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孙兄此言当真?不是为了宽慰于我吧?” 他话音刚落,还没等孙途回应呢,门外也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来:“小娃儿你这话真是发自肺腑吗?真认为某不是奸佞?”随即,本来虚掩的房门就被人推开,门前已站了个高大的身影。 孙途有些意外地转头望去,就瞧见了一个脸色黧黑,身形健硕,气概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唯一有些怪异的,就是他脸上少了些胡子,下巴和嘴唇上都光溜溜的,好不扎眼。 那边的童沐此时已经迅速从坐席间站起身来,赶紧上前行礼:“叔公,你来了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我好过去跟您请安啊。” 其实都不用童沐点破,孙途也已猜到了这位的身份,便也赶紧起身上前施礼,同时也有些庆幸,要是自己刚才在背后说了童贯坏话,说不定就要吃苦头了。 童贯这才把目光落到了童沐身上,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听说你在途中突然得了急病,差点……所以叔公才会过来看看你。不过倒是有意外收获嘛,居然让我听到了这么个说法。你就是接连救了某两个侄孙的孙途吗?”说着,他人已经走进了屋子,很自然就坐在了童沐刚才的位置上,后者在长辈面前就只能站在一旁了。 “孙途见过童太尉,在下只是凑巧才救下了贵府两位公子,并不值一提。”孙途再次施礼,倒也显得不卑不亢,对答从容。 “呵呵,这却有些过谦了,你确实帮了我童家大忙,算得上是我童家上下的恩人了,所以不必如此拘礼,坐下说话吧。”童贯笑着指了指客位坐席道。 孙途也没作坚持,抱拳相谢后,便又坐了回去。这一动作落到童贯两人眼中,让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来。 童贯是何等身份,在朝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了,平日里就是朝廷官员在其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别说当面坐下了,就是站着也不敢直起腰来。可这孙途倒好,居然没有半点惶恐的意思,让坐就坐,这算是初生牛犊吗? 孙途其实也感受到了来自童贯身上的强大气场与压力,那是久居人上者所特有的气质,一般人自然会承受不了。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可是人人平等,再加上本身就过硬的心理素质,居然就能从容应对,不落下风。 童贯毕竟城府极深,纵然有些意外,也让他迅速按下,随后便重新提起了刚才的问题:“如今朝野间都将某斥作贪婪弄权的小人,你怎么就出此言了呢?”说话间,他的双眼已落定在了面前的少年脸上,想从其表情的变化间看出些什么来。 孙途则无所惧地与之对视了一眼,这才笑了下道:“在下也只是有些浅陋的看法,若是说错了还望童太尉莫要怪罪才好。” 童贯只是点了点头,却未说什么,但压力却是给足了。孙途这才说道:“其实在下以为对童太尉的褒贬多半并不在太尉自己身上,而在朝中其他人。只因太尉天子近侍的身份,再加上手握天下兵马大权,让朝中许多人既嫉妒又忌惮,这才会将太尉视作仇敌。又因为太尉深得官家信任,他们无法离间弹劾,方才会想着从其他方面入手,比如不断强调太尉的出身,又比如说你贪酷,迫害同僚。至于百姓嘛,那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毕竟朝廷的喉舌还是掌握在那些文官手里的,太尉声名不佳自然理所应当了。但只要是个明白人,却不会受其影响。” 童贯本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随着孙途的这番话而迅速变了,变得郑重起来,看着他的眼神甚至还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半晌后,才笑道:“你这小娃娃倒是真有些想法,好得很。对了,你既是我童家恩人,我童贯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便是!” 孙途却摇头道:“在下救人只出于本心,可从未想过得到什么回报。” “是吗?”童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站起了身来,似乎是要离开了。 这让童沐不禁有些急了,忙开口道:“叔公,其实孙兄他确实有个难处……” “你不必说,他若想让某帮忙,总会自己说出来的。”童贯却迅速出言打断了自己侄孙的话头,又看了孙途一眼:“既然沐儿与你合得来,你就在此住上一段时日多陪陪他吧。要是何时想到了要什么,大可与他说,老夫在东京城中还是有些势力的,一般小事都能应付。”说着,已经转身出门而去,只留下两个年轻人在那儿面面相觑。 &&&&& 各位书友端午安康。。。。。。。 端午节又是高考第一天,路人祝可能参加了高考的书友一如本章章节名一样——童贯,通关。。。。。。 正文 第46章 或可一用(上) 童贯走出门来,立刻就有奴仆上前为他掌灯引路,而他却把目光往边上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上一扫:“良玉对此人怎么看?” 这名文士名叫方谦,字良玉,表面上只是枢密院里的一名参赞机宜,其实却是童贯身边最得信用的幕僚,权力极大,许多事情童贯都要听取他的意见。刚才当童贯入内与孙途见面时,他也在外头听着看着,此时听得这一问题,稍微考虑了下。 等两人离得童沐的小院远了些后,他才斟酌着说道:“卑职以为此子确实不凡,有胆色,更有见识。只是稍嫌锋芒过露了些,是块璞玉,若经栽培雕琢,可以大用。” “唔,你的看法倒也与某相近,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寻常百姓在他这年纪别说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来了,能不手足无措已是极少。至于锋芒毕露嘛,他毕竟只是个少年郎,初生牛犊不畏虎嘛,可以理解。”童贯脸上挂了一丝笑容:“何况,他还对我童家有恩,不但救了渊儿,还救了沐儿。尤为可贵的是,他居然还不居功自傲,并没有提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童帅,有一点卑职不知该不该说。”方谦略带犹豫地说道。只有童贯身边极得亲近之人才知道他最喜欢被人称作童帅,私下里也一直都这么称呼他。 “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卑职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无论是谁,若是真救了人总想要获些好处的,可那孙途表现得也太正直了些,实在叫人心生疑虑哪。他会不会别有目的?”作为童贯身边的幕僚亲信,有些他注意不到的细节方谦还是得提醒一声。 这一说,还真让童贯也对孙途生出了几许猜疑来:“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毕竟人心难测。” “是啊,所以童帅若真想栽培提携他,就得先好好查查他的根底了。”方谦总算是把自己的意思彻底道了出来。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嫉妒孙途的才能,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不会去嫉妒一个没有任何出身的少年,只是为了替主家分忧而已。 “那就好好查查,听他所言乃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就交给你了。”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第四进院落前,方谦已习惯性地停了步,而童贯在入内前吩咐了一句,在其拱手称是后,方才在几名奴仆的陪同下走进门去。 与此同时,童沐正一脸歉然地看着孙途:“孙兄实在抱歉,刚才我真不知道叔公他老人家就在门外,居然差点害了你。”是啊,要是孙途之前的回答有个差错,惹怒了童贯,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孙途却是从容一笑:“童兄不必挂怀,我相信你绝非故意,何况我不是没事吗?现在你也该安心了吧,我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你的家世出身就对你抱有成见。其实别说童太尉未必真如外头传言那般不堪了,就算真是如此,我交的也是你,也不是他啊。” 这话说得童沐心里一阵暖烘烘的,动容道:“孙兄果然见识不凡,让我钦佩之至。对了,你可有功名在身吗?”在他看来,只有熟读圣贤书的人,才会有如此见识了。 但这回孙途却要让他失望了:“实不相瞒,在下虽然识得些字,但却从未进过学,对儒家经典更是全然不熟。而且我要是有功名在身,也不会应衙前差事而来到东京了。” 童沐这才明白过来,歉然道:“是我一时失言了。不过你只管放心,你那麻烦,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其实我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要多交的税银,而是觉着此事委实有些问题。明明县衙给我的文书上早写明了具体数字,怎么到了户部却翻了倍。” “个中自然是有弊情的,但恐怕却非轻易能够查出来了。”这回童沐是不敢大包大揽说自己有办法解决这一问题了。 正说话间,童瑞又赶了过来,这次却不只他一人,还有几名童家的奴仆,他们手里端了好些个菜蔬食物,全都摆在了两人面前的桌案上。 孙途也确实是饿了,当下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倒是作为主人的童沐,因为身上的病还没有好利索,吃的并不多,更多只是陪着孙途吃些而已。 直到把肚子填饱,孙途才想起雅儿来,便问一旁伺候的童瑞:“童管事,舍妹可接来了吗?” 正说话间,外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前,正是雅儿到了。本来她还有些惶恐忐忑,直到看见坐在那里的孙途后,才松了口气,赶紧跑进门来:“三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见我,我还以为你不要雅儿了呢……”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当时孙途还说自己很快回去,但过了两个时辰都不见人影,而雅儿又是在人地两生的汴京城里,自然很是害怕。此时再见三哥哥,心里的委屈是怎么都憋不住的。 孙途心下也是一阵愧疚,自己为了将来谋划确实忽略了小丫头。当下就好生地宽慰了她一番,并保证今后一定不会这样了。 而那童瑞倒是挺有眼力见的,赶紧又让人为雅儿上了几道糕点,拿美食来分散她的注意力。果然,很有吃货潜力的小丫头在闻着那诱人的香甜味道,看着以前从未见过的几道糕点后,心里的那点委屈总算消散了,只是她还是有些畏惧,不敢直接就吃。 直到孙途冲她点点头,示意她不必客气后,雅儿才拿起一块嫩绿的酥糕小口地品尝起来,只咬了一口,小脸上就满是惊喜之色,随即便再顾不得其他了,不住把那些糕点往嘴里塞。 “慢点,可别噎着了。”孙途见状也是一阵好笑,赶紧劝了一句,又给她倒了杯水。而童沐则是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呢,尤其对方还是个姑娘家。 等几人都吃好后,童沐又对孙途道:“既然我们把令妹都接了过来,孙兄就在我这儿住下吧。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和瑞叔说,他会为你们安排一切的。” 盛情难却,再加上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也就没有推辞,便和雅儿留宿在了童沐这里,住在了东边的那两间厢房中。 这里的环境摆设什么的自然远不是那等普通脚店的客房能比的,没见过世面的雅儿在看到那些用上等红木和花梨木雕出来的各式家具,还有其他各种瓷器的装饰品后,简直是花了眼了。 直到其他人都离开,房中只剩自己和孙途后,她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三哥哥,我们今晚就住这儿吗?” “不光是今晚,这两日都住这儿。其实说起来这也有你的功劳啊,当日要不是你劝了我一句,让我救治那位童公子,我们可没机会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孙途笑了下道。 “哦,他就是那天那个病怏怏的公子啊,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只记得那个小哥儿。”雅儿这才明白过来,心下更是欢喜,原来自己也是有些用处的。 笑着看向雅儿的孙途可不知道,此时在这童府之中,已经有人将他视作了眼中钉。在听了童壮的叙述后,那名青年公子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居然有这等事?又是那家伙坏了我的好事!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接连救了童沐和童渊两人!”阴郁的表情,吓得童壮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正文 第47章 或可一用(下) 因为童沐的热情挽留,之后几日孙途和雅儿就一直住在了童府,即便外出游玩,也有童家家奴陪着,日子着实过得不错。 但他不知道的是,几日时间已经足够让人把自己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并且将此报到了方谦这里。 枢密院作为大宋朝与政事堂并立,专管军务的重要机构,自然也位于皇城之内,不是等闲之人能靠近的,所以这里的环境就显得格外幽静,夏日里甚至连一声蝉鸣都听不到。方谦在这个中午来到了属于童贯的官厅前,在看到自己的恩主正在闭目养神后,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小声说了句:“童帅。” 童贯闻言方才缓缓地睁开眼来:“有何事禀报?”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派去山东郓城县查探孙途底细之人已经回来了。” “哦?说来听听。”童贯饶有兴趣地把身子坐得更端正了些说道。 方谦把手里一份文书放到了案上,这才仔细地讲述起来:“这孙途确实并无什么出身,只是一酒肆主人和海商之后,其父兄还在去年遭了海难……” 静静地听着幕僚把孙途的过往一一道来,就是童贯也略微露出了惊异之色来:“这人倒还真是有趣得紧哪。不过照此看来,他确实不像是受人指使才出现在我身边的了。” “这个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此子确实有些本事,连梁中书帐下的将领都对他青眼有加,之前报到太师那里的功劳簿中就有孙途的姓名。” “竟还有这等事?”童贯心下更是一动,看来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可用之材了。 “不过有一点却还是有些疑虑,卑职查出孙途所以会摊上这次的衙前役乃是县衙押司刘渊做下的手脚。可就在他领命离开郓城县后,那刘渊居然突然就暴毙了。虽然当地县衙里的人验看后说是被雷击中而死,可事实究竟如何就不好说了。”方谦补充了一句道。 童贯了然地看了对方一眼:“你是怀疑这事乃是孙途所为?” “以他的胆子还真能干出此等事来,不过事实如何卑职可不敢断言。”有些话只要点到即刻,说多了反而会让童贯对自己生出别的想法来。 童贯只略思忖了下,便笑了起来:“其实这也并不相干,他若真有这胆子,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够胆识,有见解,手段也自不低,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哪,若能为我所用,倒不失为一大助力。何况他还与梁中书和蔡太师结过善缘,这就更好了。” 方谦答应了一声,他知道童贯已经打算把孙途收到门下了,只要这个少年真有些本事,那用不了几年就一定可以在朝廷里有一席之地! &&&&& 孙途可不知道好运已经落到了自己头上,只是觉着自己的日子确实过得相当不错,已经不用为吃住所费的银钱犯愁。而且他和童沐的关系也随着相处久了而变得更加亲近,对方已经几次说过会帮自己解决户部那里的麻烦。 今日一大早,休养了好几天的童公子的身体已然大好,所以就决定带了孙途去城里各处逛逛。有他带着,自然要远比孙途他们自己随处乱走要有条理得多了。 可就在他二人来到第二进院落时,一阵呼喝声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只见左侧的那座小校场中,正有十来名汉子在操练角力,颇显热闹。 作为枢密使,曾经又是统率过西军和西夏人大战过几场的人物,童贯确实是好武的。为此,在他这座占地极广的府邸里还特意开辟出了这么一座校场来让手底下人操练。只是之前几日这里都没见人,今日居然就有人练开了,这让路过的孙途他们不觉略感好奇。 他们的经过也迅速引起了校场中几人的注意,这其中就有之前的那名青年。看到孙途和童沐并肩而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很快却又隐了去,挂了一丝笑容主动过去招呼道:“二公子,你身子是好些了吗?” “是云表哥啊,我的身子已经好许多了,多谢你挂念。”童沐见到他赶紧也笑着回了一礼。说着,又为孙途和他互相介绍了下,原来此人叫作周云,乃是童贯的外侄孙,算是和童沐带着表亲。 孙途心里不禁有些犯起了嘀咕,童贯一个宦官,怎么还有这样属于妻子一族的亲眷?但随后又有些转过弯来,他虽然失去了男人的性征,但可不影响娶妻啊,毕竟像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娶上十个八个妻妾摆家里看也不是问题。 在见过礼后,周云又关心地询问了童沐几句,这才正色道:“二公子,我可就要托大说你几句了,你既然是我童家的嫡孙,怎么也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总像现在这样文文弱弱的可不成,来,不如随我们一起操练一番,也好强健身子骨。” 童沐本来是打算婉拒的,结果对方却很热情地半请半拉,他推脱不过,就只能和孙途他们一起走到了校场里。 不过那里摆着的一些石锁和刀枪棍棒之类的器械可不是他能摆弄得了的,即便勉强上手,也显得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看着实在有些滑稽。 孙途在旁看着,已经隐隐看出了些端倪来,恐怕这位表少爷居心不良哪,这是要让童沐在众目睽睽下献丑丢人了。但他一个外人,这时候总不好站出来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看着。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自己仓库里不是还有些简单的如哑铃、拉力器之类的锻炼器材吗,倒是可以拿出来让童沐私下里用用看。 正思忖间,周云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孙途,之前你救了渊儿和二公子,我可得替咱们家好好谢你。” “不敢,在下也只是凑巧遇到而已。” “听说你是当街拿住的那名拐子才救下的渊儿?看来你一身武艺必然不俗了?”周云说着,已眯起了眼睛来。 孙途立刻就感觉到了什么,看来这家伙是想找自己的麻烦了。刚才把童沐拉进校场显然只是个由头,其真正的目标却是在自己身上!心里想着,口中却道:“只是些小手段而已,不值一提。” “孙老弟你太过谦了,既然身怀绝技就该让大家开开眼界才是。崔怀中,你来和孙老弟过过招,让我们看看他的本事。”周云却根本不给孙途退让的机会,当即就发号施令道。 声音一落,就有一名八尺多高,身材魁梧得如一座铁塔般的壮汉就大踏步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孙途一眼后道:“孙老弟,洒家来与你较量几招!” “云表哥,这……”童沐见状却是一惊,因为孙途和对手身形上的差距实在有些太大了,他只到崔怀中的胸口不说,身子也只有对方的一半。 “二公子放心,只是随便玩玩,伤不到人的。而且以孙老弟的本事,一定不会退缩的,对吧?”周云又逼了一句。 这下,孙途若再退缩就要被人看轻了,所以他便是一笑:“既然只是点到为止当然没问题了。还望崔兄手下留情!”说着,脱去上身的衣裳,双足一开,摆出了个守势来。 “三哥哥……”一见孙途要与这么条大汉过招,雅儿可是紧张得不行,但她心里又很相信自己的三哥哥能取得胜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了这两人的身上。 随着崔怀中一声低喝,他便已先一步扑了上来,就如猛虎捕猎,狮子搏兔般,气势骇人! 正文 第48章 比斗 见到崔怀中那夺人的气势,让童沐等人都为孙途捏了把汗,两人间体形和年龄的差别实在太大,根本连招架都很难吧?雅儿更是紧张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双手握得紧紧的,满脸的惊慌。 周云等人则是一脸得意的笑容,等着看孙途被狠狠教训。可就在这些人的注视下,少年郎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动作来,面对凶狠扑击过来的壮汉,他不退也不闪,却把身子一躬,脚上再一发力,竟迎面回撞了过去! 这下实在让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怎么就敢正面相抗?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不该是退缩闪避以求自保吗?如此以硬碰硬他如何能是一身蛮力的崔怀中的对手? “呼……砰!”两人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正撞一起,可出人意料的是,孙途居然并没有如想象中被撞飞,两人的身形陡然就是一顿。随着崔怀中的一声低喝,手已如闪电般探出,按向了孙途的肩头,他要用力量直接就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给压倒在地,再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可就在他的手刚一接触到孙途身体时,后者的身子突然就是一矮,再往前探了一步,竟让崔怀中这势在必中的一招给按在了空处,力道落空后,身子陡然就向前一倾,脚步也是一虚。 而此时孙途已立刻抓住了机会,低喝一声,沉肩发力,猛地就往对方的胸膛处一撞,同时左足又迅速在崔怀中的脚上一勾一带,随即惊人的一幕就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崔怀中的一声惊呼里,他那如小山般魁梧的身躯居然被眼前单薄的少年给撞得趔趄横飞,身体因无法控制平衡而重重地一头栽在了地上!因为力道失控,体重又大,他这一下摔得极重,竟把个皮糙肉厚的大汉都给摔得晕了过去。 “这……”在场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竟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即便是再看好孙途之人,觉着他能战胜崔怀中也该是用灵巧的身法来与之缠斗,最终才找到破绽一击败敌。可他倒好,居然直接正面硬刚,而且一个照面,就把这条八尺巨汉给放翻晕倒了。 当然,若是有武艺了得之人还是能看出些端倪来的,孙途这一手看似以力相敌其实还是用了巧劲的,尤其是脚上那一勾,更是关键所在。但只凭他刚才能正面与崔怀中对撞的力气,已足够让人惊叹少年神力了。 “孙兄好武艺!”这时,童沐终于从愣怔中回神,连连鼓掌称赞了起来,他身边的几名奴仆也纷纷跟着大声喝彩,雅儿更是兴奋得小脸泛红,举起小拳头来高声叫好。 而周云这边的几名护院武人却一个个面上无光,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更没人敢站出来再向孙途挑战。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里,当数崔怀中的武艺最高,他都不是孙途的一合之敌,其他人再上就真是自取其辱了。 可周云心里却是极其的不忿,本来是打算让孙途连带着童沐出丑的,现在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所以很快地,他就又上前一步道:“孙老弟果然武艺高强,既如此,想来你的弓马也很是娴熟了。庄九,你来领教一下他的射术。”为了挽回些面子,他根本就不征求孙途的意见了,直接就自作主张地再次让人与之比弓箭。 庄九是个瘦高个的男子,闻言便上前一步,冲孙途一拱手道:“孙老弟,请了。” “孙兄……”童沐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有心见好就收。毕竟天下承平多年,民间善射者可不多,孙途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是庄九这个家中弓马教头的对手? 但孙途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只是一笑道:“既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已看出对方这是不怀好意的做法,那就索性放开手脚,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的能耐。 说话间,已有人迅速在方五十步外竖起了两个靶子来,又有人取来了两张弓,分别交到了孙途和庄九手里。孙途试着拉了下弓弦,这是张硬弓,怕有一石往上——以宋代的计量,一石弓的力量相当于后世百来斤,已是上等禁军将士才能达到的标准了。 不过他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看了庄九一眼:“庄兄先请。” “好。那就献丑了。”庄九说着已经拿出了七枝箭在手,把其中一支搭上弓弦后,其他几支却都衔在了嘴上。只见其站定身子后,便猛吸口气,随即双手飞快而动,只听得嗡嗡的数声弓弦颤响,那七支羽箭竟在眨眼间飞射而出,全都钉在了前方标靶的靶心处。 这一手连珠七箭乃是庄九压箱底的本事,等闲是不会使出来的。但因为刚才孙途的表现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一上来就展现出了如此厉害的射术。而这一番表现也立刻赢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喝彩,就是孙途也由衷地为其鼓掌:“好射术,当真让人眼花缭乱!” “孙老弟谬赞了,轮到你了。”庄九只咧嘴一笑道。 孙途叹了口气,自己还是有些小瞧这时的武人了。虽说自己有着前世的经验,但论弓箭上的本领却是远比不了这些从小就勤练此道的人哪,那一手连珠快射是自己怎么都学不来的。 既然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比过对方,那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孙途拿定主意,便已端起弓来,慢条斯理地把一支支羽箭朝着前方的靶子处射去。这点距离自然难不倒他,七箭射出,也是箭箭正中红心,而且几支箭都聚成一簇,只在拳头大的一块地方。 不过孙途这一手与崔怀中刚才神乎其技的连环快射还是差了一截,所以周围众人都无法夸赞出口。就在这时,校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好,好武艺!” 众人当即回头,随即那些护院武人就立刻单膝着地行礼道:“见过太尉!”原来鼓掌之人竟是童贯,而他身旁还有个方谦,两人都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孙途。 孙途他们也是一愣,这才一起上前见礼。而童贯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孙辈,而是笑着看向孙途:“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一身的好武艺哪。不但能斗倒了崔怀中,射术竟也不在庄九之下。”原来他一早就在外头看着了,只是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比斗里,所以才没有察觉。 “太尉谬赞了,论射术,在下可远比不了庄兄。”孙途谦虚了一句,这一下就赢得了庄九的好感,感激地瞥了他一眼。 “他本就精于此道,而且又多年操练,你不能像他般连珠快射也在情理之中。”童贯一摆手道,这下孙途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童贯随后,才又把面色一肃:“孙途,有道是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既然有这一身过人的本领,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吗?”说着,他便紧盯在了孙途的面上。 这话落到其他人耳中,顿时惹来了这些人的一阵羡慕。他们在童府可有好些年了,还没被自家主人如此重视过呢。而且他们很清楚,一旦这么说了童贯是一定会给孙途一个不错前程的,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哪! 可孙途接下来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只见他面露难色:“多谢太尉抬举,但在下实在有些难以答应……” &&&&& 端午假期外出吃饭,所以迟了一些。。。。。 正文 第49章 大好机会 孙途此言一出,不光是其他人等,就是城府极深,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童贯都不禁有些诧异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拒绝自己的提携呢。难道对方又在使什么以退为进的把戏不成? 孙途这时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便又解释道:“太尉恕罪,在下虽然不才,也有心报效朝廷,可实在不想黔面当了个普通军卒。如此还不如回郓城县过那清贫却还算自在的日子呢。” 大宋朝重文抑武表现在了方方面面,其中很严重的一项就是会在官军寻常士卒脸上刺字,就跟那些犯下重罪发配边远的囚徒一般,所以才会有贼配军这一说法。而这刺青就会这样跟人一辈子,成为永远都无法洗脱的侮辱,就连最后做到枢密副使的狄青,纵然为朝廷立下无数大功,可他脸上依然带了这么个记号。 孙途纵然有报国之心,却也是无法接受在脸上留下如此印记的,所以当下就婉拒了童贯的提携。 本来心中还有些不快的童贯听他这么一解释后,便不禁笑了起来,还摇了下头。而方谦则适时笑道:“孙途你也太小瞧童帅用你之心了,既然我们想要用你,自然会给你一个不错的前程,又怎么可能让你只去做一个必须黔面的丘八呢?” “你且随我来,坐下了好好说话。”童贯不想当了太多人商谈此事,便转身往一旁的花厅走去。孙途没有迟疑,便给童沐递了个眼色,这才跟了上去。 童贯落座,自有家奴捧来饮子——一种时下里颇为流行的,用各种或清凉或温补的药物煮出来的汤药——连孙途和方谦都得了一碗。在啜了一口润了下喉咙后,童贯才笑道:“孙途,以你的本事老夫自不会让你从军卒做起,而是想给你弄一个官身,当然只能是武官。但是,只要有了一份合适的差遣,无论文武都能为朝廷效力,也能有个出头的机会。” 在历史中的诸多朝代里,论官制大宋朝确实是一个相当奇葩的存在,与别的朝代有着极大的不同。在朝廷里的官员自身其实都有两到三重的身份,其一就是本官,又或叫寄录官,这一职位代表了官员在朝廷里的等级,以及每年能因此获取的俸禄。但事实上,几乎没有一个官员真是在这个职位上办差的。 而接领的差遣,才是这名官员现在真正所处的官位,所掌的实权,也是他能做出政绩,得以升迁的根本所在。而事实上,朝廷内外拥有官员身份的人可是要远超过有着差遣数量的,这便是大宋朝冗官冗员问题的其中一个原因所在了。 其实大宋朝所以会弄出个这么奇葩复杂的官员制度还是和他本身就立国不正大有关联。因为心虚,所以对臣下官员便不怎么信任,总想着分权,对武将如此,对文官其实也差不多。因为官员的差遣是可以随时更换的,甚至天子都不用找什么理由,直接一道诏书就能替换了他。 而这次童贯还能承诺给孙途谋一份差遣,这可比帮他得一个官职更难,虽然大宋朝能入得品流的官职本身其实也相当难得。 直到明白童贯这番话的份量后,孙途才为之动容,郑重起身,向童贯行礼称谢:“多谢童帅对在下的栽培提携,在下定不负所望。”在来到这个时代数月间,他已了解此时想真入官有多难,此时自然是不会放过了。 童贯见此,方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这小子还是挺聪明的,反应也快,居然连身边人对自己的称呼都迅速抓住,并且顺势这么叫了。但随即,他又把脸色一肃:“不过你也别谢我太早,老夫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个入官的机会,至于到底能不能鱼跃龙门,却还得看你自身的能耐。” 见孙途有些疑惑,方谦就在一旁代为解释道:“明年二月间,三班院便会有一场射试殿廷来提拔一些曾在边地立过功的军将入官。到时候,童帅自会举荐你也参加。若你能从中脱颖而出,则可谋一个九品武官的职位了。不过,到时候与你争竞者可着实不少,而且多是军中好手,你若比不了他们,那童帅纵然有心照顾于你怕也是不成的。” 所谓的射试殿廷顾名思义就是在天子御前施展自身的射术与武艺了。这是眼下重文轻武的大宋朝中少有的几条能让武人入仕做官的通道之一。而且这还和每三年就有一次的科举考试不同,总是不定期的。 而除了那些出身低微,却又在军中立下过功劳,从而得到边地重臣保举的军将外,朝中大员,比如童贯这样的,便能向朝廷举荐人选。 对此,孙途倒是很有信心,他相信以自身的武艺,以及还算过地去的射术,应该可以通过这场测试。 “对了,听你的谈吐也读过些书吧?”方谦又问了一句。 孙途只能含糊地说道:“在下只是粗通文墨。” “那就好,到时说不定会让你写篇策问出来,只要不是连字都写不全,文理不通就不是问题了。”显然方谦以往也没少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对其中门道那是相当清楚的:“还有骑术,你可会吗?” 这下却是问住孙途了。他前世虽然骑过马,但因为时代所限也就玩玩,至于到了大宋朝,缺马的现状让他几乎都没接触过马匹,又怎么可能有良好的骑术呢? “那你接下来可得花些心思多加练习了。射试殿廷可不光只考校步射,骑射也是一关。” 见孙途面露难色,童贯便一笑道:“你待会儿去马厩那里讨要一匹马儿,今后就多抽些时间好好学学骑术,可不要让老夫丢了面子。”既然准备提携孙途,他自然要把好意给足了。这也正是他们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真想拉拢某人,就一定会给足好处,不然奸党势力也不会那么大了。 孙途赶紧再次谢过,随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不过在下还有一桩难事。” “你说来听听。”方谦代童贯回道。 “在下所以能来东京就是应了县衙的衙前差事。可是到了今日,这差事还没个着落呢。”说着,他就把自己在户部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这不过是小事而已。明日你就拿我的名帖去一趟户部,把事情办了即可。”童贯不以为然地一笑道,这事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相比起来,还是把孙途的名字加进射试殿廷名单里更难些。 等到这桩心事也得以解决后,孙途终于是安下心来。告退出来的他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振奋之色来,他知道自己翻身的机会终于快到了。毕竟之前的遭遇已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如今这时代阶级差别之大,能不能当上官实在太重要了。 而在花厅里,看到孙途离开后,方谦便笑着说道:“此子终究还是露了心思。看来他也不是真个淡泊名利,还是有所求的嘛。” “人在世上,谁能真正做到无欲无求?真要有,恐怕十有八九也是假的。他这样就很好,只要有所求,老夫便可助他达成所想,到时他自然就能为我所用了。”童贯笑呵呵地道。他显然很满意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很快地,他的笑容又渐渐隐去,目光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来。他所以提携孙途,看重其才能见识还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此人还有一个现在还不能说的用处! 正文 第50章 大闹户部 又是一天上午,艳阳高照下,孙途再次来到了户部衙门前。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不同,衙门口依然等了不少人,随着一名吏目出来把规矩一说,便有人掏出钱来买得一个能够顺利入内的机会。孙途也和上次一般,拿钱进门,并没有多少抗拒。 这一回他可是轻车熟路了,立刻就转到了左曹的官厅前,往里张了一眼,发现那位李度支也在场后,又在门外其他人惊讶的目光里昂首挺胸地走进门去,然后站定在了那名李度支的书案前。 李度支发现有人站那儿便又习惯性地皱眉抬头,看清楚来人模样后,他的眉头就锁得更深了:“怎么又是你?之前不是与你说过了吗,让你下月初二再来!”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对这个少年,他还是有些记忆的。 不过这一回的孙途可没那么好打发了,当即笑着道:“在下只是想到了一事,所以才来问问李度支。”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了快走。” “官人口中所谓的规矩,可有书文条例吗?这到底是你定的规矩,还是户部官长,又或是朝廷定下的规矩?要是后者,还请官人拿出文书来我看。”孙途说着,已伸出一只手来,摊在了对方面前。 “你……”李度支脸上顿时怒色一闪,想要训斥,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理由来。他还真没遇到过这等混不吝的主儿呢,以往来此办事的衙前哪个不是战战兢兢,自己说什么他们都得照做的,居然还有人敢当面质疑? 可孙途的话却还没完呢,只见他继续道:“还有,在下来时县衙里明明就交代了只需上缴一百三十四两税银,怎么到了这儿却翻了一倍?若真要上缴这许多税银,也烦请官人拿出凭据来,如此我才好回去有个交代!”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想在我户部衙门里闹事啊!”被人这么一番质疑抢白,李度支还真就拿不出孙途所要的东西,恼羞成怒下,他自然就只能拿官威压人了。 “在下可不是闹事,而是据理力争而已。若官人可以拿出相关文书凭证,在下自然无有不从,若不然……这天下事可逃不脱一个理字!”孙途依然显得不亢不卑,镇定自若。 这左曹的官厅可不太大,这里起了争执自然就吸引了其他官员的注意,当看到这么个少年郎居然敢与李度支如此针锋相对,其他人等露出了玩味的表情来。而这些人的反应落到李度支眼中,更是让他恼火不已:“好你个大胆刁民,闹事居然闹到我户部衙门来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 随着他提高了声音的一声怒喝,门外守着的两名兵卒便立刻进门,朝着孙途就扑了上来。见他们动手,孙途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来,只一闪身,就轻松避过两人的扑击,随后双手一探,两拳接连挥出,直取对方的脖颈。 这两个守在官厅前的兵丁平日里只是摆设,就跟衙门口那些石狮子没有差别,自身武艺自然甚是低微,甚至都比不了当初郓城县里的那些混混无赖。所以孙途这突如其来的两拳他们根本就没法招架躲闪,砰砰两声,就全击中目标,两人咕咚一下,就被放翻当场。 “反……反了你了!居然敢在我户部伤人闹事!”李度支一见此,惊得直接就从案后弹起身来,口中叫得凶,身子却已朝后退去,生怕这大胆妄为的少年会对自己动粗。 周围那些官员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得一阵发怔,他们从未想过居然真有人敢跑到户部这等要紧衙门里闹事,而且他还只是个普通百姓。 孙途在两拳打倒两人后,倒是没有趁势对李度支动手,只是继续上逼一步:“李度支,这事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不然就是把官司打到当今官家面前,我也要讨一个说法和公道!” “来人,快来人,把这凶徒给我拿下了!”李度支此时却已慌了神了,完全没有理会孙途的问话,只是扯着喉咙大声叫嚷起来,看他那副气急败坏,惊慌失措的模样,早没了之前的稳重,倒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大公鸡。 其他那些同僚官员这时也没一个上前的,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可不敢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眼前的少年能轻易打翻两名兵卒,打他们可就更简单了。 厅外那些等候着的百姓也被眼前的突变给弄得一阵发昏,甚至都以为这是自己在日头底下晒久了产生幻觉了呢。可随即,七八名闻声奔来的兵卒守卫还是让他们确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然后他们就看到那七八名魁梧的守卫气势汹汹地扑向了孙途。 孙途之前就憋着一口气,只是人在矮檐下,才没有发作。但今日情况却已不同,看他们冲来,索性就发泄一番,当即挺身上迎,手脚并用,指东打西,居然以一己之力轻轻松松就把后来的那些个守卫也打翻在地,哎哟声不断响起。 不过趁此空隙,李度支已经偷偷溜到了一旁,远离了孙途这个危险人物,还有人直接就跑出了官厅去,也不知是去搬救兵了,还是只为了自保。 就在官厅内乱糟糟的一片,惊呼和呼痛声响成一片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严的低沉声音来:“给我住手,你是何人,竟敢在此胡闹?” 孙途循声望去,发现来人穿了一身朱色官服,腰间还挂了只用银丝线绣成的鱼状小囊,这才一掸有些乱了的衣裳后抱拳道:“见过这位官人,在下只是因为要讨要个说法,这才与他们起了冲突。”他在童贯身上见过模样相似却用金丝线绣成的小鱼囊,知道那是只有朝中高官才能佩戴的银鱼袋,乃是身份的象征,从而可以推断来人在户部里一定地位不低。 “讨要说法?你当我户部衙门是什么地方,岂是能容你放肆的?即便你有什么冤屈,也自该去别处衙门申诉,而不是在此动手伤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再敢反抗的,就地格杀!”这位官员的态度也很是强硬,当即就对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名军卒下令道。 那几人顿时便低声应命,随后就已把腰间的佩刀给抽了出来,然后散开阵形,朝着孙途迫压过来。 只看这几人整齐划一的动作,以及相互间的配合,就可知他们远比那些兵卒守卫要厉害得多,而且还会合击之术。孙途明白这一点后,心下便是一阵惕然,他可不想真闹出人命来,而一旦这几个好手过招,又不可能有所保留,不然只会让自己陷于险境。如此看来,只能将那东西拿出来,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就在他思索间,五名护卫已经迫近到了他八尺之内,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而这时,孙途突然叫了声:“且慢,你们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烫金的名刺,亮在了众人眼前。 那几名护卫刚欲出手,看到这张明显来历不凡的名刺后,动作顿时就是一顿,不敢再轻易上前了。而门外的那名官员更是双目一凝,仔细观瞧起那张名刺来,随即脸色就为之一变。 旁边那几名官员也好奇地看了看名刺上所提的官职名字,当即就有人倒吸了口凉气:“他身上居然带了童贯的名刺?这怎么可能?” 大家都无法相信孙途此来是带了童贯的意思,可这张烫金名刺却又做不得假,这让本来还乱哄哄的户部左曹官厅顿时为之一静,所有人都露出了纠结而又异样的神色来。 正文 第51章 先立一功 这名闻讯赶来的高官正是户部衙门里的二把手,侍郎金越年。以他的资历,多年来在朝野间也是遇到过不少挫折与麻烦的,但还从未有一次能如今日般古怪而又棘手,让他在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要只是寻常百姓来户部大闹,无论其有没有理,金侍郎都会毫不犹豫地命人将之拿下定其重罪,毕竟户部的脸面可不能丢。但现在,这个少年不但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还有童贯这么一座靠山,这就使他们有些投鼠忌器了。 虽说朝中文官一向看不上童贯这样的宦官加武将,即便对方现在已身居宰执高位,他们照样不会卖其面子。可给不给面子是一回事,敢对童贯的人下手就是另一回事了,金越年还没蠢到拿自己的前程去赌一把的份上呢。 而更让金侍郎感到纠结的是孙途的做法。你说你既然有童贯的名刺,刚才直接亮出来不就得了,怎么就非得把事情闹僵,然后再亮出底牌呢?这让他此时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 而孙途也抓住了眼下众人愣住的机会,又赶紧大声道:“诸位官人,在下只是认为李度支所说大有弊情,欲问个清楚,他却要叫人对我下手。敢问一句,这户部衙门就不能讲理了吗?” 在拿话挤兑之下,金侍郎只能给予回应了,他当即就把目光落到了另一名当事人的身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上司的眼睛一扫,李度支的身子就是一颤,却又说不出话来了。有些事情放在暗处自然不可能被人追究,可一旦摆上桌面,问题可就很大了。 孙途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当即说道:“在下乃是从山东郓城来的衙前役,只是想把本县之前欠缴朝廷的税银补齐。可结果却被这位李度支多番刁难,又说有规矩把交税银的日子定在每月初二,又说我从县衙带来的相关文书上的数字不对,非要我再多缴近一倍的税银!在下心下不服,想看看相关律条,他却百般推诿,最终还让人拿我治罪。诸位官人,我孙途虽只一介草民,却也不能被人如此糊弄吧?” 你算得哪门子草民?有哪个草民能随身带着童贯童枢密名刺的?众官员心下犯着嘀咕,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而金侍郎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恨恨地盯在了李度支的脸上:“李度支,他所言确实吗?” “下……下官……”李度支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事实确实如此,又让他找不出任何借口。 “好你个李现,身为朝廷命官,拿着俸禄居然不思报效圣上,反倒借着手中这点权力干出如此欺压百姓的事情来。看来你这些年里是没少贪赃枉法了!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了!”金越年立刻就把脸一沉,对手下下令道。 这回几名侍卫的动作可比刚才快得多了,李现刚想求饶话还没出口呢,他们已扑到了这位跟前,一下就把他按倒在地,同时已很利落地就卸脱了他的下巴,让其再开不得口。 孙途看着这突然逆转的局势,心里那是相当有数的。这是这位高官在做补救了,为的就是不因李度支的事情而影响到整个户部的名声。 金侍郎心里也苦啊,其实这种下面官吏所做下的勾当他也好,尚书也好那都是心知肚明的,甚至于从中得来的很大一块好处还落入到了他们的腰包里,所以他们平时自然是听之任之,只作不知。 但现在,孙途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一脚把问题给踢了出来,而且其背后还有童贯这么座大神,那此弊情就不可能被轻易遮掩过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弃卒保车,拿下李现顶罪,从而把危害降到最低,更重要的是,把自己从这等贪弊问题里摘出去。 打定这一主意的金越年很快就把面色放缓和了,只见他来到孙途跟前,拱手道:“你叫孙途是吧?这次可真亏了你,才让我户部能找出有这么一只大硕鼠来。此事本官答应你一定会严查到底,以警示后来者。” 孙途虽然心中对其也有几分疑虑,但对方做到这一步,他总不好再不依不饶,不然就是在给对方机会了,便也满脸敬意地道:“这位官人能如此公私分明,实在让草民佩服之至。” 就此,本来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场面终于重归平静。金越年这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让人立刻就为孙途把相关事情给办妥当了。 有了李度支的前车之鉴,左曹这里的其他官吏自然再不敢打什么别的心思。别说孙途上交过去的文书什么的都没有任何问题了,即便真有些漏洞,他们此时也只会当作没有发现,很快就让他把这一桩衙前役给彻底办成了。 直到看着官员把银子收下,又亲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一份相关证明,把它揣进自己的怀里后,孙途终于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从被刘渊算计,不得不自郓城县赶来东京,为了这差事他可耗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在此期间还几次遭遇极其凶险的处境,即便最终都被他一一克服了,但依然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 现在,一切都终于完满结束了。他也再不用担心被县衙里的人拿此作为由头来对自己下黑手了。虽然现在的他地位已与之前大不相同,但只有把这差事彻底办完,才真让人松快下来。 就在离开前,孙途又看了一眼金越年:“金侍郎,其实这户部衙门可不光只有李度支一处弊情。” 金越年一听这话脸色再变,森然道:“你这是何意?”这小子是蹬鼻子上脸了吗?真当拿了张童贯的名刺就能无所顾忌吗? 孙途却只作不见,自顾说道:“现在衙门外还有许多与我一样等着办事的百姓,可他们却进不得门来。只因守在衙门前的那些吏员守卫只肯放给钱打点他们的人进来。长此以往,恐怕户部衙门在大家心里的口碑就要变得极差了。”说完这话,他便又一拱手,扬长而去。 这话让金越年的脸色又是一阵变幻,看来户部衙门上下确实要好好整顿一番了,不然今后说不定真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而在孙途离开后,其他那些等在堂外想要办事的人也都享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效率接待,几乎没有被刁难的。这让他们不禁对孙途生出了感激之情来,要不是这少年一闹,自己的差事可不知要被拖到什么时候了。 &&&&& 当孙途于傍晚时回到童府时,他在户部的这场闹剧已经不胫而走,迅速在官场上传播开来,并第一时间传进了枢密院中,传到了童贯耳中。 在听完方谦的讲述后,童贯不禁笑了起来:“这孙途倒还真有些手段,居然会把事情闹这么大。这下,御史台里的那些乌鸦可就要聒噪一段时日了,也够户部上下喝上一壶了。”大宋朝的御史台因为门外树上多乌鸦,所以又被称作乌台。而在童贯等总被他们弹劾的人看来,这些御史就跟乌鸦没有太大差别。 方谦也陪着一笑:“是啊,那孙途确实了得,童帅只给了他一张名刺,他就能让户部衙门都大大地吃了个瘪,可算是为童帅你先立了一功。我还真有些期待等他入官后能做些什么了。” “快了,明年二月后,我们就能看到他到底有多少本事了。”童贯也满是期待地说了一句,眼中光芒一闪。 &&&&& 周一啦,求收藏,求推荐啊。。。。。。。 正文 第52章 流芳居 只短短几日工夫,某少年大闹户部衙门,揭开种种贪弊内情的说法就在朝野之间广为流传。相比起朝堂上对此的冷淡反应,民间却开始演绎出了多个版本,甚至还被桑家瓦子等处的说话人给借去改成了一个更为曲折离奇的故事来。 而作为此事的唯一主角,孙途却依然显得很低调,就是童府里知道是他闹的户部的也寥寥无几。依旧住在童沐听风院中的他每日里正忙于习练骑术,从而好应对几个月后的射试殿廷。 当然,除此之外,他依旧会和童沐他们带了雅儿去东京城里到处走走看看,对这座大宋都城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可让童沐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已经无事一身轻的孙途有时候依然显得心事重重。 这日当两人喝着冰镇酸梅汤闲聊时,童沐就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三郎,你怎的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办成吗?还是说是我童家哪里招呼不周?”随着两人关系的加深,称呼上也已有了改变。 孙途轻轻搁下玉制的汤碗摇头道:“自我来到这里,无论是二哥你,还是童帅都对我甚好。我所以如此,只是因为心下不安哪。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我纵然有过些微末功劳,可童帅肯给我一个入官的机会便已足够抵消。现在我却还在此白吃白住,实在受之有愧。” 听他说出理由来,童沐便笑了起来:“你呀!三郎,要不是你就在我跟前坐着,我都要把你当成个老于世故的中年人了。你我相交莫逆,你又救过我的命,在此住着自然理所当然。难道你觉着咱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够,所以不想留在此处?” “这自然不是,我只是心中不是滋味儿,白吃白住实在非我所愿。”孙途忙摆了下手略作解释。 童沐看了他几眼,随即又笑着摇头:“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既如此,我倒真有个法子。” “却是什么,说来听听?” “你之前在郓城县开了一家酒店,而在我名下,这东京城里也有一家叫作流芳居的小酒楼。只是它因某些缘故总比不了周围的其他几家正店,生意一向不好。你若是不嫌弃,可否帮帮我?” 孙途一听这说法,精神便是一振:“此话当真?” 童沐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你若不信,我们这就过去,那酒楼就在离此不远的天汉州桥附近。若你真有办法使我酒店的生意好起来,我必算你几成好处。”说着,他已站起身来。 孙途便点下头去:“可以,咱们这就过去瞧瞧。不过有一样可得说好了,若真想让酒楼买卖变好,可得由我做主。” “那是自然,走!” 两人当下就往外去,在前院马厩牵了两匹骏马,就直奔目的地而去。别看童沐表面上有些文弱,可论骑术居然还在孙途之上,一路行得是又快又稳,只顿饭工夫,两人便已来到了一座两层酒楼前,正是刚才提到的流芳居。 这酒楼所处的位置确实很是不错,左边就临着有名的小甜水巷,周围更是商铺林立,行人如织。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导致边上还开了好几家大大小小的酒楼,如此激烈的竞争,怪不得让它的生意不是太好了。 正守在门内柜台里的酒楼掌柜一眼就看到了策马而来的童沐,赶紧就笑着小步迎了出来:“二公子,您怎么想着今日来这儿了?”说话间,还对同样凑上来见礼的店内伙计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二公子上酸梅汤,上咱们店里的糕点哪。” “吴掌柜,咱们酒楼的生意怎么还如此冷清吗?”童沐走进店里扫了一圈,就发现此时楼内却是空空如也,居然一个食客都看不见,自然很有些不满。 吴掌柜脸上一紧,赶紧解释道:“二公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流芳居虽然是城内七十二正店之一,但无论酒水还是菜式都远比不了边上的牛楼酒店,所以平日里的客人就少了些。小的也知道这不是办法,所以正在筹谋对策呢。” “三郎,你看看,可有什么好对策吗?”童沐没有理会吴掌柜的解释,而是看了眼孙途问道。 孙途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边上其他几家小酒店,那应该就是不得私自酿酒,只能从其他正店沽酒出售的脚店了。与这儿的情况不同,那些小酒店里此时也坐了不少的酒客,与此处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当下,他就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吴掌柜,咱们流芳居比不了牛楼酒店这样的正店也就罢了,可连那些小脚店都比咱们生意更好,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这个……”吴掌柜有些警惕地看了跟了自家二公子进来的少年几眼,猜测着对方身份。本来他以为这位只是个伴当呢,现在看来他可不简单。迟疑了一下后,他才又诉苦似地道:“那还不是这些小脚店卖的酒要比我们流芳居要便宜许多,所以许多客人就去了他们那里。” 孙途点了下头:“是这么回事吗?那可就有些奇怪了,既然这些脚店得从其他正店里沽酒再卖,而我们流芳居却是自酿的酒,怎么还能在价格上被他们比了下去呢?” “这位公子你是有所不知了,正店自有正店的规矩,无论酒价还是菜价自然是要高过脚店的,不然恐怕会被人笑哪。”吴掌柜露出一副你真是什么都不懂的表情来。 这时店里伙计已经把吃食都准备好了,吴掌柜一见赶紧岔开话题,请童沐先去二楼雅间里坐下再回话。童沐便也没有推辞,当即随他往二楼行去,他可没有发现,吴掌柜趁此机会已经给其中一名伙计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在他们上楼后,便已匆匆出门而去。 两人落座,喝了口酸梅汤润了润喉咙后,孙途又开口道:“吴掌柜所言虽然有些道理,可现在流芳居生意如此清淡可就不能再死守着规矩硬撑了。不然只怕更会被同行耻笑哪。身为七十二正店之一,居然连那些脚店的生意都比我们要好得多。” “这……”吴掌柜一时已拿不出说辞来,再看一眼童沐,发现自家东主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只能道:“这确实是小的欠考虑了,今后会有所改进的。” “我也知道你会感到为难,所以这一回就想请个人来帮帮你。”童沐说着一指孙途:“这位孙公子家里本就是开酒店的,听说他在家乡酒店生意极好……” 他话未说完,吴掌柜顿时就急了起来:“二公子,小的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任劳任怨,虽然最近酒楼的买卖确实不成,可您也不能这样就开了我啊,我保证今后一定想法子,还请你给我个机会吧。” 童沐皱了下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对方打断自己的说话而发怒,只是耐着性子道:“我不是要夺了你掌柜的位置,只是想让三郎他先帮你打理看看而已。要是他真有良策使流芳居的买卖兴隆,你也是有好处的。” 可无论他怎么说,吴掌柜却总是不肯答应,反倒是苦苦哀求。显然,他是明白自己东家性格的,知道他最是心软,说不定一番苦求下来他就会收回成命了。 此时的孙途则不好开口了,毕竟他还是一个外人,而且是很可能要取代对方位置的外人。但作为旁观者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这个吴掌柜的心思不纯,如此苦求背后一定暗藏了什么玄机。 就这么闹了有一阵后,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一名青年在群伴当的簇拥下大步上来,看到童沐就笑了起来:“二公子,你果然在此!”居然是周云突然到了。 正文 第53章 真有猫腻 见周云到来,童沐也赶紧起身相迎,笑道:“表哥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这里?” 周云笑了下解释道:“我刚与几个朋友在此附近,因腹中有些饥饿,这才来流芳居用些酒饭。”说着,他又像是才发现一旁的吴掌柜般问道:“老吴,你怎么哭丧着脸,可是有什么为难处吗?” 看着这位蹩脚的演技,孙途眼中闪过了一丝不以为然。但他也不急着把问题挑明,倒想看看这位来此能做些什么。而童沐却似没有看出什么问题般,顺着对方的问题说道:“我也是因为担心流芳居生意清淡,就想着让三郎帮忙出出主意,结果吴掌柜他就……” 周云一听,面色就是一沉,带着敌意的目光就落到了孙途的脸上:“是你怂恿二公子这么做的吧?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面对周云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孙途却没有半点紧张的意思,只是与之对视:“周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怂恿?” “哼,你可知道老吴在我童家有多少年了,又帮着打理这流芳居有多少年了?恐怕那时候还没你呢!”周云满是不忿地道:“当初他管着流芳居也让这儿成为京城七十二家正店里数得着的酒店,只是现在出了些难处,你居然就要怂恿二公子把这么个老臣子给开革了吗?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会让东京城里的人如何看他,如何看我们童家?” 童沐心说我可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可话还没说呢,就听周云继续道:“二公子,生意买卖哪有包赚不赔的事情,虽然最近这流芳居的生意冷清,让你拿不到太多利钱,可你也不能如此亏待我童家的老人啊。在我看来,最可恨的还是这个孙途,一定是他利欲熏心,才会让你做出这等糊涂决定来的!” 这一顿抢白,竟让童沐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而孙途此时也没有为自己分辩的意思,只是看着周云发挥,心里却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这时,跟着周云而来的其中两名公子也上前劝说道:“童二公子,虽然我们都是外人,但有些话却还是得说的。你实在不该为了一个与你相处一两月,说不定还别有用心之人就如此亏待自家的多年老人,要是事情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吴掌柜则适时地表态道:“二公子,要是你真要免了我的差事,小老儿是断然不敢有半句怨言的,怪只怪小的自己办事不力,咎由自取……” 好吧,现在红脸白脸都有人唱了,童沐又明显不是个杀伐决断的性格,此时自然不可能再坚持刚才的想法,只能苦笑道:“表哥说的是,是我有些过于急切了,此事就先放一边吧。” “多谢二公子,小的今后一定想法儿把酒楼打理好了,绝不让你失望。”吴掌柜大松了口气,赶紧连连拜谢,其他几人也纷纷直说童沐有见识。随后,几人便和童沐同桌吃喝起来,席间虽然有说有笑,却刻意冷落孙途,让他看着好生没趣。 童沐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所以过不了多久,他便借口还有事,和孙途离开了酒楼。看着他们有些狼狈的离开,周云眼中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早知道你是这等性子了,我自然有的是手段来对付你。” 离了酒楼后,童贯便满是歉意地看着孙途:“三郎,这次要叫你失望了,我确实有些欠缺考虑,再加上表哥他们突然而来,所以……” 孙途和他牵了马缓步走着,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怎么,二哥你没看出来吗,周公子可是被吴掌柜特意请来的救兵。” “哦?”童沐一听,眉头便是一皱,似乎是有些明白了过来。 “刚才吴掌柜请我们上楼时,他便曾给一旁的伙计打了眼色,这点我却是看到了。而且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今日我们刚到不久,周公子就突然带人赶去了,他分明就是冲我们而来。” 童沐这才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了。” “更怪的还是那吴掌柜的反应,他为何会想着请周公子来救场?还有,刚才当我问他关于外头那些脚店为何酒价为何会低过我们时,他也闪烁其词,事情可不简单哪。”孙途又把自己的疑虑给道了出来。 “所以你怀疑这是吴掌柜在暗地里动了手脚?可他确实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在叔公把这酒楼给我前就一直由他代为打理,他怎么会……” 那还不是因为你看着好欺,这句话孙途倒不好直说,只是换了个角度道:“这应该是有人为他撑腰,所以让他的胆子和贪心变大了。毕竟人心不足哪。” “你是说表哥?”童沐有些迟疑地说了句,随后便想到了一点:“要说起来,之前叔公确实曾把流芳居交给表哥打理。只是后来我到了东京,叔公为了让我有些出息,所以就又将酒楼交到了我的名下。” “根源就在于此了,周公子显然是不乐意被人夺了自家一块肉去的,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这就能解释为何那吴掌柜一遇到麻烦就会想到找周云求助了,原来他们就是一伙的。再加上他们深知童沐的性格,知道他是君子可欺之以方,这才拿什么童家老人,自家名声什么的来挤兑他,从而让他改变了主意。 “可是……他们到底在暗处做了什么手脚?”童沐已经有些相信孙途的推断了,只是心里依然有些疑惑。 孙途看了看路边上几家脚店,思索了片刻后道:“事情真相应该就得着落到这几家脚店身上了。今日他们应该不敢再做什么,过两天我们在暗中看看,应该就能有所发现了。” 童沐略作犹豫后,终于还是认同了他的这一建议,只是脸色却不那么好看。毕竟被人在背后如此算计,换了谁都不会高兴的。 &&&&& 三日后,临近黄昏。 街市依然人来人往,不少行人在感到腹中饥饿后,便就近寻了一处酒店买了酒菜吃喝起来,这让沿街的不少酒店生意都相当不错。 唯一有些不同的,就是流芳居了。这座看着颇为气派的酒楼此时却是酒客寥寥,无论掌柜还是伙计都靠着柜台边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要招揽客人上门的意思。 但就在天色擦黑后,吴掌柜却突然动了起来,一面吩咐一个伙计在前头守着,一面已带了人奔到了后门那里。不一会儿,就有几辆牛车偷偷摸摸地出现在了酒楼后门所在的小巷子里。 看到带了牛车前来的那名大腹便便的商人后,吴掌柜便笑了起来,问道:“这次你要多少?” “要是还是老价钱,就要两百坛。” “我看你还是多要些的好,最近我们酒楼里出了些问题,说不定我这儿得消停个一两月。” “哦?那就要三百坛吧。”这名商人倒也好说话,当即伸出了三根指头道:“不过我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钱,等过两日再送来给你?” “好说,先把两百坛的钱付了吧。”吴掌柜满意地一点头。 在对方把一个大大的包裹递过去后,吴掌柜就赶紧命人把后门彻底打开,放了那些辆牛车入内。直过了好一阵子,这些牛车才重新出来,只是本来空荡荡的大车上此时已经装满了一只只酒坛。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座阁楼里看着的孙途和童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后者的脸色更是一片铁青,身子都明显被气得发抖了:“居然真有猫腻!” 正文 第54章 人赃并获 既然相信了孙途的推断,童沐便索性做了进一步的安排,租下了流芳居后巷附近的一座二层阁楼,并和孙途等在那里来了个守株待兔。 结果,吴掌柜在利欲熏心下居然没有让他们等得太久,只三天后,就让他们亲眼看到了这么一出吃里扒外的大戏,直看得童沐心头怒起:“这吴立竟敢背了我做出这等事来,亏我还对他如此信任!” 孙途在旁倒是显得很冷静:“恐怕只他一人是绝不会有这等胆子的,在其背后一定另有主谋。”然后不等童沐做出下一步的反应,他便已把手放在嘴边,打了声响亮的呼哨。 呼哨声一起,本来冷清平常的小巷两端突然就冒出了十多名高壮的童家家奴,一个个全都手持棍棒,恶狠狠地就围了上去,把正欲离开的那几辆牛车连带着车上众人都给截了下来。 这次要抓内贼,孙途自然不会不作相关部署,一早就请童沐从府中调了这些奴仆在外埋伏了,一旦自己这里传达信号,他们便立刻行动拿人。那商人所带的人手都是些卖力气的寻常百姓而已,一看到来了这么群凶神恶煞般的豪奴,顿时就吓得连跑都不敢跑了。 与此同时,正送他们出来的吴掌柜也已吓得面如土色,竟连关门躲避都忘了做,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前,被众人来了个人赃并获。 当孙途他们从阁楼上走下,来到巷子里时,这一干人等尽皆都被控制。那商人在看到面色不善的童沐一身打扮后,便已猜到了他的身份,当即咕咚一声就跪了下去:“公子饶命哪,小的这次是猪油蒙了心,才干出此等事来,今后再也不敢了……”其他一看,也都跟着跪下求饶,乱糟糟地响成一片。 正感愤怒的童沐见此情形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了,他本身就不是个酷烈之人,纵然是在气头上,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只有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 孙途来到那商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盯了他好一阵,给足其压力后,方才问道:“你是哪家酒店的掌柜或是东家?已经从流芳居买过多少次酒了?” “小人……小人是潘家店的店主潘元,这一年来,已经从贵酒楼里买了五次酒了。”在压力下,这位也不敢隐瞒,当即就把实情给交代了出来。 孙途点了点头,他还记得这潘家店离此也就小半条街而已,平日里生意还真不错。不过他更好奇的还是下两个问题:“你是花什么价钱买下的这些酒水?还有,你可知道边上还有哪些脚店曾从流芳居买酒?” “这个……”潘元有些心虚地看了孙途和童沐一眼,吃不住劲儿只得老实回答:“小的是花三贯一坛的价格从贵店买的酒,其他酒店我只知道老杨家和老孙家最近都是从这儿买的酒……” “三贯吗?”孙途冷笑了一声。据他所知,流芳居的玉壶春每坛的出售价格都在五贯往上,现在如此贱卖,怪不得能让这些小脚店趋之若鹜了。也怪不得流芳居的生意会如此冷清,别家酒店的酒价要比这儿低上许多,客人自然乐得用更少的钱买同样的酒水了。 而这时,听到这一切的吴掌柜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就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的童沐叩首求饶:“二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也是一时糊涂,这才干出了这等事来,二公子饶命哪……” 也不怪他如此惊慌,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童沐真要追究,自己只怕真可能被生生打死。别看大宋朝被后世吹得有多么的先进美好,其实那只是对读书人和寻常百姓来说,而那些卖身与豪门的家奴,生死却是掌握在主人手中的。只要真惹恼了主家,打杀他都不用经官,官府也根本不会做理会。更别提童家还是京城里名列前茅的豪门大户了。 “你……你怎么就敢做出这等事来!自叔公把酒楼过到我名下后,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连账目都极少过问,而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稍微平复了些情绪的童沐愤怒指责道:“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们童家吗?” “小……小的也是别无选择哪……”吴掌柜心中发慌,忍不住想把内情说出来。可这时,孙途却突然开了口:“慢着。”打断他的话后,才看向了潘元:“你们走吧。”童府的家事自然是不好让他们听了去的。 潘元一听这话如蒙大赦,忙连连称谢,便欲叫人赶了牛车离开,却被孙途再次阻止:“把酒留下!” “这酒可是小人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那可是我柜上的本钱……”潘元立刻就急了,壮起了胆子反对道。那几百贯钱对他来说确实是笔大数目了。 可孙途却无半点商量的余地:“这酒是我流芳居的,若你不服,我大可将你们这些人都送入开封府,到时看官府会定你个什么罪名。私自买酒,光这一条就够把你发配数百里了。”这几日里,他还真了解了些如今大宋的律条,这些话可不是胡诌出来的。 看到对方已经胆怯,孙途又道:“而且这一年里你没少因此获利,又使我流芳居生意大坏,这些钱就当是你的赔偿,从此你我两清。” 话说到这个份上,潘元已无可反对。毕竟本来理亏的就是自家,再加上这童家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商人能招惹的,也只能当花钱消灾了。当即,他便肉痛地命那些帮工把几百坛子酒就地卸下,然后灰溜溜地离开。 忙完这些,天已黑尽,孙途他们也从后门进了酒楼中,坐在后院的账房里,听吴掌柜把事情的真相全部交代出来。 果然就跟孙途之前猜测的一样,吴立所以敢做出这等事来确实是受了周云的指使,而且这等从暗地里卖出酒去的钱财也有多半落入到了他周云的手里。 至于个中原因也很简单,一者是因为周云之前就是管的流芳居,早就在吴掌柜心里竖起了威信,几声恐吓下来,他就只能乖乖听话。二来也在于童沐实在过于仁和,又从不过问酒楼生意,给了他们以可趁之机。当然,还有一点是吴掌柜不敢说的,其实他从中也得了不少的实惠,这可比正经经营流芳居要合算得多了。 唯一亏了的就是酒楼和童沐而已。本来一年下来怎么也能有个几千贯收入的东京七十二正店之一此时却已门可罗雀,眼看着就要关门了。而童沐自然更不可能从酒楼里获取多少好处了。 听完这些,童沐气得脸色发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了。孙途则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半晌后才道:“二哥,你想如何解决此事?” “你说呢?”童沐显然是没了主意了,只能由孙途来拿主意。这让吴掌柜心下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满是乞求地看向孙途,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好歹保了自己的性命。 “我有两策都可一使,就看二哥你做何选择了。”孙途好整以暇地看了吴立一眼:“这第一策便是把事情如实告诉童帅,由他来为你做主。那周公子纵然身份不一般,但这么做也确实太过分了,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这个……”童沐虽在气头上,却还是有些犹豫了:“如此一来,不单吴掌柜会被严惩,恐怕连表哥他也……”他终究心软,下不了如此决定:“那第二个办法呢?” “这第二个法子嘛,就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孙途早猜到对方不会采纳第一个法子,所以也没多劝,只是这么说道。却听得在场几人都是一呆,这算什么对策了? 正文 第55章 孙途失算 此言一出别说那些童家家奴了,就是吴立都露出了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他很清楚自己所作所为是多大的错误,只求二公子能从轻发落,从不认为自己真能免受处罚,甚至真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叫他们更感意外的是,童沐在微一怔后竟露出了深思之色:“这倒不是不成。吴立,你可愿改过自新吗?”这是真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机会了。 吴掌柜只呆了一下,就已再次跪了下来,涕泪交流地回道:“二公子,小的知罪,若你真能给小的改过的机会,小的今后一定尽心竭力经营流芳居,再不敢做出那等事来,不然便叫小的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童沐见状便走到了他的跟前,用力将之搀扶起来,宽慰道:“吴掌柜你也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之前只是被人所逼,再加上一时糊涂才干出此等事来。你终归是我童家多年的老人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流芳居经营好了。” 这番话更是说得吴掌柜感激不已,泪流满面地再次赌咒发誓。孙途在旁看着,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童沐只是仁善可不蠢,显然立刻就明白了自己的意图。 其实这次发现流芳居内的弊情对童沐来说只是找到问题,还远没到能解决问题的时候。这一来如何处置吴立便不好办,轻了不足以服众,重了则会留给人一个严酷的印象,这就与他一直的为人相悖了;二来,此事还牵涉到周云,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棘手了,毕竟他们是名义上的表兄弟,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反目吧?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一旦真揭开此事,童贯又会如何看他?他把流芳居交到童沐的手里,结果你居然让人在眼皮底下闹出这等丑闻来,是不是就证明了你的无能? 综合这几点考虑下,孙途便得出了这么个冷处理的方法。只要事情暂时压下去,不但能把迫在眉睫的种种问题给掩盖起来,同时还能借此彻底得到吴立的忠心,那样流芳居自然就在他们的掌控中,周云再想做什么手脚必然失败。最后,这么做还确保了童沐的仁善之名,实在算得上是个一石数鸟的好对策了。 童沐又宽慰了吴立几句后,这才说道:“不过吴掌柜,如今流芳居的生意确实不好,必须要作出些改变了。三郎他确实有能力帮到你,所以……” “小的自然听从二公子的意思,也听孙公子的。”这一回吴立是再不敢反对了,当即就一口应下了此事。在他看来孙途也算是救了自己的恩人,当然得给足对方面子了。 听到这话后,孙途也露出笑来:“说到底论经营流芳居的经验在下还是远比不了吴掌柜的,以后还望我们能好好合作,把生意做兴隆了。”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可比借机拿掉他另立掌柜要好得多了。不然要是换了人来,不光能力未必够,还得担心又让周云找到可趁之机。 但这吴掌柜就不同了,有罪过把柄拿捏在自家手里人今后做什么都得小心翼翼的,合作起来自然顺当许多。这便是用人之道了,有时用人未必一定要用那些品格高尚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查则无徒。 在安抚住了吴掌柜,又与他定下明日后便由孙途过来整顿酒楼事务后,童沐终于起身离开。在来到外头后,他又特意叮嘱那几名家奴道:“此事你们不得外传,若让我知道有人将今日之事外传,我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一众家奴忙低头应是,虽然他们还没闹明白为何二公子会有此决定,但他们可没胆子提出质疑,更不敢以身犯险。 &&&&& 次日上午,从城外练马归来后,孙途就直接来到了流芳居,这里的生意依然冷清,都看不到有什么客人的。纵然昨日已把酒水给截了回来,但此时外头的酒价依然要远比这里要低上不少哪。 看到孙途来到门前,吴立赶紧就跑出来相迎,脸上则明显带着几许忧色:“孙公子,你说咱们真能把买卖做好吗?”昨夜他是一宿都没有睡,脑子不断盘算着如何将功赎罪,可却没有半点头绪。 作为经营酒楼多年的老掌柜,吴立深知要让一家已经冷清下来的酒店重新获得顾客认可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因为酒客都是有习惯的,一旦习惯了去哪家吃喝便会一直去。再加上人的从众心理,看到自家流芳居如此冷清,所有人都会认定这酒楼的酒食不好,从而连来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了。 孙途倒是显得挺有信心的样子:“当然,我自有办法让咱们酒楼的生意好起来。”说着,已挑了张桌子坐下,对几名还站在那儿一脸诧异的伙计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我们店里的拿手酒菜上一些来我尝尝看。” 这几人是真没想到只区区几日工夫吴掌柜的态度就发生了彻底转变,所以才会有些异样地看着孙途。直到见他如此发话,随后吴立也催了一声,他们才赶紧答应,跑去后厨准备酒菜去了。他们身份低微,可不敢过问此事内情。 很快地,几道菜肴和两壶酒就被他们一一送到了孙途的桌上。这几道菜虽然只是用简单的蒸煮等手法做出来的,但却也有其独到之处,孙途只吃了几口,便连连点头:“这几道菜都不错,尤其是这道鱼羹,更是鲜美,可不是一般店里能吃到的。” 吴掌柜在旁连连点头:“孙公子说的是,这几道菜都是我们楼里的拿手菜,只是价格也高了些。你再尝尝这酒,玉露和玉壶春可都是我们楼里的好酒,在东京城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孙途点了点头,便依言先倒了一杯玉露品尝了一口。 自从穿越以来他都极少饮酒,来到东京后更是滴酒未沾,究其缘由,一者是因为孙途知道自己这身子其实还未完全长开,能不喝酒总是好的;二者则是他对大宋的酒水并不抱什么希望,在他看来这时的酒连后世的散装白酒都比不了,实在没有喝的意义了。 可是,当他品过那杯玉露后,原先的成见顿时就被推翻。只觉这酒入口柔和,滋味甘冽而又香甜,虽然比不了后世蒸馏酒的酒劲儿,但论味道却并不比千年后那些高档酒水要差! 这让孙途大感意外,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连忙又倒了一杯玉壶春品了一口,随即脸色就变得越发难看了,因为他发现这酒比玉露更加醇厚,回味无穷! 自己终究是小瞧了古人,以为千年前的酒水都是酸涩难喝的,连后世最廉价的散装酒都比不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大的偏见。 在此事上孙途确实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之前在郓城县接触到的酒水很差,就以为大宋的酒也就这样了。可事实上,郓城小县和东京的一切都差得极远,京城名店的酒又怎么可能差呢? 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原来以为可以轻松做到的事情就难了呀。孙途本来是打算从仓库里取出酒来代替流芳居原来的酒水,从而扭转局面的。可现在嘛,自己那些劣酒可就彻底拿不出手了,这却如何是好? 看到孙途在喝了酒后面色几番变化,吴立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孙公子,这酒可有什么问题吗?” 孙途这才回神,苦笑一声:“酒都是好酒,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那不知你有什么好法子可以改变眼下之局呢?” 被他这么一问,孙途的脸上又是一红,最终只能含糊道:“这个,得容我再想想了。”自己太过托大了,如今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局,却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56章 再开仓库 本以为能轻松搞定的问题突然出了偏差,可话却又一早就放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途的回答是去仓库系统里看看,找找有没有能解决眼下难题的东西。而当他再次进入系统后,便惊喜地发现自己的等级权限居然又一次得到了提升,居然连开了第四和第五两座仓库。 自打离开郓城县来东京后,孙途就没再进过系统,在他看来自己这段时日其实也没做什么能增加名望或地位的事情。可其实他却明显是当局者迷了,无论是之前当众拿住人贩子解救童渊,还是大闹户部,都让他赚取了大量的名望,尤其是后者,直到此时还在东京城里广为流传呢。 他不在意,可系统却不打折扣地将此完全记录了下来,并使他再升一级,同时增开了两个仓库。当孙途进入其中,耳畔就响起了系统提示的声音,这让他顿时一喜,这可实在算是雪中送炭了,也不知那两个新开放的仓库又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好东西。 只是在进入四号仓库,看清楚里面的货物后,孙途又挠起了头来——这里储存的居然只是些糖果零食和香肠之类的小食品而已。虽然这些食物的数量很是庞大,但孙途却一时想不出对自己有什么用,难道自己还能开个糖果店把这些东西都卖出去不成? 相比于四号仓库,五号仓库里的货物总算是靠谱了些,那里头层层叠叠堆叠起来的,居然又是一箱箱的酒水。不过与之前一号仓库里的酒水不同,这里的都是瓶装的白酒、黄酒,甚至还有好几十箱子的葡萄酒! 即便这些酒水放在后世也不是太高档,但至少已经给了孙途一个尝试和选择的机会。作为酒店,流芳居多备些品种不同的酒类总是好的。 “只是那一号仓库里的东西看来今后都用不到了。”孙途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后,突然心里一动,想到了什么,又赶紧闪念来到了一号仓库,在其中一些货架和箱子里好一阵翻找后,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我怎么这么笨啊,之前就没想到这一层。居然只顾着什么酒水,却把如此好用的手段都给忘到一边了!” 当孙途从仓库系统里出来时,之前的忧虑已然一扫而空,甚至都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了。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他上前打开,便发现雅儿正有些忧愁地站在那儿,看着自己。 “雅儿,你这是怎么了?”孙途一见,赶紧关切地询问道。 雅儿进了门后,便看着孙途道:“三哥哥,我想家了,想孝伯他们了。” “这……”孙途心下有些惭愧,最近这段日子自己忙于练习骑射,再加上一心扑在酒楼的相关之事上,便忽略了小丫头。显然,身在陌生环境的雅儿是已经感到相当不适应了,这才会找上自己说这话。 雅儿看到孙途脸色的变化,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三哥哥,你是不是还要在这里留很久啊?” “其实我已打算在此久住了,当然,不是在童家,而是在这东京城里。”孙途略作犹豫,就把实情道了出来。雅儿是自己身边唯一的亲人,自然不用隐瞒:“说不定等到明年,我就能当上官人了。” “啊?真的?三哥哥你就要当官人了?”这一瞬间,雅儿早将自己那点愁绪丢到了一旁,很是惊喜地问道。 孙途点头:“本来我是打算成功后再给你惊喜的,但现在就只能先把实情告诉你了。所以我们确实还要在东京城里住上一段时日,甚至更久。” 雅儿乖巧而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三哥哥有正事要做,那就留在这里吧。” 她的反应让孙途很是感动,便又道:“我知道寄人篱下的味道并不好,所以我答应你,等过段时日,最迟等到明年三月后,我们就从这里搬出去,好不好?” 雅儿这才稍微欢喜了些,用力地点下头去。孙途这才想起一事,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了几颗巧克力放到了她手里:“来,我给你点糖果吃。”这是刚才在四号仓库时他顺手拿了放在袖子里的。 雅儿有些奇怪地看着手里那几颗带了包装的巧克力,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看着她一副疑惑的模样,孙途便帮她把外头的包装撕开了,又把里头那块巧克力放进了她嘴里。 雅儿只尝了一下,小眉头就皱了起来:“好苦,怎么味道这么怪啊?” “别吐出来了,等下就不苦了,还很甜呢。”孙途说着,为了怕她真吐出来,就也自己吃了一颗。 巧克力到底是后世行销全世界的好东西,纵然是从未尝过它滋味的雅儿,在稍微熟悉了一下它开头的苦味后,也感受到了之后的甜蜜,不但眉头迅速舒展开来,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满足的笑容:“真的好甜,三哥哥,这是你从外头给我买回来的吗?” 这话却让孙途老脸一红,自己最近天天往外跑,却从未买什么东西回来给她过。但现在却只能点头道:“是啊,今日在街市上看到有人卖这糖果,我尝了下味道不错,就给你买回来了。” “谢谢三哥哥。”雅儿幸福地笑了起来,之前的那点愁绪此时早已烟消云散。看到小丫头的笑靥,孙途突然觉着四号仓库里的那些零食居然比其他仓库里的东西都要好,因为它能使雅儿感到欢喜。 就在孙途随后叮嘱雅儿不要吃太多巧克力时,童沐也走到了门前,冲雅儿一笑后,才道:“三郎,对流芳居你可有什么想法了吗?” 见他们有正事要谈,雅儿便很懂事地退了出去。不过此时的她已不再如之前般忧愁,脚步都显得很是轻快,因为她知道三哥哥还是在乎自己,时刻想着自己的,那就足够了。 孙途请对方坐下后,这才说道:“其实二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跟你说个事儿。就目前来看,光在酒水上咱们是不可能走出新路来了。毕竟之前那些脚店没以低价出售流芳居的春露和玉壶春,咱们的酒再好也不可能卖出好价钱来。” “那按你的意思又该从何处下手?” “只有从菜式方面入手了,必须拿出更多能吸引客人上门的招牌菜式来。” “这个可不好办哪。”作为童家公子,童沐也是在京城各大正店吃过饭的,也知道各家酒店都有自己的招牌菜品,这可不是他们能弄得到手的。至于开发新菜,就更不是短时间里能做到的事情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心中疑虑,便道:“其实我早有过想法了,如今我大宋的菜式还是太过单调了些,不是蒸煮就是羹汤,最多就是加上些炙烤出来的菜品,咱们何不用新的方式烹饪,比如用炒的?” “炒菜?”童沐微微有些惊讶:“你居然会这一手吗?就我所知,整个东京城里会炒菜的也就樊楼和状元楼的大厨,而且他们一直对此秘而不宣,你居然懂得这个?”他还记得当初吃到炒菜时,确实大感美味,久久难忘呢。 孙途也略感奇怪,他本以为如今还没炒菜呢,毕竟自己这些日子所看到的都是蒸煮的菜肴,原来竟是有人对出秘而不宣哪。不过这对宋人来说是件绝技的炒菜功夫,对他这个穿越者来说,可就是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一个未婚男人当初总得自己想法解决一日三餐吧? 所以很快孙途就笑道:“你要不信,我们这就去后厨,我给你露一手?” 正文 第57章 灶前显身手 童府后厨,十多名厨师厨娘和帮厨仆人全都手足无措地看着贸然闯进来的自家二公子,以及抢了他们手上工作的孙途,他们想劝什么,可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道是君子远庖厨,对那些有身份的富家主人和公子来说,这后厨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进来的。可今日倒好,童沐他们几个居然就直接闯了进来,孙途更是在某处灶台前忙碌开来,这实在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 只有雅儿这时还在帮忙,帮着孙途把灶台的火给烧得更旺,然后就见他很熟练地抄起一旁的菜刀,就在砧板上把一份青菜给切好了,等锅一热,便麻利地放下之前才熬出来的猪油,片刻后就把青菜给放进锅里快速地翻炒起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对以前总是自己做饭的孙途来说自然是小事一件,可却把周围众人都给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童沐,两眼发直了一阵后,才有些结巴地问道:“三郎,这……就是你所说的炒菜吗?” “不错,只可惜这里的油太荤,而且锅也太大太厚,恐怕这盘菜的味道不会太好。”孙途随口回了一句,又把一旁钵里的盐取了些放进了菜中,然后又是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翻炒。直到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他才取过一只瓷盘来,把依然碧绿如新的青菜盛出来放到一旁。 看着那色泽鲜嫩,与以往所吃蒸煮出来的已经发黄的青菜全然不同的菜蔬,童沐都有些不确定了:“这就能吃了?我怎么看着它都像是生的啊……”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孙途笑了下,又把前方框子里的一截藕给取了过来,手起刀落间,便把它切成了均匀的藕片,这刀法并不比以前逊色。 童沐在好奇下也顾不了太多,当即就拿筷子夹了些放进口中,随即两眼就是一亮:“这青菜味道可比以前的要清爽了许多,好!”然后他就听到旁边锅里又传来了嗤啦一声响,却是孙途又把藕片放进锅里翻炒起来,随后还取过了盐、糖和陈醋一起放了进去。 那些厨师厨娘看到他这番举动后,忍不住就在心里嘀咕了起来,这算是哪门子烧菜的方法,以前他们拿藕做菜都是整段蒸的,现在切成片就不说了,居然还放了这许多调味料,这还能吃吗? 童沐却根本不懂这些,已经吃了好几筷青菜的他看到孙途又把这份糖醋藕片盛出来后,也赶紧上筷夹了一片,然后赶紧将之放进了口中。光是那青菜就足够让他惊喜,这色作琥珀,看着更美味的藕片一定更不会让自己失望了。 可童沐的第一反应却是痛呼了一声,眼泪都差点下来了:“好烫!”可即便如此,在藕片里的糖醋合着藕中水分在他的嘴中迅速弥散开来后,他就舍不得将其吐出来了。这种鲜嫩与鲜美的滋味儿,是他之前从未尝过的,直叫这位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童家二公子眉开眼笑,顾不上什么形象,就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着品尝起来。 又连吃了三块藕片,两筷青菜后,童沐才心满意足地舒出口气来:“这炒菜果然美味得很,比樊楼的菜式更好,色香味俱佳!” 其实看到他那副饕餮的模样,孙途已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所以此时只是谦虚地一笑:“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想来凭此应该能给流芳居招徕一些客人吧?” “何止,我相信凭此都能盖过樊楼里的那些名菜了。”童沐赞不绝口地说道。 这话让孙途有些无法确信,毕竟樊楼的名气摆在那里,他们的厨师一定是这天下顶尖的存在,自己的家常小菜怎么可能与只媲美呢? 不过他显然忽略了千年跨度的差距,此时炒菜才刚具雏形,即便是顶尖的厨师依然无法做到后世之人熟极而流的许多事情,比如火候与分寸的把握,再比如油盐酱醋之类的多少的搭配。再加上刚出锅时的菜肴滋味是要远胜过耽搁了良久才能从厨房捧到客人面前,他的这两道炒菜自然就立刻压倒了樊楼名菜了。 童沐可是个孝顺之人,现在既然尝到了如此好菜,自然就想到了自己叔公,所以又让孙途再炒了两份,由他亲自送过去,同时还不忘提携孙途:“三郎不如你也随我一同过去?” “不急,我还准备做一道鸡肉,你且先送过去。”孙途却是一笑说道。 “这鸡肉也能用炒的?”童沐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这个,你待会儿就知道了。”孙途却先卖了个关子,然后就取过了一旁早洗净准备好的一只整鸡,几下就把鸡头什么的都给切掉不用,再把鸡腿什么的也都切好,放进了盆中,倒入盐酒什么的略作腌渍。要说起来这童府的后厨还真是个好地方,不但地方够宽敞,而且只要是这个时代有的食材和调味料都能找到。 等做完这一切,他便借口有事先回了自己住处,又去一号仓库里取了包炸鸡调料出来——当初在查看这里的储存物时,他只关注了那些白酒,却把这些不起眼的调味料放到了一旁。直到前日发现卖不了酒后,他才把主意重新打到了这些调味料的身上,并想出了一招真正的杀手锏来。 其实炒菜什么的固然能打出名头来,但见效却太慢。可要是真能在这个时代端出外酥里嫩,香喷喷的炸鸡来,即便远不如某k和某m的正宗美味,也足够吸引无数食客进自家的酒楼了。 回到后厨,孙途就把那些厨师厨娘等人先关在了门外,只留雅儿在旁帮手,在给鸡块鸡腿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糊后,再撒上带来的炸鸡粉,然后便在已经烧开的热油里面炸滚起来。 只一会儿工夫,那鸡肉的香味合着香料的味道就在整个厨房里弥散开来,直让刚才都很镇定的雅儿都开始垂涎欲滴起来:“三哥哥,这鸡肉好香啊。” 孙途笑了下,便把刚炸好的一只鸡腿夹到了她面前:“来尝尝,看味道可还过得去吗。” 雅儿接过只咬了一口,两眼就放出光来,即便被烫得呼呼吹气,依然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全然顾不上半点形象了:“真……真好吃,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比刚才我给你的糖果还好吃吗?”孙途随口问了句,却让小丫头陷入到了纠结中,她这才发现,这两样东西自己居然都很喜欢,分不出个高下来了。 孙途见了哈哈一笑,手上却不见停的,很快就炸出了一大盘的鸡肉来,这才开门,端了这份炸鸡往前院走去。 半道上,他就遇到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童沐,见他手里端了这么份金灿灿,而且不断冒着诱人香味的食物,童沐更感好奇:“三郎,这又是什么?” “这叫炸鸡,是我之前想出来的一道菜式,你可以尝尝味道。” “还是先送去给叔公吧,他刚才吃了你那两道菜后也很是称赞了几句呢。”童沐虽然有些眼馋,但规矩还是要守的。 当下,两人就来到了前厅,看到了正坐在餐桌前的童贯。见到孙途手里端着的那份炸鸡后,童贯也来了兴趣:“孙途,你是从哪儿学来这许多烹饪手段的?” “回童帅,这都是家父当初出海后听说来,在下又自己在家中琢磨出来的。”孙途说着,已经把这份炸鸡也献了上去:“还请童帅品尝一下这鸡肉的滋味。” &&&&& 童贯吃了一口炸鸡:“鸡你太美。。。。。但收藏和票票更美。。。。。” 正文 第58章 精心准备(上) 看着那色泽金黄,喷香扑鼻的炸鸡块,童贯不禁食指大动,当即用筷子夹起一块放进嘴中慢慢咀嚼起来。片刻后,他脸上便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好,这鸡肉可比那两道炒菜更加美味,更合老夫胃口了!”说着,在吐出一根骨头后,又把另一块鸡肉送进了嘴中,吃得津津有味,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说法。 他这反应实在有些出乎孙途意料了。在他想来,童贯这等有身份的朝中高官更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两道炒菜才是,怎么会对这等肉食大感兴趣呢? 其实说到底却是他因为童贯如今朝廷重臣的身份而忽略了其本是武人的出身。这位童太尉虽说是天子近前的宦官,可无论模样还是举止其实与寻常武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同样是身材魁梧,同样的雷厉风行,唯一的区别就只是他的脸上光溜溜的,不见一把胡须了。 而看着自家叔公大快朵颐地吃着炸鸡,又闻着那阵阵香味儿,童沐在垂涎之余心下也已大定,知道有了这几道从所未见的新鲜菜式,流芳居的情况便能得到扭转。 直吃下了过半炸鸡后,童贯方才拿过布巾擦了擦自己满是油腻的醉和手——吃到最后他都直接用手拿了啃了——这才笑着看向孙途他们两个:“这回你们还真有心了,居然想到拿出这么几道新鲜菜来改变流芳居的情况。不错,老夫倒是没有看错你们。” “叔公,你早知道了?”童沐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句。 童贯扫了他一眼:“你觉着在童家有人感瞒我吗?你不错,有眼光选中了孙途帮你,孙途也不错,不但为你谋划了这条最好走的路,还拿出了这许多菜式来。” 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点明,但孙途却是听清楚了。显然,之前他二人没有揭露吴掌柜,并继续用他一事早已被童贯掌握了。这让他心下惕然,这童家果然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哪。 夸了两句后,童贯这才又把脸色一肃:“不过无论酒楼还是其他都只是小道而已,消遣可以,却不能真当正事来做。对你二人来说,准备明年的科举和射试殿廷才是更要紧的,你们可别因小失大。” “孙儿(在下)明白。”孙途二人赶紧拱手应道,这才在童贯的允许后退出了厅去。而童贯在见二人离去后,又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了所剩不多的炸鸡,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两人走了一程,定下神后,童沐才说道:“三郎,叔公他说的是,接下来你我除了酒楼,更应将心力放到正事上。比如你还得把字练好了,不然到时可容易被人挑错。” 这一点确实算是孙途最大的弱点所在了。作为穿越者,他本来就不怎么会用毛笔书写,更别提写的还是宋代的字了。虽然这些日子每晚都有练,可进步却不是太大。好在他并不是个容易退缩之人,当下便点头道:“这个你只管放心,我自会尽力而为。” 等回到自己房中,孙途就让雅儿把笔墨纸砚什么的都取过来。一听这话,本来还笑吟吟的雅儿就苦起了一张小脸来:“三哥哥,今晚又要认字写字啊?” “那是当然,勤学才能有所长进嘛,你跟我一起学字。”孙途不见半点通融地说道。这段时日里,在他学习临摹如今官场里所用的三馆体字的同时,雅儿也被逼着一起学认字写字。 在之前的十多年时光里,雅儿还从没有接触过读书写字,所以在遇到此事时就生了畏难的情绪。但在这事上,孙途却显得很强硬,无论她怎么软磨硬泡地求恳,都一定要她跟了自己学习,因为他很清楚,知识对一个人的改变有多么的重要,他可不希望雅儿长大后成为个目不识丁,全无见识的愚妇。 这一夜,孙途练字直到半夜,方才抱起早已趴在案头睡着的雅儿去了一旁睡下。而待到天亮后,他又一如既往般地牵马出府,去东京城外好好地跑了几圈。纵然是穿越者,纵然有仓库傍身,他也必须苦练本事,好让自己掌握更多能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资本。 直到接近中午,孙途才又来到了流芳居,这里冷清的环境却不见改善。吴掌柜一见了他,在行礼之余,也露出了忧色。他深知自己这回算是将功赎罪,自然比孙途更迫切想要改变眼下窘迫的处境了。 所以当孙途提出要把几名厨师叫来一见时,他也没有二话,立刻就把三名大厨都给叫了出来,还介绍道:“这几位都是东京城里有名的大厨,也就比樊楼等几家正殿的厨师手段要差些而已。” 孙途却没有考校他们厨艺的意思,只是问道:“几位受雇我流芳居一月有多少收入?” 几人不知他的意图,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自家的工钱数。孙途点点头,这才道:“那从今日开始,你们的工钱都将翻倍,要是以往酒楼生意好了,会再增加你们的工钱。” 还有这等好事?几名大厨一听自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而吴掌柜却是一脸的诧异,不明白孙途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很快孙途就揭开了答案:“但我也有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给我立一份字据,至少三年内,都不得离开我流芳居另谋高就,不然就得赔十万贯钱财。” 几名大厨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是为何?” “因为我会教会你们如何炒菜,还有一些新的烹饪手段,至少短时间里,这是我流芳居的不传之秘。”孙途也不隐瞒,就把实情相告。 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三名大厨当即就没口子地答应下来。对他们这些手艺人来说,能掌握一项新的技术就多一份保证,尤其是像炒菜这样只听说过却未见过的秘技,就更让他们心动了。别说孙途还加了他们工钱,就是一文不给,只要能学到炒菜的功夫,他们也是心甘情愿在此做工的。 当下,三人就与孙途在此立下了字据,然后满是欢喜地退了下去。直到这时,之前并未出声的吴掌柜才满是惊喜地看着孙途:“孙公子你真能让我流芳居也拿出樊楼那样让人赞不绝口的炒菜来?” 孙途点头:“不错,只要照我的意思办,炒菜只是小道而已。而且我还决定拿出更多吸引客人的菜式来,不过却需要先把这酒楼的格局稍微改变一下。” “改变酒楼格局?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孙途当下就跟对方细细地把自己之前想好的准备工作都给说了一遍,却听得吴掌柜好一阵的迷糊:“这……真能行?小的以前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正店哪,就是那些乡野脚店怕也少有这么做的吧?”在他看来,这实在有些太落自家流芳居的颜面了。 可孙途却道:“正店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有了实惠才会被人尊重,要是像这样长久没有客人上门,在旁人眼里还比不了那些脚店呢。” 吴掌柜略作迟疑,最终还是把牙一咬:“一切听凭公子安排。”既然二公子已把酒楼的大权交给了他,自己又是戴罪之身,自然就得听从其吩咐了。 孙途见其应允下来,这才露出一丝笑容:“所以从明日开始,我流芳居就先关门一段时日,等把里头的一切都准备好了,等我教会了他们炒菜的本事,我们再说其他。” 这一刻,他都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要知道等全新的流芳居出现时会在东京饮食界造成什么样的反响了…… 正文 第59章 精心准备(下) 流芳居突然关门不再纳客,这很快就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关注和议论。虽说它这大半年来的生意一向很差,几乎都没几个客人上门,但终究是汴京城里七十二正店中的一家,而且还是童家的产业,自然惹人瞩目。 一时间,无论是周围的百姓酒客,还是同行们,都对此猜测纷纷,想着童家到底会怎么处置这座显然叫他们亏了钱的酒楼,是就此关张大吉,还是另外再想法子。甚至还有人开出了赌局来,让人下注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几日后,便有人听到了酒楼门内传出的叮当声,这就更让不少人心生好奇,想知道流芳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了。只可惜因为大门紧闭的关系,大家也只能猜测一下具体内容,却无法得到正确答案。 事实上,此时的流芳居内正有不少泥瓦工匠忙得热火朝天,在原先应该放了柜台的地方居然就砌出了一溜规格缩小许多的灶台来。虽然这些匠人对此大有看法,觉着就没有哪家酒楼会把厨房设在前头的,奈何孙途却是拿定了主意让他们这么做,他们只能从命行事。 而酒楼原来的后厨里,也没有闲下来,甚至于比平时还忙碌许多。几名大厨正在孙途的指点下,学着在已经改良过铁锅里翻炒着菜肴。 此时的炒菜所以还没有得到普及,说到底关键却在工具上头。如今的锅大部分都是砌在灶台上,根本不可能移动,如此少了颠炒的手法,想要把菜炒好难度自然更高。再加上现在的铁锅工艺水平也不够,厚薄不均导致受热也有差别,自然更难炒出合人心意的菜肴了。 所以当孙途决定用炒菜来打响酒楼招牌时,便请童沐找来合用的铁匠,让其为流芳居精心打造出了一批铁锅来,从而取代了原先的锅灶。 现在,这些前期准备就发挥出了作用。几名大厨本来就深谙烹饪之术,只是不知炒菜的个中关窍才会对此懵然不知。但现在得了孙途的点拨,再就地实验几日后,便已迅速掌握了炒菜的门道。 等到七八日后,他们已能炒出一盘盘色香味俱佳,甚至要远超过孙途所作的菜肴来。这让抽空过来一看究竟的童沐大为欢喜,好生赞许了他们一番。 这时候,前头那几个灶台也完全砌好,甚至上面还通好了烟囱,孙途便开始教着他们如何掌握油温来炸鸡肉。想要重新吸引客人上门,光靠炒菜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但有了这炸鸡后情况就不同了,他相信凭此香味,一定能够吸引过往之人前来一尝滋味儿。 不过这油炸鸡肉可比炒菜更难一些,也是几名大厨更难以理解的东西,这让他们又多花了近半来个月的时间来将之完全掌握。 在此期间,孙途没有半点藏私,可以算得上是将自己所会的一切倾囊相授。这自然赢得了一众大厨的尊敬,也让童沐心生敬佩和感激,当下就决定一旦酒楼生意好转,刨去成本和开销后,剩下的利润要与孙途平分。 对于他的这番好意,孙途倒也没有推辞。因为他深知想在东京生存,想不寄人篱下,就得拥有一条持续的财路,而流芳居显然是很不错的一个选择。他唯一隐瞒下来的,只有炸鸡料的配方,不是他敝帚自珍不肯说出来,实在是那些调味料来自仓库,是最大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别人。 在流芳居的大厨们不断学习这些新的烹饪手段的过程里,烟囱里不时都有青烟冒出,这自然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让本来因为时间推移而有些冷却的话题再次热了起来。 而这一热度在八月二十三这天来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因为这天早上,当人们走上街头,来到流芳居前时,发现酒楼正门前居然挂了一张足有数丈长宽,从二楼一直快拖到地上的大红色的绸布。而这块红绸上也没别的什么的东西,只是用墨写了个大大的“十”字。 大红绸布本来就足够惹人眼球,而且还是以这么个古怪的方式挂在流芳居前,自然更惹来大家的议论纷纷,猜测着酒楼挂出这张绸布来的意图所在。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猜测依然是得不到正确答案的,因为酒楼的大门依旧紧闭,也不见人出来说些什么,就这么只挂了张红绸了事。 在众人的猜测中,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次日,大家再经过时,却发现那红绸虽然还在,可上头的字却换成了“九”。 随后几日,绸布上的数字不断递减,从八一直往下数。这时候,大家已经全都明白了过来,这分明就是流芳居在向人做出预告,将于几日后做出什么大动作来。如此一来,消息四处传递,惹来更多人的猜测和兴趣,东京城里无数人都在讨论和期盼着最后那一天,也就是九月初三这日的到来。他们都想看看,流芳居搞这么多事情,到底会展露出什么样的新鲜来。 “三郎,我可真是服了你了,只是简单的这么一手,居然就吸引了几乎整个东京城上下人等的注意。想来等到九月初三我们重新开张时,一定会有无数客人前来光顾。”童沐满脸欢喜地冲孙途一拱手道。 他确实感到很惊喜,因为这几日里,连他国子监里的那些同学都不断跟他打听流芳居到底将要做什么,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哪。那些国子监的学生个个都自视清高,以往从不把市井中的事情放在心上,这次能够破例,一定是因为对此太过好奇了。不过童沐早得了孙途的嘱咐,对此自然是三缄其口,只说连自己都不知道其中乾坤。 孙途听后,只是从容一笑:“这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一些小把戏罢了。” 他倒不是自谦,因为这等营销手段摆在千年之后实在是太普通了,许多商家都会在搞什么活动时来上一手,为的就是吸引足够多关注。不过这一手段放到此时的大宋,效果就很强了,即便是东京城里的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见识,自然很容易就被他调动起了好奇心,被他牵着鼻子走。 顿了一下后,孙途又正色道:“这等手段固然能惹得满城注意,但真正能让流芳居生意好起来的,还得靠我们自身的实力。所以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多的新菜,再加上一些其他手段,自然就能翻过身来,甚至稳压其他正店一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还有其他手段?”童沐更为惊喜地问道。 “这个嘛,就得看之后的生意来做决定了。”此时的孙途却卖了个关子。他确实有的是能让酒楼生意兴隆的办法,后世那些商家早已用惯了的什么会员制度,什么满多少打折扣……这些他都能在稍作改变后用在流芳居上。 看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童沐笑得更欢了:“那就太好了。说真的,不光是外头那些人,就是我自己,都很期待九月初三我们流芳居重新开张后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是啊,我也很期待那日会是个什么场景。”孙途眼中闪着光芒,满是憧憬地道。 就在众人有些焦急的等待中,九月初三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 新店开张,各位客官来点收藏推荐票啥的捧捧场吧。。。。。。 正文 第60章 重新开业 九月初三,汴京东城一带的行人明显要比平时多上许多,尤其是在天汉州桥一带,更是多有人聚集,而大家的注意力则全投在了流芳居酒楼上头。 这十来天的时间里,京城里许多人都在猜想讨论这流芳居到底要做些什么出来,眼见到了正日子,只要是得闲之人都会跑过来一看究竟,看看这家已经关门一月有余的酒楼能弄出个什么花样来。 其实不光是一般的酒客百姓,就是周围酒店中的掌柜店主,此时也都翘首望向这边,心里委实犯着嘀咕,还带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在众人的等待中,时间终于来到了巳时,只见御街尽头处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锣鼓声,大家循声望去,便瞧见了有一队鼓手正自边敲边舞而来,直行到流芳居前才停下步子,随即敲起了一段更加欢庆的曲调来,这一来自然吸引了更多人汇聚于此。 又过了有顿饭工夫,这些鼓手方才停下曲子,随即那已经关闭了四十来日的流芳居大门便缓缓地打了开来,向簇拥在门前的一众人等展露出了自己内中的真貌。 众人见状都好奇地往前挤着向内眺望,多少人都踮起了脚尖,擦碰着想再往前看得真切些。而靠在前头的一些人随即就都发出了一阵惊怪的叹声:“那是什么?是灶台吗?怎么灶台被他们搬到了前头来了?” 在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流芳居内的情况已完全呈现。只见一楼大厅内的酒桌椅凳已然往后挪了好大一截,而大门前原先用来摆放柜台的位置居然被一排七八个炉灶给顶替了,上头还摆了一口口的铁锅,里头正自咕嘟嘟地烧煮着什么东西。 “我说这流芳居为何会在前头加盖了一根烟囱呢,原来居然把灶台都给搬到前面了,可他们这是为的什么?”众人满腹疑惑地不断猜想着,可一时也摸不清其中关窍。 正在这时,吴立已穿了一身喜庆的服饰满脸堆笑地走出门来,团团地向周围众人抱拳行礼后,他才朗声说道:“鄙人吴立多谢各位乡亲父老今日来捧我流芳居重开之场。因有感于各位新老朋友多年来对我流芳居的照顾,这次本店重新开张将以更便宜的价格为各位提供新鲜美味的炒菜,以及从所未见的油炸鸡肉。而且这鸡肉的油炸过程都在各位眼前,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几名一早就候在柜台边上的厨师就已把早准备妥当的鸡肉放进了油锅中。只听得嗤啦连声,一只只整鸡,一块块鸡肉就在油水中翻滚起来,不一会儿裹了面糊和调味料的鸡肉就已变作金黄色,看着实在诱人。 更诱人的,还是这些炸鸡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这香味儿从店里飘出,很快就传入到了围在店门前的那些行人的鼻子里,勾得他们嘴中都不自觉地生出大量唾液来。 这是他们从未闻到过的奇异香味,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鸡肉制作方式。以往的鸡肉只有蒸煮,或是直接拿到火上烧烤,还真没人试过放到油锅里炸。但只看其色泽,闻其香味,就足够让大家跃跃欲试,想要尝尝这等新鲜的鸡肉吃法了。 这时,就有人按捺不住走上前去:“吴掌柜,你家鸡肉怎么个卖法?” “这位客官还请里面坐,本店鸡肉原价三百文,这次重新开张大酬宾便只要一百五十文。”吴立忙将这名客人往里让去,同时口中解释道。 三百文的鸡价确实要比平时所吃到的鸡肉要高上许多,但这毕竟是极新鲜的炸鸡,何况今日还打了个对折。这位食客想都没想,便点头道:“那就给俺先来上一只尝尝鲜。” 见他进门,自有伙计上前招呼。而当大家看到他们果然是把刚新鲜炸出来的鸡肉装在洁白如玉的盘子里放到这人跟前后,更多人已经忍耐不住,也都纷纷走进酒楼里,跟那位一样先点上一只炸鸡。 东京城里的百姓多是有些个闲钱的,今日来此的又多好奇之辈,所以一见这炸鸡新鲜,便有十几二十人先进来尝起鲜来。其他人则还在外头做着观望,想看看这炸鸡到底滋味儿如何。 与一般人被炸鸡吸引不同,那些同行酒店的掌柜店主最关注的还是吴立的另一句话——这流芳居居然也已经掌握了炒菜秘技,这对他们来说威胁可着实不小哪。 可还没等他们从这震惊中回过神来,店中传出的赞叹声已经再次让他们的心跳为之加快了:“这鸡肉……外酥里嫩,滋味儿鲜美无比,当真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哪!” 不少食客在小心地咬了金黄色的鸡肉细细一品后,便迅速发出了惊叹。随即有人便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看得店外众人更是垂涎欲滴。当下,便又有不少人走进店里,点了炸鸡品尝。 而随着吃鸡的人越来越多,赞赏声,哒吧声就不时从酒楼里往外传,更关键的是那摆在门前已经炸好的鸡肉不断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更是勾着众人肚子里的馋虫。 于是乎,只半个时辰后,可以坐上百客人的一层大厅就已被客人坐了个满满当当,就是二层那些雅间里,也都已坐了不下二十桌客人。而除了炸鸡外,这些客人也点了流芳居的酒水,还有其他的菜肴。尤其是当他们得知流芳居如今也有炒菜供应,而且今日的价钱要比樊楼等处要便宜过半后,他们也都好奇地点上了几份尝起了鲜。 当初门可罗雀,不见一个客人的流芳居今日顾客盈门,一个个全都吃得满嘴流油却又赞不绝口。当这一幕清晰地呈现到过往行人的眼中后,更多的人被吸引进来,竟让吴立、伙计和那些大厨们都忙得团团转,连想歇上一歇的机会都找不出来。 门前不远处,特意告假从国子监里跑出来的童沐此时是满脸的欢喜,看着身旁的孙途由衷说道:“三郎,这次我流芳居能有如此变化可全是你的功劳啊。” 是啊,无论是拿出炒菜和炸鸡等新式菜肴,还是之前吸引更多人前来围观的炒作手段,孙途这次确实费了不少的心,现在看着如此成果,他心里也是一阵喜悦与欣慰。不过他面上依然显得冷静从容:“今日毕竟只是个开始,到底流芳居接下来的生意能否好起来,还得再看看哪。” “这个我却很有信心。”童沐笑着指了指不断进出酒楼的食客:“你看那些吃过酒菜心满意足而去的客人,我想他们今后一定会成为我流芳居的常客。而且我也对你有信心,一定可以使我流芳居比今日更好。” “哈哈,二哥你实在太抬举我了。”孙途笑着回应了一句,不过看他的神色,确实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笃定模样。 事实证明,孙途的自信果然是有根据的,因为不光是初三重开张这天,在随后的几日里,流芳居的生意不但没有冷淡,反倒又越来越好的趋势。因为不光是之前吃过这里的炸鸡等食物觉着美味的人做了回头客再来,就是那些之前没来的,也因为口耳相传的缘故跑了一尝新鲜。 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里,流芳居从午至夜几乎是天天爆满,除了一般大人外,许多小孩也央了自家父母来此买炸鸡吃。这也自然是在孙途的算计之中了,因为他很清楚,相对而言,对炸鸡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孩子啊。 这段时日里,每日里流芳居都要卖出去不下两百只炸鸡,这让市场上的鸡价都翻了倍,也让周围许多酒店的生意冷下去了一大截。 直到九月下旬,流芳居的重开酬宾活动结束,情况才稍微缓和了些,但它的名头已然打了出去。此后来这儿的客人就不光是吃炸鸡了,还有来此品尝比樊楼等处更地道炒菜的,顺带着这里的玉壶春等美酒也重新收获了酒客之心。 直到这时,孙途才能说一句,流芳居终于是在自己的手上被盘活了! 正文 第61章 鲁智深(上) 对于流芳居因为经营策略的改变而使自家生意大好的结果,许多同行是很不以为然的。 在他们看来,流芳居这完全是自降身份的做法,好好的正店现在看着闹哄哄的,哪有一点正店的样子,就跟寻常脚店,甚至是村野小店一般。 若是这些议论被孙途所知,他必然要笑这些人食古不化死脑筋了,开店的最终目的当然是为了赚钱盈利,至于酒店给人的感觉是高雅还是低俗根本无关紧要,这些不过是吸引顾客的手段而已。 正因为吴掌柜他们遵循了孙途的这一理念,流芳居顿时就成了东京七十二正店中最为特殊的存在,虽然来这儿吃酒的少了许多达官显贵,但生意是真的好。而且他们的酒菜也不全只卖与寻常百姓,那些官员虽然不会亲自前来,但也会差自家奴仆来订购炸鸡和炒菜,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当酒店的生意彻底迈入正轨后,孙途便不用整日在这里看着了,他也能抽更多的时间放在练武习字上头,毕竟几个月后就将面对一场关系到他前途命运的大考,必须全力以赴才行。可即便如此,每过个两三日,他都会来酒店里转上几圈,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日已入十月,天气慢慢转寒,这让酒店里的生意越发的红火起来。孙途来时还没到中午呢,里头已经有了不少酒客在那儿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在角落的柜台前,孙途和吴立说了会儿闲话,后者便有些疑问地说道:“孙公子,小老儿实在有些不明白那幅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才把目光转到了前方墙上裱挂着的字帖上,嘴角微微一翘。只见那上头是八个大字——大吉大利,今日吃鸡! 前两日,当吴立提出要在一楼大厅里张贴些字画时,孙途就让人写了这么几个字挂了上去。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嘛,不过是恶趣味而已,也算是缅怀一下自己穿越前的那个时代了吧。 正当孙途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酒店门前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把门外明晃晃的光线都给遮挡住了一大半。这让孙途和吴立都略感好奇,停下话来就往外看去——要知道流芳居的大门可足有一丈多高,够四五人并肩出入了,现在一人居然就把门户给遮挡了大半,实在怪异。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一条七八尺高,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迈了进来,随后他们又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个头上光光的僧人,不但身上穿了一袭灰布僧衣,粗大的脖子上也还挂了一串硕大的念珠。 见此,本来想要上前问候迎客的伙计的脚步就是一顿,倒是吴立则赶紧迎了过去:“不知大师来敝店是为了化缘还是……” 这名僧人不但身材高大雄壮,长相浓眉大眼,一副凶悍的模样,就是嗓音也颇为粗豪,一听这话便道:“这位店家你可错了,洒家来此只是为了吃酒。听说你家店里有上等的酒菜,还有什么炸鸡的,都给洒家来上几份尝尝味道。”说着,已大踏步地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了下去。 “大师说的是,敝店确实有些拿手的酒菜,这炸鸡更是东京城里的一绝,只是……”说着,吴立便露出了几许为难的表情来。 那僧人此时已经闻到了刚开始放入油锅里鸡肉发出的香味,鼻子猛地就嗦动了两下,吞了口唾沫便道:“怎的,你还怕洒家不给你钱吗?你放心,洒家绝不白吃你的。”说着手在怀里一摸,便把个钱袋扔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显然这里头装了不少钱。 吴立忙一摆手:“大师误会了,小人并非这个意思,而是……”迟疑了下,他才道:“大师你乃是相国寺的僧人,敝店可不敢把酒食卖与你破了戒规。”说这话时,他一双眼睛已落到了僧人僧衣下摆处的记号上,那里确实绣着相国寺的标识。 大相国寺作为东京城里最有名的寺庙,其中规矩自然也很森严。为了不使自家僧人做出什么破坏戒律的事情来,他们早就和周围的商铺酒楼什么的打好了招呼,让他们不得卖酒肉什么的给自家僧人,不然就要一并追究。正因有此顾虑,吴立才不敢答应这名僧人的要求。 一听这话,僧人的脸色就是一沉,两道如扫帚般的浓眉也迅速绞在了一起:“这是什么狗屁规矩,洒家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你们居然不肯卖酒肉与我?当初在五台山时,也没人敢如此对我呢!”说话间,还砰地一声拍了下桌面,差点把这张木桌给拍得散了架。 吴立身子跟着就是一颤,还真怕这僧人会对自己动手。就在这时,一人已走到了两人身旁,笑了下道:“这位大师请了。”正是孙途闻声而至。 “你又是什么人?难道也想阻挠洒家吃酒不成?”僧人把眼一瞪看向孙途道。 “在下才是这流芳居的主事之人,烦请大师随在下去后头说话如何?”说着,孙途便递给了对方一个颇有些深意的眼神。 这名僧人看着粗鲁,其实却是粗中有细,若有所思地盯了孙途一眼后,便站起身来:“去就去,难道洒家还会怕了你不成?” 孙途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了他从边门进到了酒楼的后院,并将他引到了其中一间静室中。在请他入座后,吴立也跟了进来,孙途便道:“吴掌柜,这就让人送两只炸鸡和一些酒菜过来。” “唔?”在场两人都是一呆,但吴立很快就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倒是那僧人,有些诧异地盯着孙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望大师能够理解敝店难处,若是明目张胆地为大师上了酒菜实在会惹来一些麻烦。不过这么一来确实也委屈到了大师,所以今日这顿酒食就当是在下请的大师吧。”孙途笑着解释了一句。 那僧人却不领情,只是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洒家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其实作为僧人吃酒吃肉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嘛,在下不过是看着大师是个英雄人物,觉着你不该被那些清规戒律什么的所束缚,所以才会有此决定,当然也有想和大师交个朋友的意思。”孙途很是坦然地说道。 “你就不怕佛祖怪罪于你我?”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只要大师心中有佛,又何必在意这些凡夫俗子需要遵守的戒律呢?”孙途早已有了对策,当下毫不犹豫便回了过去。 这话说得僧人又是一呆,继而哈哈地笑了起来:“有趣,你还真是有趣得紧。想俺鲁智深也走过无数地方,见过许多人物,可论有趣却还数你为第一了!” 果然是他!孙途面上看不出多少波澜,心中却已是一喜,自己之前的猜测果然对了。 本来对此事他并没有出面的想法,直到对方报出自己曾在五台山出家的经历后,才让孙途推测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花和尚鲁智深了! 无论是这位的身材模样,脾气秉性,还是那口明显带了关西口音的腔调,都让人很容易就把他和梁山好汉里最有名的鲁智深联想到一起。又有他之前提到的曾在五台山出家,孙途便有七八分把握了,所以才会特意将其请到后头单独说话。 而现在,随着鲁智深直接报出自己的姓名,孙途终于是可以确信其身份了,便笑了一抱拳道:“原来是智深大师,失敬失敬。” &&&&& 洒家鲁智深前来化缘。。。。各位施主有票的给几票,没票的点下收藏哇,要是连收藏都不点,洒家可要让你切肉了哇。。。。。 正文 第62章 鲁智深(下) “洒家就是个不守清规戒律的酒肉和尚而已,没什么敬不敬的。不知这位小哥你又这么称呼,既然要与洒家结交总不能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报吧。”鲁智深摸了摸自己有些杂乱的胡须笑道。 孙途这才把自己的姓名相告,这时,吴立已把炸鸡连着酒菜都一并送了过来,只是在放下装这些的托盘时,老掌柜的眼中依然带了几许疑惑与担忧。孙途见了却只是一笑:“辛苦吴掌柜了,你且去前面忙着吧。” 鲁智深却没有理会他二人的说话,一双牛眼已然完全落在那两只金灿灿的炸鸡上拔不出来了,口中连连赞叹:“早两日就听人说起你流芳居的鸡肉甚是美味,俺还不信呢,现在只看其与众不同的样子就知不简单了。”说着再不客气,便直接上手取过一只鸡撕出一块肉就往嘴里塞去。 孙途则很是客气地为他倒上了一杯玉壶春,放到了对方面前。鲁智深在咀嚼了几口鸡肉后,便用力地点下头去:“这鸡肉果然美味,外酥里嫩,鲜嫩多-汁,是我平生吃过最好的鸡肉了。”说话间,他又拿起酒杯来,咕嘟一口就将整杯子酒都给灌了进去。 孙途见了又为他倒了杯酒,这才一指其他几样炒菜:“大师也尝尝这些菜,也是这东京城别处很难吃的东西。” 鲁智深一面夹菜喝酒,一面说道:“孙兄弟,你既然想交洒家这个朋友,这称呼就得改一改了,什么大师实在听着刺耳,若不嫌弃,你可叫俺一声鲁大哥便是。” “鲁大哥说的是,是小弟太过刻板了,我自罚一杯。”孙途反应极快,当下就改了口,同时还举杯与之碰了一下。在看鲁智深如风卷残云般把一整只炸鸡吃得只剩一堆骨头后,他才问道:“鲁大哥觉着我店里酒菜可还对胃口吗?要是真对胃口,今后你只管过来,我自会让人好生招待于你。” 鲁智深不是个拘小节之人,最近又因为困在相国寺中以素菜为食早已难受得很了,一听这话便欣然道:“如此是最好不过,那洒家就生受你了。”顿一下,才又有些遗憾地道:“你这里的肉菜确实不错,只是这酒水终究有些寡淡,吃着没多大劲头哪。” 孙途一听便道:“鲁大哥当真海量,若你真想要吃烈酒,小弟倒也有。我只怕你吃醉后回去被相国寺监管僧人怪罪哪。” “这个你只管放心,他们还管不到洒家头上来,何况洒家住在后边菜园子里,等闲也不会过去。若真有好酒,你只管上来便是。” “那就请鲁大哥在此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孙途说着便起身往外。等来到外间角落后,他的身影就突然消失了。片刻后,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中已多了五瓶二锅头,正是从之前开放的五号仓库里取出来的烈酒。这二锅头在后世虽然算不得什么好酒,但靠着那股子烈劲儿名头却是极大,正好能满足鲁智深这样的粗豪汉子。 又从一旁找了个酒瓶把玻璃瓶装的那些二锅头都倒进去后,孙途才拿着酒重新进了屋子。此时鲁智深已经把第二只炸鸡也啃吃得差不多了,连那玉壶春也被他喝了大半。见孙途进来,便笑道:“你这酒当真够烈吗?” “鲁大哥你一尝便知。”孙途很有信心地道。五十二度的烈性白酒要还不能算烈,那就只能给他上酒精了。 鲁智深有些怀疑地接过酒瓶,为自己满上一杯,在端起来刚欲饮时神色就微微一变:“唔,这酒还真有些意思了。”却是已经嗅到了二锅头的香味。不过他也不见有任何犹豫的,依然跟之前喝玉壶春般将满杯的酒一口干了下去。随后,整个人就怔住了,黑脸竟变得一红,在勉强把酒吞咽下去后,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连眼泪都被他咳了出来。 就在孙途关切地询问他情况后,鲁智深方才止住了咳嗽,然后满脸惊讶地一挑拇指道:“好酒,好烈的酒!洒家从未吃过这等烈酒……”说着又是一阵咳嗽。 这酒虽烈,却正对了他的胃口,等喉咙舒服了些,鲁智深又赶紧给自己满了一杯,这回再喝时就小心许多了,只是小口咪着,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享受的样子:“当真是好酒哪,这才是给真汉子喝的酒。对了孙老弟,你这酒是这么酿出来的?” “这可是我孙家家传的秘方,所以……”孙途露出个为难的表情来。 见此,鲁智深便不再追问。之后又喝了几杯烈酒,本来就豪爽的鲁智深的话匣子是被彻底打开了,他询问起了孙途的身份来。对此,孙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把自己之前的遭遇简略地叙述了一遍,直听得鲁智深拍案叫绝:“老弟果然非常人也,洒家佩服。不过有一点,俺就有些无法认同了,你有这一身本领,天下哪里去不得,何苦栖身在那童贯家中呢?他的名声有多差,你不会不知吧?”这实在算得上是交浅言深了。 “小弟自然知道个中利害,但我以为这等小节与我所图大事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 “什么大事?当官吗?” “当官只是手段而非目的。我想的是为这天下黎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孙途正色说道。其实他之前只想着能有个好的出身,那就不用像之前般总被人欺凌了,但在鲁智深这样的豪杰面前,有些话还是得往高了说的。 “俺却不这么看。当今朝廷奸臣当道,哪有为国为民之人哪,你去当官只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若是常人自然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我以为真有心者,却不会为他们所影响。何况真要帮到天下黎民,还有比当官更好的事情吗?如鲁大哥你,若在民间抱打不平,最多也就帮助几十人而已,可若是做了官,手中握有权力,只要有心,则可救成百上千的百姓脱离苦难,甚至更多。” 说到这儿,孙途趁机问了句:“看鲁大哥如此说话,莫非以前也身在官府吗?” “不瞒你说,洒家两年前曾是渭州经略府,小种相公帐下的提辖官。只因后来闹出了人命官司,这才出家做了个僧人。” 孙途自然清楚其生平了,但还是问了一句:“哦,这却是这么一回子事?” 带了酒意的鲁智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如何抱打不平,三拳打死镇关西郑屠,以及之后一路而来的事情给道了出来,而孙途也适时地发出一阵感叹来,称其英雄了得。 最后,鲁智深又哼声道:“其实洒家倒不是因为自身经历才对官府不满,而是因为之前亲眼见到小种相公所遭受的种种事情,才觉着如今大宋朝廷大有问题的。想小种相公,大种相公,以及老种太尉一门皆是我大宋栋梁,与西夏贼子打了多少硬仗,方才保住了我西北之地。可结果呢,却只遭受了朝廷的种种非议与责难。而他们能做的只是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朝廷派个没卵子的家伙去渭州,小种相公还得跟伺候老子似地对他,他们犯了过错,我们还不能追究,俺实在是看不过眼哪!” “原来如此,所以鲁大哥才生出了远离官场之心。”孙途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可你想过没有,这样的逃避能有什么用处?既然事有不平,我辈当想法拨乱反正才是,而只有身在官场中,我们才有机会来改变这一切。” 鲁智深绝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不然也不会被一方经略使所器重了。此刻虽然带了些醉意,可在听到孙途这几句话后,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如此看来,倒是俺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鲁大哥言重了,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些浅薄的看法罢了。”孙途忙自谦了一句。 “你这看法可不浅薄,天下能有此眼界和胸怀者,都是有大能耐的。俺今日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可是值了。”鲁智深眼中闪着光芒,这回是真把孙途当作是自家朋友看待了! 正文 第63章 拔柳与切磋(上) 进入冬月后,西北风凛冽起来,寒意更浓。 汴京城东崇明坊一户院落里,雅儿正捧了本书照本宣科地念着上头的内容:“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口里念着,脸上却无半点悦色,甚至还有些翘嘴的意思。 这是她和孙途从童府搬出来半月后的一天了,因为有来自流芳居的进项,孙途再不用为生活发愁,便跟童沐提了从那边搬出,并就近在离酒楼不远的崇明坊里找了个小院落租住了下来。 只是单独立户后孙途并没有松懈学字习武的功课,而雅儿也因此被他迫着每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认字读书,现在都已经开始学着读起《论语》来了。但很显然,小丫头对这实在不这么感兴趣,一到要读书时,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直到孙途把手上的几张字帖都临好了,从袖子里摸出几颗巧克力递过去时,小丫头的脸色才由阴转晴,一边吃着,一边笑道:“谢谢三哥哥。” “你呀,小心吃太多会胖。”孙途宠溺地摸了摸雅尔的头发笑道,这小丫头已经展现出了吃货的特质,对他从仓库里取出来的糖果零食那是爱不释手,吃个没够,倒对正经的饭食不这么感兴趣。 正说话间,敞开的院门前突然来了一人,看了看孙途后,便一抱拳:“敢问这儿可是孙三郎家吗?” “你是何人?”孙途一面让雅儿进屋里去,一面打量着来人问道。只看此人身上所穿的锦袍,就可知其非寻常百姓了。 来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便是一定,一步跨进院子又行礼道:“孙三郎可让我等好找哪。在下张检,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却是何事?”孙途没有半点请他进屋里说话的意思,神色语气也很冷淡。 张检不以为忤,当下就直言道:“在下听说那流芳居的炸鸡乃是孙三郎你想法弄出来的,却不知能否将配方也卖与在下。当然,价格好商量,在下可出黄金百两购入,你以为如何?” 黄金百两放在如今这世道已是极高的代价了,在张检看来孙途一个少年郎如何能够抵受得住其诱惑。可没想到孙途却连犹豫都不带有的,便即回道:“你可知道流芳居里有我的干股,黄金百两虽然不少,可却不长久哪。” “这……我愿意出五百两黄金。”张检便一咬牙,把价格翻了五倍道:“孙三郎,我要的只是配方而已,又不是不准流芳居再卖炸鸡了。如此合算的买卖,想来你不会推辞吧?”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这些生意人的耳目确实灵通,自己才从童家搬出来半月,他们就已能找上门来了。显然,流芳居推出的炒菜和炸鸡确实抢了不少同行的生意,让其他酒店的人有些坐不住了。 但他并没有与他们合作的意思,因为一来自己和童沐的关系摆在这儿,这么可能为了一些钱财就出卖他们呢?二来嘛,所谓的炸鸡配方就是那些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调味粉,又这么可能说得出呢? 所以孙途便只是摇头:“张老板还请回去吧,此事就不用提了。” “孙三郎,万事都好商量嘛,你要觉着钱不够,我们可以再谈。”对方以为他这是坐地起价,便继续耐着性子想要劝说。 就在孙途有些不耐烦,想把人赶走时,又一人来到了院门前,对孙途抱了下拳道:“孙三郎,我家师父请你前往一叙。” “嗯?你家师父是谁?”孙途看着这个长得有些惫懒的汉子,带着疑惑地问道。 “我家师父便是相国寺的鲁智深了。”这位忙解释了一声。 孙途正愁这么找借口把张检赶走呢,一听这话,便点头道:“这敢情好。张老板,我这就要去见朋友,所以……”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张检这时也看出对方确实不想与自己做这桩买卖,只能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头离开。而孙途则在回屋与雅儿说了几句让她好生在家里读书,自己回来后会抽查后,便关了院门,与那名汉子一道朝着相国寺方向而去。 见他离开,雅儿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便把手中所捧的论语一书放到了一旁,又从自己房中拿出了本话本看了起来。识字对她来说最大的好处还是可以看一些以往看不懂的话本小说了,尤其是这等专写才子佳人故事的,最对她的胃口,让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和三哥哥代入到了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身上去…… 这段时日里,孙途与鲁智深的关系确实日益加深,不过多半都是他请对方吃喝,这还是头一次被请去相国寺见面呢。 有了那名汉子头前引路,孙途再不用如数月前那样完全摸不着门路了,很快就在相国寺的西北角上看到了一大片的菜园地,在其中一片空地上,还建了三间瓦房,鲁智深此时正与几名衣着普通的汉子角着力,想来那儿正是他平日的住处了。 在如此冬月里,鲁智深依然只穿了一件单衣,正以一人之力顶得五名汉子节节后退,随着他一声低喝,这些人更是踉跄倒地,显出了双方实力上的差别。 收住力的鲁智深一看孙途到来,便哈哈笑了起来:“三郎,你这还是第一遭来我这儿吧?” “鲁大哥请了,我还真是首次来此呢。”孙途笑着上前见礼,又看了看刚从地上起来的几名汉子,只看他们的面相和结实的身体,就知他们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了。 “你们几个快来见过洒家的兄弟孙三郎。你们可别看他年少,论见识,论胆色可远比你们要强得多了。”鲁智深当下就冲那几名汉子说道。 几人这才有些犯疑地上前见礼,在他们看来,一个少年郎能有多少本事,别是自家师父为了顾全对方面子才刻意吹捧的吧。不过当了鲁智深的面他们也不好多言,便只是各自道了姓名,态度还算过得去。 孙途一一与他们见礼,这才问鲁智深:“鲁大哥特意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当然是好事了。这段日子洒家生受你的,吃了许多的好酒好肉,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今日终于让人找来了一坛子好酒,自然不能忘了兄弟你。”说着,他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人把边上一只大酒坛子给搬了过来。 在打开泥封后,一股浓烈的酒香味就迅速散了出来,让闻到味道的众人脸上都是一阵陶醉:“真是好酒哪!” “师父,这可是樊楼里藏了有三十年的好酒,你且尝尝滋味儿。”一名汉子巴结地为鲁智深满了一大碗。 鲁智深早已被这酒香所勾,也顾不得其他了,立刻拿起酒碗便一口将那清冽的酒水给灌了下去,末了才叹一声:“好酒!” 直到这时,其他几人也才纷纷倒出酒来,也给孙途倒了一碗。孙途慢慢地品了一口,发现这酒的味道确实很醇,只是论浓烈却依然远不是二锅头能比的,所以就没有太多反应。 可其他人却不同了,难得喝到如此好酒的他们一喝起来就停不住了,几杯酒下肚,脸红了,话也多了起来,整个院子里便显得格外闹腾。 鲁智深也很兴奋,跟众人大声说笑着,讲述着自己过往经历的种种,气氛热烈。 可就在这时,头顶树上突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啼叫,居然一下就盖过了大家谈话的声音,让这些汉子的话语为之一顿,而鲁智深的谈性也为之一顿,面露不愉之色:“这甚破鸟,居然又来聒噪了!” 正文 第64章 拔柳与切磋(中) 在众人所站的这片空地上,栽种了一棵柳树,看着已有数十年树龄,光是下方树干都有一人多抱粗细,高更有五六丈,纵然是在这冬季叶子落尽,却依然显得生机勃勃,尤其是当上头还有乌鸦在上作窝后,那叫声实在让人心烦。 一听鲁智深有些动怒,一名叫李二的汉子便起身道:“师父莫恼,俺这就去找把梯子来,上去就将这些贼鸟的窝给拆了,省得他们再来聒噪。” “李二不必如此麻烦,找根竹竿就行,俺捅鸟窝可是熟手。”又一名汉子站出来说道。可他话音一落,第三人也站了起来,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道:“不必了,待俺爬上树去便可拆了鸟窝。”显然这几位都想在鲁智深跟前表现一番了。 不过带了酒意的鲁智深却并没有领他们的情,摆手道:“你们今日拆了这贼厮鸟的窝,难保过两日它又在上头搭起窝来,这么拆着实在麻烦得紧。待洒家给它来个绝户计!”说话间已摇摇摆摆地站起身来。 众人都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师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有孙途心中一动,已明白过来:“莫非他这就要在此来个倒拔垂杨柳了吗?”这让他的精神猛然就是一振,此等好戏可不多见哪。 在众人的注视下,鲁智深业已来到树干底下,先是绕了树走了一圈,又拿肩膀用力撞了撞它,这才点点头,对面露异色的徒弟们道:“看俺这就将树连根拔起,如此便再无鸟雀来这儿聒噪了。” “师父,这……这如何使得……”众汉子闻言齐齐变色,有些无法置信地劝说起来。眼前这棵柳树可实在不小,怎么可能被轻易拔起来呢,哪怕自家师父本领高强,他们也实在无法接受。甚至他们都认为这是鲁智深喝醉后说了大话。 但鲁智深压根没再和他们分辩的意思,当即就将身上的僧袍一解,袒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来,那看着真如铁打铜铸一般。再配上他背上的那一幅花绣,更给人以强大的视觉冲击力,这便是他花和尚名号的来由了。 如今这大宋朝,官场里希望往军人和囚犯脸上刺字,而民间却喜欢把各种花纹往身上纹,并以此为美,也算是一种时尚了。只是孙途有些不好理解,鲁智深这么个粗豪大汉居然也会跟上这等时髦。 在把僧袍往腰间一系后,鲁智深的两手便已攀住了树干的下半部,同时双腿扎紧了马步,又把腰给深深地弯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都不再作声了,而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他到底能不能真如口中所言般把这么大棵柳树给拔出来。 只见鲁智深双足用力往下一蹬,同时双臂猛然发力向上拔去,弓起的腰如拉满了的弓弦般全力往上弹去,口中也吐气开声,发出一声暴喝:“起!” 只见那柳树上头已经枯萎的枝桠因这一拔便是猛一阵的抖动,树上的乌鸦也受此一震后吓得怪叫着往外飞去。只是那扎根多年的老柳树却并没有应声而起,依然稳稳地留在土里。 看到居然是这么个结果,几名汉子都发出了一阵叹息。自家师父的力气确实远超常人,但这柳树扎根入地,又这么粗大,没有个千把斤的气力是根本不可能将其拔出来的,那可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情了。 这时,便有人想着再上前加以劝说了。不料一下未能成功的鲁智深并未放弃,只见他身子紧贴树干,双手也攀得更紧,不但手上肌肉一块块地凸了起来,连上头的血管青筋都完全显露,同时,其双足更因发力的关系已深深地陷入到了泥土里去,没过了脚背去。 就是孙途,这个已经在一早就知道了答案的人,此刻也有些紧张起来,双眼死死地看着前方,等待着他成功一幕的出现。 又一声低沉的呐喊从鲁智深的喉咙里爆发而出,在他这一声喊出的同时,身子已迅速弹直,而借力而起的双手已然把那棵柳树缓缓地从地里拔了出来。 他居然真就将这么棵在此生长多年的大树给拔了出来!直到那带着无数泥块的根须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众人才确信这一事实,然后他们就都呆在了当场——这些人是彻底被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给震住了。 这是何等的神力哪,怕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有孙途,在鲁智深拔出树来后便已鼓掌喝彩起来:“好!鲁大哥果然好气力,想来就是项羽在世,霸王重生也不过如此了!” 直到听了他这话,其他人方才如梦初醒,也都纷纷夸赞起来:“师父好武艺,当真是天下少有,我等实在大开眼界!” 鲁智深此时脸色泛红,头上冒汗,看着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但他依然豪气不减,双手一送,就把那被连根拔起的柳树给抛到了一旁,随后大踏步地回到酒桌前,拿起自己的大碗,把早满上的一大碗酒又咕咚咚地喝了个干净,这才一把抹去嘴边须上的酒渍哈哈笑道:“痛快!这次可算是松了筋骨,出了口气了。” 他那些徒弟自然又是一阵逢迎称赞。他们早就领教过鲁智深的武艺,但依旧没想到他竟能厉害到如此地步。孙途此时也已镇定下来,敬了对方一杯道:“鲁大哥真豪杰也,只是在此做个看管菜园子的头目却实在太屈才了。” “哈哈,洒家倒不认为这有多委屈的,这样才自在嘛。”鲁智深笑了一声:“你当真想要在朝廷里考个武官出来?” “正是,有些事情不去尝试一下总不甘心哪。”孙途正色点头。 “好,那洒家倒要试试你有多少本事了。”鲁智深突然就把酒碗往桌上一顿道:“你我相识也有段时日里,你的头脑胆色我已知道不少,可这身手却还未见识过呢。不如今日就过过招,切磋一番如何?” 孙途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也把那一碗酒干了下去,这才起身道:“那就还请鲁大哥多让着我些了。” 一看鲁智深要与孙途过招,他那些徒弟们是更来劲了,也不用吩咐,就迅速把占了地方的酒桌什么的都给挪进了屋去,把这一片空地全腾给了他二人。而在这些人看来,孙途这个少年郎又这么可能是自家师父的对手呢,所以个个都在为鲁智深打气:“师父,好好露一手,也好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厉害!” 孙途并没有受他们的影响,在和鲁智深隔了一段距离对峙后,便一拱手:“鲁大哥,待会儿我可不会留力。” “你只管来便是,能打倒洒家就是你的本事!”鲁智深笑了下,又把手一招,示意让孙途先攻过来。 孙途也不推辞,当下就把身子一摇,脚步一错,一个箭步就朝着对方所在压上,同时右拳猛挥,直取对方中宫,用的正是拳击里的招数。 “有点意思。”鲁智深没见过这等打法,口中念了一句后,身子已轻轻一偏,闪避的同时一只脚已向前进了一步,欲图化守为攻。 可没想到孙途的这一拳突然就收了回去,同时在鲁智深踏前一步时,他的一脚也已迅捷踢出,直取其迎面骨脆弱处。这一招还真杀了鲁智深一个猝不及防,赶紧就收招后撤,想着拉开双方距离后再予以回击。 可孙途的变招再出,就是这一踢居然也是虚招,趁着鲁智深收招后撤的机会,他的身子陡然前蹿,直扑向了对方的怀中,同时双拳已呼地直袭其两腋肋下。 接连不断的出招变招不但让杀了鲁智深一个措手不及,旁观者也觉着一阵眼花缭乱。直到这时,他们才知道自家师父所言非虚,眼前少年的本领确实要远高过自己等人,看向孙途的眼神也变了。 正文 第65章 拔柳与切磋(下) 在适才看过鲁智深倒拔柳树的惊人表现后,孙途心里已有了个明确的判断。纵然自己这身体力量也自不小,胜过许多成年人,但和对方相比却还是差得太远。所以与之相搏绝不能与其斗力,更不能让他把身手完全施展开了,所以才会用这接连不断的虚招和变招来近身作战,彻底打乱其节奏。 至少目前看来,他的策略还是成功的,一时不慎下,鲁智深还真被他埋近了身,只要这两拳能击中其软肋,便能掌握更多的优势,从而真正占得上风。可孙途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鲁智深也已跟着变招,本来紧守门户的双手倏然下沉,竟直接和他的两圈对在了一起。 四手相撞,砰响的同时,孙途只觉一股大力传来,竟打得他双手发麻,身子也为之一顿。鲁智深赶忙抓住这一机会,收拳往后退去。他的拳法讲究的就是个大开大合,只有拉开双方距离了,才能真正发挥出威力来。 可孙途如何能让他如愿了,就在这时,他强忍着手上的酸麻,趁势化拳为爪,一下就扣住了对方的拳头,同时步子紧跟,再度往前贴去。 鲁智深没想到他竟如此执着,当即一声吼:“给我撒开!”手上力道勃发,竟震得孙途的双手就往外弹去。但此时孙途已与他贴得极近,不顾上盘大开,曲膝直撞鲁智深的小腹。这一下要是撞实了,鲁智深必然会岔气,从而给自家重新贴身的机会。 可鲁智深却似早有防备一般,就在同时也屈膝相迎,两腿正面相碰,竟直接把孙途顶得踉跄后撤,脚上都有些瘸拐了。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的硬度,尚是少年的孙途的确都是无法和皮糙肉厚的鲁智深相比的。 虽然几招间孙途已落入到了下风,可周围众人看他的眼神里却依旧带着几许敬意。这少年确实武艺不凡,他们还记得当初自己等七八人与师父交手,就没一人能接得住他一拳一脚的,而现在对方却已接下数招,还没有呈现败象呢。 鲁智深可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当下趁着孙途往后退却时,他已大步追上,低喝一声,拳头已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孙途的面门而来。这一拳足有开山伐木之势,不愧是三拳就能把条关西大汉生生捶毙的鲁提辖。 但孙途却不是镇关西,他自知无法硬抗这一拳,便已低头一闪,竟在拳头打到自己前避过了这一招,同时脚上步子一偏,又绕到了鲁智深的侧面。鲁智深一拳落空,也已心生警惕,知道他必然又要故技重施,当即也跟着转身,脚步还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以拉开双方距离。 不料孙途竟没有趁势再贴近过来,而是抓住鲁智深身体略有些笨重的弱点再次一转,一下间已绕到了对方的身后。就在鲁智深察觉不妙,还想转身时,他已火速扑上,右手一展一扣,便已扣住了对方咽喉,同时左膝也跟着撞出,直取对方的膝弯处,施展出军中的擒拿术来制这条大汉。 这一手确实效果显著,鲁智深当即中招,身子竟被他带得往后仰去,双手想要攻敌自救一时却又抓不住人。眼看他要被比自己小了一圈,矮上一头的少年生生扳倒,他那些徒弟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结果,怎么本来还占据着上风的自家师父眼看着就要败了呢。 可就在这时,鲁智深双眼圆瞪,两脚如铁柱般踏在地上,口中一声怒喝,本来被孙途扳得向后倒去的身子突然就如被拉满后松开的弓弦般反向前弹去。这力道之大,实在大大地出乎了孙途的意料,不但完全抵消了他的力量,还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跌过去。 鲁智深能倒拔垂杨柳力气固然是一方面,最关键的还是腰腹上的可怕爆发力。此时眼见要输,他便不再作任何保留,立刻就将腰上力道施展出来,竟扯得孙途失去了平衡。同时,他的双手也已猛然往后一扣,一把就抓住了孙途的两条大腿,借着这股力道,竟带着他高高抛去,却是要将他从身后摔到身前去。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旁边观战者都作不出任何反应来,只是看着孙途从鲁智深的头顶掠过,看着就要被硬生生砸在地上了。 但鲁智深可不会真伤了孙途,在一招将其抛起后,两只手已迅速前探,欲作搀扶。不料身在半空,看着已经失去平衡的孙途此时却突然在头下脚上的不利境地里再次出招,一脚蹴出,直取对方的下巴处。 这一脚实在突兀到了极点,再加上鲁智深本就想要扶他,导致更难闪避。当其双手刚稳稳地扶住孙途下沉的身体时,那一脚已到了他的下巴上。 可就在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呼的瞬间,孙途这一脚却突然止住,并没有真正踢中,这才让大家长舒了口气。 在帮着孙途正回身子后,鲁智深才一挑拇指道:“孙三郎,果然有你的。要不是你及时收招,洒家这次可就要丢大丑了。” “鲁大哥此言差矣,要不是你刚才留手,恐怕我早被摔在地上了,这么可能还有机会伤你呢?”孙途却知道真相,当即摇头道。确实,要不是鲁智深有心扶他,自己这一脚几乎不可能有如此威胁。 鲁智深没有再作分辩,只是哈哈一笑:“你这身功夫确实有些意思,算是少有能与洒家一战的对手了。” “师父,你和孙公子都是高手,徒弟们真是看得胆战心惊哪。”这时,其他众人才都围了上来,连连赞叹道。 “这下你们知道孙三郎他是有真才实学了吧?洒家的眼光可不会差。”鲁智深扫了他们一眼,这才有些好奇道:“三郎,你这身武艺却是从何处学来的?俺也算见过不少好手,可也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这个,实不相瞒,小弟这身武艺一半是当初在我家酒店里做工的老人所教,另一半则是自己与人交手时不断琢磨出来的,所以才显得有些特殊。”孙途连忙找了个理由解释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了。只不知那老人是什么来历,要能遇到讨教一番就好了。”鲁智深不疑有他,有些期待地道。 “那老人家早在多年前就已去世,怕是没机会了。”孙途摇头说道。 “你的拳脚功夫确实厉害,却不知枪棒上的造诣又如何?”鲁智深已经来了兴致,当机又提出比比兵器。 这下孙途却犯了难了:“实不相瞒,小弟对枪棒确实生疏得紧,只怕不是鲁大哥你数合之敌哪。” “哪有这样的事情,且试试再说。”鲁智深却不肯罢休。 几名汉子也想再开眼界,立刻就从一旁屋子里取出了两条齐眉棍来,递给了他们二人。孙途拿着棍子心中苦笑,自己几乎没这么练过棍,又这么可能是他对手呢? 就在这时,鲁智深却已一摆棍花,抢步攻了过来:“三郎,看招。” 棍子带了呼呼的风声就直取孙途的面门,逼着他只能提棍招架。在双方棍子啪啪打了数招后,孙途的防御便彻底散乱,中门大开之下,被鲁智深一招拨草寻蛇就一棍刺到了面前,而此时他手上的棍子还被弹在侧方呢。 直到这时,鲁智深才知道他确实不懂棍术,便收了招遗憾道:“原来你果然未曾练过枪棒。不过你若真有心投军,这却是必须要练的。” 孙途点头,随即心下一动:“那莫如由鲁大哥你教我学这枪棒功夫如何?” “这倒也使得,只要你能多给我些酒肉即可。”鲁智深也是个痛快人,当下就点头应了下来。 &&&&& 鲁智深只要酒肉,但路人要的就更少了,只要收藏和票票啊,正好今天周一,不求点推荐票连老天都看不起洒家啊。。。。。 正文 第66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说孙途确实未曾练过如今这时代的枪棒功夫,但他资质终究不低,再加上武艺间本就想通,一法通则百法通的关系,所以在鲁智深的指点下,他只用了半日时间就已对此略窥门径。 在与那几名汉子进行了实战较量后,孙途对此又有了进一步的掌握。除了一些精妙的招数暂时还施展不出来,那棍术中的劈扫提点刺圈等等诸般手法却已了然于胸,甚至可以和两三名汉子斗得旗鼓相当。 这让鲁智深大感兴奋,连连称赞了起来:“三郎你果然是个习武的奇才,想我当初在军中学枪棒武艺时可是花了一两个月才扎稳根基,你却只练半日就已有此进步了。” “鲁大哥谬赞了,我也只是略微明白些而已,却还远不是你对手呢。”孙途脸上也带着欣然的笑意,口中则谦虚地说道。 “现在自然不是俺对方,但只要你勤加操练,过上几月,你便可以与我好生对战一番了。”鲁智深很是期待地道。 这时天色渐暗,孙途因挂念独自在家的雅儿就没有受邀在此用饭,告辞离开。虽说今日没有如之前般练字,但收获却更大些,毕竟想在将来进入军中,这枪棒功夫还是要好生掌握的。 随着对这个时代越发深入的了解,孙途知道一名武人想要在军中立足,并有所作为,除了官身外,弓马枪棒和拳脚这三样功夫是一个都不能少的,不然很难让下面的军卒真心服从。而他原来善用的甩棍毕竟有些不好见人,所以在兵器的使用上就更得下工夫了。 就这么一路盘算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分配时间,孙途很快就回到了崇明坊自家所在的巷子前。但随即,他的眉头就是一皱,因为他瞧见巷子口此时正站了三人,其中一人正是上午曾来见过自己的那个叫张检的商人,想不到被自己直言拒绝后他居然还不死心。 心里想着,孙途人却已来到了他们跟前。那张检也早早就瞧见了他,赶紧笑着上前见礼:“孙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却让我等好等哪。” “你怎又来了?我之前不是因为把话跟你说明白了吗?那炸鸡配方我是不会卖的。”孙途有些不快地说道。 张检却笑道:“孙公子,又道是万事好商量嘛。在下相信天下的东西都是有其价格的,你那配方固然珍贵,可总也有个价吧。我知道,之前我说的数字太少了些,那这次再给高些,除了那五百两黄金外,我还可以给你一座这东京城里的宅子。就在下所知,你与令妹如今只是租住了这里的宅子,这可不方便得紧,哪有有一座自家宅子来的叫人放心哪?另外,黄金我也已带来了,只要孙公子你点头,无论房契还是黄金我都可以现在就交给你。” 这话说得可是相当有诚意了,而且给出的价钱也极高。在这有着百万人口的东京城,一处宅子的价格可着实极高,纵然比不了千年后的那些一线城市,也是寸金寸土了。而且他们还肯立刻就交付一切,足以让许多人都为之心动。 可孙途的心性又岂是常人能比的?别说他确实拿不出所谓的配方来,就是有,此时也得掂量一下对方做这一切背后目的了,为了一份炸鸡配方,他们有必要付出如此之高的代价吗? 不错,这两个月来因为推出炸鸡和其他新鲜菜式的关系,流芳居的生意好得可以用火爆来形容,从而也对其他酒楼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孙途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等到过了这股新鲜好奇劲儿,酒楼的生意自然就会回落。到时其他酒店的生意也能重新好起来了,根本就不用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 这一点道理连孙途都能看明白了,那些人精似的酒店店家和商人会看不出来?所以在他看来这人两次前来,一次比一次给出的价码要高的表现本身就显得有些不正常。 心下惕然,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自保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张老板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觉着人贵在知足,五百两黄金我实在不敢收下,此事恕难从命。” “孙公子,你还是考虑一下为好,这可是能得富贵的大好机会哪……”张检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回绝,竟让他一时都找不出更有力的说辞来了。 而孙途却根本没有再想,只是冲他一拱手:“在下还急着回家呢,张老板你们也请回去吧,此事就不必再提了。”说着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入了巷子,朝着自己家里而去。 “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掌柜的,不然我们……”一旁的随从见此当时就有些恼了,捋着袖子就想上前,却被张检用眼神给制止了:“且先回去再说。如何对付他可不是你能做主的。”刚才还笑得一团和气的张老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厉色,让那两名随从不敢放肆,只能乖乖听话。 &&&&& 牛楼酒店,位于汴京东南,楼高三层,装饰精美,乃是城里七十二正店里排在前十的大酒店。 所以会有这么个古怪名字,只因此酒楼刚建起时只是牛贩行会的会所,之后因为被人重新改建,才成了如今模样,并成七十二正店之一,与牛郎什么的可没有半点关系。 牛楼酒店一向以酒菜闻名,尤其是他能供应客人大量牛肉,深得某些食客之心,生意自然很不错。要知道在如今这时代,牛乃是耕田种地的主要工具,官府是有律条保护耕牛,不准民间私自宰牛和买卖牛肉的。而这酒店能在东京城里卖牛肉出名,已可知其背景之深。 但最近一月来牛楼酒店的生意却是一落千丈,每日来此的客人都不到往日的三成,整个酒楼里都显得冷冷清清。而究其原因嘛,自然是和突然崛起的流芳居脱不了干系了,因为和樊楼等还有其他项目的正店相比,牛楼酒店只靠买卖酒菜维持,受到的影响自然最大。 今日也是一般,黄昏时这酒楼里也没几个客人,雇来的几十名伙计此时都还百无聊赖地候在柜台那儿呢。这让刚从外头进来的张检看得眼皮一跳,心里一阵紧张。 在定了定神后,他才顺着楼梯往上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三楼一间装饰典雅精美的雅间门前,轻轻地说了句:“公子……” “进来说话。”一个声音传出,张检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门去。里头桌上摆满了本店的拿手菜肴和名酒“忘俗”。两名青年正相对而坐,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周云! 而坐在周云对面主位上的,是个面目英俊,一身华服的公子哥儿,其背后还站了两个身材魁梧,一看就很不好招惹的汉子。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这名公子品着杯中酒,缓声问道。 “没……没有,那孙途怎么都不肯把配方卖与小的。”回话时,张检不禁缩了下脖子,心下一阵紧张。别看他是这牛楼酒店的掌柜,平日里也颇有威严,可在这名公子面前却是心惊胆战,因为他其实也是对方府上的一个家奴罢了。 周云一听,心下便是一喜:“张兄,我就说吧,那孙途不会这么容易就范,他的胃口可大得很哪。” 张公子被他这么一说,眼中更是透出一丝恼色来:“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还真是有些胆量了。” 这时,身后一名汉子突然开口:“公子,要不然就由小的带人去教训教训他,顺便从他手中把那配方给夺到手?”这话落到周云耳中,让他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他做这许多事为的不就是能有如此结果吗…… 正文 第67章 釜底抽薪 张检闻言脸色就是有变,刚想出声反对,却被自家公子用眼神给制止了。后者随后又把脸一板,斥道:“我自与周公子谈事,你插的什么嘴?给我出去!” 那名下属这才想起自己身份来,忙低头认错,随后退出门去。而经此一闹,张公子也不再纠缠于眼前这个问题,只是对周云笑道:“倒让周兄见笑了,不过这终究只是小事而已,哪有你我喝酒重要。”说着,已举起杯来。 周云虽然心下不甘,但此时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急切,只能勉强一笑,举杯相应。因为张公子有意岔开话题,之后他们便再没有谈关于流芳居和孙途的事情,周云便在灌了几杯酒后悻悻然地告辞而去。 等他一走,张公子脸上的笑容才倏然收起,眼中更是露出讥诮之色来:“他周云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居然想利用我来达成目的。” “公子果然目光如炬,倒是小的太过多虑了。”张检忙凑趣地说道。 “不过那孙途居然敢如此不给我面子,此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酒店的生意这两月来一落千丈,再没起色的话可不好向大人交代了。”张公子皱着眉头说道。他口中的大人可不是指代某位官员,而是指的自己父亲。 其实自古以来,大人都是晚辈对父祖的称呼,官场中压根就没有这样称呼上司或同僚的,不然就跟认人做爹一般,要成笑话的。直到后来这等事关尊严的礼仪偏废,才有了满朝上下皆大人的场面。 张检点头称是,他也知道自家公子最近身上的担子不轻,这牛楼酒店乃是家中老爷为了考验其能力让他做主的,要是真亏了本,本来就只是家中次子的他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所以他很快就道:“公子说的是,此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但用强是绝对不成的。那流芳居可是童家的产业,如此一来可就把童太尉都给得罪了,到时只会给公子你带来更大的麻烦。而便宜的,却只会是那周云。” “那你说说,我们该如何反击?” “既然那孙途横竖不肯把炸鸡配方卖给我们,那就只能用些其他手段了。小的其实已经有了两策,若是能双管齐下,流芳居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张检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把自己的计策给道了出来。 本来脸上阴云密布的张公子脸色果然好看了些:“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更妙的是,一切都有理有据,即便童太尉事后追究,也只能怪自己人手段不够了。就照你的意思去办,我要在半月内见到成效。” “小的明白,我这两天就让人照计行事。”张检立刻抱拳答应,心下则是略出了口气,至少自家公子还是能听进去良言的,而不是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 进入冬月后的孙途可比之前更忙了一些,因为他不但要在白日练骑射,晚上练字,现在还多了枪棒的操练。如此一来,时间上就有些拥挤了,无奈之下,只能跟童沐和吴立告了声罪,减少去流芳居的次数。 对此,童沐还是表示理解与支持的,因为他深知这才是对孙途来说更要紧的事情,关系到他将来前程。而且现在的流芳居也已进入平稳轨道,只要他能及时提供炸鸡用的配料,就不会影响到店中生意,去与不去关系也不大。 这天午后,当孙途在自家院子里练着新从鲁智深那里学来的一套棍术时,院门突然被人敲响,这让他只能暂停动作,过去开门。 在看到门前站的居然是吴立后,孙途不禁有些奇怪了:“吴掌柜,你今日这么跑来了?两天前我不是刚把佐料送过去吗,应该不会就用完了吧?” 吴立进来后却是愁眉深锁:“孙公子,并不是佐料用完了,而是缺了鸡肉。” “此话怎讲?”孙途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很清楚流芳居最近每日都要卖出去两三百只鸡,这在如今这时代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毕竟汴京及周围农家所养的鸡的数量也是有限的。 不过他从不认为这会是个问题,大宋的商业已经相当发达,只要有需求,就会有人供给,尤其是在汴京这样的大都城里,有的是想赚钱的人,既然自家要鸡,就会有人去养,甚至是去外地收购来卖给流芳居。 可今日,怎么就会有这样的难处出现呢? 在坐下后,吴立才苦了张脸解释道:“本来我们店中的鸡肉是有保障的,都是从城外几处庄子里收购,价格也一向公道。可就在两日前,那几个庄子里的农家突然就不再供货了。当时小的以为是他们所养的鸡已都卖了给我们,所以也就没多想,便欲从别处购入。可结果,四面打听,却发现东京周围竟找不到一处还能买到鸡的地方……” “货源突然断了?”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判断:“这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恐怕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吧?” “正是,小的几经打听才终于弄明白了个中情由,原来早在几日前,就有人以高过我们一成的价格打量购入农人手中的鸡,现在东京左近已无鸡可买了。” “好一招釜底抽薪,还真就是冲着我们的炸鸡而来。”孙途冷笑一声,他知道,这一定是城里某些同行在眼看竞争不过的情况下,使用的盘外招了。其实这等招数若是摆在后世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毕竟千年后的物流实在太发达了,一地买不到东西,大可以费些周折从外地购入。但如今这时代却不同了,想从京畿以外购买鸡肉不光费时费力,光成本就得翻上一番,实在很不划算。 “孙公子,你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这两日二公子他又因事被留在了国子监中,小的无奈只能找您商量了。”吴掌柜苦了张脸说道。 孙途这才知道为何对方先来找的自己,但随即,他心里又是一动,此事看着是早有谋算,算准了童沐身在国子监出不来,才会出招了。这么看来,对手应该是对童家的事情相当熟悉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疑问暂时按了下去,笑道:“吴掌柜你不必焦急,此事由我来想办法。不就是没了鸡肉货源吗?最迟明日,我就给你送过去一些。” “孙公子你真能找到鸡肉?”吴立当时就是一喜,却又有些怀疑地问道。因为现在流芳居的招牌就是那炸鸡,光一日不能供应已经让不少客人感到不满了。 “当然,你只管把心放着。我保证能把鸡送到,而且价格公道,绝不会难为你。”孙途拍着胸脯道。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吴立也不好再有怀疑,便点头道:“那我可就放心了。只望孙公子尽快把鸡肉送去店里。”说完,连连拱手这才告辞离开。 而孙途此时则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那些对手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或许还有些威胁,可到了自己这里,就根本算不得问题了。 之前他还考虑过怎么把戒中界仓库里的冷冻鸡肉给拿出来消化掉呢,现在不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吗?这回那些对手反倒是帮了自己的大忙,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仓库里的东西换现钱了。 心里想着,孙途便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在闩好了门后,一摸手上的戒指,他便已进入到了戒中界仓库系统之中,来到了之前一直都没这么用过的三号仓库内。那里头,正堆积着无数冷冻的鸡鸭猪牛肉…… 正文 第68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上) “掌柜的,今日还没有炸鸡出售吗?” 中午时分,流芳居中宾客已有不少,但设在店门前不远处,本来用来吸引顾客的那几只炸鸡灶台上此时却是空空如也,看不到半只炸鸡,这让不少客人都有些不快了:“我们来此可是为了吃你店中炸鸡的,前日没有,昨日也没有,难道今日还没有吗?” 被人如此质问,吴立也是一阵紧张,连连打躬作揖道:“各位客倌还请恕罪,实在是这几日敝店的鸡肉断了货,这才暂时供应不了炸鸡与各位。但请大家放心,我们已然在想法从别处购入肉鸡了,还请各位耐心等候!” “等候,却要等到什么时候?”有人依然不肯相饶,咄咄逼人地问道,直让吴掌柜更加的难以应付。 此时早已坐在一楼大厅中,品着酒菜滋味儿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嘴角一勾,便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看来自己这次所使的釜底抽薪之计还是大有成效的,一旦流芳居未能提供客人炸鸡,他们的口碑自然会下落,到时自家酒店的困局也就能得到缓解了。 当然,这么做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光是用高过市价两成的价格把周边庄园子里的各种鸡鸭一并买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纵然有其他几家正店共同出资,也动用了酒店里大半的现钱。要是流芳居再想法儿从别处弄来鸡肉,他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但张检相信这回流芳居一定翻不了身,只需要再等上一阵,让它关门歇业都不是什么难事。 正在这时,酒楼门外突然就来了好几辆大车,上头的东西却用油布遮盖得严密也不知到底藏了些什么。在等车停稳后,当先车上已跳下了一名少年郎,径自走进门来。 看到此人到来,正苦于应付众多不满食客的吴掌柜心下便是一喜,向众人告了声罪后便迎了过去:“孙公子,你可算是来了。你昨日提到的鸡肉……”而那边酒客中间的张检则是眉眼一跳,心下不觉一紧,不知孙途突然到来会给此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孙途冲吴立一笑:“吴掌柜不必焦急,我这不就带了鸡肉过来了吗?”说着一声招呼,那些个被他雇来的力夫就开始动手将车上的油布掀开,再齐齐用力,把上头装载的几只大箱子一一搬进了店来。 众人的目光全汇聚到了这些并未上盖的箱子上,然后不少人都叫了起来:“是鸡肉……嘿,这些个鸡还挺肥啊,可比我们之前吃过的要肥硕许多。”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才看清楚,那一只只已经去了毛的白鸡确实要比寻常所见到的大上一圈,看着肉质就比以前的要鲜嫩许多。 孙途听了心下却是一阵暗笑,这些肉鸡乃是后世养殖出来吃肉的,自然要远比如今散养的家鸡要肥壮得多,肉质上更是有着不小的区别。不过此事他可不会如实相告,只是对满脸惊喜的吴立道:“吴掌柜,不要再让客人们久等了,这就让人处理的鸡肉炸起来吧。” “对对对。”吴立这才醒过神来,赶紧就差伙计去后头把那几名专门炸鸡的厨师给叫来准备炸鸡。而孙途这时候又转身冲那些客人一抱拳道:“各位客倌请听在下一言,本酒楼之前所以短缺了炸鸡,主要还是因为我们有了更好的鸡肉供给各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些鸡比以前的要大上许多,肉自然也更多,但敝店不会因此就提高售价,还请各位放心购买。” 本来还有些人心里犯着嘀咕呢,觉着鸡肉大了许多会被酒楼加价,现在一听他如此说来,顿时就松了口气,人群里更是传来一阵叫好声。 这时,吴立又把孙途拉到了一旁,神色肃然道:“孙公子,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这许多肉鸡?今后可还能供应吗?” “这些鸡是我一早就托人从别处购来的,今日才刚入的东京,本来正打算与你商量呢,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孙途早就想好了说辞,随口说道:“至于今后嘛,至少今年之内鸡肉的供应是不成问题的。” “那是再好不过了。”吴立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关心起另一个问题来:“那这些鸡的价格真与之前一般吗?” “那是自然,我总不能让你们亏了卖吧。”孙途笑了下:“买只鸡还是照之前的价钱来,一百五十文一只。今日送来是两百只,你照价给我便是。”这实在算是意料之外的收入了。 吴立一听心下大定,脸上更是堆满了笑容,连忙道:“这是当然,小老儿这就去给你取钱,只要能提供鸡肉,就是贵些我们也是肯出的。” 当两人说话间,酒楼里的炸鸡香味已再次弥漫开来,人们也开始排队购买。有那性子急的,在拿到鸡肉后便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品尝起来,一尝之下顿时两眼放光:“美味,这鸡肉比之前的要鲜嫩多-汁,当真划算哪!” 此言一出,更多的人开始来了兴趣,有人照样吃了一口,也都纷纷点头称赞起来,直言这次的炸鸡要比以往的更加美味可口,这两日真不算白等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这种养殖的肉鸡都是吃饲料长大,年岁要比家养的少上许多,其肉质自然是远比不了后者厚实的。要是换到千年后,大家嘴已养刁的情况下,还会说什么营养激素问题,但现在的人所重只有口感,对吃惯了肉质柴老的他们来说,这等嫩鸡的滋味自然是更好了。 如此一来,流芳居内的生意再次火爆起来,刚才那等沉闷的气氛早已被一扫而空。看到这一变化的张检脸色却阴沉了下来:“怎么就会这样?他们居然还有这等后招吗?还有,那些人怎么还不来?”现在,他似乎只能指望自己的下一招能对付得了流芳居了,不过对此他还是有相当信心的,这也是他今日乔装前来的目的所在,他可不是为了看这些食客与酒店摩擦而来。 就在他焦急的等待中,在众客人争先恐后地购买更好炸鸡的过程里,一行十多名公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酒楼门外。在扫过一圈后,当先的一名官员就已大踏步地朝着柜台处走了过去。 这时吴立也已看到了这几个不速之客,眼皮一跳,便赶紧迎上前去,笑着行礼道:“几位官人可是来敝店吃酒的吗?小的这就为你们准备雅间,楼上请。” “酒饭就不忙着吃了。”那名官员哼了一声,“我们来此是为了查案。”他也不知是不是有意而为,后一句话说得很响,让周围那些酒客都听了个分明,各自都露出了惊诧之色来。 “啊?”吴立也是一惊:“这位官人说笑了,敝店一向本分经营,怎么可能做什么违法乱纪之事……” “是不是违了律法可不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我盐茶司近日得人举告,说你流芳居一直都在用私盐,可有此事?”那名官员气势逼人地看着吴立,语气森然地说道。 这话一出,吴立和周围那些百姓都齐齐变色,前者更是身子一颤:“冤枉哪官人,敝店怎么敢做出这等事来,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误会。”说话间,他已赶紧就从柜台里取出一只钱囊来,隐蔽地交到了对方手中。 离他们不远的张检看到这一幕后,刚才脸上的忧色终于一扫而空,嘴角又微微上翘,这回看你流芳居还如何翻身! 正文 第69章 一难方解一难生(下) 自汉朝以来,朝廷就对一些重要物资设立了官府专营的律令,比如盐铁等关系到国家命脉和安全的物资就在其列。而这一做法到了大宋朝更是得到了扩展延伸,就连酒水、茶叶等也被朝廷列入民间禁止私下买卖的物资之中,只有通过官府的招标才能得到准许,这便是所谓的关扑。 其实这些物资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并没有进入到国库中去,而是由相关衙门送进了宫里,入了皇帝私人的内库。而这一专管盐铁等事官营专卖的,便是盐茶司,它虽挂名在户部之下,但却半游离在外,只向天子负责,其权力自然不小。 事实上,自有官盐一说以来,私盐就盛行于世,官府在许多时候对此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但真要有人作出深究,买卖私盐,甚至是开酒店的使用私盐这罪过可就大了。正是因为明白问题有多严重,吴立才会想着使钱打发对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名官员根本就不受其影响,手一挥,就把那钱袋给打落到了柜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贿赂本官,包庇于你吗?”语气里满是森然。 这让吴立更是一惊,赶紧赔笑解释道:“小人怎敢如此?只是觉着官人带人前来办差辛苦,所以才……” “这却不必了,本官职责所在。来人,给我搜,把店里的食盐都给我找出来,本官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用私盐。”那官员当即下令,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那些公人立刻答应一声,随即便熟门熟路地朝后厨而去,也有几人来到了边上还在炸鸡的灶台前,一番翻找后,就把几个罐子给拿了过来,里头所放自然就是白花花的食盐了。 这时,随着那些公人横冲直撞地往里而去,里头的那些客人都受到了惊扰,纷纷起身走避,甚至有直接离开酒店的。这些人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是官府在针对流芳居,他们可不敢留在此等是非之地。 眼见他们如此强横,吴立心下更急,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实在担待不起哪。即便难应付,他也只能上了:“这位官人,我流芳居一向本分经营,可从不敢违纪乱法……而且,这里可是童太尉家的产业,又怎么可能犯下此等大错。” “怎么?你这是想拿童太尉压我吗?”对方压根就不理会吴立的暗示,甚至没把童贯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那几罐搜出来的食盐。也只有像盐茶司这样深得宫里信任的衙门,才敢这么做了。 “你……”吴立心下更慌,身上已急出了一片汗来,额头也有些湿了,却又说不出什么更有用的话来。对方却是冷笑一声:“其实这里是童太尉的产业就更可能有问题了。前两年童太尉还在西北,听说党项人的青白盐池所产精盐可要远好过我中原的食盐,说不定这些就是从西夏而来呢。” 正说话间,几名公人又抱了几个罐子出来,里头也装了食盐。而在打开查看后,这名官员脸上的笑容是更冷了:“这些盐明显有不小的区别。这一罐粗砺得很,而这些却精细得多,你还有何话说?还敢说这些盐不是私盐吗?” 这一下,还真就证据确凿了,吓得吴掌柜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差点就倒了下去。这一刻,他是真个又悔又怕,自己就不该听孙途的用他提供的食盐哪。 原来,就在酒店重开时,孙途不但提供了炸鸡的配方,还顺手将仓库里压着的食盐也给取了出来。这时代的食盐不但粗砺而且味道还带了苦涩,自然远比不了后世的精盐了。这也是流芳居的菜肴滋味再上层楼的其中一个关键。 不过孙途并没有说出这些食盐的来历,而吴立认为这只是小事,也没深究。结果今日却因此出了大问题,这却如何是好? 看着他在如此寒冷的冬月里都急出了汗来,那官员是越发笃定其心虚了,便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是无法自辩了,那就是有罪了。来人,把这里相关人等全都带走,再把这酒楼给我封了!” 他敢如此决绝对童家产业下手自然也有其底气,除了自身衙门乃是天子近臣外,更因为他知道朝中自有人会借机出手,对付童贯。作为与朝中文官完全对立的宦官兼武将,童贯可是有不少政敌的,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这些朝廷官员就会狠狠地咬他一块肉下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从边上响了起来:“慢着!”随着这一声,一人已两步而出,拦在了他们跟前。 “你是何人?竟敢阻挠官府办差!”见有人拦路,众公人立刻就露出警惕之色,几人更是抽出了腰间佩刀来。 “在下孙途,也算是这流芳居的一个管事之人了。这位官人,你如此草率就要拿我店里的人,还要封店,可是实在让人无法信服了。”孙途不见半点惧意,从容说道。 刚才事情发生后,他一直都在冷眼旁观,同时思忖着对策。此时他敢出面阻挠,自然是因为有办法应付眼下这一局了。 不知是因为被孙途那一身从容的气度所唬,还是忌惮其可能是童家要人的身份,官员并没有强硬地让人将他拿下,而是冷笑道:“现在你们流芳居使用私盐牟利的罪证都已查到,你还敢诡辩?” “官人此言差矣,这些盐这么就一定是私盐了?难道官人认得这些盐的来历,握有相同的私盐吗?”孙途进了一步问道。 “你这小子啰唣什么,这才是官盐,你们所使与它差别巨大,还敢不承认吗?”那官员点着几个罐子说道。 孙途却是一笑:“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谁说官盐就一定得是这般粗砺的模样?难道我们酒店就不能将它变作更精细的样子吗?” “你这话是何意?” “很简单,这些盐本身也是官盐,只因我流芳居为了使客人吃得更好,所以才对其进行了淬炼,这才有了官人口中所谓的私盐。”孙途当即大声道,“各位客倌,这是我流芳居对你们的一点心意,想不到却被官府所误会,更被奸人拿来当成了诋毁我们使用私盐的罪证!” 这时,酒楼里的许多客人都已往外而去,但还没有散掉,毕竟大家也关心流芳居会是个什么结果,今后还能不能吃到这里的酒菜了。一听这话,便有不少人应和起来:“孙公子,你这话可是真的?那又是怎么做到的?” 那官员脸色顿时一沉:“简直是一派胡言,哪有可能把官盐变成这般模样!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官人若是不信,在下现在就可以做出示范。”孙途半点不退地回了一句。 这算是将了对方一军,让其短暂地陷入到了纠结中,要是让他示范了,真能弄出精盐来,自己今日可就白跑了,而且之前的计划也会出偏差。可要是不让他示范,众口难堵不说,恐怕童家也会以此为突破口进行反击,到时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对自己更少威胁的一条路来走:“好,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用这等粗盐制出精盐来,就不算有罪。若不然,官府定会将你们严惩不贷。” “多谢官人秉公而断。”孙途抱拳称谢,又拍了拍还在惊吓中的吴立:“吴掌柜,请叫几个人帮我做事,让大家知道我流芳居是清白的!” 正文 第70章 机会 在众多并未就此离开的百姓,以及盐茶司官吏的注视下,孙途让几名伙计按自己的意思做事,取来木桶和热水,然后把一小罐官盐倒了进去,并加以搅拌起来。 直过了好一阵后,那盐才完全溶进了水里,只是这盐水里却又沉淀出了不少的杂质来,孙途便随口解释道:“官盐所以尝着苦涩,看着粗砺,究其根源就在于这些杂质。若是能将其除去,则盐的味道便能得到不少的提升。”说着,又让人拿来一匹粗布,折叠后放在了另一只木桶之上。 然后,他便把刚才桶里的盐水缓慢地倒在那布匹上,在其渗入到下方木桶里后,再继续倾倒。虽然这花费了不少工夫,孙途却显得极有耐心,倒是那些官吏和观看的百姓全都有些不耐烦起来:“这却要弄到什么时候?” “孙途,本官公务在身可没太多工夫在此陪你胡闹,你若不能在一刻时辰内给本官一个交代,人还是得带走,包括你!”终于,这名官员不想再等,还下了最后通牒。 孙途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既如此,那在下这就把精盐制出来给官人看。”说着,把第二个桶的盐水拿起,又倒到了另一只铺有布匹的木桶上,如是者一连倒了三次,最终所得也就一大碗盐水而已。 最后,他端了这一碗盐水走到依然生了火的灶台前,让厨师把锅洗净,便将这碗水倒入其中,煎煮起来。只片刻后,那水便已沸腾,但孙途没有半点反应,只让其不断在锅内翻滚。 而随着锅中盐水慢慢减少,靠在前面的一些人已发出了几声惊叹:“是盐,盐又出来了……而且看着这盐比之前确实要白了许多,也细了许多。” 这一切,那名官员也都看在了眼中,看着附着在锅面上的那层细盐颗粒,他的眉头已迅速皱了起来,怎么事情竟会变成这样?居然真有人能把粗砺的官盐制作成精盐? 一碗水只得几何,在大火的烘烧下很快就已蒸发殆尽,只留下了一层细盐附在锅底。孙途便用小铲把那些精盐取了一部分出来放到碗中,再呈到官员面前:“官人请看,这盐是不是要比之前精细了许多?其实本来可以再做得精细些的,奈何时间有限。而我流芳居为了让来这里的客人吃上更好的菜肴,便用了这等手段来烹煮官盐,所以才会被人误会用了私盐,还请官人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一刻,这名盐茶司的官员心里着实后悔不已,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刚才就不该给孙途这么个机会!现在好了,人家确实拿出了实证,使用私盐的罪名可就栽不到他们头上去了。 要是换了个没有背景的酒店,即便对方确有证据,他盐茶司也能强行定罪。但流芳居背后可是童家,是童贯,这可不是他们能冤枉的。所以在神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一抖袍袖:“原来如此,看来确实是有人误会了你等。既如此,本官就不再追究。”说完,便灰溜溜地带人离去。 看到官员吃瘪离开,那些酒客纷纷喝起彩,这等事情可是以往所遇不到的,比在此吃上顿好的都更叫他们感到兴奋。 而一直在旁看着这一切发展的张检则面色发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设下的两道计策居然全被流芳居给轻易破了去,这下可不好向自家公子交代了呀。 尤其是后一招,明显事情另有玄机,那孙途煮出来的盐和之前搜出来的盐依然有着不小差别,可在童家身份的加持下,显然已足够应付盐茶司。这就更叫张检感到不忿与心惊了,可他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他猛地察觉有一道目光已落在了自己身上,抬眼看时,发现是孙途正看向自己,这惊得他身子又是一颤,赶紧往后一缩,借着周围人的掩护就往外走,不敢再做逗留。 吴立此时才定下神来,赶紧上前激动地拉住了孙途的手:“孙公子,今日真亏了有你,不然……” “吴掌柜,现在要紧的是安抚这些酒客,别让他们对我流芳居生出不满来,这却要交给你了。”孙途笑了下道:“你先去忙吧。” “对对对,小老儿这就去做事。”吴立忙点头称是,然后带了酒店里惊魂甫定的伙计一起重新把客人请进店里,好生招待,诚恳道歉。这些对他一个做了二十年掌柜的人来说自然不难,只花了一些口舌,又给了些好处后,这些酒客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变故,反倒直言流芳居果然厚道,居然不惜多费手脚,也要制出精盐来款待客人了。 还别说,这回流芳居真称得上是因祸得福,此一事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在知道流芳居如此做法后,更多的客人上门光顾,让他们的生意又凭空好了两成。 事情都解决后,孙途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留在了店中休息。直到吴立他们稍微空了些后,他才把对方叫到跟前,神色肃然地问道:“吴掌柜,你在这一行多年,一定也认识一些汴京城里的同行吧。不知你可有听过张检这个名字?” “张检,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是户部右曹张郎中家的人,你这么问起他来了?”吴立有些奇怪地问道。 “户部右曹郎中家的人吗?这就怪不得了。”孙途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前两日,那张检曾向我求买炸鸡配方,被我严词拒绝了。” “难道孙公子你怀疑这次的事情是他牛楼酒店在背后所为?”吴立有些回过味来,但语气里依然带了些不确信。 “就在刚才,我看到那张检乔装混在了那些客人当中,你说这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孙途冷笑着问道。 “他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我流芳居抢了牛楼酒店的生意?” “应该就是了。我说盐茶司为何会来这一出呢,显然是受人指使了。而且他们还有意把此事往童帅身上牵扯,看来所谋更大了。”孙途说着,轻轻一拍其肩膀:“此事你不用理会,到时只要实话实说便好。”他知道,自己博取童贯更进一步信任的机会已经到了。 自从给了自己一个能够入官的机会后,童贯就没再怎么见自己。对此,孙途也能够理解,毕竟对方地位那么高,有的是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要紧的人需要接见,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至少现在是可有可无的。 但这不是他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他要有进一步的表现,让童贯知道自己是有真本事帮他对付那些敌人的。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入官后得其重视,获取更多的好处。 本来,他还苦于没有机会呢,尤其是当他搬出童府,而童沐又因学业一直留在国子监的情况下。可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今日发生在流芳居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得满城皆知,童贯自然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一切。而以他的头脑,一定能看出这背后存在着朝中政敌要对自己下手。到时,只要自己能帮他解决了这一麻烦,童贯自然就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当然,孙途也知道童贯算不得好人,这么做有为虎作伥的感觉。但既然已经选择了靠其进身,那有些想法就只能先放一旁了。何况说到底,这次先动手的还是他牛楼酒店,自己给予还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儿,孙途便站起身来,离开了流芳居,往大相国寺那边而去。不过他这次要找的却不是鲁智深,而是他其中两个徒弟。 正文 第71章 童贯震怒 此番事情的影响比孙途判断的似乎要更严重许多。 只一两日间,盐茶司在流芳居中搜出私盐的说法便已甚嚣尘上,传得满城皆知。虽然其后还有补充说私盐一事并不确实,但许多人却都只选择前一半,把后半给抛到了一边,然后认定这是因为流芳居是朝中要员的产业,所以官府才会手下留情。 这也就罢了,随着事情的进一步发酵,连御史台方面也开始关注起这件事来。而他们随后一出手,目标就直指童贯,先是说他利欲熏心,以如此身份居然还纵容下面之人买卖私盐,随后不久,他们更是把话锋一转,开始针对起这些私盐的来历,提出这些私盐应该就是从西夏弄来,从而把个勾结外敌的罪名给扣到了童贯身上,一份份的弹劾奏疏便如雪片般进了银台司,直递政事堂和天子御前。 这一下的攻讦杀得童贯都有些猝不及防,只能勉强招架,也让他愤怒不已。这日从外归府后,他的整张脸都耷拉着,阴沉的能滴下水来,直吓得府上那些下人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了。 而在来到正厅落座后,他便把主外事的童瑞给叫到了跟前:“你这就去把那孙途给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为何会闹出这等事来。我默许他和沐儿一起经营酒楼,可不是让他给我生出这等事端来的。” 童瑞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更不可能为孙途说话,连忙答应后,就出去安排人手去叫孙途过来。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周云在心惊之余,却又是一阵窃喜,虽然事情出了些差错,但这一回那孙途一定会被严惩了吧。 唯一还能在童贯面前说话的就只有方谦了,不过此时的他也神色凝重,未曾开口。多疑的他已经对孙途生出几许猜疑来,此人突然出现,刻意接近童二公子,现在又闹出这等风雨来,当真就不是受人指使吗? 孙途就是在这等不利的情况下来到了童府,见到了童贯。不过后者此时居然已经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怒意,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一见面便道:“孙途,你近来可着实辛苦了,不但要准备射试殿廷,还要帮着童沐打理酒楼,我童家可真要多多谢你了。” 只有熟悉童贯性格,比如方谦这样的亲信,才从其神情语气里听出了丝丝杀机。当他真对某人起了疑心或是杀机时,才会如这般和风细雨。 “童帅此言在下愧不敢当。”孙途拱手道:“而且真要说起来,在下还得向童帅请罪呢,要不是我之前有所疏忽,就不至于让人有机可趁了。” “是吗?你且说来听听。”童贯不置可否地回了一句。 孙途却已明显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从对方身上逼来,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当即正色道:“在下之前只顾着让流芳居的生意好转,忽略了这会得罪城中同行,更没想到他们为了对付我们,居然会使出卑鄙龌龊的手段来。” “光是这些?那私盐的事情呢?”童贯哼了声道。 “童帅容禀,其实流芳居里的盐虽然不是官盐,却也不是市面上能找到的私盐,而是在下从别处寻来的质量上乘的精盐。本来只考虑了能让酒楼的菜肴滋味更好,却疏忽了会被人利用的问题,这确实是在下思虑不周所致。” “好一个思虑不周,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会给我童家带来多大的影响?童沐现在还不是官呢,一旦真被人落实了罪名,他的前程说不定就要毁在你手上了!”童贯一拍桌案怒斥道。他终究不是文官,涵养功夫并不到家,这时已经忍不住火气了。 孙途面对怒意勃发的童贯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只见他说道:“童帅责怪得是,但在下已经做足了补救,其实盐茶司最终未能对我流芳居做出任何处罚便是最好的明证。” “孙途,光这样可远远不够哪,你应该也听说外头的传言了吧,还有朝廷里弹劾童帅的奏疏,这些都不是你一个解释能压下去的。”方谦突然开口道。 孙途点头:“方机宜说的是,说到底这一切都因在下而起,我是要负上全部责任的。而在下也已经在想法做出补救了。” “补救?这却谈何容易!”方谦摇头,倒是童贯,看孙途一副镇定的模样,对其的怀疑却已少了许多,便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对策?” “其实此事内情在下已经查得清楚,一切是那牛楼酒店觊觎我所创的炸鸡才在背后设计的一切。而这牛楼酒店背后东家,便是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家……” “张秉苍……”听孙途提到这个名字,童贯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而方谦的脸色也随之微变。 别看张秉苍现在只是一个六品朝官,其实却是在两年前被贬职下来的。而他所以会从户部侍郎被贬下两级,就是因为当初阻挠童贯对西夏用兵最终失败,当童贯西征取得一系列的胜利后成了牺牲品。可以说,张秉苍是朝中少有的敢于正面和童贯作对的官员了。 孙途却不知这些内情,只管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说出,从张检之前以重金求-购炸鸡配方不成说到最后其乔装出现在流芳居中,全都没有一点隐瞒。 这番话说下来,倒让童贯对他又信了三分,神情也跟着缓和了一些:“如此说来,一切都因张家而起了?” “其实在下也是难辞其咎的,毕竟是我露了破绽给他们。”孙途说着,又道:“所以在下才会想法儿补救,既然他张家用此旁门左道,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了。” “你这是何意?”方谦好奇地问道。 “既然那张秉苍想拿私盐的事情来诬陷童帅,我们自然也可以以牙还牙。在下一早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其实那牛楼酒店自身也不干净,只要善加利用,张秉苍也必然会受牵连。到时候,再把之前的因由放出风去,一切对童帅的非议就不攻自破了。”孙途道出了自己的对策。 童贯对这一说法还是有些满意的,可方谦却有些顾虑:“此事他们已占了先机,你这么做是不是会被人指为报复?朝野间会有多少人相信?” “这一点方机宜只管放心,因为让张家出事的人可不是别人,而是他张秉苍自己的儿子!”孙途说着,才把自己这几日已在暗地里施行的事情给简单地说了出来。 一番话下来,童贯和方谦先是一呆,继而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来。前者更是抚掌道:“孙途哪孙途,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等心思,老夫还真有些小瞧你的本事了。看来那张家已经在你的股掌间了。好,只要这次能成事,让我出了这一口恶气,老夫今后一定会让你有出头的机会。” “在下不敢邀功,只求补过。”孙途显得很是淡然地回了一句:“童帅放心,用不了多少时日,过年前,我一定会让张家自食恶果!” “很好,你去吧。” 当孙途安然无恙地走出厅堂时,故意等在外头想看他是个什么下场的周云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怎么这小子居然又一次过关了?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叔公对其另眼相看? 而在厅内,童贯则看着方谦道:“良玉,此人若真能入官将来可要好好地用了,说不定能帮上我们不少。” 方谦深以为然地点头:“童帅说的是,此子绝非池中物。他不但胆子大,手段还不拘一格,这下咱们就要少一个眼中钉了。”这是直接就宣判了张秉苍结果了! 正文 第72章 布局(上) 孙途从童府出来时已近黄昏,可他却并没有就此回家,而是转而来到了旁边修文坊一座废弃多年的宅子前。 因为朝中变化不定,官员时有来去,汴京城里的宅子自然就有闲置出来的。这一座宅子便是因为之前的主人被贬出京一时未能出售而荒废了下来,如今院中早已杂草丛生,显得有些阴森森的。 孙途看准周围没人留意自己,便翻过了一人来高的院墙进入其中,顺着安静的小径直接就来到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前,推门而入后,便看到里头有两人,一个坐在地上,另一个则守在其身旁,这坐地之人赫然正是牛楼酒店的掌柜张检。 看到孙途进来,张检立刻就挣扎着想要起身,口中说道:“孙途,你居然敢叫人掳我,你就不怕王法吗!”可他的动作很快就被身边的汉子制止,一把将其重新按倒在地,原来他身上还绑了绳索,所以根本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孙途淡然地走到张检面前,半蹲下身子看了他片刻才道:“王法?当你们设计来对付我流芳居时,可有想过王法?真以为我孙途是那么好欺的吗?” “你说什么?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证据……”张检立刻就矢口否认了起来,却被孙途出言打断了:“你就省省吧,这里又不是在公堂上,我也根本就不用拿什么证据出来,只要你我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这话让还想分辩的张检立时无言以对,是啊,对方压根就不需要拿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这让他越发的紧张起来:“你……你到底想对我怎样……” “这个嘛,就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孙途把玩着手里一根短棍,似笑非笑地道:“为了陷害我们,你之前应该没少费心思吧?不过我这个人也好说话,纵然是我的对头,我也会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只要你能帮我做些事情,前面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你想让我做什么?”张检这回确实是有人认命了,颓然地说道。 孙途当即就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这话一出口,不但张检,就是身边那名看守的汉子脸上也露出了惊讶之色,前者更是在愣怔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说的这一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不要冤枉我家公子,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吗?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哪。”孙途冷笑一声。 感受到来自孙途的杀意,张检再次挣扎着道:“孙途,你可别忘了,我在这汴京城里也是有些名头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无论张家还是官府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不过他们能查得到事情的真相吗?据我所知,在汴京城里一年都会有不下两百人莫名失踪,而开封府最多只能查到其中二三十人的下落而已。何况除了你们自己,根本没人知道你与我流芳居结下仇怨,到时官府在茫无头绪下,又怎么查?你觉着你家主子会为了一个家奴就把之前的阴谋公之于众吗?” 孙途的这番说辞果然让张检越发的紧张起来,但他心中依然有着一丝侥幸,口里也强硬地道:“张家对我不薄,我张检绝不会背叛公子的!” “看来你还真是条忠心护主的好狗了,不给你点厉害尝尝你根本就不会配合。”孙途摇了下头,随即便把手中的短棍点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而后便按在了下方的按钮上。 正想再严词表示自己忠心的张检口中的话语突然就变成了一声呜咽,人也跟着如打摆子般地颤抖起来,整张脸更是呈现出了惊恐而痛苦的神色,最后颤抖变作了抽搐,人也完全软倒在了地上。 在旁看着这一切的那名汉子也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实在没想到,这一根小小的棍子居然会有如此功效,能让个前一刻还硬气之人转眼就变得如此狼狈,这难道是什么鬼神之术吗? 孙途并没有用电对方太久,只让张检吃了下苦头,便松开了开关,然后盯着对方,在其终于恢复一些后,方才道:“我的耐心可有限得紧,而且也不全靠你才能成事。你若再不肯合作,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我也能想法儿弄来,到时候……”说着,又是嘿嘿一笑。 这下,张检是真个惧怕他了,在一番挣扎后,尤其是当孙途手中的电棍再次点在自己身上后,他便如条件反射般地叫了起来:“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只要你不再对我下手,只要你不去对付我的家人……” 直到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孙途方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而一旁的汉子则面露惧色,自己师父的这名兄弟之前看着挺和善的,没想到真干起事来却远比自己这样的街头破落户要心狠手辣得多了。 等到孙途从张检口中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一切后,他才拍了拍那名汉子的肩膀:“高三哥,这两天先辛苦你在此看着人,等事成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孙……孙公子,俺有一事想说,不知今后俺能不能跟着你做事?”高三在迟疑了一下后,突然问道。 孙途闻言了然一笑:“要是你真看得起我孙途的,我自然愿意接纳。不过,这却得等到明年,等我有个正经出身了,才能答应你,不然你跟了我也未必有多少出息不是?” “俺相信孙公子你一定很快就能任官。”高三毫不犹豫地说道,换来的是孙途轻轻一笑,而后便开门走出了屋子。 数日之后,又是一个黄昏时分。孙途在陪着雅儿吃过饭后,便再次离家出门。刚刚他已得到消息,目标已再次出现在了赌场中,这让他觉着此局的关键一步该布下去了。 大宋朝不愧是历史上少有的开放繁华的朝代,即便此时天早已黑下,东京城里也并没有实行宵禁,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与白天也没多大区别,尤其是在接近桑家瓦子一带,更是能看到不少男女进出这一销金窟。 与白天不同,晚上桑家瓦子里已经少了那些说书、杂技之类的娱乐项目,而一些勾栏和赌馆的生意却比白天要好上许多,离得远远的,就能听到里头的喊叫和欢笑声。 孙途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家叫吉祥赌坊的赌馆,这家赌馆门面极大,是一般赌馆的两倍,外头更挂着大大的金钱和元宝标记,让人一看就知道里头经营的是什么勾当。 当孙途来到门前时,一名蹲在那儿的汉子就立刻迎了上来,小声道:“人一早就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孙途轻轻点头,又满意地拍了拍这位的肩膀:“有劳十五哥了,咱们这就进去吧。”这个守在赌馆门前的汉子也是鲁智深其中一个徒弟,叫作唐十五。 其实他本来家境还算不错,但因打小好赌,最终却把个家业都给败了出去,沦落成了一个破落户。不过他也因此学得了一身的赌技,孙途这次用他也正是因为看重了他这一本领。 走进赌场,嘈杂声比之外头更响了数倍不止,不但有人的吆喝声,叹息声和赢家的欢呼声,还有就是色子在盅内摇动碰撞而发出的哗啦声。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莫名的就会让人产生兴奋的情绪来。 在这里,无论你是什么身份,现在就只有一个称呼赌徒。所有赌徒无论在外头身份贵贱如何,此时都关注着宝官手里的骰盅,等着他揭开盖子的结果。其中一名模样清秀,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也与其他人一样,口中不断嘶吼着,催促着宝官揭盅。 孙途在看到此人后,脸上已浮出一抹猎人看到猎物般的笑容来:“张定峻!” 正文 第73章 布局(中) 高三和唐十五都是鲁智深的徒弟,说是徒弟,其实就是聚在他身边,陪其解解闷,闲来教几招把式的同伴而已,就是鲁智深这个当师父的,也从没有真正重视过他们,因为这些人的出身实在太过低贱了。 他们全是街头厮混的破落户,品行低劣不说,能力也有限得紧,平日里最多就是偷鸡摸狗,欺负欺负孤寡弱小,实在难上台面。可孙途却还是找到了这些人的优点——他们虽是东京城里的底层,但却也是生于此,长于此的地头蛇,能打探到许多别人查不到的消息,做到许多人做不到的事情。 孙途的判断无疑是正确的,城狐社鼠皆有其长,在他请托了高三两人帮自己查探张家内部的一些事情后不久,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内情就都被他们慢慢汇拢,甚至连张家三公子张定峻的喜好和行踪也都被他们轻松掌握。 户部右曹郎中张秉苍生有四子,幼子尚在冲龄暂且不论,长子张定峦已当了官,次子张定峰虽然读书不行,却也有些头脑,便接手了牛楼酒店的生意,只有三子张定峻因为打小得父母溺爱而不学无术,不但文武皆一事无成,而且还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此没少被父亲责罚,可他却一直如故。 虽然如今他在家中的月钱已经被克扣了许多,但张定峻依然没有改变好赌的性格,每过上两三日总会偷偷从家里拿钱出来在桑家瓦子这里赌个痛快,但每次却又都大败亏输而去。 此时的孙途已换上了一身更为显眼的锦袍,整个人看着跟一般纨绔也没多大差别,就这么带着唐十五挤到了那张押宝的赌桌前,正好与张定峻相邻,在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后,孙途就知道今晚这位张家三公子的赌运又欠佳,整张脸都写满了失落与愤慨,手中的筹码已捏了好久,却又不敢放下去。 见此,孙途嘴角便是一翘,只是随意就把手里的几枚筹码放到了写着大字的方格里。这张桌子上的赌博其实很简单,就是由宝官摇动骰盅,然后由赌客来压大小,三颗骰子最后落定,十点以上便是大,否则便是小,若是摇出了豹子——也就是三粒骰子都成一样——时,便由压了豹子的赌客或是庄家通吃。 这等赌法是最简单直接,也最容易让人入迷的玩法了,可孙途却对此没有半点兴趣。无论前世今生,他都认为自己的一切就该由自己掌握,而不是操于人手,何况赌桌上还有很大几率发生出千呢。 事实也证明孙途他不适合赌博,几把下来,他是把把都输,很快三十贯钱的筹码就被他输了个七七八八。对此,孙途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只是对一旁的唐十五道:“你再去给我换些筹码来,本少爷就不信了今天能一直输下去。”说着,已取出了只沉重的钱囊丢到了唐十五的手中。 唐十五的表情明显有些肉痛,三十贯钱要是放到别的赌场怎么也能赌上半来月了,可在这吉祥赌坊里,却只够输上几把的。但他并没有提出异议,忙答应一声,便拿了钱囊去那边换取筹码。 而这几句话落到了其他赌客耳中,便让众人对眼前这个少年郎生出了好奇心来,就是张定峻也刻意地打量了孙途几眼:“兄弟好阔绰的手笔哪。”想着自己拿十贯钱来此现在输得有些心惊,他都有些汗颜了。 “这有什么的,就是三百贯本少爷也输得起,不就是钱吗!”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随即便把手上最后那两枚筹码也丢在了豹子一格上,口中喊道:“要就通杀!”气势着实不小。 奈何揭盅后却是个二二四小,孙途只是呸了一声,便又接过了唐十五取来的一把筹码,重新兴致勃勃地投入到了新一轮的赌博中去。 因受了孙途的影响,本来还有些畏首畏尾的张定峻终于也把牙一咬,将最后几枚筹码往赌桌上放。而孙途几次都与他投注的位置一样,而且出手明显阔绰得多,往往别人最多一两贯的下注,他倒好直接就是一二十贯地下。 可结果却让他和张定峻都失望了,每一把都和他们所压的相反,甚至还有两次开出了豹子来,这让两人的筹码很快又输了个底掉。 唐十五在旁看着张定峻越发难看的脸色,心下却是暗笑不止。这位一定想不到他所以会输得这么惨,其实是被孙途连累了的。 有道是十赌九输,究其根源还是在于赌桌上有人是会作弊出千的。尤其是这等赌坊里,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更少地赔钱,负责摇盅的宝官都有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完全可以操控骰子亮出什么点数来。 而一般情况下,他们却不会在暗地里动手脚,毕竟手脚做多了,很容易被赌客看出破绽来,从而落了口碑失去将来的生意。只有当赌桌上出现羊牯,也就是下注够大,而且对赌技一窍不通的赌客时,他们才会动手宰杀。而显然今日的孙途便是这样一个角色。其实这些道理孙途是心知肚明的,唐十五早就向他介绍过了,所以此时他扮演起羊牯来也不露半点破绽。 对张定峻来说,更可气的是,孙途每次下注都是跟在了他之后,等他落注再跟上,如此便成了把他也一并拖下了水,成了那个一直都在输的人。可张三公子是不可能看出问题来的,一方面他其实也是个羊牯,另一方面,谁能想到有人会花十倍的代价来拉着他一起输呢? 几把下来,张定峻最后的筹码也都输了出去,这让他的脸色一阵发白,只能哼了声转身欲走。这时孙途便叫了声:“这位兄台不多来几把了吗?说不定我们下一把就能翻本了。” “不了,我……我家中还有事呢。”张定峻脸上一红,忙找了个理由便欲离开。 孙途也不再挽留,把手上的筹码一收:“既如此,我也不玩了。”说着在其他人留恋的眼光里赶上了张定峻:“这位兄台,刚才是我累你输了这么多把,不如让我请你喝两杯当是赔罪吧。” 如何能让一个男人对你生出亲近之意来,除了你是个美女外,就是让其对你生出同理心来。刚才孙途和张定峻一起输了这许多钱,自然让他对这个少年感了兴趣,见其相邀,便没再推辞,随之一道往边上的一处酒肆行去。 桑家瓦子里除了各种娱乐项目外,这等出售酒菜吃食的小酒肆也是不少,而且这里的酒都是从城里正店处所购入,滋味倒也不错。 三人挑了张桌子坐下,要了些店里的拿手酒菜后,便吃喝起来,一边吃着,又感叹起了今日的赌运不济,尤其是张定峻,好容易有个同类,喝了两口酒后便诉起了苦来:“许兄你是有所不知哪,我是真羡慕你的一掷千金哪。今日你输了不下百贯,却依然面不改色。可我呢,只输出去十贯钱,却已难以为继了。真是丢人哪。” “十贯也不少了,小的一月也没这许多钱。”唐十五趁机说道。 “哼,你怎能与我比?你们可知道我张定峻是什么人,我家里可是开了酒楼的,家财何止万贯,可我父亲和兄长却总是管束着我,让我不能尽兴。”说着,张定峻满是恼恨地又喝了杯酒。 孙途见状便笑着道:“其实我之前与张兄你的遭遇也差不多,虽然家父早已亡故,但家兄却总是约束着我,让我不得自在。不过现在嘛……”说着便是得意一笑。 听到这儿,张定峻顿时就来了兴趣,一脸认真地道:“许兄,你是如何做到的?不知能否相告,也好让我好过些呢?” 正文 第74章 布局(下) “这个……”孙途面露难色,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他很清楚张定峻的心理,所以来了手以退为进,好让对方在急切下更信了自己所言。 果然,张定峻见他有所迟疑便赶紧为他满上一杯酒道:“许老弟,你我一见如故,又是同道中人,怎能不守望相助呢?若你这次真能助我,我答应你一定重重地谢你,给你五百贯如何?”他倒也是阔气,事情还没有着落呢,一张口便是足够寻常百姓几十年花费的巨款。 孙途却把脸一沉:“张兄你这话我却不爱听了。你我看许世德是这样的人吗?我肯与相交可不是图什么钱财,论钱我有的是!” 张定峻听他这么说来,先是有些惭愧,但随即又心下一动有了定策:“许老弟你这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我可说不准。说不定你就是想拿这法子来向我要更多好处呢。”他居然用上了激将法:“除非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法子,我便信你。” 孙途心下暗笑,这纨绔居然还懂得拿言辞来挤兑自己,看来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装作有些气愤地说道:“张兄,你如此说可就太看轻我了。好吧,既如此,我就把实言相告,但你可别给我传了出去。” 见他说得郑重,张定峻心下更是一喜,连连点头:“你说,我定不会胡乱外传。” “其实我家中情形与你还是有些差别的,家父早在几年前便已亡故,如今执掌家业的乃是我兄长。本来他们也不肯给我太多钱财,但谁让我偶然知道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呢。”孙途深知谎言若不想被人看穿必须有足够丰富的细节,便索性编起了故事,顺带着吊起了胃口,果然张定峻赶紧问道:“却是何事?” “原来我那兄长表面看着斯文稳重,背地里却也有自己的花花肠子。早在数年前,他便已背了我嫂子在外养了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下了一双子女。我也是在一次偶然中,才发现了他与那外室的关系,所以便旁敲侧击地跟他提了几句,却把他吓得不轻,叫我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尤其是不能让我嫂子知道。”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的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你兄长为何会如此慌乱?”张定峻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这你却是有所不知了,我母亲尚在,一向不主张兄长在外养女人,再加上我嫂子家世显赫,一旦事情泄露只怕……兄长他生怕因此丢了自己家主之位,所以才会求我不要将此事泄露。为此,他还答应每月都给我一千贯的花销,足够我用了。”孙途说着,还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 张定峻一听这话,本来满是期待的神情便转冷了:“你这一招固然高明,可对我却未必有用。我虽有两名兄长,但现在家中做主的还是老父,而且他们也早纳了妻妾,就连我也一样,根本就不存在你所谓的外室之说啊。” “所以我早说了我与你有所不同,但是有一点却是相通的。” “是什么?” “那就是身为男人的秉性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即便家中有如花美妻,有时候也不如外头那些野女人的。若你真想去找,总能找到的。”孙途如引诱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蛊惑着对方。 而张定峻在沉默了一阵后,果然有些意动了:“你说的倒也在理,我大哥在别处为官不好查,可二哥身在汴京城里,又是管了酒店生意的,一定少不了应酬,说不定他在背地里就养了外室。若是真能抓到他的把柄,我的手头就不用如现在般紧巴巴了。” 孙途喝了口酒:“那就祝你好运了。”说着,作势欲告辞离去。 可张定峻却又突然道:“慢着,许老弟,既然你都如此帮我了,不如就帮我到底吧。” “你这是何意?”孙途其实早猜到了他会有此一说,但表面上却装作茫然地问道。 “跟踪查探我兄长的行踪我可做不来,请人去做又怕出事,所以……还请许老弟你出手相助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这可不成,我又不是你家什么人,若是被你兄长发现了,我可就百口莫辩了。”孙途连忙推辞。 “你可以让人去做嘛,我看你这位伴当就挺机灵的,这事一定难不倒他。”张定峻看了唐十五一眼道。见孙途还要推辞,他又把脸一板道:“许老弟,难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我吗?若真如此,我也只能对你不起了,到时我会差人去你府上,把一切揭发出来,到时看你还如何应对!”却是直接翻脸威胁上了。 孙途也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本以为他只会不断恳求,然后自己推脱不过才答应下来呢。看来这家伙果然性子恶劣,如此算计他倒也少了些内疚。想到这儿,他便顺水推舟地哼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实情相告。好吧,只要你将你兄长的身份和模样告诉我,我就帮你这一回。不过说好了,就此一次,今后你我各走各路。” 见他应下此事,张定峻顿时大喜过望:“那是自然,我还会好好谢你呢。至于我二哥嘛,他乃是牛楼酒店的东家,模样与我有七分相似……”说着又描述了一遍自己兄长的打扮,末了还把他每日进出家门的时间都给详细说了。 孙途一副认真的样子把一切都听明白了,这才道:“好,那你就等我消息吧。旬日内,总会有个结果的。不过我可把话说前头,要是你那二哥当真没有在外偷养女人,我找不到问题可不负责啊。” “当然。”张定峻点头应了一声,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可就不好说了。 有了个盼头,张定峻的兴致是更高了,又喝了好几杯后,方才迈着醉步踉跄而去。而他身后,目送其远去的孙途脸上则露出了一抹冷笑。 一旁的唐十五则是看得啧啧称奇:“孙公子果然好手段,只几句话,就把这纨绔给骗得团团转了,他连自己已经入彀都还懵然不知呢。”早年他是读过些书的,此时居然还掉起了书袋来。 孙途只是一笑:“他只是被自己的欲望蒙蔽了双眼而已,骗他自然轻而易举。”随后,他才又把神色一肃:“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才是关键,那事你们已经探查清楚了,没有差错吧?” “孙公子你大可放心,这种事情我们最是拿手不过,张定峰与那婆娘如今正是恋奸情热的时候,每几日都会背人私会,这些咱们都掌握住了。” “好,那就只等鱼儿上钩了。”孙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道。 既然那张定峰先用手段来对付自己和流芳居,那就别怪自己下手狠毒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孙途都不认为以德报怨能有什么好结果,只有用比敌人更凶狠,更阴险,才能取得成功。 在郓城县,他能以一个衙前百姓的身份冒险除掉身为押司的刘渊,如今在汴京城里,他自然也敢对整个张家下手。何况在他看来,这个表面看上去忠直孝悌的书香人家其实内里藏污纳垢,他们的下场那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布局已成,万事俱备,就只差东风了! &&&&& 求东风,求收藏之东,票票之风,合为东风。。。。。。 正文 第75章 大丑闻(上) 张定峻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定,有些患得患失的意思。 一方面他很期待许世德能帮他查到自己兄长在外偷养女人的消息,到时自己便可以此要挟,从而再不用为钱财犯愁了。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孙途失了手把自己给供了出来,那自己在家中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有时候他甚至都后悔当日借酒意强自让许世德帮自己去查此事了。 如此心境下,张定峻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不但几日下来都没出门耍钱,就连自己妻子今日一早说要去庵堂上香祈福他都没放在心里,只把手一摆,就让那女人自己去了。 直到临近中午,家中仆人来禀报说外头有个叫许世德的求见,张三公子才猛然一惊:“快把人叫进来……不,我这就出去见他。”说着,便在家奴有些疑惑的眼神里急匆匆就跑了出去。 果然,在自家门前,他看到了孙途正带了个伴当等在那儿呢,这让他赶紧快走几步,有些急切地问道:“许老弟,可是有什么发现了吗?” 孙途笑着一点头:“看来你我运气都还不差,只花了几日工夫,我们便查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兄长果然在外与良家女鬼混。而且就在刚才,我们发现他又去了那里……” “此话当真?”一听是这答案,张定峻立刻精神一振。而孙途则点头道:“当然是真,不过你真打算揭破这一事吗?”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翻身的绝好机会!”张定峻很是肯定地道。 孙途则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后悔才好。那你这就随我走一趟,必能如你所愿。” “好,许兄在前引路便可。”张定峻大喜过望,忙做了个请的手势。 当下,三人就在这个冬日的中午顺着御街一路往东边行去,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最是热闹的大相国寺一带,这让张定峻略感意外:“我二哥怎么会选择在如此人多眼杂的地方偷养女人?” “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了,到了地方一定会让你更感意外的。”孙途随口卖了个关子,带了他继续往前,很快就拐进了一条尚算僻静的小巷子里,再转过几个巷口,来到了一处颇显幽静的院落前。虽然离此一街之隔便是人声鼎沸的相国寺,但这里却是闹中取静,几乎看不到一条人影。 正当张定峻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这附近的环境时,孙途二人已来到了那一人来高的院墙前,指了指里头道:“张兄,想要成事就得翻墙进去,你可得小心着些了。” 这个倒还真难不倒张定峻,他虽然不会武艺,但身手还算敏捷,当下就在孙途他们的帮助下顺利地翻过了那道院墙。而这院子里的环境就显得更加清幽,甚至连寻常点缀的花草都没几棵,只种了几株迎寒而立的梅花,这让他更感意外:“这里怎如此朴素?是我二哥买下的宅子吗?” “当然不是了。”听到他的嘀咕,已跟上来的孙途便只一笑:“这儿是水月庵的后院,清修之地总不能弄得花团锦簇吧。” “啊……”张定峻再次一呆,随即又现出了若有所思的猥琐笑容来:“想不到我二哥居然会有这样的癖好,怪不得不敢把人领回家呢。”对于他的这一判断,孙途并没有多言,只是领了他继续往里走,来到了一排禅房前。 到了这儿,都已经不用再让孙途在前头领路了,因为在这寂静的环境里,张定峻已经听到了从某间屋子里传出的自己二哥说话的声音,这让他心下更是一喜,赶紧躬下身子,蹑手蹑脚地朝着那门窗紧闭的禅房靠去。 或许是因为庵堂里的人早得了吩咐,所以此时处于内院的这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半条人影。这让张定峻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门前窗下,然后偷听起里头两人的动静来。 里面之人此时正在吃酒,在喝了两杯下去后,张定峰就突然一把将女子搂进了怀里,惹得她一阵惊呼和娇笑,不依地打了他几下。随后,两人便亲昵地小声调笑起来。 本来,当张定峻听到这些时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他觉着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直到两头的男女真做起那事儿来,自己再破门而入,来个拿奸拿双,今后便算是彻底握住兄长把柄,不用再为钱财发愁了。 可随着那女子娇媚的声音从里头不断传出,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因为他突然发现,那女人的声音自己居然很是熟悉,居然就像是自己妻子玉娘! 这不可能,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张定峻极力地否认着这一切,可里头不断传出的动静却让他越发肯定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妻子。这时,他又突然想起了早上妻子离开时所说的话,她说她是去庵堂里上香祈福的,而这水月庵不就是庵堂吗? 看着他愣怔的模样,孙途心中一阵好笑,脸上却依旧是紧张的模样:“张兄,差不多了,现在就进去揭穿他们,你就能与我一样了。” 直到听见这提醒,张定峻才如梦初醒。不错,断不能让他们行了那苟且之事,不然自己还如何做人!想到这儿,他已霍地一下站起身来,颤抖着身子就冲到了门前,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了禅房门上。 那禅房的门户本就有些单薄,被他这用力一踹,登时就轰然而开,吓得里头正在宽衣解带,欲行某事的一对男女发出连声惊呼,张定峰更是猛然转头朝门口看来,这一看下,他的脸色也由红转白,失声叫道:“三弟,你怎么来了……”在其身后,已经倒在床榻之上,只着亵衣的娇媚妇人此时更是惊得浑身打颤,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张定峻的目光只在那妇人身上一扫,人已气得七窍生烟:“好哇,张定峰,李玉娘,你二人居然敢背着我做出此等事情!”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现在他是彻底确认了,那与自己二哥偷情苟且的女子居然正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这让他如遭五雷轰顶,心中更是一团怒火直冲头顶,恨不能现在就结果了这对奸夫淫妇! “三弟你听我说,我二人……”张定峰无力地想要解释什么,可话说出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这时,孙途又在后面开了口:“张公子,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还不向你兄长提出要求来。” 要是没有孙途突然说这话,张定峻因为生性有些懦弱的关系还不至于彻底发作。但现在,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遭遇居然还被个外人看在了眼中,自己被亲兄长戴了绿头巾的事情居然被他人所知,恐怕很快这事就要传得满城皆知了吧! 就在这时,在其身后的孙途又似有意似无意地推了他一把,将他直接推进了屋子,这让张定峻再难多想,立刻高喝一声:“张定峰,今日有你无我!”同时,已经拿起了旁边几案上的一只瓷瓶便扑了过去。 心虚的张定峰赶紧往旁边闪去,但因刚解开腰带,裤子松垮落下,居然就绊住了他的双脚,使得其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身子跟着就往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孙途也已抢进了屋来,口中喊一句:“张兄不要乱来……”伸手看似是去阻止,其实却是暗推了对方一把,让其将手中瓷瓶准确无误地正好砸在了扑倒在地的张定峰的后脑上。 只听得砰——哗啦连响,张二公子的脑袋便立刻被开了瓢,鲜血立刻就喷涌出来,而他整个人也跟着软倒在地。 过了好半晌,张定峻才惊觉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呆呆地看着趴在血泊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兄长,口中只会喃喃地念叨一句:“怎……怎会如此……”却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他的话语也终于让同样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的李玉娘回过神来,当即就尖声叫嚷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尖利的叫声迅速传出屋子,回荡在本来肃静的院子里。 正文 第76章 大丑闻(下) 妻子的叫声让张定峻悚然而醒,赶紧上前一步,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巴,口中喝道:“你个贱人,还不给我住口!”同时又扭头问道:“许兄,这可如何是……”好字尚未出口,他整个人就再次定住,因为他发现本该在后头的孙途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几名穿着灰布僧衣的尼姑已经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刚到门前,就看到了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地上满是鲜血,还倒了一人,后边的床榻上,还有一陌生男子正按着李玉娘,似也欲将其置于死地。这让几名尼姑更是惊恐不已,立刻也大声地叫了起来:“快来人哪,杀人啦!”不过她们却不敢进屋救人的,她们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能从凶徒手中救出人来呢? 而这一叫间,便迅速带来了回应,只是却不是来自于前头庵堂,而是有几名汉子突然就从后院围墙外翻了进来,然后直奔入房,迅速把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打得彻底傻掉的张定峻从李玉娘身上拉下,并按倒在地。 有一人还去试了试躺在血泊中的张定峰的鼻息,随即就把手一收,惊恐道:“他……他果然是死了!” 听得这话,张定峻的脑子里更是轰的一声,彻底变作了一片空白,自己居然在盛怒之下真个亲手打死了二哥……虽然是他先对不起自己,居然背着自己和妻子行苟且之事,可他毕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兄长哪! “快,快去报官!”又一人还算镇定,说出了最为准确的一句话来,当下便有两人疾步往外跑去,居然再次翻过了院墙而去,其他几人则守在了屋子内外,连那几名尼姑都被看了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发现这杀人现场的诡异处,那被杀男子已脱去衣裤,而床上又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这里又是佛门之地……所以这里的每一人都别想脱身! 院墙外某处角落里,孙途正躲在暗处看着那两人匆匆而去,脸上随之露出了一丝冷笑来:“看来这下此事是怎么都不可能被人遮掩下来了。咱们这就走吧。” 与他站在一起的唐十五则有些疑惑地道:“孙公子,咱们这就不管了吗?” “事情到这一步,官府必然会一查到底,到时候张家就彻底完了,此时我们该做的就是置身事外。”孙途说着,已抬步转向了另一头的小巷,他已把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候结果便可。 张定峻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一早就已落进了孙途的算计之中。而孙途所以会选择他作为对付张家的突破口,其原因除了他有弱点容易被利用外,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一早从张检口中问出张定峰与李玉娘勾搭成奸一事。 在孙途连唬带吓,再加上电棍的威胁下,张检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而作为张定峰身边的亲信,其与自己弟媳的那点破事自然也早已被其所察,他只是一直都藏着而已,结果反倒被孙途给逼问了出来。 正因为掌握了这一关键,孙途才会想到这一计划,通过接触张定峻来引诱他发现两人的奸情。而后者的一切反应也全落入到了孙途的算计中,从最后的结果来看,甚至远比他所期望的更好。 现在张家三公子杀了自己的兄长,而张定峰所以被杀又是因为他与自己的弟媳通奸。如此大丑闻一旦传出去,别说他张家向来以读书人家自诩了,就是寻常百姓人家,怕也要声名扫地了吧。而张秉苍在如此打击下,不但会丢了官职,还会彻底的身败名裂。 这,便是孙途给予他们的报复,最狠毒,也最有效的报复! &&&&& 事情的发展果然与孙途的判断没有太大出入,开封府的人一到水月庵,就将相关人等全部拿下,带回去细家盘问。 而此事其实并不复杂,只一审间,张定峻和李玉娘便将事情一五一十都给道了出来。在得知是如此人伦惨事,尤其是早已有人先他们一步知道了庵堂里发生的一切后,官府自然不可能为张家遮掩,当下就把供状移交刑部,由其来进一步定夺。 同时,案情的前因后果也迅速在东京城里传播开来。这等带了桃色的杀人事件本身就是群众喜闻乐见的,现在还带了兄夺弟妻的噱头,大家议论起来就更起劲了,只短短一两日里,此事便已传得满城皆知,甚至还有好事者对其添油加醋,说得精彩纷呈,就跟亲眼见到一般。 朝廷方面,也在如此舆论之下难得表现出了效率的一面,只几日工夫,就已经把最终的判决给定了下来—— 张定峻殴杀人命罪证确凿,但因其事出有因,所以不必抵命,只杖五十,发配三千里,去岭南一带喂蚊子去。而其妻李玉娘,不守妇道在前,害得兄弟阋墙,最终落得一人身死的下场在后,其罪尤重,便被定了个秋决。 不过相比起来最惨的却还要数他们的父亲张秉苍了,三儿子杀了二儿子已经足够让身为父亲的他悲痛欲绝,而家中出了如此大丑闻,对他的打击就尤为严重。 当初仁宗朝庆历新政时,有反变法者为了抹黑变法中坚欧阳修曾硬生生地造出个他通奸儿媳的丑闻来。即便是以欧阳修的地位和声名也是疲于应付,几乎辞官,这还是在人们捕风捉影下的结果。而现在张家发生的一切可是实打实的,他张秉苍立刻就成为了百姓非议,同僚疏远弹劾的对象。 如今的读书人讲究个修齐治平,一个人连修身齐家都做不好,又怎么可能为国尽忠,为天子分忧呢?有此论断,别说与张秉苍没什么瓜葛的官员了,就是之前的好友,这时候也只能尽量与其撇清干系,以免自己受到牵连,更不可能有人再为其说话。 于是在张定峻被定罪的同时,弹劾张秉苍的奏疏也开始不断被送入到银台司里,认定了他再不适合在朝中任官。 面对朝野一致的针对和弹劾,张秉苍彻底没了自救之法。哪怕他从儿子口中问到了关于其被人利用,才会做下弑兄之举的线索,可当他将一切报上去时,开封府最终也只给出了一个查无此人的回应。 因为他们照着张定峻所说的前往城西如意坊查访,却发现那里压根就没有一个姓许的富户人家,更别提找到一个叫许世德的年轻人了。 直到这时,张定峻也好,张秉苍也罢,他们才知道自家一早就已被人算计,落入到了某人的阴谋之中。至于是什么人做的这一切,张秉苍也很快就有了结论,一定就是刚被自己算计了的童贯方面的人发起的反击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没有确凿证据,空口无凭下,任凭他叫得再冤,京中同僚也不可能为了帮他开脱而去得罪势力不小的童贯。 最后,在几名好友私底下的劝说后,张秉苍只能认命,以自己教子无方,无颜再立足于朝堂之上,以及年老昏聩为理由,向天子请辞。至少这样来说,他总算是有了个体面的收场,朝廷也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当腊月降临时,这位曾经敢在朝堂上与手握实权的枢密使童贯对着干,却只被降了两级,还在户部任郎中的张秉苍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官员生涯,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居然只是个无官无职,少有人知的少年郎而已! 正文 第77章 赶尽杀绝(上) 进入腊月后,天气是越发的寒冷起来,北风夹着雪花使东京城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以下,这让街上的行人明显比之前少了许多,也连带着让酒店的生意也减了一半不止。 眼见气候如此,孙途便没有再外出,而是陪着雅儿留在家中说话练字。此时的雅儿穿了件孙途从二号仓库里取出来的修身款运动羽绒服,显得格外有青春活力,只是她的小嘴却依然撅得高高的,并没有因为有了这么件新衣服便感到高兴,究其原因,还是在于此刻她正被三哥哥逼着抄《论语》后面的内容呢。 在孙途用工整的小楷抄满了一整张字抬头头,他便瞧见了雅儿那足能挂上油瓶的小嘴,便笑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颗巧克力剥开外面的包装后放到了她嘴边:“雅儿,你怎的如此不乐意啊?” 雅儿一口就把那巧克力给吃了进去,嘴里则含混不清地道:“三哥哥,你为何老让我学写字呢,我其实都已经能认不少字了,够用了。” “你呀,我这也是为你好,将来你就明白了,有学识是可以让你享用一生的。”孙途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解释了一句。就在他打算再说些道理时,外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这让孙途先是一愣,随后便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容来:“雅儿,看来今日你又得一人留在家里了。”说着放下笔,一整衣襟便开门走了出去。 外头叫门的果然如他所料般乃是童府的下人,一见了他更是拱手行礼:“孙公子,小的奉主人之命请你过府一叙。” 孙途点头应下,又回去嘱咐了雅儿几句后,方才出门,随后便发现这次对方居然还派了马车来接自己,显然童贯对自己的态度与之前已然有了不同。对于这一安排,孙途也不推辞,便登上了这辆看着颇为阔气的马车,任人带着往前而去。 半来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童府侧门,孙途掀起车帘往外一张,便发现那里居然还停了好几辆马车,显然今日童贯邀请的并不止自己一人,这是其真有把自己当心腹看待的意思了呀。 进了童府后,孙途又被下人引到了一处客堂之中,此时里头已坐了数人,正一边品着茶水,一边与坐在上首处的童贯说着话呢。来到堂前,孙途便规规矩矩地抱拳行礼:“在下孙途,见过童帅。” 正与几名宾客说话的童贯闻声便哈哈地笑了一起,随即又冲孙途一招手:“孙三郎来了,你快进来。某正与这几位官人说起你呢,你这回可是让某大大地出了口恶气,功劳可不小呢。” 堂内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来,孙途依言进门,发现这厅堂虽然门户大开,可却暖融融的,与外头简直是两个世界。不过里面也不见有生火盆,显然是地下或是墙壁里藏了暖炉了。这也只有像童贯这样的朝中显赫人物才会花巨资建这么一座暖厅了。 他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冲那几名宾客抱拳施礼,那几人在打量了他几眼后,也都露出了欣赏的笑容来。等他坐下后,童贯方才介绍起在场几人来,他们分别是——枢密院的两名主事刘靖和方旭,以及兵部侍郎冯年遥、三班院主事王方年,最后一位则是老相识的方谦。 这几位无论官职是高是低,只看童贯对他们的态度,就可知他们都是童贯的心腹手下了,孙途此时自然不敢懈怠,赶紧再次与他们一一见礼。 一通繁文缛节下来,几人算是都认识了,童贯这才笑道:“孙途,你这次可着实帮某出了口恶气,居然能想出这等妙计来对付那张秉苍。” “是啊三郎,当日你向童帅保证说会在年前除掉张秉苍时我还不信呢,想不到你手段居然如此高明,这才刚入腊月,他就只能主动请辞了。而且这一来他已身败名裂,恐怕今后再难有出头的机会。”方谦也随之出言赞叹道。 在其他人好一阵赞叹后,孙途才谦逊地道:“童帅谬赞了,在下只是用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已,实在当不得你如此称赞。” “什么上不上得台面的。在我看来,只要能达成目的就是好手段。何况当日那张秉苍他们对流芳居下手时就光明正大了吗?还不是用的阴谋诡计?你这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更让人觉得痛快!”童贯却把头一摇,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童帅说的是,与人相争只要取胜,手段更无高低之分,只有有效无效之别。”冯年遥随之附和了起来。 王方年则道:“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一向自诩清高,将自家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现在可算是让我等大大地出了口气,那张家两子居然如此阋墙,当真是笑死人也,或许这也是他们所谓的风雅了吧。” 这话顿时引得在场其他几人的轰然作笑。显然,在场几人都不是进士出身,之前也没因为身份上的差别而受人挤兑,心中早已充满了怨气。 确实,在重文轻武的大宋朝,是不是进士出身对一个官员来说可是相当要紧的,这直接影响到了他之后的前程。这几位正是因为自知出身远比不了他人,所以才会投靠到童贯门下来的。 笑了一阵后,童贯才再次开口:“孙途,此番你为某立下功劳,某自然是要好好赏你的。你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这个……在下并无所求,这次所以出手,也只是为了将功补过而已。要不是我之前思虑不周,童帅也不会因为流芳居的事情而遭人攻讦了。现在童帅能既往不咎,在下已深为感激。” “哈哈,孙途你能居功而不自傲,真是难得。不过某无论带兵还是用人一向赏罚分明,这次你替我除掉了张秉苍这个眼中钉,我怎能不有所表示呢。”童贯却一摇头,随即看向了王方年:“王主事,你以为孙途如何?” 王方年摸了下胡须,斟酌了下用辞道:“下官看着孙三郎确实英武不凡,乃是少有的国之栋梁。如此人物岂能不被我朝廷所用,下一次的射试殿廷他必然是能高高取中的。” “你所言甚是,孙途,你可有什么擅长的,又或是想如何报国,且说来听听。”童贯又问孙途道。 这下孙途终于是明白童贯这次把自己叫来的真正用意了,这是要给自己吃定心丸,告诉自己明年的选拔一定能中,甚至还让自己选择将来的差遣,这实在是极大的提携了。 这便是童贯这样的人与一向自命正直的官员间的差别了。后者即便欣赏某人,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也会有所遮掩,绝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提拔自己人。但童贯他们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要是他看重之人,就会大力栽培。这也是如今朝中奸臣能稳稳把持住朝政的其中一个关键原因了。 如此机会摆在面前,孙途自然不会错过,当即起身称谢,随后道:“其实在下在郓城县见过官军攻山后就有一个想法,想要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精锐之师来,只不知这一愿望何时才能实现了。” “哦,你竟有如此雄心壮志吗,那某可要为朝廷做些事情了。”童贯说着又看了一眼刘靖:“刘主事,你以为如何?” “太尉说的是,下官以为孙途确有统兵练兵之才,只要资历够了,外放一任都监也是可以的。”刘靖忙点头附和道。 “不过想要任都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还得多多立功才行哪。”童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孙途心下一转,便顺势道:“童帅,其实在下以为就这样让那张秉苍辞官实在太便宜他了,他还有罪行可待揭发呢!”本来他刚才就要提此事的,只是被童贯转移了话题,这时正好再作表现。 “此话当真?你还有什么发现?”童贯闻言顿时一喜,连忙问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从来都不是他所遵循的准则,对上自己的敌人,他向来秉持能打死就绝不只打残。 孙途当下就把自己所掌握的关于张家的罪状给道了出来,随后又道:“在下本来以为可凭此拿下张秉苍,只是后来有了更好的切入点,这才先利用张定峻来做文章。” 早在拿下张检之前,孙途已通过那些地头蛇探查到了张家的不少问题,这也是他能放开手脚用阴谋算计来对付张家的关键所在。所以此时他说出这番话来那是理直气壮的。 童贯几人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来:“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里却男盗女娼,说的就是张秉苍这样的人了吧。好,这次某就要为朝廷和百姓除此祸患!孙途,只要你能办成此事,某必再有重赏!” “谢童帅,在下一定会把此事办得漂漂亮亮,不给他以任何机会。”孙途立刻拱手保证道。 童贯的这一反应惹得在场几名官员都羡慕不已,看来眼前这位少年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在朝堂上出人头地了。 正文 第78章 赶尽杀绝(中) “咚咚咚咚咚……”突如其来的鼓声击破了开封府衙的肃静,让正伏案疾书的通判薛远朋的手也为之一颤,差点画花了一份文书,在皱眉想了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鼓声正是来自于衙门口的鸣冤鼓! 这让薛通判脸上更是露出了诧异之色,这么突然就会有人无故击鼓鸣冤了。要知道在现实的历史中,各州府县衙门外头的那面鸣冤鼓可不是任何有冤情的百姓都能去敲的,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规矩,这等能惊动四里的行为只有当出现如凶杀、盗匪出没这样的严重刑事案件时才能被敲响,而不是像后世影视作品里那样,一点小纠纷就要去击鼓鸣冤,那当地官员就根本腾不出手来干其他政务了。 何况,如今已是腊月初十,眼看都快要因年节而封衙了,再加上这里还是帝辇之下的开封府,平日里各种政务多不胜数,又怎么可能去受理百姓的告诉呢。 就在薛远朋搁下手中笔,打算派人去外头打探一下情况时,一名差役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薛通判,有几名百姓突然在外击鼓,说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官府陈告,府尹的意思是由你来审断。” 闻得此言,薛远朋的眉头皱的是越发的紧了,但却又无法违背上司的意思,便点头道:“那就让他们把相关人等带来官厅问话吧。”按照大宋官府条律,一地府尹是不必亲自过问案子的,真正查案办案的却是其下属的通判。所以说,仁宗朝的开封府尹包拯其实并不像故事里提到的那样总能明察秋毫,他所以能被后世称作青天,还是在于他的铁面无私和不惧权贵的犯言直谏。 过不了一会儿,几名百姓就在数名差役的押送下来到了官厅堂前,在看到端坐上方的薛通判,感受到来自这里的强大气场后,这些人呼啦一下就跪倒一片,纷纷叫了起来:“青天大老爷在上,还请为我等伸冤做主哪!” 但薛远朋的目光却没在他们身上有多少停留,反倒落到了跟他们一起进来的另一名少年身上,因为此人进来后并没有如寻常百姓见了官般惊恐万状,反而显得一派轻松,就跟去酒楼吃饭似的。 在看了少年一阵后,他才拿惊堂木轻轻一拍道:“你等是何身份,为何在我开封府外击鼓骚扰?若无重大冤情,胆敢如此,可别怪本官无情!”为了不让后来者有样学样,这些话他还是得说的。 那些百姓被他这一吓,果然全都脸色一变,露出了惊色来,有几个还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依然从容立在后边的少年,显然这位才是他们的主心骨。 少年也没有让他们失望,立刻就踏前一步抱拳施礼道:“薛通判此言差矣,既然有百姓来此鸣冤,你作为朝廷官员最该做的还是问明冤情,而不是用此等言语来吓唬我等。” “你是何人?”少年这番话让薛远朋越发觉着此人不一般,神色肃然地问道。 “在下孙途,只是一个好大不平的普通人而已。”孙途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回了一句道。 “你是讼师?” “不,在下只是想替这些身有冤情的无辜者讨回一个公道。”孙途再次说道:“何况官府从没有明文规定说不是讼师就不能帮人申冤了。” 孙途……薛远朋心里默念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随即便已想了起来,数月前那个在户部衙门大闹的少年不就是叫孙途吗?这让他立刻就把刚到嘴边的申斥给咽了回去,因为作为官场中人,他已知道其背后有着一座什么样的靠山,他可不想步了那位户部官员的后尘。 心念转动间,他便压下了不满情绪,再次开口:“本官问你等,到底有何冤屈竟要击打我开封府衙外的鸣冤鼓?” 在孙途冲那些百姓点头示意后,这些人方才略定下神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位官人,我冤哪,我儿子在两年前就被人害死了……” “官人,我女儿在三年前进入张家后,便一直没了后话,恐怕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还请青天为我伸冤哪……” “官人……” 这些人各自说着冤情,让坐在上头的薛远朋都有些听不过来了,他再次一拍惊堂木:“你等不要如此混乱,一个个分别说来!” 孙途看了眼这些明显面带怯意的苦主,暗叹一口气后才道:“薛通判,不如还是由在下来向你解释一下他们所遭遇的冤情吧。”在对方但头后,他便边指着一人,边说道:“这位程老二,其妻子在三年前被张家请去做了针线娘,结果就再没有出来;这位王甲,其女儿在张家为婢女,结果也没能再出来;还有这位葛四,两年前,他家的田产被张家以手段夺走,结果他虽有田契,但官府就是不认,反而打断了他一条腿,险些连小命都没能保住。” 随着孙途指定一人诉说其冤情,那位便面露沉痛之色,再次向薛远朋叩首,以求他能还自己一个公道。转眼间,七八桩或关人命,或关财产的冤情全部说完,孙途这才抱拳躬身道:“还请薛通判能替他们伸冤,还天下人一个公道。” 直到这时,薛远朋方才有些明白过来,眯起了眼睛看向孙途:“孙途,你们所告案犯可只是一人吗?你口中所提到的张家又到底是谁?” “薛通判明鉴,我等所告的张家确实就是一家,便是那新近才向朝廷提出辞呈的户部郎中张秉苍一家,就是他们仗着其乃官宦人家而在外欺男霸女,导致无数无辜百姓家破人亡!”孙途挺起胸膛,回看着对方,一字字清晰地说道。 薛远朋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果然这个孙途是有目的而来,为的正是对付张秉苍!联想到他依附于童贯的身份,薛通判甚至都要猜测这一切都是童贯在背后主使了,这是他对自己政敌的赶尽杀绝哪! 张秉苍已经因为自己两个儿子的案子而主动辞官,现在童贯居然还不肯罢手,竟想趁此机会将他彻底打死,这是同为文官的薛通判怎么都无法苟同的。可是,对方拿了这么多案子出来,还把苦主都送到了面前,却让他感到很难帮其解围,因为一个不慎,连他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薛远朋只能寒了张脸说道:“你等所告虽然触目惊心,但终究只是一面之词。本官问你们,这些事情可有确凿的证据吗?”这话虽然是问的那些苦主百姓,可他的目光却依然落定在孙途的身上。 后者的面上却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来,这些当官的还真是把官官相护做到极点了,找证据不是官府该做的事情吗,怎么却问起他们来了?这不是偏袒,还有什么才叫偏袒?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不然也不会带着众人来开封府击鼓鸣冤了! 正文 第79章 赶尽杀绝(下) 冬日暖阳高悬中天,照射着汴京城东郊一座小土丘。此时,这原本少有人迹的土丘上下却围了百十名官兵公差,他们正是开封府下的人马,为首者正是府衙通判薛远朋。 在土丘上,一片泥地已被人挖开,刨出一个两三丈见方的大坑来,而围在坑旁的这些人脸色都有些发白,薛通判更是面沉似水。只因在那土坑里赫然埋了有七八具的尸骸,简直触目惊心。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因为知道有这一结果的孙途,此时也心情沉重,只要是个正常人,在看到这许多枉死之人的骸骨后,都会感到悲凉与愤恨的。 在后世某些人看来,大宋是文人盛世,是无数人所向往的开明世界,穿越到此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可事实却远非如此,或许大宋确实繁华,文人地位也远比其他几朝要高得多,但这些好处却只是属于士大夫们的,对真正的底层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照样艰难,甚至可以说是朝不保夕。 当初孙途在郓城县的遭遇就足以说明一切,今日被埋在这荒山上的无辜死难者的尸体则更是血淋淋地展露出了大宋朝真实而丑陋的面目。他相信,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在汴京城,在整个天下,有多少冤魂被人深埋而不得伸张,可他又能为这些人做什么呢? 在沉默了半晌后,孙途才看向薛远朋:“薛通判,这回可算是罪证确凿了吧?” 就在不久前,开封府衙二堂,当薛远朋抛出可有证据来为被告的张秉苍开脱时,孙途便把一直站在人群后头的张检给推了出去,然后让其将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在一番挣扎后,张检终于还是如实招认:“我家老爷这几年确实处置了一些府中不这么听话的奴仆……” “张检,你身为张家奴仆如此举告家主可知道这是以下犯上的重罪吗?”薛远朋心下一凛,突然出言提醒了对方一句。 可此时的张检早已没有了退路,即便知道这回自己必受牵连,也只能继续道:“小的知道,可此事毕竟关系到数条人命,小人不得不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口说无凭,本官不可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认定张秉苍他确实害了人命。” “小的还有确凿的物证。”张检立刻回话道:“数月前,我家公子曾让我把一个在牛楼酒店醉酒而死的外地客商的尸体给偷偷送出城去掩埋起来。而小的在那里还发现了其他被埋之人的尸骸。” “什么?那是哪里?”这一回薛远朋是不好再维护张秉苍了,当下就正色急声催问道。张检略作迟疑,才涩声道:“在东郊一座荒废多年的小土丘上……” 孙途面色冷峻地听着他二人的对答,心中也自感慨不已。其实他本来只是想借对付张家来获取童贯的重视罢了,从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意思。可是在随后的暗查中,他却渐渐发掘出了张家背地里所干下的此等草菅人命的勾当。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道貌岸然的户部郎中完全就是个冷血的衣冠禽兽!这自然就坚定了他欲铲除此獠,为无辜受害者平冤复仇的念头。如此,才有了他之后一系列的布局和算计,不但断送了张秉苍的前程和两个儿子的性命,还欲把他也送入开封府的大牢中去。 既然张检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薛远朋自然不好再维护张秉苍这个旧日同僚了。别说孙途背后还有个童贯,光是刚才那些苦主大张旗鼓地在府衙外头敲击鸣冤鼓的举动,已经足够惹人注意,不是他能掩盖下去的了。 于是,在一番权衡后,薛通判便点了人马,带了孙途和张检直奔东郊,并在后者的指点下,挖到了这一地的尸骸。 此时,听到孙途的询问,薛通判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但还是点头道:“不错,这回确实是罪证确凿。不但有了人证,还有物证。来人,把这些尸骸请出来,都带回府衙让那些苦主辨认。” 不过这一做法明显是有些多余的,因为这坑中尸骸多半都已成了白骨,就是最新的一具也已腐烂不堪根本辨认不出其容貌来了。当薛远朋带了人把尸骸送到府衙二堂让众苦主辨认时,他们只是哭作一团,声声喊冤,却是这么都认不出哪具尸体是自己的儿女妻子了。 有鉴于此,便有下面的吏员偷偷进言:“通判,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这些人的身份都未定呢,又这么能一口咬定了便是张家家奴?而且,那张检可更为可疑,不如……”这是要让张检当个替罪羊了。 虽然薛远朋也不齿张秉苍所为,但毕竟同朝为官,其又是被童贯的人所针对,让他有了相助之心,便欲接受这一说法。可就在这时,孙途又出来搅局了,似乎是早猜到了对方会有此一说,他又道:“薛通判,事到如今还不快些派人去把主谋凶犯捉拿归案吗?” “此案依然有些疑点需要解决,你如何就能断言这些人一定与张家有关?” “很简单,因为那土丘乃是张家的产业。”孙途迅速回话:“这一点只要薛通判一查便可知道。而张家为何会多年来一直留了这么一座土丘却不作他用,更没有将之卖了的意思,其中缘由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一回,连最后一点能为张秉苍开脱的后路都被堵死了,薛远朋只能黑了张脸下令:“来人,你们带上人手这就去张家,把张秉苍和家中一众管事全部拿来府衙查问。” 直到听到一声号令,孙途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人被拿进开封府,在如此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张秉苍一定再难有脱罪的可能。而那些苦主原告们,则是再度大放悲声,同时又全都跪地叩首,直呼薛远朋为青天。 东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两三日间,张秉苍因罪被开封府捉拿的消息便在朝野间传扬开来。 本来张家就因为之前的离奇案件而深受大家的关注,现在又出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人命大案,自然更是被许多人不断议论。一时间,本来还对其有些同情意味的风评立刻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唾骂与讨伐,就是朝中同僚,对此也不敢犯了众怒而为其声辩,反倒要上疏弹劾,请天子严惩此等凶徒。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揭开张家丑恶嘴脸的举告者孙途,也再次进入到了许多人的眼帘中,在知道其与童贯间的一些联系后,朝中官员就很容易把这一系列的事情往张秉苍和童贯的矛盾上想,在对这名天子宠臣心生忌惮的同时,也对孙途这个布衣生出了嫌恶之心来。 当然,这些只是朝廷官员对他的看法,在民间,孙途的名声却是大好,因为这次他为百姓主持了公道,在他们看来他就是一个急公好义的真豪杰。 外界的种种看法此时已经影响不到孙途,他在彻底将张家一事解决后,便重新过起了之前有些枯燥的练字习武的生活,毕竟离着关系到自身前程的射试殿廷已经不远,在看到那些百姓的悲惨结果后,他是越发迫切地想要改变白丁的身份了。 不过就在过年前几日,在大家都以为张秉苍一案怎么也得被拖到年后才有定论时,一个消息突然就传了出来,嫌犯张秉苍居然在牢中以自己的腰带悬梁自尽了! 对此结果,许多百姓闻知后只是拍手称快,认为他这是咎由自取,连孙途在刚听说此事时也认为这算善恶有报。但在冷静下来细想后,他又品出了其中更深层次的问题来。 恐怕张秉苍之死另藏玄机哪——因为他死得太快了些,如今案子还没完全审结,他这一死不就是直接把罪名给认下来了吗?此人在官场中多年,心理素质怎么可能这么差,只过了几次堂审就会畏罪自尽? 而且,以如今朝廷对士大夫的优容,即便真查明了一切,他也未必一定要死。毕竟死的只是一些奴仆而已,在那些人上人眼中,他们的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碍于民意,最多也就将其发配边远而已,所以张秉苍完全没到必死的绝境呢,他为何要自杀?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有人希望他死了。恐怕是这次的案情深查下去会引来其他更加可怕的问题,会牵连到某些人的利益,才会有人在暗中出面,或直接杀掉,或间接逼迫着张秉苍一死了之。 想到这一层的孙途再没有了之前的欣然,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考。这个大宋朝廷的黑暗可远比他所想的更加可怕,今后行事可得更加小心才行哪! &&&&& 周一啦,求推荐票票,求收藏,要是有月票就更好啦。。。。。 正文 第80章 辞旧迎新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神宗朝的宰执王安石所作的这一首诗写的正是两年之交,辞旧迎新时的热闹欢庆场面。而今日,便已是政和七年的除夕,东京城里一派欢腾,除了许多店铺和人家早早都换上对联,挂上红灯外,更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爆竹声,让这除夕的年味更重了些。 不过如今的爆竹却非后世的鞭炮,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爆竹,只以硝石装进竹竿之中,再放到火盆里烧烤,让其发出噼啪的脆响,图个热闹而已。现在的火药还是军中要紧之物,寻常百姓商人根本就弄不到,更别说造成鞭炮让人随意去放了。 不过即便没有鞭炮轰鸣的喜庆热闹,只要和家人朋友共聚一堂,也是让人感到欢喜欣慰的事情。此时崇明坊中,孙途就和雅儿做了一桌子的菜,款待着特意请来的鲁智深、唐十五和高三,他们几个都已没有亲友在这汴京城里,正好可以一起团聚一堂。 吃着孙途特意准备的各种酒菜,以及从仓库系统里拿出来的各式去了包装的点心零食,高三和唐十五自是眉开眼笑,连说这是自己过过的最丰盛的年节了。 倒是以前好酒的鲁智深,今日却只是浅尝辄止,等两名徒弟都醉倒后,方才看着同样没喝几杯酒的孙途道:“三郎,你与我说实话,那张家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吧?而且你还用上了他们两人。”别看他表面粗豪,其实却是粗中有细,这等事情全瞒不过他的眼睛。 孙途先为鲁智深满上了一杯二锅头,这才笑着点头:“鲁大哥果然目光如炬,这等事情全瞒不了你哪。难道你认为我这么做错了吗?” “本来洒家确实觉着你有些过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却用阴谋害得整个张家鸡犬不宁,实在非好汉所为。”鲁智深端起酒杯喝了一半,放下后才道:“不过后来在知道张秉苍那狗官所做下的事情后,我却要为你叫一声好了,只是这样已经算便宜他了!”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道:“洒家不满的是,你为何一直把这事瞒着我,难道你不信洒家会为了那些无辜枉死之人出头吗?”说着,鲁智深大睁着一对牛眼,很是不快地盯着孙途。 孙途笑了起来:“鲁大哥误会了,小弟所以瞒着你并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而是因为觉着此事根本就用不到你出手。我知道凭你的本事就是冲进张家,将他一门良贱都给杀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这样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可能真正让那些受害者的冤情得以伸张。只有通过手段,让官府承认这一切,才能让死者瞑目。” “你是怕洒家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是也不是。其实一开始小弟确实是有目的对付他们,只是随着了解深入,我才发现张家在暗地里竟干着如此卑污的勾当,所以才会用上更阴狠的手段。而且我知道鲁大哥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一定不会认同我用此等手段为死者讨还公道,所以才会瞒着你。” 听了孙途的解释,鲁智深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随即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自嘲地一笑:“嘿,看来洒家确实本事有限哪。”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自己或可杀了张家那些为恶之人,但却不可能做到定其罪名,那不过是以暴制暴罢了。 “鲁大哥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这份侠义心肠已经比这天下大多数人都要了不起了。”说着,孙途又正色道:“这也正是在下之前劝鲁大哥你的意思,当官固然有所约束,但只要凭着本心努力去为这天下黎民做些事情,就一定会比身在江湖时所能发挥的作用更大,你以为呢? “这次要不是我借了童贯之势,恐怕根本不可能让开封府捉拿张秉苍归案,更别提将他所犯下的罪行公之于众了。所以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是善是恶并不是看他的身份,而是要观其行为。” 鲁智深这回是真个把话听进去了:“是啊,洒家以前看事情确实是偏激了些。因为大种相公和小种相公的遭遇以及那些地方官员的贪酷就认定了天下官员都没一个好东西!认为做了官只会盘剥戕害百姓,看来我确实是错了。” 看出他心中的悔意,孙途便趁机道:“以鲁大哥的一身本事,其实再想做官也非什么难事,何不……” “洒家已经习惯了自由自在地当个和尚,此事再说吧。”不料鲁智深却并没有给他劝说自己的机会,当下就一摆手道:“不过你这个兄弟洒家是认定了的,无论你今后是不是官,都一样。” “好吧,既然如此,那小弟便不再勉强。”孙途看得出来对方其实心里还有难处未解,所以才会这么说。或许与他之前闹出的人命官司有关吧。而孙途自己的前程都还没有彻底定下来呢,一切自然只能留待今后再说了。 解开了心结后,鲁智深再喝酒就不再如之前般含蓄了,开始开怀痛饮起来。这五十多度的二锅头酒劲可大,即便是鲁智深这样的关西大汉,在喝下两斤酒后终于抵受不住,而和两个徒弟一样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而孙途见状只是一笑,便轻轻起身,走出了门去。 此时,外头依然有阵阵欢笑声传来,但天色却早已黑尽,不但无月,几乎连星星都看不到半颗。 在抬头望着那漆黑幽深的天空好一阵后,孙途突然就发出了一声长叹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的他再次想念起了自己的父母亲人来,不是这躯体已经去世的父母,而是穿越前的亲人。只可惜再多的思念,也无法穿越千年的时光,再回去向他们发出问候了。 这一刻的孙途感到一阵孤寂,这天地虽大,他却只觉着自己是一人而已。 就在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突然靠在了他的腰背之上,让孙途的心跳不觉一紧,随后便很顺手地将后头抱着自己腰部的人儿楼到了身前:“雅儿,你还不困吗?” “三哥哥你是在想念爹娘了吗?”雅儿抬眼看着满脸惆怅的孙途突然问了一句。 孙途点了点头,眼中带了几许孤独的感觉。察觉到这一点的雅儿仰着头,很坚定地说道:“三哥哥,你还有我呢。雅儿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你不会一个人的。” 是啊,谁说自己是孤身一人了,有雅儿,有鲁智深这样的好朋友,纵然是独在异乡,自己也并不孤独!孙途很快就把心头的那点悲伤情绪给抹除了,更用力地抱了下雅儿:“我知道了,谢谢你雅儿。对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说出来三哥哥一定会满足你的。” 本来雅儿很想说希望新的一年不要再被三哥哥逼着写太多字,但最后她还是正色地道:“我只希望三哥哥能陪在我身边,一切都好好的。你呢,三哥哥你有什么愿望?” “我嘛,我只希望新年新气象,让我踏上全新的道路。”孙途说着,眼中已有精芒一闪而过。 爆竹声响,时过子夜,全新的一天降临大地,大宋政和七年终于成为历史,政和八年就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到来…… (本卷终) 正文 第81章 豹子头林冲(上) 翻过年来是正月,东京汴梁城的欢庆气氛却要比年前更浓重了许多。 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如今的年节其实可不止到除夕,此时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他们都得要等到过完了整个上元佳节才算真正开启全新的一年,而且与除夕前后忙着各种准备和祭祖、酬神不同,正月里才是人们四处走动,走亲访友或到处游玩的时候。 再加上今年的天气还算不错,过了初三便晴空万里,人们更是纷纷走出家门,享受这难得的休闲时光。这让汴京城里的各家酒店生意全都大好,就连刚出了事的牛楼酒店似乎也都已从灾祸中走了出来,重新开门营业。 其实早在张秉苍这个一家之主突然死在大牢中,随后又被冠上确凿罪证后,张家便彻底散了,本来属于他们的牛楼酒店也迅速换了主人。而在过了年后,大家甚至都已经淡忘了这几起耸人听闻的案子,毕竟所有人都要向前看,谁会为了些素不相识的人而花费太大的心思呢? 不光是御街上的那些酒楼生意远胜往常,大相国寺一带的人流也是平日里的两倍不止,男女老幼都蜂拥而至,他们或是为了购买所需物品,或是为了给佛祖上香以求得新一年的全家平安,又或是纯粹为了凑凑热闹,反正如今的相国寺附近真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 也只有远离正门一带,处于偏僻处的菜园子这里才稍微清静一些了。 不过今日菜园子里也没清静多少,在几间瓦房前的空地上,一群汉子围着纷纷叫好,而在他们中间,孙途正持棒与鲁智深过着招,两人身形不断游走,棍棒飞舞,带着风声打得好不激烈。 虽然孙途真正从鲁智深这儿学得枪棒功夫也就短短两个多月时间,但凭着自身对武艺的了解,他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来,所以即便与鲁智深正面交锋,也不再如之前般完全被动,而是可以与之打个有来有回了。 不过相比起鲁智深每一棒挥出都能在呜呜作响的同时找到最合适的攻击点,孙途依然明显是守多攻少,只是仗着身法轻灵来做支撑。似乎每一棍打来都可能击中他,但他却依旧能险险地闪避开去,同时看到一处破绽再实施回击。 这等打斗自然是看得边上唐十五等人一阵目眩神迷,他们自知自己下场根本挨不了三五招,而孙途居然硬与鲁智深过了三十多招不落下风,这让他们对孙途更生佩服,甚至都不断在旁喝彩着为他打起气来。 唯有人群中的雅儿小脸却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白了,看着三哥哥每次都险些被鲁大哥用棍扫到,她的心就要跟着猛跳,觉着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小丫头纵然对孙途有再大的信心,在见识了鲁智深那如狂风疾浪般的攻势时,还是为三哥哥很捏了把汗,生怕对方一个不小心真伤了人。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虽然看似凶险,其实自己已经渐渐摸清了对方的招数,足以自保有余。鲁智深也明显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心下也有些发了急,当即低喝一声,手腕一颤,以点字诀逼退孙途的同时,突然收步往后撤了半步,然后双手握紧了棍子,一招泰山压顶,直扑孙途面门就砸了下来。 在这番战斗过程里,鲁智深发现自己很多时候力量都无法用足了,这是孙途在巧妙地运用距离来平衡双方力量差距的战略。本来他并没有以力破敌的念头,但在就战不下后,便不再留手,刻意后撤拉开距离,然后想着一招制敌。 看到鲁智深凶悍的一棍砸来,孙途的面色也变得极其凝重,赶紧双腿摆好了马步,双手托棍朝上迎去。这一棍已罩住了他左右后三路,让他连退路都找不到,只能正面招架。 只眨眼间,两根棍子已重重地撞在一起,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孙途的脚步猛向后一撤的同时,手中棍棒突然就从中间断裂,分作了两截。鲁智深这一棍的力量极大,而且用力极准,居然一下就砸断了坚硬柔韧的哨棒。 这下确实大大出乎了在场众人的意料,那些汉子齐齐发出惊叹,雅儿更是惊得尖叫出声:“三哥哥小心……” 而鲁智深的这一棒居然并没有因为打断了孙途的兵器就有回收的意思,而是顺势继续下落,直取孙途的顶门。 好个孙途,即便突遭变故,也没有乱了分寸,眼见棍棒压顶,身子突然一折,竟只凭腰力来了招铁板桥,让过了头上一棍。而鲁智深的反应也自不慢,在这一招落空后,手腕一抖,再次使棍横掠,直朝孙途的脖子处扫来。 与此同时,本来完全处于被动的孙途脚上一发力,在身子继续弯折着的情况下,呼地一下朝前一扑,同时手中断作两截的棒子被他当成了短剑,唰地一下就直刺对方心坎和小腹两处要害。 看着这等两败俱伤的打法,那些汉子早已没了任何反应,而雅儿更是啊地发出了一声尖叫,闭上双眼都不敢看了。 可就在两人都将各自中招时,他们的动作突然就是一停,在棍棒离对方身体只剩数寸处陡然而止,并没有出现真让人害怕的情况来,这才让众人松了口气,同时不少人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湿了。 就在这一瞬间,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啪啪的掌声,同时还带上了一声喝彩:“两位好武艺,好身手!”谁也没发现,外头什么时候居然已有人在观看这场打斗。 孙途和鲁智深在互相看了眼,露出钦佩的笑容后,方才缓缓收招,重新站定了。随后,鲁智深才转头看向外边说话之人:“这位兄弟却是何人,可否进来说话。” 那人答应一声,手在半人高的院墙上一按,人已如一只鹞子般轻盈地一跃而入,同时抱拳说道:“小可刚才在外看二位身手不凡入了迷,以至打搅了几位,还请恕罪。”说着又团团作了个揖,显得很有礼数。 那几名汉子本欲追究,但看此人如此道歉,却也不好发作了。而孙途则在打量此人的模样,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身量高大,皮肤略黑,额头突出,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再配上颔下的一副须髯,倒也显得相貌堂堂,气度不凡。而且只从对方腾身入院的轻松模样,便可知其身手不一般,便开口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看来你也是习武之人了。” “小可林冲,现在禁军中谋得一职,确实也懂些把式。”男子谦和地一笑道。 他的话一出,孙途却是一呆——林冲?豹子头林冲?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他所以有如此疑惑,说到底还是受了后世影视作品的影响。因为在那些电视剧里,饰演林冲的都看着文质彬彬,像书生多过武夫。可在一愣后,孙途便知道眼前此人应该就是自己认为的那个林冲了,这不光是因为同名同姓,又都在禁军中任职,更因为此人的模样确实担得起豹子头这一说,那略突起的额头,正如猎豹的头颅,再加上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沉稳干练的高手气质,就更足以证明这一点了。 这时,鲁智深的一问就更是完全把答案给敲定了:“林冲?阁下可是当今八十万禁军教头,被人称作豹子头的林冲林教头吗?” 林冲微微一愕,但随即还是笑了下道:“这位大师说的是,小可正是禁军教头林冲,因这副容貌而得了个豹子头的诨号,倒让你们见笑了。” &&&&& 全新一卷,新角色林冲登场,各位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收藏呀。。。。。 正文 第82章 豹子头林冲(下) 孙途这时也赶紧抱拳回礼:“果然是林教头当面,实在是失敬了。我和鲁大哥刚才可是献丑了。” 林冲模样看着不像后世影视剧里那么文质彬彬,但气质却很低调和善,只是笑道:“这位小兄弟太过谦了,你们的武艺着实了得,林某看着也是相当佩服,尤其是你,胆大心细,竟能在败中寻到一丝胜机并果断放手一搏,就是林某怕也没这等胆色哪。” 鲁智深听了这话并没有因为对方夸赞孙途而感到不舒服,反而哈哈笑道:“林教头果然目光如炬,洒家也真没想到孙老弟他能有此一招,才会败在他的手上。” “原来这位小兄弟姓孙吗,不知尊姓大名是?” 孙途和鲁智深这才报出了自家姓名来,而林冲在听到孙途的名字后,稍微愣了下:“可是前日在开封府为那些受难百姓说话,终于拿下真凶的孙途吗?” “正是在下。”孙途也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点头承认了下来。 林冲一听,脸色一变,再次拱手道:“怪不得,孙兄弟果然是真豪杰,林某佩服。相比而言,我这在朝廷里任官的反倒要感到汗颜了。” 孙途看得出他这番话乃出自真心,心下也是一喜,忙又谦逊了几句。因为三人谈得还算投契,便索性一起坐了下来,就着一旁桌上的酒菜边谈边吃起来,林冲也解释了自己为何会突然到此的缘故,却是他陪了自己新婚不久的娘子到附近进香,自己闲着无聊,随意走动才来到了这菜园子左近,听到打斗声,好奇下便过来看到了这场比试。 在一番对话后,鲁智深听出了他话中暗含有可以用其他招数破解自己刚才杀招的方法,便问道:“林教头觉着洒家这一招还有化解之法?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但在我看来大师这一招固然凶悍,但胸前依然有个不小的破绽,只要抓住你出棍前那一瞬间的机会,便可先一步将你制住,而不用像刚才孙兄弟那样来个两败俱伤。” 鲁智深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那招前后的情况,果然发现其中确有破绽,虽然那只是一转眼的破绽,但真被抓住自己就败得更快了。虽然这或许只是旁观者的纸上谈兵,但这却已足够让他心生敬意了:“林教头果然厉害,洒家佩服。我还有一请,不知你能否答应。” “但说无妨。” “我想与林教头切磋比试一番,不知你……”鲁智深也算半个武痴,知道对方身份后,便有了较量之心了。林冲稍微犹豫了下,便点头道:“我也想见识下大师的真手段,那咱们就点到为止。” “好,林教头果然是个痛快人。”鲁智深顿时一喜,也不耽搁,立刻就站起身来,走到了前方空地处,拿过两根棍棒,把其中一根抛向了正自起身的林冲。林冲只一抬手,便已将棍子轻巧地提在手中,试了试分量长短,心里便有了计较。 不过在走到对方跟前后,他却并没有摆开架势来,只是笑道:“大师,林某虽然最擅用枪,但棍棒也还趁手,你却不同,若我看得不错,你是另有趁手兵器的,何不拿出来,不然恐怕施展不出全部手段哪。” 鲁智深没想到对方连这一点都能看出来,当即一挑拇指:“林教头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洒家的虚实。只是我那禅杖一旦施展开来可就很难收得住了,只恐会伤到人哪。” “无妨,在下自会应付。”林冲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眼见他都这么说了,鲁智深也不再婆妈,当即就给自己两名徒弟打了个眼色。其中两人赶紧回身进了左边的屋子,片刻后,他二人便抬了一根通体黝黑,足有鹅卵粗细,由镔铁打造的水磨禅杖来。只看这根禅杖要两人抬着,就足见其份量之重了。 但鲁智深一把从他两人手里接过却是毫不费力,只呼呼挥动了两下,便已摆开架势来:“林教头小心了,俺这禅杖足有六十二斤,力道可是不轻。” “大师请。”林冲只把棍子收在身后,自信地请对方先攻,只一个姿势,便已隐隐有了宗师风范。 孙途在旁看着,也暗自心惊,别看林冲站得随意,但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可供攻击的破绽,要是自己站其对面,这时候就该紧张了。此人名声如此之大,果然名不虚传! 就在这时,性子耿直的鲁智深已不再推辞,低喝一声,脚步一迈,已挥起禅杖如猛虎出柙般直扑林冲而去,那禅杖更是在空中发出了尖利的呼啸声,看这力道何止千钧,足以开碑裂石了。 直到这一刻,孙途才知道自己和鲁智深间还有着极大的差距,也才知道对方其实一直都在让着自己。要是之前与自己交手时鲁智深用的是趁手的禅杖,恐怕自己连十招都未必接得下了。那力道之大,可不是自己轻易能挡下来的。 可林冲却显得很从容,见人攻来只轻迈一步,棍子已倏然弹出,斜着一挑,迎了上去。他居然要以这么根轻巧的棍子与沉重的禅杖相斗。 就在众人为他捏了把汗的时候,棍与禅杖已首次相交,结果在啪响声里,棍子只点在了禅杖的中段,竟一下就把这力道十足的禅杖给点得往边上飞去,轻松破招。 这让鲁智深明显有些错愕,但其气力着实极大,即便一招被带偏,手上却没失了分寸,低喝声里,一拉间,禅杖再度如蛟龙般一腾身,横扫向了林冲的腰部。而林冲只轻挪一步,同时手中棍子再次快速刺出,又点在了最难发力的禅杖中段,又一次破了对方势大力沉的招数,同时连对方的后续连招都给打断了。 鲁智深这下真被林冲给激得斗性大发,虎吼一声,禅杖挥舞起重重黑影,全力从四面攻向对方,而林冲则依然只是轻巧用棍,见招拆招,每一下都破解了禅杖上的力道,让对方的招数几乎全部如击在棉花上,那一身气力根本就施展不出来。 这时候别说孙途了,就是那些汉子,乃至于雅儿也都看出了两人间实力的差距,看似主攻的鲁智深其实完全落在了下风,这让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林教头的武艺也太过骇人了吧。 鲁智深此时也是焦躁不已,这等被人连连打断的憋屈感让他再难控制自己的心态,当即将全身力气彻底爆发,将禅杖使得如疾风暴雨一般,朝着对方的全身轰扫过去。此时若是站在他跟前的换作其他对手,恐怕下一刻就得被活生生打得筋骨尽断了。 可林冲见此却高喝了声好,随后步子一起,竟迎着对方来势扑前,手中棍子这回没有再去迎击截断禅杖的攻势,而是找到了那重重杖影间的一道空隙,直夺鲁智深的胸口要害。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兀,而且居然还后发先至,在那禅杖离他尚有半尺距离时,林冲手中棍子已经但在其气门处,让鲁智深的力道突然就是一散,手中禅杖便忽然下垂,后面的招数不攻自破。 只一下间,胜负已分,直看得其他人都好一阵的发愣,随后才轰然叫好。尤其是孙途,更是连连拍手,直到看了这场比斗,他才知道这时代的枪棒功夫有多厉害,自己离着得窥门径都还有些距离呢。 “林教头好武艺,洒家服了。”在喘了两口气后,鲁智深由衷地说道。 而林冲也已收回了棍子,面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容:“在下不过是取了个巧而已,大师的武艺我还是极为佩服的。” “你就不用替洒家留面子了,你这以守制攻,以轻制重的手段要比洒家这只靠气力的杖法要高明得多了,我远不是你的对手。”鲁智深是个直爽之人,当即就承认道。 见他都这么说了,林冲也不再多言,只是一笑。孙途此时倒是起了心思,想着是否可以好生结交林冲一番,从而好向他讨教一些武艺上的事情,就是拜其为师也不亏啊。 可还没等他想好这么说话呢,外头就传来了一个焦急的女子声音:“官人,官人可在这儿吗?”而听到这声音,林冲神色就是一变,赶紧回身望去,口中应道:“锦儿,我在这儿,出了什么事了?” 正文 第83章 花花太岁 孙途几人跟了林冲来到院外,就瞧见有个与雅儿年岁相当,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急匆匆地沿着小路往这边而来,看到自家主人,脸上的焦急之色才稍微褪却了些,喘着气道:“官人,娘子她在五岳楼下被几名泼皮拦住了不肯放走,我怕她出事,这才前来寻你……” 林冲一听这话,眉毛迅速就挑了起来:“当真是岂有此理!”说着,便又向孙途和鲁智深一拱手:“二位林某先行别过,他日再与你们一叙。”即便是在遇到如此急事的情况下,他依然礼数周到,有了交代后方才带了锦儿急步就往外行去。 鲁智深也是一呆,直到目送林冲走得远了些,方才怒道:“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在东京城里调戏良家,洒家倒要去看看谁有这等胆子!”说着便招呼手下那些徒弟同往。他本就是个古道热肠之人,就是与自己素不相识之人有了难处也会挺身相助,更别说林冲与他相谈投契,已经有些交情了。 倒是孙途,此时显得有些沉默,脸上也带了几丝疑虑来。要是他记得不差,恐怕今日这场风波将会彻底改变林冲的命运了吧。但既然鲁智深他们要去,他自然不好留在这儿,当下抬腿也向前走,但随即又停了下来,对同样跟来的雅儿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很快会回来接你。” 如今的雅儿虽然年岁尚小,但因为吃喝不愁模样已然长开,完全已是个美人坯子了。要是这么带了她过去,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孙途可不想让她受了伤害或委屈。雅儿倒也听话,轻轻答应一声,便转身回了院子里。 孙途这才迈开大步,追赶林冲他们的脚步而去。好在这附近的道路他已烂熟于胸,只赶了一阵就已来到了五岳楼前,正好瞧见那里远远地围了一圈冷眼旁观的百姓,而在圈中,四五名青年正围住了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不让她离开,其跟前更站了个身着锦服,头上簪花的公子哥儿,正自笑嘻嘻地与她说着话儿呢。 虽然因为相隔还有些距离,再加上周围百姓不断议论鼓噪着,孙途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从其动作来看,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了。此时入耳的,只有围观百姓的评论:“这小娘子可糟糕了,一旦被这花花太岁给盯上了,就是有夫家怕也……” “若不是如今人多,恐怕这花花太岁都要直接抢人了,可她又走不得,却如何是好?” 虽然大家都对女子的遭遇表以同情,可在知道那花花太岁身份的情况下,却是无人敢于上前阻挠的,甚至有些人还抱着看戏的态度,想看看最终这名良家女会不会被对方给带走了。 周围的议论不但没有让公子哥儿有任何的不适,反倒让他越发的得意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拦着眼前标致可人的女子说道:“小娘子,你既不肯告诉我姓名,又不肯将住家道出,那我可不能放你离开了,不然我想你时却该去哪里找你?要不然你现在就跟了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保证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说着,已伸手去拉那女子白净的小手,另一只手还直往其腰部揽去。 本来就有些惊慌的女子一看他如此无礼,脸色更加发白,赶紧就往边上闪去,口中则道:“公子还请自重,小女子早已有了夫家……” “那又如何?本公子就喜欢你这样的有妇之夫,那才够滋味儿。有了夫家就让他把你让给我不就成了?”公子哥儿依旧笑嘻嘻地再次伸手想去把女子抱住,但这女子身子倒也轻盈,居然再次闪身避了开去。 连续两次没能得逞,这让花花太岁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当即把脸一沉:“你可不要不知好歹,能让本公子看上是你的福分。给我把她拦住了,我这就带你回府。”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那几名伴当已迅速上前,堵住了女子闪展腾挪的空间,公子哥儿的手已再次伸出,这回女子已无处可避,登时花容变色。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从人群后响起:“你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东京城里如此胡作非为!”声音刚响起,人影已一闪而入,一把就将两名围在女子身后的泼皮给推得踉跄跌出,同时手一探间,竟赶在那公子哥儿的手碰到女子前将其一把扣住。 这一下太过突然,那公子哥儿只来得及发出哎哟一声痛呼,人已被带得踉跄往前跌来。而及时现身的林冲更是在盛怒下猛地抬起右手,便欲照着对方的脸庞扇去,想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就在这一掌将要落到公子哥儿脸上时,他的动作陡然就顿住了,因为他已瞧清楚了这名胆敢在此调戏自家娘子纨绔的嘴脸,他居然是自己顶头上司,太尉高俅家的衙内高铎! 虽然大宋朝许多高级武官都被人称作太尉,比如童贯就被下面的人如此称呼,但其实那只是尊称,整个朝堂里真正的太尉只有一人,那就是高俅。而作为文官出身的他,虽然地位上比不得枢密使在身的童贯,却管着东京八十万禁军,其军权反倒要高过童贯了,而林冲作为禁军教头,自然就在其辖下。 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林冲也曾几次去高俅府上拜候,从而与这位高衙内有过数面之缘,此时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而高铎在受惊吃痛之下倒是没有认出林冲来,好在旁边的伴当反应够快,当即点出其身份:“林冲,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以下犯上吗?” “卑职不敢。”此时的林冲心中固然大怒,但这口气却还是得吞了下去,赶紧就把扣着高衙内的手给松了开来,连连拱手赔罪:“衙内见谅,卑职委实不知是你……” 此时高衙内已经听人禀报了对方身份,心下大定,立刻趾高气扬地说道:“你不在军中待着,跑来此处做甚?居然还敢坏了本公子的好事,你可知罪?”这完全就是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态度。 一旁已经赶到的鲁智深见此,两条扫帚般的浓眉已迅速挑了起来,便欲上前教训这个不长眼的东西。可他人才一动,就被及时赶上的孙途给拉住了:“鲁大哥且慢,你看林教头……” 鲁智深再看时,却发现本该愤怒的林冲此时反倒在那儿连连冲高铎赔礼认错,口中解释道:“衙内见谅,委实是……她是贱内……还望你高抬贵手。” 一听这话,高铎也是一呆:“你这模样居然能讨得如此标致的美人儿作娘子?当真是奇怪,当真是可惜了啊!”说着连连摇头。 但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又是在众目睽睽下,高衙内也不好再做过分之事,便只哼一声道:“你还真是好福气,小娘子,咱们他日再会。”说着一摆手,已带了手下人等扬长而去,完全没有一点是自己做了错事在先的感觉。 倒是林冲,此时反而长舒了口气,本来忐忑的神色稍微安定了些,拉着自家娘子的手关切地问道:“娘子,你没受什么惊吓吧?” 就在林娘子轻轻摇头说自己没事时,孙途他们几个方才走了过来。鲁智深更是脸色阴沉地道:“林教头,你有着一身过人的武艺,为何不好好教训他们,反而让他们如此离开了?” “大师竟也来了吗?”看到他们几个,林冲心下一阵感动,他们能为自己这个刚认识的朋友赶来助拳,足可见都是侠义之人,便苦笑道:“那人乃是高太尉家的衙内,小可实在不想得罪了他们。” “就算是皇子,做出这等事来也该受些惩处才是。”鲁智深却大不以为然地说道。这话却让林冲有些不知该怎么接才好了。 好在还有孙途在旁,闻言便打起了圆场道:“鲁大哥,如今林家嫂子刚受了惊吓,我们就不要再在此妨碍他们了。林教头,还是赶紧带嫂夫人回家去吧。”在说这话时,孙途偷眼打量了那林娘子几眼,发现她确实是个美人儿,不但模样娇美端庄,身量也比寻常女子要高上一头,看着都和自己差不多了。怪不得会在此被高衙内给拦住了调戏呢,这家伙还是挺有眼光的。 “多谢二位相助,我们他日再细说。”林冲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拉着依然惊魂未定的自家娘子,匆匆而去。 正文 第84章 一语成谶 在回去后,鲁智深依然是愤愤难平,直言道:“那林教头的武艺俺是相当佩服的,可他的胆子却也太小了些。别说那混账调戏的是他自家娘子,就是不相识的女子被人如此,我辈也当出手教训,绝不能轻易就让他离开了!” 孙途在旁也陪着一声叹息:“鲁大哥果然真豪杰,但你也该体谅一下林教头的难处。那花花太岁正是高太尉家的衙内,他作为其下属,又怎敢真与其反目成仇呢?有道是人在江……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 鲁智深一听也短暂地陷入到了沉默中,他不是个彻底的粗人,当然能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依然有些无法接受而已:“即便如此,也不能这么便宜就放了他离开。要说起来,洒家所以不想再当官,也是看不惯这等事情!”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有些事情确实让人觉着憋屈,但小弟以为事情皆有两面。鲁大哥不在官场自然是乐得逍遥,无人管束,可你能做的也就打个抱不平而已,却很难真正解决一些弊病。只有身在官场,懂得运用官场中的力量去斩断这些不公,方能真正解救那些受苦的百姓。” 听他说得郑重,鲁智深也不觉有所动容:“这便是你一心想要当官的原因所在?”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若说没有一点私心当然是不可能的。”孙途笑了一下,便又岔开了话题:“如今我最担心的还是那高衙内。” “此话怎讲?林教头不是连指头都没沾他一下便放了他离去吗?难道他还能恶人先告状不成?” “我观此人之前对嫂夫人的态度可着实挺迷恋的,恐怕未必会因此就放弃啊。若是因此让他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林教头那里可就有难了。”孙途皱着眉说道。其实这一点他是可以断言的,毕竟自己所熟知的故事里,那高衙内在后来可是用了不少阴谋算计来对付林冲。 “他敢!要是他再敢对林教头不利,别人怕他,洒家可不怕他什么衙内不衙内的!”鲁智深气得一拍桌子,差点把桌子都给拍散架了。但发泄过后,他又有些颓然,因为他也知道对方的身份摆在那儿,可不是自己说对付就能对付的。 “我当时就该提醒林教头一声,让他有所提防才好哪。”孙途有些后悔地说了一句。之前事发突然,他也没往长远了想,现在再想找林冲可就难了。 因为这一场风波,本来挺高兴的一场聚会也就草草收场,孙途带了雅儿回去。此后几日,因为流芳居里的买卖大好,他也不好再只拿钱不做事,便特意跑去酒楼帮起了忙来。 这一忙,就忙出了正月,也让孙途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直到这日鲁智深拉了林冲前来喝酒,他才知道在短短时日里发生了不小的变故,居然被自己“不幸言中”了。 这日午后,孙途才刚把手头的事情办完,打算回去练练弓马,鲁智深就和林冲两人脸色阴沉地来到了酒店。见他二人突然携手而来,他还略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把他们引到了楼上一处清静的雅座里上酒菜款待。 等各自落座后,孙途才看向他们:“鲁大哥,林教头,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鲁智深抓起酒壶便把里头的“玉壶春”一气全灌进了嘴里,随后才哼声道:“三郎,想不到还真让你说着了。”说着便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阴着张脸的林冲。 后者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就在两日前,我好友陆谦请我过府饮酒,我不疑有他,便也过去了。不想,这却是一个圈套,他居然早就串通了高铎那厮,谎称我出了事而将我娘子从家中骗出,竟欲……竟欲……”后面的话已经有些不好出口了。 孙途早猜到了出了何事,便从旁边取过新一壶酒为林冲满上:“可是将嫂子骗去了高铎所在处?” “正是。要不是锦儿及时前来报信,只怕……”说话间,林冲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手上使劲,居然把只瓷杯给生生捏碎,连手上见了血都全然不顾,可见其心中有多么的愤怒了。 孙途见状,赶紧叫人送来干净的布帕为其包扎,同时出声安慰,而一旁的鲁智深却只是拿酒来喝,口中说道:“照洒家的意思,是要找到那高铎好生教训一番的,可林教头却又拦住了俺,当真可恼!”其实他也明白林冲的难处,所以才没有真个付诸行动。 林冲却自顾道:“高铎固然可恶,可最让我恨的是那陆谦,他居然如此对我!要知道我与陆谦打小相识,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可他倒好,居然为了攀附高衙内就出卖了我!”语气里充满了悲凉。 孙途叹了口气:“这世上多的是这等为了自己翻脸无情,落井下石的小人,林教头不必为这等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我已打定主意,只要再见了陆谦,定不饶他!”林冲眼中满是杀机地说了一句,但在孙途听来却心虚得很,因为他只敢针对陆谦,却根本不敢拿那真正的罪魁祸首高衙内如何。 这便是林冲的悲哀了,他虽有一身过人的武艺,奈何身在官场地位又低下,在面对上司家人的欺压时,只能一次次地选择退让。而鲁智深在明白这一点后,更是恼怒不已,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对方的软弱。 孙途见了,也陪着一声叹息。随后才道:“林教头,即便你有息事宁人之心,只怕那高衙内也未必肯就此罢休哪。” “啊?”林冲顿时有些紧张地看了孙途一眼,前日他救下自家娘子后,以为事情应该已经彻底结束,所以才只想着找陆谦算账,怎么照孙途的说法竟还有后患吗? 孙途正色道:“林教头请想,若只是寻常的街头调戏,其实此事早在当日就过去了,那高铎也不至于再来这么一出。可结果他居然又费尽心机地利用你身边可信之人来布这一局,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依旧觊觎嫂夫人,哪怕用尽手段也想将她夺到手。” 看了一眼林冲那越发忧虑的样子后,孙途又道:“在下这可不是杞人忧天的说法,而是根据人性得出的判断。像高衙内这样的人物,一向以来但有所求都能得到满足,而这一回却在嫂夫人身上失了手,你说他会怎样想?” “他肯定不会甘休,一定会再想法子来夺人。”鲁智深这时倒是冷静下来了。 “不错,佛家有求不得一说,此乃人之私欲,更是他那样的公子哥儿的弱点所在。或许本来他对嫂夫人只是有些想法,可随着一再失手,他的心境就会完全不同,甚至生出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将她夺到的念头来。到那时候,林教头你的麻烦才真个开始了。”孙途脸色凝重地分析道。 林冲这时怒意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孙兄弟你说的不错,他这次处心积虑哄骗我娘子……那下一次岂不是……”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那高铎,而在其背后的高俅。”孙途连忙纠正他的想法道。 “高太尉?怎么会扯上了他?”林冲有些惊讶地问道。 “高铎乃其子,若是儿子求到了他面前,你说他会怎么做?” 面对孙途的反问,林冲顿时一愣,而鲁智深则迅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那高俅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自家儿子,一定会干出更不要脸的事情来。林教头,他们说不定真会因此想法来害你!” 正文 第85章 三策解困境 经他二人这么一说,林冲的神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只是刚才的怒意却已被惶恐不安的情绪所取代,深皱着眉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孙途见此又说道:“所以如今林教头你已身处险境,万不能掉以轻心,甚至都不能心存侥幸,觉着拖上一段时日便能让那高衙内放过了你们。” “那我能怎么做?”林冲此时是完全没了主意,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孙途沉默片刻后才道:“其实眼下的局面也还没彻底走僵,想要挽回还是有办法的。我这儿有上中下三策,你可愿一听吗?” “愿闻其详。”林冲就跟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立刻就满是期待的看向了孙途,没伤到的手更是一把就抓住了孙途的手。 孙途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对方掌中抽出,这时代的男子间为了表现亲密总来这套,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不过嘴上却已开说:“这下策其实最是简单,只要你与嫂夫人和离了,一切麻烦自然烟消云散。” 话一出口,他便发现林冲的脸色骤变,就是鲁智深也露出了不快之色来,便又接着道:“当然,我知道凭林教头的为人,别说与嫂子伉俪情深了,就是关系一般,也断不会做出此等卖妻求荣的无耻行径来,所以我才说此乃下策。” “这根本就是下下策,是断不能做的。要真做了,洒家头一个就看不起他。”鲁智深当即就心直口快地说道。 林冲也神色肃然:“我林冲虽然不才,却还干不出这等无情之事来!” “那上策又是什么?”鲁智深忙又问道。 “这上策吗,虽然有些冒险,却能解了眼下的难处。”孙途说着,看向了林冲:“林教头,别看你如今身处下风,其实还是能翻过来的。只要你找个机会将事情闹大了,让东京城里无论官民都知道那高铎有觊觎嫂夫人之心,甚至在背地里干出了许多卑鄙龌龊的事情来,则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此话怎讲?”林冲有些想不明白个中因果了。 孙途耐心解释道:“这便是借势了,借的乃是京中悠悠众人之口的势头。只要大家认可高俅会为了替其子抢夺女人而对你用上阴谋手段,一旦你真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有的是人来弹劾非议他。到时候他就得掂量一下这么做的后果了,其中轻重,我想以高俅的精明一定能分辨得出来。” 鲁智深听了后,顿时笑着一拍手道:“这倒确实是道妙策,只要将事情闹大,就足以让其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林教头你的麻烦也就能解除了。甚至你还可以借此好生教训那高衙内一番,出了前日的恶气。” 可林冲的脸色却不见缓和的,只是面带犹豫地轻轻摇头:“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将高太尉给彻底得罪死了?那我今后在军中的处境可就太难了,这恐怕不成哪。” 虽然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可在听到林冲亲自说出来后,孙途还是暗自叹息,感到有些失望。这林冲看着长相粗豪,可其实性子却太过软弱了些,不但没有放手一搏的勇气,连为自己抗争一下的想法也很难生出来。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他的性格,这也是如今大宋朝扬文抑武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因为武将地位的低下,导致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小,委曲求全倒成了习惯了。也只有当被逼得走投无路,不作反抗就只有死路一条时,林冲才会不顾一切地反击,杀他个血流成河。只是到了那时,一切都已太迟,他早就已经家破人亡了。 鲁智深也有些无法接受林冲的这一反应,便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林教头,俺觉着此计可行,你不再考虑一下?” 林冲还是摇头:“此法纵然一时能得解脱,可长远来看终究后患无穷,实在不敢从命。” 孙途也不再多言,便又说道:“那就只能用中策了,离开这是非之地,惹不起他们,总躲得起吧?” “啊?你是想让林教头学洒家一样弃官离开吗?”鲁智深有些奇怪地说道。刚才林冲所以会一口回绝了上策就是因为他不肯坏了自家前程,怎么可能再接受这样的说法呢? 林冲虽未急着开口,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色来。而孙途紧跟着解释道:“当然不是弃官了,而是请调别处。我想,以林教头的一身武艺,想去外地州县里谋个差事应该不会太难吧?只要你能带了嫂夫人远离汴京,如此一来,那高衙内纵然再有想法也只能罢手了。只是这么一来,林教头在京城里的多年辛苦就要白费了。” 林冲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才点头道:“三郎你这一策倒是不错,离开东京确实是保全我与娘子的最好法子了。我在禁军里倒是有些关系,告求一下说不定就能外调。至于多年辛苦什么的,比起留在此处带来的风险便不值一提了。” 这确实是他能够接受,并符合其性子的一个选择。林冲从没有生出过报复反击的想法,他现在所想的,只有保全自家而已。 孙途明白这一点,虽暗自叹息,却也只能认同了:“那我就在此预祝林教头你能尽快脱离险境了。” “这一切还是要多谢三郎你的指点哪,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林冲由衷地感激道:“可我却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来,若是给你钱财,倒是看轻了你。” “林教头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你我兄弟朋友间贵在交心,守望相助也是应该的。”孙途忙摆手道。顿了下后,又道:“如果林教头真想谢我,那就抽几日指点一下我的枪棒功夫,你这一身武艺我可是相当佩服的。” “这个好说,只要是林某能教的,我一定知无不言。”放下心事后,林冲终于恢复了从容,笑着点头应下了此事。 只有鲁智深,此时脸色依然有些阴郁,但终究没有把心中想法给说出来,只能在那儿闷头喝酒。 这顿酒之后喝得还算融洽,直过了有一个多时辰,两人方才都有些醉意地起身告辞。而孙途在把他们送出门去时,又特意拉住了林冲:“林教头,有一事我还需要提醒一声。” “你说。”林冲正色道。 “虽然我们已定下对策,但毕竟需要不少时间,我最担心的就是在此期间会横生枝节,让高俅他们找到借口害了你。” “这……”林冲有些醉意上头,一时竟有些不好理解对方话中的意思了。 孙途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些:“林教头,接下来务必提防小心身边每一个人。尤其是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情,能推就推。比如说要是高俅突然请你私下相见,你就可尽力推辞,不然很可能就落入到他们的陷阱之中。”林教头误闯白虎堂的情节他可是记得很清楚的,所以才会特意再叮嘱两句。 林冲虽然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说,但还是郑重地点头:“我记下了,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目送林冲远去,孙途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林冲啊林冲,这一回我可是已经尽全力帮你了,只希望你不要再如注定那般走上不归路。”说到底,他还是对这一条中策没有太高的把握,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挑上策来实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反过来掌握主动。 这一回,他能改变林冲的人生轨迹吗? &&&&& 逆剧本改名救林冲啦。。。。。求收藏、推荐支持啊。。。。。 正文 第86章 射试提前 此后一段时日,林冲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下来,也果然照之前所应承的那样开始指点起孙途枪棒武艺来。有了他这个禁军教头的指点,孙途在枪棒上的进境自然远比由鲁智深来教要高得多,这才算是真正入了门道。 直到这时,孙途才渐渐掌握了个中窍门,比如手眼脚步,甚至是呼吸什么的都可以和手中的枪棒互相配合了施展,并可以通过对手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来更早一步地判断出其下一招的虚实落点,从而可以有的放矢,料敌先机。 至于棍法枪术什么的,此时倒是显得有些下乘了,至少在林冲看来这些都是可以通过之后的苦练来得以长进,现在最关键的却是将破敌的方式尽数掌握为好。 孙途在武学一道上的天分本就不低,再加上这具身体又力大身强,所以一段时日的操练下来已是大有长进。他自信凭自己现在的本事,等闲七八名壮汉已几乎近不得自己的身了。 不过林冲在这几日却又重新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因为他想外调离京的请求遇到了麻烦,居然在三班院那里被扣了下来! 别看林冲被称作八十万禁军教头,听着名头着实响亮,可事实他在朝廷里也只属于从八品的低级武官而已。因为在禁军教头其实有数百人之多,他只是其中之一。虽然他论武艺或许是这些人中极出挑的一个,但论身份地位却依然与其他同僚没有什么差别。 而大宋朝中别的或许不多,但官员却实在太多了些,而相对应的差遣却少。立国百年以来,大宋朝早已出现了多种得官的渠道,比如科举,比如立功,比如恩荫,甚至是花钱买-官……可官虽然多,但可以让他们施展所长的职位却远远不够,所以一般来说那些没有靠山的人就只能在流内铨(文官)与三班院(武官)这两个衙门中等候出缺再行补上了。 在如此情况下,别说林冲想换个差遣外调出京了,就是想随便谋个差遣之人都得把队伍排到两三年外头去。当从知情者口中获知居然有这等难处后,林冲是真个有些慌了神了——这却如何是好? 在问了林冲,知道个中情由后,孙途也皱起了眉来:“林教头,在下倒真没想到还有这等难处……”听他如此歉然说话,林冲反倒安慰起他来:“三郎你不必如此,你本就不在官场里,自然不清楚其中规矩。倒是我自己,在禁军里厮混多年,居然从没关心过这些,想着当真汗颜哪。” 孙途忙也安慰了他两句,这才又道:“林兄,我倒还有一个法子能助你离开此地,就只怕你未必肯做啊。” “只要能不被高太尉他们所害,保全我家娘子,只要不违背道义,我林冲都会去做。” “不知林教头可愿意投靠到童贯门下吗?”孙途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来,倒让林冲为之一呆,一时竟不知该这么说话才好。 童贯在京城官场,无论是文官系统还是武官系统里的口碑一向都不是太好。对文官来说,是因为他太监和武官的身份才被这些自命清高的家伙所嫌弃,至于武官方面,则是因为他之前在西北带兵时的所做所为。 当初在西北为了建立军功,童贯可没少逼迫那里的西军宿将冒险出击。结果他确实在与西夏的战斗里立下了不少功劳,从而被天子提拔为枢密使要职,但同时也害死了不少将领,这其中就有西军名将刘法。 如此一来,在许多武将眼里,童贯就不是一个能值得信任的主帅了,即便他现在贵为枢密使,自己的班底依然单薄,就连比他官职更低一些的高俅手里的兵权都要强过他不少,这便是得不得军心的区别了。 现在,孙途突然向林冲提出让他投靠童贯的法子,自然让一向洁身自好的林冲感到有些为难了。虽然他早已知道孙途与童家的关系,也依旧与之相交,但让他投身到童贯门下,依然让他点不下这个头去。 孙途立刻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所在,便也没有逼迫过甚,只在沉吟了一阵后道:“这样吧,等我有了机会先向童贯求个情吧。说不定他看在我的面上,会帮你一把呢。” “这如何使得,童太尉的情面岂是这么好买的?”林冲连连推却,但孙途却笑着坚持道:“林教头,你我既然相交就不必再分彼此。只要你到时不嫌弃在下已打上了童家烙印便好。” “我……我怎会如此没有心肝。”林冲动情地一把握住了孙途的手:“三郎能如此助我,我林冲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我只说一句,今后你我便是兄弟,但有所托,只要你发一句话,我必不会推辞。” “林兄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不过你这个兄长我是认下了。”孙途这回倒没有再把手抽回去,而是反握了对方一下,坦然道:“那就请你等我的好消息吧。” 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过不了两日,童家就派了人来请孙途过府。这自然正中其下怀,孙途便带着这一想法直奔童府而去。 到了地方,便看到久未见面的童沐居然也神色郑重地在童贯跟前。自从那次对付了张家一事后,孙途就没再见过童沐,只听说他因家中之事而离了东京,应该是刚回来不久。不过当了童贯之面两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这才向童贯见礼:“见过童帅,不知你今日唤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三日后,便是射试殿廷的正日子,你可要准备好了,到时好好表现,可别让老夫失望哪。”童贯在让他坐下后便直入正题道。 “啊……”这下孙途便是一呆:“不是说射试殿廷的日子是定在三月的吗?怎么这次却提早了?”今日才二月初十,看着可比以往要提早了近一个月哪。 “这武官选拔的射试殿廷本就没有太多的规矩,日子更是照情况而变,也不奇怪。因为今年天子有意开一个恩科,科举的日子定在了三月,所以才会让此事提早举行。”童贯说得轻巧,心里其实也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毕竟这证明了文武两道在天子,在朝廷里的差别有多大,为了一界恩科,就能随随便便把武人选拔的日子更改提早,这是他很难接受的事情。 但他的不满只是藏在内心深处,可不会表露出来。随后便又正色道:“这次射试殿廷提早一月,你可有把握吗?” “童帅放心,无论枪棒弓马还是拳脚什么的在下都已大有长进,自信总能过关。”孙途抱拳回道。 “光是过关可不成,老夫希望你能好好表现,能力压群雄。”童贯的要求却是很高:“到了那天,只要你表现得好了,你的差遣自然也就有着落了。” 虽听出他话里有话,似乎这场射试殿廷有些不简单,但孙途并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只能再次拱手答应下来。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念头,到时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才行。 “沐儿,这次恩科你也要考出好成绩来,可别让叔公我失望哪。”童贯又把目光看向童沐,满是期待地道。 童沐忙也跟孙途一样的拱手答应下来。孙途这才知道,原来他这时回来居然也是为了参加科考,这还真算得上是一场缘分了。 “你我还真是有缘哪,虽然文武殊途,却赶在了同一年参考,也算是同年了吧。”在走出厅门后,童沐笑着对孙途道。 “我可比不得二哥你,你中了进士此后便是鹏程万里,而我也就是有了个从军的机会。”孙途谦虚地回道。 童沐只是一笑,没有作什么辩驳,片刻后才道:“就让你我携手努力,同堂奋斗,各自达成所愿吧。”说着便伸出了右手来。 “说得好,希望一切皆能如你我所愿!”孙途也伸出手来,与之重重地击了三下,随后两人相顾大笑起来。 因为出了这一变化,孙途居然就把林冲的事情给忘到了一旁,等他再想起时,人都已经出了童府了。最后,他只能暗自决定,等自己真个考出武官身份后再向童贯恳求,想必那时说话的份量还能更足些呢。 正文 第87章 射试殿廷(上) 大宋政和八年二月十三日,辛丑,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天才蒙蒙亮,孙途已在一名童府家奴的陪同下来到了三班院,参加今日的射试殿廷,这将是改变他人生命运的关键大考。 与后世明清定下的文官由吏部所管,武官由兵部所管的规矩不同,大宋的文武官员其实分属政事堂和枢密院管辖,虽然六部依然还在,但吏部和兵部的职权却明显被削减了大半。 不过作为中枢机构的政事堂和枢密院毕竟日理万机公务繁忙不可能连一些小事和小官都给管理了,所以便在其下各自设置了流内铨和三班院来进行对六品及以下文武官员的选拔和任免。由此可知,三班院在整个朝堂里的权力也是相当之大,毕竟天下数百上千的武官里六品以下可是占了绝大多数的。 而武官的选拔此时又分为荫袭、战功、举荐等等方面,这些人在获得一个可能得官的机会后,就会从各处赶到东京,在此进行射试殿廷来做出最后的选拔。 所谓的射试殿廷顾名思义就是在皇帝(以殿廷来指代天子乃是官场中的惯例)跟前施展自己的武艺,尤其是弓箭射术。因为大宋自立国之后就先天不足,不但黄河以北的大量土地被辽国占据,就连河套地区也被西夏所夺,导致宋军严重缺马,如此作战只能以守为攻,从而最重弓弩战术,挑选将士也多选那善射者,久而久之在选拔武官上也就最看重射术了。 不过如今的射试殿廷终究与以往有所不同,射试二字还在,可殿廷却早已不见。自仁宗后,大宋官家就没怎么关注过这等底层武官的选拔,更别提真个移驾来三班院看这一场比试了,毕竟如今可是个轻武重文的年代,你武艺再高,射术再精能比得过饱读诗书的国之栋梁吗? 只是天子虽不来,射试殿廷的规矩还是相当严格的,等孙途来到门前,亮明身份后,照例又是一番搜身,然后还对照了他提交的行状,以确保其是本人无疑。直到一切验看都没有问题后,他们才肯放孙途入内,这时那名奴仆方才行了一礼贺声:“小的祝官人凯旋而归。”然后转身退走。 虽然现在的官人只能称呼得了官身之人,而不是像后来那般连女子都可以称呼自己的丈夫了,但此时这么叫也算是为了讨个口彩,孙途便抱了下拳,谢了声后,方才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三班院的大门。 这三班院衙门虽然品流不高,但占地却着实不小,比之旁边不远处的六内铨可足足大了三倍不止。而所以会有如此安排,在进门转过一道照壁,穿过一道门户后就有了答案——在本该是二堂的地方,除了一座官告亭外,就是一座占地不小的校场了。 这里就是今日进行射试殿廷的考试场所,此时已有百来名待考武人等在校场边上,一个个神情肃穆地观察着周围环境,考虑着接下来的比试。 孙途在整了下衣衫后,也迈步走了过去,想不到这些位竞争对手居然来得比自己更早。不过众人之间却少有打招呼的,最多就是拿眼互相打量一番,猜测着对方实力,毕竟这可是关系到自身前途的大事,谁也不希望名落孙山。 在此等了一阵,直到天色放亮后,一名绿袍小官方才姗姗来迟,在看了众人一圈后,他便取出了一份名册来,一个个点起名来,一面点名,一面还得观察对方的容貌,做最后一道的检查。 直到一切都确认无误后,这名小官方才离开,又过了片刻后,几名官员才簇拥了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孙途面前,居然正是当日在童贯府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班院主事王方年,只是他在来到孙途跟前时,也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一下,就跟与他全不相识一般。 但孙途心里却很清楚,这位的出现意味着什么。显然,童贯早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次的射试殿廷自己是一定可以取得一个好成绩,从而拿下一个武官官职的。 正思忖间,一人突然凑到了他跟前,小声道:“你就是郓城县来的孙途?” “正是,阁下是?”孙途略感意外地看了这名强壮的青年一眼,自己可不记得曾与他有过什么交集啊。 对方嘿嘿一笑:“我是从师父那里听说的你。据说你一身武艺着实了得,今日我倒要好好见识讨教一番了。” “尊师是?”孙途依然是一头雾水,他甚至都不记得这位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师父便是大名府的索提辖了,我叫周谨。”他说话间,那边的官员也终于再度开口,向众参考者训起话来,虽然说的是一些让他们今后忠君爱国的套话,但孙途二人已不敢在底下出声了。 直到一番话说完后,王方年这才把重点道了出来:“今日射试以步马射术为主,有出色者可另行加试。接下来就是各位出试的序列,王墙,第一个,封年,第二个……”就这么一路报下去,出乎孙途意料的是,自己居然排到了很后面,直到五十三个才轮到自己。 这让他略有些诧异,照道理来说,这等考试往往是前头一些人最占便宜,越到后面,因为考官也会感到疲惫与不耐烦,虽然射术有个判定高下的标准,但在有人照顾的情况下自己也不该排这么后面哪。 可一切都已定了下来,他一个考生也不敢提出异议,只能满腹疑窦地和其他人一起进到了校场中,分列两边看着排在第一位的王墙上前展现自己的射术。 这次射试先是考的步射,每人七支箭,射八十步外的靶子,用的却是由三班院提供的八斗弓,这已是如今大宋朝选拔禁军精锐的其中一项标准了。 事实上,大宋朝刚立国时标准更高,想被选作禁军就得开一石硬弓,且能七箭全中百步外的靶子才成。但是在经历百年的蹉跎变故后,宋军战力已经大不如前,连这一硬性标准都被打了八折。 不过即便如此,在此番射试中依然有不能合格者,有人步射虽然成绩还可以,但一上了马却彻底失去了准头。这也是如今民间普遍缺马所造成的后果了,许多人连马都没骑过几次,又怎么可能有精湛的骑术和马射功夫呢? 倒是那名周谨,却明显要高过许多人。十多名才出来的他居然还会一手高明的连珠箭,七箭只在短短时间里就全数而出,并全部正中靶子红心。随后在马上也是奔驰往来,不见有丝毫滞碍的,七箭射出,同样箭箭中靶,是前十多人里成绩最好的一个。 王方年等几名监考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便把周谨叫到跟前道:“你气力如何?再试试一石硬弓如何?” 周谨也不客气,当即就取过了一石弓居然拉着也毫不费力,然后七箭再中。随后他又开了两石的硬弩,只在一张足有三石的强弩上方才失了手,但这一表现已经足够亮眼,让众人刮目相看了。 孙途见此也是心中佩服,怪不得这位有此傲气,原来是真有着一身过人的本事哪,论射术自己与他可还有不小的差距呢。 只是周谨的表现却给了后面那些考生以更大压力,接下来几人居然接连失手,连步射都未能合格,看得几名考官不断摇头,看来他们恐怕是拿不到官位了。 就这样一个个亮相表现,等到接近中午时,前头的五十名考生都已试过,就要轮到孙途上场了。 而就在他在一旁不顾别人异样的眼神做着热身运动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特意拖长了的叫声:“陛下驾到……” 正文 第88章 射试殿廷(中) 随着射试的进行,现场的气氛比之前已然热烈了许多,众多武人齐聚一堂自然没有太多的讲究,尤其是看到其他人的表现后,难免有人对此作出点评,甚至还出现了一些争论。 可是,随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喊,本来闹哄哄的校场上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是满脸惊诧地站在原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当今皇帝居然突然御驾亲临三班院?这是多少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这是真的吗? 别说是那些考生了,就是几名官员也明显有些失神,半晌都没能有下一步的反应,只有王方年却是精神一振,赶紧起身快步往外迎去,随后其他人才都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呼呼啦啦地就出了校场相迎。 片刻后,一支数十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当中间还打着一柄大大的黄罗伞盖,正是天子才能动用的仪仗,这算是彻底坐实了天子驾临的说法,也让众人慌不迭地纷纷跪地迎驾,王方年更是伏身于地,大声喊道:“微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孙途跪在人群里,心下却已了然,王方年所以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一定是因为他早已知道了今日皇帝会来。其实从之前童贯的一些口风里,就能听出些端倪来,他曾跟自己说过只要今日的射试殿廷能表现出色,则必能得个好差遣,显然这是意有所指哪。 还有就是今日对自己考试位置的安排,照道理越往前越能得个好评,在明明有人的情况下为何会排到五十名开外去,现在也有了答案。原来他们是早算准了天子来此的时间,才会留机会给自己表现哪!童贯他们为了提携自己还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了,至于为何不一早将此事告诉自己,恐怕一来是事情尚未彻底定下,二来也是为了考校自己遇到突发事情后的应变能力吧。 心里转着念头,孙途不禁偷眼往不远处黄伞底下的那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看去,此人便是历史上有名的亡国之君,举凡金石、绘画、书法、诗词等等风雅之事样样皆精,唯一不会的就是当好一国之君的宋徽宗赵佶了! 虽然相隔尚有好一段距离,但以孙途的目力还是能将此人的模样看个清楚,这位当今大宋的官家着一身红色袍服,体型长大,模样雍容而温文,气度更是沉稳富贵,让人都不敢逼视。或许做皇帝久了,身上自会带了一种王者气概吧。 “众卿都请平身吧,朕是因为听说今日在三班院里有我大宋将来武备上的栋梁在此考校武艺,这才前来一看究竟,希望没有打搅到了你们。”赵佶的声音与他的长相一样颇为温和,自有一股亲和力,显示出他是个极有教养之人。 众人听到这话后,却是一阵感激,连忙又是一阵叩首谢恩后,方才带着紧张地站起身来。其实那些三班院里的官员倒还好,毕竟他们每过些日子总能见到天子真容的,可今日来此参加射试殿廷的考生们可就无法淡定了,一个个面色赤红,呼吸都是紊乱的。 这可实在算得上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只要一想到自己能在天子面前一展武艺,几乎所有人都会心情激荡,精神紧张。 就是孙途,此时也觉着心脏别别地跳得飞快,纵然他来自那个人人平等的时代,可真当天子从旁走过时,他也无法将之视作普通人。不过他还是从赵佶身旁的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童贯。 只是今日的童贯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不但服饰换成了与边上不少人一样的内宦衣着,身子也是微微佝着,让人完全无法相信他便是几年前率军在西北作战,如今更是枢密使的朝中高官。 如此闹腾了好一阵后,随着天子进入校场,坐在上首处的点将台上,众考官和考生方才重新回到校场里,进行接下来的考校。 只是这时候便显露出这些武人的心理素质来了,紧随而出的五十一号考生在天子的注视下接连三箭射出居然没一下是射中靶子的,这算得上是今日最差的表现了,就是跟在周谨身后出场的人也只有三箭未中靶而已,而且还是间隔着出现的。 这名考生随后虽然竭力稳定情绪,可结果依然有五箭落空,到最后他整张脸都已变得一片惨白,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 王方年见状赶紧问道:“董虎,你可是身体不适吗?”这算是为他打圆场了。 这位考生嗫嚅了半晌才点头称是,这才算是把自己的糟糕表现给遮掩过去。 可是随后一人的表现居然也差不太多,步射与骑射皆有三箭未中,这让旁观者全都纷纷摇头叹息,就连赵佶都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头,看了眼身旁的童贯:“童卿,你前日所说有些言过其实了吧?” 童贯忙欠了下身子,小声回禀道:“圣人明鉴,这些考生里总有些不甚合格的,但臣相信其中定有几个栋梁之材。”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王方年已经再次点了名:“下一人,山东郓城县人氏孙途,你来试射七箭。” 听得点名,孙途猛吸了口气,便大踏步地走到了前方,从一旁军卒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八斗弓来。只见他瞄了一眼八十步外的那个靶子后,便搭箭上弦,稳稳地将弓拉开如满月状,随后一松手,只听嗖地一声,箭矢已飞过那段距离,稳稳地钉在了箭靶红心处。 而孙途手上的动作都不见停的,双手不断挥动间,已将身旁箭壶里的羽箭一根连着一根地射出去,然后全把它们钉在了那只有巴掌大小的红心处,七支箭,无一例外! 本来就因为天子驾临而没人谈笑的校场上此时更是针落可闻,不少人看向孙途都露出了惊叹之色来,这个少年当真是好心态,好射术哪。 就连赵佶也赞赏地点了下头:“这人倒是可以,与禁军相比也相差不远了吧。” 王方年喝了声彩,这才让人把马匹牵上来让孙途进行骑射。孙途也不见有丝毫胆怯的,来到那匹五尺来高的骏马身前,只伸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已一跃而起,轻巧利落地已上了马背,然后双腿一夹马腹,便控着这匹早调教熟了的战马开始在场地里小跑起来。 这时候就显现出他之前数月每日不辍地习练骑术的效果来了,在孙途的操控下,那马儿奔跑自如,人在上头稳稳当当,都不见有任何摇晃的。在习惯了这匹马的速度后,孙途便只以双腿控着它奔走,双手却已松开缰绳,一手取弓,一手抽箭,在跑到校场一端时,奋力一夹马腹,让胯下骏马一个转身,而他也趁着这股力道已陡然开弓,瞄着前方的靶子就是一箭射出。 当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射出的这一箭去向时,孙途已飞快地又射出三箭。随着一阵轻响,四支羽箭几乎同时中的,再次全部正中红心。而孙途此时已经跑过了前方的界线,赶紧一圈战马,拉了它再次往后奔去,而在此期间,他又突然一个回身,竟在马儿朝后奔跑的同时,将最后三箭连续不断地朝着靶子射去,直让不少人都发出了一阵惊呼。 要知道这等逆着势头的放箭最难控制方向和力道,但同时也是最难提防的。可孙途却轻而易举就做到了,而且三支羽箭依然稳稳地命中红心! 步射连骑射一共十四箭,孙途居然全数命中红心,而且最后三箭还是逆向而发,这一手箭术一出,顿时就惹来了一阵喝彩,众人再顾不得此时还有天子在场了,就是童贯,见此结果后,脸上也猛现惊喜之色,本来有些刻意佝偻着的身子也霍地直了起来——他知道孙途武艺了得,却也没想到他能厉害到这等地步! 正文 第89章 射试殿廷(下) 连童贯这样本来就有些了解孙途武艺的人都因他的表现而感到震惊,其他人自然是更不用说了。就是那些竞争对手们,也都下意识地高声喝彩,而天子赵佶则是频频点头:“这孙途还真是一员虎将,实为我大宋之福!” 不过他毕竟只是个文艺皇帝,对武事提不起太大兴趣来,也分不出高低,所以反应上也就比童贯他们要平淡许多,甚至目光还在童贯身上留了片刻,才突然问道:“童枢密,这便是你今日力请朕来三班院的目的所在了吧?” 正自有些得意的童贯听到这话身子猛然就是一震,不过他并没有否认,只是欠身回道:“圣人圣明,臣这点小心思果然是瞒不过你的。这名孙途正是臣所举荐,不过他也确实武艺出众,当为圣人所用。” 赵佶只是一笑,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对手底下臣子的这些小心思向来纵容,因为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好生为自己办事,人谁没个私欲了? 当君臣二人说话时,孙途已下马回到了王方年面前,静候其下一步的吩咐,同时他心里也是一阵激荡。不光是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个儿,都没想到刚才竟会发挥得如此出色。本来他以为凭自己这段时日的射术能把箭全部射中靶心已是极限了,可在在那一瞬间,身体竟不听指挥地冒险回身连射,现在想着都有些后怕呢,万一这几箭射空可就丢脸了。 但从结果看,自己身体的反应是极正确的,也证明了孙途是个在大场面里能有超长发挥的厉害角色。 直到王方年开口,孙途才把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只听他说道:“孙途,你射术确实出众,却不知气力如何?一石弓可能开吗?”按照古今比照,宋代的一石就相当于后世的百斤了。 孙途点头应道:“我可以。” 说话间,便有人将一张比刚才的八斗弓还大了不少的长弓送了过来,孙途立刻接过,只呼吸了几下,便已搭箭上弦,轻松将之拉开,一箭飞出,再次命中前方靶心。在没有人喊停的情况下,他又连射五箭,箭箭都是靶心。 直到这时王方年才满意地喊了声停,随后又叫人把一张硬弩送到孙途面前让他试着拉开。这一回孙途是不可能再光凭手上的力气把这两石的硬弩给拉满了,便一脚踏-弩,双手握住弓弦,靠着腰背力量将弓弦拉满。 如此表现自然再度引来众人的叫好,只要是稍懂兵事者都知道能开两石弩者都算是军中精锐,就连周谨的脸色也比刚才更加郑重起来:“他在气力上居然也不弱于我吗?” 王方年看了一眼皇帝那里的童贯,见其没有表示后,便又问道:“三石的强弩你能开否?” 如今大宋所用的弓弩其实到了二石已是单兵作战的极限了,至于三石的强弩一般需要有人配合着才能使用,根本就不是单人能拉得开的,也只有在守城战时用上一用。毕竟那是三百斤的力气,而且不是举起三百斤的重物,拉弓可比这个要吃力得多了。 孙途只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在下愿意一试!”他也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今日正好做个试验。 这三石强弩刚才就由周谨试着拉过,但即便是他也未能成功,此时孙途再作挑战,自然是人人都为他捏了把汗。很快这张大半个人高,百来斤重的重弩就被人抬到了孙途面前,看他如何施展。 孙途看着这笨重的家伙心里也有些犯起了嘀咕,但还是在一拱手后,尝试着一脚蹬在踏脚上,双手握紧了弓弦,调整呼吸后,才开始发力向上猛拉。 在一阵叫人牙酸的嘎吱声里,那纹丝不动,足有三指粗细的弓弦便被拉扯地缓慢向上提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孙途和那强弩身上,就连赵佶也是一脸的凝重,纵然他不好武事,看到这一幕还是被彻底吸引了心神。 感受到有股力量在不断反向拉扯弓弦以阻挠自己后,孙途心里陡然就生出了一股子不服输的想法来,当下就是一声叱喝,脚上全力下蹬,两手则猛然上拉,竟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道来。 只见那弓弦一下就被他拉得饱满起来,最后随着他吐气开声,彻底拉满,并将弦挂上。这一张需要两人通力合作才能拉开的强弩居然就被孙途以单人之力硬生生给拉了开来! “好!好神力!”众人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叫起好来,就连赵佶也拍手叫好:“真壮士也!” 孙途此时则在那儿呼呼地喘着粗气,好半晌方才恢复过来,冲天子施礼道:“陛下,草民献丑了。”随后又向王方年行礼:“在下幸不辱命。” 王方年抚了下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孙途,你果然武艺精熟,当得起一个上上等的评价了。”此话一出,就意味着他这次的射试殿廷必然能过,得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就在孙途拱手再谢,想要退回到人群中时,点将台上却传了话来:“孙途,你近前来说话。”这让在场众人都是一愣,随后许多人都露出了羡慕之色,显然是天子对他生出兴趣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运。 孙途当即就领命上前,站在台下再度拜见皇帝:“草民孙途叩见陛下。” “孙途,你此言差矣。”赵佶打量了这个年轻人几眼后突然开口道,却让边上人等一阵诧异,孙途的动作也是一僵,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不过很快地,皇帝就揭开了谜底:“你现在该自称臣了。” 这话让孙途大松了口气,再次叩谢。这时赵佶却再度把目光落到了童贯身上:“童枢密,你这次为国荐材确实功劳不小,不过孙途他若真想为我大宋立下功劳只有高强的武艺可是不成的。你可通文字,知兵事吗?”后一句却是问的孙途了。 孙途立刻就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考校了,这却是极其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天子日理万机,平日里除了朝会外,几乎不可能见几个臣下,自己能以布衣之身与皇帝对答可是多少官员做梦都想有的殊荣哪。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乱了分寸,只是低调地回话道:“回陛下,臣对这两者都只是略懂而已。” “哦?倒也是难得。”赵佶轻轻点头表示赞许,这才又道:“那朕就考校你一个问题吧。”这话一出,倒让童贯有些紧张起来了,若是孙途未能答得让皇帝满意,说不定连自己都要受些牵连。 本来童贯这次做此安排就是为了让赵佶看到孙途的本事,从而知道自己是如何忠心王事,为国举材的。之前孙途的一切表现都堪称完美,他也很满意,可现在横生出这等枝节来,却非他所乐见了。毕竟在其眼中,孙途无论文才还是见识都是远远不够的,又怎么可能再让天子满意呢? 但赵佶已然开了口,就不是他能制止了,而孙途此时纵然心里也有些紧张,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臣请陛下出题。” “诗词经义什么的你一个学武之人想必很是生疏所以朕也不为难你了,就考考你对兵事的理解吧。你以为如今我大宋与辽国当如何相处?若要北伐,如何才能竞祖宗未成之事?又有几分成算?”赵佶斟酌着用词,问出了这一系列的问题来。 而童贯在听到这几个问题后,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心下也跟着便是一紧! 正文 第90章 君前奏答 作为赵佶跟前的近臣,童贯自然知道他最近正为辽国的事情伤着脑筋。 自大宋立国以来,北方的辽国就一直是个巨大威胁,尤其是当其占据了燕云十六州等大片城池和土地的情况下,更如一柄快刀抵在了大宋朝的要害上,让每一任赵氏官家都能时刻感到可怕的威胁就在身旁。 可辽国的强大军事力量却又让大宋朝廷对他们无可奈何,特别是从当初太宗真宗两朝北伐都以失败告终后,朝中主和一派的力量便完全掌握了话语权,宁可每年向辽国送上大笔的岁币,也不肯再提兵事。 直到当今天子赵佶继位,情况终于有了些变化——如今的辽国随着进驻中原日久,辽国内部也生出了各种汉人朝廷所特有的弊端,比如权臣当道,比如军备废弛……当这些消息被宋人眼线不断带回朝廷后,朝中自然就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其实就连童贯自己也想着有朝一日能提兵北伐,夺回燕云十六州,建不世之功业。 但当这股风头刚一冒起,就被朝中主和的力量无情打压,他们甚至将提出这一想法的人斥为祸国殃民的奸佞。虽然北伐的说法暂时被平息了下去,可赵佶却也被身边如童贯这样的主战派给鼓动得生出北伐的想法来,甚至在暗地里都已经开始着手布置相关策略了。 只是碍于朝臣的普遍反对,赵佶才不好完全表露出来,心中烦闷下,居然不自觉地就想找个朝廷之外的人来询问一番。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把如此重要的问题抛到孙途这么个尚未得官的少年面前。 孙途也是满脸的诧异,不过他的心思却转得很快,权衡起相关利害来。虽然他对宋史所知实在有限,但北宋末年的一些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也深知北宋所以灭亡其实还是因为错走了联金灭辽的那一步棋。而从皇帝的话锋里,他却已经听出了一些想法,如此,一个选择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是为全局考虑劝说赵佶不要北伐呢,还是来个顺水推舟,顺着他所希望听到的结论来说?只片刻间,孙途心下已经有了定计,自己如今身份低微,又这么可能左右朝廷大事呢,所以当然要选最有利于自己的话来说了。 “陛下,臣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却也知道中原故地一向都是我汉人的家园,如今被辽国窃占多年实在让人感到不甘。而且,这还是太祖太宗立国之后一直都希望做到的事情,我等后人自然更该去做到这一切了。 “至于如何北伐,以臣之愚见无非两方面,在内强我军力,丰我粮储,则一旦时机成熟,便可提兵北进,夺回燕云十六州。在外,则当想法削弱辽国国力,比如与他下属的一些小国相勾连,到时来个里应外合,便可一战而定中原!” 此言一出,无论是赵佶还是童贯,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孙途的这番话固然正中他们下怀,可他们也不会太感意外,毕竟身为武人的他主张北伐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可让他们惊讶的是,这少年居然连如何北伐的想法居然也和他们相近——如何能不相近,孙途本来就是参照着历史进程才说的。 赵佶有些异样地看了童贯一眼,他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曾把这等朝廷的头等机密告诉过眼前的少年了。童贯察觉到这一点立刻就出声说道:“圣人明鉴,臣可从未向身边人提过此等大事,孙途虽勇武过人,但毕竟尚未为官,臣断不会拿这等事情与他相商。” 赵佶略点了下头,对此说法倒也认可,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感兴趣了:“孙途,你怎就会有此等想法?” 孙途此时已经想好了说辞,立刻就作答道:“陛下,臣也是听人分析时局才有的这一想法。当初臣在郓城县时,曾与一名老兵有些交情,他便跟臣分析过我大宋与辽国之间的种种利弊,并提出了这一战略,臣现在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 “哦?这老兵却是何人,现还在郓城县中吗?”听了这一解释,赵佶总算是可以接受了,不然他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少年郎能有如此见地。 “他叫文天祥,早两年前就已故去了。”孙途随口拿出个历史人名来道:“不过他的这一说法倒让臣颇为认同,所以才会苦练武艺,以图有朝一日能为国效力。”顿一下,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像确有其事,孙途打算再多加些细节:“而且那老兵还时常咏唱一首叫满江红的词曲,也颇让臣感到振奋。” “哦?他还有词?唱来听听。”赵佶到底是个文艺皇帝,听到这儿立刻就来了兴趣,连忙询问道。 孙途当下就把岳飞的那首满江红给唱了出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直唱到后半阕时,赶紧就把那会露出破绽的靖康耻,犹未雪给改成了:“澶渊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至于这其中的韵律有没有问题,就不是他能理会了。 其实满江红一词在宋词里并不算上乘,但其为国杀敌的那股忠君报国的气势却是十足,纵然是赵佶也是听得心神激荡,半晌后方才击节叫好:“好词,真丈夫所作!若此人尚在,朕定当重用之!” 孙途心里嘀咕了一句,现在岳飞应该已经在了,只是年龄上应该比自己还小几岁,你倒还真能用他。面上却是一片遗憾:“只可惜那位老兵早在三年前就过世了,未能得见陛下圣颜。” “确实有些可惜。”赵佶叹息了一声,这才郑重地看向孙途:“孙途,朕希望你能继承这位老兵的遗志,好生为朝廷效力,朕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粉身碎骨以报陛下!”孙途忙再次跪地谢恩。他很清楚,有了皇帝这一句话,自己的官位是彻底有着落了,就是要个差遣也不再有多难。 而童贯也是心中欢喜,孙途今日的表现堪称完美,如此身为举荐者自然也是脸上有光,甚至也算是荐人有功了,这让他再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满意和赞许来,此子确有大用哪。 赵佶又让孙途平身,随后再把目光放回到那边的射试比斗上。只是接下来几人的表现实在没什么亮眼的,尤其是在与孙途一比后,就更显得乏善可陈。这让皇帝再提不起兴趣继续逗留在此,便在又等了一阵后,便起驾离开。 众人自然再度放下一切恭送皇帝离驾,同时不少人都用羡慕,甚至是嫉妒的眼神不时偷眼打量着孙途。刚才他被赵佶叫到近前长久对答的事情大家可都看在眼里呢,这等隆遇实在是太叫人眼红了。而更让大家感到嫉妒的是,其实天子来此也就观了他一人的表现而已,其他人的射试他都没有仔细看多久。 感受着其他人略带敌意的目光,孙途心里却是一阵苦笑。说实在,今日这场际遇确实大出他之所料,但却也颇为凶险,无论是武艺上的展示,还是之后的对答,只要有一点出了差错,恐怕自己的前程也就葬送了。可童贯却在完全没有半点提醒的情况下安排了这么一出,这只能说是童贯还在试探自己的本事,同时也说明了对方其实并没有真正地将自己视作亲信之人。 不过无论如何,结果总是好的。 今日之后,他孙途就真正要跻身朝堂之上,成为大宋朝的一名武官了! 正文 第91章 庆功 时已入更,天色早暗,但童府中堂里却是灯火辉煌,聚了十多名宾客,许多家奴正穿梭着将上好的酒菜一一送到他们案上,很快就将一张张酒案摆了个满满当当。 坐在上首的童贯直到此时方才举起酒杯来冲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孙途哈哈笑道:“孙途,你今日可是大大地为老夫长了脸。来,老夫敬你一杯酒,贺你今日得以为官,他日前程万里!” 孙途赶紧举酒起身,连称不敢,方才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边上其他那些宾客对此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因为在短短半日后,发生在三班院里的事情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孙途这次确实表现极好,让童帅在皇帝跟前长了脸面。 在放下酒杯后,孙途才又谦虚地道:“在下知道能有今日全拜童帅赏识,要不是你荐我去参加今日的射试殿廷,在下根本就不可能得以授官。” “话虽如此,但还是得看你自身的本事。这次老夫举荐了三人参加射试,可最终能得官的却只有你一人,这就是你的本事。”童贯却直说道:“何况你在圣人面前对答合理,就更难得了。老夫相信,说不定你的名字都能被圣人记在崇政殿偏殿左手边屏风上头,当真是前途无量哪。” 这话孙途还听不出什么来,可其他人却是露出了羡慕之色,这是多少中低层官员所希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隆遇哪。 在东京官场里一直都有个说法,因为日理万机,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政务和臣下名字,大宋官家是不可能把这些名字都记住的,所以他会特意将留给自己深刻印象,认为将来可以委以重任的小臣的名字记录下来,写到崇政殿偏殿左边的屏风上。而与之对应的,是在右边的屏风上则会写上皇帝认为棘手的事件与人物——比如宋江和方腊等人就都曾出现在赵佶的屏风之上。 对一个臣子来说,能不能让皇帝记住自己实在是太关键了,一旦让皇帝对自己有了印象,那将来升官立功的机会就会比常人多上许多。而现在,孙途一个才刚通过射试殿廷,甚至连官诰都未拿到的新人居然已经能简在帝心,这份荣遇怎能不叫人羡慕向往呢? 知他前途必然一片光明,又得童贯欣赏,那些官员便凑趣地不断赞赏起他来,其中一人更是啧啧赞叹道:“孙途,别的且不说,光是你今日所唱的那一首满江红,就足以让你声名鹊起了。此词曲就是下官听了也觉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杀上战场去为我大宋建功立业,若是传到军中,必能大大地振奋军心。你这一词几可当十万雄师!” 孙途没想到这词曲居然会传得这么快,才半日工夫竟已连不在现场的官员都知道了,这让他深感意外。其实这是他小瞧了如今重文的风气了,只要有好诗词现世,即便只是口耳相传,也总能在短时日里传播开来,这才有凡有井水处皆有柳永词的说法。 何况,这首词还深得赵佶的赞许,如此一来朝中官员自然更会去想法儿了解掌握了,因为这样才能拉近自身与天子间的距离嘛。 在孙途谦虚了几句,并再次强调此词曲并非自己所作后,童贯也道:“真要说起来,这一曲满江红所起到的效果要比孙途你之前所说所做都要重得多。所以你也算是在圣人面前立下一功了。” 这话可就更让孙途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一首词曲还能立功?这时方谦便开口解释起来:“孙途你是有所不知,本朝重文事,尤其是对诗词一道更是为朝中百官所喜。在一些政事上,那些当政的文官都会作出诗赋来加以唱诵,从而赢得更多人的支持。 “而陛下所希望实现的北伐夺取燕云十六州的战略却少有人能为之发声。我等纵然有心,可论诗才却是远比不了那些长于文墨的文臣,纵然硬凑些文字出来也很容易被他们指摘错处,不但难出彩,反而会贻笑大方。 “可你今日所唱的这一首满江红无论是韵律格调,还是情意气势都不比那些文人所作要差,虽比不得大小苏,却也足以流传天下了。有此一词必能让我等希图北伐的声音得以声张,说你这一词可当十万兵倒也不算过誉。” 还有这等说法?在听完方谦的解释后,孙途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了。大宋重文他能理解,可一篇诗词就能影响对外国策这一点却是他有些接受不了了。当时唱诵满江红时他只是为了圆自己撒出去的谎话啊,怎么反倒把事情给闹大了呢? “说得好,以老夫看来,我们正好抓住这次的契机,向圣人进言,早作北伐的准备。”童贯也趁势扫了面前这些心腹一眼后说道。 众人会意地赶紧拱手称是,看来这两日里,朝中又将翻起风云来,主战与主和两派人将要好好地争上一争了。 当然,这一切都与此时的孙途没有太大的关联,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官职安排。而这一点童贯自然也不会忽略了:“孙途,你此番入官却有何想法吗?” 这便是童贯这样的权臣与文官间的差别了,后者纵然有心提携某人也只会自做安排,而不是如此直接地问对方的要求。孙途倒也不客气,再次强调道:“下官早在郓城县时就觉着我大宋军队战力堪忧,所以有心去军中操练出一支精锐来。只不知我现在的身份可有这样的机会吗?” “你倒真有些志气,此事由老夫来想办法,到时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童贯大包大揽地应承道。想他身为枢密使,要把孙途安插进某地练兵倒还真不是件太困难的事情。 听到这一保证,孙途顿时一喜,赶紧再次起身相谢。而童贯兴致更高,又问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要求吗?这次你可是替老夫大大地长了脸,只要有所求,老夫定会满足于你。还有,你即将为官,就不能没了表字,你之前可有过吗?” 所谓名字其实是两重意思,一为名,二为字。前者出生即有,多为父母所起,而后者却是得在读书开蒙,或是有了官身后才能拥有,而且多是由老师所起。后者才是一个男子身份的象征,寻常庸碌之辈是不可能拥有自己表字的。 孙途摇了摇头,作为穿越者他怎么可能去留意这等细节呢。童贯当即道:“那就让老夫来给你起个表字吧。你名途,老子道德经里有云,千里之途,始于足下,老夫送你个字作千里如何?” 众人听到这一说法,都面色微变,相比起读书不求甚解,记得也不够清楚的童贯,其他人可有不少是记得这句话的,但却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虽然意思差不多,可却压根就没有个途字。 不过这些人是不敢直接指出童贯这一疏忽的,而孙途则压根没发现这一点,当下便拱手谢道:“多谢童帅赐字,下官今后便称孙千里了。” “哈哈哈……希望你的志向也能如你这表字般,足有千里。”童贯很是高兴地笑着,随后又再次说道:“千里,你还有何需求没有?” 孙途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其他要求了,但随后便想起了林冲的事情,便趁机说道:“下官还真有一事希望童帅能出手帮忙。我有一朋友因为之前得罪了高俅高太尉而处境艰难,所以他想着能调离东京去往别处。不知童帅能否帮他这一回?”说着,便简单地将林冲的身份给说了出来。 “禁军教头林冲……老夫确实听说过此人,好像此人武艺颇为不俗。”童贯努力回忆了下后说道。 孙途趁机道:“这位林教头确实武艺了得,下官之前曾多次请教于他,获益良多。也是因为有他指点,我今日才能在射试殿廷有此等发挥。” 只略作思忖后,童贯便点头应下了此事:“好,老夫就如你所愿,把他调出东京去,你让他静候消息便是,用不了半月就能成了。”虽然这可能会引来高俅的不快,但他倒也没放在心上。 孙途得了保证后,心下顿时大定,赶紧再次称谢。而他的这番请求却又获得了在场不少人的好感,因为他所求的不是自己的前程,而是为朋友考虑,这样的人自然更容易获得他人的信任了。 随后,大家又再次推杯换盏,把酒言欢起来,直喝到将近三更,众人方才醉醺醺地向童贯告辞离去。这场为庆贺孙途入官的酒宴终于也落下了帷幕…… &&&&& 好吧,其实是路人自己记错了,把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给记成了千里之途。。。。。不过童贯背下锅也没什么,对吧? 而且千里这个表字似乎也不错。。。。。。 正文 第92章 上门挑战 从童府饮宴回到家里已是三更之后,可当孙途进了家门后却发现中屋居然还隐隐有灯光从门缝间透出来,轻轻推开门后,便看到雅儿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正伏于桌上,睡着。但他这一推门却让警醒的小丫头立刻就醒了过来,转头一望后,脸上便露出了惊喜之色:“三哥哥,你回来啦?” “雅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孙途进屋后有些心疼地责备道,看雅儿这模样就知道她刚才一定是在硬撑,结果还是抵受不了侵袭而来的睡意,所以才会趴睡在桌上。 “三哥哥今日去参加射试一定被取中了,我自然是要在这儿等着你的。你可饿了吗,厨房里还热着吃的呢。”雅儿说着已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被孙途一把拦了下来:“你这傻丫头,我来得迟了你只管睡就是了,明日再向我道贺也不迟嘛。” “不一样,我就是要第一时间祝贺三哥哥。三哥哥来这么晚,一定是考中了,所以才会和人在外头庆贺吧?”雅儿说着还抽了下小鼻子,立刻就嗅到了对方身上的酒味儿。 “是啊,我确实考上,你三哥哥很快就要做官了。”孙途有些感动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是我欠了考虑,没想到你会一直在家里等着我,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我才不会呢,三哥哥能做官可是大好事,在外应酬也是应该的。”小丫头忙摇头说道。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道:“而且从今日开始三哥哥就是官人了,雅儿只怕到时候你不要我了。”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要了谁也不会不要你的。除非你要嫁人了,否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我才不嫁人呢,就一直陪在三哥哥身边,照顾你。”雅儿说着俏脸微微一红,又偷眼打量了孙途一眼,却发现对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察觉到自己话里的含义,这让她既感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失落。 孙途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太久,只是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现在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回房睡觉,不然累坏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有他这一句话,雅儿自然不会再作坚持,又嘱咐了一声厨房里还热着馒头便回房去了。而孙途则站在那儿笑着摇头,这小丫头最近是越发会关心人了,真是让他既感动又有些怜惜哪。 不过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等自己真当了官后,也该去请些奴仆回家了,总不能老让一个小女孩照顾自己操持家务吧。 一夜无话。 天亮后,孙途在为自己和雅儿做了一大锅面条,吃饱后便打算出门去找林冲,将童贯愿意出手相助的好消息告诉对方,顺便也好把自己已经考中武官的消息告诉林冲和鲁智深这两个朋友。 可就在他出得门来,往巷子口走时,便看到巷口的大树底下赫然站了一人,正定定地看着自己。仔细一认后,方才记起这人正是昨日在三班院里曾与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名叫周谨的考生。 周谨也一眼便看到了孙途,当下便迎面走来,来到近前方才直视着道:“孙途,我今日是来向你挑战的。” “啊?”孙途有些诧异地盯着对方,都有些摸不准这位的心思了。这儿又不是武林,他二人也不是普通的江湖客,怎么就提出挑战来了? 但周谨随后说的话就迅速让他明白过来:“昨日你只是运气好而已,所以才会被皇帝赏识。在我看来,你的武艺并不比我高明,只因我表现时皇帝不在,才让你得了便宜。我要证明这一点,你不会不敢与我比试吧?” “周兄这又何必呢?你我之间即便能分出个胜负来也已改变不了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孙途却摇头不肯应战,他早已过了好勇斗狠的年龄,至少心理年龄是这样。 “不,纵然改变不了什么,我也要证明我比你强!”周谨却坚持道:“除非你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自己昨日只是运气更好,其实比不得我,那我可以放你一马。”说着,他还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孙途脾气再好也没法忍让了,当下便道:“好吧,那就让我领教阁下高招。却不知你是想比射术,还是其他?”语气已颇为不善。 周谨早有了计较,当下就道:“射术是不用比了,你我却也相当,就论拳脚功夫便可!”说着已摆开了架势邀战。 此时周围行人并不算多,可一看到这两人要过招,还是迅速聚拢了不少人过来看个热闹。而孙途略一思忖,便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显然周谨在见识了自己弓箭上的造诣后觉着没有胜算才会想凭拳脚取胜,这分明就是处心积虑了。 当下,孙途也不顾周围众人的围观,伸手冲对方一招,示意周谨先攻。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以及这段时日总与鲁智深这样的好手过招所得到的提升,要对付眼前之人并不困难。 周谨可不知道其实拳脚才是孙途最强之处,当下也不客气,低喝一声,已跨步挥拳攻来。这一拳力道极大,交代也相当刁钻,直取孙途的左脖颈处,同时他另一只手也早已蓄势而发,只要对方在退避招架间稍露破绽就施以重击。 可他这点心思却早就被孙途给识破了,见拳头袭来,他只略一侧身,便已让过,同时一只手已火速一格,正打在对方的胳膊上,震得周谨的手臂一麻,这才发现孙途远比自己所判断的要强不少。 可他依然对自己的武艺有着信心,当即把后招施展出来,看准机会,一拳就朝着孙途在起手格挡间露出的破绽处轰去。但这一下却正中了对方下怀,只见孙途一笑,另一只手已经倏然迎上,后发先至地一把就扣住了对方的拳头,与此同时,之前招架的那只手也猛然一勾一翻,也扣住了对方的胳膊。 本来大开大合的拳脚比拼突然就变成了小巧擒拿,这让周谨始料未及,也让他立刻就有些失了分寸,赶紧手上使力想要摆脱开来。他这一身武艺都是军中所习,自然不善于应付此等擒拿术了。 可随机周谨就发现情况不对,自己在全力之下居然挣不开孙途的控制。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昨日对方能拉开自己都拉不开的三石强弩,所以论气力自己是完全处于下风的。直到此时,他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早知就该与孙途比其他的了。 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行反悔,只能竭尽全力地想要脱身并拉开距离。可就在他全神贯注于双手,想着摆脱孙途控制时,下盘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孙途居然趁他光顾手上时一腿扫来,一下便踢在了其脚踝上。 周谨的身子立刻就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人已朝旁倾去。而这时孙途本来扣着他的双手也猛地发力,顺着其拉扯的方向一推。顿时,周谨的身子便彻底失去控制,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一头栽在了地上,甚至连拿手撑一下都做不到,直接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围观的百姓见到他如此难看的溃败顿时就发出了一阵哄笑,而周谨此时的脸色也变得如同猪肝,也不知是倒地岔了气,还是羞恼所致。当下再不敢逗留,狼狈起身后,便一遮头疾步逃离,却连场面话都不敢说了。 孙途倒也没有再作留难,只是冷笑地目送其离开。这家伙既然是因为面子才找自己的麻烦,那就让他把面子全丢在这儿。 这时,一阵掌声从旁边响起,一人赞道:“三郎你果然了得,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哪!”孙途顺势回头,便瞧见童沐正笑着从边上走了过来。 正文 第93章 转变命运 “二哥你怎么来了?”孙途略感意外地迎前问道。因为他很清楚再过不到一月就是科举考试的日子,照道理童沐此时该当努力温书,做最后的冲刺才是。 “我今日若不来如何能见识到三郎你的本事呢?”童沐呵呵一笑调侃了一句,随后才正色道:“你昨日射试得中,且在天子跟前露了大脸,我身为朋友怎能不来恭贺一番?至于学业,这段时日天天苦读,今日稍微放松一下也是好的。”说着把手一招,便有下人把一车礼物拉了上来,琳琅满目的,孙途一时也分辨不过来,只能道:“二哥你这也太客气了。” “你我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童沐一面让人把礼物往巷子里拉,一面好奇地问道:“你一大早的却是要去哪里?” “我昨日求了童帅一件事,今日正打算把好消息告诉那位朋友呢。”孙途随口回道,又和对方一起转身回家,先把礼物放下再说。 童沐一听便道:“你说的可是那禁军林冲林教头吗?”显然,他已听人说起昨日孙途在宴席上的话语了。后者也不隐瞒,当下便点头道:“正是他了。林教头武艺高强,之前还多次指点我枪棒功夫,既然能帮到他总是要帮的。” “林教头的大名我倒也听说过,去年军中大比,他还拔了个头筹呢。”童沐说着,又有些疑惑道:“可他为何会突然生出离京的念头来?照道理论机会总是汴京城里更多才是。” “这个……说来话长,只因他和高太尉起了些矛盾,担心被人陷害,所以才会想着离京避祸。”孙途一面让人将礼物屯到杂物房里,一面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下,却已听得童沐连连皱眉:“居然还有这等事情?可是三郎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你说不定就要得罪高太尉了。别看此事由叔公出面好像与你没有半点干系,但东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什么时候由你出面帮他一事就会传到高太尉耳中了。” “这个暂时是顾不上了,而且我相信凭他也不敢与童帅为敌。”孙途笑了下道,这一层他确实没有往深了想,之前只顾着帮林冲脱难了。 两人一番对答,那些礼物已经都安置妥当,孙途谢过后,便感到有些为难了。对方今日是特意来为自己庆贺的,身为主人总不能离开了吧?童沐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其实我今日前来除了送这些贺礼外,也是为了邀你夜间去樊楼饮宴庆贺一番,此时倒是不会耽搁太久。” “去樊楼?”孙途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自己与他相交以来,童沐虽然也曾出入过不少勾栏酒楼,但还真没请自己去过樊楼呢,怎么今日会突然有此决定? “你不知道吗?”童沐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今晚是李大家三月来头次登台献艺,如今京城里多少人都争着想去一睹其风采呢。又恰逢三郎你这次射试得中,所以我便花了不少钱为我们买了两个座位,你可别说不去啊。” “李大家?那又是什么人?”孙途依然有些发懵。说实在的,他对这等风月之事还真不怎么上心,毕竟每日里光是练武习字已经耗费他太多心力了,再加上其他一些琐事,自然不可能关注其他。 “你居然连李大家都不知道吗,这要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你在东京城里待了半年了。”童沐满脸的难以置信,啧啧叹了两声,这才解释道:“李大家的闺名叫作李师师,可是我东京城里有名的花魁。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曲艺,那都是顶尖的。尤其是她的歌舞,更是京师一绝,多少达官显贵就是为了看她一眼才千里迢迢来的东京。”说到这儿,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就是当今官家,据说也和李大家关系匪浅……”说着,便露出了暧昧的神色来。 这下孙途是完全知道了,原来他说的是李师师啊。这位可是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字的美人儿了,他在水浒一书里也曾读过和她相关的情节,宋江他们最终能招安成功,便是李师师从中斡旋的功劳。 明白这些,倒让孙途也生出了些兴趣来,他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色艺双绝,连皇帝都被迷得神魂颠倒的花魁的真容。所以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就随二哥你去长长见识。” “那就这么说定了。走,咱们先去见林教头,省得你心里藏了事情,到了晚上还是心神不定的。”童沐说着,便提议道。 虽然感到他要同去有些奇怪,但孙途并没有反对,因为带了童贯的侄孙去见林冲反倒更有说服力些。当下,两人便再次出门,乘马直奔位于城东南的林冲家。 在他二人身后,一直待在自己屋子里的雅儿此时却是轻咬着嘴唇,面上带着几许异样的表情,个中有忧伤,也有埋怨……刚才孙途他们的对话已一句不落地全被她听了去,似乎是触动了她的某一想法。 本来孙途还担心林冲现在军营里,到时自己只能把话交代给他家里人了。可结果敲门一问,却发现林冲居然就在家中,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可是在看到对方后,他又有些担忧起来,因为林教头今日的气色很是不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两只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在请孙途他们落座,又让下人把补气的引子端上来待客后,林冲才勉强笑道:“我听说三郎你昨日射试表现极佳,这次一定是能得官了,恭喜恭喜。” 孙途谢了一声,这才关心地看着对方:“林教头你这是身体不适吗?怎如此没精打采的?” “哎……我这是后怕哪。”林冲看了眼童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孙途立刻明白他的 顾虑,当下就把童沐的身份给说了出来,又把自己今日的来意如实相告:“现在有童公子作保,我想林兄你总该放心了吧?” “此话当真?童太尉他当真肯帮我调离京师?”林冲一听之下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连忙问道。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更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这可是太好了。要不然,林冲实在不知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才好。你们是不知道哪,就在前日,高太尉突然就差人请我过去比刀——几日前我才花了一千贯买了一柄宝刀,结果才几日工夫高太尉居然就知道了——我推辞不过便跟了去,结果他们居然就把我往枢密院的白虎堂引。要不是我得了三郎提点有所提防,说不定就要折在那里了……” 说话间,林冲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况——因为心存警惕,他刻意留意了周围环境。当带他去见高俅的差人欲将他引进一座官厅,自己则打算抽身离开时,林冲及时察觉出情况不对,便不顾对方看法地跟了出去。 结果走到远处才发现那里居然是军机要地白虎节堂,那可是诸位太尉相公商议军情的重地,别说他一个禁军教头了,就是朝中高级武官轻易也是不敢靠近的。而且林冲还带了刀,一旦被人拿住,足够定个图谋不轨,窃取军机的重罪。 也幸亏林冲抽身得快,才没有被人拿下。随后他便借口另外有事,仓皇逃离了枢密院。而在回家后,他是越想越感后怕,甚至怕到连军营都不敢回了,生怕高俅会再用手段来陷害自己。 孙途一听,也是一呆。想不到自己的一番提醒还真起了作用了,居然就改变了林冲的遭遇。这让他心中底气更足,便道:“林教头,这或许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这次高太尉害不了你,怎么也得消停一些时日。等过两日,童帅便能把你调出京师了。” “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还望童公子多多帮忙。”林冲赶紧起身恳求道。 而对此,童沐则是满口答应:“你放心,只要是我叔公应下事情,就一定做到。” 孙途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命运的改变或许从这一刻就已开始了! &&&&& 一月首日又是周一,所以要双倍地卖力求票啊。。。。。保底的月票有木有,来几张啊,推荐票有的吧,也来几张啊。。。。。 正文 第94章 夜之樊楼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对大宋许多州城来说,这时候举城都已渐渐都进入到了宁静中去,毕竟农耕时代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可这一规律显然是不适用于东京汴梁的,当夜开始时,反而展露出了她最吸引人的一面。 无论是御街上的那一家家酒楼,还是相国寺边上的甜水巷中,此时各家店铺都已挂起了一盏盏的彩灯,将片夜空映照得五光十色。相比于那些总是将宵禁贯彻到底的其他朝代,开放的大宋却有着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之城。 如果说满城大大小小的商家店铺是满天的繁星,那位于城东的樊楼就一定是那轮皎洁明亮的月亮了。此时五座阁楼早已点起了无数灯火,将它们点缀得如五名盛装打扮的贵妇一般,临到近前,更能看到那五座楼阁想勾连的虹桥上也是灯火辉煌,更有无数精心装扮,模样可人的艳丽女子正在上面欢笑软语地邀请着各方客人来与自己一聚。 当孙途与童沐二人来到樊楼附近时,所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副光景,直看得后者连连赞叹:“当真是美不胜收。每次我来这樊楼,总有种不在现实的感觉,这哪里是人间樊楼,分明是天上瑶池了。” 叹完后,他下意识地就想看看孙途这个初来樊楼之人的表现,在他想来对方一定早就被这繁华艳丽的景致所迷醉了吧。可结果却发现孙途面上却是一派淡定从容,就仿佛眼前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口中还说道:“那你就不该在这时候来,今晚一场酒吃下来,说不得会让你无法把心思花到读书正事上去。” “三郎,我都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年岁与我相当,是不是男人了。到了樊楼你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哪。”童沐很是感慨地连连摇头叹道,随即才拉了孙途的手直往前而去。 樊楼正前方,便是依旧张灯结彩的迎客彩门,不过从其规模来看,或许是另一个说法才更适合些——彩楼欢门。这哪里是什么棚子,分明就是一座楼门了,那足有三丈来高的门户,比之郓城县的城门都高大,上头还用七色绢花缠绕,让整座欢门都充满了香艳旖旎的感觉来。 可即便是如此门户,今日依然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实在有太多客人今夜慕名而来,各种车辆马匹早把门前那条长街给彻底占满,让人想要近前就只能徒步而入。在彩楼门内,二十多名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伙计正自笑脸相迎,向一个个客人解释着早已说了不知有多少遍的话:“客官能来我樊楼实在是敝店之幸。今夜您想去其他四楼都请自便,唯有彩舞楼今晚只纳有请柬在手的熟客,还望客官能行个方便。” 这些被人拦着不能进彩舞楼的客人自然有心下不满的,直嚷嚷道:“怎的,俺这次紧赶慢赶来到动静登你樊楼就是为了想见名满天下的花魁李大家一面,你却不肯放行,却是何道理?” 那些伙计只能好言解释,苦口婆心地加以劝说。若是对方好说话倒也罢了,可有那不识相非要胡搅蛮缠的,自有一旁的护院上前把人带走。别看这些护院在旁不怎么起眼,可一动上手来却是个个厉害得很,几乎没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在如此闹腾间,孙途二人终于也来到了彩楼欢门之前,自然就有人上前把刚才的话也对他们说了一遍。童沐当下就看了眼孙途:“你看,我说的不错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哪。”说着,便把自己身上早带来的请柬递了过去。 “原来是童公子,两位快快请进。”那伙计一面弯腰延请,一面给身旁的同伴打了个眼色,自有人上前掌灯为他们引路进入樊楼之中。 其实以如今樊楼里到处张灯结彩,比元宵节还要光亮的环境,根本就用不到他来掌灯,但这就是樊楼的待客之道了,一定要把服务做足,真正让客人做到宾至如归。毕竟今日能拿到进入彩舞楼请柬的客人那都是东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必须巴结好了。 在入了欢门后,沿着小道向前便是一座占地极广如广场般的天井。而在天井的边上,就立了五座三层楼阁,其中最高的那一座,便是今夜的主角彩舞楼了。 此时彩舞楼前正不断有客人源源而入,而其他四楼的生意也不比它差,就孙途粗略估算,只自己进来这一段时间里,就有不下五六十名客人分别入这五楼。看来相比起樊楼,之前自以为生意兴隆的流芳居实在是不值一哂,人家这里才是真正的日进斗金。 沿着同样挂满了彩灯的曲尺回廊行了一程后,他们才最终来到了彩舞楼前,直到这时,那领路之人方才在接过童沐打赏的一贯铜钱后笑着谢过离开。这落到孙途眼里不禁为之咋舌,光是打赏都如此阔绰,那在此消费一夜所需要的钱财可就不好算了。 “能来樊楼寻欢,尤其是像今夜这等盛况进彩舞楼的个个都是豪阔之辈,我总不能先丢了面子吧?”童沐似乎是察觉到了孙途的异样,笑着解释了一声。 孙途略一点头,这才随他一同迈进楼内。此时的彩舞楼中灯光比之白日更盛,一张张大大小小的桌子早已遍布三层楼的上下各处,无数客人都身在其中互相敬酒谈笑,更有一个个浓妆艳抹,巧笑嫣然的美人儿如花蝴蝶般穿梭其中,把一道道酒菜送到各位客人的桌前,有时还会与相熟者调笑几句。整座楼内的气氛相当热烈旖旎,让人很容易就沉醉其中而把平时的烦恼全数抛于脑后了。 而就在二人进门后,立刻就有一名姿容艳丽,身着华服的女子笑着迎了过来:“二位公子请问尊姓大名,小女子金婉儿有礼了。” “婉娘,你怎么连本公子都认不得了?”童沐佯怒地拍了对方的翘臀一下道。金婉儿这才仔细看了他几眼,随即轻嗔道:“原来是童公子,你今日可比平时要精神得多了,婉儿居然没有认出你来呢。你的座位已经定下了,就在二楼左手边,就让婉儿领你上去吧。”说着,便拉了童沐直往边上的楼梯行去,同时还不忘给孙途抛了个媚眼:“这位公子又是哪家少爷,可是眼生得紧了。” 能在这彩舞楼里招待客人的都是樊楼里顶尖的人才,不但容貌殊丽,而且能说会道,面面俱到。他们能把今晚要来的上百名有了请柬的客人的姓名模样什么的都记在心里,然后再将人引到准备好的座位那里。刚才问话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在下孙途,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而已,不值一提。”孙途大方地回道。 “孙公子太自谦了,以童公子的人才相交的好友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呢?”金婉儿忙巧笑着说道,却是一句话就捧了两人。 这自然让童沐大感受用,当下便笑道:“婉娘你还真有些眼光,我这位兄弟可不得了,昨日才刚在射试殿廷上拔得头筹,连官家都颇为看重呢,他日位列朝堂也是指日可待。” “那婉儿可要预祝孙公子公侯万代了。”金婉儿忙又笑着说了句吉祥话儿,此时几人已经来到了一张长长的两人桌案前,这里正是他二人的座位。 而他们的这番对话却已被旁边邻桌的一名青年书生给听了去,当其把目光转落到孙童二人身上时,眼中便闪过了一丝蔑视与嫌恶。随后,他又俯身跟边上的朋友小声说起了什么来。 孙途他们可不知道这等事情,因为两拨客人间其实是用屏风挡开来的,此时的他们才刚刚落座,准备度过这一难忘的夜晚呢。 &&&&& 两个一合在一起,所以路人今日就要喊两次求票,求收藏啊啊啊!!!! 正文 第95章 文武相轻 在孙途二人入座后,立刻就有人将杯盘器皿连着果脯等开胃小菜先替他们上了桌。孙途随眼一扫就已暗自咂舌,这些杯盘居然全是用纯银打制,面上还錾刻着一只飞舞的凤凰图案,着实富贵,恐怕光是这一套器具就得花上数百乃至上千贯才能置办下来了。 这樊楼能得天下第一楼之名果然不是别人吹嘘而来,光是用具已经超过流芳居太多,而如此器皿所盛的酒菜自然也得是第一品才成了,这让他不觉有些期待起待会儿所上的菜肴了。 这时金婉儿正记着童沐所报的一大串花样百出的菜品名字,没了才问一句:“童公子今日想喝什么酒?是我们樊楼专酿的和旨、眉寿,亦或是让人去外边买你们中意的酒进来?”此时各酒店的服务那是相当周到,即便客人点了其他正店的名酒,他们也会帮着买来,而不会有半句怨言。随后她还特意替初来的孙途解释了一句:“孙公子,我樊楼的两种名酒俱都上佳,只是眉寿绵长,而和旨清冽些。” 在看了眼童沐,见其做了个主随客便的手势后,孙途便笑道:“今日我们来此是为了一睹李大家风采可不能让酒误了正事,就选淡寡些的和旨吧。” “三郎果然精明,就按你说的上。”童沐也笑着吩咐一句,金婉儿这才巧笑两声答应之后,带了一股香风便离去安排了。 直到见其离开,孙途才不禁赞叹道:“这樊楼果然是名不虚传,光这里的陈设和招呼客人的方式已经要强过咱们的流芳居太多太多了。” “这自然是不好比的,不然它如何能被称作天下第一楼。樊楼能有今日之名所靠的可不光是这里的酒醇菜香人美啊,所有细节他们都做到的极致。” “是啊,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孙途由衷地点头说道。本来他还有些看低这千年前的娱乐场所,可现在看着,这樊楼可不比后世那些高档会所要差,尤其是服务方面甚至还要超过呢。但随即他又想到了相应的代价:“这一顿酒宴所费不少吧?” “若是寻常酒宴其实也就几百贯便能操办下来。可今日特殊些,光是你我这一桌便花了我五百贯钱钞。不过只要是能看到李大家便不算亏,要是能与她喝上一杯,那就更值了。”童沐说到最后,眼中满是期待,显然他应该就是李师师众多的仰慕者,或者用后世的话来说叫粉丝之一了。 孙途这才有些明白一向循规蹈矩的童沐为何今日会不顾即将要参加科举的压力花大价钱跑来樊楼了,原来这是给偶像捧场来了。粉丝的钱往往都是最好赚的,这一点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一样啊。 就当孙途想要打趣对方几句时,一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润洁你可真是打得好算盘,只是李大家可未必会如你所愿哪。”这话让正自我陶醉的童沐为之一呆,因为润洁正是他的表字。 随后,便有一名锦袍青年摇着一把折扇从边上的屏风后头转了出来。童沐微微一愕,说道:“子瑜兄,你怎么也来了?就不怕被教谕们训斥吗?”这位青年公子居然是他国子监里的同学。 “在下朱玉朱子瑜,敢问这位兄台是?”来人先报了自己的姓名,问过孙途后,方才轻松一笑:“连你童润洁都敢在今日跑来樊楼,我为何就不敢?若教谕们知道了真要训斥,恐怕先受责难的也该是你啊。” “你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童沐苦笑地说道。因为他叔公是童贯的关系,他在国子监里一直都不受那些教谕们的待见,虽然未必刁难,但只要犯了错,一定会严加惩治。 孙途听二人如此对答,便知道同学间关系还算不错,当下也笑着道:“我叫孙途,字千里,你直呼我姓名便可,也可叫我三郎。”虽然有了表字后感觉挺高大上的,但孙途依然有些不怎么习惯。 “孙途……”朱玉唰地一下收起了手中折扇,略作思忖后才道:“原来你就是那让流芳居起死回生之人哪,当真是失敬了。” “呵呵,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不值一提。”孙途谦虚地一摆手。 这时,朱玉和童沐已经做了决定,让人将分隔开两拨客人的屏风给撤走,打通了他们双方的间隔。孙途这才发现那边还坐了四五名青年公子,一个个都身着华服,一看就都是某富贵人家的公子衙内了。 而童沐在扫过这些人后,却是脸色稍微变了下,但随后还是与他们一一点头致意。原来这几位也和朱玉一样是他的同学,只是关系上却不怎么亲近。 “不知千里你现在何处读书啊?”虽然孙途这么说了,但朱玉却还是习惯称呼对方表字。 “在下可与你们不同,并未治学,而只是一介武夫而已。”孙途并没有这个时代许多武人那样在面对读书人时的自卑心态,当即就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原来如此。”朱玉顿时有些不知该怎么继续说话了,面上略显尴尬。自己早该想到的,童沐身份摆在这儿,又怎么可能与读书人一起来呢? 其他人在听了这话后脸上更是露出了鄙薄之色:“原来不过是武人而已,根本就不是我辈中人嘛。”话虽轻,却还是被孙途二人听到了,被说的还好,童沐脸色却有些变了,当下道:“你们可不要小瞧了三郎,他在昨日刚参加了射试殿廷已经拔得头筹,就连官家都颇为赏识他。” “哦?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就要同朝为官了,那可要多亲近些了。”朱玉打起了圆场来,赶紧举酒相敬,毕竟这里就他和童沐的关系更亲密些。只是从他话里也可听出他对孙途射试殿廷的成绩也不以为然。 孙途坦然地举起酒杯来喝了口和旨,他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视就动气,因为这是如今整个天下的观念,武人总是被文人所看不起的。 好在一谈到将来,这几位就顺势转移了话题,开始有些期待地讨论起即将到来的科举考试来,其中一人更是摇头晃脑地道:“别人想要考中确实不易,但对在座的你我来说应该都如探囊取物了吧。毕竟咱们参加的可是锁厅试,那可是十取其五的机会,而且与我们同堂者都是些外地而来的官员,论才学我们是远超过他们的。” 见孙途有些疑惑,童沐便细心地加以解释:“这锁厅试也是科举考试中的一类,只是参考者却有身份要求,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因为大家想要个进士身份,这才由朝廷特开。不过相比起一般科举考试百取二三来,这锁厅试能中的概率就很高了。”说到这儿,他的脸上不觉有些发烫。 孙途这才明白如今居然还有这等开后门的科举手段,显然这锁厅试不光是为那些想谋个更好出身的官员准备的,更是方便让这些官宦子弟能取得一个正经出身。所以说所谓的公平总是相对而言,就如后世高考,北京学生总比外地考生更有优势。 正当几人兴奋地谈论近在眼前的考试时,边上突然就传来了一声冷哼:“当真是厚颜无耻,此等手段居然还能被人津津乐道,真是有辱斯文。怪不得只能与粗鄙的武人为伍了。” 这话说得很是不轻,立刻就被这干国子监的学生给听了个清楚,这让他们的脸色顿时一变,便想要发作质问。 可就在这时,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鼓声,然后本来灯火辉煌的一层前方突然就是一暗。这顿时就吸引了楼上楼下所有人的主意力,连想要争吵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当然也包括孙途了。 正文 第96章 艳压群芳李师师 别看这彩舞楼三层客人的安排表面上有些杂乱,其实却是独具匠心,几乎是照顾到了每一桌客人的视线,让他们能够清晰无碍地看到下方那一片空出来的舞台。 而此时,随着数十上百人几乎同时熄灭了大半的烛火,更是聚集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到舞台上,看着十几名身材健壮的汉子在那儿敲响一面面小鼓,把原来有些散乱的现场气氛都给调动了起来。 孙途等人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去追究旁边客人的口出不逊,而是低头凝视起下方的表演来。那些鼓手只击了片刻,便已完成自己的使命向后退去,同时七名身姿窈窕,身着华服的舞姬已如飞天般上了舞台,在一旁那些丝竹管乐的伴奏下开始翩然起舞。 这彩舞楼其中一绝便是舞姬的妙舞,只见她们一个个随着乐曲不断摆动着柔软若无骨的身体,把最好的一面都呈现出来,纵然是对这些声色犬马之类不怎么在意的孙途此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此舞着实精妙。”说着还端起酒杯品了一口,觉着连杯中酒的滋味儿都更香醇了些。 “这才是开始呢。虽然此飞天舞也是李大家所创,但真论精妙却言之过早。”作为李师师的粉丝,童沐对这些自然是如数家珍了,立刻就兴致勃勃地为孙途解说起来。 而孙途更在意的,是这些舞姬对光线的利用,在如今这个不比后世可以用灯光随意配合的年代,她们居然已经活用舞台周围布置妥当的光线,将若隐若现和缠绵绯色之类的感觉全都送到了每个观者的眼中,让人不禁心生感叹,此舞确实天下少有,也很少有人能跳得如此合拍。因为只要有一人踏错一步,整个营造出来的气氛就会被破坏殆尽。 这一刻,三层楼上数百客人都已被这一曲舞蹈所吸引,直到她们一曲舞罢,翩然散去,退入黑暗中后,众人方才回过神来,顿时鼓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而这些鼓噪声随着一名白衣女子的出场突然就消停了下来。她只一人,穿着也很简单,只手上捧了张琴,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却迅速盖过了之前由七名绝色舞姬。如果说之前舞姬是妖艳的话,这女子便是清冷,如空谷幽兰般的清冷高贵,让人都不敢生出亵渎之心来。 在朝着四周客人弯腰行礼后,女子便拿手一抹琴弦,发出一阵流水般的铮琮琴音来。随后,她便双手挥动,弹奏出一曲让人心旷神怡的乐调来。孙途细听下,就觉着自己竟已被乐曲引领到了高山之上,四周空寂无人,唯有山风鸟语,早无世俗之羁绊。 那乐曲缓缓而动,突然调子又是一变,变得急切起来,就如刀枪齐出,万马奔腾,瞬间就打破了刚才的宁静,让听者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为之变色。而后便是金戈铁马,杀声四起,直至最终归于寂寥…… 等孙途从这惊心动魄的琴曲中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舞台之上早已人去台空,不知何时那白衣女子竟已不见了踪影。这让他颇感意外,随口问道:“她又是什么人?”看众人刚才的反应,显然此女并不是李师师了。 童沐此时才呼出一口气来道:“这是琴韵楼的聆韵姑娘了,想不到她居然也会来帮着李大家暖场。” 樊楼五楼,每一楼都有自己的特色,也有各自的花魁,虽然她们比不了李师师的名头,但在城里寻欢客中那也是有不小名声的,如今聆韵作为琴韵楼的台柱子竟肯来此帮着垫场,自然让李师师的身家倍增,也让众客人越发急切想要一暏美人儿真容了。 但幕后策划这一场夜宴的人也是个深谙人心的好手,知道越是出得晚越能调起众人的胃口,所以之后又是好几场的歌舞表演,就是不出李师师。可是众人也并没有因此就感到不满,因为随后上台的,也都是樊楼里一等一的花魁人物,无论是舞蹈还是歌曲,也确属上乘,让人都很容易就沉醉其中。 甚至有人都生出今日花出去的钱实在很值的感叹来,因为往日想看到这些各楼的花魁可得一天天地轮番去各楼捧场,可今日只在这彩舞楼中就能看尽几大绝色花魁了。 当然,大家心里对李师师的期待也随着表演的继续而不断增强,这些人都甘于作她的绿叶,那作为红花的李大家又该是何等的惊艳哪。 就在人们已等得有些心焦时,舞台周围的那些乐师突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连边上的一圈灯烛都再度被人熄灭,正当所有人感到诧异时,突然就有人叫了声:“看上边!”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就看到一道窈窕婀娜的身影居然从三楼之上飘然落下,在空中旋转着缓慢落下。如果说刚开始的那些舞姬是在跳飞天的话,那这道人影就完全是飞天自身了。 随后,众人中便有目力好的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惊呼一声:“居然是李大家!”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这名从数丈高处飘荡下来,宛若仙女的女子居然就是李师师,这让众人在一阵惊叹之余,都在为其捏了把冷汗。这等出场固然技惊四座,可一旦有点差错可就得不偿失了。 尤其是像童沐这样的粉丝,更是惊呼连连:“李大家还请小心哪……”看他如此失措,孙途都不禁摇起头来,这还是自己认识的童家二公子吗? 不过他们显然是白担心了,李师师在空中没有半点问题,在飘荡到离地尚有数尺距离时,娇躯更是转起了圈来,一圈跟着一圈,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随后终于稳稳落地,并顺势纤腰一弯,恋足轻移,舞蹈起来。 她这一舞就如一只误入人间的精灵般空灵美妙,看得周围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全然没有发现这时有长长的绸缎趁机被重新拉了上去。随后,舞台周围的乐曲再起,本来轻盈的舞步也随着乐曲变得热烈起来,就如那精灵因为看上了某个凡人男子而与之陷入到了热恋之中。 但人与精灵毕竟隔阂甚深,他们的爱恋最终不为世人所容,其结果便是棒打鸳鸯,精灵在痛苦中消散而去。这些故事情节,居然都由李师师用自己的舞姿和肢体来一一表现,并完全传达给了观看者,让他们或喜或悲,这就是所谓的感染力了…… 一舞既罢,李师师蹲立台中,四座寂然,数百观者却是久久没能从这一舞中回过神来,半晌后方才掌声雷动,喝彩不绝。只此一舞,便已让人觉着今晚不虚此行了。与这一舞相比,之前的那些表演确实逊色太多。 等掌声稍缓,李师师方才开口:“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师师着实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只有一曲献于诸位。”光这说话的声音便婉转动听,让人身陷其中。随后,她一张口居然就清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正是苏轼有名的水调歌头。 宋词放到如今就如后世之流行歌曲,所以虽然苏东坡去世才没几年,但他的这首名词早已是传唱天下,几乎每个以唱曲为业的人都谙熟于心。可是没一人能比得过李师师的嗓音,那是真正的天籁,纵然没有任何伴奏,可依然如清泉般潺潺淌进了每一个人的心田,让人再度沉醉。 孙途坐在那儿细细品着,觉着就是后世那两位同样唱过此曲的天后级高手,居然也比不了李师师这一曲。 这一舞一歌已足以让李师师在今夜大放异彩,完全压过了之前所有人,堪称是艳压群芳! 正文 第97章 冲突 在形容某一歌声乐曲美妙动听时总有人拿孔子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以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来形容。本来这些说法多有夸张成分,但现在彩舞楼中的一众听者却是确确实实地生出了相似的感受来,全都一脸陶醉,久久未能从美妙歌声里自拔出来。 直过了良久,才有人还魂过来,随即掌声雷动,喝彩不绝。孙途也加入其中,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位李师师果然不愧被称作京师第一花魁,其歌其舞都已臻化境,超过了其他歌舞姬太多太多。 而李师师在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热烈掌声与喝彩时,则是一再地屈身行礼拜谢,也把礼节做到了极处,完全没有某些花魁那样高冷自傲的表现。这也正是她最强的地方了,别的花魁还要用些欲拒还迎之类的手段来装点门面吸引男人的主意,可她却已完全不用如此做作,只消做她自己便可。 在一连谢了好几次后,众客人才终于重归平静,等候着欣赏李师师下一项表演。大家都知道她身怀诸多才艺,光是歌舞自然不可能满足众人的需求了。可让大家感到意外的是,李师师今日却并没有让人取琴或琵琶之类的乐器上来,也没有叫人拿出文房四宝来当场作画写字,而是团团地福下一礼:“诸位客官,今日师师想寻一有才识者促膝一谈,共度良宵,所以还请各位能展现自己的才华,作出好的诗词来。只要有好诗词,师师不但会以重金相购,更会当场谱曲,编舞,以飨诸位嘉宾。” 当她婉转的声音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到每人耳中后,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随后诧异又都变成了狂喜,这可实在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好事了! 李师师的艳名天下谁人不知?可是又有几人能真正亲近于她,更别提与她共度良宵了。这是只有传说中的天子赵佶以及才名满天下的周邦彦才能有的好处哪。而今日,只要能吟出一首好诗词来,便可得美人青睐,如此好事的吸引力可实在太大了。 就算不和李师师真有那男女之事,光是与之同处一室都足够让多少男人趋之若鹜了。而且还连带了另一好处,若是能得入李师师之眼,并让她当众谱曲编舞,且歌且舞地将自己所做的诗词给唱出来,只怕这位的大名很快就能传得天下皆知,就此成为天下闻人。 名声美人可以双收,这是多少男人的梦想!所以当李师师说完这话后,众人便全都低头闭目,冥思苦想起来,看能不能一时灵光一闪就写出一首能入美人之眼的诗词来。 孙途这边几名公子哥儿也都兴奋地讨论起来,有几位还迅速拿出了几首自己旧时所作的诗词,问其他人感觉如何,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不以为然地摇头:“你这等写来传情的词句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哪。” 而童沐此时却是好一阵的长吁短叹:“我向来只治经义,却根本不怎么会诗词,当真是可惜了啊。不然说不定此番就能凭一首诗词就能与李大家有亲近的机会了。” “二哥这话就太想当然了,你真觉着这里几百人里能突然就拿出一首堪比苏东坡,柳三变名作的诗句来?”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并迅速加以点破:“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楼里人所想出来的炒作手段罢了。而且如此一来,还能增加李师师的格调,她又省了许多心力,实在是太合算没有了。” 虽然不懂炒作是个什么意思,但孙途的话童沐还是听明白了,心中有些不满,可一时又的确拿不出反驳的说法来。倒是一旁几名同学,已经有人在沉吟一阵后大声道:“有了,我有一句——人比花娇夜夜红,昨日春宵立风中……各位以为如何?” “额……”几名同学一听,却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这等以花比美人的写法实在太俗太滥,而且后半句还有剽窃前人诗作的嫌疑。 可就在这些位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时,屏风的另一边却传来了一声嗤笑:“简直是狗屁不通,一文不值,这也叫诗?当真是有辱诗字了!” “什么人?”那个作出此诗的公子一听这话顿时就勃然而怒,呼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就将边上的屏风给扯倒在地,恶狠狠地朝那边看去。同时包括朱玉在内的一众同学也都满脸怒色地盯了过去。 刚才旁边那些人就已对他们多有挑衅,只因下方突然起了鼓乐才转移了大家的心思。可这梁子却没这么好解的,现在对方还敢发声,就让这几位再忍不住了。他们可都是官宦子弟,本来就心高气傲,如何能受得此气? 孙途的目光也随之扫了过去,却发现那里端然而坐的居然也是五六名青年书生,此时一个个都用不屑的目光回望过来,其中一人更是冷声道:“都说纨绔子弟最是无礼,我本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李兄不必生气,一群井底之蛙而已,若不是他们出身更好些,哪轮得到他们参加此次科举?而且要不是他们能参加锁厅试,我敢保证他们这些人就没一个能中进士的。” 即便面对众人恨恨的目光,边上几名书生依然嘴上不饶人,极尽奚落之能事,却是全不把朱玉他们放在心上了。 “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奚落我等,真当本公子拿你们没办法吗?”其中一个急脾气的公子哥已经大声呵斥地想要冲过去了,却被朱玉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胡兄且慢,他们都是士子,万不能动手。” 这话就如一盆凉水浇下,让这几名公子哥的怒火陡然就是一熄,还真不好动手了。 宋人重文,尤其是重视那些待考的士子。虽然以这几位公子家里的势力完全有办法让这几名挑衅者吃足苦头,可后果却很难料了。因为他们本来在仕林中就没好名声,再被冠上仗势欺人的说法后将来的前程可就难说了。而且不光是他们,就是他们的家门,也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甚至被朝中某些敌人抓住机会攻击,真正的得不偿失。 所以说大宋确实是读书人的天堂。要是寻常百姓敢如此招惹这些衙内公子,只怕立时就要吃足苦头,到时就是家破人亡都不算意外。可当对象变成士子时,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孙途在旁冷眼旁观,嘴角微扬,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来。这些家伙口中说得倨傲,可其实内心完全就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了。再联想到刚才,正是这边有人提到锁厅试的相关话题后,旁边才会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显然,作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的一员,他们对童沐朱玉这样能靠家世轻松取得功名之人怀着深深的成见和怨念。 这时,边上的伙计也已迅速作出反应,赶紧上前劝说:“诸位客官还请息怒,如今李大家还在等着各位出好诗词呢。” 李师师的影响还是相当不小的,一听这话,双方总算没有再起争端,朱玉他们更是就坡下驴,在狠狠地瞪了那些家伙一眼后重新坐下。而孙途则似笑非笑地端起了酒杯来喝了一大口酒,这等文人相争的事情与自己倒是没有半点干系的。 可就在他以为可以置身事外时,麻烦却反倒找上门来了。那边几人又突然不屑地嗤笑道:“当真是沐猴而冠,一个粗鄙不堪的武人居然也配坐在此处?” “那不过是个阿谀奉承的蠢物而已,许兄不必在意,没得降了咱们的身份。” “有道是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武夫与他们倒也是般配得很。” 正文 第98章 谁是好男儿 这些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却已表露得相当明白,分明就是在鄙夷孙途这个武人了,在这些士子口中,孙途完全就是个品格低下,根本不值一提的渣滓而已,甚至连多提两句都会脏了自己的嘴,可谓极尽嘲讽之能事。 这些人高高在上的嘴脸孙途可以当看不到,他们与那些公子哥儿互相嘲讽他也可以当听不见,但现在人都欺到自己头上来了,他就不能再当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涵养还没到唾面自干的份上呢! 突然间,本来安坐案前的孙途便已跃然而起,手一探间,再度将刚被人重新摆好的屏风给推到了一边,一步就跨到了那几名士子所在雅间内,沉声道:“你们这是在辱骂于我吗?”说这话时,目光如电般闪过,扫过了面前众人的面庞。 他的目光如刀似剑犀利异常,甚至还带着浓重的杀意,竟吓得那几人身子往后一缩,差点都要打起颤来。而朱玉等人一见之下却是心头一喜,他们也憋了一肚子的气,若是孙途能代为好好教训这些不开眼的家伙就最好不过了。只有童沐心下一惊,生怕孙途真伤了这些士子,那麻烦可就大了。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呢,其中一名士子已经鼓起勇气站起来直视孙途:“我们这可不是辱骂,而只是说了些事实罢了。你等粗鄙武夫也就做些粗活守守边地罢了,居然敢跑到如此风雅之地与我等平坐,当真是有辱斯文!” 他这话一出,不但那些同伴深以为然地点头表示附和,就连周围几桌客人都露出了赞同之色来。在如今的大宋,尤其是这东京城里,武人地位之低下已远超人之想象,一名普通士子都可以不把朝廷武官放在眼中。而且要是这事传扬出去,不会有人说他挑衅,只会被人称其有胆气,敢说话。 孙途面寒心更冷,直到今时,他才真正领略到了如今武官有多么的卑微,怪不得大宋军队的战斗力会如此孱弱,说到底还是因为武人的精气神已全数被人夺去所致。 要是换了其他人,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认命,即便要还击也是以后背地里的事情了。但孙途却不肯如此退缩,他的双眼突然就眯了起来:“你说武人无用,在我看来你等才是真正的废物一群!” “你……”这些士子是真没想到孙途他居然就敢还嘴,而且还说得如此直接与刻薄,一时竟有些措手不及了。 而孙途的话才刚开始:“你等自以为读了几本破书就可目空一切?不过就是几个酸儒而已,肩不能抬,手不能提,之乎者也的有甚用处?别说就凭你等心胸才学根本就考不中进士,就算真让你等侥幸得中,也是我大宋朝廷,和天下百姓的晦气! “相比你等只知道浪费纸墨,浪费粮食的无用蠢物,我大宋将士才是国之栋梁。要不是有他们在北方和西北镇守边疆,哪有你等在此狺狺狂吠的机会?恐怕辽人党项人早就率铁骑杀进中原,将你等斩杀殆尽了!你们所以还能安坐于此,就是因为有我等武人抛头颅洒热血地守在边镇之上,可你等却不思感激,反倒口出不逊,当真是让人齿冷!”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让这些士子全都呼吸急促,竟连还嘴都做不到了,他们本就不是雄辩之人,不过是仗着身份高贵才敢大放厥词而已。现在气急之下,他们唯一能说的就只剩下:“岂有此理,有辱斯文……”了。 而孙途的话尚未说完:“有一点我或许还真就说错了,若是辽人党项人的铁蹄当真杀进中原,你等软骨头能做的就只剩下跪地归顺,然后用阿谀奉承之辞来跪舔异族之人,难有一点气节可言。 “你们说我孙途只一介武人根本不配与你们同聚一堂,在我看来我大好男儿与你等共处一室才是真正的自降身份呢!” 一番疾风暴雨般的驳斥终于说完,整座彩舞楼里无数宾客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年轻人居然就敢如此羞辱一干士子,这胆子也太大了,难道他不知道如今乃是文人当政,武人只能蜷缩的时代吗?现在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可是几乎把所有文人都给骂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朝中那些官员,以及政事堂里的诸位相公。 孙途当然知道这事很严重,但他必须回击。以往感觉到文重武轻,武人被文人彻底鄙薄压制时他还可以置身事外。但现在,他即将成为一名武官,已有了切肤之痛,有些话就必须说出来,立场就必须摆正了,哪怕因此得罪许多人。 “就凭你也敢自称什么好男儿?只有自东华门而入者才是我大宋好男儿!”旁边突然有人冷声反驳道。显然,孙途刚才的那番话已经惹怒了边上其他的读书人,谁也不想看着一个武人如此肆无忌惮地非议同道中人。 孙途当下就转头看了过去:“简直是一派胡言,若我等保家卫国者算不得好男儿,这天下就没一个好男儿了!” “你敢说韩琦相公所说的是胡言?”对方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孙途跳进来了,当下就冷笑着说道。 直到这时,童沐方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拉孙途的衣裳下摆,低声道:“三郎慎言,这话可不能乱说。” 自东华门而入者才是大宋好男儿……这句话可是有出典的,想当初仁宗朝时,时任枢密使的韩琦因一点小事就要处斩一批宋军将士以立自己之威信,而这时名将狄青便出面求情,道了一句他们都是为大宋守边血战之后的将士,是好男儿不可杀。 可结果呢,韩相公根本就不给狄青以任何的情面,不但命人将人全数斩杀,而且还回了一句自东华门入者才是我大宋好男儿!这东华门是每当科举之后,考中进士的队伍入宫面见天子的必经之路。他话里的意思是很清楚了,在其看来,那些将士根本是比不了一众才考中的进士的! 而狄青最终也没敢再开口,他或许善于作战,但无论胆气还是身份都远不够与当时如日中天的韩琦相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与国有功的宋军将士被冤杀。 现在,当孙途提到好男儿时,便有人想到了这一故事,并拿出来一用,果然就把他给诓了进去。 一旦这话坐实,只怕孙途将会遇到极大的麻烦,就算不会因此定罪,其前程也将彻底被毁,就算是童贯也不可能顶着朝中无数文官的非议再用他了。 孙途心思转得飞快,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严重性,目光里更是射出丝丝寒芒来。这些家伙还真是阴险,知道自己对典故所知有限,便在这里挖了个陷阱来害自己。 不过他可不是会坐以待毙的性格,即便处境凶险,依然有办法应对。当下,他就哈哈地笑了起来:“韩琦说过这话又如何?我今日不过是认为这话是一句胡言罢了。而且要是真按你们的意思来,恐怕你等之罪比我更重万倍!你们可不要忘了,本朝太祖可是武将出身,你们居然就敢如此非议,难道是认为太祖皇帝也远比不了你们,只是一介粗鄙之武夫吗?” 此言一出,再无一人敢站出来反驳孙途。有些事情当没人提时便会被天下人所忽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大家担心这会犯下忌讳,因为如今天子可都是太宗皇帝的子孙哪。但孙途却根本不管这套,直接就把赵匡胤给拉了出来。你韩琦再牛能比得了赵匡胤,若是有人真要拿自己的一句话定罪,恐怕今后武官就有翻身机会了! 正文 第99章 一词惊四座 局面再次翻转,孙途的气势更盛,当下便趁势上前两步,一探手就从桌案上拿过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来,看了看上头所写的诗句后,露出了不屑与调侃之色来:“这就是你们为李大家所作的诗词?倒真是不错,算得上有如狗屁,值得一文了!” 此言一出,周围人等先是一愣,继而便发出了一阵哄笑,这话可实在太损了,朱玉几人更是连连拍手叫好,可算是让自己等出了一口恶气。刚才这些士子为了贬低自家说新作的两句诗狗屁不通一文不值,现在孙途却是变了法儿地还了回去。这让一干公子哥儿对孙途的观感大好,看他的眼神里已多了几分感激。 那几名士子顿时满面羞红,可一时却又拿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们自己也知道急就章所作出来的诗句确实并不比别人的高明多少,被如此奚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很快地,还是有人恼声道:“你一介武夫识得几字,居然也敢点评我等诗句!” 这话正说到了关键处,确实以孙途武人的身份还真没资格评论这些士子诗词好坏呢。他们找到机会,立刻就跟着道:“不错,你别说作出应景的诗句了,恐怕连前人先贤所作的诗句都吟不出来!” “诗词不过小道而已,与国与家有何益处?也只有你等酸腐之人才会将之当回子事儿。”孙途撇了下嘴道:“我虽不才,但却也明白诗以言志的道理。所以若由我等保家卫国的武人作诗词,自然不会写出你们这等软弱无力,无病呻吟的东西来。相比而言,我之前听一老兵所作都要比你们强上太多。” 说到这儿,孙途拿过了一旁的毛笔,蘸了墨就在这些士子所准备的纸上刷刷点点地写起东西来——本来他是打算再把那首满江红拿来一用的,可就在落笔的瞬间,另一首著名的词作便从其脑中升起,当下也不犹豫,立刻一挥而就。 那几名士子见他如此言行除了恼怒外又带了更多的不屑,立刻就有人一把拿起了那张纸哼道:“一个粗鄙武夫能写出什么东西来!”尤其是看到孙途那一笔虽然力道十足却明显有些僵硬的书法后,更是连连摇头,随后便大声地读起了上头的词作: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只读了几句,这位士子的神色就是一变,他已品出这一首词之绝妙来。而其他人等更是露出倾听之色,就连下方的李师师也面露异色,侧耳仔细地倾听起来。 等到这位将整首词读完,尤其是最后两句:“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的点题升华后,整个彩舞楼里几乎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孙途,有疑惑,有钦佩,谁也想不到如此绝妙好词竟会从一个少年武人笔下写出。 今日来此的客人都身份不低,学识不俗,自然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一首词有多么的精妙。何况这还是忠君爱国为基调的词句,更是让人心生感慨,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沉默了好一阵后,才有人高声喝道:“好词,果然是好词,就是与东坡居士的词句相比也是不遑多让了!”然后全部宾客都高声喝彩,为今日能听到这么一首好词而感到兴奋。今天真是来得太值了,不但欣赏到了李师师的歌舞,还看到了这么一首好词的诞生。 童沐、朱玉等人则用看陌生人的目光满是奇怪地看着孙途,实在想不到他还有此等诗才,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至于那些士子到了这时候早已羞得无地自容,再不敢与孙途当面分辩,趁着众人讨论此词精妙处时,便都灰溜溜地走了,再留在此就真成笑话了。 孙途见到这些人的反应方才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想不到这时候的人对好诗词居然有如此狂热的态度,如此一来自己必然会造成不小麻烦了,如今只有先抽身离开再说了。 就在他打算就此离开时,李师师突然就在几名侍女的陪同下走上楼,来到了他们跟前,还盈盈下拜道:“师师见过这位公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对于李大家的这一作派,周围人等虽然有些羡慕,却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谁都知道这首词确实值得她如此礼遇。 孙途还没开口呢,童沐已经涨红了脸挺身道:“李……李大家,这位是在下的兄弟名叫孙途,你有什么吩咐吗?”完全是一副粉丝近距离与偶像接触的模样。 “原来是孙公子。”李师师轻轻一笑,如娇花盛开,顿时就让周围不少男人的身子都为之一软。倒是孙途,虽然对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还有香风阵阵袭来,却依然表现得很是镇定,只一拱手道:“李大家客气了,不知你有何吩咐?” “小女子确有一事相求,可否请公子割爱,把这一曲词交给我来演唱呢?”李师师眨了眨眼睛,满是期待地问道。 有如此美人软语相求,只要是个正常取向的男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孙途毫无疑问也是正常男人,当下便点头道:“这自然不是问题。不过在下可要把话说到前头,这词可不是我孙途所写,而是他人所作。”他还没打算做文抄公出名,毕竟所熟悉的诗词也就那么几首,其中一多半还早就已经流传于世了。 “多谢孙公子割爱,师师敬你一杯。”李师师顿时大喜,赶紧取过一杯酒来,玉手轻挪已送到了孙途面前。能得李师师如此敬酒,在汴京城里也是少有的荣遇了,这自然引得众人心中羡慕,但谁让人家确实拿出了如此好词呢? 大家都很清楚一首好词对青楼里的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往往有人因一词名满天下。而李师师这样的花魁为了自家的名声能够维持,自然需要更多好诗词了。如今孙途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这点礼遇自在情理之中。 孙途大方地伸手接过,只指头与她的手腕相触,只觉轻柔滑溜如触上等的丝绸。不过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端起酒杯就已将其中美酒一饮而尽。本来李师师还担心他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轨举动呢,现在看来这人倒真是个君子了。 这让她心下一松,又道:“既如此,那师师这就立刻谱曲编舞,等一切做完后,今晚再陪公子共度良宵……”自己说出去的话总是要兑现的。 孙途却把手一摆:“这却不必了,在下已不胜酒力,就此告辞。至于师师姑娘的歌舞,就等今后再作欣赏吧。”说着,他居然不顾李师师幽怨的眼神,以及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举步就往外走去。 这一下,就是童沐都有些想不明白了,如此机会摆在面前,恐怕天下间的男人没一个会拒绝的,可这么孙途就退让了呢?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几乎是所有人从心中生出的想法。 孙途确实有难言之隐,但却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而是担心这事的后果。李师师和当今皇帝有着说不清楚的关系,可算是天子的女人了,要是自己今晚和李师师共处一室,那不就是绿了皇帝了?纵然大宋皇帝都以宽厚示人,出了这等事情还不得报复吗? 像周邦彦这样的朝中重臣,天下名人或许皇帝还不敢把他如何,可孙途是什么身份,怎敢冒这样的风险?而且他确实发现自己在面对这么个诱惑十足的美人儿时心动了,毕竟这身体血气方刚,可不那么好控制。所以就得趁着自己还能控制情绪时速速抽身。 于是,他便果断告辞离开,不带半点犹豫与留恋。只是这么一来,今晚发生在樊楼的风波就更增添了几分传奇性,很快孙途的那首词,以及他拒绝李师师邀请的说法便会在京师内外传播开来,甚至都可能传得天下皆知。 一首词或许还无法让孙途天下闻名,但拒绝李师师的做法却足以让他名闻天下了…… &&&&& 穿越不做几次文抄公就跟清穿不造反一样,是要菊花套电钻的,所以还是得抄一下。。。。。 正文 第100章 “夜袭” 从樊楼出来,已是三更时分。不过后方五座阁楼却依然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显然,对里头的那些欢客们来说,夜生活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再想到过不了一个时辰在京百官就可能要出门入宫参加朝会了,如此整座汴京城就没有真正安静消停下来的时候。直到这时孙途才算真正了解东京又被人称作不夜城的原因所在,这座城市确实不存在寂静的黑夜。 当孙途回到家里时,雅儿与昨夜一样并没有回房歇息,而是趴在中午边睡边等。直到被他吵醒,方才乖巧地起来迎接:“三哥哥你可回来了。白日里鲁大哥还来找你了呢……”她的话说到这儿,鼻子突然一皱,嗅到了来自孙途身上的那股上品的脂粉香味儿,这让本来还很高兴的小丫头的面容顿时一垮。 不过此时孙途心里还在计较着今日在樊楼一闹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竟没有留心对方的变化,只随口应了声,便催促着小丫头回房歇息。 雅儿欲言又止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悻悻然地回房睡觉去了。而孙途也在洗漱后回房躺到了床上,一边想着明日如何与童贯通下气,一面睡意就已袭来。 可就在他将睡未睡,有些迷迷糊糊的当口,突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细碎的动静,随后只是虚掩的房门居然就缓缓地被推开了,一条黑影竟蹑手蹑脚地摸了进来。 这让孙途心下一凛,下意识就伸手去摸放于枕边的甩棍,若是真有人欲对自己不利,自当出手攻之。可随即,他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因为他已明显感觉到这个深夜偷摸进自己屋子里来的人居然极其熟悉,正是雅儿那小丫头。 虽然雅儿屏住了呼吸,行动放得极轻,但她身上的体香还是传了过来。孙途心下大感好奇与意外,实在闹不明白这丫头大晚上的要做什么。而就在他这一愣神间,雅儿已经来到床后,然后居然就窸窸窣窣地脱去衣物后直往孙途的被窝里钻来,并几下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下孙途已不能再当什么都不知道了,当下就一把按住她在自己身上乱摸的小手,沉声道:“雅儿,你做什么?” “三……三哥哥……”雅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激动的还是受了冷的缘故,只是她的身子却又有些发烫:“雅儿喜欢你,你就要了雅儿吧。”说着,她娇软的身躯往上贴得更紧,阵阵少女特有的体香不住地往孙途的鼻子里钻来。 两人间呼吸相闻,身体相贴,肌肤相亲,一个是娇媚可人的少女,一个是血气方刚,且刚喝过酒的少年,若说谁能不心动绝对是假的,不然他就算不得真正的男人了。 可是这时候的孙途却没有顺势而为,反而一把就将雅儿从自己身上抱离,放到了一旁:“雅儿你别这样……”他急促的呼吸明显让人知道他在克制来自身体的欲-望。 “三哥哥,你是嫌弃雅儿吗?”雅儿的眼中迅速蓄起了泪水来,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都已经做到如此地步了,怎么三哥哥居然没像人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所行动啊? “你还小,我不想和你做出什么让人后悔的事情来……”孙途说话间已经迅速往外闪去,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要是再这么贴近相处,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禽-兽之举来。 “啊?”雅儿有些意外地愣住了,三哥哥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所以才这样的吗?她是真有些不敢确信了。 “是的,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我也承认我对你除了有兄妹间的感情外,也参杂了一些其他的情意。但是,这一切都不该发生在现在,你才不到十四岁,太小了。”孙途作解释,也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若说他对雅儿没有想法是肯定在自欺欺人了,任何一个男子只要身边有雅儿这样一个美丽懂事又体贴的女子时都会忍不住想彻底占有她——除了她的亲人。而孙途虽然说是她的兄长,可其实也清楚两人间真实的关系到底是什么,那就是童养媳吧。 但孙途却从不会打雅儿的主意,因为她太小了。若是摆在此时人眼中,十四岁的女子嫁人生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落到孙途眼里却另一回事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对一个初中女生下手,那当真是禽-兽不如了。 不过他也不想因此伤了雅儿的心,所以又赶紧补充道:“雅儿你对我的心意我很清楚,再等两年吧,等你长大一些,若还想嫁与我,我们再成亲也不迟。” 本来已经因为孙途的反应而伤心不已的雅儿听到他最后的话后终于好受了些,只是眼中依然带着泪光:“三哥哥你不是在哄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向天起誓,只要我有一字虚言,就叫我……” “不要,三哥哥我相信你。”雅儿赶紧打断了他的誓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看来三哥哥对自己还是有情意的,只是因为自己还小的缘故…… 见她终于有了笑意孙途才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小丫头因为一时想不通做出什么傻事来呀,毕竟中二少女因为感情问题做出什么来还真不好说。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一点,奇怪地看着雅儿:“你怎么会生出这等想法来?是谁教你半夜爬上我床的?” “是……隔壁的潘婶儿教我的……”雅儿俏脸一红,用细小的声音说道:“她说想要让男人娶我就得把身子给他……”到了这时候,她才感到了害羞,想着自己刚才大胆的举动,雅儿差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潘婶是住在他们边上的一家主妇,孙途与他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倒是雅儿,因为总是一人在家,便与同样守在家里的妇人有了些往来。而这位潘婶显然对男女之事放得比较开,居然就教雅儿这么个小姑娘夜袭倒推。 本来雅儿对这说法也是有些抵触和害羞的,可是,谁让三哥哥最近突然就对外面那些女人有了兴趣呢?今晚不但去了那樊楼找坏女人,还带了那些女人的香气回来,这让她明显有了深深的危机感,所以才会在情急之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来。 在听完这番解释后,孙途不禁苦笑起来,但随后又是一阵感动。虽然雅儿的做法有些欠妥,但她对自己的一片心意却是那么的真实,这是一般女子都做不出来的大胆举动,可她却毫不犹豫地做了,完全没有考虑过自身的尊严什么的。 想到这儿,本来还有些远离雅儿的孙途便又向前靠近了些,再一伸手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只是心里却无半点男女之念:“雅儿,你对我的情意我已清楚感受到了,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只等你满了十八岁后,我便把你明媒正娶。” 雅儿一听,顿时大喜。但随即扳着指头一算,又苦起了脸来:“还要这么久啊?” “三四年而已,很快就到了。”孙途拿手摸了摸她柔顺的秀发道。 就这样,二人相拥而眠,但却没有半点男女同床时该有的情-欲,有的只是浓浓的亲情…… 正文 第101章 林冲离京 这一夜雅儿睡得格外安心与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悠悠醒来。然后她才发现自己正一人躺在三哥哥的床上,又想起了昨晚大胆的言行,顿时就羞得她满面通红,唰一下就拉过了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了里头,她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三哥哥了。 不过除了羞怯外,雅儿心里还是充满了欢喜,因为三哥哥昨天可是答应自己了,等过上几年自己长大了,他就会娶自己。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有了着落,让小丫头心里满满的,很踏实。 这种踏实感直到房门被孙途推开,将一碗鸡蛋面放到床头,柔声对雅儿说一句:“雅儿快些起来吃饭了。”方才被彻底打断,雅儿在迟疑了片刻后,便把头从被窝里探了出来,有些怯怯地看着孙途:“三哥哥,昨天晚上……” “来,先把饭吃了。昨晚的事情我一定会信守承诺的,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别再像昨晚那样了,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孙途向她一笑,拉过一旁的小桌,让雅儿就在床上把早饭给吃了。 “还有,隔壁潘婶或许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有些话你可不能完全听了,你可是要读书识字的人。”孙途又在边上提醒道。后一句话让雅儿本来满脸的幸福笑容顿时一收,想到接下来还得读书写字她就一阵头疼,三哥哥别的都对自己很好,就这一点最让她无法接受。 在陪了小丫头有半日后,孙途才再次出门去找鲁智深。这次射试成功后,他都没有和这几名朋友分享过呢,对方昨天还关心地跑来询问,自己自然是要有所回应的。 当鲁智深得知孙途在三班院,尤其是在皇帝面前有所表现后,也不禁为他感到高兴:“三郎果然本领高强,洒家当真佩服得紧。对了,你既然已能得授官职,接下来还打算随俺练武吗?” “当然,在拳脚功夫上我还有太多需要学呢,至于枪棒就更需要你们的提点指教了。”孙途毫不犹豫就点头道。他自己是最有感觉的,在鲁智深他们的提点指教下,自身武艺比起以前要强出了一截,不然前日也无法轻易将周谨击败。 此后几日,孙途除了去流芳居逛了几趟,顺便提供相关材料外,更多的时间却花在了向鲁智深和林冲学习各种武艺上头。他深知自己得要抓紧时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官职差遣下来,可就再不能如现在般自由逍遥了。 不过先来的却不是官职安排,而是关于林冲的一纸调令——就在二月二十日,三班院终于有了行文,把禁军教头林冲外调山东青州做一名团练。 这团练在大宋武将中地位并不高,手中兵马也就数百而已,而且还多是乡兵。他的职责便是在平日里操练这些军马,一旦地方上有个盗匪贼寇什么的,便听从地方官员的指派前往剿贼。相比于禁军教头,这完全就算得上是官降一级了。 可是在收到这份调令时,林冲却是喜出望外,直对当时就在场的孙途连连拱手称谢,看得前来送相关文书的三班院杂役都有些傻眼了,就没见过有人被降职还能如此开心的。 林冲确实有理由开心,这段时日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了。在侥幸躲过高俅的那场算计后,他是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对方还会用上什么阴谋诡计。现在能从危机重重的汴京城里逃离,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至于官降一级什么的就根本不在话下了。 孙途见他如此欢喜,心下也是一阵宽慰,自己总算是帮到了身边的朋友。只是不知道这事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梁山那些人的命运又会不会有所改变。 不过只要想想林冲自身坎坷悲惨的命运,孙途觉着还是这样最好——在水浒故事里,林冲最终被逼上梁山固然痛快了,可也家破人亡,从此郁郁寡欢,最后甚至连如此深仇都没能报成。他最后的结局,在征方腊后英年早逝,就可能与此心结大有关联。 因为急着想摆脱眼下的困境,林冲在接到调令后只三天就办妥一切,然后就携妻子离去。让他感到心寒的是,自己离开时禁军中的那些袍泽同僚竟无一人前来相送的,最终只有孙途和鲁智深两个朋友送他出城。 在送出十多里地后,几人方才止住了向前的脚步,林冲冲两人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三郎,鲁兄,你我就此别过吧。” “林兄一路顺风,我相信以你的本事在青州一定可以一展所长,为朝廷立下功勋。”孙途也冲其一拱手道。 倒是鲁智深,看似粗豪的他还上前一步语重心长道:“林兄你也不必为那些没义气的人感到不快。在洒家看来,朋友也不用太多,只要能有几个真正知心的便可。”他是看出对方心思来了。 林冲感激点头:“经过这次事情,林某是彻底明白了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的道理了。二位与我才是真正的兄弟,至于其他人,即便是自幼相交的好友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咱们间一见如故,又何必说这些呢?”鲁智深洒脱一笑,“你这就启程吧,迟了可别错过了宿头。” 林冲点头,正欲打马而去,突然又想起一事,转身来到了孙途跟前:“三郎,你这次对林冲的恩德我怕是还不了了。” “林兄怎如此见外,你我乃是朋友,自当守望相助。” “话虽如此,但林某受此大恩若什么都不做却实在心中不安。” “林兄你之前不一直都在指点小弟枪棒武艺吗,也算是我半个师傅了,我帮你摆脱高俅迫害也在情理之中嘛。”孙途笑着说道。 林冲却再次摇头:“我能教你的其实也有限得紧,毕竟未得师傅点头,枪棒上真正厉害的招数和精髓我是不能外泄的。”说着,他又看了一眼明显有些诧异的孙途道:“三郎抱歉了,其实我之前指点你的都只是些粗浅的入门手段而已。不过半年后,我师傅便要回汴京,到时你可上门求见,以你资质为人,再加上有我写信举荐,一定可以让师傅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啊?不知林兄的师傅是?” “我恩师姓周,讳侗,乃是如今天下少有的武学大家,无论拳脚枪棒,还是刀剑等诸般兵器他都有极高造诣,愚兄随恩师学武十载,也不过得其两三分本事而已。比起大师兄卢俊义,二师兄史文恭来还颇有差距呢。”林冲回道。 而孙途则是彻底傻了,周侗这个名字他以前倒也有些印象,但具体是怎么个人已经记不清了。可是卢俊义和史文恭那都是水浒故事里绝对的高手了,尤其是前者,河北玉麒麟枪棒功夫可算天下第一的存在,居然就是林冲的师兄? 林冲没有太感意外,毕竟在他想来自己师傅天下闻名,孙途听了后感到惊讶也在情理之中。在过了片刻后,他才又道:“我恩师就住在汴京城北的明月坊柳树巷中,大概半年后他便会回来,你可前往拜见。”显然,他是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孙途顿时精神一振,能得如此名师指点,想必自己的武艺一定能得到极大提升了,当下就郑重拱手相谢。 随后,林冲方才带了妻子,和两名家中奴仆一道赶了车辆缓缓远去。 孙途身旁的鲁智深则有些羡慕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当真好机缘,若真能得周侗师傅指点,他日必能胜过洒家许多哪!” 正文 第102章 终得官身 这回孙途总算是领教到如今大宋朝官府办事效率是有多么拖沓了。自己参加射试殿廷后都过去一月,现在连三月都已过半,可想象中的官诰却并没有发到他手上,甚至三班院那里都没有再差人来传递消息,就好像他们早把此事给忘了一般。 为此孙途在半月前还跑了两次三班院打探消息,结果也是一无所获。只是就那里的书吏所说,这是最正常不过的流程了,一般来说参加射试殿廷成绩优异者会在三月内得到官诰,至于差遣嘛,现在留名三班院的相关有官无职的武官还有不下五百呢…… 这样的答案确实大大出乎了孙途意料,可他又对此无能为力。其实照道理来说,既然有童贯帮着打点一切自己应该能很快得到官职差遣才是,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吗?可孙途也明白童贯身份多高,他是不可能想问就能问到的。就连童沐,因为要参加今次恩科的关系,都见不到人了。 那就只能等着了,看等到五月时有没有下文。 事情总算没有让孙途等这么久,在三月十七这天傍晚,童家来了个家奴说是主人有事请他过去一见,这让他心下一喜,赶紧就赶了过去。 照样是前两次相见的花厅里,孙途见到了童贯与方谦,赶紧上前行礼后,便试探着问道:“童帅可是三班院里有消息了?” “不错,你看看这个吧。”童贯也没卖什么关子,当下就让人把个小小的卷轴给递了过去。孙途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那是一卷由五六张白绫小纸叠合而成,以青木为轴,缠以青带的小卷轴,正是官员诰身,上头明确地写明了孙途的籍贯姓名等特征,后面则写着他的本官——从九品三班奉职。 或许对后世很多人看来七品已是官员中最小的存在了,可其实那只是误会,真正在朝廷里录有名目的是九品官,再下去就是不入品流了。虽然九品官是官品中最低的存在,可他依然是官,远比吏的身份要高得多,哪怕是明清两朝也是一般。 而在宋朝这个本来高品阶的官员就不多的时代,九品官就更是大潮流了,孙途能从一布衣通过一场射试殿廷获得官位说出去只怕立刻就会引得无数人为之眼红,哪怕他这只是小小的九品武官。 不过孙途的性子还算沉稳,只稍微激动了一下,便又看向了最后一处,那里才是最关键的——差遣。有官无职其实除了身份和死俸禄外并不比百姓强多少,只有拥有一份差遣,官才有权。 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上头所写居然是开封府府衙都头! 怎么会这样?虽然孙途对朝廷官职所知有限,却也知道都头其实都算不得官,只能算是衙门里的差役头目,比如水浒里的武松在打虎后就曾被阳谷县的县令封为都头,这都不需要向朝廷请示备案的。 这心理落差也太大了吧,纵然都头手下也能管辖个三五十名差役,但与掌管操练兵马可就完全是两回子事儿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孙途面露异色地呆在当场,童贯便开口了:“怎么,千里你是对自己的差遣不满吗?” “不,不敢。”话虽然这么说,但孙途的神色依然有些不对。 “是啊,你一个九品官人居然沦落为开封府下的都头确实大有问题,这还是老夫替你安排的呢。”童贯却似笑非笑地说了句。 “这……却是为何?”这回孙途是真有些忍不住了,猛地抬头问道:“童帅之前不是答应过下官让我能统兵练兵吗?” “老夫确实答应过你,可谁能想到你之前居然会干出此等事来呀。”童贯脸上的笑容一敛:“当日你在樊楼里可是把天下读书人都给得罪了,你说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这……” “你可知道这一月间朝中有多少人在非议弹劾于你?就连御史台里一些人都专门上了弹章。你且先看看这两份奏疏。”说着,童贯又让人把两份抄写来的弹章送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赶紧接过细看,虽然对上头骈五骊六的文词有些不懂,但其中有几句话他还是能看明白的——狂妄无礼,不尊文道,丧心病狂……反正这两份弹章是把孙途直接批得体无完肤,认为这样的人该刺配边远才是。 “你可真是开创我大宋被弹劾官员的先例了,居然以一个尚未授官者的身份被朝中官员群起而攻。”童贯说着又道:“即便老夫有心要用你,如此多的非议也实难应付哪,所以本来想给你谋取的团练一职就只能作罢。” 孙途默然,他是真没想到那日为图一时痛快的反击居然会带来如此后果,这时他是真有些后悔了。其实这也是可以想到的,毕竟文武间本就存在巨大的鸿沟,自己身为武官打了读书人的脸面,他们自然是要加以报复还击的。而童贯当然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么个小人物就去与朝中文官争斗了。 果然只听其又道:“就是老夫在对上这些人时都要退避三舍,你倒好,居然就直接冲了过去。所以这次就权当是买个教训吧,今后不要再因一时意气做出让自己后悔不迭的事情来了。” 顿了一下后,童贯又道:“这个都头一职也是老夫好容易才帮你要来的,虽然有些屈才,但却也能磨你的性子。而且东京城里机会不少,只要你够机灵,两三年里立下些功劳,照样可以得授外放的差遣。” 孙途这才明白这也算是童贯的一片苦心了,便苦笑着抱拳谢道:“多谢童帅维护,下官知错了。今后我一定谨慎做事,不敢再给你添麻烦。” “呵呵,既如此,你且去吧。下月初开始,你就去开封府里好生当差,可别再冒失行事了。”童贯说着便一摆手,让孙途可以退下了。看起来随着差遣定下,他在童贯心中的地位也有不小的下降。 孙途带着几许无奈离去,直到他远去后,方谦才笑着摇了下头。童贯随即问道:“良玉,你如何看他?” “骤临变故居然还能有此表现,孙千里倒确实是个人才,看来童帅果然没有看走眼。” “哼,孙千里本来是可以有更大用处的,只可惜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童贯不快地摇了下头:“而更可恶的是那高俅,他居然因为我把林冲调出东京就对此事横加干预。要不是他从中作梗,即便那些文官弹劾又能奈我和。”原来此事生出变故还有高俅的原因,只是童贯在孙途面前不好说而已,不然岂不是让自己更没面子了? 方谦自然很清楚童贯的心思,所以立刻就转移了话题:“童帅,其实这样也好。本来咱们还要花心思去找个可靠可用之人在东京城里把事情办了呢,现在有孙千里出手,此事又多了几分把握。” “是啊,本来老夫就想用他,只是他后来表现得更好才会想着重用于他,给他个团练的。现在嘛,虽然事情起了些波折,却还是沿着我们既定的方略走了。”童贯说到这儿,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来:“都大半年了,有些事情大家都该忘了,那些人再出什么岔子总不能再说老夫是在假公济私了吧。” “童帅此言差矣,你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东京百姓,更是为了天子圣明。”方谦赶紧维护道。 显然,为孙途谋得的这个开封府都头的差遣还有别的意图在里头哪! &&&&& 不容易啊,一百多章了,孙途终于不再是一介布衣了。。。。。。 话说古人都有在某人得官后投献的习惯,这样自家的田产什么的就不用再向朝廷缴税,现在就是各位书友把收藏啊,票票啊什么的投献出来的时候,也不用因此缴税哦,多么的划算啊。。。。。 正文 第103章 新官上任(上) 四月初一清早,开封府府衙前,孙途再一次来到了这里。纵然心里对如此安排多有疑议,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先把如今交到手上的差遣给办好了。 今日守在衙门前的两名差役在看到大步而来的孙途时,脸上都现出了警惕之色来:“这小子怎么又来了?可得看好鸣冤鼓,别让他再胡来了!”他们正是去年孙途带人揭发张家罪行时守门之人,为此可没少吃挂落,对这个少年自然是印象深刻了。见其径直而来,两人赶紧满脸提防地就迎了上来:“衙门重地不得胡来!”说话间,更是把他给拦在了外头。 孙途有些疑惑地看了这两人几眼,他还真不记得这两名差役的模样,但还是抱拳笑道:“本官孙途是奉令前来开封府衙履职的。” “你是朝廷官员?”两名差役依旧带着疑心,上下打量着对方,看他的年纪实在不像能得差遣的样子哪。孙途倒也不以为忤,随手就取出了自己的官诰与相关文书在两人面前一亮:“我可是有凭据的。” 这下两人才终于信了他的身份,赶紧拱手作揖连连谢罪:“孙官人恕罪,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您请进。” 孙途冲他们一笑,这才继续往里走去,随后便在大堂附近拦住了一名官吏询问起府尹的下落来。这位却一摇头:“府尹如今还在参加朝会呢,而且本衙都头一向都由薛通判署理,你去通判厅便可。” 听到这话,孙途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可能要遇到麻烦了。当日他可没少让薛远朋难受,纵然自己没做错什么,但终究会让对方心存芥蒂,现在自己成了薛通判的下属可没好果子吃哪。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规矩来了,便在谢过这人后,熟门熟路地就转进二堂,直奔通判厅而来。在官厅外,他就被人给拦了下来,表明身份后,才有人先行进去禀报。 此时的薛远朋才刚到衙门不久,正打算处理手上的公务呢,就有人禀报说外头来了个前来履职的都头求见。对此,他倒也没有太作多想,每过一段时日开封府衙都会进出一些官吏手下,他都已经习惯了,便点头道:“叫他进来说话。”说着便继续看着手上文书。 直到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底下说道:“下官孙途参见薛通判。”他才随口说道:“你是从哪里调来我开封府的?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话出口,才随意抬眼向前望去,随即人便愣住了:“怎么是你?” 在整个开封府里若论谁对孙途的印象最深,自然要数他薛远朋了。毕竟这等敢以民告官且告成的可算凤毛麟角了,而这又是在他手上办事的案子,也让他为此多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薛通判自然忘不了这个搞事的少年。 孙途心中苦笑,但还是如实将自己的官职和身份都说了出来,最后将相关文书双手奉上:“下官也是听调而来,还请薛通判差遣。” 薛远朋看了几眼上头的内容后,又是一阵头痛。这不胡闹吗?从来就没有都头是有官身的,朝廷怎么就会安排如此差遣?这不是要为难自己吗? 一般来说,即便是开封府这样的重要衙门,都头也都是常名衙前里有资历有能力者顶上,如此官员才好差遣他们办事。现在一个九品官当了都头,让衙门里一些官吏都不好吩咐差事了,毕竟九品官再小也是官府颜面。 还有,这等事情衙门里应该早就接到了相关通知才是,怎么自己竟全然不知?只一皱眉,他就想起了一点,十多天前自己曾因病告假两天,难道问题就出在这上头?虽然当时回来后把积压的公务都给处理掉了,可一些不重要的文书公告却被自己丢到了一旁…… 无论如何,眼前这麻烦却只能由薛远朋来应付,他只能道:“既然这是朝廷的调遣,那就只能让孙……孙途你屈就都头一职了。你可有表字吗?”这么一直称呼对方姓名可太没礼貌了,他实在有些不习惯。 “下官字千里。” “好,千里呀,虽然你身份特殊,但有些话本官还是得说在前头,你既为我开封府的都头,一些规制就得遵守,不然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你。至于你的具体差事,等本官仔细与人商议后再作决定。”薛远朋神色严肃地说道。既然已经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那就必须把规矩全立起来。 “下官明白。”孙途忙答应道,心里则暗叹一声,看来对方很可能要将自己投闲置散地坐冷板凳了。这也是官场里对付一些有矛盾下属的常规手段,不给人职权就可以防止对方有出头的机会。 “孙符,你先带孙都头下去熟悉我开封府衙门里的环境,再给他安排一处签押房安置下来。”薛远朋忙叫过一名下属吩咐道。 这名与孙途同姓的押司忙答应一声,便热情地将孙途往外引,并一路讲解起府衙里的相关处所来。比如这位于左侧的通判厅,以及与之相对的右侧的府尹官厅,还有其他一些相关的签押房等等,倒是显得颇为耐心。 孙途仔细听着,表面上看着还算听话,这让薛远朋心下略安,不过心中的疙瘩还是存在的。毕竟那次的事情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后果,此时对孙途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 等过了两个时辰,府尹从朝会回来后,薛远朋便又赶紧过去探个究竟,因为这事怎么看都存在着疑问,这是从未有过的任命哪。 如今的开封府尹姓韩名长洲,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官员,他的性子也与长相有着几分接近,无论做事说话都显得慢吞吞的。 当听到自己下属的一番疑问后,韩府尹便笑了起来:“其实此事本官早就该与你商量的,可因为当时你告了假才耽搁了下来。只是没想到这位孙官人竟如此性急,早早就来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有人运作了他进我开封府衙,他就得听从我们的号令行事,遵循衙门里的规矩。若是他真敢仗着身份胡作非为,就是本官也不会轻饶了他。” 有这句话,薛远朋方才轻松了些。随后他又好奇地道:“为何朝廷会有如此安排?即便不给他差遣也在情理中,怎么偏偏将他调到了我开封府衙?” “你应该早听说了之前有人在樊楼大放厥词非议我辈读书人的事情吧?就是这个孙途了。本来他是童枢密所举荐之人,该是要大用的,可就因为樊楼一闹,才让他被众人围攻,最终把到手的差遣给丢了。但童枢密显然不肯放手,所以才有了这一安排。本官虽然曾据理力争,奈何终究是争不过他哪。” 薛远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之前那个在樊楼闹事的武官就是孙途啊!这让他心里越发没底了,这家伙还真是个闹事的好手呢,现在到了自己手下又不知会干出什么来。至于府尹提到的什么据理力争,他根本是不信的,自家上司怎么可能去和童贯正面相争呢? 果然,只听韩长洲又道:“这孙途身份特殊,你可不要随意安置,至少要给他些差事才成,如此才不会有人找我们的不是。” “下官明白,我会安排的。”薛远朋叹了口气应道。最好的应付手段是用不了了,那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可是,该怎么安排孙途才能既让自己出口恶气,又不至于影响到自家呢? 正文 第104章 新官上任(下) 在百万人口寸土寸金的汴京城里,开封府衙虽然占地已自不小,可其中的官吏的数量却更多,自然不可能划出太多签押房来安置所有人,照理来说,只有几名主要官员才配有自己单独的签押房,其他人则只能几人合用一间,像都头这样的武职吏员自然更是只能和一干捕快差役们混在一处。 但孙途这个九品官人的待遇显然有些不同,孙符很快就帮他腾出了一间空房来,虽然房间不大,但在衙门里已算是相当难得。对此安排,孙途还是颇感满意的,至少该有的尊重对方已经给了自己,所以在见他已忙完一切,时间又到了中午后,便邀请这位下属押司往边上的酒楼吃酒。 这孙符还真有些贪杯,一听这话,只略作迟疑便应了下来。毕竟人家新官上任,而且还出于一片好意,他总不能拂人面子。当下,两人就直出了府衙,进了边上的春明楼里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起来。 开始时,孙途也就只是与他闲聊,也在无意中提到了自己是靠着童贯的助力才有的今日身份。这让孙符对他是越发的恭敬起来——一般朝廷官员或许会不齿孙途攀附阉人的选择,可像他这样的小吏对此自然就只有羡慕的份了。 而且这也让孙符对孙途越发的恭敬起来,因为他知道别看孙官人如今只是个不起眼的都头,可难保以后就能一飞冲天。现在与他搞好了交情将来自然会有些益处,即便真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少了一个可怕的对头不是? 怀着这样的心思,再加上几杯黄汤下肚,孙符嘴上的把门便松了许多,孙途趁机就问起了衙门里的具体情况来。先是对府尹和顶头上司薛通判一些情况的打听,对方自然是一一作答,比如韩府尹性子温和,待人以宽,再比如薛通判则更稳重些,而且再过上一年只要不出差错他们便能再有所升迁等等内情就都被孙符带着酒意地全说了出来。 孙途暗自记在心里,随后才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如今衙门里有几名都头?他们平日都负责什么差事,为人又如何?” “咱们开封府不是其他州县衙门,需要处置的事情太多,所以衙门里就常设六名都头。几名都头都各管一摊子事情,多半是维持城中治安和缉拿一些作奸犯科的贼人。几名都头一向以薛通判马首是瞻,算是恪尽职守。”孙符随口答道,“只是除了他们外,却还有八名副都头情况却有些微妙了。” “此话怎讲?”孙途立刻来了精神,赶紧为其满上了一杯酒后追问道。 “其实说白了别的几位副都头也没什么,就是沈良沈都头和陆放陆都头二人未必会乐见孙都头你来我开封府衙。因为在都头一职出缺后,他二人本是最有可能顶上这一职位的。可结果……”说着他便是一笑,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沈良和陆放吗?”孙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把这两人的名字记在了心中。确实,无论是谁,一旦本来有可能顺利获取的官职被人空降夺了去,心里一定会感到憋屈,甚至怨上夺了自己机会之人。看来今后自己得要小心些了,别让他们找到什么破绽。 随后,孙途又问了关于都头差事的事情,这回孙符却给不出太明确的答案了。他毕竟只是个押司,而且专门帮着薛远朋处理文书工作,至于都头们具体做些什么就不是他能过问和关心的了。 一顿酒直吃了有个把时辰,孙途才扶着已经醉醺醺的孙押司回到了衙门里。从对方敢在中午喝这么多酒就可看出其实衙门里的规矩并不大,至少薛通判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整治下属。 而就当孙途回到签押房里,有些感到无所事事时,一名差役突然跑来,说是薛通判请他过去有事相商。这让他略感意外,因为在他想来,自己得闲置好一段时间了,怎么对方这么快就找自己商量事了? 但既然是上司相召,孙途也不敢怠慢,立刻就赶了过去。在通名进入官厅后,他还发现那里居然另有两名汉子束手站在下方。两人一个白净面皮,一个黑黑壮壮,此时也都拿眼睛打量着他。 在孙途见礼后,薛远朋便笑着道:“孙都头你这次来得倒也及时,本官之前正为一些事情感到头疼呢。听说你武艺了得,且在郓城县时还与当地的贼匪交过手,建过功?” “通判果然消息灵通,下官确实有练过些武艺,也侥幸帮官府平过贼寇。” “那想来你对安定地方治安一定颇有心得了。如今东京城里着实有不少宵小仗着官府人手有所短缺总是肆意妄为,不少百姓都深受其害。我开封府也曾捉拿过一些人归案,可问题总不得解决,甚至都引来了御史台的弹劾。府尹便曾想过出重拳整治一番,本官也深以为然,可在人手的调度上多有难处。” 说着一顿,他看向孙途一笑道:“既然你有此能力,又正好当了我开封府的都头,就帮我和府尹分忧吧。” 孙途略微一愣,对方还真就在自己到任的当日就安排下如此要紧的差事来了?这实在与他之前的判断相背哪,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此时却根本不可能给他推拒的机会,毕竟人家是顶头上司,这么说话不过是客气而已。 所以只略作沉吟后,孙途便抱拳道:“既然下官已是开封府下属,府尹和通判有令自当遵循。不知通判如何安排?” “很简单,本官拨给你二十名差役捕快,你带他们巡视东城一带,确保那里的太平——你本就是住在东城,想必对那里已颇为熟悉了,此事总难不倒你吧?”薛远朋笑着说道。 孙途略皱了下眉:“只得二十人,恐怕不够吧……”说话间,他发现对方脸色微变,就又补充道:“不知下官能否再请些人来帮手?” “这个由你自行决定,我只要看到结果。”薛远朋倒没有在这一点上难为孙途,随后又道:“因为知道你初来我开封府有些事情和下属人等了解不够,所以本官再让沈良和陆放二人帮你,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什么?”孙途满是诧异地看了边上两人几眼,那两人赶紧冲他一拱手:“沈良(陆放)见过孙都头。”那白净面皮的是沈良,黑壮汉子则是陆放。 孙途笑着冲他们抱拳还礼,心下却是一凛,原来薛通判是在这儿给自己挖了个坑哪。这两人明显正不忿于自己抢了职位呢,现在让他们与自己共同办差必然会有许多的问题。 不过此时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便应了下来:“一切听凭通判安排。” “那就好,希望你们三个能通力合作,使我汴京城风气好转。”薛远朋这才满意地一点头,示意几人可以退下了。 孙途心下苦笑,随后便与两名副都头一起退出官厅,并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既然接下来三人要合作办差,总要互相有个了解才行哪。 不过暂时孙途对此事也没什么头绪,便只与他们两个闲聊了几句,说了些示好亲近的话后,便让他们离开了。 在离得孙途的签押房有段距离后,陆放突然道:“沈一刀,你说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让孙都头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啊?”沈良有一手不俗的刀法,所以被同僚如此称呼,而在说到孙都头这个称呼时,陆放的语气颇有些生硬和不快。 沈良只是含糊地应道:“这差事本就不好办哪。贺都头之前不也遇到过不少麻烦吗?” “哼,即便是九品官人,也不是能随便就坐稳这位置的。”陆放寒着脸,说的是越发露骨了。 而沈良则没接这话茬,只是似笑非笑地想着什么…… 正文 第105章 棘手难题 孙途并不知道刚被指派到自己下边的两名手下已在背后多有怨言,他心里还在盘算着眼下的差事呢。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回薛远朋虽然没有将自己投闲置散,可其实也并不安好心。光是两名本就对都头一职多有觊觎的下属就不好对付了,再加上只有二十来人是根本不可能把包括十多坊在内的汴京东城治安事宜给照应过来的。 显然薛通判就是想让自己把差事办砸了,然后好找借口发落自己。当然,要是自己真能把事办好,功劳多半却还得被他这个顶头上司所得,反正横竖对方都不会吃亏就是了。 可即便知道其用心,孙途也无法还击,反而还得尽心尽力地将事情给办好了,如此才是对自身最有利的。至于该如何入手,其实他心里也已经有了个初步打算,光靠开封府的那些手下差役是不够的,必须请外援了。 两日后,流芳居二楼雅座里,孙途请了鲁智深及他的一干徒弟赴宴。这对那些泼皮破落户出身的汉子们来说可是少有的好事,七八人早早就赶了过来,对孙途更是心生感激。这些人以往从未被人如此重视过,现在孙途已是官身居然还能把他们当朋友看待,自然很容易就打动了他们。 在互相敬了一番酒后,孙途才笑着道:“此番我请诸位喝酒为的是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便是谢过当日你们出手助我扳倒张家一事了,虽然当时出面的只有唐十五和高三两位兄弟,但我知道你们各位在其中都出了不少力。”说着,他还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圈。 这些汉子忙也举杯饮尽:“孙官人客气了,我们兄弟一心,既然他们要帮你办事,我们自当从旁协助了。”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眼前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已得授官职,就在那开封府衙里当差了吧?”孙途继续说道,还为众人又满了一杯:“衙门里差事繁多,我孤身一人总有应付不过来的,所以就想让你们帮我做些事情。你们放心,只要能帮我做事,一定不会亏待了各位。甚至到时候我还能让你们在衙门里得个差事,不知各位可有兴趣吗?” “这个……”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立刻作答。要说他们不心动显然是不现实的,可是他们却依然有所顾虑,第一是自己的身份,毕竟即便他们表面不承认,也清楚自家的出身实在拿不出手;第二就是鲁智深那里有些不好交代了,他们这些人最讲义气,之前师父可没少关照他们,现在总不能随意攀了高枝吧。 发现这些徒弟都有意无意地偷眼打量自己,鲁智深便没好气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惫懒家伙,真当洒家少不得你们吗?你们要是不去菜园子搅扰,洒家日子还能清闲些呢。你们只管去就是了,洒家可不会拦你们!” “多谢师父!”众人顿时一喜,这才对孙途道:“孙官人,俺等自然是想谋份正经差事的,只是不知那衙门能不能容下我等。”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你们只听我的意思行事,其他人也管不到你们头上来。只要你们这次能帮我办好了差事立下功劳,别的不敢说,让你们有个正经出身当不是什么难事。”孙途大包大揽似地保证道。 “我自当听从官人差遣!”唐十五率先表态,随后是高三,而后其他几人也都点头称是。孙途见此心下一喜,又感激地看了眼鲁智深,对方这次确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在互相又敬了几杯后,唐十五他们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孙官人,到底是什么差事竟让你需要用到我们这些人?” 既然已经将他们收入麾下,孙途自然要待之以诚,便笑道:“就是管着东城一带的治安,确保一些宵小之徒不再生事而已。你们久在东京,应该也知道如今城里乱象丛生,开封府衙早就有意出手整治一番了,而我就被派了这么个管治东城的差遣。”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的神色全都一变,有两人端酒杯的手都颤了一下,把酒水给洒了出来:“竟……竟是这等差事吗?” “怎么,有何难处吗?”孙途敏锐地察觉到了众人生出退缩之意来,便警惕地问了一句。 几人迟疑了一番,最终由唐十五开口道:“孙官人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就因为这事,已经有好几名官员被贬出京,更有两名开封府都头死得不明不白……” “竟有这事?”孙途双眼顿时一眯,这才知道薛远朋把一个多么棘手的差事交到了自己手上。 唐十五整理了下思路后,方才又解释道:“其实东京城里的乱象早在三四年前就已有些不可收拾,虽然是在暗地里的,可百姓照样吃足了苦头。一些帮会势力一早就与显贵勾结,前者用各种手段牟取好处,欺压百姓,而后把自己所得分出大部分给后者,然后那些朝中显贵就保着他们,让他们能更加肆无忌惮,就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就拿我东城一带来说,就有竹节、顺水两个帮会控制着水陆运输,寻常百姓什么的倒是与他们不相干,但只要是有大宗货物出入汴京的,就必须分润他们两成好处,不然他们的货物就一定会出事。 “这还不算严重,更有粉燕子一伙总会对新入城的年轻女子下手,听说城里的一些私窠子就有八成在他们的控制下,那些女人就是他们赚钱的工具。” 孙途是真没想到在看似太平的汴京城里竟还有这等黑暗面,实在耸人听闻,惊心动魄了,下意识地就问道:“那官府不管管吗?” “开封府确实管了,可没用。那竹节和顺水两帮早就上下打点妥当,根本就抓不到他们的任何把柄,就是那些受他们盘剥的商人也不敢实话相告,所以官府一直拿他们都没有半点办法。至于粉燕子一伙更是耳目灵通,开封府的人还没出衙门呢,他们就已经有所提防,把人手都给转移了,根本无从查起。”唐十五苦笑道:“当然也有例外,听说粉燕子就曾有人落到了两名都头的手上,可结果那几个犯人没过两天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而两名都头的尸体却在半月后从汴河上浮了起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惧意来。 就是鲁智深,此时也听得脸色发黑,眉头深锁:“竟还有这等事情?洒家怎么从来就没听人提过?还有,十五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些内情?” “回师父,有不少事其实早在坊间流传了,而且徒弟之前也曾想过加入竹节帮,只是后来被他们给拒绝了,但对个中内情却所知不少。” 高三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认同:“是啊师父、孙官人,这些帮会不但人手众多,心狠手辣,而且还有人在后面撑腰,就是开封府都一直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我们就更不可能对付他们了……” “这就是鬼樊楼了吧?”孙途突然想到之前的一个传说,就问道。 “其实鬼樊楼只是个总称,当初仁宗朝时包公任开封府尹便曾横扫过这些帮会势力,将他们赶得只能躲进被作无忧洞的地底下,之后就有了这一说法。可是如今,根本不可能再有这等事情了,所以也无所谓什么鬼樊楼,只有这些帮会势力横行汴京。” “我却不信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就能让他们无法无天!”孙途突然端起酒杯来猛喝了口酒说道:“这差事既然接下了,我就一定要尽力把他办好。” 他的话顿时就引来了鲁智深的支持:“说得好!洒家最看不惯就是那等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这次的事情也算洒家一份。” 他两人这一表态,就让一干徒弟有些为难了,本来还想劝孙途不要贸然涉险,结果却起了反作用,这却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106章 下马威(上) 想要拨乱反正,铲除为祸汴京城多日的几大帮会的决心已下,可孙途却也知道此事并不容易。连开封府一干官员都对这些帮会束手无策,自己一个都头想要成事必然会遇到种种艰难险阻,而想要克服这些难处,只靠自己和鲁智深等人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官府力量的支持才是。 就目前来说,最要紧的自然就是完全掌握那些衙门差役捕快的控制权,让他们能听从自己的指挥行事了。作为曾经的军人,孙途太了解上下一心,令行禁止才能克敌制胜的道理了。 不过至少眼前看来,他的这一想法还不现实。当孙途在次日让人传话把那已算自己下属的二十人聚集起来时,这些衙门里的老油条一个个都显得没什么精神头,也不把他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三人直接就没出现。 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作为空降到开封府的都头,孙途在这些捕快差役心中是没有半点威信可言的,再加上他的年纪摆在这儿,就更让他们生出轻视之心了,所以即便他是九品官人,也无法让这些老油条心服,只是懒洋洋地排了一队,松垮地站在那儿自顾说笑。 站在他们面前的孙途见此表现后,脸色就变得如今日的天色般阴沉,直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后,方才冷笑道:“本官之前还奇怪为何我汴京城里百姓有事从不想着告官,为何那些宵小之徒能在城中肆意妄为。现在我总算是懂了,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混迹在我开封府衙,才会有这等结果!” 面对孙途的这番讽刺,这些人也都不见有丝毫羞愧的,只是懒洋洋地道:“不知孙都头将俺等聚起来有何吩咐?可是有什么差事要交给咱们去办吗?”有几人眼中甚至都露出了贪婪之色来,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哪。 话说大宋朝冗官冗员一直都是个大问题,哪怕经过了熙宁变法问题也没有真正解决。而更严重的是,除了各级官员外,各衙门里还养了诸多书吏差役,这些人的俸禄却并不从朝廷支取,而是另想方法。 一些还算好说话的官员会从自己的宦囊里拿出一部分来发与手下吏员和差役,可更多的,他们只能通过种种手段来从百姓身上盘剥钱财了。为此,这些胥吏差役往往就会巧立名目,找到任何一个机会或骗或吓地从治下百姓手里弄到钱财,开封府里的这些差役捕快自然也不例外。 孙途只一愣间,就已明白了他们的心思,顿时低哼一声:“差事当然是有的,就只怕你们没胆子去办。” “只要孙都头你下令,就没咱们不敢办的差事。”有人大剌剌地说道。 “本官打算把竹节帮和顺水帮连锅端了,你们可有胆子随我一起去吗?”孙途突然沉声问道。这一问,立刻就让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一众人等猛打了个激灵,跟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这位新任都头,半晌才有人不确信地说道:“都头,你说什么?” 孙途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是薛通判交给本官的职责,你等可都记住了。” 得到确认后,这些人的脸色是彻底变了。这不是找死吗?半年前两名都头暴毙汴河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呢,现在这位孙都头就要再去招惹那些家伙了?他疯了不要紧,自己等人可还不想死呢…… “怎么,怕了?”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刚才不是说没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办的吗?怎么一听说竹节帮和顺水帮的名头就吓成了如此模样?” “孙都头,这事可不能乱说,还是该从长计议为好……”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中年捕快忍不住开口劝道:“小的以为薛通判断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是与不是可不由你们说了算。”孙途可没有与他们讨价还价的意思:“不过你们放心,今日还不是时候。我现在有一个更要紧的差事要交你们去办,就是拿人。” 这一回这些老油条不敢再随意插嘴了,只是静静地听候下文,而孙途却看了那中年捕快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崔略商。” “崔略商,本官问你,今日未曾到场的三人你可熟悉?” “他们是尤老八,黄琦和严环。” “很好。”孙途满意地点头道:“今日本官就带你们去把这三个目无法纪的家伙捉拿问罪!”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呆。可孙途根本就不给他们以思考的时间,当下就把手一挥:“出发!” 他毕竟是官,又是有实权的本衙都头,这些人的顶头上司。随着他这一声号令,众捕快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领命后跟着就往外走去。直到出了府衙大门,孙途才又看了崔略商一眼问道:“你可知道他们三人的住处?头前带路。” “都头,黄琦他们三人此时应该不在家中……”崔略商说到后面,声音却是一断,显然是在顾虑着什么。 孙途当即把眉头一皱:“那他们去了何处?你给我从实说来!” “他们应该去了长兴坊的茅家巷拿人,那是陆都头前两日就吩咐下来的差事。”另一人当即帮着回话道。这意思是很明白了,不是那三人不给你孙都头面子,实在是因为有差事在身哪。 “哦?此事本官这么一点都不知道?”孙途却没有半点回去的意思:“那就去长兴坊,看他们到底要拿什么犯人竟比参见我这上司更加要紧。”说着,他再不顾众人为难的反应,大踏步地往前行去。其他人对视了几眼后,只能跟随。 此时,一名刚才就在他们身边盘桓的差役已经急匆匆跑到了一旁的偏厅里,向正在里头坐着闲聊的陆放和沈良禀报道:“两位都头,孙都头突然就带了人出了衙门,说是要去把不在衙门里听差的黄琦他们几个拿回来呢。” 本来一脸轻松的两名副都头的神色都是一变,沈良更是看了这名老对手一眼:“这就是你安排的下马威?”他太清楚对方的手段了,所以一听便猜出了个大概。 “前两日不是查到章四一家下落了吗,我寻思着总该给方押司一个交代,所以就让尤老八他们三个去拿人了,这有什么问题吗?”陆放已经迅速镇定下来,很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以前也没见你如此上心,而且还是掐准了孙都头要召集众人训话的当口派人出去,你一定是有意而为吧?”顿了一下后,沈良又眯了下眼睛:“而且你这是打算把方押司也拉进此事里来?” “呵呵,沈一刀你果然够精明,要换了是你,我这一手就未必能成。不过那孙都头嘛,他年轻气盛,这回一定吃亏。那方押司可是廖同知的心腹,与之作对的下场可不好说哪。”说话间,陆放已经得意地笑了起来。 一个衙门里个中关系错综复杂,不是孙途这么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就能摸透的。虽然陆放知道凭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正面斗得过孙都头,但他却有的是办法借力打力,靠着开封府其他那些官员的力量来对付他。 只要这一次能下了孙途的面子,那他就会威风扫地,彻底沦为衙门里的笑柄。如此一来,过些日子自己就能取而代之了。 沈良想明白这一点后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希望你这算计不要弄巧成拙才好。你真以为孙都头会这么好对付吗?” “是与不是,很快就能见分晓了。”陆放不以为然地一笑说道。 正文 第107章 下马威(下) 长兴坊,茅家巷。许多街坊百姓正满脸忐忑地远远围观着三条壮汉把一户人家的院门直接撞开,随后又把一对头发斑白的男女和一名十多岁的少女都给拖出了门来,喝道:“章老四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欠了一百多贯钱钞不还还敢躲藏起来,是以为咱们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那男子章老四这时候已经吓得浑身发软,半趴在地只是一个劲地求饶:“几位差爷饶命哪,小的实在是赔不起那么多钱了,我家几十亩地都已经让了出来……” “费什么话,既然你拿不出钱来,就随我们去牢里说话吧。还有你女儿也值几个钱,把她卖了抵债吧。”尤老八说着嘿嘿一笑,还伸手去摸那同样倒在地上的少女脸庞,惹得她也是一阵惊呼缩身。 这三个家伙自然就是孙途要找的下属了,这等欺压百姓的事情他们是早做熟了的,即便有许多街坊看着,也不见他们有丝毫的异样,当即就再次上前,拿出绳索就要将瑟瑟发抖的章老四两夫妇给捆绑起来。 就在这时,旁边一名壮实的青年终于是看不过去了,当即低喝一声:“住手!”便大踏步地上前,赶在黄琦把人拿下前一把就将他给推了个趔趄,随后愤愤不平道:“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人家老弱算什么本事!” “喝,你是什么东西,居然就敢管起咱们的公事来了。看来你也是章老四家的同伙了,一并拿下!”为首的黄琦脸色顿时一沉,当下把手一挥,就带着尤老八和严环朝青年攻来。 青年倒也练过武艺,见他三人扑来也不慌张,当下就灵巧地一闪身,同时沉肩向前一撞,把没有防备的尤老八给撞得趔趄后退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这让他们三个更觉脸上无光,立刻就吼道:“小子,你居然敢袭击公差,这是要造反吗?”说话间,两人已抽出腰间铁尺,凶狠地朝着青年的面门抽来。 青年并不知道三人身份,一听这话心下便是一凛,本欲趁势而上的攻击就是一顿,直到铁尺带了风声袭来他才赶紧错步闪避,却已因此落到了下风处。这时尤老八也重新站定后扑了上来,挥舞着手中铁尺要往青年的脖颈,腰眼等要害处攻来,显然是要出这口恶气了。 三人连环扑击,再加上青年心中有了顾虑居然杀得他节节后退,狼狈不堪。直到退至章老四家门内,他脚下一勾,正踢到了一根之前被几人打倒的晾衣杆子,他才顺势一勾,把根六尺多长的竹竿接在手上,呼呼几下,竟在化解三人的攻势同时,还逼得他们往后一退。 “当真是反了,我看你一定是辽人奸细!”黄琦他们再次受挫自然心中大怒,立刻把对方的罪名往严重了说,然后恶狠狠地扑上。 此时青年有一竿在手再不惧这三名差役,只是顾忌着他们的身份才没有真下重手。而这一切却把包括章老四在内的一众人等都给看呆了,前者一家人更是倒在地上都忘了起身。 突然间,巷子口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回头一望,脸上就露出了惊惶之色:“官府又有人来了……这下这名仗义出头的好汉可要吃苦头了!” 在发现赶进来的竟足有二十来名公差后,那些街坊更是吓得迅速散去,生怕自己受池鱼之殃,也被官府拿下问罪。 这许多人的到来自然也立刻就吸引了正自交手的四人注意,青年一见人家援兵赶到,心里便是暗暗叫苦:三五人他还能应付,现在一下面对这许多对手,他可就没这本事了。 黄琦几个则是精神一振,只道是陆都头派人前来支援了,便冲后头叫道:“老崔,赶紧帮咱们把这些人犯拿下了,到时我请你吃酒!” 这话让崔略商的表情一僵,孙途则是在扫了眼面前的情况后就已做出了判断,看来这三个家伙并没有轻易如愿哪。他随后也把脸一沉:“还愣着做什么,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说着,手已指在了黄琦三人的身上。 黄琦三人正背对着众人与青年缠斗呢,自然不知道孙途的真实意图,闻言反而心下一喜。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背后却听不到半点动静,那些同僚居然都静静地站在后头,没有半点上前帮手的意思,这让他们大感不解,一面闪避着迎面刺来的一竹竿,一面分心往后看去,便惊讶地看到那些同僚都一脸纠结地站在那儿,旁边还有个面色阴沉的少年郎。 这些差役捕快心下也确实为难,孙途是让他们即刻把黄琦三人拿下,可他们实在不想这么做。至于黄琦他们的求助,他们是更不敢听从了,所以便来了个两不相帮。 可他们的这一反应已足够让孙途感到不满了,看来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确实没有半点威信可言哪。即便自己乃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可说出去的话却依然没人肯照办:“看来只有本官亲自动手了!”话音未落,孙途已大踏步地朝着正纠缠在一起的四人迎面走去。 这时,尤老八刚因闪避一招而急切地退到孙途跟前。他也不客气,当即一抬手,已按在了他的肩头,随后手上用力一脱一卸,在对方发出一声痛呼的瞬间已经卸脱了尤老八的一条胳膊。同时他脚上也是一挺一别,砰响声里,尤老八已被他轻易放倒,惨呼声里竟根本起不来了。 这下变故惹得众差役寒毛一竖,想不到这位孙都头年纪轻轻的手上功夫却着实扎实厉害,有几人的眼中更闪过了一丝惧意来。而孙途的动作并未因此稍停,脚步继续向前,再次探手,一把将同样没什么准备的严环也给放倒在地。 黄琦这时才惊觉情况不对,立刻腾身往边上跳去,同时警惕地看向孙途:“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他之前是在边上见过几次自家上司的,一口就道破其身份。 孙途却根本没有与之解释的意思,当下再次举步上前,手一探间,已揪住了黄琦的衣襟。黄琦下意识地挥手去阻拦,却不防对方这一下竟是虚招,在他挥手下拦间,已迅速变招,反手上迎,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再一发力,竟把他百多斤的身子拉得往前踉跄扑去。 就在黄琦惊呼的瞬间,孙途的另一只手已同样闪电而出,瞬间就卸掉了他的一条胳膊,再一勾间,这位刚才还张牙舞爪凶神恶煞般的官府恶犬就也只能躺在地上哎哟连声了。 只片刻间,三名开封府的公差就全都失去了站起来的能力,而孙途连脸色都没有变过,似乎对他来说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哪怕他的攻击带有一定的偷袭性质,却依然看得周围那些下属和青年男子暗自心惊,尤其是后者,更是下意识地退后几步,把竹竿横在胸前,以防孙途也对自己出手。 “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奉命办差……”黄琦虽然痛得满头冷汗,可口中还是咬牙问道。 孙途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只是一转头,眯着眼睛看向那些吓得脸色发白的下属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人给我绑起来,带回衙门再做处置!” 这些差役再度犹豫,他们很清楚一旦真动手绑了黄琦三个自己可就无法回头了。可是在面对孙途那犀利如刀剑般的目光后,他们是真有些怕了,要是孙都头一怒之下也对自己等下手可就要吃苦头了。 这时,崔略商突然就一步跨出,取出随身所带的绳索就熟练地把倒在最前头的尤老八给捆了起来:“老八对不住了,咱也是听命行事哪,你可别怪我。” &&&&& 周一啦,求票求票,还有收藏各位也都留个哇。。。。。 正文 第108章 我的规矩(上) 崔略商与黄琦几人素有嫌隙,因对方更得副都头陆放器重而使他只能忍气吞声。所以今日当孙途要惩治黄琦几人时他才会突然说出真相,只是话一出口,他就又有些后悔了,生怕新来的孙都头最终斗不过陆放他们从而害了自己。 可是现在,当他亲眼见到孙途轻而易举地将黄琦三人打倒在地后,心中顾虑就为之一消。报复的机会近在眼前,如何能轻易错过?于是崔略商便率先走了出来,依从孙途的号令捆缚起人来。 有第一个站出来的带头,其他那些还在犹豫中的差役终于也不敢再作壁上观,立刻又有几人走出来,帮着崔略商一起将黄琦和严环也给捆缚起来。三人都有一臂脱臼,根本就反抗不了,只是口中喊着冤枉:“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几个也是奉命办差而已……” 孙途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只是看着章老四一家和那名明显还满怀戒惧之心的青年:“你们几人为何会与我开封府的人起此冲突?” 章老四几人还没开口呢,黄琦已大声叫了起来:“章老四欠人一百多贯不但不还,之前还伤人逃跑,我等这才前来拿人。还有他,居然目无王法,帮着章老四一家对抗官府……” “小人冤枉哪,我家之前明明只向方老板借了三十贯钱周转,结果才半年工夫就被他们提到了一百五十贯钱的巨债。小人为此卖了田地都没能还上债,他们还不断相逼,我这才……”章老四见到孙途并不是与黄琦他们一伙的,便壮起胆子叫起屈来。 听着这话,孙途很容易就想到了刚来到大宋朝时的自己,一样的被放印子钱的讹诈,而章老四一家的情况可比自家更为艰难了。黄琦则还在叫道:“孙都头,你都听到了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的也只是照规矩行事罢了。” “规矩?”孙途冷笑一声,突然转头看向了他:“本官问你,他是欠了我开封府的税钱吗?”黄琦当时就有些茫然地一摇头,见此孙途便把脸一沉:“既然如此,你来此凑什么热闹?什么时候你这个开封府公差成了替人收账的狗腿了?” “要说规矩,本官回去后再与你计较!”孙途说着便一挥手:“带上他们,我们回去。”说着,都不看章老四一家半眼,甚至都没有拿下那名敢与黄琦他们动手的青年的意思,径直转身就往外走。 其他那些差役只略作犹豫后,便只能押了兀自不服的黄琦三人跟上脚步而去。直到他们一群人远去后,刚才还各自散去的百姓才纷纷露头,然后用猜疑和后怕的神色讨论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惊魂未定的章老四一家则是对那青年连声称谢,要不是他当时出手相护,恐怕自家已经被拿下了。那青年只是洒脱一笑:“这也不算什么,其实我也没帮上太多,要不是这位孙都头及时带人赶来,恐怕就是我也得落到他们手上。” “不知壮士尊姓大名,小老儿今后也好铭记在心。” “在下侯健,朋友们都称我通背猿。”他很是磊落地报了自己的姓名,这才不顾章老四一家的挽留,转身即走。 &&&&& 当孙途他们押送着黄琪三人回到开封府时,立刻就引来了许多人诧异的目光。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去做什么,可黄琦三人如此狼狈的模样还是大大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有两人见此更是赶紧就跑到里头给陆放传递消息去了。 孙途并没有将人带进衙门,而是在衙门口站定后下令道:“把这三人给我绑在外头示众,也好让人知道知道本官的规矩!” “孙都头,我不服!”黄琦虽然因为臂膀脱臼疼得满脸是汗,这时却还是高声喊道:“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纵然有些不妥也不算罪过……” “怎么,到了此时你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过错吗?那就让本官来告诉你吧。”孙途冷笑着来到他跟前:“你们三人早几日就该接到调令,明白自己今后归我统属。可你们倒好,明知今日本官要聚集你等吩咐公事,竟敢不遵号令,还跑去别处帮着那放印子钱的收帐!你真当本官好欺吗?” 这番话直让黄琦三人再难辩解,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悔,早知道这位孙都头行事如此强硬不留余地,自己就不该听信陆都头的游说,干出这等事来哪。可现在后悔已经晚了,只能寄希望于陆放出来解救自己。 陆放也没想到孙途会把事情闹得如此之大,心下暗惊的同时也颇感恼火,若是今日真让孙途重办了黄琦三人,自己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所以他一面派人去给里头的方押司传话,一面赶紧就跑出来加以劝阻。 当他来到衙门口时,黄琦三人已经被人绑在了柱子上,一些路过衙门口的百姓都已好奇地围拢过来看起了新鲜。这让他更觉脸上一阵火辣,当即就来到了孙途面前:“孙都头,你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府衙里的兄弟,何必把事情闹得如此僵呢?” 黄琦三人一见陆放出来,也都跟落水者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地叫了起来:“陆都头,救救我们。我们也是听从你的吩咐才去拿那章老四一家的……” 孙途所以没有立刻进衙门等的就是陆放,闻言只是一哼:“陆都头,他们三个所言是实吗?果然就是你让他们去拿的人?” 听出孙途话中透出的恼意,陆放心头也是一紧。他明显能感觉出来,要是自己真个点头担下责任,对方说不定会趁机发作连自己都要被拿下法办。而且这少年身上此时正散发着慑人的压力,竟让一向胆大的陆都头都有些心惊起来,只能赔笑拱手道:“孙都头还请息怒,我……卑职之前只是让他们尽快去把章老四几个带来衙门,可没敢让他们耽误了正事哪。”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气势正盛,他可不会一头撞过去的,反正自己还有后招呢。 “听明白了?”孙途这时又转身看向了黄琦三人:“你们三个就因一点小事便不顾衙门规矩,把正事抛于脑后,却让本官如何还敢用你们?今日不过是小惩大诫,将你们示众后,本官便会请薛通判革了你们的职,我手下可不用不肯听话之人!” 此话一出,无论黄琦三人还是崔略商等差役,又或是陆放都顿时大惊失色,这惩治可实在太严重了。要知道像黄琦这样的府衙差役虽然不算朝廷官员,可也是在衙门里登记在册的,身份自然与寻常帮闲不同,手里甚至还有着些权力。现在倒好,就因为不来参见孙都头,就要把他们给开革,这实在算得上是重处了。 这下,黄琦三人是真个怕了,纷纷哭叫着求起饶来:“孙都头饶命哪,小的知错了,我们今后再不敢不听号令了……”其他差役也觉着心头阵阵发紧,杀鸡儆猴的感觉可实在太不好受了。 陆放在错愕了一阵后,再次劝道:“都头,不可啊,这么做会失了兄弟们之心的,今后办差可就难了。” “我宁可让他们怨我,也不要一群不肯听我号令的下属。”孙途若有所指地看了陆放一眼道,没有半点通融的余地。 “孙都头,其实他们也是替咱们衙门里的人办事啊。”眼见自己说情已经无用,陆放只能把后台给搬出来了:“那章老四欠债的正是本衙方押司家,他可是廖同知身边的亲信……” “什么方押司圆押司,又与本官何干?就算是廖同知吩咐下来的差事,他们也该先问了本官再做决定,怎敢如此自作主张?今日本官就是要把规矩给立足了!”孙途丝毫不为所动地说道。 这话听得众人更感心惊,这才知道这位新来的年轻都头脾气有多硬!与此同时,一名刚匆匆从衙门里走出来的书吏在听到这话后,面色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 正文 第109章 我的规矩(下) 都说流水的官员铁打的胥吏,开封府衙自然也不例外。府尹也好,通判也罢在此任职一般也就三五年而已,可在其中办差的一众书吏却至少在此已有十年以上,押司方博言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在这衙门里都已厮混了十三年时间了。 正因为如此,方押司在衙门里那是相当有威信的存在,就连那些官人都要让他三分。可今日,他居然被一个都头当了众人之面斥责,虽然不是当面被斥,但依然叫他脸上无光,心头火起,当下就阴沉着脸走上一步:“孙都头还请慎言,不要叫外人看了笑话去,丢了咱开封府的体面。” 见他出现,陆放提起的心总算放松了些,而孙途也把目光挪到了他的身上:“你是……” “我就是孙都头口中所提到的方押司了。”方博言神色不善地回望着孙途:“若孙都头觉着他们听从我的意思去拿人有不妥只管怪我就是,何必把气撒到这些差役身上呢?”这话说得着实漂亮,让黄琦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心里也更是感激。而且方押司相信以自己在衙门里头长久造下的名头足以压制住面前这个年轻的都头了。 不料孙途却没像他所想般做出退让,反而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道:“原来就是你不顾我开封府的律令随意派人外出做私活啊。本官之前还觉着奇怪呢,什么人竟会如此目无法纪,现在可算是领教了。” “你……”想不到孙途如此不留情面地挖苦讥讽自己,这让方博言神色一变。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话来呢,孙途已经寒声道:“你一个区区胥吏见了本官不但不行礼拜见,反而如此大言炎炎,是谁教你的规矩!如此不懂规矩之人居然还能在我开封府中办差,当真是惹人耻笑!” 直到这时,方博言才猛然醒悟过来——眼前的这名都头身份与其他人全然不同,他可是朝廷的九品官人!或许方押司平日里并不怎么把八九品的官员太当回事,尤其是武官更不值一提,但当把事情摆在明面上,他一介胥吏却只能退避三舍了。 见他还有所犹豫,孙途便再踏前一步,盯着对方喝道:“怎么,你还想与本官计较对错吗?”声音如一道雷声突然在其耳边炸响,惊得方博言身子一颤,双腿一软,竟往前一栽。 “不好……”方博言心下一惊,这要是真被孙途吓得跌上一跤自己可就真要成东京城里的笑柄了。就在这时,孙途突然探前一步,双手一伸,口中说道:“方押司你不必行此大礼,我可担待不起!” “嗯?”方博言心里满是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但随即便发现孙途一双手在自己的肩上一搭,便有一股子大力自上传来,竟压得他本就没站稳的双腿一曲,噗通一声,便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孙途面前。 一刹那间,在场所有人等都惊呆了,大家都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衙门里一向权势不小,还有廖同知作为后台靠山的方押司居然对孙都头行如此重的跪拜之礼?这是因为他自知做错了事,所以想求得孙都头的原谅吗? 陆放甚至都拿手揉了下眼睛,以为这是自己看错了呢,可结果放下手来眼前却依然是这惊人的一幕,而方押司此时更是面容扭曲,整个身子都在剧烈的颤抖,就跟后悔惧怕一般。 只有方博言自己知道,他这是又痛又气才做出的反应。他这一跪可是重重砸在了地上,双腿疼痛不已。但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下向一个都头行此跪拜大礼,脸都丢尽了。可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孙途双手还搭在肩头,看着好像是要搀扶于他,其实却是使了暗劲,让他动弹不得。 更可气的是,孙途此时口中还大声说道:“方押司你知错便好,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说话。”声音远远传了出去,不但衙门前的这些差役捕快全听了去,就连围在外头的那些百姓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露出了惊讶之色。 方博言此时恨不能有条地缝给自己钻进去,他想解释,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想要挣扎起身,但身子被孙途按着就如千斤石头压顶,竟让他彻底动弹不得,真正的丢人现眼到了极点。 眼见他面皮白了变红,红了转青,就快要一口气憋得倒下了,孙途才把手上的力道一变,将其一把搀扶起来:“方押司快快请起。虽然你已知错,本官却还是要公事公办。你随意支使我手下差役前去办那私事确实不妥,我自会向薛通判禀明一切。至于如何处置他们,却与你无关了。”说话间,他才松开了手,等着对方做出下一步的反应。 方博言铁青着脸盯了对方片刻,最终只能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踉跄着转身而去。此时孙途气势正盛,又占着理,自己压根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只能先行离开,另寻机会找回场子。 方押司气势汹汹而来,结果话没说两句就丢了个大丑,这让在场众人看向孙都头的眼神是完全不同了。陆放心里更是一阵发紧,这个少年郎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厉害更阴险, 也更加的难以对付啊。看来自己确实打错主意了,就不该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其权威。 而这时,孙途的目光又重新落回了他的身上:“陆放,你可知罪?” “卑职……”陆放想要分辩,可对上孙途如有实质的目光后,不知怎的心里一凉,竟说不出话来。 “这次念你只是初犯就不作惩治了,但不会再有下次。”孙途寒着张脸说道:“还有,黄琦、尤老八和严环三人不遵号令在前,欺压良善在后,本官自当严惩。先在此示众半日,而后便把他们驱逐出我开封府衙,不得再用!” 这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叫好。虽然大家并不是太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但看孙途那义正词严的模样和惩治胥吏的手段,还是让众人大感出气,喝彩自然是难免的。 陆放这时已无话可说,只能黑了张脸低头不语。他的反应落到不远处的沈良眼中,让后者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意来:“你光顾着想和孙都头争个短长,却全然忽略了他是九品官人的身份,这不是自找苦吃吗?”而且他相信,以孙途的官员身份来担任府衙都头一职一定是暂时的,其实并不会对自家造成太大的影响,又何必非要与之为敌呢? 这时,孙途已经转身回了衙门里头。这时崔略商等一干手下再没有了迟疑,赶紧就跟了上去。经过这场小风波,他们算是真正领教到了自家都头的铁腕手段,再不敢阳奉阴违,更不敢轻视于他。 在来到里头后,孙途又一次拿眼扫过这些下属:“本官再强调一点,你们既然是我的下属,今后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做事。而我的规矩,就是听从号令行事,只要你们能做到这一点,立了功劳我不会亏待了大家,就是犯了什么过错,我也会出头保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卑职遵命!”这一回这些差役再没有了任何犹豫,当即就大声应道。孙都头能如此硬气,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了。 只有陆放,以及刚回到二堂的方博言,听得这动静后脸色又是一变,眼中再次闪过了怨毒之色。 正文 第110章 收服人心 孙途这次当众杀鸡儆猴的立威效果立竿见影,在看到黄琦三人的悲惨遭遇,以及连方押司都颜面扫地的下场后,他那些下属差役捕快再不敢轻视他们的新任都头,就连看他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敬畏感来。 不过很快地,相应的后果也迅速显现,就在孙途打算向薛远朋请示开革掉黄琦三人时,对方却先一步派人将他叫了过去。 通判官厅里,薛远朋面色严肃地看着束手立于下边的孙途,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他是真有些头疼哪,实在没想到这家伙才来衙门几天工夫就闹出了这么大场风波来,而且还把廖同知都给得罪了。 刚才在韩府尹那里,廖春芳可没少指桑骂槐,把自己也给编排了进去。虽然最后被自己硬是顶住了,但薛远朋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所以才会把孙途叫到跟前来加以训斥与告诫。可是此时在稍微冷静后,他到嘴边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 孙途毕竟不同于其他都头,而且还有童贯这么一座大靠山,可不是自己区区一个通判就能随意处置的。既然一些常规手段对他完全没用,那又何苦做这个恶人呢? 所以在一番权衡沉默后,薛远朋便开口道:“千里,今日这事你虽然占了个理字,可行事还是太操切了些,尤其是在对付方博言时,可太不讲体面了。” 孙途略微有些意外,怎么薛通判没有如自己所想般大发雷霆呢?不过这对他来说自是好事,便只老实应道:“薛通判说的是,下官确实急了些,行事也过于莽撞了。但是,下官也知道自己年轻资历浅,想要服众自然不能太过软弱。而且今日这事确实也是他们有错在先……” 薛远朋摆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解释:“这个本官自然明白,所以刚才在府尹那里我也为你作了辩解,本来那廖同知还想拿此治你的罪呢,也被本官顶了回去。” 顿了一下后,他又正色道:“这一次本官固然能帮你开脱,可却也只是一时罢了。若是你连自己的差事都办不好,到时廖同知借题发作本官可救不了你第二次,你可明白吗?” “多谢通判维护属下。”孙途忙拱手称谢,随后又道:“既然通判将整治东城安定的责任交托给下官,我就必须把差事办好。而要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拢住下面那些人的心,今日之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且就目前来看,效果还是有的,至少其他人已经心服口服,接下来再要让他们听令行事就容易多了。” “唔,如此自是最好不过。”薛远朋满意地一点头。他刚才说这些自然也是为了早做打算,一旦孙途在东城治安一事上有何疏漏,他再问罪也就名正言顺了,甚至还能借廖同知之手把自己给摘出去。 孙途虽不知其真实心意,但却也看出对方有意将这一页翻过去,便趁机道:“通判,下官还有两件事情相求。” “说来听听。”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会顺杆爬地来这一手,可薛远朋此时只能暂时配合。 “其一就是关于如何发落黄琦三人的。以下官之见,他们三人是留不得了,不然不但有乱我军心之嫌,而且也有损我开封府的声名。他们几个作为开封府公差居然去帮一个放印子钱的收债还伤了人,要是传将出去,不知百姓如何想,御史台的诸多言官也可能借题发挥。”孙途早想好了说辞,此时说来自然顺溜得很。 他不但当众折辱黄琦三人,现在更打算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这下手可真狠哪。薛通判心里犯着嘀咕,可孙途后面几句话却又让他不得不作深思考虑,虽然事情未必真有那么坏的结果,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就不能冒这个险。相比起衙门和官员的脸面,几个差役的职位自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只考虑了片刻,他就点头应道:“这个确实在理,他三人平日里也没少做错事,却又屡教不改,今日就数罪并处,当众将他们开革了!” “是,通判英明。”孙途心下一喜,赶紧拍了个马屁。将此三人彻底踢出衙门最有利的自然还是自己,到时有他们的前车之鉴,下面再不会有人敢违抗自家命令了。 “你想说的第二件事呢?” “这第二件事,却是关于如何管治城东的。下官以为我们想要管好城东光在府衙里是不成的,不光欠缺威慑力,而且一旦出事再过去也恐鞭长莫及。所以在下官看来,该直接就派人驻守城东当地,就跟巡城的兵丁一般以防不测。” “唔?”薛远朋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半晌,对方提出这一想法的意思明显是想把自己调去城东啊,这实在有违官场习惯。 要知道在官场里许多功劳都是由上司说了算的,而只要你在上司面前表现得足够出色,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有什么差错还能推卸一下。现在孙途居然自请调去城东,那责任可就更大了。 这就跟京官与外地官员的区别有些相似,论获取功劳,论升官的便捷,总是前者胜过后者的。不过转念一想,薛远朋又似乎摸到了些什么:“你是担心廖同知会为难你,所以才会自请离开府衙吧?”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更关键的一点。”孙途倒也不作掩饰,上前一步,稍微压低了些声音道:“通判应该也有所耳闻,城里一些贼人所以肆无忌惮乃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致使官府屡屡扑空。下官担心到时被人透了风声,所以才会想着离开人多眼杂的府衙……” 薛远朋脸色微变,这家伙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哪,居然怀疑起衙门里的同僚来了。但沉下心来一想,他也得承认孙途的担心不无道理,个中内情其实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苦于不好明说,更解决不了罢了。 半晌后,他才郑重地看向孙途:“你认为离开府衙就能把差事办好了?” “至少有个机会。不知通判意下如何?”孙途抬眼望着对方,目光里满是真挚。 “本官就如你所愿,等我禀报府尹后,就安排你带人去城东。不过本官可把话放在这里了,要是你最终不能把差事办成,即便你是九品官人,照样是要严惩的。还有,人手上暂时也给不了你太多,就那二十人,外加沈良和陆放,可有问题吗?”薛通判也是个有些决断和魄力之人,当下就把这一事给应了下来。 “有他们就足够了,若真需要人手,下官会自己想办法。”孙途说着,又正色抱拳:“既然薛通判如此信任,那下官定竭尽所能,还城东百姓一个安定。” 当他从通判厅出来,走到二堂院子里时,崔略商和两名差役就满是紧张地靠了过来:“孙都头,薛通判没有难为你吧?”语气里满是关心。 孙途冲他们微笑道:“你们把心放到肚子里去,薛通判公正得很,岂会如此降罪于我?”说着还瞟了眼不远处偷望着自己的一名杂役,特意加大了音量道:“而且他也照准了本官所请,决定要开革掉黄琦三人。既然他们不肯安心当好差事,那就别在衙门里做事了。” 这话让几人都略微变色,想不到孙途之前说出去的话成了真。这一下,众人对他的敬畏之心是越发的重了,崔略商则是心下一喜,既为出了一口恶气,也为自己之前的选择而感到高兴。 当崔略商他们回头将一切如实告诉其他人后,这些差役在心惊之余是彻底断了其他念想,打定主意要听从孙都头差遣办事了。直到这时,孙途才算真正地将手下降服。 不过此时孙途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自己接下来所要面临的才是真正的挑战! 正文 第111章 玩具与邀请 黄昏后,孙途从开封府衙回到了自己家中。 他人刚一进院子,就听到了从屋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电子音,这让在白日里威风八面,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到他的孙途脸上浮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了。 几步来到发出响动的雅儿屋子前,孙途才叹了口气说道:“雅儿,你又忘了做饭了吧?” “哎呀……”里头立刻就传来了雅儿的一声轻呼,随后小丫头就着急忙慌地跑了出来,手上还捧了个巴掌大小的长方形物体,正是后世常见的掌机玩具。 看到小丫头这副模样,孙途有些后悔地抚了下额头,自己就不该在前两天把新开仓库里的这只掌机交给她用以消遣时光,这都让雅儿有些玩物丧志了呀。 没错,在经过之前的一系列事情后,孙途在戒中界仓库系统里的等级再次得到提升,同时也再度开启了两个仓库。只是这回仓库里的东西依然不是太过实用,其中六号仓库里存放的就是以掌机为代表的各类玩具,而七号仓里则堆叠了一些潜水设备,也不知是哪个相关企业请人托运的,反正这些孙途暂时都用不上。 只是因为觉着自己需要在衙门里办事少了陪伴雅儿的时间,怕她一人在家里太过无聊,孙途才找了这么一个还算简单,只带了俄罗斯方块之类基础游戏的掌机交给她玩耍。结果小丫头一玩之下就沉迷其中,成了个标准宅女,甚至连该做的事情都被她抛到了脑后。 “雅儿,你今日的字帖可临了吗?”看着小丫头直往厨房里钻,孙途便在背后追问了一句。这话却让雅儿的动作明显一僵,显然这一整天她都光顾着玩游戏了,居然把孙途早上出门时布置的功课都给忘了。 这让孙途脸色顿时一沉,这可不成,自己可不能害了她,所以便跟进了厨房,朝她把手一摊:“拿来。” “啊……”雅儿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满是不舍地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犹豫着把放在自己袖子里的掌机给交了过去,随后又可怜巴巴地求道:“三哥哥,我错了,今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你不要收走它好不好?” 看着她那可怜模样,孙途心里不觉就是一软。面对外头的对手时,他可以做到毫不留情,但在雅儿面前,他还真硬不起这个心肠来,只是捏着那只小巧的掌机道:“念你只是初犯,就罚你今晚不得再玩它,等你今晚把该写的字都写好了再还你。还有,明天你要是再因为贪玩忘了正事,我可真不再给你了。” “哦。”雅儿心下暗松,低低地应了声,头也垂了下去。 “好了,你先去练字吧,今晚的饭食就由我来安排。”孙途说着摆了下手,打发小丫头离开。雅儿也没坚持,答应一声,就回自己房里练字去了。 孙途今天心情不错,所以做饭也仔细,很快炒了几盘菜,又煮了锅面当主食,端到了中间的客厅,叫了雅儿一起用饭。有了这丰盛的饭菜,雅儿终于是开心了些,当了孙途的面就大口大口地吃将起来。 就在他们两人享受难得的相聚时光时,院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随后童沐的声音也自外头响了起来:“三郎可在家吗?” 孙途忙起身迎出去开门,见了童沐后便笑道:“童官人今日临门当真是稀客哪。”就他所知在上个月的科举考试里童沐果然考中了进士,而且很快就被授了官,所以这称呼倒也不错。 童沐让自己的随从在外等候,这才笑着进门:“三郎你就别如此见外了,难道还让我也称你一声孙官人吗?” “哈哈,不过是为了恭喜二哥你终于成了朝廷官员而已。而且相比起我这个九品武官,你这进士出身的文官可金贵得多了。”孙途把人请进了客厅里,让其坐下后才笑着道:“对了,今日你怎么就有机会能出来了?” 因为樊楼那场争端,不但让孙途失去了本来可得到的差遣,也让童沐等几个国子监学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要不是他们这几人背后都有家族高官支持,恐怕连参加科举考试的机会都被剥夺。 正因如此,童贯这次算是严惩了自己的侄孙,直接就下令禁了他的足,两个月时间里,除了科举考试那几天,其他日子都被圈禁在府门之内,所以说他两人这还是那天后首次再见呢。 听到这话,童沐也露出了苦笑来:“这还真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三郎你把事情闹这么大,我怎么会被罚这么重。”说着,他又叹道:“不过当时之事确实痛快得紧,那些个自以为是的读书人的嘴脸你后来是没看到,那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哪。”说完这话,他又啧啧赞叹起来,似乎还在回味当日。 孙途则只是一笑,并没有接这话。因为他并不认为当日在樊楼里奚落那些酸腐书生是件多么成功的事情,最多也就当时出口恶气罢了。 笑了几声后,童沐也终于恢复过来,又道:“至于我今日来见你,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我其实是来跟你告辞的。” “你要离开东京?”孙途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啊,我已是朝廷官员,又得了差遣,过几日就要离开汴京去浙地湖州任官了。”童沐这才神色严肃地道:“此一别也不知何时你我才能相见了。” 他这倒是实话,一般来说如今外放当官的往往几年才会回汴京一次,而孙途也可能在此期间被派了其他差遣而外放,到时候两人就更难遇上了。 孙途一听也是一阵感慨,但随后又安慰道:“咱们两个都还年轻,说不定过上几年就都能跻身朝堂高位,到时还不是能联手报效朝廷吗?” “不错,还是三郎你看得远哪。就让咱们两个共同努力,早日能立到那满朝的公卿之侧吧。”童沐闻言精神也为之一振。随后又道:“这第二件事嘛,就是来邀请三郎你于三日后赴我叔公的寿宴。” “怎么?三日后便是童帅大寿的日子吗?” “不错,正因为此,我才会在此多作盘桓,不然这两天就该动身了。” “可是我的身份……”孙途不禁有些顾虑起来。童贯可是枢密院枢密使,是朝中屈指可数的大人物,而自己现在只是个九品官,真够格去参加他的寿宴吗? “三郎你可是我叔公一直看重之人,又是我童沐的朋友,自然是要参加了。你不必担心到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贺礼,这个我自会为你安排。”童沐又贴心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让孙途心中不禁有些感动,童沐作为朋友实在是没话说啊,居然连这点细节都帮自己考虑到了。不过他却并没有接受对方的这一番好意:“二哥不必如此费心,既然我去贺寿自然要尽自己的心意才行。寿礼就由我自己来想办法吧。” 童沐也不坚持,便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对了,我叔公他虽然已过六旬,但却依然最喜新鲜玩意儿,你可以在此上多想想办法。若是差钱,只管去流芳居账上支取。” 孙途点头应了下来。两人随后又聊了些闲话,童沐还关心地问了问他新入开封府的情况,孙途便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处境,听得对方又是一阵感慨:“三郎到底手段高明,看来这一回东京城里的宵小之辈很快就要吃苦头了。渊儿之前差点被那些人所害,你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们。” 孙途神色郑重地点头答应,随后心里一动——难道说童贯把自己安排到开封府为的就是查出此事内情吗? 正文 第112章 童贯寿宴(上)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孙途算是再次领教了如今官府办事效率之拖沓。即便薛通判一早就应下了调自己等人去往东城的请求,可直到此时依然没有后文。与此同时,童贯的大寿之日却已经到了,他唯有收拾心情,前往道贺。 又是一天黄昏,童府门前已车水马龙,宾客满门,热闹非凡。在亮如白昼的灯火照耀下,一众或身材魁梧,或气度不凡的客人由府上大大小小的管事迎接送进门去,有那更重要或亲近一些的,还由周云和童沐两个小辈出面接待,道贺声,欢笑声已响成一片。 孙途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场景,看着那不断进去衣着华贵的客人,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普通服饰,他便只有苦笑了。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临阵退缩,何况他还特意从仓库里为童贯挑选了寿礼,哪怕不当面道贺,这礼还是要送的,不然就太不知好歹了。 所以孙途便也随了一众人等缓步向前,就在他打算混在一干宾客中间从边门进去时,边上就传来了一个调侃的声音:“哟,这不是孙都头吗?你怎么也来为我叔公贺寿了?可带了请柬吗?”孙途闻声转头,就看到周云正一脸嘲笑地望向自己,同时边上那些宾客的脸上也现出了诧异之色。 要知道今日能到场贺寿并被迎进童家府门的那都是京城里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就是身份不够的,那也是童贯的心腹之人。可孙途一个都头却实在太过低微了,出现在此也太过违背常理。 “我自然不曾收到请柬,所以也并没有进去向童枢密当面道贺的意思,只打算将这份寿礼送上聊表心意罢了。”孙途早过了与人一言不合就要争吵的心理年纪,听到周云的话后,只是笑着说道。 “那就把贺礼留下吧,我童府今日可没空招呼你。”周云撇了下嘴说道。随着他这句话出口,便有家奴上前,欲从孙途手上拿走他的礼物。 可就在这时,有一人大步走了过来:“慢着!你怎敢如此无礼,三郎可是我请的客人,谁敢将他驱走?”那家奴一见来人,赶紧低头行礼:“二公子……”正是童沐听到这边的动静赶了过来。 “二公子,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区区一个开封府都头,凭什么进我童府大门。”周云看到童沐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来,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无法与之强争了。 一直以来,周云都深深地嫉恨童沐,这既因为对方的姓氏,作为内侄的童沐在叔公面前自然要比自己这个外侄亲近得多,更因为其才学,如今甚至都考中进士,将要外放为官了,而自己却还一事无成。 这种嫉妒到了最后成了无力,只能藏于心中,等候着机会。而孙途今日出现就给了他一个宣泄的机会,因为周云很清楚孙途和童沐的关系,再加上之前他接连坏了自己的好事,此时自然要报复一番。 可结果,又被童沐给打断了,而且对方如今看上去气势比以前要强盛得多:“孙三郎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能请他前来赴宴。何况就是叔公一向也是看重他的,别看他现在只是个都头,却也已是朝廷的九品官人了。” 周云没想到今日的童沐竟会如此强硬,被他这么一说竟无法反对,只能干笑一声:“原来如此,那当真是误会了。其实我也是出于一片好意,毕竟今日与宴者都是朝中高官,孙都头他的身份实在有些尴尬……”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三郎,我领你进去。”童沐却没有与他多作纠缠的意思,一摆手就带了孙途往里走去。这一不把周云放在眼里的表现直恨得他心里大恨,可却又发作不得。 孙途有些诧异地跟了童沐往里走去,直到来到一处僻静处,他才有些诧异道:“二哥,你今日怎不给他留丝毫颜面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平日的为人哪。 “你是有所不知啊,这段时日他屡次挑衅我都忍了。可今日他居然如此当众贬低于你,我是再不能忍了。”童沐冷了张脸道。 孙途看得出来对方这番话是发自肺腑,心下也是一阵感动,看来自己和童沐间的友情确实极深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门房处,孙途就把自己手上所拿的一只不大不小的锦盒递给了管事,看着对方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帖子上,然后贴在了盒上。 童沐颇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那只闭得严密的锦盒:“三郎,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寿礼送我叔公?” “这个嘛……”就在孙途打算把里头东西的用处告诉对方,由其到时转告童贯时,一个小小的人影也啪啪地跑了过来,一看到孙途就高兴地叫了声:“孙哥哥,你来啦……”正是童渊。 因为那次曾从人贩子手上救过他的关系,童渊一直都与孙途颇为亲近。尤其是前些日子,孙途偷偷给小娃儿带了些仓库里的零食糖果后,童渊就更把他当成了亲人,所以每次一见了他就显得格外亲热。 小孩的出现打断了两人的话题,孙途便即笑着上前,蹲下身子摸了摸童渊的头发,随后又取出几颗糖果来交到了对方手上:“是啊,今天的渊儿看着也很精神呢。最近有没有听话啊?” “当然,渊儿可听话了,最近都开始学着写字了呢,孙哥哥要不要看看?”童渊熟练地将颗糖果放进嘴里美美地品尝起来,口中含糊地说道。 “等我向童帅贺过了寿再去看你写的字。”孙途笑着又和童渊说了几句话,这才与童沐继续往里走。只是微笑着的他心里却再度转到了之前那个想法上,还有,童渊的出现是偶然,还是童沐为了提醒自己而刻意安排的?如此一来,倒把刚才的话题给岔了开去,而童沐显然也没有深究的意思。 茫无头绪地想了一阵后,两人已来到了第三进院落大堂旁的偏厅前,此时里头已经人头涌动,笑声阵阵,许多宾客正在里头一遍品着茶水,一边闲聊攀着交情等候着待会儿参加寿宴了。 今日能来此参加童贯寿宴的那都是与他关系亲近的朝中文武,尤其以武官居多,所以现场气氛就显得比较热烈,不时就有一阵哈哈的笑声打里头传出来。 把孙途领进门后,童沐就又转身去外头迎接其他要紧客人去了,而他因为对这些童贯党羽所知有限,就只能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站了看戏。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名宾客被迎进门来,其中一人正是孙途所熟悉的方谦,之前几次拜见童贯时,这位总是陪在身边。 而方谦的到来却惹来了不少人的注意,立刻就有好几个人刻意上前来打招呼,显然大家都知道这位枢密院小官乃是童贯心腹,得多拉拉交情才行。 方谦微笑着与他们寒暄了一番后,便也找了个机会往边角里钻,正好凑到了孙途身边,一见之下,两人就都笑了起来。孙途摇头道:“想不到方官人也会躲着他们啊。” “呵呵,今日我只想贺寿,实在无心与他们多作交涉。”方谦说着,又看了眼孙途:“孙官人最近在开封府可还顺利吗?你可不要怨童帅给你找了这么个差遣,这其中可是另有深意呢。” “哦,恕孙途愚钝,实在看不出童帅的一片苦心,还请方官人指点一二。” 就当方谦还想说什么时,厅外人影一闪,童贯已在几名下人的簇拥下大步迈了进来,这让本来三五成群或坐或站的一干宾客全都起身相迎,方谦和孙途自然也不能例外,只能先把这话题摆到一边。 &&&&& 童公公大寿,各位赶紧上寿礼啊。。。。。。票票收藏点击我全都要。。。。。 正文 第113章 童贯寿宴(中) 随着童贯到来,众宾客便不再谈笑喝茶,而是一齐上前见礼道贺,自然是好一阵的忙碌。随后,童贯便笑着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各位还请随老夫同去吃酒,有什么话席间再说也不迟。” 于是,这百来名客人就簇拥了童贯又去了边上早已灯火辉煌,还有声声丝竹美乐不断传出的大堂落座。 这大堂面积可着实宽广,虽摆下了上百桌席面却依然不见拥挤,同时还有童家奴仆指引着各级官员宾客坐到适合自身身份的位置上去——就算是后世坐了圆桌正式场合都有太多讲究,更别提如今大宋朝的分席饮宴了——但在早有准备的童家奴仆的引领下,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只一会儿工夫大家都已各入其位。 孙途作为一个官场新人,地位有低,此时自然只能敬陪末座,远远地坐在临近大堂门户的位置上。不过他对此倒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觉着这样还能更放松些。 随着主客尽皆落座,今日的寿宴便正式开始,不断有人把一盘盘的珍馐美味和美酒佳酿端送上来,这些的安排自然一视同仁,无论是坐在最上边的一名魁梧将领,还是孙途,桌上的酒菜都是一样的。而今日的酒菜可实在有些丰盛,多以大鱼大肉为主,孙途甚至还看到面前盘子里放了一只炸得金黄焦脆的炸鸡,却不知是不是由流芳居那里做好了送过来的。 这席上的客人多半都是武人出身,这等酒肉安排自然是深合他们的口味了,大家也都不怎么拘谨,在吹捧道贺之后,便是好一阵的啃咬,有人更是直接上手,连筷子都丢到了一旁。 对此等表现,童贯不但没有一点怪罪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是高兴,连连向身前不远处那几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将领劝酒,同时还解释着几道菜的做法,听得这些武官不时发出赞叹的声音来。 “童帅,今日这场宴席不觉让末将想起几年前在西北与党项人作战大捷后的庆功宴来了。当初也是一般,兄弟们把酒言欢,多少肉都不够吃的。”一名将领抹了把嘴边的油水很是怀念地提了一句。 这话让童贯也面露怔忡,半晌后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是啊,当初我等是何等风光哪,就是那西夏国主听了老夫的名头都要退让三分。唯一可惜的就是当日没能把梁乞古的脑袋给砍下来,当真是憾事一件。” “童帅竟还对此贼子念念不忘吗?不瞒大帅,末将这次从西北而来给大帅贺寿就是拿了他的头盔旌旗作为寿礼的。”那名将领顺势就讨好说道。 童贯一听就来了兴趣:“此话当真?韩滔你赶紧就把那贺礼呈上来,让老夫仔细看看。” 也不用韩滔再说什么,边上的童家管事已经赶紧吩咐下面的人去把他一早就放在门房里的寿礼给取过来了。不一会儿,一个硕大的盒子就被三名家奴抬到了堂上,在解开包装,打开锁头盖子后,众人果然看到了一面残破的旗帜和一顶半旧的头盔正躺在里头。 童贯一见之下,脸上顿时露出了兴奋的红晕来,赶紧让人把东西取出送到面前,仔细观瞧后,便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头盔和旌旗了,老夫还记得当日龙骨关外一战那梁乞古顶的就是这身盔甲,只因他马快,才让他逃了性命。这一次呢,你可有把他的首级也给带来?” “童帅恕罪,这次还是让他溜了。不过他也身中数箭,就算回去怕也保不住性命。” “哎,可惜了的。”童贯叹息了一声,显然对此敌人依然耿耿于怀。 孙途远远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对童贯此人的看法又加深了一些。看来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奸臣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只会横征暴敛逢迎拍马,他其实也是有报国杀敌之心哪。 随后,童贯又洒然一笑:“不过眼下一个小小的梁乞古已不在老夫眼中,就是那西夏也早算不得什么了。老夫现在想的是有朝一日能北伐,收复我中原故地——燕云十六州。” 这话自然又惹得众人一致赞叹,都说童贯老当益壮,老骥伏枥,真乃大宋少有的忠臣良将。同时也有人旁敲侧击地想要打探一下个中部署,毕竟这可是关系到众人将来的大事,可童贯对此却是三缄其口,只是含糊其辞。 看出童贯不想多提此事,就有心腹之人迅速转移话题,纷纷把自家准备的寿礼给亮出来,接下来堂上便是好一番的争奇斗艳,各种价值不菲的宝物亮于人前,与烛光灯火交相辉映,当真是流光溢彩,闪瞎了人的眼睛。 这也是如今与会的大多是武人粗人的关系,要是换了自视清高的文官共聚一堂,哪怕为了表现自己对上司的敬重,也不可能如此直接就拿出礼物互相攀比起来。但堂上众人无论童贯还是一众宾客居然都不觉着这样有任何问题,气氛反倒是越发的热烈起来了。 孙途看着这些由各位宾客送上的寿礼心中暗暗咋舌,光是这些礼物加一起就不下一二十万贯了吧,都说大宋官员富裕,这回可算是长了见识了。 好一会儿后,那些价值够高的寿礼终于展示得差不多了,众人也各自回到座位上。这时,周云也上前凑趣道:“叔公,孙儿也准备了一点心意,虽然比不得诸位前辈们的贵重,却也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哦?”童贯心情不错,就看了自己的外侄孙一眼:“那你也拿出来给老夫看看。” 周云立刻拍了下手,很快就有一名家奴捧了一张白色的毛皮走上堂来。众人开始时也没怎么在意,可仔细观察后,已有人轻叹一声:“竟是白虎皮!” 如今这时代虎皮其实不少见,尤其是这里的许多人都是军中带兵的将领,平日里也曾猎过老虎,但白色的老虎皮却是只听其名,从未见过的。 就是童贯在看过这张白虎皮后也颇为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此物贵在难得啊。” “孙儿知道叔公因为当初在塞外带兵得了寒腿之症,又听说这白虎皮有治寒病的奇效,这才辛苦让人找到了这张虎皮以表一片心意。”周云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自己前面两桌的童沐,今日自己可是露了脸了。 童沐看到他挑衅似的眼神后却只是从容一笑,也没任何的表示,这让周云只感到一拳打在了空处,说不出的难受。如此一来,即便有边上那些宾客凑趣的夸赞,童贯也表现得颇为满意,他都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这段时日里,因为童沐已考中进士得了官身,让周云更加感到如坐针毡。他总想着在某个时候狠狠踩上对方一脚以解心头之恨,可眼见对方根本没有与自己争竞之心,就让他更是恼火了,当下心下一横,又道:“叔公在朝野间德高望重,别说孙儿了,在座诸位宾客都是极敬重您,为了您的寿礼准备良多的。” 这话说的中听,其他宾客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可就在这时,周云突然一转身,看向了早就被他留意到的,坐在最后末座的孙途:“就是孙都头今日来时也说自己精心准备了一份寿礼,那一定是很不错的宝物了。不知孙都头可否拿出来让大家一开眼界哪?” 直接对童沐发难只会让叔公对自己不满,所以周云这次学了乖,从孙途这个童沐的好友下手。反正以孙途的身份和财力几乎拿不出像样的贺礼来,只要他一丢脸,童沐自然也会跟着没面子! 正文 第114章 童贯寿宴(下) 果然,当童沐听到周云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变,再没有了之前的镇定,想出言阻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急切地看向了位于宴席末尾处的孙途。 倒是孙途这个当事人,此时虽然也略感意外,但很快又恢复过来,当下就起身拱手道:“周公子谬赞了,下官所送的寿礼只是一点心意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孙都头太过谦了,你刚才还说了今日的寿礼必能让我叔公满意呢,我可是很想见识一下呢。”说着,周云不给其他人以反应的时间,立刻转头对边上一名家奴下令道:“赶紧去把孙都头的寿礼拿来。” 那家奴答应一声就匆匆而去,其他宾客则满是疑惑地打量着后边的孙途,不知这个区区都头有什么特别的,竟能让童枢密的侄孙都如此重视。而童贯此时也没开口叫停,只是若有所思地一笑,目光还有意无意地落到了童沐身上。 很快的,那名家奴就已捧了个一尺见方的锦盒走了回来,并将之送到了周云手中。周云只掂量了一下盒子份量心下更是大定,就这点东西哪怕是用黄金所造也值不了几个钱,何况今日家中所收金银器物已太多太多了。 他也不拖延时间,几下就将裹在盒子外的锦缎包装给扯了去,然后便要打开盒盖。这时,童沐突然道:“慢着。”说话间他已迅速起身,冲童贯一拱手道:“叔公,既然表哥把他的寿礼展现出来,孙儿也不能藏着,还是先看孙儿的寿礼吧。” “也好,你却为老夫准备了什么礼物哪?”对这个大有出息的侄孙童贯还是很满意的,当下就顺着话头问道。 童沐当即就拍了下手,便见三管事童瑞拉着童渊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他手上还举着一幅卷轴。童渊在来到堂上,看到这么多宾客时居然也不见惊慌的,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又奶声奶气地道:“孙儿给叔公贺寿了,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哈哈,好。”见自己的小侄孙有此等表现,童贯自是老怀大慰。见他高兴,童沐更是趁机道:“其实这份寿礼是侄孙与渊儿一起所制,虽然比不得表哥的白虎皮名贵,却也是我们两人的一份心愿呢。”说着,他便向童瑞点了下头。 后者会意,这才展开手中的卷轴,露出里头的内容来。这只是两幅字帖,上书就是刚才童渊所说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字,而且这字看着也没什么筋骨,跟小儿涂鸦也没多少区别了。 但在场宾客却没一个因此露出不屑之色的,反倒连连赞叹起来:“两位童公子果然是大孝之人,童帅果然是有福啊。”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这两幅字应该是在童沐的指点下,由童渊所写。 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能工工整整地写出这八字来已属难得,何况这字帖还颇大,一定是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才写成的,甚至于之前应该还失败了好多次。光这点,就足以表现出这两名侄孙的一片孝心了。 童贯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看之下更是欢喜而笑:“好好好,你们两个有心了。今日这么多寿礼中,除了韩滔送来的头盔旌旗,就以这幅字最得老夫之心。” 这话一出就像按动了某个开关般,那些宾客再次纷纷出言夸赞起童沐二人的心意上来,奉承的言辞听得童沐都有些脸红了。而周云却脸色发青,心中更是愤愤难平——自己花费了许多心力手段才弄来的白虎皮居然还比不了这两幅破字,叔公何其不公哪! 越是心中不忿,周云就越不肯放过孙途,当下就打开盒子:“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孙都头送的是什么好东西吧。” 童沐暗叹一声,自己出来搅和居然还是没能改变事情的走向吗?唯一能心安些的,就是有了自己这幅字帖打头,孙途送出的贺礼就不会显得太寒酸了。 这时边上宾客们也已看出了其中问题,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也好奇地看向了那只盒子,结果却让人为之一呆:“咦……”众人发现那锦盒里放的居然是又一只盒子,一只带着金属光泽,上头雕刻着不少花纹的盒子。 周云下意识地又想去掀开这只盒子,可结果却找不到盒盖位置,竟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这让他为之一愣。孙途见此,便是一笑,走上前来道:“童帅,下官出身贫寒,身份低微,所以拿不出多值钱的东西来。只有家父早年出海时觅得的一件宝物常留身旁,今日便想着献与童帅以为寿礼,还望童帅不要嫌弃。” “哦?这盒子还是个宝物?”童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只做工看着还算考究的盒子,不知上头有什么名堂,至少周云上下端详了一阵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孙途笑了下,这才对周云一伸手:“周公子,且让下官为童帅演示一番吧。” “哼,装神弄鬼。”周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才把手上的盒子交了过去。 孙途取过盒子,又在锦盒里头一摸,取出了一把同样材质的小巧钥匙来,然后把钥匙插入盒子边上的孔洞里用力地扭动起来。 “居然还有钥匙?我刚才还奇怪为何这盒子上有个孔呢……”在周云和其他宾客人等诧异的注视下,孙途已把手上的动作做完,再一拔钥匙,一阵清脆的乐曲就从盒子里传了出来,然后本来合紧的顶部居然也随之裂开,数尊小巧的铜像从里头升上来,伴着乐声就在盒子顶上慢慢滑动起来…… 没错,今日孙途送与童贯的正是一只后世极其常见的八音盒,这是他从六号玩具仓库里寻出来的。但这摆在后世也就能逗逗三岁小孩的玩具放到千年前却有着超乎想象的魔力,竟让在场众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盒子看了半天,直到那一曲奏完,铜像重新落下去后,这些人还怔怔地出神。 童贯也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拍手道:“这宝物着实有趣,确是老夫从所未见的。快,拿来让某仔细看看。” 孙途答应一声,就将之交到了过来的家奴手中,然后又解释了下如何拧紧发条的方法。童贯立刻就尝试着再次上好发条,随后又是一阵乐曲传来,而且这次的音乐居然和刚才的又不相同,直看得在场人等又一阵的啧啧称奇。 周云在这一刻是傻了眼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能拿出如此稀罕未见的宝物来。童沐也张了嘴半晌反应不过来,孙三郎竟藏了这么一手,亏得自己还为他感到担心呢。 在把玩了八音盒好一会儿后,童贯方才满意地笑了起来:“好好好,这寿礼深合老夫之心,千里哪,你可真是有心了。” 孙途忙谦逊了几句,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怎么童贯的反应竟会如此强烈,照道理来说即便八音盒再是稀奇也比不了那些真金白银的宝物啊。 他可不知道这东西对童贯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能讨好皇帝的宝物哪。当今官家一向喜欢新奇玩意儿,所以举凡是奇石异草还是珍禽猛兽他都会刻意去民间搜集,甚至还在江南闹出个花石纲来。而像八音盒这样的宝物若是献与天子,童贯是一定能得到重赏的,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决定天子态度呢。 所以对童贯来说,今日这些贺礼里当数孙途所送的这件寿礼最是贵重,自然大感兴奋了。 周云是全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中让孙途露了大脸,心里那个恨啊,可又只能强颜欢笑,言不由衷地道:“孙都头果然好本事,在下佩服。” 孙途看着他那张发青的笑脸就是一阵好笑,但依然不能缺了礼数,也回礼道:“其实也多赖周公子相助。”这话可就更气人了…… 随后,这场寿宴继续下来,直到三更天左右,方才宾主尽欢而散。孙途随着众人一道向已经醺醺然的童贯告辞,这才出了大堂,随后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前方天空中的异状给吸引了过去! 正文 第115章 大火长兴坊 时值夜半,外边的天空本该一片漆黑才是。可当一众人等走出堂来时,所看到的却是东南方向红光耀天,那里竟发生了火灾!而且即便是身处童府这等深宅大院里,大家依然能隐隐听到有不断的叫嚷声从远处传来,显然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影响很是不小。 这些宾客都为之动容,纷纷议论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童家的奴仆反应也自不慢,当下就上前来解释道:“各位官人,是离我们如意坊尚有三街之隔的长兴坊突然起火,不过附近的防火铺兵已经全数赶过去了,火情已经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一听起火的乃是长兴坊,不少人都松了口气,那里住的多是底层百姓,也非他们回家必经之处,倒是不会带来什么影响。所以很快地,众人便在嘀咕一阵后各自散去。倒是孙途,在听到长兴坊这个名字后神色一凝,几天前自己才带人去那里拿了人,竟有这等巧合的事情吗?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出了童府后,便打马向前。可是在行了一程后,他心里却是越发的疑惑起来,终于还是一抖缰绳,控着胯下的马儿转头朝着东南方向的长兴坊而去。他得去现场看看才能安心哪。 结果这一路行来,孙途便看到不少走到家门口遥遥朝着起火处不断探望的百姓,以及和他的目标一致,正急匆匆朝着长兴坊赶的城中兵马和差役。显然在发现起火后,东京城里的几处衙门已经迅速做出反应,派人手前往救火救人了。 可是当孙途策马赶到长兴坊前时,这里的火势不但没有因此就被遏制住,反而还在不断地向外扩散,不少百姓都哭叫着,抱着家中的一些浮财被兵丁从各自的房屋中拉出来,还有不少人更是受了伤,在安置处哎哎呼痛,现场已乱作了一团。 这时,一阵风突然就从东南方吹来,使得原先还不甚烈的火焰刮得向上,向周围猛地一腾,竟又点着了数间民居,吓得正在疏散居民,拿着水龙想要灭火的铺兵人等急忙就往后退去,生怕把自己也给搭进火中。 水火最是无情,而如今大宋都城里的房屋多以木头搭建的结构更是最怕这祝融之祸,一旦火势蔓延开来,其造成的伤害往往是难以估量的。眼见火势比刚才又大了几分,这些铺兵就在上司的指挥下先往后撤,同时放弃了对火焰最猛烈处那一排屋子的抢救,转而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边上刚被引起火来的民居上。 但这次调集过来的水龙数量却着实有限,一番施为后,水已用尽。当下就有指挥的官员大声叫嚷起来:“坊正在哪里?这长兴坊的坊正呢?你们这儿水井都安置在哪儿,快让人带我等前去打水?” 一名老者衣衫不整地跌撞跑了上来,嘶哑着喉咙道:“官人,左手边第三间院子的王家有井,斜对过去的丘家也有井……”随着他的指点,当下就有不少兵丁已拿着水桶水盆等容器直奔那几家而去。 那些民居的主人早就被叫出门来暂避,所以兵丁进门倒也方便,也很快就打出水来,前往灭火。只是在越烧越烈,不断向着四周扩散开来的大火面前,这点水实在难起作用,即便众兵丁已经尽了全力,不断把一桶桶的水往火焰起处泼去,却依然难遏其势。 要是再这么下去,火势将一发不可收拾,不但长兴坊将彻底被火焰吞没,就连隔壁的几坊也将受到波及。这让正指挥铺兵控制火势的钟裕急得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快,你们都给我快着些。再去边上的济民坊和泰安坊取水,再不行就去汴河取水,一定要将这火势给我控制住了!” 这些兵丁也知道事态严重,赶紧答应了就往外跑。而孙途在看到他们的这一番动作后,却是面色沉重,光是这样打水救火怕是无济于事了,这位为首的官员显然不懂得救火的方法,只知道一味强来。 当下,他便迅速赶了上去,来到钟裕面前大声道:“这位官人,看这火势只用水恐怕是阻挡不了火势了,我们得另想他法才成。” “你是何人?”钟裕正急得跳脚呢,突然来了这么个穿着寻常服色的年轻人如此说话,自然很有些抵触。 “下官孙途,乃是开封府都头。”孙途连忙亮出自己的身份,随后也不顾对方的反应,继续道:“火势已不可收拾,只靠着水已解不了,唯有切断大火的走势来让其自熄了。” “嗯?”钟裕一听后,神色微变,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确实,只要把大火能烧到的地方清空,火势自然就被延阻,到时无论是拿水救火,还是等其熄灭都不算太难。 事态紧急,他当机立断:“李德何在?你赶紧吩咐所有人不要再去打水,全给本官把大火周边的那些民居都给拆了,再掘开地面,阻止火势继续往前蔓延!” 那个叫李德的低阶武官这时整个人已被烟火熏得发黑,但依然精神抖擞地答应一声,连忙就呼喊着,让手底下的铺兵迅速转变救火方略,赶到大火附近去拆民居,挖沟渠去了。 好在之前他们的反应还算够快,早早就把尚未被大火波及到的民居里的百姓全都清理了出来,再加上这长兴坊住的都是寻常百姓,没有什么大宅院,所以拆起来倒还挺快,趁着火势尚未过来前,便已拆出了一片隔火带来。 不过附近被疏散的百姓在看到自己的家园因此被毁后,哭喊声还是响成了一片。钟裕见状,赶紧就和坊正一道过去宽慰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火灾后官府一定会帮着大家重建家园,这才让他们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些。 但孙途依然可以看到这些人的眼中充满了悲伤与慌乱,显然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而离着这些人不远处,更有许多的伤者在那儿转辗反侧,还不断有人伤重而死,其中惨状实在让孙途都有些不忍细看了。 更让人感到揪心的是,除了这些及时逃出或疏散出来的百姓外,恐怕在大火中还有不少人被困,此时他们的下场都不用问了。 当然,现在无论谁都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大家都急着控火救火,不断有人来去,无数的水桶水盆进进出出,也有许多的木板家私被人带出来。 终于,在上千人的齐心努力下,这场大火得到了控制。虽然光靠桶盆无法彻底将其浇灭,但因为及时拉出隔离带来,大火并没有彻底蔓延开来,而且随着它把周围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火势反倒渐渐小了下去。 等到天色微明时,这场可怕的大火终于被扑灭,只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不断从废墟中袅袅升起,看得人心惊胆战。 钟裕的神色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忍不住感激地看向了这一夜帮着自己指挥人手扑救大火的孙途:“孙都头,这次可真亏了你出谋划策,不然这火灾造成的损失就更大了。” “这是下官该做的。”孙途此时也是喉咙嘶哑,但精神还算不错。直到这时,他也终于放下心来,随后便问出了自己之前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对了,司正可知道这场火是怎么起的吗?” “这个本官倒还没问清楚呢。唯一知道的,是这火起自长兴坊西边的茅家巷!”他这一句话,就让孙途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这会是巧合吗? 正文 第116章 受命查火情 一夜的辛劳,直到确信这场大火已经构不成威胁后,孙途才有些疲惫地乘马回到了崇明坊自己家中。 一开了院门,就看到雅儿正满是不安地等在那里,一看到他走进门来,她立刻就大呼一声:“三哥哥,随后便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孙途赶紧一把将她抱住,用手拍了拍她的背部:“雅儿你这是怎么了?” “三哥哥你一夜没有回来,那边又有大火,我又怕又担心你……”雅儿当下就有些哽咽地说道。小丫头这一晚确实受了不小的惊吓,此时放下心来,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流淌出来,都快够再灭一次长兴坊的大火了。 孙途心中顿时一阵愧疚,昨夜自己只顾着帮人救火,居然把雅儿给抛到了脑后,倒是让她受委屈了。当下便柔声安慰道:“雅儿是三哥哥不好,我光顾着帮人救火了,早知道就该派人来给你报个平安的,倒是让你担心了。” 听到孙途这么解释,雅儿才稍微止住了哭声,依然有些抽搭地道:“三哥哥你昨晚居然救了一夜的火吗?可有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说着,赶紧放开抱着孙途的手,把他推离些,然后仔细地上下打量起他来。 孙途大方地任其查看,口中则道:“你放心,我没受伤,这点火还奈何不了我。” 确认他所言非虚后,小丫头方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关心地道:“那三哥哥可知道这火烧了多少人家,有多少人遭了难?” “这个我现在可不知道,得等官府来查了。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情……” “是什么?”雅儿眨巴着还含着眼泪的大眼睛问道。 “那就是你该歇息了,看你这满眼的血丝,也是一夜没睡吧,赶紧去房里躺下,今天的功课就算了。”孙途说着,便半搂着雅儿往里走去。感觉到来自三哥哥的关心,让雅儿的心里一阵甜蜜,便很听话地被他带进了自己的房中,上床睡下。 孙途帮她盖上被子,又宽慰了几句话后,小丫头终于彻底安下心来,随即疲惫袭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而孙途却并没有像她那样就睡,而是来到边上的厨房,好一阵忙碌后,蒸了一锅馒头出来,这是他为雅儿准备下的,不然等她醒来肚子饿了可就不好受了。 等忙完这一切,孙途照样没有回房歇息,而是直接在院子里梳洗了一番,便悄悄地出门而去。他很清楚在发生了这场大火灾后,今日的开封府一定会很忙碌。而且这场火灾内藏蹊跷,正是自己插手东城治安的最好切入点,他可不想错过机会了。 所以只在家中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孙途便再次策马赶到了开封府衙。 此时的衙门里果然忙作一团,无论差役还是书吏都各自忙碌着手上的事情,当孙途进门时,刚好遇到了孙符拿着文书走出来,一见他就急声道:“孙都头你可算来了,通判刚才可一直都在找你呢。” 孙途点点头,这才紧走几步,匆匆来到了通判官厅。走到近前,他就听到薛远朋急切的声音:“你们两个这就拿我开封府的帖子去找济民、泰安等几坊的坊正,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腾出屋子来安置那四百多名灾民,不然出了乱子就唯他们是问。” 堂上的两名押司面露难色,但最终还是低声领命,然后退了出来。孙途冲他们一点头,这才赶了过去,来到堂前抱拳道:“下官孙途见过薛通判。” “千里,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薛远朋有些不快地皱着眉头:“你该知道昨晚长兴坊发生了火灾,我开封府可是责任重大哪。” “下官知道,其实昨夜下官就赶了过去,还帮着当时现场指挥救火的钟司正救了火呢……下官也是刚从火场回家,只略梳洗了下才赶来的。”孙途底声回道。 薛远朋闻言便是一呆,再仔细查看后,发现孙途果然眼有血丝,脸有倦容,脖子处还留着烟熏后的痕迹呢,当下神色就变了:“居然还有这等事?这么说来昨夜千里你一直都在救民水火了?” “这个可不敢当,下官只是尽了些心力而已。” “那倒真是辛苦你了。”薛远朋心下一定,只要孙途真如其说的做了,那便算是开封府的功劳。不过随即,他的神色又郑重起来:“你可知道本官为何急着找你吗?” “可是与这场火灾有关?”孙途猜测地问道。 “不错,这次起火的长兴坊可是位于城东哪,这是前几日本官将治安事宜都交托到你手上的所在,你的责任可是不小。” 听到这话,孙途心下便是一声冷笑:“你还好意思把锅往我身上甩?要不是你们一直把事情拖着,我早带人过去办差,说不定就能避免这场火灾了。”但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说出来,只能低头抱拳:“通判说的是,下官确实责无旁贷。” 对于他的这一态度还算满意,薛通判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此事本官总能为你说几句话的,就是府尹也不会因此降罪于你。只是,你却得将功赎罪,这次火灾朝中必然有许多人盯着,你得尽快查出来。” “通判的意思,是朝廷把此事交给我们来查处了?”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急忙问道。 “不错,这是一大早刑部差人吩咐下来的,此案可是关系重大哪,你一定要尽快查出起火因由,给朝廷一个交代,让死难者能够瞑目。”薛远朋正色说道:“虽然现在还没有个确凿数字,但据说昨夜有近三十多人葬身火海,至于被烧毁的店铺房屋更是无算,早已震动朝野,恐怕连官家都要被惊动了。” 听到这个死亡数字,孙途心里也是一紧,这要搁到后世也算是场大灾难,足够让不少官员被问责,甚至位置不保了吧?要知道,这场大火可是发生在天子脚下的东京汴梁哪,其影响力更是数倍于别处。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当即抱拳应道:“下官遵命,我一定竭尽全力查出火灾真相。” “唔,这可是你的一个机会,若能查出真相,接下来你的差事就好办了,本官也会向府尹大力举荐于你。”薛通判又是一番鼓励后,方才挥手示意孙途可以退下了。 但孙途却并没有听话离去,而是突然道:“通判,不知之前提到的关于让下官带人直接驻守东城一事可有了结论吗?现在出了这等事,下官若能在东城还能管束一下地方呢。” “这个……”薛远朋没想到他会趁机重提此事,稍微犹豫了下后,方才道:“那就准你所请。不过你可不要多生事端,东京不比别处,我开封府也不能随意妄为。”此时正是要用他的时候,只能暂且给他这一权力了,不然此一要求他还得拖上段时间呢。 孙途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意思,显然这事府尹那里早就准许了,只不知薛通判这里怎么就卡住了。不过他也没有追问,只再次抱拳大应,这才匆匆地退出堂去。 片刻后,孙途就把崔略商、沈良、陆放等一干下属都叫到了跟前,然后把薛远朋的吩咐简单复述了一遍:“如今我等责任重大,你们可不要懈怠了。待会儿就随本官前往长兴坊,就地调查相关火情,不得有误。” 经历了王琦一事后这些下属已经服帖了许多,就是陆放也不敢再明着反对,当下众人就齐齐应声。在稍作准备后,孙途便带了这二十名下属离开了开封府,直奔长兴坊而去。 正文 第117章 天灾人祸(上) 只隔了不到两个时辰,孙途就再次回到了长兴坊。肆虐整晚的大火虽然已经被灭,但整座本来还算繁华的坊市却也毁于一旦,上千户人家,上百店铺都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唯有处于本坊北边角落里的几处民居得以保全下来,但立在废墟边上也显得格外凄凉。 此时,除了还在坊内各处巡视以防死灰复燃的城中兵马外,还有不少百姓正哭丧着脸,在自己的家园里翻找着东西。这些人生活了一辈子的居所突然就被大火焚毁,他们的心情自然悲痛惶恐,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到些东西好挽回损失了。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心情也颇为沉重,但也只能叹息一声了事,他毕竟能力有限,这等天灾只有官府才有能力予以他们帮助了。他们这一行人继续向前,很快就见到了依旧守在此处,两眼布满了血丝的钟裕,他可着实尽责得很。 这钟裕乃是东京城街道司的一名副司正,正是主抓防火一事的,所以当这里起火后,他身上的担子就变得极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街道司是朝廷所设用以管制汴京城大小杂务,维持地方整洁、安全之类事务的一个机构,其职责有些像后世的城管部门,但权力却更大些,各坊各街都能见到他们的人,连消防铺兵也都在其管辖之下。而且这街坊司除了表面职责外,还暗藏了另一重身份,他们是隶属皇城司手下的一股力量。 看到孙途带人过来,满脸疲惫与紧张的钟裕脸上总算带上了些笑意来:“孙都头你怎么不去歇息,又跑来这里?”昨夜孙途帮了他许多,他对这个年轻人的观感自然相当不错。 “下官见过钟司正,我这次前来正是奉了开封府薛通判之命前来调查此番大火起因的。”孙途忙见礼解释道。见对方略带疑惑,他就又把自己的官职差事什么的都简单地说了一下:“所以此番东城这里出了如此大灾,下官更是责无旁贷。” “原来如此。”钟裕这才知道孙途为何昨夜会如此尽心了,便点头道:“那你就带人四处转转,不过要小心些,很可能某些角落里还有余烬未熄,一旦再起火可就危险了。” “下官明白。”孙途点头应下,在得到了对方的允许后,他便让手下人等散开四下里查找相关线索,找那些幸存逃出的百姓探问个中内情。至于他自己,则带了崔略商直奔西边,朝着记忆里茅家巷的位置而去。 这里的灾情比别处更加严重,几乎所有建筑都化作了一片焦炭,其中算是街道边一处商铺跟前,一名中年男子正跪伏在地,失声痛哭着:“完了,全完了……我这次足足花了五万贯钱财从蜀地辛苦运来的锦缎就这样被烧光了,还有之前的存货……”显然他的身家全在这一爿店铺之中,现在已化为乌有,其哭声实在让人感到心酸,但周围其他人也都顾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根本就没人上前安慰的。 孙途见了,略作迟疑后还是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老兄,钱没了还能想法儿再赚,人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怔了下,却依然哀哀痛哭,口中又念念有词:“完了,早知道我当日就该把货物早些出手的……” 孙途不再说什么,转身又往前走去,跟在他身后的崔略商却在用力地嗅了几下后,脸上露出了几许异样的神情来。但他却没有急着说什么,只跟了孙途继续往前,转过弯来就来到了同样彻底被烧毁,变得一片焦黑的茅家巷。 孙途的目光在茅家巷里外都扫视了一遍后,才抬腿走进其中,同时口中问崔略商道:“老崔,你能凭经验看出这火头到底是不是起自这条巷子吗?”他毕竟没在穿越前干过刑侦方面的工作,所以不好随意做出判断。 崔略商闻言立刻就眯起眼睛,仔细地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半晌后才道:“都头这么一说,这里看着确实挺像是起火处。” “哦?你确信?”孙途又问了一句,担心这是对方为了逢迎自己才如此说的。 崔略商正色点头:“小的别的本事也就平平,但二十来年的差当下来,这双招子和鼻子还算凑合能用,一般的凶案现场有什么蛛丝马迹都逃不了我的追查。”说到后面,他的神色间还带着几许自豪的意思来。 孙途一听,顿时就是一喜,要真如他所言,自己还真多了个好帮手呢。当下就道:“那你再仔细看看,在这巷子里又是哪家先起的火。” 崔略商答应一声,便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目光不断在高高低低的废墟间扫视着,寻找着其中的线索。这些东西在孙途或其他人看来并没有太多区别,但在其看来,却都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么缓慢地向前行了有一段路后,崔略商的脚步突然就是一顿,随后又转过身来,往边上走了几步,停在了一处废墟前,沉默片刻后道:“要是小的看得不错,这里就是起火的源头。” “哦?有何凭据?”孙途神色一肃,赶紧问道。 崔略商指了指身侧的那墙体道:“都头请看这里,这一段的土墙颜色明显要比左右深得多,证明此处火势最为凶猛,烧的时间也最长。” 孙途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不禁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老崔你当真好眼力,这都能看出端倪来。” “都头谬赞了,小的就这点吃饭本事了。”崔略商呵呵一笑,但随即他又笑不出来了,因为孙途又道:“那你可觉着此处其实挺熟悉的?” “啊?”经这一提醒,崔略商也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刚才他只顾着寻找线索了,根本没有去仔细分辨所处的方位,现在才发现自己不久前还真来过这个位置:“这是那日黄琦他们几人闹事的章老四家?” “不错,就是这里了。”虽然周围的民居墙壁都已不成模样,但凭着方向感,孙途还是判断出了自己此时所在的位置,这让他的神色变得越发严肃:“想不到才几天工夫,这里就已变作一片焦土。可你不觉着奇怪吗,他家怎么就会突然起火了?真是凑巧吗?” 话说的这个份上,崔略商如何还不明白,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发白:“都头你是在怀疑这起火灾是有人故意而为?而动手放火之人就是……”后面的话他已吓得说不出口了,因为这事可实在太大了。 一把大火不但烧死了许多人,还把整个长兴坊都烧得变成一片废墟,这可是在天子脚下的东京城哪,他们真敢干出如此罪该万死的事情来? 孙途的目光不断在周边的废墟上来回扫动,半晌后才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但你觉着这章老四一家会如此不小心吗?而且时间还是在深夜,他们全家都该睡着的时候,而火又是起自院子之中,这说得通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这把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现在还不好说,但既然有线索,有疑问,本官就该往下追查,不然如何对得起死难的百姓?” 崔略商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吓得愣在了当场,甚至连自己之前的发现都被他忘到了脑后,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火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正文 第118章 天灾人祸(下) “你说什么?”饶是钟裕养气功夫一向不错,也算经过不少风浪,可在听到孙途的密报后,还是浑身一震,惊呼出声。他是真没想到只半个多时辰,孙途就能查出如此要命的东西来。 半晌后,他才略略定神,慎重地问道:“孙都头,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你可有什么证据吗?”这要是查出长兴坊的大火是有人所放,其性质都快与谋反差不多了,这儿可是东京汴梁城哪。 孙途略摇了下头:“虽然看出些端倪来,可确凿的证据倒还未曾找到。而且这把火将整个长兴坊都给烧成了废墟,纵然有什么手尾留下也早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那此事……”钟裕很想说那此事还是以天灾意外上报为妙,不然他这个街道司官员固然难辞其咎,作为查处此案之人的孙途也不会好过,毕竟想查明真相可不容易哪。但这话他又说不出口,毕竟这可关系到几十天人命,上千户人家哪。 孙途看了对方一眼,也猜到了这位想要大事化小的想法,心里顿生烦躁。这就是如今大宋朝的官员在遇事后的第一反应了,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遮掩。但这时却不是与之翻脸的时候,他当下又道:“钟司正,此事上下官确实已有了些眉目,但只凭我却很难将真凶擒下,所以想求得你出手相助。” “此话怎讲?你们开封府难道还拿不了人吗?”钟裕说着眉头皱得更深,心说要是你们开封府拿不了人,我们街道司更不可能成事了。毕竟此时的开封府相当于后世的公安机构,而街道司只是城管部门,哪有让城管来帮公安干警抓犯人的道理? 孙途却一摇头,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一些顾虑给道了出来:“钟司正是有所不知啊,下官才刚在开封府任职不久,下面的兄弟可未必会听我的。而下官怀疑的凶手则是在我开封府多年的老人,我若带人去拿他,恐怕会有人早一步通风报信,打草惊蛇。” 钟裕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这话真可信吗?孙途随后又道:“而且下官这次还打算用些手段让凶手自己跳出来,这就更需要钟司正带人协助了。”说着,一面抱拳,一面把自己的全盘计划给道了出来。 钟裕在迟疑了片刻后,最后还是把牙一咬:“好,本官就帮你这一回。不过我只借你些人手,此事与我街道司是全不相干的,他们拿人也只是凑巧路过。”这事实在太过凶险,本着宁可无功也不能有过的做官原则,他选择置身事外。 孙途看得出来这已是对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便点头应了下来:“一切就如钟司正所说,我会布置好一切的。” 两人又是一番商量后,那边沈良等人也都赶了回来。这些差役捕快的脸色看着也很难看,在见到孙途后,则显得有些丧气:“都头,我们四处搜查,却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也不知这火到底是从哪里所起。” 陆放也跟着道:“孙都头,这场火实在太大,把整个长兴坊都给烧了,实在无从查起哪。” 孙途听了却是神色凝重:“本官倒是查出了些线索来,不过事关重大,得先回府衙再做定夺。”说着,向钟裕一抱拳,就带了众人离开了长兴坊,在走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钟司正一眼,意思是让对方按之前说好的把一切都布置妥当。 之后一路行着,孙途的神色都显得颇为凝重,让其手下众人更觉压力,几乎所有人都没说什么话。而这时,崔略商突然开口道:“都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的,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这番话自然是孙途一早嘱咐了的。 闻言后,孙途便顺势小声道:“正因为我们都是开封府的人,所以此事才更当慎重。你们可知道本官之前查到了什么吗?那火来自茅家巷,章老四家中。这意味着什么,不用本官多说了吧?” 本来就沉重的气氛在这话后更是一紧,所有人都为之变色,沈良更是张大了嘴巴:“都头的意思是……这是黄琦他们所放?” “这一点还没有确凿证据,但他们的嫌疑却是极大。”孙途毫不客气地说道:“本官回到衙门后便会请薛通判派出人手将他们捉拿到案,你们与他们关系紧密,所以必须避嫌。” 这些差役心下暗凛,全都低低地答应一声,再往前走时,大家的心情是越发的紧张了。 &&&&& 中午时分,城南桂花巷。 今日城中百姓最关注的自然就是发生在昨夜的那场大火了,街头巷尾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此事,猜测着官府会如何安置受灾百姓,庆幸着好在受灾的不是自己,以及推测此事真相为何。 一名身材瘦削,长相机灵的少年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还小心地看了看身后,在确信没有人跟踪自己后,方才进了巷子,直奔巷口第三家的院子前,用力地拍了拍门:“黄大哥快开门。” 不一会儿,一名妇人便快步走到了院子里,打开院门后冲少年道:“你这猴头怎么又来我家里搅扰?” 少年本来对这妇人是有些怕的,但此时却顾不上了,口中问了句:“黄大哥可在家吗?”人却已经直往里头闯去,这让妇人越发不满,急忙追上:“你这小厮怎如此无礼,当家的赶紧出来管管他……” 随着这番吵闹,还吊着胳膊的黄琦便已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少年也没了平日的热情:“白九你来做什么?” “黄大哥,出事了。昨晚的事情已经被那孙都头查到了线索,怀疑是你们几个所为,有人让我给你报信,让你这就赶紧离开东京躲避一阵……”白九压低了声音解释道。 黄琦一听身子猛烈地一颤,想不到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被查出来了!他还以为这把火烧得如此之大,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破绽线索呢,那孙途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等本事? 但此时已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黄琦当下就急吼吼地道:“婆娘,你赶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准备下,我们这就离开东京城。” “这好端端地离开东京做什么?我们在这儿还有产业呢……”他浑家刚说了半句,可在对上自己男人那双发红的眼睛后却是一个激灵,不敢再说,赶紧就回了屋子,快速地收拾起来。 “那些笨重的家私什么的就都别动了,只管拿金银细软,别的东西我到时自会找人变卖了带过去。”黄琦随后又催促了一声,这事实在太大,昨晚的那把火他可是在近距离看到的,要是真被定了罪,恐怕多少个头都不够砍的。 两夫妻在家里好一通忙活,打了两包金银细软,黄琦又把一包东西塞进了白九怀里:“多谢你今日前来报信,这算我的一点心意,若能脱得此难,我他日必有所报。”说着,方才拉了自己浑家,和白九一道出门,直奔离此最近的南熏门而去。 可就在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出了桂花巷,转上长街往南投去时,一队官军突然就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当先一名武官高喝一声:“大胆贼子竟敢畏罪潜逃,给我拿下了!”随后,十多名兵卒就一股脑地朝着他们包围上来。 黄琦的胳膊还带着伤,白九根本不会武艺,再加上一个女人,三人面对这许多官军顿时就没了半点反抗的能力,转眼间就被对方拿下。而更让黄琦感到惊讶的是,这些人居然都不是开封府的。 与此同时,在城中其他两处,也上演着相似的剧情,严环和尤老八两人也都先后被人拿下…… 正文 第119章 这是一个局 开封府衙门,通判官厅,二堂。 与钟裕的反应相似,薛远朋在听完孙途的禀报后神色也是一变,露出了惊疑不定的模样来:“这怎么可能?孙途,兹事体大,你可不要胡说哪!”心惊之下他都不再称呼孙途的表字千里了。 孙途则是坦然地对视着自家上司,表情严肃:“下官怎敢在此等大事上随口胡说,实在是因为查出了些证据来。”说着,他又把几天前自己带人在茅家巷擒拿黄琦三人,以及之前查出起火点就在章老四家中的事情都给道了出来。 薛远朋的脸色又是几变,但还是道:“即便如此,也还不足以认定这就是黄琦他们三人所为。他们虽已被我开革出了衙门,但也不至于做出此等知法犯法的事情来啊!”这次火灾要是人为,其罪名可就太大了,若真是黄琦他们做下的,就是整个开封府都可能受到牵连。 孙途倒没有强行与上司进行分辩,只是沉默以对。这让薛通判心下稍定:“虽然两者看着有所关联,但想要确定此事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与线索。千里,本官知道你急于立功,与他们几个又有嫌隙,但也不该如此莽撞下此断言。”同时他心里快速盘算着,想着如何在不造成太大影响的前提下把黄琦三人给带回衙门细细盘问。 可就在这时,孙符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通判,有街道司的兵马突然押解了黄琦、尤老八和严环等人到了府衙前,说是他们犯了重罪,需要交给通判和孙都头处置。” “什么?”薛远朋差点就从座位上弹将起来,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身上,是他安排下的这一切吗?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如此大事居然不与自己这个上司商量请示,就直接与其他衙门勾结了…… 孙途则是从容应对其有些愤怒的眼神,镇定自若地说道:“通判,下官也是因为知道拿不出确凿证据来,才想到了用上手段迫使他们自己露出马脚。现在看来,他们是做贼心虚了!” 原来孙途拜托钟裕的事情就是派人守在黄琦三人住所的附近,一旦发现这三家人有想要逃走的表现,街道司的人就立刻出手将人拿下。而现在看来,一切还真就如他所预判般的发生了。 在听了孙途的解释后,薛远朋是彻底没话说了。沉默了片刻后,只能一声叹息:“把相关人等都带进来,本官要当面问案!”从其用辞已可知道他已接受孙途之前的说法了。 不接受也不成啊,此事已经和街道司的人扯上了关系,而街道司背后又勾连着皇城司,此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大事化小,所以只能公事公办,希望不会牵连到自身吧。 孙途也看出了这一点,嘴角便是一翘,自己的应对果然奏效了。他所以冒着必然得罪薛通判,甚至整个开封府上下的风险来请求钟裕出手拿人,正是因为顾虑到了如今官场上喜欢捂盖子,喜欢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行事风格。只有当案子无法只控制在开封府一衙之内,薛通判才不会有所包庇或隐瞒。 经历了昨夜的大火,看到那些无辜百姓的悲惨遭遇,又知道了三十多人葬身火海的结果后,孙途心里就对这些放火者充满了愤恨,只想将他们拿下,让他们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为此,哪怕会得罪上司同僚,哪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前程也顾不得了。 不一会儿,十多名神色慌张的男女就被差役们给带上了堂来,看到神色阴沉的薛通判,黄琦三人就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口中叫了声:“薛通判,我等冤枉哪……”这次被带上堂来的除了黄琦他们三个外,还有各自准备带了一同离去的家人,以及如白九般三个通风报信的衙门帮闲。 “冤枉?你们居然还敢说出这话来?就不怕昨夜死于大火中的无辜之人的冤魂来找你们索命吗?”孙途森然说道。 这话说得黄琦他们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颤,低头垂目,竟不敢有所分辩了。而薛通判见此,心里更是一凉,看来此事还真与他们大有关联了,当即一拍桌案:“你们几个若还有一丝天良未泯,就把自己犯下的罪行老老实实交代出来。要不然,本官定当严刑伺候!”说话间,已有差役哗啦一下把各种大小刑具给摔在了地上,使得众人身子更是一颤,面露惧色。 见他们依旧不肯开口,孙途又道:“说,昨夜长兴坊的大火到底是不是你们所放?你们可知道就因为这一把火,死了多少人,让多少人就此家破人亡!” “小的冤枉哪,通判明鉴,我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黄琦的反应最快,这个官场老油条已隐隐地察觉出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所以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再度喊冤。 在他这一开口后,尤老八和严环两人也都纷纷叫起屈来:“冤枉哪,孙都头,我等虽然与你有些仇怨,但你也不能因此就把如此重罪扣在我们头上啊。”他们深明把水搅浑的道理,索性就点出了双方矛盾。随后,几人连着他们的家人一起又用力地朝薛远朋叩首喊冤,一副抵死不认的模样。 这下倒真让薛远朋有些为难了,因为他手上确实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是他们三个放的火。当然,要是换成其他人有嫌疑,此时薛通判就可对其用刑了,但对上这三人,因为有所顾虑,他反而不好强行问案。 孙途面色一沉,当下就道:“看来你们三人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白九,你们三人为何会被人带来?可是因为去了他三家报信,让他们尽快逃离东京,所以才会被一并拿下?是谁让你们去报的信,他又说了些什么?若有一句虚言,就是他们三人的同谋!”他迅速找到了新的突破口,将压力甩到了白九他们三个帮闲的身上。 作为东京城里大小事务最为繁杂的衙门,开封府内官吏差役等等人手统共加起来也不到两百,尤其是办差的人更不过百来人而已。光这点人手自然不可能做完所有事情,所以就需要找人帮手,这便是衙门前帮闲之人了。他们虽然也算开封府的一员,却不在官吏名册之上,甚至比后世的临时工的身份更低,只能靠着聪明能干来赚几个辛苦钱。 白九三人就是这样的存在,靠着交好差役捕快来让自己有些身份和权力,从而谋取到更多的好处。现在被孙途出言一吓,三名帮闲果然全都露出了惶恐之色,他们本就与本案没什么关系,只是受人所托才去报信而已,现在如何还敢为黄琦等人遮掩。 只犹豫了片刻,白九就已开口了:“通判饶命,都头饶命哪……小的确实是受了徐爷……徐飞的嘱托才去见的黄……黄琦。他让我说的是,昨晚那场火的真相已被孙都头查到,恐怕很快府衙就要将他们捉拿归案了……” 此言一出,黄琦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一片惨白,这下可好,本来没有证据的,自己一心虚,倒把罪名给坐实了。 这也正是孙途布下的一招,他料定黄琦等人在衙门里一定还有好友会传递消息,所以刻意让崔略商在半路上询问自己相关结果,再借此来个引蛇出洞,迫使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现在,就算是有了确凿证据了。毕竟现在可不是后世,需要完美的证据链才能定人之罪,对如今的官府来说,只要有了一些证据,接下来定人之罪就可以上刑逼问了! 也直到此时,不少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孙途一早就布下了这一局,只等黄琦他们自己往下跳了! 正文 第120章 扑朔迷离 白九这一招认大有坐实黄琦三人纵火罪名的意思,其他两名帮闲自然也不敢再有所隐瞒,立刻也忙不迭地将相似的话都给招了出来,一样是那徐飞让他们传递的消息,让几人赶紧逃出东京。 三个帮闲把话说完,又再次叩首求饶,而身边的黄琦三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差点就瘫倒在地。孙途趁机又盯着他们三人:“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若非做贼心虚,你们为何会举家想走?还有,我已找到人证,昨夜就有人曾见你们于茅家巷一带出没,你们还敢说自己是冤枉的吗?”说到最后已是疾言厉色,气势逼人。 在他连哄带吓之下,几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严环已率先招道:“通判,小的招了……我们昨夜确实曾去过长兴坊茅家巷,也到过章老四家……” 薛远朋一听之下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所以这把火也是你们所放?你们可知道这一把火造成了多大的伤亡?” “通判冤枉哪,这火其实并非我们所放!”尤老八也随之开口:“小的几个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干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们只是……只是……”说着却有些支吾起来。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们还想抵赖吗?若这把火非你们所放,还能有谁?若这把火非你们所放,你们为何要畏罪潜逃?”孙途上前一步高声迫问道。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强大压力,几人再不敢有所保留,几乎同时叫道:“是田先生……是田先生让我们去找章老四一家的麻烦,还说到时会给我们一千贯的好处……” “嗯?这田先生是什么人,你们都把话给本官说清楚了。”一听此事另有内情,薛远朋的神色陡然就是一肃,立刻问道。 “田先生就是方老板身边的大掌柜,小的们之前就是得了他的好处才会去章老四家催帐……”这时三人再无隐瞒,竹筒倒豆子似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给如实交代了出来。 他们口中的方老板正是方押司的兄长方博光,对方靠着收放印子钱可谓身家丰厚,还在城里开了好几家的店铺。黄琦陆放等人之前就曾在方押司的授意下多次帮他收账,并因此获得了不少的好处。 可没想到的是,前两日他们三个因为听信了陆放的安排为了给孙途一个下马威而不在衙门,导致他们连这份差事都给丢了,这自然让他们感到难以接受。三人不敢找陆放或方博言的麻烦,最终就只能去寻方博光来讨些好处了。 而这一回出面见他们的却换成了方博光身边的掌柜方先生,此人开始时倒也是好说话,承认了这事自家确实有些责任。但是当三人狮子大开口地提出要方博光拿六百贯钱作为赔偿时,他却断然拒绝了这一要求:“一二十贯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作为补偿,多了可不成。” “方先生,我们兄弟可是因为方老板才落得如此下场,你们给钱补偿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是不给我们,我们人虽已不在衙门,但总有办法让你们不好过的!”本就心里憋气的黄琦当下就语气不善地威胁起来。 田先生也是一愣,但随后便笑了起来:“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东家的兄弟就是府衙押司,我谅你们也不敢做出什么来。” “那可难说得紧,我们现在叫无官一身轻,可是光叫不怕穿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田先生还真有些不好招架了,便沉默下来。又思忖了良久后,他才开口:“你们真想要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却需要帮我们做点事情。” “他让你们做的就是去章老四家放火?”孙途突然打断他们的话头问道。 “不是放火,是让我们趁夜潜入他家中,给他们一些教训,好逼迫他们将女儿交出来抵债。而且那田先生还说了,只要事成就能给我们一千贯……”顿了下后,黄琦又道:“所以那夜我们就照他说的去了章老四家,也给了他一些教训,逼着他同意次日一早就把女儿交与方老板。可出人意料的是,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一会儿,茅家巷中就突然起火,随后火势增大,把整个长兴坊都给烧了起来,我们不敢多生事端,所以就赶紧离开了。 “本来今日一早我们就打算去找田先生讨要那笔钱,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通判明鉴哪,小的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这汴京城里放火啊……”说到最后,黄琦又砰砰地磕起头来,其他两人也同时大声喊着自己没有纵火,跟着叩起头来。 “所以照你们的意思,这把火是那田先生让人放的了?”薛通判略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事情又出了这等变数了? 三人只略作犹豫,便纷纷点头:“正是如此,小的敢与他对质!” “孙都头,这事就交给你了,即刻就将相关人等拿来问话。”薛远朋当即就发号施令。 孙途抱拳领命,正当他转身想要出去时,又有两人来到了堂前,却是衙门里的另一位都头何武,在其身边则站了个相貌俊朗,颇显智慧的中年男子。何武上前一步报道:“薛通判,今有商人田宁前来报案,说是他知道昨夜这场大火的嫌犯身份。” “哦?快进来说话。”薛远朋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赶紧开口说道。 两人随之进了堂内,当那田宁站定后,本来跪在地上的黄琦三人神色突变,差点就从地上弹起身来:“田先生,怎么是你……” 那田宁也满脸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便指了他们三人叫了起来:“薛通判,草民要举告的嫌犯就是他们三个。昨日他们就曾到小的店里滋扰,之后又扬言说要是我东家不肯赔他们钱财,他们就要给我们好看,而且还提到会拿章老四一家开刀,让我们知道他们的手段。结果昨晚长兴坊内就果然起了大火,草民觉着他三人大有可疑,这才赶来举告。”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让我们去找那章老四的麻烦,现在居然将一切罪行都推到了我们身上……”严环当即出言反驳。 田宁则立刻回道:“这怎么可能?我东家一向本分,怎会干出此等事来?而且那章老四虽然欠了我们的账,但我们也断不敢干出此等事情来。通判明鉴,这天下间哪有债主不想着讨要钱财,却把借债人一家烧死的道理?” 薛远朋一听之下也是深以为然,确实对债主来说讨回欠款才是最要紧的,欠债者的性命根本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更别提干出如此事情来了。 所以他当即就再次猛地一拍桌案:“好你们三个混账东西,不但犯下如此重罪,还敢欺瞒本官,推诿与人,真当本官好欺不成?看来不用大刑伺候是不成了,来人,夹棍伺候!”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立刻就有数名差役走上前来,先把严环按倒在地,把他的双脚套进了以绳索和木棍勾连而成的简单刑具中,两头一拉之下,木棍已迅速收拢,紧紧地夹住了他的双腿,疼得他当时就大声惨叫起来。 看到这一幕,孙途的神色却是几番变化,此事看着越发的扑朔迷离了。原来他还真认定了黄琦三人才是纵火凶手,可现在看来,却是另有内情。倒不是说他们的说辞有多可信,而是这田宁来得太及时了些,正好是他三人被拿到府衙后不久,就仿佛为了应对三人的招供而来。 还有一点也相当关键,仔细想来,黄琦确实没有理由放这把火,纵然迁怒章老四一家,也不至于做出如此事情来啊。只是孙途现在手上并无丝毫可以为他们开脱的证据,而且之前种种又坐实了他们的罪名,竟也让他有些无从下手了。 正文 第121章 案中案(上) 夹棍、板子……诸般刑罚都用在了黄琦三人身上,直痛得他们惨声高呼,几番昏厥,又被冷水泼醒后再吃苦头。如此折腾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后,三人终于受刑不过而彻底晕厥,连水泼到脸上也没有半点反应。 可即便如此,这三人居然依旧死咬牙关,不肯招认长兴坊的这一把火乃是自己所放,只肯认昨夜确实去过那里而已。对此,薛远朋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很清楚这罪名有多大,一旦定罪必然牵连全家,所以三人才会抵死不认,这让他气极反笑:“都说任你人心似铁,叵耐官法如炉。本官就不信你们不肯招供。来人,先把他们几个全投进大牢,慢慢再撬开他们的嘴巴。” 看着三名昏死过去的嫌犯被人拖走,孙途张了下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虽然他有所猜疑,但这些终究只是猜测没有半点证据,所以只能作罢,暗暗地叹了口气。 “孙都头,这次当真是多亏了有你明察秋毫啊,要不然就让这三个贼子逃走了。此案审结后,本官自会向府尹禀说一切,必不会少了你的功劳。”薛通判这时才换了副笑脸说道。 孙途只能拱手相谢,随后便带了满腹的疑窦走出了大堂。随后便发现堂外居然站了不少衙门里的差役捕快,他那些下属也都在其中,他们所有人都面带兔死狐悲般的不安之色。显然,黄琦三人的遭遇实在是吓到了他们。 这也在情理之中,明明几日前还是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同僚,现在却已沦为阶下囚,而且还遭受了如此酷刑,这换了谁都会感到惊慌了。直到见到孙途出来,其他那些人才向他抱拳施礼,匆匆离开,而他那二十来名直接下属却留了下来,这些人的脸上都现出了犹豫之色来。 孙途看出他们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便道:“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本官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你们的。” 几人又互相看了几眼,最终还是由沈良开口:“都头,卑职等总觉着此事一定另有隐情。那黄琦、严环和尤老八三人虽然平时有些胆大妄为,但也绝不会有胆量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而且刚才在堂上受如此重刑他们都不肯认罪,卑职等相信他们一定有冤情,还请都头明鉴。” “是啊都头,他们三个纵然有错也罪不至死,还请你能救他们一救。”其他一些人也都行礼求情,就连陆放都跟了他们一起拱手相求。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缓缓扫过,心下倒是颇为高兴。本以为人走茶凉乃是衙门里的常态,现在看来这些差役之间倒还真有些情义了,这还真是难得。 不过随后,他又略略皱起了眉头来:“其实我也看出此事内藏蹊跷,奈何眼前的证据却都指向他们三个,即便我有心救他们,怕也力有不逮哪。除非我们能找到其他线索,不然根本无法替他们说话。可长兴坊彻夜大火,即便真有什么相关线索,恐怕也都已被烧毁了吧。”说着,他又是一声叹息,这才是此番纵火案最难处理的地方。 他刚说完这话,崔略商就突然开口道:“都头,其实卑职之前曾在火灾现场发现一些问题,现在仔细想来越发觉着其中大有蹊跷了。” “哦?却是什么?”孙途顿时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在茅家巷外头的那家店铺那里,卑职曾嗅到过一股火油等助燃物焚烧后所留下的气味。虽然那气味并不太明显,但还是瞒不过我的鼻子。”崔略商神色严肃地说道。 孙途皱起了眉头来:“还有这等事?我怎么就没闻到其中问题?” “都头是有所不知,老崔不但有双利眼,鼻子也强过常人许多,常被我等称为狗鼻子。”沈良出言解释道:“若他真闻到了有火油残留的味道,此事就真有些问题了。” 孙途沉吟片刻,便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这就再去长兴坊现场勘察一番,看看这其中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线索。” 众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下就答应一声,随着孙途出了衙门就直奔城东而去。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再度来到长兴坊中。这里的环境比上午时没有太大的区别,照样有官兵守着,还有受灾的百姓在其中翻找残余的家当。 孙途等人亮明身份后,很顺利就来到了茅家巷,此时仔细分辨下,确实发现这里的店铺房屋是被烧毁得最彻底的,由此可知,这次火灾的源头确实来自于此地。 崔略商则是一指那家被烧成废墟,只与茅家巷隔了一条走道的店铺道:“就是这家了。上午时还有人在此哭泣……”说着他又用力抽了抽鼻子,片刻后才道:“现在这火油焚烧后的味道更轻了,说不定再迟些就会彻底消散。” 孙途也依言仔细嗅了嗅,奈何除了与一路而来所闻到的焦臭味,却是什么都闻不到了。就当孙途感到依旧无从下手时,站在旁边仔细查看了良久的沈良却道:“这里果然有些问题。” “怎么说?”孙途赶紧问道。 “都头,要是真像之前推断的那样,这把火是由茅家巷所起,那火势不可能做到不可收拾,甚至蔓延到整个长兴坊。”沈良说着一指那条巷子:“与民居不同个,这巷子里的矮墙乃是用土夯筑而成,即便遭了火也不可能烧起来,再加上与外头还有一段距离,又怎么可能将临街的店铺都给烧起来呢。” 他这一说还真让在场人等心中一亮,觉着事情确实大有疑问。 要知道这时代的城市安排可与后世大不相同,一坊之内民居与街市是分隔开来的,一般的民居只能深入巷子里,根本不可能与街上的店铺有什么接触。这既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只有朝中高官才能将府门临街而开——同时也是为了确保安全安静。 茅家巷这里多为底层百姓,情况自然不会例外。而现在,这把火居然能从茅家巷里蔓延出来,直接就让整条街市都被点燃,这确实太难做到了。 孙途的目光在巷子和店铺之间来回扫动了一阵,这才点头道:“这点确实大为可疑。所以照此推断,就是除了巷子里外,恐怕这店铺也是被人纵火所烧,这才使大火彻底蔓延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了?” “很可能这就是真相了。有人先在巷子里点火,与此同时,又有人在街上店铺周围倒上火油,并趁机再点上一把火。这才是昨夜这场大火为何会来得如此迅猛,短短时间里就能席卷整座长兴坊的原委所在了!”崔略商说到最后,便猛打了个寒颤,真要这样,纵火犯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而且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孙途的心思转得飞快,如果真如他们所猜想的这般,恐怕这次的火灾远比之前的判断更加复杂,这分明就是一起案中案了。 章老四一家与黄琦三人间的矛盾也好,之前查出的报复性纵火也好,不过是一个为了掩盖凶徒真实目的的幌子而已。他们真正的目标,应该就是这间能让他们用上火油的店铺! 想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再次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座废墟来:“这店铺到底是什么来头?沈良,你带几人赶紧把它的来历身份,以及最近可有与人结仇都查清楚了,尤其是这家店铺的老板身份,以及现在何处必须尽快查到。”他是真有些后悔啊,上午时,自己还曾近距离与之说过话,要是当时能觉察出其中的问题,就不用绕这许多的弯路了。 沈良忙抱拳答应,点了几名下属就匆匆而去。 &&&&& 周一啦,求票啊,求收藏啊。。。。。。。 正文 第122章 案中案(中) 沈良等人的办事效率还算不错,待到傍晚时分,他们便把相关消息查明——那店铺老板名叫齐轩文,如今正住在城东一家客栈之中。 孙途得报后也不耽搁,当下就带了几人直接找了过去,果然在客栈里找到了已经喝得醉醺醺的齐轩文。看到这些突然上门来的官差,齐老板顿时一阵紧张,酒意也迅速化作冷汗跑了出来:“你位差官来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孙途摆手让其他人守在门前,自己则坐到了对方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才问道:“齐老板可还记得我吗?今日上午你我还曾有一面之缘呢。” “你是……”齐轩文仔细辨认了一下后,方才恍然道:“原来官人就是上午时去茅家巷里查案之人,多谢官人之前的宽慰……” 孙途摆了下手,不想与他说太多寒暄的废话,直入主题道:“看来这次齐老板你的损失很大啊。” 提起此事,齐轩文的脸色更显黯淡,垂头道:“官人有所不知,在下这次可是欠下一大笔钱才从蜀地购入大量蜀锦,再加上之前偶然购得的一张白虎皮,本想好好赚上一笔,结果却……”说到后来,更是满眼悲伤,差点再次哭起来。 孙途点了点头:“那你觉着此番之事是天灾还是人祸?你这段时日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官人此话却是何意?”虽然心情低落,但齐轩文的头脑还算清晰,当下就察觉到了他话中有话:“难道说在下的店铺是刻意被人焚毁的吗?” “这个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但却有一定的嫌疑。”孙途看了他一眼:“所以才会想请问齐老板,平日里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齐轩文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等商人一向讲究个和气生财,平日里是断不敢随意得罪人的。就是同行之间,有所竞争固然难免,却也不至于结下太深的仇怨,更别提此等事关人命的纵火之事了……”顿了一下后,他又想到了一点:“但真要说的话,倒还真有一事。” “却是什么?” “就在近数日前,有人看中了我店中虎皮,便想花大价钱将其买下。可刚好早两日在下已和其他客人谈妥了生意,我等商人信义为先,哪怕对方后来出了更高的价钱,在下也没肯把虎皮卖与他。当时那客人就显得颇为恼火,其伴当还扬言说让我后悔……可在下以为只为这一点小事,他们当不至于干出如此纵火之事来吧。”齐文轩有些不确信地道:“而且那场火还导致了我店中两名伙计丧生,这可就不光是损失财货了。” “嗯?你说你店中伙计也因这场火灾而死?”孙途神色一变,急声问道。 “不……不错。在下在事发后赶去长兴坊,结果从街道司官人那里得知我店中两名伙计都没能逃出来,最后他俩的尸体也被发现倒在废墟之中。”齐轩文说话间更露出了悲伤之色。 孙途则眉毛一挑,这事果然大有蹊跷,已经可以确信有人同时在那绸缎店外纵火了。因为照街道司灾后所说,当时火起后还是有不少茅家巷的居民逃出来的,所以死者才只有三十多人而已,不然光是一条巷子的居民就该不下百人。 可在这等情况下,身在巷子外头的店铺伙计怎么可能被火烧死呢?除非他们是被人算计了,又或者干脆早在起火之前就已经被人控制或遭人毒手! 孙途做出如此推断乃是基于常理。因为一旦附近起火,必然闹出极大动静来,如此守在店铺里的伙计如何还会被人所趁,连外头被人纵火都不加以干涉?要知道他们留在店里的作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哪。 想通这一点,孙途愈发确信之前的判断,现在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那两个伙计的尸体现在何处?” “他们……现在还由街道司守着,只等事情查明后再还与我。可怜我那外甥,他才不过十八岁,就因此丧了性命。”齐轩文又悲伤地哭将起来,让孙途一阵头疼,只能好生劝慰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开。 等他们离开客栈,这天色已彻底黑尽,孙途已是两天一夜未曾歇息了,但他却并没有回家的意思,而是对沈良几人道:“你们可愿随我再去一次街道司,将最后的一点线索查个明白吗?” 沈良几人自然知道他的情况,不禁有些佩服地看了这位年轻的都头几眼,随后便道:“卑职愿随都头前往,尽快查明事情真相。” “好。”孙途点了下头,随后先借口方便去了个没人的角落,进入了戒中界中,从医务室里取了一副口罩和橡胶手套,这才带了他们直奔街道司衙门。 此时的街道司衙门里依然是灯火通明,还能看到不少官吏在其中忙碌不停。事发才不过一天,作为纵火案的直接接手者,这里的人自然有太多的差事要办。 孙途他们在亮明身份后,便被人迎进了门去,并在二堂一处轩厅里见到了已然满脸疲惫的钟裕。与孙途一样,钟司正这一天一夜里也没有歇息过,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有些萎靡了。 但在看到孙途后,他还是强行振作,笑着问道:“孙都头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相商吗?” “见过钟司正,下官此来确是为了一件要紧之事,关系到这场火灾的真相。”孙途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即答道:“不过在此之前,下官希望先验看一下其中两具尸体,还望司正可以准许。” “哦?你还会验尸?”钟裕很有些意外地问了句,随后才点头道:“既如此,本官与你同去。”这事和他也大有关系,他自然是要在旁看个清楚了。 孙途也不推辞,报出了齐轩文的绸缎铺名字,让人领自己去验看在那里发现的两具尸体。当下,在两名差役的带领下,几人就一起来到了衙门一处偏僻的厅堂里,那里正摆放了这次遭灾的三十四具尸体。 因为里头摆满了尸体,总给人一众阴森森的感觉,哪怕已经点了好几根蜡烛,依然叫人心中不安,几名街道司的差役更是脚步蹒跚,都不敢进门了。 对此,钟裕自然有些不快,低低地哼了一声,才让他们跟进去照亮。而孙途则没有太多的顾虑,举了一只烛台就走进了略显幽深的厅堂之内。 “孙……孙都头,那齐家绸缎铺的尸体就摆在左手边第二和第三张门板上……”一名差役牙齿都有些打架地指了指角落里的尸体道。 孙途点头,跨过几具尸体,才来到了其中一个目标跟前,蹲下身来,便把蜡烛凑到尸体跟前照看起来。这一下让紧跟他过来的沈良都打了个寒颤,因为这尸体实在太过可怖,已经完全被火烧得焦黑,脸上更是扭曲变形,比之传说中的恶鬼更像恶鬼。而且这尸体上还散发着叫人作呕的焦臭气味,让人都不想靠得太近。 沈良自认为足够大胆了,可在这许多尸体身边依然心里打鼓,相比起来,孙都头可比自己要有胆色得多了,这让他对孙途又多了一分敬意。 而孙途,也在闻到那股子焦臭气味后猛皱了下眉头,随即便把一早准备好的口罩直接戴到了脸上,又顺便戴上手套,这才伸手在尸体上摸索起来。先是捏住尸体两颊,待其张开后查看起嘴巴和鼻孔等处来。 因为就他所知,人是被烧死还是死后被烧可是有明显区别的,只要看其口鼻里有没有烟灰便可区分。只看了几眼,孙途就皱起了眉来,这尸体口鼻里居然存留了不少的烟灰粉末——难道说他们果然是被烧死的? 正文 第123章 案中案(下) 看着孙途居然毫无顾忌地掰开焦尸的嘴,甚至还把手伸进里头掏着,顿时让身后几名差役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又一阵反胃,其中一人再忍受不住,转身就往外跑,而其他人的样子也不好看,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就跟看一个疯子似的。 但孙途却并没有受此影响,依旧仔细观察着尸体嘴里的烟灰,这会是被人刻意灌进去的吗?但随后一个新的想法也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不,应该是在起火后扬起的烟灰自己飘进的尸体口鼻,若想要证明这一点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剖开尸体的咽喉,看这里头有没有烟灰便可。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不会被准许的,毕竟即便摆在后世也有太多家属无法接受自己亲人的尸体被人解剖了,更别说如今这个时代。好在,他还有另一个办法来验证自己之前的推断。 想到这儿,孙途又拿起尸体的一只手,仔细观察起来。虽然尸身已经被烧得焦黑变形,皮肉早已渐渐碳化,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比如死前所造成的损伤。结果手上、脚上都没有任何的痕迹,直到他查看到尸体脖颈处时,才终于发现了异样:“不对!” 说话间,孙途的手已在尸体的脖子上轻轻摆动了两下,使其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喀拉声,沈良和钟裕又是一阵皱眉,但还是问道:“哪里有不妥的地方?” “你们来看他们的脖子,居然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转这么大的角度,这说明了什么?”孙途说着拿手一转,尸体的头颅果然向后转了快一百八十度,直接被转到了后背处。 沈良轻呼出声:“这……他的脖子早就断了?” “不错,是被人用重手生生拧断的。只因在火场里烧了良久皮肉都已变僵硬了,才没有被人看出问题来。可事实上,这人早在被火焚烧前就已死去了。”孙途神色严肃地道:“现在可以肯定一点了,这场纵火案是案中有案,绝不是之前判断的一起疏忽大意所造成的灾害。” 说完这话,孙途又来到了另一名尸体面前,这次直接验看其脖颈,果然他也是被人扭断了脖子而死,其手法与前者完全一致。而孙途也可以给出结论了:“恐怕是有人先在齐家绸缎铺里杀了他二人,随后才放的这把火。而且,要是老崔之前的说法不错的话,在此之间,他甚至还刻意在店铺外头淋上了火油一类的助燃物,从而使大火烧得更旺,以至于彻底将周围的那些店铺也都一并点燃了。” 沈良深以为然地点头,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钦佩。而钟裕则是一脸的诧异,半晌才回过神来:“这……这怎么可能?谁会有如此深仇大恨,竟干出杀人纵火的事情来?谁又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在东京城里杀人放火,就不怕事发被夷三族吗?”他这可不是危言耸听,这等在京城里纵火,最终还酿成如此惨烈的结果,其罪行已相当于图谋不轨了,足以定个谋逆大罪,灭人三族都算是轻的。 而孙途则冷笑一声:“正因为他们有所顾虑,所以才会想到让黄琦等人做了替死鬼。只要官府通过章老四这条线索查到这三人身上,他们就已百口莫辩。而以如今官场中诸位的心思,只怕也就到此为止,不可能再做深查。” 钟裕闻言老脸一红,虽然对方说的不是自己,但想到自己秉持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还真有些惭愧了。 “此事大有文章,看来绝不能让薛通判他们草草地就把案子给结了!”孙途随之已下定决心,随后便朝钟裕抱拳道:“钟司正,此事关系到数十条无辜者性命,还望你能仗义执言,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 “本官只是一个街道司副司正,只怕是有心无力哪。”钟裕却有些退缩地道。为官日久,他早习惯了明哲保身的处事态度,下意识就回道。而且这一案凶手心思缜密,手段毒辣,恐怕一定不是个普通角色了,他可不敢沾惹。 孙途忙又解释道:“下官只是想请钟司正到时为我作个见证而已,还请看在这些无辜死者的份上……”看着他这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钟裕一阵纠结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本官……只要孙都头你需要,我自会去开封府为你作证。” “如此就多谢司正了。”孙途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再次拱手称谢,这才和沈良几人一起告辞离开。这里该查的线索都已查完,就该去做些别的事情了。 来到外头,沈良几人便下意识地看向了他:“都头,接下来咱们该做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他们对这位新上司的态度已变得极其恭敬。 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今日已晚,也做不了什么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明日,我自会去见薛通判,让他暂缓上报,然后我们再去查找和齐家绸缎铺相关的线索。我相信这次蓄谋的杀人纵火案可不光光只是因为生意上的纠葛,一定还藏了什么其他原委。”说到这儿,他脑子里又闪过了那个叫田宁的男子淡定的模样,或许可从此人以及其老板方博光身上入手。 这一晚,孙途总算是踏实地睡了一觉,直到天亮后,就再次赶到了开封府衙求见自己的顶头上司薛远朋。他所以如此急切,除了因为知道案情重大外,更是担心其中再起什么变数。 因为这案子牵涉实在不小,恐怕很快朝中各方势力都会关注过来。要是让他们得知已抓到了黄琦等嫌犯,或许这些官员也会为了快速平息事件影响而直接拿这三人做了替罪羔羊,却让真凶逍遥法外。 他的这一担忧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听完孙途的禀报后,薛通判的脸色颇为不善:“本官还以为你昨日回去歇息了呢,想不到你竟自作主张地又去查案,真当我开封府没有规矩了吗?” “下官知错,但此案确实有着太多疑点,我实在不想有人因此蒙冤,这才多番查探。而且现在下官已经可以确定一点,此事凶手另有其人,至少真正导致长兴坊大火的元凶还逍遥法外!” “你可知道昨日傍晚,刑部已经差人来查问此事了?本官也已将案情真相如实上报,恐怕此时连政事堂的几位相公都已经知道这一切乃是黄琦三人为了报复章老四一家所为,你竟还闹出这许多事来?”薛远朋寒了张脸喝道:“你可不要忘了,昨日一口认定他们纵火的可就是你孙千里啊!” 孙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上司,张大了嘴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对方也太立功心切了吧,居然在才有一点眉目的情况下就直接就把案子给定死了,现在居然还想这么草草结案? 这是孙途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结果,他当下就直起了腰来,看向自己的上司:“薛通判,此案不但案中藏案,而且更关系到数十条性命,下官既然已接下了它,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不会让无辜者背负罪名,使真正的凶徒逍遥法外!若是通判你真有所顾虑,下官可以去请童帅出面,反正这案子我是要一查到底的!”说着已抬眼直视对方。 “你……”薛远朋顿时勃然色变,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敢如此顶撞自己。可在听到最后似是威胁的话语后,他斥责对方的话又只能留在喉咙里,对方背后可还有童贯这一座大靠山呢! 而以童贯肆无忌惮和跋扈的性格,显然不可能去在意朝中文官的想法,如果真让其插手进这案子里,事情只会越发的复杂,自己的处境也将越发艰难。 在冷静地做出判断后,薛远朋终于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好,既然你要查,本官就让你查。但话可说明白了,要是你最后一无所获,本官定会治你的罪,就算因此会得罪童枢密也在所不惜!” “下官明白,我一定查出真相,拿住真凶。若不然,也不用通判治我的罪,我自己就辞去这份差事!”被话这么一逼,孙途当下就给他立下了军令状! 正文 第124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在薛通判面前立下军令状出来后,孙途便把自己的处境告诉了手下人等,这让一干衙门老油条在震惊之余对他越发心生感佩。 这些人在开封府里多年,早就看多了各种冤假错案,有时候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和顾虑,导致一件本来可以查出真相的案子变成冤案,而看出这一切的他们却只能选择沉默。他们本以为这世道就是如此,但孙途的表现却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正因绝无仅有,故而越发显得弥足珍贵。 但在佩服之余,众人也知道这案子依旧棘手,沈良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都头,现在这起纵火案依旧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我们真能查出真相来吗?我们又该从哪里入手呢?” 其他人也都满是不安地看着孙途,倒是他自己此时依旧镇定自若:“当然就是从齐轩文入手了,那犯人是冲着他的店铺而来,答案自然就在他身上。”说着,他已转身往外走去:“我们再去问问他,看他能提供什么样的线索。” 当下,孙途就领了众人再赴昨日去过的客栈。可才刚到那家客栈附近,就发现周围居然围了不少的百姓,还在那儿指指点点,靠近些时,便听到一些人在议论着死人、暴毙之类的话题。这让孙途的心陡然就是一提,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升了起来,立刻三两下就挤过人群,直接冲到了客店之中。 看到这一群身着公服的人来到跟前,正满面愁容的店家就立刻迎了上来:“差爷,这可不干小店的事哪,今日一早我店里的伙计想给那位姓齐的客官送水,结果进去后却发现人已经死在了房中……” “你说什么?是个姓齐的客人死在了你们这儿?他叫什么?可是齐轩文吗?”孙途也是脸色大变,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来。 对方这才认出了孙途,昨天他们是照过面的,当时孙途还亮明过自己身份。这下店家是越发的紧张了:“差爷……你不是接案才赶来的吗?那死的,确实就是那叫齐轩文,昨天还曾与你见过的客官。”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孙途的脸色越发的阴沉,做了个深呼吸后方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随后又仔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人等。那些店中的客人也好,伙计也罢,此时全都一脸的惶恐不安,甚至都不敢与他的目光相接。看了一圈后,他才说道:“他现在何处,带我过去。”身后其他人则早就惊得呆住了,谁也没想到这唯一的线索居然也断了。 那店家忙答应一声,就在前带路,同时口中还不断念叨着自己是无辜的,显然店中出事可把他吓坏了。孙途却沉了张脸没作任何的表示,直到来到那间客房前,他才叫住了正想进门的店家:“这房门之前就开着吗?” “不,不错。我店里小乙过来时,就是因为发现房门没有关紧,所以才会推门而入,结果就发现这位客人死在了房中。” 孙途点头,让众人都留在外头,这才迈步走进了这一间此时略显幽深的屋子里,仔细扫过房内环境,发现这是间相当简陋的客房,除了里头靠墙的床榻外,就一张桌子,两根凳子和一个用来摆放物品的柜子而已。此时房内并没有任何打斗后留下的杂乱痕迹,死者则躺在床上,表面看不到半点伤痕血迹。 孙途在确认没有遗漏后,方才来到尸体跟前,低头仔细查看起齐轩文的身体来。只一夜时间,昨日还能与自己说话的重要证人就已没了气息,整张脸白得有些吓人,头则歪在了一边,只有嘴角依然带了一丝血迹。 孙途的手只在其脖颈处一摸,便发现他的死因与昨夜查看的那两具焦尸一样,也是被人拧断了脖子而死!这让孙途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后悔来,其实他早该有所提防的,那凶徒既然敢杀人放火,就难保不会对齐轩文这个关键证人下手。只因昨日事情未定,再加上有些疲惫,才让他忽略了这关键一点,导致齐轩文也被人随后灭口。 “都头,他到底是因何而死?”沈良在门前有些急切地问了句。 孙途叹了口气:“他是被人扭断了脖子而死。你看一下这客房的门闩,有没有什么划痕。” 沈良答应一声,进了屋子仔细一查,然后便道:“果然,是有人趁夜用利器撬开了房门,门闩上还留有新鲜的痕迹呢。” 孙途点了点头:“对方就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来,下手很是干净,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都头如何能作此断言,说不定是被人谋财害命呢?”一直没怎么开口的陆放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孙途冷笑一声:“若是有蟊贼潜入屋子里被发现才杀人,根本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给我们留。何况,柜子里还有死者的包裹财物,那些东西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众人这才发现旁边的柜子里果然还摆着整齐的包裹,便纷纷点头称是。随后众人就更感不安了:“那这凶手到底会是什么人?现在齐轩文一死,不是什么线索都断了吗?” “是啊,他们就是为此而冒险下手,但我相信只要犯了案,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孙途这时已走出屋子:“店家,这两天你门前可有什么奇怪之人一直盘桓不去吗?”显然对方直到昨夜才对齐轩文下手就是因为自己找了他,对方担心事情泄露,才会冒险杀人。 那店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但还是摇头:“小的实在记不得了,小店门前每日往来太多人,我们实在不可能多作留意。” 孙途也没有为难他,而是让他把店里的其他几名伙计都叫到了一起,然后抛出了同一个问题。这几人在官府中人面前自然显得战战兢兢,半晌后才一个个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果然没有什么特殊之人吗?”孙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就在这时,又一批公人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开封府的另一名都头韩春,他一见孙途等人,明显有些意外:“孙都头怎么也在此地?” 孙途略作解释后,对方更是一脸的震惊:“竟有这等事?那这案子……”当知道此凶案居然与前晚的大火重案相关后,他便有了退却之心。 不想孙途却说道:“我已把该查问的都办了,此案自然还是由韩都头你来处置。”说着招呼一声,便带人离开。 出了客店,沈良等人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都头,你可是已经查到了可疑之人了吗?”不然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 孙途却一摇头:“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可疑之人都找不到。” “那……”这下众人是真有些不安了。而孙途却又是一笑:“但偏偏越是这样,就越暴露出了问题所在。你们说,要是有人一直在这客店附近盯着齐轩文,店家伙计会全然不知吗?或许一段时间他们发现不了问题,但一整天时间下来,总会被人看破的。” “这……”沈良突然神色一变:“难道就是店中客人,甚至是店中伙计所为?” “不,刚才我仔细看过,店家和伙计都是普通人,而能干脆利落地杀死齐轩文三个的一定武艺不俗。至于其他客人可能性也不大,毕竟要是昨日投店,今日一早就匆匆离开,是很容易被人怀疑的,刚才店家也会向我们提及了。” “那凶手到底是谁?” 孙途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那些百姓行人,神色凝重道:“只有一种人,即便他们一直在店前盘桓也会被人刻意忽略,因为他们一向如此,极不起眼!”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已呼地落向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处,那里正坐着个衣衫褴褛,脏兮兮的乞儿! 正文 第125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上) 东京汴梁百万人口,除了达官显贵、贩夫走卒外,其实还有些人是很容易就被周围人等所忽略掉的,那就是那些遍布各个街头,却没多少存在感的乞丐们。 虽然现实中的乞丐达不到小说中所描述的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规模和势力,但其在东京城里的数量依然不容小视,几乎每一坊,甚至是每一条街巷里都存在几名向行人居民乞讨的乞儿,而且这些人是完全会被人所忽视的,哪怕他一整天就守在你门前,只要他不走上前来乞讨,大家就会当他不存在。 所以要是有人用乞丐来进行盯梢是最隐蔽而又稳妥的手段,试问谁会去刻意关注一个衣衫破烂,而且还散发着恶臭的乞丐呢? 但孙途在确认店中人等没有问题,店家所言非虚后,便想到了这一层,并四下一打量,把目光对准了离这客店没有几步的一名乞丐身上。这自然也立刻提醒了沈良他们,众人的精神也跟着一振,在惭愧和敬佩之余,便想上前把人拿下。 可就在这时,那乞儿就跟有所感应般,也突然从角落里站起身来,有些惶恐地就往边上的小巷子里蹿去。见他大有做贼心虚的意思,沈良等人更笃定其有问题,便拔腿欲追,却被孙途一把拦住:“不必追他,他也未必是我们要找之人。现在追他只会打草惊蛇,让线索再次被断。” 沈良等人已经被孙途折服,虽然心中依然有所疑虑,可脚步却停了下来:“可是都头,就这么放任他离开吗?” “放心,总会有办法的。”孙途成竹在胸地一笑:“今日你们先回衙门,等有进一步的线索后再行动也不迟。”他明显能感觉到,是因为自己等人的这一身公服才吓得那乞儿落荒而逃的,所以必须用些非常手段了。 看出孙途另有打算,这些下属虽然心存疑问,但终究还是没有再提异议,当下抱拳拱手,就告辞而去。而孙途,则在辨认了一下方向后,径直就往相国寺而去,之前招揽的那些人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 在刚入开封府任都头一职时,孙途就曾招揽过高三、唐十五等鲁智深的徒弟来帮自己做事。只是后来想独立出去的打算未能如愿,他才没有真把人拢到手下。而现在,就是用到他们的时候了,也算是一项考验吧。 毕竟作为土生土长的东京人,这些泼皮混混出身的家伙有着差役们所没有的打听、跟踪等等技巧。毕竟如今的百姓畏官如虎,有时为了不惹来麻烦而故意隐瞒一些事情,但遇到同样身份的泼皮时他们可就只能如实相告和配合到底了。 半个多时辰后,孙途就在鲁智深那里见到了正跟着他习武的唐十五几人。有了一个盼头,让本来懒散的几人倒是勤奋起来,此时一见孙途到来,几人精神更是一振:“孙都头可是有什么好提携吗?” “还真让你们说着了,今日我就是来请你们帮忙的。只要将此事办好了,到时我便能名正言顺地将你们带进衙门,以后想谋个正经出身也不是太难。” “都头就请吩咐吧,只要我们能办到的,就一定不会推辞。”几名汉子闻言大喜,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当下,孙途就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他们。听了他的话后,几人都微微皱眉:“竟是跟踪打探几个乞丐的行踪,并找到他们的窝点吗?” “怎么,这事很难办吗?” “不,只是这事太小,显不出兄弟们的手段来。”高三笑了下道。 孙途却一摇头:“这事可不小,关系着好几十条人命呢,这可是一桩大案的关键。” 众人听他说得郑重,心下便是一阵惕然,赶紧把轻视之心收了起来,然后再度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这才匆匆离开。 直到众人散去,鲁智深才有些好奇地道:“三郎你最近在办什么差事,怎就与乞丐扯上关系了?而且行事竟还要这等隐秘,不用开封府的人手却用上了他们?” 鲁智深面前孙途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便面色沉重地道:“前夜发生在长兴坊的那场大火鲁大哥应该有所耳闻了吧?我查的就是这起案子,根据目前查到的线索,这是有人蓄意纵火才导致的人祸。”说着,便跟他讲起了自己这两日所掌握的一切线索。反正接下来他得等高三他们带消息回来,索性就在这里和鲁智深说说话儿了。 在得知那场大火竟是有人所放后,鲁智深就已怒容满面,而当他听孙途提到薛远朋等官员的反应后,更是气得咬牙拍桌:“当真是一群昏官,该死!”随后,他又佩服地看着孙途:“三郎你果然是我辈中人,居然敢和上司顶撞也要查明案情真相!” “鲁大哥谬赞了,小弟只是尽自己的一点心力罢了,而且事情才刚有点头绪,离着把真凶擒拿还很远呢。”说到这儿,他又神色肃然道:“而且就目前对方行事之狠辣胆大来看,这真凶一定不好对付。” “就是再不好对付也不能轻饶了他们!”鲁智深说着正色看着孙途:“到时要是你人手不够,洒家也是可以出把子力的。我就不信这些贼人真能无法无天了!” 两人随后又说了一阵子闲话,眼看着今日的太阳又要下山了。直到这时,唐十五才赶了回来:“孙都头,我们兄弟几个分头打探,终于查到那些乞丐的落脚点了,就在离此不远的城隍庙那里。”不愧是东城这里的地头蛇般的人物,只不到两个时辰,他们居然已经把那些乞丐的窝点找到了。 孙途闻言一喜,当下就起身欲回衙门召集下属人等前往拿人,却被唐十五给拦了下来:“都头不可,这也会打草惊蛇。我们刚查过,那些乞儿此时还都散于城里各处乞讨,根本不在城隍庙,只有当天黑后,他们才会聚集在一块儿。而且,开封府衙门附近说不定也有他们的人盯着呢……” 孙途从善如流地点头:“不错,我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依着洒家的意思,此事就不要再惊动官府了。你也曾提过官府里许多人都不想深查此案,你能动用的说不定依然就那几个人,还不如与我联手呢。”鲁智深突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等天黑后,咱们一起过去,直捣那乞丐的窝点,把人揪出来便可!” 孙途略作权衡,便采纳了这一建议。确实,无论是武艺还是可信程度,沈良那些下属都无法和鲁智深相比,他们唯一占优的就是公差的身份了。但孙途自己已能代表开封府,所以即便只带鲁智深师徒前往也没问题。 “好,就依着鲁大哥的意思来,天黑后便去城隍庙!”孙途说着,猛握了下拳头。 半个多时辰后,天就完全暗了下来,同时更多的人也把消息传递了回来,说是城东一带的乞丐已经陆续回到了城隍庙附近的窝点,此时正是上门拿人的好机会。 孙途他们便不再等候,当下就从相国寺出发,直奔只有三街两坊之隔的城隍庙而去…… 正文 第12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中) 一般的州府县城里城隍庙一带都是最热闹的所在,各种商业店铺甚至不在衙前街之下。可作为大宋都城的汴京城却不一样,因为大相国寺等处的繁荣,倒让原来该热闹的城隍庙附近变得有些偏僻冷清了。 这里不但没多少店铺不说,就连住户民居也不是太多,如此倒是方便了无处容身的乞丐流浪儿,让他们将这一角当作了自己的窝点,每日夜里总有二三十名乞儿在此歇宿。 今晚也是一般,当城里各处华灯初上时,城隍庙这边也点起了一丛丛的篝火,乞丐们便把日间讨来的食物放在瓦罐里烧煮起来,不一会儿便已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一名身材高大,脸上带疤的凶悍男子坐在最高处,接过手下乞儿递来的一条羊腿便狠狠地啃咬起来,直看得周围众人垂涎不已,却无一人敢在这时候伸手去拿边上烤得金黄滴油的羊肉。即便是在这乞丐窝里,也照样有三六九等之分,这条大汉正是众乞丐的头儿,最是威风不过。 直到他把整条羊腿啃得干净,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后,方才一摆手道:“你们也吃吧。”听了他这话后,几名强壮些的乞丐才赶紧上前,争抢间就把那只烤羊给扯了个四分五裂,其他人则只能舀着瓦罐里的粥水充饥。 可就在一名略显瘦弱的少年也端了碗想去舀些粥水时,乞丐头儿却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抬脚就将他连着手里的破陶碗一起踢翻:“你也配吃饭?老子前日是怎么让你盯着客栈的?结果居然就让官差进去了,要不是老子另派人在旁看着,恐怕就让你坏了大事了!”说完这话,他又抬起一脚,狠狠地踩在少年的胸口,带疤的脸孔都有些扭曲了:“这三天你给我饿着,敢吃一点东西,老子扒了你的皮!” 少年被踢得连声惨叫,可周围那些乞丐却没一个敢上前为他说话的,只自顾着吃着食物。对他们来说,少一个人分食物倒是好事一件。 就在这时,本来半掩的庙门突然从外被人推开,一高一矮两条身影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正是孙途和鲁智深两人来到了这处乞丐窝。 “喂,你们这儿谁是当头儿的,出来跟洒家回话。”鲁智深大剌剌地站在门口处,目光从众乞丐身上一扫而过,随口就说道。 这让里头的一众乞丐都为之一呆,而那乞丐头儿在看到对方威风凛凛的模样后,心里陡然就是一紧,当下就把手一挥:“拦住他们!”他已迅速做出判断,这两个上门者是敌非友,必须先下手为强! 随着他这一声吩咐,本来就坐在门前地上的几名乞丐立刻动了起来,手中陶碗劈面就朝孙途二人砸来,同时,他们又迅速腾身,挥舞起手边的打狗棍就往二人身上招呼过去。 “好胆!”鲁智深猝然遇袭不怒反笑,迅速一偏脑袋,就已让过了迎面砸来的陶碗,同时双拳轰出,正迎上了那几条棍子,砰响声中,已将这几条杆棒打得往边上飞去。 那几名乞丐完全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迅速,力道又如此之大,竟被带得往边上踉跄而出。但是随后又有几名乞丐已经凶狠地扑了上来,这次劈刺过来的杆棒要比刚才的有章法得多,四条棍子分击鲁智深的面门胸口等处要害。 鲁智深却根本不作避让,只哈地一声大喝,抢步向前,迎着棍棒探手就捉,竟一把就将这四条棍子给捏在了手里,就仿佛捉了四条虫子一般。随后又喝一声:“给俺撒手!”手上力道一收一放,几条杆棒发出一阵喀拉声的同时,持棍者也是惊呼出声,被这股大力甩得向后飞出,然后重重地砸在随后扑上来的同伴身上,将他们也撞得成了滚地葫芦。 只几招而已,鲁智深已经将十来名乞丐打得狼狈倒地,而这还是他刻意有所保留下的结果。看到他如天神下凡般的表现后,其他还想上前的乞丐已吓得直往后缩,再不敢出头了。 那名乞丐头儿的脸上也露出了惶恐之色,知道来人不是自己所能应付的,当下就一转身,朝着左侧半塌的围墙扑去。可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一人已迅速前蹿,抢在了他的前面拦住其去路,正是孙途也跟着动手了,他可是一直都盯着这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乞丐头呢。 一见前路被堵,这位顿时就把心一横,从怀中讨出一口短刀来,低喝声里,凶狠地朝着孙途面门刺来,这是他保命的绝招,不到要紧关头可不敢用。但这只换来孙途的一声冷笑,只见他手一抖间,甩棍忽然变长,后发先至地正抽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上。啪响声里,乞丐头儿发出一声惨哼,刀也跟着被打飞出去,不知掉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与此同时,孙途已再次跟进,双脚迅速踢出,正蹴在了对方的膝盖上头,踢得他双腿一软,便噗通一声砸跪在地。这乞丐头儿心中更慌,此时已无法抵挡,只能顺势在地上一趴,口中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孙途这才没有再对其下手,只是拿甩棍点在他的头上:“我可不是什么好汉强人,而是开封府的都头!今日也不是来难为你们的,只不过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一听这话,乞丐头儿心下却是更感慌张了:“官府是因为那事才找的我吗?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我们头上?”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原来是官爷,您早说啊……可我们这儿都是乞丐,恐怕帮不到什么忙……” “能不能帮到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孙途说话间已经收起了甩棍,然后道:“你抬起头来说话。” 那乞丐头儿略作犹豫后,还是照令行事,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讨好的笑容:“不知官爷到底有什么要问的?”同时他还偷眼往边上看去,却发现自己那几个得力兄弟在鲁智深的盯防下却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的。 鲁智深刚才那几手已经把这里所有人都给镇住了,他可是能用三拳就把郑屠这样一条关西大汉给生生打死的狠人,这些整天饿肚子都形销骨立的乞丐自然受不了他一两拳了。 眼见如此,乞丐头儿只能断了反抗之心,专心应付孙途。孙途也在等其明白自家处境后,方才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老实回答本官的问题了吧。我来问你,这两天你派了几人在高家店前盯梢?” “高家店?小人等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啊。”这位赶紧否认道,他可是深知让自己做事之人有多厉害的,自然不敢随意出卖了。虽然今日上门来的两人确实很能打,但却远不如那些人可怕。 孙途咧嘴一笑:“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对我撒谎吗?要不是我已掌握了一些内情,会找上门来吗?” 这话的威胁之意还是相当强的,顿时让乞丐头儿的脸色一僵,但他还是嘴硬道:“官爷,小的实在不敢骗您哪。我们只是在东京城里讨口饭吃,怎会去做什么盯梢的活呢?我们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干犯法的事情哪。” “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我可从没说过盯梢就是违法。说,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们去高家店盯梢的?”孙途已有些不耐烦了,上前一步,寒着脸问道。 “小人实在是不知道官爷说的什么,您要不信,只管杀了我便是……”这位倒也有些硬气,居然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索性还把牙一咬,眼一闭,做出一副任打任杀的架势来。 这也正是他高明的地方了,作为一个乞丐,他深知论本事,论心智都远不是对方之敌,唯一的优势就是自己乃贱命一条,只要豁出去,对方还真不好把自己怎样,尤其是对方还有官府背景,就更不能真对自己下死手了。 看他摆出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来,孙途脸上的笑容就更冷了:“想不到你还真是块硬骨头了。” “三郎,让洒家来问他,看他再敢说谎!”鲁智深在旁看得来了气,顿时就欲上前教训。但孙途却一摇头:“不必麻烦鲁大哥,我自有手段让他开口。”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电棍上,他就不信对方能顶得住几百万伏电压的酷刑。 可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官爷……我知道,他之前就曾派了我去高家店盯着那个齐老板……” 此言一出,乞丐头儿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随即便用阴狠的目光看向了说话者。那位正是刚才被他夺了饭食,又被狠狠教训了一顿的少年!随着这话一说,他已无法再装傻,毕竟少年连被盯梢之人的身份都给叫破了。 正文 第12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佛家有云:一饮一啄皆成因果。 眼下的情况正印证了这一说法,刚才那乞丐头儿对少年乞丐的凶狠处罚造成了对方的叛变,居然直接就点破了事情关键,让其再难糊弄孙途二人。 发现那乞丐头儿阴狠地盯向揭发者,孙途当即就一脚就将他踢翻在地,口中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有此人证,本官就能把你带回衙门细细拷问,你觉着自己能从开封府里囫囵地出来吗?” 这句话彻底将乞丐头儿点醒了,他不过是烂命一条,无论对官府,还是幕后之人来说,杀他都跟拈死一只蚂蚁一般,而且相比起来,似乎还是官府更好说话些。想通这一点头,他立刻就跪地叩头:“官爷饶命哪,小的知道错了,我招……” 孙途这才稍微退开了些,然后道:“那就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出来。说,到底是什么人让你们去高家店附近盯梢的?在此期间又有什么变故?” 乞丐头儿略微沉默了一下后,方才开口:“因为前夜长兴坊起了大火,小的昨天一早本打算去那里翻找一下,看能不能得些好处。不想在长兴坊外却被人架了去,然后见到了徐爷……徐铁英。是他让小的派人时刻盯着高家店,并指出那齐老板让我等随时注意他动向,与什么人见过面的……” “徐铁英,他是什么人?”孙途眯了下眼睛,寒声问道。他毕竟在衙门里时日尚浅,对这个名字还相当陌生呢。 乞丐头儿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话道:“徐铁英是顺水帮的堂主,一向管着我们这些人……” 孙途心里一动:“顺水帮的人吗?他只让你的人盯住齐老板,没让你们做别的?” “没,没有。”乞丐头儿当即摇头否认:“小的们身份卑贱也干不了别的啊,干点盯梢的事情倒还算顺手。对了,昨晚我的人还见过几位官爷去见了齐老板,所以就把消息给传递过去。”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一传递消息,害死了一条人命。那齐轩和今日一大早就被发现被人杀死在了自己客房之中!”孙途寒着脸说道。 “这……小的实在不知道啊,要是早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就是打死小的我也不敢接下这差事……”乞丐头儿这下是真有些慌了,赶紧为自己分辩起来。 孙途却没兴趣听他废话,只继续道:“我来问你,昨夜到今早你的人可有继续守在高家店前吗?他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这个……有,有的。”本来还想遮掩一番的乞丐头儿在对上孙途犀利的目光后只能老实回话:“这一夜还是由他盯着高家店,至于有没有异样,就只有他知道了。”说着便一指刚才揭发一切的少年。 孙途点了下头,转身看向了那名少年,态度倒是好了一些:“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少年却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没有,我妹子得了病,我不放心晚上留她一人,所以趁那时候去照顾她了……”这正是他前一夜不在高家店外盯着目标的原因所在了。 乞丐头儿闻言更感恼火,但在孙途面前自不敢表露,只能暗暗记在心里,打算过后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随后,孙途又是好一番的盘问,直到确信对方再没有隐瞒后,方才饶过了他:“这次念你什么都不知道,本官不作深究。但这段时日你们都给我留在这儿不要离开,我自会派人守着,若是敢跑,那你们就是做贼心虚,到时一切罪名都将落到你们头上,明白了吗?” 一听这话,乞丐头儿总算是松了口气,立刻就点头连声答应:“小的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跑,多谢官爷饶过小的……” 孙途这才转身欲走,鲁智深却突然朝那少年乞丐一招手:“小子,你也随我们一起走,洒家看你根骨不错,可愿意随洒家回去学武吗?”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都是一呆,尤其是那少年,更觉着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但随后,他又立刻醒悟过来,当下就跪倒在地,冲鲁智深叩首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他的反应着实迅速,这一磕头就算彻底落实双方关系了。 孙途看了眼鲁智深,也立刻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不觉有些惭愧。显然,鲁智深是看出自己二人走后少年会被乞丐头儿打击报复,这才借口带他一起离开。只是对方确实聪明,居然顺水推舟,真认下了鲁智深这个师父。倒是自己,因为心中困扰难解,居然就将这一细节给忽略了。 鲁智深受其这一拜也略感意外,但随即便哈哈一笑:“好,那你就跟洒家走吧。” 就这样,众乞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本来处于底层的少年得脱苦海,心里是既感惊讶,又敢羡慕,只恨自己之前没勇气站出来揭发。至于那乞丐头儿,这时却只能茫然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在这一大群乞丐中,其中一人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事情果然起了变数,看来得赶紧带消息回去了!” 三人出来后,就与守在外头以防乞丐逃脱的唐十五等见了面,随后孙途就让其中两人留在附近盯着这些乞丐的动向,这才看向鲁智深:“这次当真是有劳鲁大哥了。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由官府出面为好,所以……” “洒家明白,要与顺水帮的人说话自然不能只靠拳头了。洒家先带这徒弟回去,等你有了消息再来找我也不迟。对了,小子你叫什么?还有你说的妹子又在何处?”鲁智深不愧是粗中有细,连少年的难处都照顾到了。 “我叫成崖余,我妹子正在前边不远处的一座破屋中。她得了寒病一直不好,我钱又不够,所以……” “你放心,洒家手头还算宽裕,总能治好你妹子的。”鲁智深说着,一托少年的手臂,就已带了他大步而去。 孙途见此便是一笑,这才跟了上去,在来到大街上后,方才与鲁智深告别,回家歇息去了。 一夜无话,天亮后,孙途便回到府衙,把昨日的收获告诉了众人。这让沈良他们在振奋之余又是一阵忧心。 本以为随着关键人物齐轩文被杀此案将彻底断了线索,却不料一天之后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线索不但没断,反倒让人可以找准目标方向了。 但是当得知这一切背后居然还有顺水帮的存在时,众人又感到一阵棘手,想与之交涉可不容易哪。 “怎么,这顺水帮竟能让我开封府都对他们束手无策吗?不就是一江湖帮会而已吗,难道还能翻天不成?”孙途看出他们的忧虑后,忍不住说道。 “都头你是有所不知哪,这顺水帮在我东京城里确有着不小作用,因为他们控制着汴河码头的大半生意……”崔略商赶紧小声解释道。 东京汴梁开封城便是因着汴河水运才能通达天下,才能养活这百万人口的。而顺水帮作为依靠汴河而生,并逐步壮大的地方帮会,其手下帮众多是码头一带的苦力出身,随着势力增大,顺水帮更是把码头上的各类人等都吸纳进帮,就连码头上的许多官吏都有顺水帮背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顺水帮完全控制住了东京城的水路命脉,若他们真铁了心要做些什么,只怕这大宋都城转眼间就会瘫痪混乱。 在从崔略商口中听说了这一切后,孙途更是大皱其眉。原先听孙符提到什么竹节帮、顺水帮时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认为那不过就是小打小闹而已,在官府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江湖帮会在东京城的势力竟大得超乎想象。 其实顺水帮所以能有今日规模也多因官府栽培有关,毕竟有他们在码头一带无偿做事便能省下一大笔的开销,同时很多相关官员还能获取不菲的好处。但是,其弊端也在之后慢慢呈现,等官府发现顺水帮已经尾大不掉,甚至开始彻底掌握汴河码头时,一切都已骑虎难下。 所以现在,当孙途想要把案子查到顺水帮身上时,其难度可着实不小! 正文 第128章 突然结案(上) 事情确实棘手,但孙途却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这不光是因为他之前已在薛远朋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更是为了替那些死在火灾里的无辜者讨还一个公道。 所以这天中午,孙途便带了几名下属直奔顺水帮的总堂,但他并没有直接就找那徐铁英,而是提出要见他们的帮主闫淼。只是他区区九品官,开封府都头的身份显然远不够让人感到敬畏,虽然没有被挡在大门外,可在偏厅见他们的却不是帮主闫淼,而是自称花漫天的顺水帮总管。 在笑着打量了孙途一番后,花漫天才笑着开口道:“孙都头的大名在下倒是久仰,果然是少年英雄。不过敝帮闫帮主并不在总堂,你要有什么吩咐,只管与我说便是了。”说着,又一摆手,让人送上一个托盘,里头搁着几个亮闪闪的银锭:“这五十两银子不成敬意,还请孙都头不要嫌弃。” 孙途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轻慢,他是将自己当成来自家地盘打秋风的了。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动怒,只是不动声色地品了下杯中茶汤,这才缓声道:“我只怕花总管未必能担待得起如此大事哪。” “花某虽然不才,一点担当却还是有的。” “哦?那不知三十四条人命,东京城里一坊被火烧毁的大事你能担待得起来吗?”孙途突然就把脸一肃,直接就把问题给抛了出来。这一下还真杀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面色顿变:“孙都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前两天的那场火灾诬赖在我顺水帮头上吗?我们顺水帮的兄弟一向行事本分守法,是不可能干出此等事来的!”他反应确实不慢,立刻就把事情推了个干净。 但孙途却冷笑摇头:“此事是否与顺水帮有关可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而是由证据来定。本官已经通过种种线索查到此事与你们城东的堂主徐铁英大有关联,今日就是来向你们帮主要人的。不知花总管可能做得了这个主吗?” “什么?这不可能!”饶是花漫天经历过许多风浪,已锤炼得颇有城府,听闻这话还是差点从椅子上跳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方才看着孙途:“孙都头,你可有什么证据吗?可不要在此信口雌黄,冤枉了我顺水帮的兄弟哪。” 顿了一下后,他又眯眼盯着孙途,语带威胁道:“或许孙都头才刚到任上对我顺水帮了解还不够多,我顺水帮这些年来一直带了兄弟在汴河码头上勤勤恳恳,为东京汴梁的百万军民衣食住行费尽心力,就是当今官家对咱们帮中上下也是多有称赞的,怎会干出这等事来?” “你顺水帮为东京做了多少事我并不关心,我今日前来只为了讨要徐铁英。只要你们肯把他交出来,自然就能证明你们顺水帮上下是无辜的。可要是不肯配合,那就不好说了。”孙途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话里透出的压力却远超过对方。 坐在边上的沈良听了这话,心中不觉大感佩服。别看孙都头年轻,但论行事之老道,却远在自己这个在衙门里当了十多年差的之上。之前他还感到奇怪,为何拿人不直接去徐铁英所在的城东堂口,而是来更难应付的顺水帮总堂,直到这时才算明白过来,这是要给顺水帮施压,然后让他们拿人交人哪。 花漫天感受到压力后脸色终于是变得有些难看了,半晌后才哼声道:“孙都头,你还没说官府掌握了什么证据呢。我相信以徐堂主的为人断不会干出此等丧心病狂,无法无天的事情来……” “前天一早,徐铁英找了一名乞丐头子,让他去盯梢齐轩和。而这个齐轩和就是这次长兴坊大火的关键人物。而且我来前也已经打听过了,就在两三个月前,齐轩和因为不肯把手上的一批蜀锦以低价出让给你们顺水帮而与徐铁英有过争执。只这两点,就足以构成证据,花总管是否可以交人了?”孙途也没隐瞒,直接就把相关证据都给罗列了出来。 花漫天听后却是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孙都头你还真是会说笑话,一个乞丐的说辞居然就能当成指证本帮堂主纵火杀人的证据了?至于几个月前的一场争执就更是欲加之罪,我帮中兄弟性格粗鲁,几个月下来怕已和不下百人起过争端,难道他们之后死了都要怪到我们头上来吗?孙都头,你如此强行加罪于我们顺水帮是何居心,就不怕冷了码头众兄弟之心吗?”最后一句已是赤果果的威胁了,说完他更是恶狠狠地盯向了孙途。 孙途半点不让地与之对视,随后才道:“所以本官从一开始就没说来拿人问罪,只是想请你们顺水帮把徐铁英交出来,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纵火,自会查个明白。” “还是那句话,只凭这点证据,我顺水帮是断不会把徐堂主交与你们的。若是你真掌握了实证,大可直接拿人。”花漫天已经笃定对方没有实证,所以这话说得分外硬气:“要是孙都头没有其他事情吩咐,那就请回吧。” 眼看对方下了逐客令,孙途也不急,依旧端坐在那里,问道:“如此说来,你们顺水帮是一定要包庇徐铁英了?还是说此事其实你们帮中上下都清楚,甚至这都是你们帮主让他做的,所以才会保他?” “孙都头!”花漫天勃然变色,再顾不上留有情面了:“你若再在这里胡言乱语,就别怪我顺水帮不客气了。别说你一个都头,就是薛通判来了,也不敢这么说我顺水帮!今日言尽于此,你还是请回吧。” 孙途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站起了身来。他确实没有更多的线索证据,今日来此就是为了给顺水帮施加压力,若是能让他们交出徐铁英来自然最好,要是不成,那就只能施行第二套方案了。 当几人在顺水帮众充满敌意的目光中走出来后,沈良满是担忧地看了孙途一眼:“都头,接下来可如何是好?看来光凭那几名乞丐的证词确实难以定徐铁英之罪哪。”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孙途笑了一下:“所以我今日来此的目的只为敲山震虎,以乱其心智。” 沈良立刻就明白过来:“都头的意思是……想借此逼迫他们自走昏招?比如那徐铁英在做贼心虚之下对那些个乞丐下手?” “不错,这已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毕竟那把火已将所有线索付之一炬,而齐轩和一死,更是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切断,所以只能让他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才好有机可趁。”孙途叹了口气道:“所以待会儿你们要去给老崔那里带口信,让他们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可别出什么差错。” 原来除了孙途带人来顺水帮总堂要人外,崔略商几人也被他暗中派去顺水帮的城东堂口盯着徐铁英的动向。只要对方有所行动,就会给他们可趁之机。 就在沈良点头应下此事,打算亲自跑过去时,一人突然就急匆匆地赶到了他们面前,正是崔略商。 “你怎么来这儿了?徐铁英那里由谁看着?”孙途一见之下便把脸一沉问道。 崔略商却在急喘了几口大气后,才满是怪异地说道:“都头,就在不久前,突然有人闯入顺水帮城东堂口把徐铁英给拿下了。” “嗯?是哪个衙门的人做的此事?”孙途顿时有些惊讶地问道。 “是我们开封府的兄弟,为首的就是方押司和彭都头。还有,跟他们同时去那里的还有顺水帮主闫淼,正因为有他在场,才能轻易把徐铁英给带了出来。” 这下孙途等人是彻底懵住了,原来那闫淼还真不在总堂这里哪。可是,事情怎么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还有那方博言怎么也牵涉进此事里来了? 在感到千头万绪一片混乱的同时,孙途隐隐生出了一丝强烈的不安来,似乎这案子已经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去…… 正文 第129章 突然结案(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杀了孙途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立刻就返回开封府衙,以了解更多的相关内情。 在进到衙门里后,孙途便听到不少人在谈论着正在二堂被严审的徐铁英一事,不过他并没有向这些人打听相关消息,而是直奔通判官厅,求见薛远朋。这回薛通判倒并没有避见他,很快就让他入内说话。 孙途稍微按压了下心头的烦躁,这才行礼问道:“通判,下官刚得到消息,说是与长兴坊纵火一案大有关联的嫌犯徐铁英突然就被我开封府的人给拿下了,不知此事确实吗?” “不错,本官也才知道这事,正打算派人去通知你呢,你倒是消息灵通得很哪。”薛远朋面带微笑地说道,看他样子显然是早有准备,料定孙途会来找他了。 孙途皱起了眉头来:“可是通判不是一早就把这案子交由下官查处吗?为何才两三日时间就突然变卦了?” “你这话可就有些冤枉本官了,此事并非本官做下的决定,而是韩府尹的意思。而且,就在昨夜,方博言和彭刚二人突然上报,说他们查到了此案关键线索,认定是那徐铁英在背后策划并导致了这一场大火,所以韩府尹才会派他们带人去把嫌犯徐铁英拿捕归案。”说到这儿,薛通判又有些疑惑地道:“怎么,孙都头你也查到了此人身上吗?” 孙途嘴里发苦,虽然看出对方言不由衷有所隐瞒,但却又拿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半晌后才道:“下官还听说这次能顺利拿下徐铁英是多亏了有顺水帮主闫淼出面,可有此事?” “这个本官就没有细问了,你要是感兴趣的,此时可以去府尹那边听审,想必此时还没把案子彻底审结呢。”薛远朋话中已经有了让他退下的意思了。 孙途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拱手欲告辞退下。不料这时薛通判又突然道:“孙都头看你样子似乎很不满意这样的结果啊?莫非你是因为觉着被人抢走了功劳所以才会赶来问罪吗?”这话说的可着实有些诛心了。 孙途脸色微变,这才回道:“下官再没出息也不会有这等念头。我只是感到奇怪而已,我和兄弟们几日辛苦奔波才查到的相关消息,怎么方押司他们就能不动声色地轻易有了答案?而且方押司本人与那场火灾怕也脱不了干系……” “孙都头慎言,方押司岂会是这样的人?”薛远朋立刻出言打断道:“只要你不是心有不满就好,至于其中原委,我想你很快就能知道。” 孙途心里确实对此充满了疑惑,在出了通判官厅后,就直奔位于府衙中部的府尹官厅二堂。此时在二堂附近正聚集了不少人,都在好奇地听审,沈良几人也早就到位了,一见孙途就将他让到了前头:“都头来得正好,那徐铁英正要招供一切呢。” 孙途略皱着眉头朝里头看去,却见一身朱色官服的府尹韩长洲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坐在长案之后,口中喝道:“徐铁英,如今证人都已将你所犯罪行交代清楚,你还不如实将自己是如何纵火一事从实招来?就因你一己之私,居然酿成天大祸事,导致数十人命丧火海,一坊百姓无家可归,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未泯,就该认罪伏法!” 随着韩府尹重重地一拍惊堂木,身材精瘦面有凶色的徐铁英便猛打了个寒颤,随后才嗫嚅着道:“我认罪,这一切确实是我让人做的。只因三月前齐轩文不肯以五贯一匹的价格将蜀锦出让于我,而且还不肯将码头上的相关费用如数交上,导致我无法向帮中交代。于是我一直都怀有报复之心。” “所以你就想到了纵火?可本官就不明白了,既然此事发生在数月之前,你为何直到前两日才施以报复?” “因为我怕报复得太快会导致官府查到我身上来。而且,这儿毕竟是东京汴梁,纵火可是大罪,必须万无一失才能动手。”顿一下后,他才又交代道:“而就在几日前,我有兄弟在某酒肆里听到了黄琦和尤老八三人在私下里议论说要出一口恶气,打算放火少了茅家巷章老四的屋子。得知此事后,我便觉着这是个机会,因为那齐家绸缎店就在茅家巷边上,到时只要控制好时间,等他们点火烧了章家,我便可趁机也少了绸缎店,而官府要查的话,也只会怀疑到他们三人身上。” “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哪。却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既然行此恶事,就总有伏法的一天!”韩长洲恼恨地一拍桌案:“来人,把方琦三人也给我带上堂来。” 伴随着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三个浑身是伤的囚犯就被人半拖着带上了堂来,三人看着是吃足了苦头,身上到处是血痕不说,连站在那儿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跪在地,一副可怜模样。 孙途在外看到这一幕后,眉头是皱得更紧了。只几天工夫就把三人折磨成如此样子,显然是有人在牢里对他们下了狠手,可真有这必要么? 堂上韩府尹已经开口:“黄琦、尤八、严环,本官问你们,数日前深夜在章老四家中纵火伤人的可是你们吗?” 三人先是一阵沉默,但随后便叫了起来:“是我们……是我们因为一时糊涂为了泄愤才会纵火烧了章老四家,我们知罪了,还请府尹饶命哪……”说着几人便用力地磕头求饶,砰砰的动静就连外头众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们的这副可怜模样却没有换来以前同僚的同情,不少人更是不屑地呸出声来:“这几人当真该死,居然如此歹毒,以前怎么就没认出他们来呢!” 孙途却是一脸的意外,明明之前三人怎么都不肯认下有纵火,怎么几日工夫就变了说法了?是因为这几日在牢里吃足了苦头,所以才突然改口吗? 堂上的韩长洲对此倒是颇为满意,随即又看向了徐铁英:“既然已经认罪,那就把自己行凶纵火的过程都给本官细说一遍。” “那天夜里,我带了三名兄弟出来躲在长兴坊茅家巷附近。果然,他们三个在三更不到时偷偷摸摸就进了巷子,又过了一阵,巷子里便起了火光。而在此期间,我便让人在齐家绸缎店外淋上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火油,结果却被留在店里的两个伙计听到了动静。我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杀了他们。等巷子里起火后,我们也跟着点火,想来等到官府赶来也只会认为店中两人是被火烧死的。然后,便趁着坊内大乱的工夫逃了出来。”徐铁英可算是相当配合了,不但把罪行全招了,连一些细节都照顾到了,几乎没有任何的遗漏。 对此,韩府尹自然是相当满意了,当即给下手处记录口供的书吏打了个眼色,后者随即便将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供词取过送到了对方面前:“既然供认不讳,那就签字画押吧!” 徐铁英只略作迟疑,便已用手在供状上按下了手印,却没有细看上头的内容,因为他本身就不识字。 当这最后一道手续都办完后,韩长洲便收上供状一目十行地看过后点头道:“此案到此审结。这一切都是徐铁英幕后主使,黄琦三名案犯共同作案才导致的长兴坊大火。本官到时自会将案情上报刑部与大理寺,由朝廷处断你们。来人,将他们几个全部押回大牢严加看管,在此期间不得让任何人与他们接触。”说到这儿,他又啪地一拍惊堂木:“退堂!” 就此,在众差役威武的低吼声里,这场审讯终于完结,这起关系到数十条性命的纵火案也就此审结,当真是干净利落,实在算得上神速了! 正文 第130章 疑点重重 这一桩牵涉甚广,让自己几经辛苦,耗费了许多心力才终于抓到一点线索的长兴坊纵火案居然在如此迅速的情况下就得到了审结,这让孙途久久都未能回过神来,心中更是充满了疑虑。 倒不是说他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就怕被人抢了功劳,而是因为这案子的发展实在快得有些过头了,也顺得有些过头了。 刚才堂上韩长洲审案竟是出奇的顺利,不但听着合情合理,就连这些主犯从犯也极其配合,就跟早已有了剧本一般在演。而更关键的是,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孙途之前所掌握的线索,不多也不少,正好是到徐铁英这儿为止,所有罪名他都扛了下来,听着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和破绽。 可正因如此,孙途更觉着此案如此审结实在过于古怪,就跟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让这起纵火案到此为止不得再作深究似的。可这终究只是他心头的一丝疑虑而已,拿不出任何一点可以反驳的证据线索来,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难受,如骨鲠在喉,堵得孙途心里一阵阵的发闷。 但堂上众人可不会去在意他的想法,此时众差役已经押解了相关犯人往大牢而去,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去,就连韩长洲也带了一丝轻松的笑意,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出了大堂,想回自己的公房歇息一会儿。 这时孙途突然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府尹,下官有事不明,还请府尹不吝赐教。” “嗯?”韩府尹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后才认出他来:“你是孙途孙都头?却是有何疑问哪?” 其实就是孙途自己这一时间也找不出与案子相关的问题来,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府尹,下官觉着如此急着审结此案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下官之前一直在查这案子,总觉着其中另有隐情……” “孙都头,你这是在质疑本府吗?”韩长洲顿时把脸一沉,有些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头。这让孙途心下一凛,赶忙抱拳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觉着此案说不定另有阴谋未解,所以……” “孙都头,本官知道这案子之前是由你来查办的,所以见到有人早你一步将凶犯捉拿归案你心中多有不忿,却不想你竟会说出此等话来。”韩长洲哼了声道:“这次长兴坊纵火案本就只是一起因为报复而酿成的灾祸,何来什么阴谋之说?而且虽然因大火烧去了全部物证,但人证却还是有不少的,他们的证词,以及刚才几名犯人的供词都已说明一切,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孙途心中飞快地打着转,想着这案子哪有还有所遗漏,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之前黄琦三人一直不肯承认是他们纵火,而且还提到了方博光在背后诱导他们去章老四家纵火。可结果今日堂上却并不见他,而且方博言身为其兄弟却涉入此案,甚至还捉拿要犯徐铁英,实在多有可疑。” “原来你是在怀疑方博光哪,那就随本官来吧。”韩府尹说着,转身往外走去,孙途略感奇怪,但还是跟了过去。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里,那里有一座小屋,外头还守了两名差役。 看到府尹突然驾临,两名差役赶紧上前行礼,韩长洲只一摆手,就让他们打开门来放了他们进去。随后孙途就看到屋子正中间的门板上直挺挺躺着一条尸体,这让他心下一紧,已经猜到了对方身份。 随着一名差役帮着把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尸体的样子也露了出来。虽然孙途并未与方博光照过面,但只看其与方博言有六七分相似的模样和年龄,就已能猜到尸体身份了:“方博光怎么竟死了?” “他是畏罪自尽的,并且还留下了遗属,说明自己所犯下的罪行。那遗书上就写着他是被徐铁英所迫才不得不想着借黄琦三人之手点了这把火。只是后来他心中恐惧再加上害怕我开封府把案子查明,所以才会留下遗属悬梁自尽。方博言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份遗属,才会向本府举告,我们这才派出人手将主犯徐铁英擒拿归案。”韩长洲随口解释道。 孙途又是一阵震惊,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本来很有可疑的方博光居然也死了,而且他这一死竟还让事情变得更加通顺,把方博言摘出去不说,连徐铁英的暴露都顺理成章了。 不对,还有一点矛盾的地方,孙途突然想到了刚才堂审时徐铁英招认说的是自己听了黄琦三人有纵火之意后才顺水推舟犯下大案,怎么到这儿就变了样了? 韩长洲却跟能看透他心思般又道:“本官知道你在疑虑什么,其实很简单,此事涉及到了我开封府属员,本官不欲多生事端。何况方博光已一死赎罪,他又是被逼走到这一步,而且又没有亲手犯案,所以就没把他牵涉进来。不过,到时本官自会以其他罪名严惩方家人等,他们的家产也将全部充公用以为长兴坊受灾百姓重建家园。” 人家把这话都挑明了,倒真让孙途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了。这等官场中欺上瞒下的手段他虽不能苟同却也无法正面反对,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开封府衙门的声誉,而且死者已矣,确实不好多作追究。 沉默良久后,孙途才又想起一点:“那齐轩和被杀一案呢?” “那也是徐铁英叫人于前夜动的手,此事他之前也已有了交代。至于原因嘛……”说着韩府尹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途一眼,显然是指因他而起了。 孙途再拿不出其他疑点来,只能叹了口气:“这么说来,此案就是徐铁英他们几人所为,与旁人并不相干了?” “难道你以为还会有谁会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吗?本官说了,这里可是东京汴梁,御辇之下,别说这等纵火大案了,就是寻常杀人案子也不多见。好了,你和下面那些人的辛苦本官也早听薛通判提过,虽然这起案子你们未能真正拿住凶手,但功劳也自不小,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你就不要因此多生事端了。”最后,韩府尹还相当体贴地安慰了孙途一句。 可听了这话孙途却无半点喜色,怎么说到头对方依然咬定了自己提出疑议是因为想抢夺功劳呢? 带着憋闷的情绪,孙途回到了自己的签押房中。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依然觉着此案应该还有更深的问题没被发掘,但府尹那里已经将案子审得相当完满,怎么看都不存在隐情了,而且之前的解释也确实说得通。 “不对……”孙途突然心下一动,想到了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韩府尹的态度为何会如此?照道理来说我一个下属都头表示疑议他身为府尹该不屑一顾才对,又何必耐心为我解释,甚至还特意陪我去看了方博光的尸体呢?他做的这一切似乎都是有意而为,为的就是安我之心,让我不再纠结此案,可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是因为担心我背后的童贯吗?可这也不对啊,此案已经办得如此圆满,又怎么可能再有反复?即便是童贯,也不可能为了我一点疑虑就与开封府为难,甚至是与整个大宋朝廷的司法衙门为难。那他到底是为何才有此一举?这案子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孙途越想之下,越觉着此案蹊跷非常。 这案子不但能让方博光这么个也算有些头脸之人自尽,而且还能让顺水帮都做出如此退让,帮主闫淼亲自出面拿下徐铁英这可是会大损其帮会威名,甚至会影响下面兄弟忠心的哪。到底这些人都在隐藏着什么?他们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正文 第131章 真相与抉择(上) 要是真如自己所推测的那样此案背后另有元凶,这人的身份得有多么的贵重啊,孙途不自觉地猛打了个寒颤。要知道这起纵火案能以眼下的结果收尾已经牵涉到了诸多方面,光是让顺水帮甘心交出徐铁英顶罪已不是小事,再加上开封府,甚至还有街道司方面的默许,已不是等闲朝中权贵所能轻易办到的事情了。 孙途当然还想查出真相,可是他更清楚事到如今留给自己的时间和机会都已不多,甚至手上已经没有了确切的线索。而且要真还有贵重人物牵涉其中,一旦自己继续追查下去,恐怕背后之人就要对自己下手,这当真值得吗? 孙途终究不是圣人,他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的亲人需要保护,不可能为了一点理想就将一切都豁出去,只为查一个真相出来。可是每当他想到那被大火烧死的三十多名无辜者时,他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发堵,作为穿越者的他终究无法如此时那些官员般将升斗小民的性命视若无物哪。 就在他不断纠结,同时又对这案子束手无策时,崔略商来到了他的门前:“都头,衙门外有个叫唐十五的说有要事禀报。” 这一声禀报让孙途从自己纠结的情绪地拔出神来,先是一愣,唐十五怎么急着来找自己了?刚想随口吩咐让人将他带进来说话,但转念一想,还是站起了身来:“我去见他。”说着已往外走去,唐十五几人是被自己安排在城隍庙附近盯着那些乞丐的,难道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来到府衙门前,孙途便看到唐十五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那儿来回走动着,直到看见他出来,方才急忙迎了过来:“孙都头,你可算出来了,城隍庙那里出事了……” “哦?出了何事?”听了这话孙途心下反倒是一喜,这说不定是最后的突破口了。唐十五忙又压低了声音道:“就在之前不久,有一队官兵突然冲到了城隍庙那里,把那些乞丐全给捉拿了去。小的们可不敢与官兵为难,只能赶来报信。” “竟是官兵?”这下孙途是越发笃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这案子还有元凶逍遥在外:“你们可能认出这些官兵的来历吗?” “应该是兵马司的人。”唐十五不愧是东京本地人,对这里复杂的军队差役机构还是相当熟悉的。 孙途则又是一愣:“怎么又和兵马司扯上关系了?”作为东京城里的巡防衙门,兵马司职权也自不小,而且有一定的独立性,就是兵部都没权调动他们啊,或许只有枢密院下达命令,才能让他们出动拿人。枢密院……一个古怪的想法从他的心头猛然冒起,难道这会与童贯有关吗? 以童贯天子跟前重臣的身份,确实能让开封府就此结案,至于街道司本就在其统辖之下,让其配合只是一句话的事情。而顺水帮,或许他们确实势力不小,在东京城里就是寻常官员都要让他们三分,可一旦和童贯这个枢密使对上,那就完全不值一提,只能从令行事了。 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唯一的问题是,以童贯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和齐轩文这么个普通商人有所交集,甚至还结下仇怨来呢?即便退一万步来说,他们确实有仇,童贯也有的是其他更好的手段来对付他,根本就不用将事情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哪。 “都头……”见孙途突然陷入到了沉思中,唐十五不觉有些奇怪,忍不住叫了几声让他回神。孙途这才冲他一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住,此事不要往外传,个中内情不是你们所能应付的。” “小人知道。”唐十五点头答应,在汴京城里厮混这么些年,他们当然分得清轻重来,如此才能确保自身安全。 打发对方离开,孙途这才继续紧簇着眉头转身往里走去。要是事情真与童贯有关,自己还能继续追查吗?这下难处可就又增加了一条。 这时,方博言正满脸阴郁地从里头出来,正好和孙途走了个面对面,两人相遇都是一顿,前者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来:“孙都头,你想不到这案子会如此了结吧?”他兄长之死虽然算咎由自取,但其看来,要没有孙途非要将案子一查到底也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对孙途的怨恨之心是更大了。 孙途看着对方:“是啊,只希望方押司你夜半时不会心虚才好。” “嘿嘿,我自然不会心虚了。倒是孙都头你,自以为有童枢密这座大靠山,可结果还不是什么都做不到?如此结果,就是童枢密都是乐于见到的吧。”说着又盯了孙途一眼,这才昂首而去。 孙途并没有因他这挑衅的话而感到愤怒,反而是听出了其中隐藏的意思来:“连童贯都是乐于见到案子如此结束吗?看来此案确实与他脱不了干系了!”这让他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中:“到底双方有何关联?” 回到签押房中,孙途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闭目仔细想起了自从接手此案后所查到的一切大小细节。从火场的异常一直到齐轩和的命案现场,一切都如电影般在他的脑海中纷纷闪过,寻找着之前有可能被自己疏忽掉的细节。 最终这一切还是着落到了齐轩和本人身上,可是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齐轩和确实没有其他隐藏身份,只是个普通绸缎皮毛商人罢了,和童贯间的差距无异于天壤,又怎么可能与之结仇呢? 那就不是童贯,而是其身边某人和童贯结仇了。可谁会与一个商人结下仇怨呢,毕竟商人向来讲究和气生财…… 在想到和气生财这一说法时,孙途脑中一闪,联想到了当日齐轩和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来—— “我等商人一向讲究个和气生财,平日里是断不敢随意得罪人的。就是同行之间,有所竞争固然难免,却也不至于结下太深的仇怨,更别提此等事关人命的纵火之事了……就在近数日前,有人看中了我店中虎皮,便想花大价钱将其买下。可刚好早两日在下已和其他客人谈妥了生意,我等商人信义为先,哪怕对方后来出了更高的价钱,在下也没肯把虎皮卖与他。当时那客人就显得颇为恼火,其伴当还扬言说让我后悔……” 仇怨、虎皮、童贯——当这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跳入孙途脑海时,一个大胆的猜测已慢慢成形——是童贯的外侄孙周云因为买不到那白虎皮所以才会怀恨在心,终于借刀杀人,指使顺水帮的徐铁英干出纵火杀人的勾当来! 要是只为了一张普通虎皮周云当然不可能如此疯狂,但要是白虎皮呢?孙途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天寿宴上,周云呈送的寿礼便是一张能治疗受寒痛症的白虎皮,这是他为了讨好童贯精心准备的…… 原来一切谜底早在大火发生之前就已摆在了自己面前,之后他更是从齐轩文口中问到了相关线索。只是因为他的疏忽,完全把这条重要线索给忽略了过去,也没有细问那张虎皮的具体情况。如果当时能多个心眼问上一句,说不定就没有后面的种种变故,齐轩文也不用死了。 孙途的心开始纠结起来,谜底答案已经彻底解开,可是除了那张虎皮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的线索,而事情又牵涉到自己的举主童贯,他又该做何抉择呢? 正文 第132章 真相与抉择(下) 夕阳西下,又是一天傍晚,孙途带了满腹的纠结从府衙回到家中,可在推门入院后却看到了童沐正坐在石凳上与雅儿说着话儿,见他回来,才笑着打了声招呼:“三郎回来的可是不早哪,看来这开封府的都头不好做啊。” 孙途略感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笑着上前:“之前都听人说京官难当,本还没太当回子事儿,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二哥,你我之间就不用兜什么圈子了,你是为了长兴坊大火一事才来见我的吧。”说话间他已坐在了一旁,而雅儿则乖巧地跑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童沐自嘲似地一笑:“看来我这点心思是完全瞒不过三郎你呀。而且你应该已经从种种细节里推敲出本案内情了吧?”只从孙途有所警惕的样子,他便已猜到了什么。 孙途为两人各自倒了杯清茶——这是他吃不惯如今口味极重的茶汤而特意叫雅儿为自己准备的——这才点头道:“不错,若我所料不差,此事应该和周云脱不了干系吧?也正因为他才是本案真正的元凶主谋,开封府才会如此急着就审结案子,顺水帮才会毫不犹豫地将徐铁英这一个堂主抛出来认罪。二哥,我这推测应该不错吧?”说着,他一双眼睛已经盯在了对方脸上。 刚欲端茶喝一口的童沐动作突然就是一顿,随后苦笑摇头:“想不到三郎你知道的比我以为的更多,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了。”只这一句就算是承认孙途的判断无误了。 “所以你此来是为了劝我不要继续追查这案子吗?”孙途面色变得极其凝重,继续问道。 “当知道你开始着手查办此案后,不光是我,就连叔公他老人家也在盯着,随后不久,我们就发现这案子居然就和表哥大有关联,在叔公一问下,他才说出了实情来——他是因为那齐轩文不肯把那张白虎皮出售与他,才会在一怒之下干出这等荒唐之事来的……”童沐并没有急着回答孙途的问题,而是先把案情真相给道了出来:“恐怕你也是因为这张白虎皮才怀疑到表哥身上的吧?” 孙途点头承认,却并没有说什么,等候着对方回答刚才的问题。而童沐则在一声苦笑后道:“其实对此事我也深感恼火,但他毕竟是我表哥,而且事情还很可能牵涉到叔公他老人家——你也该知道叔公虽贵为枢密使,可与他为敌者所在多有,多少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找他的不是——所以我只能对不住那些受害者了。 “我希望三郎你不要再纠缠于此一案,这既对我童家有利,也对你自身大有好处的事情。我叔公一向最好面子,若是有人非要与他为敌,哪怕是你这样深得他看重之人,他也是不会放过的。三郎,听我一句劝,还是不要强出头为好,不然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 孙途沉默着,他自然明白对方说这些确实是为自己着想,以童贯的权力别说他了,就是朝中排在前列的重臣都不敢真个触怒了他。而自己要是非要将案情真相公开,定周云的罪,恐怕就真只有一个结果了。 看他不作表态,童沐又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些人确实死得冤枉,可你想过没有,即便你真不惜自身去揭露真相当真就能为他们讨回公道吗?怕只怕到了最后搭上你的性命,却根本定不了真凶之罪。而且你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雅儿,你要出了事,她可如何是好?” 这几句话全部击中了孙途的要害,让他根本无法解决,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让他心头发沉。是啊,要是没了自己,雅儿在这世道的结果必然会很凄惨,自己也绝不能让她再受任何的委屈! 看出他已经有所动摇,童沐又道:“你我现在位卑言轻,纵然有想为民做主的念头怕也根本不可能做到,所以何不暂时做出退让,等有朝一日真正握有实权后再做出补偿呢?我想这一点三郎你应该比我看得更清楚才是,这不正是你我奋斗向前的目标吗?” 孙途终于开了口:“你说的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的退让只是为了将来能让那些鱼肉百姓的家伙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即便是表哥其实叔公也不会一直都护着他的,只要他做下能触怒叔公的事情来,到时照样可以治他之罪,以告慰那些枉死者的在天之灵。”童沐呼出一口气来,似有所指地说道。 听了这话,孙途心里一动,就这几句话来看,童沐对周云怕也是心怀怨恨,甚至是杀意了,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将这情绪隐藏得极好而已。 童沐却没有察觉到自己一时的失言,继续道:“所以这起案子就让它到此为止吧。其实你这次已经把顺水帮都给得罪了,在他们看来,要不是你非要继续查案,徐铁英都不会被带进案子里来。若非他们知道你是叔公看重之人,只怕就要对你下手了。” 孙途点头:“我明白了。其实和顺水帮结仇并不是什么大事,我既然在开封府里当差,总会与他们为敌。”这让他想起了当日孙符跟自己解释城东势力时的分析,这顺水帮正是他要压制打击的目标。 童沐当然也不会将这么个江湖帮会太当回事,此时只是说一句让他万事小心,这才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告辞。他来此就是为了劝孙途收手不再追查长兴坊纵火案的,既然目的达成,便不再逗留。 孙途在他的劝说下,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深查此案。如此一来,这案子自然再无变数,大理寺和刑部方面在看过相关供词卷宗后便迅速结案,认定徐铁英等数名顺水帮众,以及黄琦等人纵火杀人罪名确实,迹近于谋反,全都处以极刑,而且这都不用等到秋后,乃是斩立决! 听说这案子呈报到天子面前时,连赵佶都龙颜大怒,没有任何犹豫就勾决了一干人犯——要知道大宋天子为表示自己的仁德一般来说都会在勾决死刑犯时几番推脱,在臣下的劝谏下才会下笔的。 等到真正处决相关犯人的这天,整个东京城的百姓都跑去了看这一场处刑,许多长兴坊的百姓更是在法场边上摆上香案,一遍痛哭祭奠死去的亲人,一边痛骂不休,恨不能自己成为刽子手上去砍了这些凶犯恶徒。 随着午时三刻一到,监斩官一声令下,刀起处,七颗人头齐刷刷地落地。在众百姓的欢呼和唾骂声中,这起震动朝野的纵火大案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背后竟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孙途并没有去凑这热闹,此时的他将自己反锁在了签押房中,直到天色擦黑方才走出门来。 这次的案子让初入官场的孙途真正明白了一些道理,原来这个世道人们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些能让各方都满意的结果而已。原来在朝中那些人眼中,黎民百姓的死活根本算不得什么,最多只是他们攫取权利的工具而已。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渺小,纵然有心做事,也会困难重重。 在踏出房门的这一刻,孙途已找准了将来的方向,他要尽自己所能地获得权力,以改变这不公的世道,让这样的悲剧和无力感不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刻,初入宦流的孙途真正地觉悟了! (本卷终) &&&&& 又是一卷告结,孙途也即将面临更大的挑战。而对路人,对本书来说,全新的挑战也将开始,那就是——上架。。。。 希望各位书友到时能一如既往地支持本书,赐予路人更大的力量来继续接下来的故事。。。。 不过明天还不会上架,应该要到后天吧,到时会多更些。。。。 正文 第133章 铁面无情孙都头 春去夏尽,三月时间一晃即过,转眼已是七月时节。 人们总是善忘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新的事件吸引大家关注的目光,三个月后,长兴坊大火一事已少为京中人等提及,哪怕如今重修长兴坊的工程才刚刚开始,许多灾民还居无定所。 能让东京百姓这么快就把如此大案放到一边的是发生在京城之外的一件事情,五月间,黄河上突起大浪,把从江南运来汴京的花石纲船队给打翻了许多,不但致使许多随船人等葬身鱼腹,而且还让无数从江南搜刮到的奇花异石都沉到了河底再难找到。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官家最喜好收藏奇花异石,当初为了将一块巨形山石运进东京更不惜让人拆毁京城城门。而为投其所好,派往江南为官的朱勔更是用尽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把当地花草异石皆都搜刮出来,再运送京城,直闹得地方天怒人怨也在所不惜,是为“花石纲”。 现在,历经一年才凑出来的十多船花石纲贡品居然在黄河里翻覆,这自然足够让朝中官员感到头疼,也给京中百姓提供了足够多的话题谈资,甚至都有人在私下里偷说这是天意如此,乃是为了警醒当今天子。 除了此事之外,还有一件与京城许多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也总被大家在茶余饭后提及,那就是四月底,长兴坊纵火案结束后不久,由开封府衙在东城设立了一个名叫治安所的分衙驻所。 本来大家对此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东京城里有着各种背景为非作歹的泼皮宵小甚多,就连开封府也拿他们束手无策,现在新立这么个所谓的治安所能起到什么作用? 可结果这全无品级,只有一个都头率三四十号手下立起来的治安所却硬是在城东打开了局面,不但彻底立稳了脚跟,让当地街面为之一净,而且还定下了数条禁令规矩,使城东二十多坊,近三十万百姓都心服口服,提起那位主持一切治安事务的孙都头,几乎所有人都要竖起大拇指来,道一声实在是个好官儿。 有那新来京城的外乡人在听说此事后总会带些怀疑地问上几句,这时便会有那熟知事情前后之人站出来代为解释一番。今日在城东有名的醉香楼上,又有人提了这一问,迅速就引来了热心人的解答: “这位兄弟一看就是最近才刚到我东京,所以才不知咱们这位铁面无情孙都头的厉害。其实开始时别说你们这些外乡人了,就是我这世代居于东城之人都不敢相信一个治安所就能让我城东的情况大好。 “这些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城东街面上的宵小泼皮是越发猖狂,除了强买强卖,更有头蒙拐骗种种事端,可如今呢,自打治安所立下规矩,狠狠惩治了一批泼皮无赖后,这等情况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现在上街可比以前要安全得多了。”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其他人的响应:“谁说不是呢?原先咱还担心那些泼皮背后有竹节帮撑腰,怕治安所的差爷们拿他们没有办法。可结果孙都头是真敢做哪,只要有人举告,他当天就能带人上门拿人,都不打折扣的。” “我其实也不是初来东京,以往可是听说那竹节帮向来与开封府里的一些官吏有些交情,往往人被拿进衙门不多久就能被放出来,难道那孙都头还能让衙门里的人都转了性子不成?” “哈,你这回算是问到关键处了。不错,孙都头确实没法改变这一点,但他懂得变通,只说一句这些泼皮所犯之事并不太重,就将他们关押在了治安所中,并没有如以往般送去开封府衙。” “还有这等手段?可他这是私设公堂哪,难道就没人反对吗?” “孙都头为人英明怎会犯此错误落人口实?他只是将人收押,既不审也不打,如此开封府方面的某些人也没话说了。” “这算哪门子的对策?光是把人关着难道还能让他们改过不成?” “嘿,你是不知道孙都头的厉害,他把人往治安所黑牢里一塞,接下来就不管不问了。不打不审的同时,连吃喝都不给那些犯人送上一点,也不准人探监,就这么把他们关上个三五七天,等将他们饿得只剩一口气了,再把他们丢出门去。” 那外乡人一听后,顿时脸色一变,随后才一挑大拇指:“高,这一招确实厉害,换了任何人只要吃了这苦头短时间里是不敢再触犯王法了。” “所以我等才会打从心里佩服孙都头呢,就因为他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就连之前颇为跋扈的竹节帮也因治安所的设立而低调了许多,听说之前曾有几名竹节帮的人上治安所吵闹想要抢人,结果二十多条汉子直着进去,直到七天后横着被人从里头扔了出来,身上更是多了许多内外伤。而且还有人说这些家伙是被孙都头一人打倒的,其他差役都没出手的机会。” 这话说得玄乎,但却也引来了更多人加入到话题中,当下就有人接着道:“孙都头武艺高强我可作证,听人说他在山东时就曾帮着官军剿匪,结果几百官军都奈何不了的山贼却被他一人带兵给剿平了,还夺回了朝廷丢失的十万贯的财物。也正有此本领,孙都头才能从一介布衣被提拔为开封府都头,据说他还有九品官人的身份呢。你说,要不是孙都头确实武艺高强,怎会有此际遇?” 这等传说配合了实际的说法确实挺能唬人的,那外乡人连同其他酒客听后都忍不住点头称是,赞一声孙都头果然好武艺,好厉害! 离这些人还有段距离,用屏风隔开的雅座里,一名模样俊朗,身上自有华贵之气的青年此时也端了酒杯凝神听着他们的这番话语,这时便看了眼身旁那个魁梧身材的壮汉道:“贾平,你觉着如何?” “以一己之力打倒十几二十名泼皮无赖倒也不难,可后面的说法就有些夸大其词了。小的是肯定做不到的,除非那孙都头有着古时项羽般的高强武艺,否则就是他们在胡吹大气了。” 青年闻言一笑,又凝神听起了外头的话题来,只听又一人道:“其实咱们最佩服孙都头的还是他的铁面无私,无论是那些破皮无赖,还是一些官员家中的奴仆,只要是触犯了相关禁令律法的,他都一视同仁,将人拿住严惩不贷。所以如今坊间都在传,叫孙都头为铁面无情。” “要说起此事,前两日便出了一档子事儿,有两个世家衙内居然就在前头御街上纵马疾驰,不但撞翻了不少沿街的摊贩,还踩伤了不少闪避不及的行人。结果当时孙都头正好带人巡视到了附近,一见就果断出手,几下就把马上两人都给打翻下来,并绑了他们带去治安所里看押了起来,到今日都还不肯放人呢。” “这事我是亲眼所见的,而且听说那两名衙内乃是魏国公家的,如今魏国公家的人还在和开封府打着官司,逼着他们交人呢。” 青年听到这儿,脸上更是露出了赞许与好奇之色:“这个孙都头倒还真有些意思了,居然连魏国公家的衙内都敢随意捉拿,好大的气魄。” 说着,他便把杯筷往桌上一放,便站起身来。边上小心陪同的汉子一见也赶紧起身道:“公子,您这是要回去了吗?” “不,我想去那治安所看看,见识一下这位铁面无情孙都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青年说着已经走出雅间,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时身后那名外乡人又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对了,你们说了这么多还没告诉我这位孙都头的确切姓名呢。” “孙都头名叫孙途,看模样今年还没到弱冠呢。”听到这话,青年的脚步便是一顿,随后才低低道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初生牛犊不畏虎了吧。孙途……”却已将这名字记在了心中。 正文 第134章 相州韩家 青年出了酒楼同时,已有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来到跟前,他在两名随从的搀扶下坐进去后,便吩咐一句:“去开封府东城治安所。”随后便陷入到了沉思中,并没有在意赶车人等是否知道那治安所的具体位置。 “魏国公府,韩家吗?如此看来,这个孙途可算是选了个极难应付的对手哪!”想到这儿,他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名字便是韩琦。 别说如今大宋朝了,就是后世之人论起北宋诸多名臣来韩琦也绝对是能位列前茅的大牛级人物,他可算是有宋一朝无论机遇、才干、胆识还是手腕都首屈一指的大政治家。 韩琦在历史上留下的可不光是那句能呛得狄青无言以对的“从东华门入者方为好男儿”,还有他如开了挂般的传奇人生——作为相州韩家的庶出子弟,他能以不到弱冠之年便轻松考中进士,然后一路高歌猛进,青云而上,在三十多岁时就当上了大宋宰执,这是当时多少官员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的人臣顶点,而韩琦却只用了不到二十年时间就做到了。 而在他漫长的官员生涯里,韩琦还经历过了许多次影响深远的大事件——仁宗朝的庆历新政有他,神宗朝的熙宁(王安石)变法里也有他,乃至大宋与西夏的连年战事里也曾有他的身影……可以说无论文武韩琦都能在中间起到关键作用,并深得几朝天子信任,从而做官数十载,为相达十年之久。 虽然因为政见上的不和韩琦也曾几番沉浮,但是当他于六十八岁高龄病逝时,朝廷还是给予了他最高级别的礼遇,不但加谥号忠献,更加封为魏国公,事实上几年前,当年天子更是追封他为魏郡王了,当真是无上尊荣,百官侧目。 只看其一生,就是那些加了主角光环在头顶的穿越者也不过如此了,除非他们谋逆篡位自己当了皇帝,不然人臣的顶点也就如此而已了。 也正因他的存在,导致相州韩家实力大增,门生故吏遍布大宋各道州县不提,韩姓子弟也多有出任朝中要紧官职的,他的几个儿子虽然无法继承魏国公的爵位,但却也个个高官得作,现在东京的其孙韩治便清贵非常,韩府也依然被人称作魏国公府。 而更关键的是,就连如今开封府尹韩长洲仔细说来都是相州韩家的旁支远宗。所以孙途作为开封府的下属官员居然把韩家的衙内逮捕归案,着实算得上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了。 青年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在为孙途捏了把汗的同时,又不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随着对朝中之事的不断了解,他就越发觉着如今朝堂上的别扭与复杂。明明大宋因袭隋唐而大兴科举,但真正把持朝堂大事的却还是那些地方世族豪强,韩家只是其中一个代表罢了。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扭转这已经延续了千年的陈规陋习,少一些党同伐异。 正思忖间,马车已缓缓停了下来,边上的随从又小声地提醒道:“公子,咱们已经到治安所了。不过现在他门前正争吵不休,此时过去可不太合适哪。” “哦?”青年闻言挑起一旁的车帘往外看去,果然发现街对面是一座占地不大的院落,门前则树了两块牌子,一块上头写着“开封府东城治安所”八字,另一块上则字更多些,只是大大的一个禁字和下方特意用朱红色描出的“殴斗、偷盗、纵马、调戏良家、强买强卖”五种行为最惹人注意。 “这孙途居然在此立下五条禁令吗?此人倒是有些手段,也颇有想法嘛。”青年心里做着判断,随后才把注意力投到了正堵在治安所门前,与几名差役争吵不休,推搡着便欲闯进门去十多名豪奴的身上:“他们当就是韩家的人了吧?可是那孙途为何不出面呢?” 此时,门前的一众豪奴已经越发的嚣张起来,一把就将面前两名小心拦着他们的差役推到边上,口中喝道:“我家衙内已被你们关在此地一天一夜了,他们身上还有着伤情未做处理,若是真有个好歹,就是把你们都杀了也赔不起,给我滚开!” 虽然被人推了个踉跄,但这些差役可不敢与面前的韩家豪奴动手,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各位还请稍候片刻,等我家都头回来,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我们这儿毕竟是官府衙门,可不是能随意闯入的。” “狗屁的官府衙门,一个不知所谓的什么治安所算得了什么?既然你们如此不知好歹不肯将咱们衙内交出来,那就休怪我们动粗了。”随着这话说出,本来只是推搡冲撞的豪奴已突然亮出了随身的棍子,呼呼地就朝一干差役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直打得众人连声痛呼,本来就不甚牢靠的防线瞬间就已崩溃,让一干豪奴得以顺利冲进了门去。 青年这时已经下了车,见此情状不觉有些懊恼地皱起了眉头来:“这孙途怎会如此大意,明知道这里押着要紧人犯,他作为此地主官怎就临阵脱逃了?难道说是刻意而为,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吗?” 边上围观的百姓里也有与他相似理解之人,并且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而这话却立刻就获得了身旁路人的反驳:“孙都头一向不畏强权,岂会做出如此事情来?我听说了这次他是被开封府衙的上司给急召了去的,所以现在才不在治安所中。却不知他还赶得及回来不,只靠沈都头等人可未必拦得下这些豪门恶奴啊。” 青年听了这话方才了然一笑,孙途果然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但随后,他又明白了其中关窍:“看来这分明就是调虎离山的计策了。应该是之前韩家之人想要强自夺人而被孙途带人给挡了回去,觉着有他难以成事,这才通过开封府来把孙途给叫了过去……” 他的这一判断还是相当准确的,因为此时一早就被叫回开封府衙的孙途还无所事事地坐在自己的签押房里呢。府尹韩长洲派人把他叫到这里,然后就晾了他两个多时辰。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此时的孙途却并没有现实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来,两个多时辰下来,竟一脸悠闲地在那儿或看书,或写字,没有半点担心治安所里会生变故的反应。 当这一切由人报到韩长洲这里时,这位反倒有些不那么淡定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他的才智应该早就看出本官将他召回是何用意了吧?” 一旁的师爷忙安慰道:“东家不必太过忧心,在小的看来这应该是孙途他就坡下驴的一个手段而已。毕竟之前东家都已发了话了,再加上魏国公府的压力,他只是碍于面子才不得不强顶着不放人。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乐得让魏国公府把人给抢回去。” “希望如此吧。”韩府尹长叹了一声,又有些不安地看了那边正闭目坐在客席上的清瘦男子一眼,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希望我这一调虎离山的计策能成功,不然可不好跟书管事交代了。” 这位能让堂堂四品开封知府都心怀忌惮的男子居然只是韩家的一名管事而已,只此便可知道韩家在如今大宋官场里有多大的声势了。只是当他们碰上孙途这个铁面无情,公事公办的都头时,却依旧无计可施。 唯一能做的,就是调虎离山,然后派人强行打进治安所去。 而这时,治安所的大门终于沦陷,那十多名韩家豪奴已经冲进门去,口中叫嚷着衙内,便欲四处搜寻。 可就在他们闯进第一进院落,还没看清楚眼前具体情况时,一条人影已从边上的屋子里疾扑而出,大手一伸间,已揪住了其中一名豪奴的衣领,再一挥间,那人竟被如扔石块似地凌空飞了出去,直接就摔出了大门,而边上一人更是胸口挨了一脚,同样惨叫着被踢得抛飞出门…… &&&&&& 即将上架,心中忐忑,请各位到时多多捧场支持,俺会好好表现的。。。。。 正文 第135章 早有准备(第一更) 直到那两人如滚地葫芦般摔出治安所大门,外头围观人等方才看明白里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居然是一名身量高胖的黑脸和尚动的手。而此时,他已再度冲到了另一名家奴跟前,在其还没做出下一步反应时,已轰出拳头,正中对方胸口,把人打得立翻而倒。 其他韩家家奴这时方才回过神来,高声叫骂后,便已摆开架势,抡起手中棍子就往这僧人的身上打去。出人意料的是,这僧人竟不闪不避,迎面再次冲来,哈哈大笑间虽挨了数棍,可他那对势大力沉的拳头却已接连打中几人。与他挨了棍子连身子都不动下相反的是,那几个中拳的家伙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如虾子般弯腰倒下,再起不得身。 本来自持身份不愿以多欺少的韩家教头韩勇见状顿时大怒,当即就飞身扑上,在灵巧地闪过一拳的同时,手中棍如蛟龙出海,直接就刺在那僧人的肩头,竟顶得他脚步一错,终于是朝后退了半步。 “哈哈,这才有些意思了!”不想那僧人不但没有心生怯意反倒朗声而笑,同时再度蹂身扑上,又是一拳迎面轰来。只这一拳带起的劲风已让韩勇刮面生疼,他不敢硬接,只能再度侧身让过,可还没等他出棍呢,对方却又一脚蹴出,直取他的下腹处。 好在韩勇的反应尚算迅速,赶紧将攻势化守,横棍就在自己的小腹处一拦,啪地一下正好架住了这一脚,但觉一股大力猛然袭来,竟带得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踉跄退去,也让他的心跟着猛地一沉,眼前的胖大和尚远比自己要厉害得多,就是府中总教头出面都未必能讨得便宜啊。 眼看对方还欲扑上,他赶紧往后跳开一步,口中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一个出家人为何会在此与我们为敌?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洒家鲁智深,是受了孙三郎之托帮他看顾住这儿的。你们想把人劫走便须问过洒家这对拳头答不答应才行。”和尚这才停下前扑的架势,如山岳般挡在众人跟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那些韩家家奴早被鲁智深一拳一脚就能把人打翻不起的手段吓得慌了神,此时早退到了大门边上,现在见到自家的倚仗韩教头都不是其对手,心里更是打起鼓来,再不敢上前。 韩勇听得这话更感头疼,只能搬出韩家的名头来吓人了:“兀那和尚你可想清楚了,这是我魏国公府与这里的官差之间的事情,你若再作阻拦,那就是想与我魏国公府为敌了,可没好果子吃。” “你们官府里的那套东西对洒家根本没用,洒家只知道已经答应了三郎守在这儿,就不会让你们轻易进来。还有,要打你就上前来,费这么多话做甚?”鲁智深满脸不耐地说着,又猛然向前踏进一步,竟唬得那些韩家家奴再度后退,有一人不防后脚跟绊在高高的门槛上,顿时狼狈地摔倒在地。 鲁智深见此又是高声大笑起来,与此同时,外头的围观者们也都哄笑出声,他们是真没想到之前看似强势无比的韩家人等竟会如此不堪一击,还丑态百出。 那名青年见此也略微一笑:“这叫鲁智深的僧人确实不俗,贾平,你与他比如何?” 那个叫贾平的汉子苦笑摇头:“这僧人天生神力可不是小的能比的,而且他刚才动手还留了力气,不然这些人都得断了筋骨。想不到这位孙都头居然还能找来如此帮手,怪不得他敢在此时离开治安所了。” “是啊,看来这个孙途不但有胆子有担当,还颇有头脑,我倒真想见见他了。”青年说着已转身往马车那里走去:“这里已经不可能再有变数,咱们再去开封府衙那里看看。” 他们是走了,可治安所内的事情还远未结束呢,韩勇眼看拿不下鲁智深,便把主意打到了一直退避在旁的沈良等人身上:“你等竟敢与这贼和尚联手,可知道得罪我魏国公府的下场吗?” 沈良明显缩了下身子,但随后便抱拳道:“我等不过是奉命当差而已,既然孙都头临走时让我们配合鲁大师在此守着,我们只能遵令行事。”有他这句话,其他那些差役胸膛也挺直了些,不再如之前般畏缩。 “三郎倒是有些手段,居然已把这些手下给调教得颇为听话了。”鲁智深心里想着,眼中却透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似乎很期待对方能再过来与他战上几合。只是他越是如此,韩勇等人就越不敢上前,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僧人太浑根本说不通理,真动起手来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这便是鲁智深高明的地方了,他其实也知道不好真伤到了韩家这些人,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哪,所以能不动手最好不过。刚才他已先声夺人,现在又摆出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自然就能震住面前众人了。别看他长了一副粗豪模样,却是粗中有细,心里跟明镜似的。 “好好好……我看你们能猖狂到什么时候!”打又打不过,吓又吓不住,这时的韩勇除了放句狠话带人退出治安所外已没有其他选择。而沈良等人在看到这一结果后,也各自松了口气,他们是真怕这些人不管不顾地再冲杀过来啊。 “也不知都头他在府衙那里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直到这时,沈良才有心旁顾,想起了孙途来。 而此时,被他心中念及的孙途却正坐在签押房的案前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而他跟前,孙符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我的孙都头你就别再如此认死理了,赶紧答应把人放了吧。那可是魏国公府的两位衙内,而且他们纵马虽然有错,可终究没闹出人命嘛,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大呢?” 孙途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一边写着东西,一边说道:“孙押司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难道非要闹出人命我们才能拿人吗?我东京城里本就明令禁止策马狂奔,也就当边关有紧急军报送来时才能破例,我自问并未做错什么。何况今日我们若是开此先例放了他们,只会助涨了这些纨绔们的气焰,今后说不定就真要闹出人命来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总不能把人彻底得罪了吧。你也该知道现在韩家管事已到了府尹面前,他也很难做啊,要是真把韩家得罪透了,就是对你的仕途也大有影响,你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我只知道规矩是我立下的,既然有人敢违反我就当做出惩治,不然如何服众,如何让东城百姓相信我,服从我定下的禁令行事?”孙途说着终于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拿起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来轻轻吹干上头的墨迹。 孙符无奈苦笑,这位还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实在让人感到头疼啊。其实要换成其他下属,韩长洲早一道命令下去让他强行放人了。可偏偏孙途背后有童贯这座大佛,就让韩府尹有些投鼠忌器了,因为连他都不敢保证孙途做这一切是不是曾得了童太尉的某种示意。 孙途吹干了那张纸后,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孙押司你也该知道这几月里我为了整顿城东花了多少心思吧?光是要压服竹节帮的人就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也拿了不少人,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些效果,要是真按你们说的把人一放,恐怕我立下的威风可就要彻底扫地了。到时,竹节帮的人就有的是借口再在东城一带闹事,那这责任算我的还是你的?” “你……这两件事情根本不相干嘛,何必混为一谈?” “在我眼里这就是同一件事情。”孙途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却让孙符再度苦笑,此时不知道薛通判会不会后悔之前的安排,居然就把孙途这么个混不吝给派去了东城,至少韩府尹现在是后悔不迭了。 孙途也没想要答案,依旧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对了,上头派孙押司到此不光是为了劝服我吧,还有把我拖在这里的意思吧?” “你……”孙符老脸一红,竟不知该这么回应才好了。 “你放心,我既然奉命来此就不会在没见到府尹前就离开。不过有一点你也可以让他们知道,那两个人犯他们也别想带走。” “啊……”正当孙符有些错愕于孙途这话时,一名差役赶了过来:“孙都头,府尹让你过去回话。” “终于还是来了吗?”孙途嘿地一笑,这才顺手拿起那张写满了东西的纸张,将之放进袖子后,便与孙符擦身而过,走出了签押房。 房内的孙符则在一阵愣怔后方才回过神来:“他到底又做了什么准备?看来这事没这么容易收场哪。”有那么一刻,他都有些为府尹感到担心了。 &&&&& 上架第一天第一更,今天会尽量多更的,求下订阅、收藏和票票。。。。路人会好好表现的。。。。 正文 第136章 软硬兼施(上)第二更 “卑职孙途见过府尹。”来到知府公厅大堂前,孙途规规矩矩地行礼参见,看不出半点强硬到敢和韩家一争到底的样子来。 韩长洲见此忙点头道:“千里来了,请进来说话吧。”如今堂上因为韩家管事韩得书的存在而略显衙役,让他这个开封府尹都觉着有些不自在,孙途来的正是时候。 本来闭目坐在客席上的韩得书听到这动静方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进来的孙途问道:“你就是那什么东城治安所里做主的都头孙途?”语气里带着几许不屑。 可孙途压根就没有理会对方,甚至连眼尾都没扫对方一下,自顾走到韩长洲案前抱拳行礼:“不知府尹今日召下官来此有何吩咐?”这等视若无睹的表现自然惹得韩得书面上一僵,随后更是浮出了一丝怒容来。 韩长洲看到这一幕心里也跟着一颤,稳了下心神才道:“本官先为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魏国公府的二管事韩得书,因为你前两日无故拿下了韩家的两位衙内,所以本官才将你叫来,想让你尽快把此事揭过去。” “府尹此言差矣。”孙途却板着长脸摇头道:“下官从没有无故拿人,前两日拿下的两名韩家少爷也是因为他们在我东城闹市中策马狂奔,因此伤了不少百姓,这才依律行事罢了。” 韩得书心里那个恨哪,自己作为韩家管事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以往别说孙途这样的府衙都头了,就是六七品的京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地称他一声书管事。可他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听到他们谈起自家少爷,也只能开口分说:“孙都头这话说的也太重了吧,我家衙内只是一时兴起策马跑了几步而已,怎么就被你说成犯下十恶不赦大罪似的了?纵然他们真有伤人,也不过是小事而已,你为何要死揪着不放?”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转身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眯起了眼睛来:“你可是朝廷命官?” “嗯?”韩得书略感奇怪,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下头。孙途又跟着问道:“那可有功名在身?”在对方再次摇头后,他便立刻变色喝道:“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开封府尹跟前安然端坐,是谁给你的这一权力?” 这话说得对方猛地一愣,便道:“我可是韩家管事……” “你也知道自己是韩家家奴,一个区区贱籍奴仆哪来的资格与我等官员平起平坐?这就是你家主人教你的吗?”孙途冷声继续说道,却让韩得书再坐不住了,毕竟事关韩家声誉,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后患不小。 韩长洲则是一脸惊诧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如此不留情面,但又占着理字,让他都不好加以阻止。借着韩家之势,身为家奴管事的韩得书确实有资格与朝中许多官员平起平坐,但这终究只是潜规则,要摆在明面上可就完全不会被人认可了。 直到见其起身,孙途才继续道:“本官从未说过他们犯下了十恶重罪,所以也只是将人拿下看押而已,并未真对他们用刑。但你说此不过小事却大谬不然了,这东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四方重地,官民何止百万。若是人人都不顾官府禁令自行其事,则整个都城不都乱了套了?今日韩家两位衙内纵马伤人若不加以阻止,难保他们明日不会干出更大胆的事情来。韩府尹,既然你之前将城东治安诸事交由卑职管治,卑职自当尽心竭力去办,哪怕因此会得罪了某些人也在所不惜。” “你……”韩长洲张了张嘴,一时竟已无法反驳了,像刚才一样,孙途依然占着理字,他总不能颠倒黑白说韩家两名公子纵马不算触犯律法吧? “我魏国公府可是先帝钦封,难道就因这点小事便要不顾朝廷体面吗?”此时的韩得书已经有些词穷,只能拿出大帽子往孙途身上扣了。 孙途却无半点退缩的意思,看着对方冷笑道:“魏郡王确实对朝廷有大功,但这却不是其子孙能任意妄为的资本。正所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别提只是两名衙内了。而且,要是天子仁德真有饶恕他们之意,你们只管上奏求情便是,可我开封府需要服众,是断不能因他们身份特殊就赦免其罪的,不然引出后果来可不是谁都能担待得起的!” 这话说得坚决干脆,掷地有声,让韩长洲想出言反对都找不到借口了。而韩得书更是脸色阴沉,正因为韩家知道这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才会让他来此向韩长洲施加压力,甚至不惜用上调虎离山的计策来强行夺人了。 所以在无法反驳的情况下,韩得书只能恨恨地盯着孙途:“好好好,孙都头果然不愧有铁面无情之称,当真是全不把我魏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希望你今后能一直这么强硬便好,告辞了!”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和孙途交流,更不想继续在此受人奚落。反正这些时候过去,韩勇等人应该已经得手了。而以韩长洲的胆子,是绝不敢再跑去魏国公府上拿人的。 “慢着。”孙途突然叫住他,又冲韩长洲一拱手道:“府尹,其实下官做这一切并不是真欲为难魏国公府,而只为明律法,正视听。所以本案也是有办法妥善处置的。” “哦?却是什么断法?”韩长洲一听顿时就是一喜,就连本来脸色阴沉的韩得书也稍微好看了些,不过他心中依然有所疑虑,不知孙途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孙途笑了下,从容说道:“其实按我大宋律令,在闹市策马只是小罪,即便确实因此伤人也就打上二三十板枷号数月,再加上赔偿伤者汤药费而已。” “这不成,我家衙内岂能受此刑罚。”韩得书立刻摇头反对道,这不光是会让两位衙内大吃苦头,而且对韩家的名声影响也极大,他可不敢答应。 “韩管事不必心急,听我把话说完。律令中向有以钱赎罪的规定,所以只要拿出两三百贯钱来,两位衙内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我想以魏国公府之富贵,拿出几百贯钱来应该算不得什么吧?”孙途又继续道。 这话还真就让韩得书心下一动,几百贯对韩家来说确实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哪怕还要赔偿一些钱给受伤百姓,韩家也不会皱下眉头,可是唯一的问题只在若这么断了韩家的脸面却往哪儿搁? 以魏国公韩府今时今日之地位,居然栽在了开封府一个小小的都头手上,这是韩家上下怎都无法接受的结果。这对他们声誉上的打击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今后自家老爷出门与人相交脸上也无光啊。 何况还有一点也是他所倚仗的关键,想救两位衙内脱身未必需要向孙途低头,说不定此时他们的计划已成,两位衙内都已安然回家了。 见他犹疑未定,孙途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便轻轻冷笑一声:“韩管事,你可是认为既然我在此处,治安所那里无人镇守你们可以趁机把两位衙内给劫走吗?” 此话一出,其他二人都为之色变,没想到孙途不但猜到了他们的最终意图,而且居然还当面说了出来。而看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着,并做出了相应布置了? “韩管事你觉着我孙途是这么马虎之人,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来府衙,并逗留这大半日吗?其实不怕把实话告诉你,除非你韩家大胆到敢动私兵用上弓弩强攻,否则两位衙内别想出我治安所大门一步!” “你……”听到这话,韩得书顿时怒目瞪视着孙途,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了。而韩长洲也是一脸的惊诧,随后又有些惭愧地苦笑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韩家给他的压力确实大,也让他对孙途颇有怨怼,认为是这个不知好歹的下属让自己在此事上坐了腊。要是换了其他下属做出此等事来还不听吩咐放人,韩府尹早就夺了他的职,甚至将其革职赶出开封府了。奈何孙途身份实在特殊,不但是九品官人,而且还是枢密院安排进来,又是童太尉看重之人,却让他怎敢乱来? 正因左右为难,既不敢得罪韩家,又拿孙途没什么办法,韩府尹才会答应韩得书来这一手调虎离山。可结果此事还是被孙途识破,并告诉了他们此路不通,这就让韩长洲越发尴尬与无奈了。 “你道我会信你的鬼话吗?”虽然心中疑虑重重,韩得书却还在强撑,此时他也确实没了退路。 孙途却再度展颜一笑:“我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想很快就会有一个结果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好像是为了证明他所言非虚一般,一名差役已急匆匆跑到了堂前,向韩长洲报道:“府尹,现有魏国公府的人在外,说是有要事报与他们的书管事。” &&&&& 今日第二更。。。。。 正文 第137章 软硬兼施(下)第三更! 只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韩得书脸色已变得比刚才被孙途揭破计谋后更加难看,只一看到他这样子,其他两人就知道他刚得到的是一个什么结果,韩家果然没有成事,两位衙内还在治安所里押着呢。 “孙都头果然手段高明,居然一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了!”韩得书咬着牙看着孙途道:“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孙途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现在韩管事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用钱赎罪了吧?” “若我韩家不肯呢?难道你还真敢把我家衙内重判不成?”他这话就有些赌气了,但实在是咽不下被人压制这口气啊。 孙途看了眼韩长洲道:“其实我并无审人定罪之权,最多就是将两位人犯羁押一段时间罢了。不过,我开封府每日里需要处理的案件多如牛毛,我身为下属也不好因一点小事就麻烦到府尹或是薛通判,所以两名人犯就只能被关上一段时日了。当然你可以放心,对别的犯人我治安所不会提供饮食,但两位衙内毕竟身份贵重,我是不会饿着他们的。不过有一点我却无能为力了,他们之前被拿下时曾不慎从马上摔下带了点伤,要是耽搁得久了,留下些隐患,可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他这话说得是云淡风轻,可却让韩得书整个人都急了起来,再不敢做什么意气之争:“我家衙内竟还带了伤?你说吧,到底要交多少钱才能赎罪?”要是两位衙内真有个好歹,他的责任可就大了。 “好说,其实给我们开封府的不过区区二百三十贯左右而已,具体数字你可向薛通判询问。不过真想让两位衙内安然出来却还须你们韩家补偿那些被他们撞伤百姓。”孙途继续说道。 “那能值多少,我韩家照给便是。”韩得书立刻答应道,只求能赶紧把人接出来。 “我算了下,也就一千零六十贯钱而已,倒也不算太多。”孙途报出了数字,却让对方立时变色:“你说多少?怎会要赔偿这许多钱财?” “韩管事你道我是在诓你吗?我这儿就有一张之前被两位衙内策马撞伤者的名单,共是五十三人。每一人都要给他们准备汤药费、误工费、养家费等赔偿,零零总总地算起来,一人二十贯已经不算多了。而且只要出了这笔钱,他们也一定不会再多作纠缠,对魏国公府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嘛。”孙途早有准备,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写满了东西的纸来,展开递了过去。 要是孙符在此一定会认出这正是孙途之前当了他的面写就的那张东西,原来他一早就料定对方只能妥协,所以连相关细节都准备好了。 韩得书却没接这张纸,只是盯着孙途:“看来孙都头你这是吃定我韩家了?” “不敢,我只是把最好的选择拿出来而已。一千两三百贯钱对一般人家或许是天大的数字,但对魏国公府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能因此赎回两位衙内总是合算的。何况如此一来,朝中一些有心人也无法借此事大做文章,甚至韩家还可以此彰显自家公正无私,这等好事可远比一千贯钱要有价值得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得书皱起了眉头问道。 孙途笑了下解释道:“既然韩家是拿钱赎罪,到时自然是要向朝廷和天下人说明两名衙内所犯之错的。如此一来,天下人便会知道魏国公府果然秉公持正,不会因为犯错的是自家子弟就做出偏袒之举,此事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魏国公府来说都是好事嘛。不知韩管事以为如何?” “你……当真是好算盘哪。”好嘛,对方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把罪名落实到了两位衙内的身上,而自家在付出一千多贯钱后却连名声都没能保住,唯一的收获就是让两位衙内不至真吃苦头。这让韩得书很想断然就拒绝孙途的这一提议,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禁有些迟疑了。 因为他忽然有些悲哀地发现,此时主动权皆在孙途手上,他已彻底没有了翻盘的机会,就连韩长洲,这时也已经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却是被孙途那句“朝中一些有心人也无法借此事大做文章”给点醒了! 原来韩家也是有所忌惮的,别看韩琦声名远播,福泽后世子孙,其实他也树了许多政敌。这些敌人可都一直都在找机会加以报复呢,一旦韩家真露出了破绽来,有的是落井下石之辈。 而作为韩家的旁支远宗,韩长洲这些年来在得到韩家栽培的同时也没少为他们做事,而且对方仗着身份对他一向都不客气,比如今日一个韩家管事就能在他面前颐指气使,肆意妄为,若说他心里没有点怨怒是不可能的。 此时孙途就把韩家的虚弱给点了出来,却是也点醒了韩长洲,反倒让他占到了主动权,一旦这事谈不拢,接下来出于为自身考虑,韩长洲可就未必会甘心听从他们的摆布了。 韩得书毕竟是个聪明人,在看出自家处境后,便知道这确实是最有利于韩家的选择了,哪怕因此会让韩家丢尽颜面,也比之后生出更多事端来要好许多。 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终于点头:“好,就依你所言,我这便让人取钱过来,你把两位衙内放了。” “可以。”孙途笑着一点头:“那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放心,那些钱我全会交到一干受伤百姓手中,我想以他们的为人,在收了钱后自不会再为难你们韩家。” 这话却换来了韩得书的一声冷哼。难道他韩家还会怕一些普通百姓吗?但这话终究没再出口,韩家二管事便已匆匆离开了开封府。随后,孙途也在向韩长洲行礼告了声罪后,也紧随着离开返回治安所安排相关事宜去了。 只有韩长洲,此时却陷入到了沉思中。今日的这场争辩让他对孙途有了个全新的认识,这个年轻人可远比自己之前所想的更加精明与胆大。同时,他也开始思考起今后自己的立场,看来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在韩家面前唯唯诺诺啊,只要抓住机会,还是可以反客为主的。 此时开封府衙门前不远处,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内那名青年正有些意外地看着韩得书只带了自己的两名随从就匆匆而去,而且脸色看着还不太好,这让他忍不住道:“难道说连韩长洲都没法让孙途放人吗?” 正思索间,身边随从便遥指着走出来的一名少年道:“公子,他就是孙途了。” “哦?他竟如此年轻吗,看着比我都要小上一些呢。”青年看到孙途后,不由得更感惊讶了。 当他正感叹之时,孙途已经跳上马儿,朝着前方而去。青年见此,便吩咐道:“走,跟上他,看看他到底要去哪儿。” “公子,这封信不用递进开封府了吗?”一名随员手里还捧了张墨迹尚新的书信,有些疑惑地问道。 之前青年刚到此时,曾有心帮孙途一把,就写了封东西想让人送进衙门。可是东西才写好,孙途他们就陆续走了出来,这便让手下人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且先放一放吧,这案子似乎并不需要我出手,孙途已能将之解决了。”青年有些满意地说道。要真是如此,这个孙途就更值得被他重视了。 当下,马车再次开动,远远地跟在了孙途身后,却发现他是直接又回了东城,并重回治安所。得,他们居然来回奔波了一趟,算是白跑了。 当他们停下马车时,孙途已经下马走进了治安所大门,在冲守在门前的下属一点头,迈过高高的门槛时,他心里却是颇觉感慨。 这治安所立于两个月前,算是长兴坊纵火一案他唯一的收获了,因为得了薛远朋的应允,孙途终于得以把手底下这二十来人,加上鲁智深那十来名徒弟给拉到了城东设下这一驻所。 而这治安所的位置正在天汉州桥,流芳居边上。事实上,这座两进院落正是当初孙途和童沐为了查明流芳居内情盯梢时所买下的。当童沐两月前要离京前往江南任官时,就把这座院子整个让给了孙途。毕竟京城里寸土寸金,孙途他们想找个好地段设立驻所可不是一笔小开支。 孙途没有拒绝对方的这番好意,便在此驻扎下来。经过这两月的努力,终于是让城东百姓对治安所有了认同感,而他相信,在经过这次的事情后,治安所在百姓们心中的威信将再度得到提高! “都头。”见他回来,沈良等人赶紧迎出来见礼,同时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府尹那里是怎么吩咐的?”就连鲁智深也是一脸的郑重:“三郎,洒家可没少出力气,你别告诉我只能认栽啊。” “鲁大哥放心,我孙途既然要办成一件事情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很快,本案就能告结,我们也能给城东百姓一个满意的交代。”孙途这才把衙门里的事情说了出来,直听得众人在心惊之余,不觉又发出一阵欢呼! 当欢呼声传出来,被马车上的青年听到后,他也笑了:“看来孙途确实没让我失望。既如此,我们这就回去吧。” &&&&& 第三更。。。。今天还有。。。。。。 正文 第138章 风波定(第四更!) 韩家这次的动作倒是挺快,只不到一个时辰,就再次派人来到了东城治安所前,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只是这次为首的却不再是韩得书,而换成了个看着更知礼和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的富态管事。 此人一到门前,也没有之前那些人般嚣张的模样,反而朝守在那儿的差役抱拳道:“劳烦小哥进去跟孙都头禀报一声,就说韩家依约带钱来了,请他把我家的两位公子放出来。” 片刻后,闻报的孙途也迎了出来,那位管事赶紧又上前见礼:“小人韩家管事韩得礼见过孙都头。因为一时间筹不出如此多的铜钱,这次只能以银子替代,不知都头可有疑议吗?”说着他又一摆手,便有两名下人从马车上抬下了一只樟木箱子来,看着份量可着实不轻。 孙途也冲他一抱拳,这才笑道:“只要魏国公府肯出钱赔偿赎罪便可,银子与铜钱都一样嘛。” “都头说的是,这里便是一千三百两足银,都是二两一锭的小银锞子,烦请都头点算清楚。”韩得礼又笑着让人打开箱子,露出里头码得整整齐齐,亮晃晃的银子来,直让众人都有些花了眼。 其实他这话并不准确,以如今的市价,铜钱和银子间的比例可不是官方定下的一贯铜钱换一两银子,而是可以用一两银子换上一千三百甚至是一千五百钱,这里的银子的真正价值已在两千贯以上了。 显然,韩家在认栽后索性大方了一把,不再计较出钱多寡,只求孙途不生出什么事端来,痛痛快快地把人给放了。孙途看了一眼依旧笑得挺和善的韩得礼一眼,这才点头道:“既然魏国公府如此有诚意,我自然不好再耽搁了。”说着,转头吩咐了一句:“请两位衙内出来吧。” 直到这一句话出口,韩得礼才算松了口气,在他期盼目光的注视下,两名脸色有些发白,精神萎靡的青年公子被几个差役给带了出来。仔细看来,他二人身上的衣裳确有破损,似乎也带了些伤,但还是被人处理过的,而且看他们的脚步稳实,也不像是饿了两天的样子。显然,孙途之前拿来威胁韩得书的话里还是有些夸大其词的,至少两位韩家衙内的情况没那么差。 可即便如此,两人在看到家中管事等人时还是激动得都快掉下泪来:“礼叔……”似乎是觉着有了靠山,两人再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已带上了怨愤之色,似乎随时就要翻脸发作。 可就在这时,韩得礼却迅速上前,一边行礼一边道:“二位公子在外受苦了,有什么话先回家再说吧,老爷都已在家等着你们了。”一听最后一句,两名衙内的神色陡然就是一变,脸上已露出了惶恐之色,再不敢多作纠缠,蹒跚地走向马车,然后钻了进去。 此时孙途手下之人已经清点了那箱子里的银锭确实无误,他便朝韩得礼一拱手道:“魏国公府能如此识大体,知错能改,实在是我东京百姓之福,还请几位慢走。” “好说。对了孙都头,这些银子你打算何时赔付给那些受伤百姓呢?”韩得礼笑着又问了一句。 “应该就在此时吧。”孙途笑着看了眼前方,只见那里正有不少百姓在差役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看着人数确有好几十之多。 看到这一幕的韩得礼明显有些诧异,但还是夸了句:“都头办事果然干脆,在下佩服。”却不再久留,转身就上马与其他人一道护了马车便往另一头的街市而去。 直到行出一程,拐过弯去,他才招手叫过一名家奴,在其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对方则在应命后转身就往回跑。 此时,治安所前已经聚满了人,但却没有因为人多而显得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孙途在那儿讲话:“各位乡亲街坊,本官到此立这治安所也有两月时间,期间多得各位的配合才能让我东城治安有所好转,这让我与下属人等颇为感激。 “但孙途还是很惭愧啊,两日前在这御街上居然发生了有人纵马踩踏伤人事件,这是本官及下属人等未能保护好大家的安全,实在愧对各位的信任。” “孙都头言重了,自您来此后我东城已大不一样,我等都是看在眼里的,对你只有尊敬,绝无半点怨尤。何况前两日的纵马伤人也不是孙都头你们的缘故,你们还一早就抓了人,以免更多百姓受伤,小人等再不晓事也不敢埋怨啊。”当下就有人大着胆子出声辩驳道。 随后,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都说这事的错不在孙途他们。孙途和一干下属心里都是暖烘烘的,人心在此刻是完全向着他们的啊。等大家说了一阵子话后,孙途才伸手一按,让他们静下来后,方才又道:“各位能体谅于我,更让本官深感责任重大。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各位伤者以补偿。好在,经过本官与开封府向韩家交涉,他们终于答应做出赔偿。今日请你们前来,就是让各位来取银钱的。我已和他们谈好,每位可得二两银子,或许未必能补偿各家损失,但这也是本官的一点心意。” 听到这话,在场人等再控制不住内心的惊讶发出阵阵的惊呼来。他们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明明伤着自己的是官宦人家的公子衙内——有人甚至已经清楚对方是魏国公府——这是他们这些底层小民怎都高攀不上的对象,被其所伤,他们只能自认倒霉,从未想过还能得到赔偿的。而二两银子可是二三十贯铜钱了,即便是在东京城里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支付这点伤所造成的不便,顿时就让大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可随着孙途让人打开箱子,并按照名单上面的名字一一叫伤者或其家属上前领取银子,众人才知道这一切真不是做梦,孙都头果然为大家讨还了公道。一时间,赞叹声,感谢声充斥了整个治安所门前,甚至一些没受伤的百姓都有些眼红了,遗憾自己那天怎么就没被马伤到呢? 无论如何,经此一事,孙途在城东,甚至是整个汴京城里的名声是彻底立了起来。再有人提起这位开封府都头,大家必然会竖起拇指来道一个好字,而东城百姓必然会将他之后颁下的禁令条例奉为圭臬,全力遵守配合,真正做到令行禁止。 一旁的鲁智深迅速就明白了这一点,不觉有些佩服地看着孙途:“三郎,这就是你之前与我提过的身在官场能做到的事情吧?如此看来,有官职在身确实能帮到更多百姓,而且还几乎不会留下什么隐患来。倒真是让洒家心生佩服了。” “鲁大哥过誉了,这次要没有你,此事也没这么顺利,所以论功劳你也不小呀,只要你能放下成见,将来也必能有所作为。”孙途笑着回了一句,但他心里则多加了一句:“这才哪到哪啊,我想帮的可不只有这么一点百姓而已……” 同样的结果落到不同人眼里就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了。 韩家两名衙内在吃了两天苦头被救回家后却并没有能到自己的住处歇养,而是直接就被带到了自己父亲面前。而此时如今这魏国公府里当家的韩琦之孙韩治正黑了张脸在偏厅里踱着步子,一见两个儿子没什么损伤地回来后,他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两个孽子给我跪下!” 等二人老实跪地后,他才用幽幽地眼神盯了他们半晌道:“为父以往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韩家乃是官宦世家当以恪守礼仪为第一要务,切莫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来,不然绝不轻饶。你们倒好,居然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了?一下就闯出如此大祸来,更让我韩家蒙羞!” 一番训斥下来,直让两名公子既羞且惊,都出了一身的汗,这是在治安所里都没有的事情。 “你们给我老实交代,为何会干出如此胡闹的事情来?”斥责了半天后,韩治才问到了关键处。 “孩儿二人那天是喝醉了酒,受了那高铎一激便与他赛起马来,结果我们倒是胜过了他,却因为一时兴起继续纵马跑进了街市中,控制不住才伤了人……” “哼,你两个当真愚蠢,被人算计了还不自知。”其实这事的前因后果韩治早就查得明白,现在不过是为了点醒两个儿子而已:“你们这就去祠堂里跪着,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三月之内不得离开大门半步,不然打断你们的腿。” 若是别人害得自己两个儿子被官府捉去,韩治自然是要找他算账,可现在却是高太尉家的衙内做的这一切,他却束手无策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魏国公府可不敢与高太尉结仇,所以最后只能换来又一声叮嘱:“还有,从今往后都不得再与那高铎往来,听明白了吗?” “谨遵大人教诲。”两位公子不敢分辩,只能唯唯称是,退了出去。在走到里面一进院子里时,正看到二管事韩得书正被人按在地上施行家法。他们可不知道韩治对韩得书这次办下的差事极其不满,自然是要好好惩治一番的。 而等把两个不肖子打发后,韩治才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韩得礼:“怎么样,那孙途接下一千两银子了吗?” “他全接下了,不过……之后他就把银子全发了给那些受伤百姓,显然没有半点从中渔利的意思。” 这结果让韩治的眉头皱得更紧:“看来这个孙途确实不好对付哪。本来只要他敢伸手,我就有办法治他的罪,至少也能扒了他的官服。现在嘛,只能再找机会了。这样,过两日你去把韩长洲请到府中来,有些事情还得由他来动手最好。”而且,从这次的事情来看,这个韩家远宗似乎也有离心之意,他必须早作绸缪,以防出现不测了。 韩家可不能在他韩治手上生出什么不测与变故来啊…… &&&&& 今日第四更,一日四更一万二。。。。。求订阅,求收藏,求票……反正就是求一切啊啊啊。。。。 正文 第139章 八月中秋月儿圆(上) 这场纵马伤人所导致的风波平息后,孙途在城东的声名是越发的响亮,百姓对治安所也是越发的信任起来,无论是寻常良民,亦或是街头泼皮都不敢再触犯禁令律条,因为他们已经明白孙都头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你是何身份,只要犯了事,他一定会追究到底。 如此,东城一带的风气为之一肃,虽然还称不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没有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连小偷小摸之人都已几乎绝迹。为此,东城这里的街道司和兵马司等相关衙门也受到了不少褒扬,倒让他们对孙途和治安所生出几许感激之意来。 不过对孙途自身来说,好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并没有因此事受到上司的赏识,正相反,无论是薛通判还是韩府尹对他之前强硬的表现那是满怀怨念,要不是他身份特殊,恐怕早就将其开革出开封府了。 正因知道自己是彻底把上司们都给得罪了,孙途之后一段时日就越发的谨小慎微,不敢有丝毫的差错,无论是治安所这里的差事,还是衙门里点卯等等事宜他都做到最好,不给人以任何的把柄。 这样过了有大半个月,眼看临近中秋佳节。 八月十四这天一大早,孙途就穿戴整齐地来到了开封府衙,因为明日按规矩京官都可休沐一日,所以本来安排在初一十五的排衙应卯日就改在了今天。 就在府衙群官吏听着韩府尹的训示,以及安排下半个月相关差事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哭喊声,这让正说得滔滔不绝的韩长洲的眉头微微一皱:“来人,去看看衙门外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人在那儿吵闹。” 门外守着的差役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片刻后,就带回了消息:“府尹,是那关老汉一家又跑到我衙门前来哭叫喊冤了,小的们已经劝过了他们,好容易才把人给劝走。” 韩长洲一听是这么回事便叹了口气:“这关老汉家中生变确实值得同情,但其子是失足落水,其孙女的事情衙门也已经尽力去查了,只是到如今还无半点线索,他也当体谅我府衙才是。这样,叫人给他家带句话,人我们一定会帮着找,但若他们再敢无端来府衙门前闹事,本府就只能公事公办了。” 孙途因为最近来衙门次数不多,所以对什么关老汉一家的事情并不知情,不过听得出来,对方来衙门吵闹也不是一两次了,显然他们的遭遇极其悲惨,不然寻常百姓是不敢一而再跑到开封府门前来的。 不过其他官员却没有像他这样想这么多,只是纷纷称善,说府尹如此处置最是妥善不过。就这样几句话后,这事便被大家给绕了开去,重新说起其他公事来,尤其是接下来关于两月后将有辽国使者到东京的相关事宜,更是被大家所重点讨论。 辽国和宋国自大宋建国以来就是敌人,但自澶渊之盟后双方却已少有大动干戈,即便有些摩擦,也被控制在小范围内。而且每一年里,双方都会派出几批使者互相朝见一番以示友好,这也是一种向对方宣扬自家实力的机会。 不过因为最近两年,朝中多有人提议要重开战端,使两国关系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大宋今年就没再派使者去往辽国。不想辽国这次却主动打了招呼,将在九月派使者前来,预计十月上旬就会抵达汴京了。 对此,朝中君臣自然颇为重视,同时为了确保辽国使臣的安全,无论是沿路各路州县,还是汴京城里的各治安衙门都担了不小的责任,开封府作为东京城一处主要的亲民治安衙门,自然也是责任重大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韩长洲到底还是对众下属道:“相比于其他三边,汴京东城的治安明显要好过太多,这一切都是孙都头的功劳。本官希望其他人在治安事宜上也能多学孙都头,如此本官可无忧,朝廷亦可无忧矣。” “府尹谬赞了,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孙途忙谦虚了一句,换来的却是其他人有些尴尬的笑容,他们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其他意味。 “罢了,今日大家就散了吧,过了明日,咱们可就有得忙了。”韩长洲一摆手,率先起身,其他官员这才纷纷跟了起身,然后各自散去,忙自己的差事。 而孙途却和这些同僚没太多的交集,随口敷衍几句,便径直离开回了城东。 因为现在城东的治安已然大好,孙途也不用整日留守治安所中,只安排了些差事,他又去流芳居看了看生意,顺便把刚从仓库里取出来的炸鸡调料送过去。 话说自从彻底扳倒了张家后,流芳居的鸡肉供给终于又不是问题,只是食客们对孙途提供的后世冷冻鸡肉却年年难忘。奈何那仓库里的存肉毕竟有限,在限量供应了几月后,十多吨的鸡肉就已全数告罄。 不单是鸡肉,就连一号仓库里那些本来堆积如山的炸鸡调料和其他调配料现在也都已经快要耗尽了。毕竟东京城有百万人口,每日来流芳居尝鲜的客人也是不断,相关调料的消耗自然极大,一年时间终于是到了要用光的地步。 当孙途把这一情况告诉吴立时,老掌柜便愁得直揪胡须:“这却如何是好?官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如今我流芳居能在京城里享有偌大名声都不在樊楼之下就是因为有炸鸡可以供应,要是断了货,可不好跟客人们交代啊。难道那些调料真送不来了?”这大半年里,老掌柜也曾明里暗里向孙途打听过这些奇异调料的来历,毕竟以他多年的经验居然也没能分辨出那些粉末里到底包藏了多少种香料,它们各自又是什么。 但这一点孙途是不可能给出正确答案的,所以只能推说是经常出海贸易的朋友给自己带来的,到底里头有些什么连他也不是太清楚。现在面对老掌柜的问题,他也只能抱以苦笑:“这一点我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次我那朋友未能从海外带来相关香料,说不定今后都来不了了。所以我以为流芳居今后得在其他方面想想办法招徕生意了。” 说这番话时孙途心里也有些歉疚,可那些炸鸡配料里多是些后世的提炼或合成物品,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开发出来的,如今也就只能忍痛放弃了。 在又安慰了对方一番后,孙途方才告辞而去,随后便回了家。 看到孙途早早回来,已经大有向网瘾和宅女方向发展的雅儿自是高兴不已,也不去沉迷掌机游戏了,便陪着孙途说起话来:“三哥哥,你最近真是好忙啊,都有几月没有像今日般早早回家了。对了,明日就是中秋节,你还要去衙门当差吗?”说话间,她有些期盼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孙途,希望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孙途听了这话心里也是一阵内疚,这段时日自己确实冷落了雅儿,把她一人留在家里,每日却是早出晚归,见面都说不了几句话。细想来前一次自己二人外出游玩还是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这一晃都过去八个月了。 当下,孙途便笑着摸了摸雅儿的头发:“是三哥哥不好,我不该总是把你一人留在家里的。放心吧,明日我就不去当差了,好好在家陪你一天。到了晚上,我们一起上街逛逛,看看这东京城里的中秋节与郓城县有何不同。” “真的?”小丫头立刻就雀跃起来,一脸惊喜地叫道。 “当然是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雅儿你啊。”孙途正色说道,同时心里也已暗暗决定,今后定要抽更多时间来陪伴雅儿,毕竟她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了。好在,如今治安所已上了正轨,自己身上的责任和担子总算是轻了许多。 这一承诺让雅儿更感欢喜,而孙途则趁机道:“对了,这两日你练的字都在哪里,我还没检查呢。” “啊……”本来的笑脸因为这一句话便又垮了下去:“今天的字我还没练呢。”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雅儿还是乖乖地去把自己这几天练字的成果取了过来交给孙途检查。 &&&&& 黑暗中,一个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响起:“那姓关的人家还不肯罢休吗?” “是啊,他们已经在开封府衙前吵闹好几日了,若再这么下去,只怕会惹出更大的事端来啊。” “哼,看来必须来个一劳永逸才行。叫手下人动手利落些,不要让官府发现了什么问题才好。” “这你可以放心,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正好明日就是中秋节,大家都忙着过节,谁也不会有多少防备的。我会安排姓关的一家上路,他们再想告状,就只能去找阎王爷了。” “很好。” 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黑暗重新变得沉寂下来,谁也不会知道一场血腥的杀戮已经悄无声息地展开。 &&&&& 昨天暴更导致思路受困,不过今天还是会加更的,求各位书友多多帮衬支持。。。。订阅、收藏、票票什么的俺都要(红帽子白胡子脸。。。。) 正文 第140章 八月中秋月儿圆(下) 转过天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孙途果然没有如之前般一早就出门当差,整个上午都在家里陪着雅儿,或是说些闲话,或是陪着她一起玩会儿游戏,今日练字之类的功课自然是可以免了的。 等到将近中午时,孙途便带了雅儿离家到外头去吃饭,同时也顺带着在城里各处逛逛,领略一下中秋节的汴京城里是有多么的繁华热闹。 东京城也果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望,虽然离天黑还有着半日工夫,各家店铺已经把一早就准备好的各式花灯都拿出来挂上了,整条御街,乃至于其他一些店铺密集的街市上都已张灯结彩,看着就充满了喜庆,甚至有些花灯的规模还相当不小呢。 比如当他们逛到樊楼附近时,就发现那里已经把原先的欢门彩楼换成了灯楼,整个门堂都是由各式彩灯构成,即便现在还没点上火,但那姹紫嫣红颜色形状各异的花灯已经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至于那五座主楼上,更是布满了各种彩灯,一旦到晚上点亮起来必然不比后世的霓虹灯要迅速多少。 不光是周围的店铺大不相同,路上的行人脸上也都洋溢着节日该有的欢庆笑容,不时有人走进店铺里购买一些绸缎或是食物,只等晚上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了。 桑家瓦子里更是锣鼓不断,各种热闹的百戏都在其中不断上演,吸引着进入其中的人们驻足观瞧,同时边上还时不时有小贩把各种水果、蜜饯、汤水向人们兜售着,此时的人们也不会去刻意省几个钱,往往挑中对意的就会买上些来品尝。 孙途当然也不会亏待了雅儿,今日只要是她想吃的,都会得到满足,直让小丫头两手都握满了糖糕蜜饯,嘴里还一鼓一鼓地吃着零食,却是连正餐都没心思要了。 当二人在瓦子的瓦舍里看了一出还算精彩的戏曲出来时,天已来到傍晚,周围的灯火已逐渐亮起,把整座东京汴梁渲染成了一片灯与光的海洋,真正的成为了一座不夜之城。 其实若论节日的重要性,中秋节是远不能和上元节相比的,那时城里各家店铺才会拿出全部心思来布置各种精心打造出来的花灯,真正做到争奇斗艳。现在的花灯只是为了烘托节日的热烈气氛罢了,其中却没有太多的匠心。 但是若论街上的人流,今夜比之元宵节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似乎整个京城的百万人口都已从家里走出来了,无论男女老幼,都穿着最好的衣裳,欢笑着在城里各处游逛,桑家瓦子更是成了许多人游览的重点所在,实可称得上是摩肩继踵,往来不绝了。 至于其中缘由,据孙途判断可能是跟时间有关。因为元宵节的灯会可足有三天,东京城里更是会开足五日,如此许多人便可选择性地在十五之前或之后出游。可这中秋节却只得一日,人们若想欢庆当然只能选在今夜出门了。 因为人实在太多,孙途便紧紧地拉住了雅儿的手,生怕她与自己走散了,这让本来兴致勃勃的小丫头突然就变得有些乖巧起来,只是贴在孙途身旁,没有再欢呼雀跃,只是一双眼睛却是亮闪闪的,眸子里满是欢喜与甜蜜。 “对了雅儿,你可饿了吗?要不我带你去流芳居附近找些吃的吧。”孙途突然想起今日小丫头出门后只吃了些零食,便关心地问道。 “嗯。”雅儿此时显得特别规矩,只是轻轻地点头。 就在这时,迎面却走来了几个青年,一见着孙途他们,几人便笑着上前见礼:“见过都头,还有雅儿姑娘节日好呀。”却是鲁智深那几个徒弟也结伴出来游逛。 孙途见了他们也不禁笑了起来:“这都能撞见,咱们还真是大有缘分哪。不过既然不在衙门里,你们就不用如此拘谨了。对了高山,你母亲的身子可好些了吗?” 高山,也就是原先的高三——在治安所里当差后,孙途觉着高三这名字实在太俗,便以谐音给他取了个高山的名字,为此高山可着实兴奋了几天,如今太多人一辈子都没有大名,只能以家中排行来称呼,有了姓名就代表身份不一般了,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感激——急忙回话道:“多谢都头挂念,家母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是都头特准了我几天假在家里照顾着,家母可好不了这么快。” “那也是你的一片孝心,能见你从原先的游手好闲变成今日这般长进,来日说不定还能当个府衙差役,我想你父母也该很是高兴了。”孙途笑着说道。其实论年纪他比这些位还小不少呢,但现在说这番老气横秋的话,高山也罢,唐枫(即唐十五,他的名字却是早就由父母起好了的)也罢,却都觉得理所当然,纷纷点头表示受教。 他们确实要对孙途心怀感激和尊敬,因为正是孙途的出现,才让这些人有了全新的人生。毕竟绝大多数人是不会自甘堕落,总想有份正经出身的。而在治安所里,他们也确实办事得力,比之那些府衙差役还要用心些。 不光是这些人感念孙途之恩,在与他们告别,带了雅儿来到流芳居附近后,孙途又受到了那里诸多商铺老板的好一阵感谢。因为有他和治安所在,如今城东的情况已经大好,以往那些总是找他们麻烦的泼皮无赖都几乎绝迹,他们也不用为了自身安全多拿出些钱来孝敬竹节帮等帮会,所以众人对孙途自然是千恩万谢。 现在见孙途带了女眷出来,众商铺老板立刻就把各自的招牌美食都送了过来,只想向孙途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面对如此盛情,孙途倒也没有拒绝,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四只手上又都拿满了各种小吃糕饼,却让雅儿都有些吃不过来了。 这么又走了一程后,雅儿看着已经颇为辛苦,孙途这才提出回家去。此时头顶的月光已被不知何时飘来的层层阴云给遮蔽了起来,还有几阵凉风吹来,似乎这天都快要变了。 可就在两人转道要回家去时,前方一座小食肆里却传来了一个嚣张的声音:“我说这饼子里有虫你还不认?是想让爷爷砸了你这破店吗?” 孙途一听这动静,眉头便是一皱,这儿可是治安所管辖下的东城,居然还有人在此放肆吵闹吗?雅儿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三哥哥,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孙途点头,带了她就往那起争执的食肆走去,临到跟前时,便见老板连连拱手:“牛二哥,天地良心,俺这儿的东西一向是最干净的,别说虫子了,就连头发都不会有半根。” “那这又怎么说?”那牛二是个身材高大,头上留着癞痢却又满脸横肉的壮汉,此时正一脸挑衅地看着面前瘦弱的老板,还拿筷子指了指盘子,那被吃得精光的盘子里果然趴了条还在蠕动的肉色长虫。 其实只要是个明白人就能看出这分明就是牛二在讹人了,不然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东西吃完了,方才发现里头藏了虫子。但慑于牛二在坊间的凶名,却没一个敢出来主持公道的。 食肆老板也明白这一点,只能自认倒霉:“好吧,要不我再为你上一盘吃的?还有你今日所费就不算了。” “嘿,你当牛二我是要饭的不成,竟如此就想打发了我?你要么就让我把店砸了,要不就乖乖拿十贯钱出来。”牛二满是威胁地道。 “牛二哥,我只是小本经营,怎拿得出这许多钱出来?而且这里离着治安所可不远……”本想息事宁人,结果对方却越发相逼,这让老板只能表现得强硬些了。 “怎么,你是想拿治安所和孙途来吓我吗?我还真不怕他,就算他现在在此,爷爷也得让你把钱给我交出来!”牛二立刻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来,同时把拳头握得嘎巴作响,似乎随时就会动手。 就在众人心惊不已却又无可奈何时,一个声音从店外响了起来:“是吗?我倒要瞧瞧你牛二有没有这胆子?听说你有个诨号叫没毛大虫,我倒要领教一番了。”随着这话,孙途已昂首走进了店来。 无论是店家还是其他食客看到孙途出现时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情来:“孙都头……”而那牛二却神色一僵,之前的嚣张气焰立刻就消失不见,连忙拱手道:“孙……孙都头您老人家怎么会在此?” “我若不在不就没人能治得住你了吗?牛二你是又想去我治安所的牢房里住些时日了吧,居然还敢犯我禁令?”孙途目光盯在对方脸上,语气平淡地道。 “不,不敢。这都是小的在和店家开玩笑而已,哈哈,对,就是开玩笑。谁都知道他家店里的东西最干净了,怎么可能有虫子呢?”牛二当即改口,以前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毛大虫在被关了五天黑牢,却又滴水粒米未进后,就已对孙途畏之如虎了。 “那就快些把钱付了走吧,念在今日是中秋节我不拿你法办,若再敢生事……” “不敢不敢。”牛二连连摇头,又迅速从袖子里摸出几文钱来放到桌上,这才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牛二狼狈而去的模样,周围人等都是一阵哄笑,随后那店家才上前拜谢孙途出手。孙途只随口应付了几句,又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食物后,方才和雅儿继续往家走去。 “三哥哥,今天我才知道你有多得街坊们的尊敬,我好高兴啊。”小丫头的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看着孙途说道。 “呵呵,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能做到这一切,只是他们欠缺一些勇气而已。”孙途拉了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突然一滴雨水从天而降,正落在他的头上:“咦,竟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很快一场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大雨突然降下,让本来还灯火辉煌的东京中秋夜重新变得安静下去。可是谁也不知道的是,在这场大雨里,一些罪恶正在不断地发生着…… &&&&&& 今日第二更,再求一切啊,待会一定会再上一更的。。。。。。 正文 第141章 接案(三更求支持!) 今年京畿一带的气候着实有些邪性,整个春夏两季雨水奇缺,闹得中原不少州县都有了旱情,朝廷正想着如何应对呢。等到了秋天却把之前欠下的雨水一股脑地还了回来,尤其是这次的中秋后,连续三天大雨连歇都未曾歇上半会儿,竟让本来都快见底的汴河河水迅速充足,甚至都叫人有些担心会闹出秋汛来了。 为此,以开封府为代表的各级衙门这两日里可没少忙于处理相关之事,不少人更是连日跑去河堤上守着,生怕一个不小心真让汴河水给灌进了京城里来,那罪过可就大了。 十九日一大早,孙途穿戴整齐后又外批了一身蓑衣,顶一斗笠便出了门来。本来他是不用去衙门里应卯,但因最近事多,也只能跑去露个面了。好在这东京城不愧是如今天下间第一等的大都会,哪怕大雨三日不止,排水系统却依旧运转良好,道路上竟没积多少水,让孙途能乘马赶过去。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他便已来到衙门,进门后才发现今日一些同僚的神色都比往常要凝重些,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一般。正当孙途欲跟人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何事时,薛远朋就已差人把他叫了过去。 来到通判公厅与上司见礼又略作寒暄后,孙途才打听问道:“不知通判今日叫卑职过来有何吩咐?可是城里有可能出现水患,需要卑职带人去做防范吗?” “此事倒是不急,汴河上自有专人看着,无须我等多费心思。本官今日是有一件更为要紧之事交托你去办。”薛远朋正色道。 “哦,却是何事?”孙途忙好奇地问了一声。 “你可知道就在中秋那天我东京城里又出了数起拐带妇孺的案件吗?” “这个……卑职还真不曾听说。至少在我城东,并无百姓上门举告。” 这话说得薛通判略有些尴尬,干笑了一下后才道:“城东自你设立治安所后确实大不一样了,这点就是府尹也是交口称赞的。不过这东京毕竟不止东城一隅,其他三面也在我开封府职责之内嘛,你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孙途心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无论身份还是职权都担不起如此重任,你这大话可是选错对象了。但这话终究不好当了面说出口,便只能点头称是:“还是通判顾虑周全,卑职不及。” “呵呵,咱们说正题。每当过节时,因为人多而乱的关系,总会有一些宵小之徒想着浑水摸鱼,这次也不例外,只中秋一夜,就有不下五人没了踪影,恐怕多半是被不法之徒给拐带了去。这两日已有相关苦主告到了衙门,府尹不敢轻视,便让本官全权查察,而在本官看来,全衙门这许多人中,就你孙千里最合适办此案了。” “通判何出此言,无论年龄还是在衙门里的资历下官都与其他都头差得太远,怎敢得此称赞。”孙途忙谦逊地推让了一句。 “你就不要妄自菲薄了,当日长兴坊纵火案不正是你努力查办下才有线索的吗?虽说最终拿下犯人的并不是你,但你的功劳我等也是有目共睹的嘛。” “可是下官还担着东城治安所的差事……”孙途总觉着此事有些问题,便下意识地要往外推。但薛远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东城最近已经太平许多了,听说一些泼皮都不敢在那儿生事,那都是千里你的功劳啊。现在府尹有意将此治安所的构想在城中别处也推行开来,如此人手上就更不够了,所以要想抽出得力之人来查办此案就更非你孙都头不可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把面色一沉:“孙都头,作为朝廷官员你可不能见难处就退让啊,不然可会寒了百姓之心,更是愧对官家对咱们的提拔重用。”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孙途作为下属如何还能反对,只能抱拳道:“既然薛通判认为下官是查办此案的最佳人选,那我接下此事便是。” “嗳,如此才对嘛……”薛远朋满意点头,而后又道:“不过这案子可有不少人看着,本官只能给你半月时间,到期若是拿不住凶手,救不回被拐带的受害者,你的罪责可是不轻哪。到那时,就是本官想要保你都不容易了。” 原来对方是在这儿等着自己,果然刚才的猜测不错,对方安排这一出没安好心。孙途心里暗自嘀咕,口中则道:“卑职既已接下此案自当竭尽全力。” “对了,此案相关卷宗本官已都交给了孙符,你自可问他调取查看。”薛通判说着,似有让孙途退下的意思了。 不想这位下属却不是太识相,没有趁机告退,而是突然问道:“通判,在此之前卑职有一事想要请教。” “你说。”薛远朋随口应道。 “这次被拐带的人中可有权贵或官宦人家中的妇孺吗?”孙途说着,目光正落在对方的脸上。这让薛通判神色微变,犹豫了下后还是苦笑道:“看来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啊。不错,这次中秋夜里妇孺被人拐带一案的失踪者中,就有一个是余相公的孙女。” 他口中的余相公,乃是如今政事堂里的其中一名重臣余深,这位可是数朝元老,地位虽不如蔡京等人,但也是跺跺脚就能让朝堂震动的大人物。现在他的孙女被人掳走,真要追究责任恐怕连韩长洲这个开封府尹都难辞其咎啊。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这才似笑非笑地退了出去:“果然,这案子只有和权贵人家有了联系后,才会被衙门里的人如此重视啊。” 随着孙途在开封府里日久,有些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事情他也渐渐了解。对东京这座百万人口的大都会来说,其中的罪恶总是难免的,而拐带人口就是其中无法逃避的一处暗疮。 据说每一年里,全城都有几十名妇孺因各种原因失去踪迹,然后再也没能回来。而对这样的事情,官府经常是睁只眼闭只眼,最多就是加派些人手在城里四处查探一番,然后就不了了之。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这东京城实在太大,人口太多,想要彻查根本是做不到的,尤其是为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小民大费周章就更不值得了。 所以当中秋节前,关老头一家屡次上衙门来告求时,一众官吏的态度都是厌恶,甚至恨不能把这一家苦主都给定罪关起来。有句话说得好,这些当官的解决不了问题,但却善于把提出问题的人给解决了。 也只有当一些权贵人家的子女被人掳走后,才会被开封府如此重视了。 看出孙途所表现出来的不屑,薛远朋心里也是一阵苦笑,有些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的,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啊。不过很快地,他又调整了心态,开始盘算起此事接下来的发展,以及对自己的影响了。 他所以把如此要案交给孙途自然是得自韩长洲的授意,而就他所料,韩府尹所以做此决定则是来自魏国公府韩家的压力。之前孙途让韩家颜面扫地,之后更是麻烦不断,韩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因为这事闹大了,若是他们直接对孙途下手只会落人把柄,韩治才会隐忍下来。不过若是能用上借刀杀人的计策除掉孙途,他自然不会放过,所以便说动了韩长洲,让其帮着给孙途定罪。 而作为开封府的属官,没有任何罪名比办事不力,破不了案更容易拿出来了。无论是韩长洲还是薛远朋都很清楚,这等每年都会发生许多起的拐带妇孺案最普通,却也最难查办,更别说他们还限定了期限,半月内想找到犯人救回受害者即便包公在世都未必能办得到,更别提他孙途一个小小的都头了。 至于本案要是没有结果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几位上官自然会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孙途这个办案下属的身上。到那时,余相公那里有了交代,韩家又能出口恶气,着实是两全其美,再好不过了。 当然,若是孙途侥幸真把案子办成了,他们也不会吃亏,功劳终究是他们的,而且只要孙途在衙门里当差,总有机会整治他的。 这便是薛远朋与韩长洲在面临眼下处境时的应对之策,看着是把什么都算了进去,唯一没有在意的就只有案子本身,以及那些受害者的安危了。 他们可以不在乎这些,孙途却必须在乎。既然他接下了案子,就一定要尽力把犯人找出来,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且,早在去年时他就已经对此等拐带案件有过一定的了解,毕竟当初童渊被人拐带时可是他出手救的人啊。 所以当孙符应命把本案相关卷宗送来时,孙途却摇头指着那一叠东西道:“这些可远远不够,我还要你把近两年丢失人口的相关卷宗都整理出来我看。” “啊……”孙符张着嘴半晌没能缓过神来,最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毕竟之前薛通判已经吩咐下来,只要是配合孙途查办此案的,他们都必须尽力去做,不能推脱。不然可就会给孙途在失败后留下些口实。 &&&&& 今日第三更。。。。。。再求一波收藏、订阅、票票,点击。。。。。。 正文 第142章 从何入手 按照孙途的要求,便有人将存放在开封府架格库中近两年关于走失被拐卖人口案件的相关卷宗取来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政和七年和八年间,发生在东京城里的相关案件就不下百起,而就目前百姓畏官如虎的心理,恐怕真正发生的拐卖案件更是数倍于此了。 当看到这许多的卷宗被送进来时,孙途的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他也是没想到情况竟会恶劣到如此境地。而更让他感到有些愤怒的是,如此多的拐卖案就发生在眼皮底下,可开封府的相关官吏却根本没作深究,听之任之。 这一点只从这些卷宗里极其简单的记录,以及最终成为死案的结果就能看出端倪。孙途本以为这许多卷宗若是自己一人看的话可得花上不少时间了,甚至都打算叫些书吏来一起翻看,可结果他只用了半日就已把百来份卷宗翻过,足可见上头记录之简陋,而且百宗案子里,就只有七八宗的受害者被找了回来,其他人都再没了音讯。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东京城里此等案件层出不穷,还是因为官府的不作为所导致的。既然拐带人口几乎不会招来官府追查,某些人自然更加放心,为了赚取好处便会不断作案了。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个恶性循环了。 在闭目一阵,压下了心头怒气后,孙途方才整理起相关思路来。其实此时再查几月,甚至是一年前的案子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他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寻找其中的一些联系,看看这些拐卖案是否由同一批犯人所为。 而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还真有这一可能。比如从时间上来看,这等案子多发生在青天白日里,甚至是某个重要的节日里,显然对方是算准了人多眼杂才动的手。另外就是受害者被拐的地点,一般也多是人流稠密之处,如此自然增大了风险,也可得出犯人一定对拐人很是熟练,甚至是有配合下才能在不被周围人注意的情况下把人带走的。 “所以这完全就是有组织的犯罪了。”孙途得出结论后,脑子里率先就跳出了三个字来——粉燕子! 当日孙符向自己介绍东京城里帮会势力时,虽只着重说了竹节帮和顺水帮,但也提了一嘴粉燕子的存在。与前两者不同的是,粉燕子行事更加隐秘,只因他们干的就是贩卖人口的勾当,而且还多与一些青楼勾栏有所勾结。不过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粉燕子多是从京城以外弄来女子,然后将其卖入青楼,倒是少有在本地作案,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另外一个让孙途怀疑此事与粉燕子有所关联的,是这大半年里所失踪的人里有多半都是十六到二十岁间的妙龄女子,这就很值得玩味了。因为照道理来说,拐带孩童要比少女容易许多,而且价格上甚至更高些。可今年以来,却足有二十多名女子不知所踪,其中就包括关老汉家的孙女,以及中秋节时被人拐走的余相公的孙女了。 当把拐人和少女结合在一处想时,很容易就叫人怀疑到粉燕子身上。于是孙途便把孙符给叫了过来,向他打听起这个神秘团体的更多情况来。 可结果孙符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头恕罪,小的对此也实在所知有限啊。这粉燕子一向行事低调而隐秘,几乎不与外人有太多交集,我们只知道有这么些不怎么安分之人,但他们到底是谁,一般藏身何处却不好查了。” “竟有这等事情?难道我东京城就能任由这等贼人无法无天吗?” “都头您是有所不知啊,平日里衙门里大大小小的差事已经够多了,再加上那粉燕子又有靠山,我们确实不好明查啊。” “靠山?是朝中权贵吗?”孙途眯起了眼睛来,似乎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孙符则压低了声音道:“都头在东京也有段时日了,应该早听说过像樊楼这样的正店都有幕后主人吧?其实不光是正店,就是那些赌馆青楼也是一般,尤其是后者,更是少不了一些权贵的关照。而青楼平时又需要新鲜货色招揽客人,自然就少不了和粉燕子产生瓜葛。一来二去间,粉燕子与朝中某些权贵也就难脱干系了。” 孙途冷笑一声,这分明就是一张官贼勾结,利益相关的大网了。看似海晏河清的大宋都城里,居然就隐藏着如此多的龌龊之事! “所以想查粉燕子绝不容易,而且我们暂时还没有什么线索。”孙符看了眼孙途后苦笑道。顿了下,他又道:“其实都头现在真正要查办的是余相公孙女被拐一案,这到底是不是和粉燕子有关也不好说啊。说不定是东京之外的贼人做下的本案呢?” 这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做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孙途对此做法自然是相当不屑的,但此时毕竟还需要对方协助,他就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反倒是耐心地说道:“其实本官就是怀疑余相公孙女并非城外之人所掳,才会想到了粉燕子。” 见对方有些不解,他又解释道:“卷宗里写得明白,她被人掳走时已是天黑之后。当时东京城门早闭,贼人是不可能将其带出去的。而后,余家就报了官,四城各门自然是要严加查问出城人等的,你觉着若是外面的贼人他们能轻松把余家小姐给带出去吗?”幸好关于余家小姐被掳一案开封府极其重视,所以相关记录也详细些,能够看出些端倪来。 “这个……怕是做不到的。”孙符只能摇头。 “既如此,此案十有八九便是城里的贼人所为,因为他们才有办法把人给藏起来。而粉燕子作为经常干这一行的人,本官自然有理由怀疑到他们头上。” 孙途这番推论确实合乎情理,可是即便如此,想查粉燕子却依然困难重重,至少现在是不可能有直接线索的。 这条路暂时走不通,孙途就只能走另一边,他很快就去见了自己的同僚都头马怀邦,因为有一起相关案件是由其负责的。 马怀邦是个略有些胖大,脸上常挂笑容,跟个弥勒佛似的人物。在见孙途来找自己后,他更是笑得颇为谦卑:“不知孙官人有何吩咐?”两人职位虽然一般,但论身份却差上许多,毕竟孙途可是九品官人,而他只是个常名衙前。 孙途也冲他一笑:“当然是和刚接手的掳人一案有关了,还望马都头能助我一臂之力啊。” “这是当然,可是卑职实在不知能在哪里帮到孙官人。”马怀邦忙点头应道,他早从薛通判那里知道了孙途接下的差事,此时可不敢推辞。 “两月之前,关四家孙女被人掳走一事是由马都头你查办的吧?”孙途这才收起笑容,入了正题。 对方脸上也露出郑重之色:“正是。不过这案子卑职却查不出进一步的线索,所以只能耽搁下来了。” “是啊,这等案子每过几天总会发生,我们确实难查。”孙途附和似地说了一句,但随后又把话锋一转:“但这次关家的表现可与其他苦主大不相同,就在前几日,那关四还带了家人到我开封府门前哭告来着,别的苦主可没有这么做的。” “这……他家确实有些不一样,因为这是他关家数代单传的一个孙女,最是宝贝不过了。”马怀邦苦笑道:“为此,卑职也没少被他们怨怪呢。可是这等案子我们确实无能为力,只能对不住他们了。” “在我看来,关家如此做法似乎不光只是这一点原因吧?其中可还有什么隐情吗?”孙途却眯着眼睛看着对方道。 被孙途这么一盯,马怀邦心里就是一阵发虚,顿时就有些支吾起来:“这个……” “马都头,对这等案子我们衙门里的态度一向随意,你这么做也不算罪过。可要是你有意隐瞒了一些内情,事情可就严重了,说不定会被人怀疑有和贼人勾结的嫌疑哪。”孙途见状立刻出言威胁了一句。 这话更让对方猛打了个寒颤,终于说道:“孙都头见谅,实在是事关我开封府的名声……当初我等查不出什么来后,关家却不肯罢休,之后关四的儿子居然真就四处查访起来,而且据他们所说他确实查到了些什么……可是就在这之后,关大,也就是关四儿子居然就被发现淹死在了汴河之中。” “又一条人命吗?都出这等大案了,我开封府竟还不管吗?”孙途面带怒意地问道。 “可是那关大之死查无可疑啊,他是醉酒后失足落水,根本不是被人谋害的。而且此事也未必与他女儿失踪一案有关。”马怀邦赶紧解释道。 孙途深呼了口气:“出了两起大案,加上一条人命,你们居然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怪不得那些贼人会如此猖獗,两年间犯下累累罪案。既然你们不查,那就让我来查个明白吧!” 听他这么说来,马怀邦不禁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去…… 正文 第143章 关家谜案 次日。东京城北,康宁坊。 在跟马怀邦打听到关家住址后,孙途自是要上门来向关四一家打听一下此案相关细节线索,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把拐子的落脚点给找出来了。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马怀邦居然也跟了来,看他样子似乎是有将功补过的意思了。 当一行数人出现在康宁坊,关家所住的巷子里时,周围百姓都用有些畏缩的眼神看着他们,不少人更是直接就跑回了家,并把大门给紧紧关上,好像怕这些公人会对自己怎样一般。 孙途见此眉头微皱,看了马怀邦一眼:“府衙之前曾派人来此滋扰过吗?” “这个……中秋之前因为关老汉总是跑去衙门前叫屈,让一众官人不堪其扰,所以便让小的们来此教训了几句。”马怀邦小声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指着前方道:“那最后一处院子便是关家了。” 这城北比之城东可要清贫许多了,几条巷子里的宅子普遍不大,看着关家住处已经比周围人家要大上许多,和邻居间也隔得更开些,显然家境殷实。在孙途的示意下,高山便上前拍了拍门,口中叫道:“关四,开封府前来问案了,可有人在家吗?” 可叫了几声,里头却是没有半点回应,这让几人都略感意外,尤其是马怀邦更是皱着眉头道:“没道理啊,他最近也没去开封府闹,难道是离开此地了吗?” 又让人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回应后,孙途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却并未发作,只是给唐枫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当下就退开几步,纵身而起,借力翻过了一人来高的院墙,不一会儿就从里头把门给打了开来。 “孙官人,这不好吧?怎么说这儿也是百姓人家,即便我们是官,也不能未经主人统一就随意闯入啊。”马怀邦见此不觉有些担心地说道。 “我怀疑关家出了事,事急从权嘛。”孙途说着已经带头走进了院子,同时目光在四周扫动,查看有没有存在什么问题。马怀邦却是一呆:“这不可能吧,许是因为怕被我官府责难,所以才避出了城去。” “不,关四有冤情待洗,孙女也没有找到,他怎么可能离开东京?何况,你不觉着我们进来的方式有些不同吗?”孙途查看后却发现四周并无不妥。 “这个还请恕卑职愚钝了。” “我们是让唐枫翻墙进来开的门,也就是说这家大门是从里头锁上,试问天下可有谁离家后会如此锁门吗?难道他还要从院子里再翻墙出来不成?” “这……还真有些古怪了。” 孙途冷笑了一声,这才走到对着大门的堂屋前,用力推开屋门往里张看起来,却发现里头一切都摆得井井有条,看不出有任何异状的。与此同时,之前已经分头往其他屋子里搜查的手下也纷纷走了回来禀报道:“都头,这关家内外看着都没什么异状,好像真是突然离家。” “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吗?”看到手下摇头后,孙途更是陷入到了沉思中去,半晌才道:“走,去其他屋看看。” 边上和后面就是关家几口人的卧室,也确实跟其他人所禀报的异样,里面的东西无论床榻桌椅,亦或是杯盘花瓶什么的都各在原位,摆放得井然有序,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有人在此动手厮打后的迹象。反正整个院落给人的印象就是整洁得出奇,就跟经常有人洒扫却无人居住的富家别院一般。 可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孙途却越发觉着这里有古怪了:“不对,关家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这里的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下的。” “啊?这怎么可能?”马怀邦有些心惊地说道。而孙途的后一句话却更让人动容了:“而且从这善后的手法来看,对关家不利之人还对官府颇为熟悉,知道我们可能会来此查问,担心露出破绽来,就给我们来了这么一出,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这……难道孙官人你是在怀疑这是我们官府中人所为?这不可能,纵然我们对关家有所不满,也是不会这么做的。”马怀邦说得斩钉截铁。 “是与不是,先问过周围邻居才会有答案。”孙途说着,便给唐枫他们打了个手势,几名下属会意,立刻就出门去边上邻居家打探消息了。 在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名男子被高山强拉了过来,看他神色明显有些慌乱,看到孙途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官人饶命啊,小的只是本分良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与官府为难,与这关家也没多少干系……” “你不要怕,本官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罢了,不会加害于你的。”孙途赶紧温言宽慰道,随后又让那人坐下说话,对方这才稍微镇定了些,只是却只敢把半拉屁-股放在椅子边上,一副随时要跑的架势。 “我来问你,这巷子里的人见我等前来都一副恐惧的样子可是因为之前有公人来此闹过?” “这……正,正是。当时有些街坊还想替关四家说几句话,结果就被他们训斥了。” “光是因为这样吗?”孙途有所怀疑地问道。 “还有就是……关家自中秋夜后便再没人出来,我等怕是,怕是……”这位说到最后便有些支吾起来。 “怕什么?”孙途忙追问道。 “怕是他家的人已被官府给拿下了,这让我等如何还敢再与官府为难。”说到这儿,对方又站起身来,连连拱手赔罪:“小的多言了,还请官人恕罪……” 孙途忙也起来扶住了他:“你不必慌张,只要说的是实话,我绝不会怪罪于人。所以在你等看来关家是被官府所拿,所以才会如此畏惧了?” “正,正是。”这位总算是有些明白过来了:“难道不是吗?这怎么可能,只一夜工夫,一家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全部不见了。” “是啊,这事确实透着古怪,关家数口居然一夜间就不知所踪,本官也深感疑惑哪。”孙途有些困惑地说了一句,随后目光又落向了马怀邦。后者再次开口:“都头,卑职敢保证绝不可能是我开封府的人对他不利,不然卑职不可能一无所知。何况他们其实也不算有罪,我们怎会捉他们做什么?” “是啊,可要不是府衙所为,事情可就更严重了。一夜之间,一家数口居然全数消失得无影无踪,总不可能是被神鬼给捉走的吧?你们真一点动静都未曾听到吗?”后一句问的自然是那个邻居。 对方皱着眉头回忆了下,随后摇头:“中秋夜大家都上了街,所以我等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关家开门,也未曾见他家里的任何人出来过。” 孙途又是好一阵的沉吟,这才开口道:“对了,关于关家之前所查自家孙女被人掳走一事,你可听说过些什么吗?”说这话时,他脸上还微微一红,作为官府中人,出了案子居然还要向普通百姓打听线索。 对方又是一愣,随后才有些茫然地一摇头:“此事小的虽然知道,但并未作深究。只知道一点,那关大在死之前曾和某些人起过争执,之后又不了了之了。然后又不多久,他就被人发现浮尸在了汴河之中……”说着便是一声叹息。 “他那是醉酒后失足落水,应该与之前的争执无关吧?”马怀邦随口应付道。对方却瞪大了眼睛,有些诧异地道:“这不对啊,那关大一向滴酒不沾,怎么可能醉酒失足?” “嗯?竟有此事?你确定吗?”孙途听了赶紧问道。 “小的可记得清楚,虽然这关家是做酒水生意起的家,可关大却打小不能饮酒,就是当初成亲时也没喝两杯就倒了,怎么可能在那时醉酒呢?” 孙途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看了眼马怀邦:“所以说关四告不错,不单他孙女被人拐走,就连他儿子也是被人害死的了!再加上现在这里的情况,关家一门都已被贼人所害!” 马怀邦嗫嚅着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却未能出口。而孙途则很快又有了个想法:“你们去厨房里找找,可有醋吗,全取过来。” 虽然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还是有人赶紧出去,去厨房取来了一葫芦的醋。孙途则又对那男子道:“也辛苦你一下,去家里和其他邻居家中要些醋来,我有用处。” 等大家取来了好几斤醋,满是不解地望着孙途时,他便让人把这些醋在关家的堂屋和几处卧室的地面上泼洒起来。这些手下虽有疑问却还是照办了,在一阵忙碌后,醋都泼在地上,弄得满屋子的酸味儿。 随后,孙途便让他们和自己一起照看着各屋,看地面有没有什么变化。一会儿后,便有人来报道:“都头,那边主屋处的地面突然就变了颜色……” 孙途一听忙从堂屋赶了过去,看到地面上被醋浸泡后发生明显改变的颜色后,神色就变了:“这里恐怕真有过凶案,关四一家真可能已经遭人毒手了!” &&&&& 今天有事缠身所以无法加更,等明天再加更,所以继续厚颜求下收藏订阅和票票。。。。。 正文 第144章 小姐与书生(上) 其他人等听闻此言也皆都变色,只是神色间依然有些犹疑,盯着地上那摊棕褐色的痕迹问道:“都头,难道这是血迹吗?” “准确来说,这是血迹的残留,他们在杀人后已经仔细地打扫过整座院子了,所以这关家内内外外才会显得异常干净整洁。”孙途肃然说道。他虽只略懂刑侦皮毛,对法医法证方面的知识更是缺缺,但毕竟来自那个知识讯息大爆炸的年代,自然知道用醋能让残留血迹显现的原始手法:“只可惜如今已入深秋,少了蝇虫,不然都不用费这番手脚了。” 一干下属对他自然是信服的,而且眼前的痕迹确实作不得假,这让他们越发不安起来,这都出人命大案了,肩上的责任可就更重了:“都头,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这也正是让孙途感到头疼的地方,本来以为找到关家就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些相关线索来,可结果反而让案子变得越发严重,如此一来就只能重新回到起点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这边的线索,对唐枫和高山道:“你二人先留在这边,多在这巷子里走动查访,问问周围邻居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两人先是答应一声,随后唐枫才有些疑惑地道:“都头,案发时很可能就是中秋夜,这巷子里并没留下几人,怎么可能有何发现呢?” “我让你们查问的并非中秋夜的情况,而是更早些时候,看这附近有没有可疑之人出没。那些贼人既然把事情办得如此妥当一定早就做足了准备,踩点也是必然的。”孙途耐心解释了一句后,又强调道:“还有,若是能问出关大出事前到底去过哪些地方就更好了。我相信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内情,才会被人灭口。” 两名下属赶紧抱拳答应,也不再作耽搁,便匆匆出门去周围探问消息了。而孙途他们也不再继续留在这儿,纷纷上马而去。直到这时,马怀邦才有些担忧地道:“孙官人,咱们接下来还能去哪儿查案?” “你们按照之前我吩咐的,各自去一些受害者家中查问。”孙途回头吩咐手下人道:“至于我嘛,自然就是去余相公府上拜访一番了。”说着便一提缰绳,快速往前而去。 余府对孙途的态度倒还不错,不但把让进了偏厅上了茶水点心,还由余深的次子余航出面作陪,算是给足了他这个九品官面子。 孙途也没有太过拐弯抹角,直接就入了正题:“下官此来正是为了搜集余小姐被掳一案的相关线索,比如事发前后,随行的丫鬟仆从可发现了什么异状,又或是发现有何可疑之人骚扰过余小姐。” 余航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就当日陪蝶娘出去的下人所交代,当日并未发生什么怪异之事啊,而且她身边一直都有家中奴仆围着,一般登徒子也不敢上前滋扰……唯一算古怪的,就只有他们提到曾有几辆黑色的马车从边上经过,那夜人多,这车实在有些碍眼了。” “那她怎么就会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了呢?”孙途蹙眉说道:“除非是她自愿跟人离去……” “孙都头,你这话是何意?”余航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你是想说蝶娘她不守妇道吗?” “不,下官绝无这个意思,只是觉着此事有些蹊跷而已。就刚才所说,余小姐身边除了丫鬟可还有家奴守护呢,岂是等闲之人能近得了身的?即便是中秋夜人多为患,这点照应他们总能做得过来。”说到这儿,孙途心下便是一动,觉出这件案子与其他拐带人口的案子确实大有区别来了。 其他被人拐走的少女都是一般百姓,所以被人掳劫倒也方便,同时还没多少后患。可余深家的孙女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身边簇拥的婢仆人等都要高人一等,即便是容貌再出众,那些歹人也不敢对其下手才是啊。 余航此时却已有些恼火了:“这是你们开封府当查之事,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孙都头,若是蝶娘真有个什么好歹,我余家可唯你是问!” 孙途苦笑,只能一再保证定竭尽全力去找寻贼人,随后又问道:“不知那日陪着余小姐外出的丫鬟奴仆何在,可否让我问几个问题?” 余航脸上稍微有些异样,只是哼道:“这些人办事不力,早就被惩治赶出家门,现在可见不到了。” 孙途一听脸色也是微变,对方虽说得隐晦,但他还是听出了话中之意,这是说把那些丫鬟家奴什么的都给打死了吧。其实这在如今也很常见,一般卖身权贵家中的奴仆但有行差踏错就会被严惩,即便丢了性命的也自不少,而且官府还不会追究。可就算知道这是如今天下间的规矩使然,孙途心里依然一阵不舒服。 “孙都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没有就恕我不能久陪了。”见孙途有些沉默,余航便有些不耐地说道。 孙途这才回神:“还有最后一问,不知余小姐平日里可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吗?” “也没有,蝶娘她还待字闺中,怎可能无端端地与外边的男子相识?” 孙途心中一笑,这不是此地无银吗?自己问的是朋友,对方却直接提到了男子,恐怕这里头有着猫腻哪。不过在余航这儿是肯定问不出答案来了,他只得起身告辞。而后者此时显得有些不满就没有送他出门,只让一名小厮陪了孙途出去。 孙途倒也没将此放在心上,甚至还刻意与对方攀谈起来。因着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几句话就拉拢了关系,他便趁机问道:“小哥儿在此也有些年头了吧?不知对余小姐可还熟悉吗?” “小的只是在外府做事,平日极少见到我家小姐。”这位倒是没什么心机,随口回答道。 可孙途并不气馁,继续问道:“那余小姐平日有何喜好你总是知道的吧?” “这个……小姐她平日里就喜欢些诗词,好像还挺喜欢读话本的,秋萍姐之前还托我去外头买过几次话本呢。” “哦?想不到余小姐竟还是个才女呢,却不知是何人教她识字作诗?” “是金逸,不过他早在半年前就已不再登门了。”这位心直口快,随口就答了一句,直到话说到这儿,才惊觉自己有些多嘴了,眼中露出一丝惶恐之色来。要是让家中主人知道自己将小姐的事情透露出去,恐怕会受重罚。 而孙途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那就烦请小哥儿将那金逸的住处告诉我吧,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这话里头明显带了一丝威胁。 那小厮先是一阵纠结,终于还是抵受不了孙途的眼神,小声地道出了一个地址来。孙途这才满意地一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这金逸的住处离着余府并不远,也就隔了两三条街而已,孙途当即就过去一看究竟,结果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屋空,门外的铁锁上都蒙上了层厚灰,都有斑斑锈迹了。 孙途随即便向周围邻居打听了一下金逸的情况,这才知道他是个家道中落的读书人,只是时运不济,几次科举下来都没能考中进士,最后家中田宅变卖得差不多了,就只能去做个西席,教人读书认字了。 “那他半年前为何会离开?”孙途问到了关键处。 “还不是因为得罪了某位大官人。那天中午他被人赶了回来,到了下午就有好些个恶奴打上门来,把他整只手都给打折了,然后还逼他即刻离开东京,不然就活活打死了他。哎,真是造孽啊……”一名曾亲眼见到那一幕的老人不断叹息说道。 “老人家可知道那恶奴究竟是哪位官人家的吗?” “这个小老儿可就不得而知了,这等事情也不是我等小民能管的。” 孙途谢过对方,这才重新回到金逸家门前,只一个纵身,就已轻巧地翻进了院子。这金家的院子其实倒也不小,若是整体出售倒还能卖个好价钱,只是这里头的几间屋子却多已破旧,而且在开门进去后,还发现几间屋子差不多都已被搬空了,只有东厢房里还有几件粗木家具,一张书桌上还搁了半砚早已干涸的墨汁。 孙途也不顾这书桌上满是灰尘蛛网,直接就四处翻找起来。没几下间,他便从书桌的抽屉里的一本书中找到了几张题着字的信笺来。 仔细看了看上头的内容后,孙途便嘴角一翘:“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这纸上题的是几首互相唱和的情诗,而且看笔迹还来自两个不同之人,一个笔力劲道,一个则显得娟秀些,显然是一男一女了。虽然这几首诗水平并不高,看得还让人觉着有些肉麻,但其中感情却是真挚的。而且男子所题的几首诗里还多次含有蝶字,这诗是给谁的自然很明显了。 “当真是意外收获了。”孙途拿着几张信笺,心里已经把事情的前后都给推了出来—— 余家小姐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因为看多了男女爱情方面的话本,所以就对教自己认字的先生金逸生出了感情。只是他二人间毕竟身份悬殊,在被余家人所发现后,便来了出棒打鸳鸯,直接下狠手把金逸从东京赶了出去,从而彻底断了余小姐的念想。 只是谁也没想到,金逸居然在半年后回来了,而且这次胆子更大,手段更高明,居然就趁机会在中秋夜把余小姐从身边人那里给拐了出去。 后面这一点虽然没有实证,但从现在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了。毕竟只有让余小姐信任之人才会让她做出离开家人保护的举动来,而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外人,只有当初那个与她曾发生过感情的金逸有这样的本事了。 “书生与小姐两情相悦然后私定终身吗?”孙途把那几张情诗放进袖子里,又看了看周围确信再无发现方才出门离开:“只可惜这故事的发展却与话本小说里才子佳人的故事大不一样啊!” &&&&& 今日有多更,这是第一更。。。。。。。 正文 第145章 小姐与书生(下) 孙途回到衙门时已是临近傍晚,之前受他之令前往其他受害人家中询问情况的人已经回来了不少。不过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什么收获,毕竟时间有些久远,而且寻常百姓谁会去留心周围的异常呢? 唯有两家人提供了一个值得关注的疑点——就在他们的女儿走失时,曾有人说起边上都路过几辆马车。不过马车的具体样式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知这两者有没有任何关联。 正说话间,高山也匆匆赶了回来,一见着孙途就报道:“都头,卑职刚从关家邻居那里得到一些说法,之前那关大在出事前曾与人提过一句他找到了某个线索,是几辆黑色的马车。还有,另有人也跟我们提到,在中秋前两日,他们巷子口也曾出现过几次黑色的马车……” 这番话一说,在场人等都略微变色。如果刚才得到的结论还让人有所怀疑的话,那现在有了他这番禀报就能坐实那几辆马车确实与贼人相关了,这实在算得上是一条重要线索! 但孙途却没有太过兴奋,虽然事情有了进展,但这点线索还是太少,毕竟东京城里相似的马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怎么可能查得到呢?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这几起案子是由同一伙人所为,很可能就是他一直都在怀疑的粉燕子。 “都头,咱们接下来就顺着马车来查吗?”高山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孙途不想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便点头道:“这条线自然是要查的,不过另一件事情却更为关键,那就是城中一些青楼勾栏,尤其是那些非官办的青楼,你们直接去问也好,旁敲侧击也罢,想法子从他们嘴里挖出些关于粉燕子的线索出来。” 众差役闻言都显得有些为难:“都头,这事可不好办啊……那些青楼都有靠山,我们开封府的人未必能让他们老实作答。何况那粉燕子向来行踪隐秘,可不好查啊。” “你们只管用手段便是,有什么难处自有我兜着。”孙途却把手一挥:“此事关系到余相公,就是府尹也是极重视的,而且只给了我半月时间。要是到期不能找到人,我固然难辞其咎,你们的罪责也都少不了。” 那二十来名差役听他这一说顿时紧张起来,只能拱手应下这件为难的差事。而后,孙途挥手打发了他们离开,却把高山留了下来,等堂内只剩他二人后,才小声说道:“有一件事情你秘密地带几个兄弟去查,记住,不要和衙门里的人说,只和自己的兄弟去查。” “都头请吩咐。”高山立刻正色道,他知道孙途一定有重要的差事交给自己来办。 &&&&& 五日后,东京城西,某处宅院之中。 这处院子虽然占地不是太大,但环境却相当不错,不但显得清幽安静,而且庭中还种着几棵桂花树,一阵风吹过,便能将那沁人心脾的花香送到房内人的面前,让人即便不饮酒也生出几分醉意来。尤其是当身旁还有相爱之人作陪时,更是容易让人忘记一切忧愁。 不过此时的余蝶语的脸上却还是挂上了一丝愁绪来,哪怕手里捧着之前最爱看的话本小说,此时也全然没有了兴趣,只是随手翻着而已。直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熟悉的声音从旁响起,她才稍微露出了一丝有些勉强的笑容来:“郎君今日可辛苦了……” “不辛苦,只是些琐碎小事罢了,蝶儿你可闷坏了吧?”金逸说着走上前来,一手揽住了余蝶语的纤腰,后者顺势便靠在了他的肩头:“让你只能留在这儿,而我又不能总是陪在你身边。” “蝶儿并不是因此埋怨郎君。” “那你为何看着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是……郎君,蝶儿觉着如此偷偷摸摸的实在有些欠妥。既然你我两情相悦,你何不直接向我爹爹提亲呢?” 见她有提及此事,金逸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翳,不过很快又被他藏了过去:“我金逸是什么身份,怎敢向余府提亲哪。哪怕蝶儿你确实钟情于我,恐怕余老相公他们也是不可能答应的。这一点半年前就已经印证过了,他们不但将我赶出府门,之后更是打断了我这条胳膊!” 这话让余蝶语更觉愧疚,但随后还是劝道:“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你我已经做了夫妻,爹爹和祖父最是疼我,一定不会再反对我们了。” “这可说不定。你之前不是曾答应过我,只等我们有了一儿半女,再去见他们吗?” “可是……” 见她还想说什么,金逸又神色凝重地道:“而且这一次我将你从家人手中带来也算是拐人之罪了,恐怕这时候你爹爹他们已经报了官。我们这时前往,只会让他们雷霆大怒,我被直接拿进大牢都有可能。你就忍心我落得如此下场吗?” “当……当然不成了。”余蝶语立刻摇头道。金逸见机又道:“所以还是再等些日子,等他们的气都消了,你我又有了自己的骨肉,到那时他们再拆不散我们,我们才好回去。” “好吧,那就依郎君你的。”余蝶语终于还是被他给说服了,谁叫她是那么的爱着这个男人呢? 就在这双男女放下心事,深情款款地说着话儿时,外头突然有人敲门,这让余蝶语一阵羞涩,赶紧坐到了边上,而金逸则有些不快地起身打开条门缝看着来人道:“今日的事情我都不是已经做完了吗?你怎还来此打扰?” “金兄且出来说话,有要事相告。”门外之人却是一脸严肃道。 这让金逸只能从命,看了眼自己妻子,这才出门又随手关上门,随后跟了对方走到一旁的偏厅里才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这院子你是自己出面买下的?”那人突然问道。 “不错,这有什么问题吗?”金逸有些疑惑地道。 “你可知道这会带来极大的后患。若是有人怀疑到你的头上,只要在牙行里一查,就能找到这儿来!”那人盯着他语气不善地说道。 所谓牙行,就相当于后世的中介机构,不光是房屋买卖,举凡商业往来他们都能搀和上一脚,并从中谋取一些好处。而东京因为是京城要地,买卖房屋地契都要实名登记,所以若官府想查,确实可以从牙行里查到相关线索。 在想明白个中关键后,金逸也是脸色一变:“这……官府应该不可能查到我头上来吧?” “我们的人刚得到消息,这两日里,就有开封府差人在城里几处牙行里打听与金逸相关的房屋买卖,尤其是近半年来的。虽然这京城里与你同名同姓之人不少,可再配上时间可就太巧合了吧?” 这下金逸是真个慌了神了:“这……这可如何是好?”他毕竟不是惯犯,一旦得知被官府盯上,自然会不知所措:“是要我们尽快离开东京吗?” “现在你很可能已经暴露了,依着老大的意思送你出京太过冒险,只能把你和她藏去别处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这就随我离开。” “好,我这就去准备。”金逸不敢耽搁,立刻就回到房中,跟余蝶语解释了几句后,便收拾了些金银细软,拉了她就往外走。 院子里已经等着一辆黑色的马车,没多久,这车便载了两个忧心忡忡的男女从后门驶出,沿着笔直的街道向前而去。 无论是车里的金余二人,还是赶车的汉子,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从旁给盯上了,几辆马车,几个行人一路跟随着这辆黑色马车向前,直到看着它拐进城西南一座大宅后,才有人悄然退出,急匆匆就跑回了开封府,向孙途禀报事情的进展。 孙途在得报后,便一抚掌:“很好,他们先按捺不住自己动起来了。如此我们能掌握的线索就更多了。到时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把这背后的粉燕子一举拿下!” 在其他人纷纷称是的时候,只有马怀邦一脸的担心:“孙都头,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其实既然一早就已经查到了那余家小姐的所在,我们直接拿人就是,何必费这工夫呢?” 原来,早在两日前,高山已经从城西一处牙行里查到了金逸在一月前曾花钱买下那座宅子的事情。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并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又叫衙门里的差役大张旗鼓地去城中各处牙行再查了一遍。 至于其用意,现在是很清楚了,为的就是打草惊蛇,将对方给逼出来,然后顺便找到他们其他的落脚点。 面对马怀邦的担忧,孙途只是一笑:“若只为了寻回余小姐当然可以照你说的来,但这只会让真正的犯人逍遥法外。本官这次要的,可不光是找回余小姐,还要把这些犯人连根拔起。所以,现在也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我得等更多的人现身才行!” &&&&& 今日第二更,继续求支持,晚上还有的嗷。。。。。。。。 正文 第146章 罗网之中(第三更!) 在按照习惯兜了不少圈子,才走进城南万家粮米铺后院的吴克却正对上了一双审视自己的眼睛,这让他颇有些不自在:“十七爷,有什么不妥吗?” “你这一路可有察觉到什么异样?”面前的十七爷高大身材,粗布衣衫下是一块块隆起的肌肉,跟外头那些打杂的店铺伙计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此时的他显得颇为精明,没有半点卖力气为生者该有的憨厚。 吴克下意识就摇头:“这当然没有,我一路留意过身后,一个长时间跟在我身后的人都没有。十七爷,莫不是又要有什么行动了吗?” “不急,今日叫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和下面那些人稍微安分些而已。我们已得到消息,接下来开封府那里说不定会有所行动,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十七爷目光垂下后吩咐道。 虽然吴克感觉到对方这话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作深究,只道是十七爷有些过于紧张了呢。不过他还是立刻点头应道:“我省得,会让手底下的儿郎们尽量低调,不要惹是生非的。” “唔,去吧。”十七爷点了点头,就在吴克转身离开时,他看向对方背影的眼神里却明显多了些更深的意味。半晌后,他又一拍手,很快就有两名精干的汉子从背后闪了出来听候吩咐。他略作沉吟后道:“今日后,我们的人都从这里撤出去,之后在我没有来找你们前,你们也不要再与其他人接触了。” 两个汉子低声答应后,便又闪身而去。十七爷则又站在原地好一阵,有些感慨地看了看这周围的一切,轻轻叹了声:“三年了,终究无法久留啊。”但为了安全起见,既然此处已很可能被官府查到,那就必须立刻抽身离开。 打定主意,十七爷便来到了仓库前,跟其他人一样扛起了一袋足有百多斤重的粮食,然后缓步而出,送到了前头一辆大车上,再与人打了声招呼,就跟往常一样驱赶着驴车吱吱嘎嘎地往前缓缓走去,看着完全没有什么异样。 直到离开粮米店有半条街的距离后,他才把车往边上的小巷子里转去,而就在他行过一条偏僻的巷口时,一条与他无论体型还是打扮都极其接近的汉子就蹿上了车,与此同时十七爷则一个翻身下了车,两人的交换都不用作任何的沟通,等粮车从巷子的另一端出去时,上头早已换了人了。 而十七爷则迅速在巷子深处换上了一身衣衫,头顶扣上斗笠,再把腰背一佝偻,便完全以另一个形象从旁边的小巷而出,汇入到了人流中去。如此,即便真有人在后头跟着,此时也只能白费力气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小心翼翼,往前时不断找机会打量身后左右,又绕了大半个城南后,方才来到了目的地。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小酒馆居然与那万家粮米铺只有半条街的距离。 酒馆后院一处屋子里,一名干瘦的男子正等着他呢,一见了他就问道:“十七,怎么样?” “铺子那里确实是被鹰爪子盯上了,我已让他们全部散去。而且问题应该就出在吴克那边,不过我并没有点破这一点,只要切断和他之间的联系,就伤不了我们的根本。”十七爷说着抓过桌上的水壶,直接就咕嘟嘟地大喝起来,这一路别看只是走了一圈却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 “辛苦了,等今晚我就想法儿先把你送出城去避上一段时日。”干瘦男子点头道。 “九哥,我觉着问题应该就出在老五那边,那金逸做事太草率了,居然拿自己的真实姓名买下了一处宅院,然后还住了进去,这不是在引官府往咱们身上查吗?此人虽然有些用处,可是带来的麻烦实在太大,万不能留了。”十七爷灌了一气水后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只等老大接下来是个什么意思了。”九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可惜他那家传的手艺了,不然对咱们可有大用处。” 十七爷却依然有些不忿:“我们粉燕子所以能几十年不出事,就因为我们知道轻重,不会对朝廷高官下手,而且我们又足够谨慎。可那金逸却把这两条都给犯了,纵然他有用处也留不得。” “这事老大会安排老五去办的,唯一的问题就在那个女人身上。她可是余深的孙女,若是杀了她,这事情更不好办了。” “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总比被人把我们连根拔起要好。要是你们不方便动手,就由我来。” “你稍安勿躁,今晚自有定论。”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从九哥眼中透出的丝丝杀意,还是可以看出其也是想除掉那对后患无穷的男女。 ¥¥¥¥¥ 傍晚时分,开封府衙门内。 随着不断有人将相关情报送来,孙途的神色是越发的凝重起来:“这粉燕子行事之小心当真是远在我们判断之上啊,怪不得这些年来官府一直都拿他们没多少办法。居然能想到大隐于市的作法,几处窝点全都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呢。” “即便他们再厉害,也还不是被都头您几下就给翻出来了。”沈良随口奉承了一声道。因为此案实在太过重要,而且时间又有限,这次孙途便把治安所那里的人手也全调了过来,再加上从薛远朋那里得来的助力,此时得他调遣的兵马已足有六七十人之多,要是把那些衙门前的帮闲也算上的话,则早破了百人之数。 顿了下后,沈良又正色道:“不过他们在经历了几十年前的清洗,差点被包待制剿灭,只能逃进无忧洞里后,行事确实要比以往周密了许多。” “是啊,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了,要是最后他们又故技重施,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大。”孙途点了点头,“所以这次必须把他们的要紧人物都一网打尽了才好,不然是无法把粉燕子一伙连根拔起的。” “都头,这是今日在万家粮铺前盯梢兄弟送来的相关情报。”又一名下属送来了消息。孙途这才把话题一搁,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一名已确认是贼人之一的家伙进了铺子只片刻就出来了……而后不久,铺子里就有不少人离开,难道是被他们察觉到什么了吗?” “这应该不可能吧,兄弟们行事都很小心,而且我们换人也挺勤的。”沈良有些不以为然地说道。 “粉燕子行事不一样很小心吗,还不是被我们抓到了线索?”孙途却是肃容反问道。这让对方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这时,又有一名手下送来了几个消息,而当孙途看过几处城门方面带来的消息后,已彻底变了颜色:“果然是出了纰漏,让他们觉察到了危机。几名一早被我们盯上的家伙居然同时分头出城,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这下连沈良都有些慌了:“竟真被他们看出破绽来了吗?都头,这可如何是好?” 而之前一直没有反应的马怀邦也立刻着了慌:“孙官人,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采取行动,先救余小姐要紧。”在他看来,能不能挖出整个粉燕子,抓到多少相关贼人都还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要安全地把余小姐给救回来。 见孙途依然有些沉默,他又大声道:“我的孙都头,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保护余小姐的安全,她要出了什么差错,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虽然这样可能会让粉燕子的人有机可趁,但拿他们今后还有大把的机会呢。” 这道理在场众人都懂,就连沈良等几个亲近下属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孙途,等着他赶紧下令救人。而孙途则心里不住地作着权衡—— 为了能把粉燕子连根拔起这一局他可是布了许久,十天里,他本有许多机会救人拿人的,但都忍了下来。而现在,一旦真让那边的人动手救出余小姐,那就必然会把整个局面彻底打破,到时粉燕子的人可就未必能在掌握中了。 但马怀邦的话也不算错,对自己那几名上司来说,什么京师安定,什么把粉燕子抓捕归案都远比不了救回余相公孙女重要的。自己若是一力坚持,到时的罪责可全落到头上来了。而且,以马怀邦的为人,为了自保他说不定会立刻跑去跟薛通判禀明一切,到时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里,而且会让这次的布置彻底乱套。 心中确实不甘,但孙途知道只能妥协了:“好吧,那就救人。同时,把我们的人手全部派出去,我要把尚在我们控制下的人全部拿下。沈良,你带人去救余小姐,马都头,你随我一起去城南。” 马怀邦脸上略作纠结,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而沈良则是有些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只要能安全地把余小姐救出来,功劳一定不小,都头居然就把这好处让给了自己。这让他对孙途是越发的钦佩起来…… &&&&& 今日第三更,求支持啊。。。。。。路人继续去码字了。。。。。总得再暴出一更来的。。。。。 正文 第147章 刀下救人(第四更!) 啊的一声叫后,余蝶语陡然从噩梦中醒来,秀丽的脸上如今满是惊恐不安,呼呼地喘着粗气。外头黑沉沉的,夜还漫长,这些日子里一直未曾间断过的雨声也还在隐约传来。 她这一举动立刻也让枕边人金逸倏然醒来,忙关切地望了过来:“蝶儿,你这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说着,又赶紧伸手把她搂进自己怀里,小声安慰道:“没事的,有我在你身边呢。” 在心上人好一阵温言劝慰后,余蝶语不断轻颤的娇躯方才平静了些,但她口中依然带着惶惑道:“郎君,我刚才做梦,梦见你和我都被野兽撕咬,真是好可怕的……” “只是梦而已,醒来就过去了。现在才二更天,咱们还有大半夜可睡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他们已经答应过我了,只等明日就送我们离开东京,到那时你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金逸一边说着,一边已扶着余蝶语再度躺了下去。 他其实心里也是一阵不安,毕竟之前自己确实犯了错,露出了破绽,差点就被官府的人给追查到。现在和蝶儿躲在此处确实也非长久之计,所以他才会求着那些人把自己二人尽快送出东京。 就在两人互相依偎着,心绪渐渐平静就要再度睡着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而后咯咯两声,一口尖刀已从门缝间刺入,颇为熟练地一拨间,就把上方的门闩横木给挑了开去。 这动静其实不大,但对将睡未睡者来说却足够让其警觉了,金逸迅速警惕地翻身而起,一边把手探向枕边握住了一口短刀,一边开口喝道:“什么人?”他以为这只是哪个蟊贼突然摸了进来,所以大声呵斥既是为了吓阻对方,迫使其退却,也有向边上其他人示警的意思。 可结果却出乎其预料,门外之人不但没有因此退却,反而呼地一下就把房门用力推了开来,同时火光一亮,照出了来人面目以及他手中所持闪着寒光的尖刀。这让余蝶语是一声尖叫,而金逸则是一愣:“王五叔,你这是做什么?” 王五的眼中闪着凶光:“金逸贤侄,你可不要怪五叔啊,这是老大传下来的命令,我可不敢不从。”说话间,他已一个箭步蹿进屋子,挥刀就往睡在外侧的余蝶语身上砍去。 金逸早看出情况不妙,立刻就往前一扑,正挡在了余蝶语的身上,口中喊道:“五叔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保蝶儿平安的吗?你要想伤她,就先杀了我!”同时手中短刀也用力地向对方的腰间刺去。 不过他一个寻常书生不懂武艺又怎么可能伤得了王五这么个到头舔血之人呢,对方只一侧身便从容闪过这一刺,同时刚顿住的尖刀便迅速下挥,哧一下就斩在了金逸持刀的手腕上,竟把他右手手腕齐根斩断,那刀也自然应声而落。 两声尖叫顿时再次响起,看到金逸受此重创,余蝶语自然是花容失色惊慌异常,而金逸则是痛得差点就昏倒过去,只是为了保护心上人,才苦忍着继续支撑:“五叔,你不是说要我帮你们配香吗?”只一句话,他头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和鲜血混在了一处,在被褥间浸染开来。 “你犯错太大,必须除掉后患,你别怪我!”王五心里也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挥起刀来,再次往王五胸口扎来,这一回已大量失血的金逸却是连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他只能闭目等死。而身下被他死死保护着的余蝶语更是在惊恐和绝望间直接就昏死过去。 “锵——砰!”闭目等死的金逸并没有等来利刃入体的痛苦,反而感到有风声在自己的身侧骤起,待他再张开眼睛时,赫然发现房中居然又多了一人,正与王五纠斗在一处,那人刀起刀落间,居然把之前看似凶狠的王五都给逼得狼狈闪躲。 终于,在一招未能完全避过的情况下,王五的肩头已被对方的钢刀一下劈中,直接就把条六尺多高的汉子给劈得翻倒在地。而这时,房外又呼啦一下涌进了更多人来,见状他们一股脑就扑了过去,七手八脚间不但把他手中刀给夺下,还将其按倒在地,让其无法动弹挣扎。 “老实点!你这粉燕子的贼人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今日居然还想害人,真是不知死活!”一名差役恨恨地骂着,正欲将已被绑牢的王五给揪起来,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嘴巴猛然就是一合。 “不好,他嘴里藏了毒!” 可这一声还是太晚了些,只一合嘴间,王五本来因为重伤而惨白的脸孔就突然发黑,嘴角顿时就有黑血流出,只朝众人露出一丝嘲讽般的惨笑后,他便头一仰,颓然丧命。 这名粉燕子的重要人物在得知自己是被官府所拿,切身份已暴露的情况下,居然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自尽,甚至连话都没有留下半句来。 这一系列的变数直杀得金逸半晌都没能醒过神来,随后心情稍安的他才看清楚这些人的打扮,居然一个个都是官府公差。这让本来有劫后余生之感的金逸又是一惊:“你们……”心情的大起大落,再加上重伤下的失血过多,让他终于支撑不住,话没说完,便咕咚一声倒下昏了过去。 正想亮明自家身份的沈良见此也不禁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一步探手到两个昏迷者的鼻端,直到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后,他才松了口气:“还好,总算赶得及救下他们,不然可不好交差了。” 而后,他又上前一步,将金逸先挪到一旁,又用被子把只着小衣的余小姐给裹了起来,这才一边拿手掐着余蝶语的人中让其苏醒,一边吩咐手下人:“速去院子各处寻找可有漏网之鱼,都小心些。” “是!”几名手下答应后,便赶紧出门而去。 也算是金逸他们命不该绝,孙途总算是听取了马怀邦他们的建议,做出先把余小姐给救出来的决定。而受命办事的沈良也选择了在二更天一般人都入睡后翻进院子拿人。 结果,当他们埋伏在院外,还没做出攻击决定时,里头却突然连续传来惨叫。这让沈良顿知出了变数,当机立断便腾身翻墙而入,同时号令其他人跟进。 好在沈良的脚步颇快,武艺又高,在出其不意地打倒了守在院中戒备的两名王五手下后,他便扑进了金逸他们的屋子里,并在其刀下救了两人一命。 只可惜,因为一时的疏忽,终究还是没能拿下王五的活口。 而在沈良这一番施为下,受惊晕厥的余小姐倒是悠悠地醒了过来,她先是叫了声:“郎君……”这才看清楚面前这一干公人,有些惊慌地道:“你……你们是何人?” “余小姐不必惊慌,我等乃是开封府的公差,奉命前来解救于你。”沈良这时已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恭敬地抱拳说道。 “你知道我身份……”余蝶语脸上的惊色更重,随后才发现身边金逸的情况以及自己只着小衣裹在被中的模样,更是一慌:“你们出去,我不要见你们……” “余小姐,如今金逸他已经身受重伤,若不赶紧加以救治只怕命不久矣。难道小姐忍心吗?”沈良多年当差最是会察言观色,迅速已经抓住了对方的弱点开口道。 这话果然立竿见影,余蝶语的脸色再变:“那你们赶紧带郎君他去诊治啊。” “还请余小姐你随我等一同离去,不然我们职责所在,只能先在此守着你了。”沈良欠了下腰回道,虽然恭敬,却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至此余小姐只能就范:“好吧,你们先出去,待我换了衣衫。” 沈良答应一声,便让人把昏迷的金逸背出带到外头包扎止血,自己则守在房门前,只等余蝶语出来。他很清楚,金逸的死活或许重要,但最要紧的还是这位余家小姐的安危,只要能把她安全带回,功劳就一定少不了。 片刻后,余蝶语已经换衣而出,不过她更关心的还是金逸,直到确认其没有生命危险后,才道:“只要能救回郎君,我随你们回去就是了。” “余小姐请。”沈良躬身示意,然后这十多名差役便护着余蝶语出了院子,再上了早已准备妥当的马车后,快速朝着开封府的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在东京城的其他几个方向也正上演着相似的突袭戏码。 上百名开封府公人分头行动,突然翻墙杀进几座店铺和民居中,将正自酣睡的目标人物全数当场拿下。虽然中间也曾爆发过几场战斗,但在有心算无备的情况下,这些贼人根本撑不了几招。 等到四更天,当一些百姓早起出门时,便看到了不断有开封府的官差把五花大绑的汉子押送而过的场景,这让大家都不禁大感疑惑,不知这城里又出了什么大事了。 今日正是九月初三,离孙途接下案子刚好十二天,秋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 今日第四更如约送上。。。。。那啥尽人还活着的路人求收藏点击和票票哇。。。。。。 正文 第148章 成与败 雨仍未停,淅淅沥沥地连成丝线从天而降,落到屋顶的瓦片上,又顺着坡度滚滚落下,在檐前汇聚成细流,激起一片水声。 堂内的孙途在听完沈良关于已经救出余小姐的禀报后,脸色却是阴沉沉的。此番他亲身参与的城南之行收效甚微,远比不了沈良这边。不过他倒不是因为觉着手下盖过了自己的风头感到不快,只是为全盘计划的未能成功而感到懊恼与不安。 因为本来按照之前所获取的相关线索,万家粮米铺那里该是粉燕子极重要的一处窝点才是,他才会亲自带队去那里拿人。可结果这次行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也顺利拿下了留在店铺里的五人,结果这五人却只是寻常伙计,根本就不知道粮米铺居然还与什么粉燕子有所关联。 而在仔细搜找后,孙途还发现那店铺里除了还有几百斤的粮食外,却连半文钱都找不见了。显然,对方是一早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妙,所以在自己动手前便已来了个金蝉脱壳,遁走无踪了。 光是这样已经足够让孙途感到懊恼,可回到衙门后审问的一些被拿贼人又更让他深知情况不妙,因为接下来被差役们缉拿归案的居然都是些听令行事的小人物而已,竟没一个能交代出粉燕子主要犯人身份的,更别提他们的其他窝点了。 所以当沈良把一切禀报过来时,孙途也不见任何喜悦,尤其是听说其中一名要紧人物居然在被拿下后服毒自尽,他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这粉燕子竟如此厉害吗?居然不惜一死也不肯向我们交代内情。” “都头,这次线索是真个全然断了,他们居然就来了手壁虎断尾,把所有已经被我们查到,且可能暴露他们身份的关键处全部斩断,再想继续追查可就千难万难了。”沈良在明白眼下结果后也轻松不起来,苦笑着道。 辛苦了这段时日,本以为即便不能把粉燕子连根拔起也能凭此将其贼首拿个七七八八。可结果却只抓了些小鱼小虾,唯一被擒获的贼首王五居然也自尽了,这让他深深地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 “不能就这么算了,审,继续审他们。我就不信这几十人嘴里就不能问出些有用的信息来!”孙途黑了张脸咬牙道。 “孙官人,我等都已经尽心竭力地忙碌了十多日了,兄弟们早已疲惫不堪,如今余小姐也已安全救出,又何必再如此拼命呢?”马怀邦不禁出言劝说道。随后,连陆放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起来:“是啊都头,大家都累了,要想审问也不急于一时……” “我是担心夜长梦多,这些人留不太久啊。”孙途却忧心忡忡地道:“这次粉燕子的人能把收尾收拾得这么干净,说不定到了明日连这些外围小角色都已经被他们转移,一定是他们早得了消息之故。” “都头的意思是……”沈良迅速就明白了过来,面露惊色:“我们衙门里有人在向他们通风报信?”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加合理的解释了。所以必须即刻审问,哪怕是用刑也要把这些人的嘴巴全部撬开来!”孙途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谁要胡乱用刑啊?”孙途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随后脸上满是兴奋笑意的薛远朋便已走了进来。这让孙途等人赶紧起身行礼:“见过通判。” 薛远朋昨夜也一直都待在衙门里,不过他并没有参与到这场针对粉燕子的抓捕行动里来,把一切都交到了孙途手上。直到他们把差事办完,沈良将余小姐安全解救带回来后,他才出面将人接到了自己那里,随后又派人去给余府送了信,如此功劳和人情都在他手上了。 不过薛通判对于孙途他们能在短短十几日间就将余蝶语从贼人手中救出的做法他还是相当满意,这才在此刻过来慰劳几句。不想到了堂前,就听到了孙途的话,在得知答案后,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是一收:“孙都头,这案子已然告破,你何必再多生事端呢?” “通判何出此言?如今我们所抓到的只是粉燕子底下的小角色而已,真正的犯人还逍遥法外呢!如何能就这样不再追查了!”孙途当即据理力争道。 薛远朋却摇头道:“孙都头,看来是你搞错了吧。本官之前让你办的只是找到余小姐,并把她救回来而已,至于什么粉燕子,那不过是乡野愚夫的一些臆想而已,根本作不得数,你要追查只会搅乱东京城,闹得人心惶惶!所以本官是绝不容许你继续追查什么粉燕子的!你可听明白了?” 这一刻的薛远朋是完全摆出了上司的架势来,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直视着孙途道。 孙途更是有些惊讶,对方怎会如此决绝?不过他还是强撑了一句:“那要是卑职非要查呢?” “那本官可以夺走你的职权,让你无一人可用!”薛远朋说着又扫了其他人一眼:“你等听好了,若是敢私下里查此事,这开封府衙就没有你等立足之地!” 这下孙途是彻底愣了,同时心里也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来,难道粉燕子的势力竟已大到可以控制开封府通判的地步了吗?这几日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能让薛通判做出如此不留余地的决定? “通判……”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孙途只能继续分辩。可他话没出口呢,薛远朋已经抬手打断了他:“这次就算童太尉也不可能为你说话,这一点我开封府还是有些办法的。” 顿了下后,他又把语气放缓:“孙都头,本官知道你一心想要立功,但有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涉及为好,不然只会过犹不及。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这话,他终于一甩袖子,转身离开。 而孙途则呆站在那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对方连来自童贯的压力都可以无视,显然是有相当底气的。这等底气无非来自两个方面,其一就是背后有人会为他们的决定撑腰,哪怕童贯都奈何不了对方;其二则可能是因为他们握有童贯的把柄,可以此为要挟让其无法出手。 想到童贯的把柄,孙途的脸色就是一变,这说的不就是之前长兴坊的纵火案吗?之前他对于开封府包庇周云草草结案的做法的判断是对方不敢得罪童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才会拉几个替死鬼出来抵罪。现在看来,这些官场中人的用心可就太深了,分明是在为了将来做准备了。 而后,他又想到一点,说不定自己前一项关于他们底气的推测也是存在的,因为怎么看薛远朋和韩长洲都不可能与粉燕子有什么关联,那就只能是有朝中权贵,而且是一个权势不在童贯之下的权贵在暗中让开封府不要继续追查粉燕子相关之事了。 都说官场之上人与人间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孙途到了这时候总算是领教到了。光是开封府,就已经可以通过手中权力与童贯以及另一名相关权贵结成一体,再加上待会儿赶来的余深,关系网就会变得更加复杂而庞大,从而牵一发动全身,让许多本该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变得无法下手。 原先他以为粉燕子所以能在京城作恶多年还不被官府所破是对方的行事周密所致,可现在看来,真相远不止此了,其中内情之肮脏,等揭开时恐怕会极其骇人听闻! 而这,却只是大宋官场弊情的冰山一角而已! “都头……”见孙途站在那儿脸色阴晴不定久久没有反应,沈良都有些担心起来,上前小声地叫了一句。 这才让孙途重新回神,却发现堂上这时只剩下了自己二人,其他人都已离开。显然,在薛通判表明态度后,马怀邦等本就不算自己下属的人便不再听候吩咐,就连本来就对自己不服的陆放也自顾离开了。 这让孙途心情更加低落:“沈良,你说这一回咱们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个……”沈良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都头的谋划下咱们总算将余小姐安全救出,也算是给上峰一个交代,总算是成功了吧?” “可在我来说,这样的结果依然是失败的,因为粉燕子一干贼人依旧逍遥法外,纵然这次之后会有所收敛,但过上几月,他们又会作恶,为害东京百姓!”孙途神色阴郁地说道:“我之前已经失败过一次,不想再一次感受这等有心无力的滋味儿了!” 沈良立刻就明白他指的失败是之前长兴坊纵火案的结果,那次迫于形势孙都头只能退让,结果今日似乎同样的结果要再次上演了。 在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后,孙途眼中射出精芒来:“既然你们觉着自家还有退路,那我索性就把这桌子掀了,看你们还能如何做到平衡各方势力!” 决心已下,绝无妥协! &&&&& 今天继续争取加更,这是第一更。。。。 正文 第149章 峰回路转 就当孙途暗下决心,要把此事一查到底的同时,一辆马车已悄然停在了开封府衙门前,随后护着马车而来的几名随从便上前小心地将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里头搀扶了出来。 其中一名随从在此之前已经过去跟守在衙门口的差役交代了几句,让对方猛吃一惊的同时赶紧就转身往里跑去,迅速来到了二堂府尹公厅前,急切地报道:“府尹,余相公突然驾临……” 正听薛远朋细说接下来安排的韩长洲听到这话也是一惊,随即便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起身,一撩官袍的下摆,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去。而薛远朋也赶紧跟上,一脸诧然:“余相公怎么会亲自前来?” “早听说余相公最是疼爱这名孙女,现在看来传言非虚了。”回了一句话后,韩长洲已迅速跑出二堂,绕过大堂和照壁,径直来到大门前,冲已经走过来的余深行礼参见:“下官韩长洲见过余相公,不知相公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而跟在其身后的薛远朋,以及其他闻讯赶出来的开封府属员也都纷纷上前参见这位朝中高官。 余深虽然心中有些焦急,但此时却还是稳着心神上前两步搀住了韩长洲:“韩府尹不必如此多礼,老夫今日只是以一个祖父的身份前来接回我的孙女,还要多谢你们尽力把她从歹人手中救出呢。” “相公言重了,这都是下官等该做的事情。相公请,下官这就让人将余小姐请出来,她虽受了些惊吓,但幸好没有受什么伤害。” “那就好,那就好啊。”余深长出了一口气,来时他还担心自己孙女被人掳走多日,会不会遭遇不测或是吃尽苦头呢,有这话他就放心不少了。 众人当即就簇拥了余深来到二堂偏厅各自落座,也不用韩府尹再作吩咐,立刻就有人去办事,很快余蝶语就在两名仆妇的陪同下有些心神不属地走了进来。在看到自己祖父高坐在上后,她明显是愣了下,随后便叫了声:“阿爷……”眼泪已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余深见状又急忙起身,张手道:“乖孙,这次真让你受苦了。快来阿爷这里,让我看看你……” 见他二人祖孙相聚,一众官吏也不好再待在此处,便纷纷起身避了出去。随后堂内二人又说了些话儿,最后只见里头传来一声:“不可,此事万万不可,你且先随我回去!”而后关上的厅门就被余深拉开,他已一手拉了自己孙女有些气冲冲地就往外走。 余深是真没想到自己孙女被拐一事竟还暗藏了这等玄机啊,此事若真传了出去那真就是天大的丑事了。他身为大宋宰相,自不可能接受孙女与人私奔的事情!现在后续之事还可慢慢安排当务之急却是把孙女给平安地带回去,再让人严加看守才是。 他虽宠爱这个孙女,但这等有辱门风任性妄为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更是无法答应的。 被余深这么拖着,余蝶语自然颇为不愿,赶紧叫道:“阿爷,郎君他为了我已受重伤,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 这番拉扯和对话传入一直守在外头的韩长洲等人耳中,让他们好一阵的尴尬。可这时再想退已来不及了,便只能纷纷转身只当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 “你糊涂啊,此事阿爷自会为你做主,还由不得你来决定。”余深却不欲与之多说,强行拉了孙女便走,连和韩长洲他们说句告辞都顾不上了。 不过他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毕竟气力不济,这一番拉扯下,终究还是让孙女给挣脱出来。好在此时他的那些个随从也都围了上来,有人赶紧上前劝说,这才半拉半架地带了余蝶语往外走去。 “蝶儿她受惊过度,这才举止有些怪异,却让诸位见笑了。”余深这才冲众人一抱拳道。韩长洲以下人等全都又尴尬笑笑,点头称是,这等事情他们自然不便评价深究,更不会把相关之事往外说了。 看着孙女已被带出去,余深便也在叹了口气后跟上。可就在这时,一旁突然闪出一人,冲他抱拳道:“余相公,下官孙途有机密事陈报。” “嗯?”余深不觉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穿一身官差服色的少年,而薛远朋已经脸色一变,出声呵斥道:“孙途你做什么?怎敢如此无礼?” 可孙途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己上司的问责,而是稍微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自己和余深能听清的声音道:“余相公明鉴,下官要禀报之事可关系到余小姐乃至整个余府的清誉……” 余深两条灰白的眉毛陡然就是一颤,随即便一扬手制止了正欲上前的薛远朋,仔细端详了孙途几眼后道:“孙途……若老夫记得不错,这次案子就是由你主办的吧?” “正是,也正因如此,有些事情下官不得不报与相公知道。”孙途毫不闪避地与之对视,然后又道:“还请相公借一步说话。” 略作思忖后,余深还是点了点头,事关他最重视的孙女和家门声誉,由不得他不慎重应对。 两人当即便回到了之前的偏厅里,孙途还刻意关上了门,把那些上司全都挡在了外头。余深坐下后,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吧,你到底想跟老夫谈什么?” “想必相公已经知道余小姐和那金书生的关系,并且正是因此才会遭人掳劫的吧?”孙途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话却让余深心里一阵不快,他也不点头,只是道:“在老夫看来,以开封府之声名总不会干出胡乱传人隐私的事情来吧?” “我开封府下属人等自然不可能做出此等事来。但有一件事情可能余相公知道的还不是太清楚,那就是此案牵连不小,更与一个叫粉燕子的贼人组织大有关联。” “粉燕子……”在轻轻地念了一遍这个略有些记忆的名字后,余深看着孙途:“你是指他们会将相关之事传扬出去?” “这可就不好说了,那些贼人最是善于拐带妇孺全无操守可言,现在又被官府全力打压,必然会生出鱼死网破般的报复之心来。至于他们会做些什么,下官可就不好说了……”他口中说不好说,可其实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见余深已经听了进去,孙途又道:“这等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所以下官一力主张除恶务尽,定要将这粉燕子连根拔起。奈何衙门里的其他上官因有顾虑,却不肯再作追查,还望余相公明鉴。” 余深这时总算是明白孙途闹这一出的目的所在了。只见他垂目思忖了半晌,方才抬眼看过来道:“所以你想让老夫出面使韩府尹他们准你继续追查此案,直到把粉燕子全数捉拿吗?” “正是,这既是为了余相公和余小姐的声誉考虑,更是为了我东京城的百万黎民的安全,还望相公成全!”孙途说着,已经正色一拱到地。 眼下他要破局就必须借势,而在童贯方面的门路已经被人封死的情况下,余深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他相信以文臣惜名重誉的性格,此事当有七八分的把握。 考虑再三后,余深终于开了口:“孙途啊,你去请韩府尹他们进来说话。” “是。”一听这话,孙途心中便是一定,知道对方已然动心。 看着重新进来,脸带异样的韩长洲等人,余深缓缓开口:“韩府尹,老夫实在惭愧哪,之前只顾着自己孙女是否平安,却把我大宋其他百姓的难处给忘到了脑后,实在愧对官家对我的信重。” “余相公何出此言……”韩长洲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摆手打断:“方才孙都头一席话才让老夫知道原来那些掳劫我孙女的贼人竟早成气候,还戕害过许多无辜百姓,此等贼子居然就在我大宋都城里横行无忌,真真是岂有此理,是我等为人臣者的过失啊。韩府尹,你既是开封府尹,自当替天子守这一方平安,本相希望你能尽快把粉燕子一伙贼人悉数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这话让韩长洲等人都唰地一下变了脸色,这责任可就太大了,同时不少人又把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孙途身上,余相公突然说这番话,自然就是受到了他的蛊惑了。 面对众上司愤恨的目光,孙途却无所惧,只是从容笑对。他在开封府里从来就是格格难入,也不怕再得罪众人一次了。 余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虽然不知这些人到底在顾虑什么,但他作为朝中宰相一级的人物是无须为他们考虑,便又加大压力道:“此事本官会与蔡太师提及,说不定到时连官家也会有所耳闻,兹事体大,希望你们不要疏忽才好。” 说完这番半带威胁的话后,余相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却把一群傻了眼的开封府官吏丢在了孙途身边…… &&&&& 今天第二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的,不过要迟些。。。。。 正文 第150章 如愿 在把余相公恭送离开后,几名开封府的主要官员方才重新回到二堂,共聚于府尹的公厅里,并让人将孙途给叫了过来。 面对府尹、推官、通判、同知四名顶头上司如刀剑般刮刺过来的目光,孙途虽然垂手立在下边,可脸上却无半点惶恐之意,甚至脸上还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饶是这些个官员个个都颇有城府,此时也已隐藏不住心头的怒火。本来都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不用为粉燕子的案子烦心了,不想眼前这个下属却把自己等人的全盘计划都给搅和了,这下是真把他们架到了虎背上,想下来可就不容易了。 终于,还是薛远朋第一个忍不住,砰地一拍茶几喝道:“孙途,你可知罪?”他是孙途的直接上司,对方闹出事来他的责任自然最大。 孙途却一抱拳说道:“请恕下官愚钝,实在不知自己有何罪过!” “你……你居然敢在余相公面前胡言乱语,使我开封府衙身处被动,还说自己没有罪过吗?”薛远朋恨恨地盯着他,心里真想即刻就让人将其拿下治罪。 “下官只是把一些实情禀报余相公罢了,这是我身为都头该尽的职责,就是寻常受害者家属来此,我也该交代一些具体情况的。”孙途的回答却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让人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可他这一反应却更让人感到恼火,只是让薛远朋感到无奈的是,自己此时还真没有权力拿他治罪或是开革了他。因为孙途是九品官人,即便是武官身份低微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动的,何况其身后还有童贯这尊大神呢。 这便是最让在场众人感到头疼的一件事情了,因为孙途这个手下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了,说是下属,可却几乎不受他们的节制。而且在粉燕子一事上他们或许可以借之前长兴坊纵火案对童贯加以牵制,可这不代表他们就能不顾其颜面整治他所用的人,那必然会迎来童太尉的强力反击,这却不是这些人能挡得住了。 “孙途,看来你是铁了心非要把粉燕子一案查到底了?”韩长洲终于开口,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声音倒是比薛远朋要柔和不少。 “下官说过,只是想为东京百姓,为我大宋朝廷尽一份力而已。”孙途又抱拳应道,说得是义正词严。 “好吧,那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将此案全权交与你去查……”就在韩长洲说这话时,廖同知的脸色顿时一变,有些急切地道:“府尹,这……” 但韩府尹却用眼神制止了对方的话头,继续看着孙途道:“不过却只能给你半月时间,到时若抓不到人,就拿你抵罪。还有,人手上府衙也拿不出太多来,只能与你五十人,其他的自己想办法。” 这条件可着实有些苛刻了,一个在东京城里作恶数十年,连包公当年都未能彻底将之铲除的隐秘势力居然只给孙途五十人,还限期半月办成,这与刁难也没有任何的差别了。 可孙途却没有退缩的余地,他当下就再度抱拳大声道:“下官定当竭尽所能,去把这些贼人找出来,以正视听!”说完,他又冲几名上司官员拱手为礼,这才退出堂去。 直到他离开后,廖同知才有些不安地道:“府尹,怎能就这样答应让他继续查呢?此事……” 韩长洲没有让他把其中顾虑道出,而是哼了一声:“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余相公那里总要有个交代不是?还有他又刻意提到了官家和蔡太师,若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这东京城就再没你我立足之地了。” 其他几人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又不觉叹了口气。是啊,余深或许不是太过可怕,但若连蔡太师都知道了此事,并有意插上一手,在场几人被远放他方都算是轻的了。要知道余相公可是蔡太师身边极得信众之人,是政事堂里的得力臂助啊,他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见几名下属再没有异议,韩长洲才又道:“而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总要找个人替罪以平息余相公和那位的怒火。孙途他既然自己往出跳,当然就选他了。半个月,五十人,他是不可能把已经低调藏起来的粉燕子给找出来了。” 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下来。只要事情不再生出变数就好,至于孙途在半月后会被如何整治,则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了。 ¥¥¥¥¥ “都头……”看到孙途从府尹那里回来,几名下属就都带着关切的眼神围了过来。在一起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孙途在沈良等差役心里还是树立了不小的威信,他们是真服了这位年轻都头了。 孙途冲他们一笑:“把你们的心都放到肚子里去,我还是本衙的都头。还有,粉燕子的案子我们也还能继续追查,这是韩府尹亲口吩咐的命令。” “啊?”众人先是一呆,随后便纷纷称赞起来:“都头果然好本事,这回我们定能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这段时日为了办这起案子,大家没日没夜地做事可是相当辛苦,当然不希望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只有沈良心里依然有所疑虑,总觉着事情另有内情,不然府尹他们是不可能如此快就改变心意的。而更让他在意的是,至少目前他们手里所掌握的线索也几乎和粉燕子断了开来,未必就能继续追查啊。 孙途此时却又冲他们一摆手道:“这段时日也辛苦你们了,且都回家歇上一天吧,等明日回来,我们再继续追查。” 众手下没有想太多,全都答应一声便迅速散去,唯有沈良留了下来。孙途冲他一笑:“我知道你看出了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恶了所有上司,而且也只有半月时间追查此案,若到时未能有个结果,恐怕这官是当不下去了。” 沈良顿时动容:“都头,你这又何必……” “男儿在世有些事情总是要坚持的。”孙途面目刚毅地道:“这粉燕子就是长在我东京城里的一颗烂疮,若不将之挖除只会让更多的悲剧上演。我既在开封府里当差,就该为百姓做些事情。” “都头……你当真是让卑职汗颜了。”沈良说着,郑重其事地弯腰拱手施下礼去:“请受卑职一拜。” “好啦,就别弄这些虚套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抓紧时间查更多的线索。”孙途笑了下,便把他托扶起来。随后又正色道:“你之前说那些被拿的贼人口中全然问不到什么,还是如此吗?” “人都被押进了大牢里,崔略商几人还在一一盘问,不过看情况确实不甚乐观。”沈良也迅速调整心态回话道:“这些被拿来的都是粉燕子里最不起眼的人物,对机密事完全不知,即便用刑怕也拷问不出什么来。” “看来粉燕子一早就已准备自保抽身,所以才来了这么手壁虎断尾。要不是我们正好选在昨夜出手,恐怕连这些人都未必能拿得住了。”孙途也皱起了眉头道:“可这事就有些奇怪了,为何他们竟会如此及时斩断一切?” “都头的意思是……有人在向他们通风报信?”沈良迅速明白过来,说这话时不觉打了个寒噤,要真如此,事情可就要往衙门里头牵连了。 “不错!而且能知道我们即将动手的只有是我们开封府内的人,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里抽出身来。好在,这次韩府尹把此案全权交到了我的手上,我自有权带人去城东治安所办差。” 沈良点了点头:“确实,衙门这里人多眼杂,到了治安所就清静许多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即便能避免消息外泄,可我们现在依然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啊……” “那些被拿来的人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好在还有一人可以让我们从他口中问问内情。”孙途说着,已经转身往大牢方向走去。 沈良只略一沉吟就明白过来:“都头是指金逸吗?可据他自己交代,其实他从没有加入过粉燕子,看着也不像假话。要是他真是其中重要人物,对方也不会想杀他灭口了。” “他不是粉燕子的成员不假,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但他一定知道些关于粉燕子的要紧之事,不然他们何必多此一举地想法儿杀他灭口呢?”孙途却有自己的理解,边走边说道。 沈良立刻就明白过来:“都头说的是,此人身上应该还有内情可查。说来也怪,他一个落魄书生为何竟能让粉燕子的人如此重视?甚至都不惜帮他掳劫了余相公家的小姐……” “这个嘛,就得问他自己才能知道答案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开封府的大牢前,在亮明身份后,他们便迅速通过了两道厚实的大门,这才沿着狭小的通道进入到了幽暗潮湿的大牢深处。 &&&&& 今天第三更,再求下各种支持啊。。。。。 正文 第151章 重要线索 与专门关押朝廷重犯钦犯的刑部天牢,以及羁押有罪被弹劾官员的御史台大狱相比,开封府大牢的规格确实要低不少,但这里依然是让京中百姓谈虎色变的所在,一旦被投进开封府大牢的犯人再想出来也都得脱上层皮。 此时被关在大牢里的金逸情况也很不好,因为断手重伤的缘故,再加上被锁链缠绑,整个人都萎顿在地,连动都不见动一下,若不是他胸口还有起伏,都要被人看作是一具尸体了。 当孙途来到牢房前看到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时,眉头还是稍微皱了一下:“我不是让人照看着他了吗?他重伤在身,可经不起折腾了。” 沈良在旁苦笑着解释道:“都头这已是优待了,不然这金逸怎能单独关在此处?而且他手上的伤也已被处理过,暂时还不会有问题。” 孙途这才点了下头,挥手让陪同自己二人进来的狱卒打开牢门,又等其退开后,方才踏进牢房,居高临下地看着金逸:“金逸,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何等重罪?居然会想出此等手段来拐带余家之女,一旦让余府之人知道了,恐怕你连想安然死去都难。” 这等威胁的话语却没能让对方有丝毫的反应,他依然躺在那儿,就好像陷于昏迷似的。孙途倒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自失地一笑:“看来你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倒也是,当你铤而走险去和粉燕子的贼人勾结时,就早打算最多就是个死了吧?可你真就甘心吗?明明你们是同伴结盟的关系,可结果他们突然翻脸不认对你下了杀手,要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恐怕你和余小姐都将命丧他手了吧?” 本来只是静静躺在地上的金逸身体突然就颤动了一下,双眼也跟着缓缓张开,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孙途。但他依然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等人继续往下说。 孙途也没有让他失望,继续道:“我也不瞒你,我今日来问你就是为了找出那些粉燕子的贼人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不光是为了替你出口恶气,同时也是确保余小姐将来的安全……” “蝶儿她有危险?”金逸终于在这时候开了口,显然对现在的他来说,最看重的还是余蝶语的安危。 孙途心下了然,看着他道:“现在余小姐已被余府之人接了回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只要粉燕子还在,以后就不好说了。你也该见识了那些人的心狠手辣,若他们有心对付她,除非她一直都躲在府中,否则总有落到他们手里的时候。而粉燕子的人都拿女子做什么,我想也不用多说了吧?” 看金逸依旧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孙途又道:“你觉着我这是在危言耸听?觉着既然此事已了,粉燕子就不会再寻她的麻烦?你可以这样认为,但我要说的是,这些人行事最是小心谨慎,为了自保可以果断抛弃手下之人,可以出手杀你,那一个可能知道他们某些内情的女子他们敢留吗?你敢赌吗? “你想保护余小姐,唯一的选择就是与我们官府合作,助我们把粉燕子的人全数拿捕。这样不但余小姐不用再担心会被算计,说不定你的罪名也能得到减轻,到时还能活着出去见她呢。” “官……官人说的是真话?”这一回,金逸是终于动心了,他挣扎起身子来,仰头看着孙途问道。 “我孙途还不用拿这等话来哄骗于你。当然,你想减轻罪责还得看能提供什么样的线索消息了。”孙途笑着说道,然后静静等候。 在沉吟了片刻后,金逸再次开口:“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虽然五叔……王五他曾提过要将我领进帮会,可结果还没到那一步就出了这等事情。” “本官确实挺好奇这一点的,你只是一个落魄书生而已,为何他们竟会如此看重于你?”孙途趁机问道。 “因为我家传的一项手艺——调香。”金逸苦笑了一声:“我金家本是东京城里有名的调香之家,是先父觉着读书进学才是正道,才让我苦读诗书。结果,我天资不足,不但科举不成,连家传的手艺也未能完全继承下来,以至父母去世后家道败落……” “调香?他们想让你为他们制出什么样的香来?”孙途连忙追问道,似乎已经有了头绪。 金逸稍微犹豫了下后才道:“是一种能在一嗅下便昏晕过去的香粉,当初王五他就曾拜托先父制过,只是当时未能尽全功,而后他就离了东京。而在先父的笔记中,确实曾有相关说法,只是还稍有不足,他们便让我为他们将这款迷魂香给调制出来……” 纵然已有所猜想,在听到答案后孙途的脸色还是一变。要是真让粉燕子得到这等东西,恐怕将有更多无辜女子要遭他们的毒手了。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已变成这一点:“这迷魂香你可已完全调出来了吗?” “还没有,他们的要求是气味要淡,见效要快,总有不足。” “可我的人却并没有在你住处里找到与此相关的东西啊。” “我每日都会去别处为他们调香,那里自然不会有异常了。” “却是哪里?”孙途急声追问道,这可是一条线索了。 可金逸却一摇头:“这个我也不知。每次前往我都会被蒙上双眼,坐在车里过去,只知道还是在东京城里。” “当真是小心谨慎啊。”孙途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过从此也能看出那地方应该是粉燕子极为重视的关键巢穴了。所以他又问道:“你就没有一点发现?比如周围环境有何特点?” 金逸仔细回想了下道:“我只记得那里时有丝竹声传进来,其他就实在想不出了。” “丝竹声……”孙途低声重复了一遍,“还有其他线索吗?比如与你接触的都有哪些人。” “只有王五和我接触,不过我听他说起似乎还有个老大什么的才是他们的首脑,但到底是何人却是从未听他提及过。” 孙途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位金书生确实说不出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可突然,他又想到了一点:“你这段时日调香应该用了不少相关香料吧?” “不错,因为总有所欠缺,他们又催得急,所以我每日都会调配不少次,用去的香料该在数十斤上下了。” 孙途点了点头:“那你把这些香料都说出来。” 守在门前的沈良也迅速明白孙途的用意,赶紧用心去记,等金逸将十几种香料报出后,他已全将之硬记在了脑子里。当孙途朝他看来时,这位手下便抱拳道:“卑职这就让人去城中各家香料铺子里查问,看有哪些人买了这些东西。” “只要是在短时间里大量买入相关香料的都有可疑,还有,最好把那些人的落脚点都给我查清楚了。”孙途又嘱咐了一声,沈良这才领命而去。 孙途又问了金逸一些问题,直到确认其的确不能提供更多线索后,他才道:“那你就在此好生歇着吧。放心,本官已让人看顾你了,他们并不会为难于你。” 就在他打算离开时,金逸又开了口:“官人……蝶儿她……” “她没事,不过你与她之间的缘分怕是尽了。”孙途叹了口气道。他很佩服这对男女为了爱情所做的一切,但在此事上他也无能为力,毕竟双方身份过于悬殊,而且金逸还胆大妄为到干出了这等事来。 孙途走出牢房,却发现前方有人正在等着自己,却是崔略商。后者的身上还沾着不少的血污,精神看着也有些亢奋,显然里头拷问粉燕子的人就有他一个。 见此,孙途心里就是一动:“老崔,可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都头果然明鉴。”崔略商奉承了一句,这才道:“这些家伙确实交代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小的还是有所收获。其中一人正好与小的见过一面。” “哦?是之前让你们去查与粉燕子相关事时见过他吗?”孙途立刻猜道。 “正是,此人便是春萱楼的一名伙计。虽然没与小的说过话,但我却还记得他的样子。”崔略商说道。 孙途点了点头:“春萱楼吗?那个在小甜水巷里的青楼?看来该和他们好好谈谈了,想必这一回这些人总不会再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之前孙途曾派人去城里大大小小的青楼勾栏打探消息,可结果这些地方的人的回答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自己是清白的,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粉燕子的存在。而当衙门里的人再追问时,这些人就都会拿出自己的靠山来说事,让开封府的这些差役都有些难以招架了。 可是这一回,春萱楼的人已落到了孙途手里,而且是证据确凿,就不怕他们再如此敷衍自己了。 “老崔,今晚我就带你去春萱楼喝酒。”孙途说着,脸上已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来。 正文 第152章 查案春萱楼 时过黄昏,天色已暗,但东京城却还是到处灯火辉煌,尤其是城东一带多酒楼、青楼处,更是人车不断,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在这东京城里若论商业繁华当数大相国寺,要想看百戏趁热闹则往桑家瓦子,可如果有人是想一尝温柔滋味儿,除了樊楼等天下有名的销金窟外,小甜水巷也是极好的去处,只这一条街巷之内,就立了大大小小数十家的青楼勾栏,当真是温柔之乡,英雄之冢了。 春萱楼就是这小甜水巷中极为有名的一座青楼,虽然这里不是官办勾栏,但其幕后东家却也与官场里的那些大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此时,迎宾的楼十三正满脸堆笑地将一个个寻欢客往楼中引着,看到又有几名客人过来,他更是半弯着腰笑着上前见礼,只是在看清楚来人的穿着打扮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住了:“几位这是有何贵干哪?”语气也有些警惕起来。 只因来人都穿着公服,而且还是开封府差役的服色,正是孙途带了沈良与崔略商到来。面对楼十三如此惕然的态度,崔略商立刻就上前一步喝道:“我家都头自然是为了正事而来,你速去通禀,让楼中管事出来说话。” “这……”楼十三到底是做这一行的,很快就已调整了心态,目光在孙途二人身上一扫,便赔笑道:“几位官爷还请见谅,今日我春萱楼里生意正忙,齐爷他正忙着招呼几位衙内呢,恐怕抽不出工夫来招待几位,不如你们迟些再来?”说话间,他给人打了个眼色,立刻就有手下伙计把个装了几串铜钱的托盘捧上前来:“劳动几位跑这一趟,这点心意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孙途似笑非笑地拿目光在托盘和楼十三之间来回扫动,随后才看了眼崔略商:“你们之前来此查问他们也是这态度?” “差不多吧,最后也没能见着他们管事之面,就跟其中几个迎宾的聊了几句。”崔略商有些不快地说道。 孙途点了点头,这才走上前去,用手接过那只托盘,再掂了掂上头的几串铜钱:“东西我就收下了。”就在楼十三笑着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此为止时,他又把脸色一板:“如此一来,你春萱楼就又多了一桩贿赂朝廷官员的罪名了。” 这话让楼十三猛地一呆:“这位官爷却是何意?” “我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这春萱楼的主人因为在与贼人粉燕子一党勾结一事上心虚,所以便妄图拿钱来收买贿赂朝廷官员,这些便是物证了。”孙途说着,已把那托盘连钱都交到了崔略商手上,然后道:“要是管事之人再不出来,本官就只能自己进去拿人了!” 感受到来自孙途身上的慑人气势,楼十三这一回是真个慌了神了,连声道:“官爷且慢,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小的这就去把齐爷请出来与你说话。”随后他又迅速反应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还请到里头坐下说话。” 见已震住了对方,孙途便没有再为难他,当即一点头,带了两名下属往里行去。这一幕落到边上其他那些寻欢客人的眼中,让不少人都感到一阵讶异,同时又都兴趣浓厚,想看看开封府衙的人会如何与这背景身后的春萱楼交涉。 不过这些想看热闹的人终究还是失望了,楼十三直接就把几人请到了二楼的某处雅间里,隔绝了与外头的联系。等有几名姿色尚可的女子为他们送来了酒菜后,房门才被人轻轻敲响,外头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可是开封府的官人在此吗?奴家可以进来吗?” 在看到孙途点头后,崔略商才上前打开房门,只是在看到门前所站之人后,即便是他,也稍微愣怔了下,这才赶紧赶紧侧身让其进来。 孙途在看到进来之人时,也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个二十五六岁年纪,模样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虽然她穿的衣裙很是保守,几乎没有什么地方露出来,但却还是把身边其他女子都给遮了下去,那是一种极能吸引男人注意的女人味儿。或许只有樊楼那几位花魁的艳色才能将这位给比下去了。 不过孙途也只一错愕而已,并没有失神,等来人走到跟前,他便笑了起来:“原以为他们口中的齐爷是个昂藏男子,却不想竟是姑娘般美丽的女子,倒是失敬了。” “齐爷”用手中团扇遮面轻笑了一下:“多谢官爷的夸赞,倒让诸位见笑了。其实奴家名叫齐艳艳,后来因管了这春萱楼就被人传作了齐爷,其实奴家也不喜欢被人这么叫呢……” 这番话她虽然没有刻意撒娇,但还是让几名男子的身子都有些发酥,楼十三则趁机退了出去,并帮着他们把门给关上了。 孙途微笑地看着对方,然后点了下面前的坐席:“原来如此,齐爷还请坐下说话吧。”倒是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了。 齐艳艳有些吃惊地看了孙途一眼,以她的经验和自信,觉着要把一名不到二十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迷得晕晕乎乎应该是轻而易举才对,别说二十了,就是四五十的男子见了她都会有所不同。可孙途却完全不受影响,这让她不禁有些失落了,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本官开封府都头孙途。我想你应该知道本官来此所为何事,我开封府早在几日前就曾派人来你春萱楼询问过有关粉燕子的事情。”孙途没有作任何的拐弯抹角,直接就入了正题道。 齐艳艳这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当下就有些委屈地道:“孙都头,奴家自然是知道此事的。当时奴家也是因为忙着应酬才没有当面去见那几位差爷,但我们所说的却都是实情,我春萱楼一向本份经营,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自愿卖身,怎么可能是被人拐卖来的呢?你要不信的话,奴家这就可以让人把姑娘们都叫来,让你一个个地问……” “这却不必了。”孙途摇头,但目光依旧沉稳:“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你们就与那粉燕子没有任何瓜葛。” “孙都头你真是冤枉死我们春萱楼了,奴家连那粉燕子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与他们有所交集呢?”她说这番话时当真是七情上面,那委屈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了。 就连沈良见了都有些动摇,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抢了先:“你刚才还提到了春萱楼的姑娘绝无一人是被拐卖来的,现在却又说不知粉燕子一伙是做什么勾当的,这可实在有些不通了啊。” “啊……”齐艳艳这才显出几分慌乱来,咬了下艳红的嘴唇,竟有些不知该做何解释才好了。而孙途则趁机把最重的一块筹码给拍了出来:“本官今日所以到此,就是因为掌握了一些重要证据。你楼中有个叫葛十七的,如今就在我开封府大牢里,而且我们已经可以确认,此人便是粉燕子的人。” 这话更是让齐艳艳花容失色,娇躯也轻轻地颤抖起来,但她还是强自坚持道:“孙都头,光此一人总不能指证我一座春萱楼吧?我们确实一向本分……”这模样看着实在是楚楚可怜,让男人恨不能将她搂进怀里好生疼爱宽慰一番。 “本不本分可不是你自己能说了算的。”孙途却表现得铁石心肠,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光是粉燕子贼人一直就在你春萱楼里,本官就可断言你们这里便是其中一处贼巢。而且我相信只要派出人马满楼里搜查盘问一番,总能查到一些证据的,你可敢一试吗?” 齐艳艳的花容几番变化,终于轻轻一叹:“不知官人到底想让奴家说些什么?”她能管着这么一座青楼自然是个极其精明之人,立刻就从孙途的话语里听出些意思来了。但随后,她又提醒了一句:“不过孙都头可要知道一点,我春萱楼虽不在教坊司名下,但也得了不少朝中大官人的照拂……”却是想拿后台靠山来压制孙途了。 但这回她还是打错了算盘,孙途面不改色地道:“你可知道本官这次是因谁之命而查粉燕子一案吗?是政事堂的余相公,我想一直照顾你春萱楼的总不会是当今官家或是蔡太师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艳艳总算是彻底没了想法,只得苦着张脸道:“孙都头请问吧。” “你们春萱楼可有从粉燕子手上买过女子?” “有的。” “可知道他们有哪些人,现在藏于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一向行事隐秘,而且每次都换了人来,连姓名都不曾透露。那些姑娘们是被他们送来的楼里,我们给钱,他们就把人留下。” 孙途点了点头:“那些姑娘现在何处?可否找来对质?” 如此形势下,齐艳艳自然不敢不从,只能点头起身,过不多时,就有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被带了过来。看她们现在的样子,确实无法让人相信几人之前是被人拐卖送进的春萱楼。 正文 第153章 威胁 看着眼前五名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的女子,孙途却依然淡定从容,一副公事公办样子地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被人卖进春萱楼的吗?” 本来都巧笑嫣然打算软语讨好的几名莺燕顿时脸上就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两个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齐艳艳。后者也有些意外地看向孙途,不懂风情,不会怜香惜玉的男人她当然也见过许多,但能像孙途这样直白的还真是首次遇到呢。不过她还是迅速就还过神来,笑着安慰这些女子道:“你们放心,孙都头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管将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便是。” 得了她的首肯,几女方才稍感安心,便在沉默了一阵后纷纷说道: “奴家是两年前被人用钱从家乡买出来的,后来就被他们送到了东京,进了这春萱楼里。好在有齐爷一直照顾着,才没有吃多少苦头。” “我也一样,是一年多前才被送来的这里……” “奴家是东京人氏,因为家贫活不下去了,才自愿卖身……” 其中四人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只有最后一个略显清瘦的女子还在那儿犹豫着。直到孙途把目光落到她身上,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呢?” “我……”她又有些不安地看了齐艳艳一眼,后者冲她一笑:“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只管直说就是。” “我也是东京本地人,却是在三年前被人从家中拐出的……当时我不肯听他们的话,那些人还……还……”说着,她眼中便流下泪来。齐艳艳见状赶紧走过去,拿出自己的帕子来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轻声安慰:“这种事情不说也罢,你也不要再去想了,只管告诉官爷后来的事情。” 抽搭了一阵后,那女子才继续道:“后来我实在受不了,终于认了命。然后他们就把我送到了春萱楼这里,还威胁我,要是敢逃,就把我卖去更不堪的地方。” 孙途点了点头:“这么说你们四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被粉燕子的人所卖了?那你们可还记得他们在东京有什么落脚点吗?” 几人有些茫然地摇头,时隔多年,她们自然不可能记得这等细节,而且那时候她们对东京也不熟悉,就更不知具体位置了。孙途倒也不气馁,又看向了最后一人:“你呢?当初的事情你应该记忆更深些吧,可知道当时自己被他们关在何处?” 顿了一下后,他又强调了一句:“本官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找到那些残害女子的贼人,也可算是为你报仇了。” 这话说得对方心中一动,仔细回忆了下后才道:“我只知道当时身在城东一带,因为他们带我来此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还有,那里总能听到丝竹声,只是有些恍惚,不知具体演奏的是什么……” 孙途一听这说法,神色也是一动,又是这一说法。难道说当初关这女子的场所就是安排金逸制造迷魂香的所在吗?要真是如此,那地方应该就是粉燕子一伙极重要的巢穴据点了,若能找到,定能派上大用! 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人一些东西,只是收获却几乎没有。这些女子现在也才十六七岁,当初更小,又能记得多少细节呢?最终,只能让她们各自退下,纵然知道有人是被拐卖的,这时的孙途也无法为她们做主,甚至或许连她们自己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待孙途几人也打算起身离开时,齐艳艳突然开口道:“孙都头,奴家有一事相求。” “你说。” “今日之事还望都头莫要外传,尤其是不要告诉旁人我春萱楼与你合作交代了这许多。”说着,齐艳艳冲他盈盈一拜,一双妙目满是期待地望了过来。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可以,我会暂时替你们保密的。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既然官府想要拔掉这些贼子,他们就猖狂不了太久了。” “那奴家就在这里祝官人早日功成,也好让这世间少几个像她们这样的可怜女子吧。”齐艳艳口中说着,又冲他一拜。 在走出春萱楼后,沈良才有些感叹地道了一声:“如今才知道那些欢场女子的遭遇竟是如此不堪。都头,你觉着她们的话可信吗?” “总是有些用处的,而且我相信她们应该还有所保留。不光是说的事,还有叫来的人……”孙途说着回头望了眼依旧欢声笑语,灯火明亮的青楼道:“你说这春萱楼既然与粉燕子有此瓜葛,如今手里会没有还未调-教成功的可怜人吗?毕竟青楼里的女子新旧交替可不慢啊,而且这里不是官营,是无法从犯了事的犯官家中得到上品女子的。” “都头说的是,在这楼里一定还关了几名被拐卖的女子,是否要我们带人来搜找一番?”崔略商立刻来了精神问道。 “这等事情只怕是做不了的,而且京中光小甜水巷这里的几十家青楼都可能藏有可怜女子,我们根本就救不过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把粉燕子的人给找出来!”说着,他已翻身上马,又冲两名下属一摆手道:“今日已晚,你们各自回去吧。等到了明日再查相关线索也不迟。” 当孙途回到自己家中时,已接近二更天,而雅儿却还在等着他回来。这段时日孙途起早贪黑地查案,倒让小丫头习惯了他的作息,所以此时也无什么怨言,一见他回来,就赶紧去厨房里取过还热着的饭菜端到桌上。 孙途温和地冲她一笑,这才取筷扒拉起今日的粟米饭来。可没吃几口,他就发现雅儿的神色有些不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笑着问道:“咦,今日我家雅儿怎么就变得如此淑女了?却连话都不与三哥哥说几句?” 这让小丫头的嫩脸一红,但随即她有鼓起了勇气来,看着孙途道:“三哥哥,你今日又去了哪里?为何身上有一股脂粉香味儿?” 原来是因为这个,都说女人在这方面是最敏感的,孙途这才算是领教到了。不过在一笑后,孙途还是回答道:“我确实刚才去了青楼,不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去作乐,而是为了公事。你可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关于拐卖妇孺的粉燕子一事吗?我就是去查和他们相关之事的。”在雅儿面前,他倒没有太多的秘密。 雅儿这才放下心来,不禁有些羞涩了。但随后,她又明白了孙途话里的意思:“三哥哥的意思是……那些人是把无辜女子送进了青楼里去?” “不错。” “他们真是该死,怎么就能干出这等事情来呢?”雅儿的脸又一次红了,这回却是气的。同时她又有些后怕起来,因为她还隐约记得自己好像也是被人拐卖最后卖到山东郓城县,成为孙家养娘的。要是当时那拐子也把自己给卖到了青楼……这结果可不敢想啊。 孙途也从她的神色变化里看出了端倪来,忙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小手,温言道:“雅儿,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而且三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将这些残害女子的家伙绳之以法!” “嗯,雅儿相信三哥哥一定可以做到的。” 就在他二人说这番话时,突然外头传来了笃地一声怪响,这让雅儿猛吃了一惊,发出一声轻呼来,而孙途则是霍地起身,手已按在了桌上的佩刀上,然后把雅儿一把就拉到了自己身后。 以他的经验听得出那是利器刺入所发出的动静,这半夜间自不可能是小孩在外玩闹所致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声响后,外头却重新恢复了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攻击出现。 又等了片刻,依旧如故,孙途这才一手拉了雅儿,一手持刀横在胸前,慢慢走出屋子,走到院门前。因为担心有人对自己来一手声东击西,所以他不敢把雅儿留在屋子里。 又凝神片刻,确认外头没有人后,孙途才打开院门。这时他才发现门上果然就钉了一根羽箭,这让雅儿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不过这自然吓不住孙途,他迅速抬手把深入门板上的箭矢拔出,在看到上头裹了一张丝帛后,便又顺手取下。 此时他已知道这是有人以箭矢传信了,便关门拉了雅儿重新回到屋内,凑近灯烛仔细看起那丝帛上内容来。其实上面只有几行简单的字—— “孙都头当知适可而止,不然后果殊难预料,家人蒙难非我所愿。”最后的落款则是一只展翅待飞的燕子。 看到这封充满了威信意味的书信后,孙途的眼中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来。想不到自己才刚开始继续追查此事,粉燕子的人就已经收到消息,并大胆到上门威胁了。而且这还是拿他所最重视的人来要挟! “三哥哥……”已经识得不少字的雅儿也看明白了帛上内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孙途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三哥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既然他们自己寻死,那我就让他们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说话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根羽箭已被一折两断。 在找到并铲除粉燕子前,还有件更迫切需要解决的事情必须先做了! &&&&& 虽然今天没说要加更,虽然今天周末有事耽搁了不少时间,但还是三更。。。。。所以求下支持应该不算过分吧。。。。。。 正文 第154章 入彀 又是一天中午,潘家娘子进门后的神色看着有些异样,甚至都忘了把手上的瓦罐给放到桌上。直到潘老实叫了她几声后,方才回神看向自己的丈夫,让后者不禁皱起了眉头:“让你去孙都头家借些灯油来,怎变得如此模样了?” 潘娘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确认自家大门已经关上,这才靠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瞧见东西了吗?这时候孙都头可在衙门里办差呢,他院子里居然就有站了个陌生的年轻人。你说雅儿她也一向本分啊,怎么就会……” “你可别胡说,尽嚼这等舌根。”潘老实忙制止了她的话头:“这等话要是传了出去我们还怎么做人?孙都头可是好人,要不是他,我们城东这里能如此太平吗?” 顿了下后,他又道:“至于他院子里的男人,我也见过,昨日早上我可是看着孙都头将人让进去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道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乱子了呢。”潘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如今还留在孙家院子里的正是奉孙途之命在此保护雅儿安全的高山,另外唐枫还被他安排在了后院盯着,以防有变。那封充满了威胁的书信孙途自己或许不会太放在心上,可他必须保证雅儿的安全。要不是鲁智深如今忙于菜园子里的事务,他都想请这位高手在家中坐镇了。 而此时的孙途,则正在治安所里带了众人细查着关于粉燕子的线索,以求能尽快把这些家伙给找出来。被动防御不是他的作风,主动出击将敌人彻底铲除才能确保雅儿和自己的安全。 而现在他们重点查的就是城里那些香料铺子,通过他们的账本和口述来寻找到粉燕子某处重要落脚点。 大宋朝因为北方大片土地都被辽国所侵占的关系,不可能像汉唐那样打通河西走廊,走出条丝绸之路来。但凭借着大国气度和开放胸襟,他们却从海上走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并与诸多海外国家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致使大宋成为中国历史上首屈一指的富贵王朝。 而与海外诸国的贸易往来中,香料便是极重要的一项进口商品,那些中原没有却各有特色的异域香料很快就得到了大宋富人阶级的喜爱,尤其是在这东京城里,无论是士大夫还是商人,以及诸多女子都喜欢簪花用香,香料供应自然极大。这让整个东京就有不下二三十家大大小小的香料铺子,孙途他们想要通过这条线索追查倒也需要耗费不少的人力与时间。 两天时间过去,终于是让他们查到了一些头绪。一家叫闻记的香料铺账册里就发现在前段时日里总有人购入一些与金逸所说的迷魂香所需香料一样的货物,虽然每次购买的数量都不是太多,但五六次加到一起就足够醒目了。 此时,闻记香料铺的店家也被人带到了孙途跟前,他正低头听着孙途的询问:“你可还记得这些香料是被哪个客人所买吗?” 在看了自家账本片刻后,闻老板便苦笑摇起头来:“都头恕罪,小的每日里要卖出去数十斤香料,实在记不得那些客人的长相了。” “若只是一两次来光顾或许让人无法记住,可这里足有五六次之多,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孙途继续引导道。 闻老板又仔细地回想了下,却还是摇头:“小的不记得在这短短几日里有同一人买了几次相同香料啊。” 这回答让孙途再次紧紧皱起了眉头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线索,想不到终究还是要断吗? 这时,一直守在边上的陆放突然开口问道:“那这段时日里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吗?比如某些客人明明买了不少香料,却没有让你们送的?” 这句话还真就提醒了闻老板,只见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还真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在那几日发生。我记得是八月二十三这天吧,有个客人上门来买香料,本来因为天正下雨,小的是打算用店里的车载那位客人一程的,却被他给回绝了,只说不同路。可当小的乘车去往西城送货时,却发现他居然正好进了西城安宁坊的一处宅子里,和小的要去的人家只有半条街的距离,此事着实有些奇怪。” “八月二十三日,你可还记得那人买的是什么香料吗?”孙途眉毛一耸,急忙问道。随后不等闻老板作答,已让人把账本交上来仔细查看上头的内容,只扫了两眼,他已将目光落定到其中一项记录上,上面所写正是那几样迷魂香所需要的香料,而在其上方,除了一条香料出售的记录外,还备注了要送往城西安宁坊。 这一下,孙途已经有七八成把握可以说那里就是粉燕子的一个重要据点了,而且还不是之前被扫灭的据点中的任何一个。这让他精神陡然一振:“你可还记得那人进的是哪家门户吗?” “这个……或许等去了当地小的便能找到。”闻老板只略作犹豫就应道。 “好,那就带路,只要能找到贼人巢穴,就算你一份功劳。”孙途说着已呼地一下站起了身来。显然是要立刻吩咐手下人赶往城西拿人了。 就在这时,陆放再次开口:“都头且慢,卑职以为这时候拿贼有些仓促了,如今正是中午,纵然还下着雨,可城西一带百姓还是不少,若是让他们逃出院子,恐怕会伤及无辜,也不好追拿。” 这话说得倒有些道理,让孙途把到了嘴边的话为之一止:“那依着你的意思该当如何安排?” “卑职以为晚上拿贼才更易些。而且在此期间,我们还可以派人守在那宅子外头,或许能有更多收获。”陆放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看了他两眼后,孙途点下了头去:“说的在理,就按你说的办。找几个机灵的兄弟带了闻老板过去找到贼人巢穴并盯紧了那边,但有异样立刻回报。” “卑职这就自己带人过去,定不会让贼人脱身。”陆放当即就冲孙途抱拳行礼,然后叫上一脸忐忑的闻老板,便急匆匆而去。 见此情状,一旁的崔略商不禁露出了诧异之色来,这位副都头是终于想明白了吗?以往也不见他如此积极做事啊,怎么突然就转了性了? 只有孙途此时却把嘴角一翘,重新坐了回去,而让人有些不解的是,他居然继续翻看起其他香料铺子的账册来。 待过了两个多时辰后,便有人把消息传了回来,陆放他们果然找到了那处宅子,那里四周都没几处民宅,确实很利于对方藏身和及时脱身。另外,就他们盯着的这点时间里,便有四拨人进了其中,之后就再没有出来过,这就更坐实了那处宅子是粉燕子重要据点,甚至就是他们老巢的说法了。 “都头……”沈良、崔略商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都是精神大振,纷纷用急切的眼神看向了他。辛苦这么久,这次总算是可以把为祸东京城多年的粉燕子一网打尽了! 而孙途则在沉吟后开口道:“我们这就出发,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就在众手下轰然应命,退出去时,他又把崔略商给叫住了:“老崔,我还有一事要交给你来办。” 片刻后,众人就看到崔略商神色有些异样地走了出来,也没在治安所里久留,立刻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又过不多时,孙途方才走了出来,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后,便一摆手:“传我之令,这就赶往西城拿贼!” 众差役齐声答应,五六十名汉子就跟在他身后,冒着还在不断下着的秋雨出门沿着早已空荡下来的街道一路往西而去。 直到这几十人快步远去后,黑暗中才突然闪出两道黑影来,其中一人更是轻轻一笑:“还以为这铁面无情孙都头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只要抛出些鱼饵来,就能叫他上钩!” 另一人却要稳重不少:“事情没成前不要过于大意了,我们这些兄弟能有今日就是因为足够谨慎小心。好了,现在该把消息传回去,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 外头天已黑尽,再加上秋雨绵绵,使得温度有些低。 但在这间紧闭门窗的屋子里,却是有些闷热,三个人影正坐在一处,小声地说着话。因为烛台离着他们有些距离,所以三人的面目看不真切,只有三道虚影可见。 “事情都已按照老大的意思去办了,那孙途也已入彀,如今正带人往城西去呢。” “那就让人动手吧,也该让某些人知道我粉燕子的手段了。”一个轻柔的声音缓慢地说道。 “老大,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毕竟……” “我已经警告过他,可他不肯听啊。既然如此,那就得为自己之前的决定付出代价。我粉燕子在东京城已有数十年,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就能压制的?” 其他两人听到这话后再不敢劝,全都一点头,便起身离开。 正文 第155章 谁在彀中(上) 时过初更,秋雨不断,无星无月,天黑如浓墨。 与汴京东城方面的热闹与灯火辉煌不同,西城一带却显得有些静谧与昏暗了。这里虽然也有不少店铺酒楼,但到了此时皆已打烊关门,只有零星的店铺门前尚有点了烛光的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摆,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尤其是安宁坊这里,因为此处除了部分住户外,其他建筑多为商行仓库的关系,到了夜间就显得越发寂静,整条街上都看不到什么人影。直到一行人马快速穿过坊门,才稍稍打破了夜的宁静。不过在入坊后,这些人也迅速下马放缓了脚步,在一名早已等在那里的差役带领下,直奔本坊东南角的一处巷子而去。 巷子前正守了几名开封府差役,一见到来人,便都上前见礼,为首者正是陆放:“都头,就在半个时辰前,又有几人进了里头,显然是粉燕子的人。” 孙途点了下头,又眯起眼睛看了看四周,开口道:“这里似乎离着汴河支流不远啊,附近应该有直通地下的暗渠吧?” “正是。”陆放稍微愣了下,随后便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可需要卑职派人去那几处沟渠入口处守着,以防那些贼人趁夜遁入其中?” “这却不必了,只要咱们的计划能成,他们就没有半点机会能从宅子里脱身。”孙途摆了下手,这才肃然下令:“叫兄弟们都准备好了,把那宅子前后守住,不让任何一人脱身。” “是。”众人低低地应了一声,立刻就有十来人转身从巷子的另一端出去,绕到了目标宅子的后门处,以防真有人从那里脱身。 而在此期间,陆放则上前禀报道:“都头,那闻老板还留在这儿呢,是不是在动手剿贼前先让他离开,以免误伤了他?” “不急,本官还有话要问一问他呢。”孙途却是轻轻一笑,随后目光又在陆放身边几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倒是这几位兄弟可着实辛苦了。” “瞧都头说的,这都是卑职等该做的差事。”陆放忙谦虚了一句:“都头,现在一切都布置得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先拿人再论功劳?” “怎么?你很急着攻进去吗?”孙途看着对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这让陆放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了,勉强笑道:“都头这话说的,咱们都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贼人巢穴又在眼前,自然是尽快拿人为好。” “可我怎么总觉着有些不放心呢?”孙途突然盯在了他的脸上:“陆放,自从你被薛通判调到我手下后可一直都不甚服气,一般差事也是能推就推,为何这次竟如此积极为我献计献策,甚至还不辞辛劳地带人来这儿早做准备?” 陆放的面容立刻就是一僵,随后才道:“卑职知错,之前确实有些不服都头。但自从都头连续办成差事,尤其是救出余家小姐后,我已是心服口服,而且这粉燕子为祸东京多年,我自想为民除害!”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随后才低喝一声:“把人给我带上来!” 就在陆放不解的当口,几名差役已把那闻老板给推搡到了孙途身前,再一用力,已把这位明显受惊不小的香料铺老板给按得跪倒在地,让他连连告饶:“孙都头,不知小的犯了什么过错,你竟要如此对我?” “什么过错?自然是勾结贼人与官府为敌了。”孙途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真以为本官会被你这点把戏所骗吗?” 听了这话,闻老板的脸色更是一变,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叫屈道:“都头这话实在让小的无法理解了,小的一心帮你们找到此处,怎么就勾结贼匪了?” “问题自然是出在你那几本账册上,你以为有那些账册就能让本官相信你所说,确认那些粉燕子的巢穴就在此处吗?”孙途冷笑一声:“我虽非什么读书人,但那一本账册上所记录的东西到底是分几月所写,还是在短时间里一气写成的却还是分得出来的。 “你有几处明明是次日才该记在账册上的内容,可从墨迹来看却完全与前一日最后几字相似,都是用墨将尽后的模样。这等明显的破绽就在账册中,你居然还想拿此来哄骗于我,觉着本官会信了你的鬼话吗?” 这番话一出,闻老板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得煞白,身子也猛然颤抖起来:“孙都头饶命,小的也是被人所逼不得不这么做啊……”他终究只是个普通商人,心理素质并不过关,一旦被人点出破绽,顿时就慌了神,再不敢有所坚持。 而随着他这话一出,陆放的心里也是陡然一沉!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已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刀,呼地一下就朝着孙途的面门劈去,同时身子更是一矮,便欲夺路从侧方掠去。他很清楚孙途一身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所以这一刀只求能让其退让几步,为自己的脱身找到机会。 可是就是这等心愿也终究没能实现,孙途看他一刀劈来脸上的笑容都不见少的,手一颤间,一直捏在手里的甩棍已呼地弹出,正好架住了这凶悍的一刀,同时左足也跟着蹴出,直取陆放的右侧膝盖。 一刀被架,已让陆放大惊,身子立刻一收便朝后退去,总算是把孙途的这一脚给闪了过去。可是这一下却让他完全陷入到了被动中,对方已如影随形般直扑而上,手中甩棍已顺着刀身划过,迅疾地抽在了他右手的手腕上,让他的腕骨都差点被打碎掉,当即发出一声惨叫。 而直到这时候,其他众人才如梦方醒,火速扑上,配合着孙途朝着陆放,以及他身后的几名亲信攻去。那几人的反应更慢,而且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就被自己的同袍直接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而陆放则只退了两步,就已被孙途再度缠上,刚闪过带着呼啸而来的甩棍,小腹已被一脚踢中,人跟着就踉跄后倒。这自然就给了其他人以机会,沈良更是一马当先,手中刀一闪间,已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再不敢做出下一步的动作来。 这次的猝然发难结束得极快,只数息间,陆放等人皆已被拿下,在被按倒趴在地上的同时,手脚也已被绳索给捆扎起来——本来这些东西都是为粉燕子的人所准备的,想不到现在反倒先用在了开封府自己人身上。 孙途这时才收起甩棍,看着陆放道:“想不到你真是粉燕子安插在我开封府的眼线,怪不得他们屡次能先我们一步逃去无踪呢。” 从一开始,孙途就有一种感觉,那粉燕子所以能屡次脱身一定是因为有人替他们通风报信。而这一点猜测等到那晚被人飞箭警告后就更是确认了下来,明显粉燕子的人是在知道自己将要全力追查他们下落后才会用此手段。而且除了身边人外,也就开封府里的一些官员才知道自己家的确切位置了。 明确这一点的孙途也就有了一个决定,要想剿除粉燕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身边的奸细给找出来,不然所有安排都会被对方早一步获悉。 陆放此时满身的泥水,脸色更是灰败。但他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孙途:“你到底是怎么怀疑到我身上的?总不可能只因为我之前的一些做法就让你断定我就是粉燕子的眼线了吧?” “这一点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的表现固然可疑,但真正让我看出你有问题的,是你配合了闻老板演的这出戏。你与他合作默契,说得也都在理,奈何有一件事情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其实我早就对粉燕子用来存放香料的巢穴有些线索了,知道绝不可能是在此处。”孙途冷笑一声道:“而你们所以会把地方选在这儿,恐怕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更容易成事吧。” 无论是金逸所说,还是从那名被拐卖的女子口中所知,粉燕子的这处要紧巢穴附近都有丝竹声可闻。但这次目标所在,周围却都是些仓库,连个像样的大户人家的宅邸都没有,那怎么可能让人时不时地听到丝竹声呢? 只此一点,孙途便可以确认闻老板他们提供的是假消息,而与之一唱一和配合无间,同时又一改往常言行的陆放就有极大嫌疑是受粉燕子指使,特意把他们引到此地来的了。 明白自己早在孙途的算计之下,陆放不禁惨然而笑:“原来如此,原来我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孙都头果然好本事,这回我陆放是真个服了你了……” 随后,他又突然抬头,面目狰狞地道:“可你终究还是太自负了。既然到了这里,即便你有所提防也别想安然退走!”说着,他已猛地大声喊叫起来:“你们都不用藏了,他们都到了,杀光人,再无可虑!” 而随着他这一声喝叫,本来黑暗的四周竟忽然亮起了一大片的火光,把这黑夜的一角照得一片通明! &&&&& 今天是真木有加更了,这几天不断挤压出时间来加更已经让路人脑袋发昏,所以只能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第156章 谁在彀中(下) 因为上司们的刻意刁难,孙途手上能调动的开封府差役捕快不过五六十人,再加上一些帮闲人等,今日围住这粉燕子巢穴的人马也就百来人,刚够把这座占地不小的宅子给团团围住的。 但现在突然从四周亮起的火把却足有三五百之数,直接就将整条巷子都给包围了起来,在火光的掩映下,人影憧憧间更不时有寒光闪烁,不知那到底是刀枪还是箭矢了。 在发现自家反倒被人包围后,那些差役捕快们顿时就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人惊呼出声的同时还互相靠近了些,一个个都把兵器给亮了出来,摆出戒备的架势来。奈何这里头有半数人手中只提了木棍,若真动起手来可吃亏不小。 正倒在地上一副狼狈模样的陆放则在略有错愕后便咧嘴狞笑了起来:“孙途,现在你还敢放那大话吗?你们已全成网中之鱼,识相的就把我放了,或许还能留得一条小命!”说着,挣扎着便欲起身。 他才一动,孙途便已上前一脚就将他再度踢成了滚地葫芦,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的脸色未变,依然是一副从容样子:“你仔细看看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你道粉燕子会有这么大胆子吗?” 这话不但让陆放一愣,其他人也都有些诧异,便下意识地仔细往四周那些人影望去,奈何受光线影响,他们竟还是看得不甚分明。而这时,巷子入口处已经有一队人马大步走了进来,直到他们走大近前,众人才明白过来,同时也大松了口气:“是官军……街道司的净街官兵!” 除了这些身着褐色战袄的净街官兵外,当首的则是一名步履沉稳的中年文官,在其身后还跟了崔略商。后者在来到孙途跟前后,便立刻抱拳道:“都头,卑职幸不辱命。” 孙途冲他一点头,这才上前冲那官员拱手道:“今夜有劳钟司正带人前来相助,孙途感激不尽。” “好说,大家都是为东京安全当差,既然有人举告说此处有贼人聚众为乱,本官自然是要一尽职责的。”来人正是钟裕,闻言只是肃然回了这么一句,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当然是摆在桌面上的话了,他钟裕所以会在此时带着三五百手下兵马赶到这里,正是因为有崔略商代孙途前去求助的结果。 孙途既然已经看破了陆放他们在此设计,当然不可能带了这点人手涉险,所以在出发前已经早一步让崔略商持自己的书信赶去街道司求见钟裕,请他派出兵马前来接应相助。 当初长兴坊的那场大火孙途算是帮了钟裕不小的忙,之后结案钟裕也因此得了些功劳,如此他便算是欠下了孙途一份人情。再加上他深知孙途乃是童贯看重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此时能帮一把自然不会推辞。 有了这数百官兵把整条巷子都围住后,众人的底气自然就足了起来,即便里头有什么阴谋诡计,怕也没什么威胁了。而心情大起大落的陆放则是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口中只喃喃地说道:“怎么就会这样?” 孙途这时已经顾不上他了,当即把手一挥,就下令手下人等攻进那处宅子。虽然边上都是街道司的兵马,但真要拿贼还是得由开封府的人自己来。 已经大受鼓舞的一干差役捕快立刻呐喊一声,便举起兵器冲了上去。有人抬起石头就去破门,也有那性急的直接就从一人多高的院墙上翻了过去,杀进了那直到此刻还黑沉沉不见半点反应的贼人巢穴。 孙途自然不甘人后了,再冲钟裕一抱拳后,便也抽出腰间佩刀几步就来到大门前。此时在众人的轰轰撞击下,那扇本就不怎么牢靠的院门已破损倒下,从而让差役们轻易闯入,高喊着拿贼便涌杀进去。 孙途紧随众人之后大踏步地往里走,同时目光则不断在四周黑暗处扫视着,以防有敌人突然袭击过来。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一路行来不但没有遇到一点抵抗,连一个人影都未曾出现。而且听动静,不少人已经杀进了第二进院落深处,可依然没有听到有任何打斗的声音传出。 怀着几许惊讶与不安,孙途带了人冲过了全部的三进院落,可是除了惊起几只栖息在树上的宿鸟外,竟是连半人敌人都没有遇到。这一座让他们早作提防,做足准备的粉燕子巢穴居然是座空宅! 所以人都愣在了那儿,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听见孙途从牙齿缝里迸出的一个搜字后,大家才明白过来,赶紧点起更多的火把,一间间屋子,一处处角落地仔细搜起这间大宅院来。 “都头,这是怎么回事?是情报有误,还是那陆放捣鬼骗了我们?”沈良也是一脸的意外表情。 孙途沉吟了一阵后道:“看他刚才的模样不似作伪,他应该也认定了粉燕子的人早有准备,是想在此给我来个了断的。而且,好几批人进入这宅子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他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说谎。” “那这里怎么就会空了?即便没有其他人,之前被人瞧见进来的人呢?”沈良他们是彻底懵了。 答案很快就被传了过来:“都头,在二进院子的井里发现有条暗道,应该是通往外头的。已经有兄弟下去搜查了!”当有人把这条结果送到孙途他们跟前时,众人方才恍然:“他们居然早就从这条密道偷偷溜出宅子了吗?” 可同时,另一个更大的疑问也浮了出来——粉燕子的人为何要摆这么一出空城计?明明他们的策略相当不错,只要孙途没有察觉到破绽,陆放便能引这些人踩入此处陷阱,到时把这些开封府的人一除,自然少了许多麻烦。这么做不是把陆放等人都给卖了吗? 这一点却连孙途都有些看不透了,只能下令道:“把陆放给我带进来。” 片刻后,面色灰败的陆放已被人拖到了孙途面前,在看到这空荡荡,无半点打斗痕迹,也无一个粉燕子成员的场景后,陆放整个人也是彻底愣住了,依然是那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陆放,事到如今本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应该是被粉燕子的人给出卖抛弃了。显然,他们让你将我们引到此处另有用意,而不是跟你说的那样杀光我们。所以本官现在要你从实交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阴谋,以及其他的窝点巢穴都在哪里?” 面对着孙途的盘问,陆放却依然是怔怔地嘟囔着那句这怎么可能,直到被人一脚踢在面上,疼得他一声惨叫,才使其恢复了些精神,当即惨笑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有何想法……他们只说这次定能让你彻底放弃追查此事,而且说会让你付出惨重代价……我只道他们会在此处设下埋伏,杀光你们呢……” “除了这些,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了?”孙途眼中透着丝丝杀意的蹲下身子来看着对方问道。 “我真不知……”陆放先是有些茫然地摇头,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孙都头,我既然落到你手里,便没打算还能脱身。但你也别太得意了,这一把未必谁胜谁败呢……啊——!” 话到最后却突然化作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众人这才发现,孙途居然已把刀直接刺进了对方的脚踝处,把陆放的左脚给钉在了地上。而此时孙途的脸上已充满了杀气,眼睛都已经泛红了:“说,你们除在此地有所布置外,是不是还有其他阴谋?” “都头……”众手下都是一惊,他们还从未见过孙途露出如此凶悍的一面呢,就如一只将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以往孙途虽然顶上司,拿犯人出手无情,但还是有所分寸与保留的,但现在的他看着却是随时有可能出手把陆放这个重要嫌犯给一刀毙命了。 而陆放在惨叫后,脸色更白,但却依然嘴硬:“孙途,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就范吗?你今日加于我身的手段,来日只会……啊——”没等他再把话说完,孙途已果断把刀从其脚踝处拔起,然后再火速挥出,竟一刀就将其左手齐腕斩断,鲜血迸溅到他身上都不见孙途眨一下眼睛的。 这下更是唬了众人一大跳,沈良这才反应过来刚想上前阻拦,就听孙途用冰冷的声音道:“是不是雅儿?你们打算对她下手了?” 陆放早已疼得满头冷汗,几欲昏死过去,但在听到这猜测后,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来。而只此一笑,都不需要他再作答了,孙途已明白一切。 当即,他就已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道:“老崔,你带几个人押他回去,其他人随我走!”没有半句解释,他已黑着张脸如旋风般朝外奔去。 原来,粉燕子的真正的目标不在自己而是家中的雅儿! 想不到他们周密地布下这一局,甚至不惜把陆放这颗留在开封府的重要棋子都弃掉,居然只是为了把自己吸引到城西,然后对雅儿下手! 这一刻的孙途心急如焚,只想尽快赶回家去保护雅儿! 这一局,双方互相出招变招,到底谁才会是那个彀中之人? &&&&& 谁在彀中俺是不知道了,俺只知道今天又是周一,正是求推荐票的好时候。。。。。另外再顺便求下其他的支持。。。。。 正文 第157章 夜奔 纵马秋风疾,冷雨乱拍面。 在大步冲出空宅后,孙途甚至都没有和过来询问情况的钟裕做什么解释,只道一句事情有变,改日道谢,便已跃身上马,带了手下人等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小巷,跑上朱雀大街,朝着城东方向纵马狂奔起来。 他身下的骏马乃是童家所送,比之开封府里少数的马匹自然是要雄骏许多,只一忽儿工夫,就已把孙途与手下人等拉开了不小的距离,或许再跑一阵,他就会把其他人甩得无影无踪。但此时的孙途却无一点放缓脚步等着和其他人一起赶路的心思,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 孙途是真个又怕又悔,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招呢?明明知道粉燕子一伙最无底线可言,而且向来就会对妇孺下手,在他们已经送上威胁后,竟还没想到确保雅儿的万全。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唐枫和高山两人能保护得了雅儿,直到自己赶到了。 “驾——!”心中的急切如火般烧烫着孙途的心,让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臀上,驱赶着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冲前,再冲前。 好在时值夜半,路上早没了多少人影,所以这一路却是畅通无阻,从城西到城东二十多里地,让孙途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已冲过,转眼已来到了熟悉的崇明坊前,而身后跟随的开封府下属却早都不见了踪影。 可在进入熟悉的环境后,孙途的心反而越发的揪紧,望着前方的黑暗,都不知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可就在他来到自家巷口不远处时,却听到了阵阵锣鼓声从里头不断响起,还有当地居民的呐喊声,乱糟糟的响作一片。 见此情形,孙途便知道家中果然出了变故,立刻双足脱蹬,不等马儿停下,已经一按马背,腾空翻下,人在半空已抽刀在手,脚一落地,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蹿进了闹哄哄的巷子。 然后,孙途就看到数十名街坊邻居正拿着各种棍棒门杠或是农具围着五六名黑衣男子,只因为对方手里握着寒光闪闪的尖刀,才让这些百姓不敢靠得太前,但众志成城下,居然也把他们彻底给围困了起来。 看到孙途突然从巷口蹿入,众街坊又是一阵惊呼,有几个青壮男子下意识就已举起了手中简陋的武器想要阻挠攻击,直到他奔到跟前,大声喝道:“我是孙途!”那挥起的武器方才停顿下来,然后就有人大声叫道:“孙都头你可算回来了,咱们巷子里闹了贼,连雅儿姑娘都受了惊吓呢……” “雅儿在哪儿?”孙途一听这话,心脏更是别地一跳,生怕听到某个噩耗从这些人的口中说出。好在随后就有人回答道:“雅儿姑娘就在裴东家里呢,这几个贼子……” “我来对付!”听到这话后,孙途紧绷的神经顿时就松懈了下去,当下身形一展就如鹞鹰般直扑上前,在轻松从人群中穿过后,一刀就往面前某人的颈部劈去,刀在半途已发出了凄厉的呼啸。 那几人正与众百姓对峙着因脱不得身而焦躁不安呢,看到一人挥刀杀来,当即撤步后退,同时那人已挺刀刺向孙途的小腹。其他几人也纷纷挥刀补位,封死了孙途的左右闪避空间,只要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砍倒架住,或许就能从这些百姓的包围里杀出去了。 可就在这时,当先出刀之人就只觉着眼前一花,孙途已骤然收刀出腿,一脚就踢在了他出刀的手腕上,一脚就把他的手腕踢折,短刀脱手飞出,同时孙途的身形都不带半点减缓的,只一闪间已扑到下一人身前,手中刀划过一道弧线,竟把挥刀扑来的两人的手臂直接斩下。断臂抛起,带着鲜血飞上半空,同时这两人也凄厉惨叫起来,直接就滚倒在地,哀号连连。 而孙途的动作还未完呢,就在他右手挥刀连断两人胳膊的同时,左手已向下一抄,握住了第一人被他踢得飞起的短刀,身子一扑间,只见寒光爆闪,最后两名已经被他的凶悍杀法吓得后退的黑衣人也是连声惨叫,随后便砰然倒地。 只一个照面间,五名黑衣人就全数倒下,其中两人手臂被废,两人生死不知,只有头先一人还踉跄地站在那儿,但却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有所动作。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周围的百姓,也被孙途如此惊人的杀气给震慑得目瞪口呆,许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只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彷如从地狱而来的少年,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位负责尽职却又彬彬有礼的孙都头,孙三郎吗? 直到将面前敌人全数打败,孙途心中的这口杀气方才得到了一些释放,人也终于重新冷静下来,甩手把短刀往地上一抛后,冲周围还呆愣愣看着自己的众街坊邻居团团一礼道:“各位不必慌张,我开封府的人即刻就到,这些贼人已被我重创,他们已无法伤人。还请哪些位帮忙将他们捆绑起来,孙途感激不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当下就有那胆大的立刻回家取来了绳索就把几个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家伙给五花大绑起来,至于那个只伤了手腕的贼人,此时也不敢再作反抗,任由百姓把自己捆绑起来,不见半点挣扎。 直到这时,孙途才看向了一旁的邻居裴东:“裴大伯,雅儿就在你家中吗?可否带我过去看看她?” 这名普通中年忙点头答应一声:“对对,雅儿姑娘确在俺家里,由俺浑家陪着呢,她可是受了不少的惊吓。”说着便引了孙途往自家而去。 在进入裴东家,来到正中的堂屋,孙途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正缩在角落里,把头深埋进膝盖间的雅儿,另一个则是半靠在墙边,身上满是血迹的唐枫! 看到这一幕,孙途的心再次一揪:“雅儿,十五……”说着已抢步入内。 屋子里还在瑟瑟发抖的雅儿听到这动静,方才有些犹豫地抬头,在看清楚果然是孙途回来后,她先是一呆,继而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奋力起身,一头就栽进了孙途的怀里:“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雅儿别哭,三哥哥回来了,你不会再被人伤害了……雅儿,是三哥哥不好,我不该忽视你安全的。”孙途忙拿手轻拍着少女还在不断颤动的背部,口里出声安慰着。 直到这时,将雅儿搂进怀里,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温度,孙途悬起的心才算真正地落到了原处。而雅儿,因为靠进了孙途温暖的怀抱里,原来满心的恐惧才终于渐渐淡去,但却还是止不住地哭泣,不一会儿就把孙途的前襟都给打湿了。 一边拍着雅儿的背部宽慰着她,孙途一边已把注意力放到了唐枫身上,此时的他兀自陷于半昏迷的状态,两眼紧闭,在屋内不甚明亮的油灯光线里,身上多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可怖,显然他也伤得不轻哪。 “唐枫他伤得重吗?”孙途轻轻地问了一声。这才让雅儿稍微镇定了些,抽了下鼻子小声道:“十五哥他被那些恶贼砍了好几刀,他都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还有高大哥,他也被砍伤了,还在我们家里呢……” 孙途一听,差点就站起身来。对啊,还有高山呢,他也是被自己派到这里近身保护雅儿的,可现在屋子里却只有唐枫和雅儿,那高山的伤势如何? 想到这儿,孙途轻轻地放开了雅儿:“你先留在这儿,我回家去看看。放心吧,那些恶贼已经全被我打倒了,他们再也没法儿伤害你了。” “嗯……”雅儿脸色已稍微好看了些,当下就懂事地点头答应下来。 孙途这才回身走出屋子,冲裴东又一抱拳后,方才回到外头。这时候,已有几骑人马飞赶而来,看到的上已被捆作一团的五名黑衣人,沈良几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都头,他们……” “留下两人守好了他们,其他人随我去家里看看。”孙途面色凝重地说着,便已走到了自家半开的大门前,只往里瞥了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倒了三人。不用他吩咐,几名差役已经举起火把上前仔细观察起来,一人立刻就叫道:“是老高,他……” 孙途也已走上前来,一看到他面无血色,被人搀起却无半点反应的样子,心里就是一沉。再伸手在其鼻端处一探后,他的脸色更是一变——高山已经气绝而亡! 只看高山身上大大小小十几二十来道伤口,就可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搏杀。可即便如此,他都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依然和唐枫一起竭尽全力保护着雅儿,并在付出性命为代价后,让其他两人得以脱身逃出门去。 虽然孙途此时还不知道之前在此发生的具体情况,但其中的凶险与惨烈还是能推断出一二来了。 “孙公子,俺今后能跟着你吗?俺也想混出些人模样来……” “都头如此看得起俺,俺自然愿意跟着都头干了,以后都头说东,俺绝不往西挪半步!” “都头放心,有俺和十五在这儿,雅儿姑娘就一定不会受到任何的损伤!” 高山对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可他却在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后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到这样一个结果,孙途更是怒发冲冠,身后那几名兄弟也都个个变了脸色:“高老三他……” “高山他是为了救雅儿,为了帮我而死。”孙途猛吸了口气后方才稳住心神,语气森然地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家人,更会为他报仇雪恨!无论是谁,无论他们身后有什么靠山,都别想逍遥法外!”说到最后几字时,几乎是从他牙齿缝里迸出来的,直让身边那几名下属都是一阵心惊。 正文 第158章 杀夜.怒 时过四更,但因阴雨天气的缘故外头依然是一片暗沉,不过城东治安所大堂内却是灯烛高照,将躺地跪下的二十来人给照了个纤毫毕现,光线蔓延出去,还照在了外头横着的一辆黑色马车和几辆板车上,孙途正是用马车把雅儿从家里接到了此处。 直到手下人等都匆匆赶到后,孙途发现在自己家里的不光只有倒在院子里死去的两名黑衣人,在堂屋里和墙边也倒着两个黑衣人,只是暂时昏迷而已。同时巷子口处,还停了辆黑色马车,显然是粉燕子的人打算用此将雅儿带走,结果却全落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粉燕子的人手以及陆放及其手下都被孙途一声令下押到了治安所,但叫人意外的是他只命人将相关人等留在堂内,却不急着审问,而是先把雅儿安顿在了后头自己的签押房中,这一去居然就是半个时辰。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趁热打铁从这些粉燕子的人口中问出些东西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可是在孙途看来,所有事情都没有雅儿重要。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与如今的大宋朝本就有些隔膜,即便做了许多事情,依然无法真正投身其中。能让他真正重视的,只有身边的亲人,比如雅儿,又比如那些一心跟了自己的手足兄弟们。 现在雅儿受了惊吓,更是差点被人掳走,孙途最急迫要做的就是好生安慰她,等她不再害怕后,再处理相关事情也不迟。而在来到治安所,又有三哥哥在旁不断宽慰后,雅儿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些,眼中泪水已收,脸上的惶恐之色也消退了去,只是一双小手依然紧紧地抓着孙途的衣襟,不让他离开自己。 孙途也不急,依旧侧坐在榻边陪着她,半晌后才问道:“雅儿,你可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他们是怎么对你们下手的?” 雅儿眼中再次闪过一丝惊慌,但口中还是轻声道:“当时我在堂屋里等着三哥哥回来……”虽然她说的有些颠倒混乱,但孙途还是很快就明白了发生在自己家里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就在二更天后,见孙途不曾回来,雅儿也不肯回去歇息,便一直守在堂屋里。而唐枫留在门前的院子里保护着他,高山则一直守在后头,以防有人从那里偷摸进来。毕竟他们已从孙途口中知道可能有粉燕子的贼人欲对雅儿不利,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就弹进了一颗石子,唐枫立刻就明白这是投石问路的把戏,赶紧就抽刀在手,同时退进屋子,对也被惊动的雅儿道:“雅儿姑娘,你跟在我身后,不要慌张。” 雅儿赶紧答应一声,起身留在了他的身后。同一时间,两条人影突然就从院墙外翻入,见到果然有人来袭,唐枫当即就高声喝道:“三哥,有贼人来了!” 话音刚落,后头居然已传来呼喝与打斗声,对方居然还有人从后院摸进来,正好与留在那儿的高山交上了手。 那两名黑衣人也因唐枫的存在而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喝一声:“把这小娘交出可免你一死!”便已凶悍扑上。唐枫毫无所惧,同样挺刀而上,与他们迅速交起手来。 他之前曾得鲁智深的指点,倒也有些武艺,一口刀舞得上下翻飞,将两人的攻击全数挡下的同时还能逼着他们向后退去。但就是这一进击,却把已经受惊动作缓慢的雅儿给暴露了出来,其中一人便看准时机,一刀就朝着雅儿的身上砍去。 这下可把唐枫吓得不轻,让他赶紧收招后撤,帮着已经吓呆的雅儿挡下了致命一刀。可如此一来,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小小优势便荡然无存,忙乱间,他的肩头还中了一刀,鲜血长流。 眼见形势有利,两名黑衣人更是发动猛攻,一刀刀的直往唐枫的要害处招呼,同时还看准机会不断刺向雅儿,迫使其无法真正做到应对自如,只交手十多招,唐枫身上已连中多刀,身子已然有些打颤。 他很清楚继续下去自己必死不说,雅儿也将落入对方手上,便索性大喝一声,不顾劈来的两刀砍在自己身上,却把手中刀狠狠刺出,正中其中一人的胸口。 那人也没想到唐枫突然会用上如此拼命的招数,没能反应过来,便被他一刀穿胸重伤而倒。另一人见状也是一惊,没能抓住机会反倒向后退去,这给了唐枫以机会,赶紧就一把抓着雅儿的手,低头往屋外冲去。 而这时,高山也与两名黑衣人斗到了前院来,他身上已连中数刀,脚步踉跄,看着比唐枫还要狼狈。显然他面对的敌人要比这里的更棘手。可即便如此,在看到唐枫拉了雅儿跑出来后,他还是打起精神,一刀逼开其中一人后,不顾另一刀砍在自己身上而掠身飞扑,帮唐枫挡下了身后追击而来的一刀,同时口中喝道:“十五快出门求救!” 敌人远比自己二人要强,想要保护雅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叫来四周街坊了。 但他这一分心,却再度被身后的敌人一刀砍中背部,同时面前被他架住这一刀的黑衣人也迅速变招,在其因吃痛而稍愣的当口刀身一转,再一挺,直接就刺入了他的小腹,再从后背穿出,让高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可即便如此,高山还是在大吼一声后,把手中刀猛然向前一送,同样切进了对方的胸膛,随即又挣扎着扑向身后那人。他完全是豁出了性命来与这些贼人作战了。 不过他的动作终究因为重伤而变得缓慢,身后之人武艺又在他之上,看他扑来,只一闪身,手中刀一掠,便划破了高山的胸腔,大蓬的鲜血随之喷涌出来,让他终于双腿一软,轰然倒了下去。 那边唐枫得了高山的协助,终于拉了早已麻木的雅儿往门前奔去,可就在他的手已经接触到门闩时,最后一名敌人却已从斜刺里举刀杀来,让他只能一面叫雅儿开门,一面挺刀相迎,只几招间,他身上也开了数道口子,鲜血还飞溅到了雅儿的脸上。 直到热辣辣的鲜血溅上了脸,吓得魂不附体的雅儿才稍稍定神,赶紧颤抖着去拉开门闩,可这一平常极其简单的动作此时做来却是艰难无比,一时竟打不开门来。 一刀劈倒高山的黑衣人见状便是一声狞笑,想要上去与同伴前后夹攻唐枫。可他人才一动,脚上却被人一把抱住,差点摔个倒栽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高山居然还有口气在,此时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双手用力抱住了他的双腿,双眼则是死死地盯着他。 这让黑衣人怒从心头起,当下手中刀一转,呼的一下就狠狠地朝着身下碍手碍脚的家伙刺去,噗哧一声,就把高山钉在地上。接连重创之下,高山终于气绝,只一声惨叫后,身子一挺便再没有了声息。但即便如此,他的一双手还是死死箍在那家伙的脚上,使其花了不少气力才得脱身。 趁这工夫,雅儿终于把门打开,但唐枫又被那人连中数刀,身子开始摇摆起来,再也无法保护雅儿往外逃去。那人见状便不再去管摇摇欲坠的唐枫,转而伸手去抓雅儿,只要小丫头到手,这家伙自然不敢再动手还击。 对方的速度太快,竟让雅儿无法逃出门去,只能尖叫一声,凭着本能就往后缩去,来到了离门有些距离的院墙根下,同时她手中已亮出了一根一尺来长的棍子,双手拿着指着对方喊道:“你不要过来。” 见此,那人更是得意一笑:“臭丫头,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老子吗?”便大剌剌地冲前探手,一把就握住了棍子的上半截,便欲将之夺过来。 可出人预料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棍身上突然就发出了一阵噼啪的脆响,随后那条大汉就忽然打起了摆子来,啊啊地惨叫几声,人已突然弹起,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就跟中了邪似地在地上一面抽搐,一面还吐出了白沫来。 这让唐枫和那名刚从高山的纠缠里脱身出来的贼人都是一呆。随后两人就同时朝着同样呆住的雅儿扑去。就在三人即将接触的瞬间,唐枫高声喊道:“雅儿,打他!”虽然不知她手里的棍子有何特殊,但能帮上一把总是好的。 雅儿下意识地拿棍子往前一戳,对方赶紧挥刀一挡,可随即一道电流还是顺着刀身传进了他的身体里,让这位的身子也是一震,继而猛烈地颤抖起来。而唐枫则趁机一刀捅进了对方的腰眼处,再一转间,直接把敌人的腰子连着内脏都给搅碎,使其惨叫倒下,只能在地上抽搐了。 可这一刀却也让唐枫吃了苦头,那股电流居然也就此传到了他的身上,使他身子一颤,然后重重地倒了下去。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立刻大声叫着,让雅儿跑出门去求救,说完方才昏迷。 这番打斗果然惊动了周围邻居,所以当雅儿惊慌失措地跑出门时,已经有好些邻居迎了出来,然后就有了那些黑衣人在外放风的同伙跑进巷子却不能带走雅儿,反被众街坊团团围住的一幕…… 即便只是听雅儿说这一切,即便她此时已经安然在自己身边,可在听了这番讲述后,孙途还是一阵后怕担心。若不是高山和唐枫两人以命相搏,恐怕雅儿早已被这些家伙给抢走了吧? 很快地,后怕已转化成了滔天的怒火与杀意,孙途握着雅儿依旧有些发冷的小手,小声地对她道:“雅儿你放心吧,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一个也别想活。还有他们身后之人,我谁都不会放过!” 杀气直冲云霄,孙途的眼中已燃起了可以焚尽一切的怒火!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无论是谁,无论他们有多少人,只要伤害到了雅儿,那他们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毁灭与死亡! 正文 第159章 霹雳雷霆 连惊带吓,说了这许多话,再加上知道有孙途陪在身边自己已绝对安全,放下心来的雅儿终于沉沉睡去。而孙途在她边上又陪了一阵后,方才起身出门,吩咐守在门前的两名手下几句后,便往前边的大堂走去。 此时的他再没有了雅儿面前的温柔,脸上满是杀意,看得等在廊下的一众手下都感到心惊胆战,半晌才上前道:“都头……” 孙途冲他们一点头,方才问道:“那几个贼人的情况清楚了吗?” “闯入都头家的两人被杀,一人重伤,还有一人则一直昏迷未醒,也不知受了什么伤,其他几名贼人都在堂上押着呢。”沈良忙上前报道:“还有,那四人都在嘴里藏了剧毒,要不是两人在我们赶到时都已陷入昏迷,恐怕也跟那王五一般自尽了。”因为有之前的经验,这次他可仔细得多了。 孙途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好在自己在觉着雅儿可能有危险时把电棍交给了她傍身,不然最终结果究竟如何可就难说了。不过他脸上却无太多显露,脚步不停就径直走进了大堂,目光迅速在这些粉燕子的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依然昏迷倒地的那位身上。他被电棍长时间攻击,显然是进入到了休克状态,身体差些的就是这么死了都有可能。 不过现在孙途还不会让他死,便叫人取来了一大桶井水,直接就泼了他满头满身,再上前几脚猛踢其心脏处。一番施为下来,还真让这人从昏迷状态中缓缓苏醒,只是一时间还有些迷糊,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只一个劲的哼哼。 做完这一切,孙途才来到那已经被草草包扎,但依然奄奄一息的黑衣人面前:“你是粉燕子的人,受他们之命来我家中伤人?还使我两个兄弟一死一伤?若是想活命的,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关于粉燕子的事情都全招出来,无论是他们的身份,还是如今的下落。” 对方虽然气息微弱,但眼光里却依然满是不屑与倔强,对上孙途时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口中小声道:“孙途你要杀就杀,想让我背叛出卖却是做梦!” 孙途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落到了其他五人身上,那几位被他这么一看,身上猛打了个寒噤。他们可是见识过孙途狠辣的,一个照面就废了他们的胳膊,这等煞气实在太过骇人,哪怕现在他未有动手之意,依然叫人感到恐惧。 “你们呢?是不是也只求一死,不肯把一切都招出来啊?”孙途的话里不带半点感情。 “我……”其中一人感受到来自孙途的强大压力后,嗫嚅着便想说句什么。可他刚一张口,地上垂死之人已经奋力叫了起来:“贾八,你敢!别忘了我粉燕子是怎么对付叛徒的……”这话一出口,果然就让贾八面露惊容,到嘴边的话也迅速停了下来。 “好胆!”一名差役见此顿时大怒,低喝一声便欲上前动手,可是人到这位跟前,举起手中的棍子却又停住了。对方重伤将死,根本就受不住自己这一棍,显然他是有恃无恐了。 可就在此时,孙途已一个箭步来到他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没有任何的废话,手起刀落,已把那重伤者的左手给刺穿钉在了地面之上。 “啊……”这人顿时发出一声惨叫,眼中则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不光是他,其他那些差役下属此时也是一脸的惊诧莫名,纷纷叫了声:“都头……” 孙途手上的动作未曾有丝毫停顿,唰的一下已拔出匕首,然后翻手再刺,转眼间,这人的双手双脚都已被匕首洞穿,鲜血如注,人也跟打起摆子般抖成了这秋天里的一片枯叶。最后,孙途更是把匕首贴在了他的胯下,面色阴沉:“你道我真不敢要你命吗?杀你就跟捻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不过在你死之前,我会让你吃尽苦头!” 几句话把身后刚欲上前阻拦的手下都给震住了,对方更是面容扭曲,身子拼命往上挪动,不想被刀贴在这要命的位置上。而孙途则依旧盯着他:“我最后问你一句,你们粉燕子的首脑有哪些,他们都在哪里藏着?” 这人倒着实硬气,即便如此依然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孙途更不多言,手腕一抖一送,匕首已直接攮进了对方的下体,直没至柄! “啊啊啊……”这黑衣人顿时弓成了一只虾米,还爆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一下就把捆住他手脚的绳索给挣脱开来,然后在地上猛地滚动几下,这才抽搐着渐渐不动,彻底断了气。 众人无论敌我都被这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而孙途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只把匕首上的血液甩去,这才把目光落回到其他五人身上。被他拿眼睛一扫,几人就只觉着脊背阵阵发凉,就跟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甚至是魔神给盯上了一般,心中最后的坚持已然开始冰消瓦解。 因为孙途刚才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决心,只要不肯交代,那他下手就绝不会留情,而且死前他们还会受尽痛苦,这是几人不敢承受的结果。 终于,刚才率先出声者再次开口:“我说……我们确实是粉燕子的人,受四爷之命行事。不过我们除了见过十七爷、九爷和四爷外,就没见过其他几位堂中主事了。至于他们的藏身所在,我确实知道一些,现在就可以说。”说着,便又急急报出了几个地址来。 孙途看了眼身后的手下,自有人赶紧将这些地址全部记下,总算是有了些进展和收获了。 等他把话说完,剩下四人也都忙不迭的补充招出些事情来,不过他们因为身份低微,所以所交代的一切用处都不是太大,尤其是粉燕子的真正老巢,以及其他几名要紧头目的身份依然成谜。 不过收获也有,比如孙途此时已经知道这次确实捕到了两条大鱼,被他亲手杀死的正是九爷燕九,而此时已经恢复过来的另一名黑衣人则是被称为四爷的杜四军。 在几人被孙途的酷烈手段吓破了胆而将所知一切都交代出来时,杜四军已经恢复神志,只是身体还虚弱无力。听完这一切,又看到边上老九的尸体,再发现自己嘴里的毒药早被人取走后,他整个人便极度紧张,奋力欲图挣扎,却已被孙途瞧见,慢步踱了过来。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后,孙途才开口道:“杜四军,既然你被他们称作四爷,应该就是粉燕子里极要紧的人物了,想必你所知道的粉燕子内幕也是极详细的。” “孙途……”见他来到跟前,杜四军反倒镇定了下来,坦然地躺在地上,迎着孙途的双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觉着我会怕死,然后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吗?” “是啊,王五,燕九……只要是你们粉燕子的核心人物落到我们官府之手他们都会选择一死了之而不肯交代任何内情,你既然被称作四爷身份应该还在他们之上,想让你开口自然更难了。”孙途了然地说道,目光却已慢慢地眯了起来。 “都头……”沈良等人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担心他会再对这仅剩的粉燕子关键人物下手,便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劝说。可不等他们把话说出来,孙途已经抬手阻止:“放心,我不会就这么被他一激便轻易杀了他的。你觉着我刚才杀了燕九是为了泄私愤吗?不,那只是为了让他们把知道的一切都吐露出来罢了。” 这话再度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孙途刚才所表现出来的疯狂与狠戾居然是装出来的?就是杜四军也稍稍变色:“你……” “他伤重弥留,即便我不杀他也撑不了多久,所以才会显得如此硬气。我既然看出了这一点,自然是要好好利用一番了。”孙途平静地说道:“我虽然心有杀机,但绝不会浪费到你们这等阶下囚的身上。” “铁面无情,果然名不虚传!”杜四军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这一句话来,同时转脸看向其他几名已经背叛了的下属,眼中满是愤恨。 孙途再上一步:“你不怕死我自然知道,可不知你有没有在乎的人,他们又怕不怕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虽然问了出口,但从杜四军的神色已经看出了一丝慌乱,他显然是知道孙途言下之意了。 “你们既然敢打我家人的主意,自然就该防着被我以牙还牙。何况现在你们几个身份暴露,人还落到了我手上,要查出你的家人身在何处应该不难吧?”孙途不带半点情绪波动地将自己的意图道了出来,终于是让杜四军面现惊惶:“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孙途说着,再度低头,把嘴凑到了对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个字:“钱!” 如果说刚才孙途的酷烈手段如霹雳降落,那这一个字却如一记雷霆直接劈在了杜四军的头顶之上,竟震得他浑身一抖,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正文 第160章 大有收获 刚才还一脸从容淡定,死都不怕的杜四军此时却被孙途说出的一个字给吓得浑身剧颤,想要开口否认,但却又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 将他的这一表现尽收眼底后,孙途也直起了身来:“你们的底牌已经被我看穿,还有你的身份也已曝光,若是聪明的,就该把一切都老实说出来,不然只要放出一点风声,都不用我的人动手,你全家老小恐怕就会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就跟那些被你们拐卖早已不知所踪的可怜女子一样。你好好想想吧!”说完这话,他轻摆了下手,示意众人把杜四军和几名粉燕子的同伙给带下去关起来。 事实上,孙途一直都心存疑虑,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粉燕子的人会如此决绝,几名要紧人物居然全都口藏毒药,只要一旦失手被擒就会毫不犹豫地服毒自尽,这是比他们势力强得多的顺水帮与竹节帮都无法做到的事情,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尽可能地确保自身的神秘性和安全吗? 直到前不久,他发现这粉燕子背后的真正主使者后,一切便豁然开朗。原来他们做出这一切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保护背后的主使者,宁可一死,也不能让人知道他们背后到底站了什么人。 可随后孙途又感到了一阵棘手,如此一来,自己想要把粉燕子彻底铲除可就太难了,一旦涉及到那方势力,可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能应付的,恐怕就是整个开封府的官员也不敢查到对方的头上哪。这可如何是好? 沈良等人虽然不知道自家都头到底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但见他终于不再如之前般疯狂也都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拉起地上几人便欲将这些人都带到后头关押起来,再慢慢审问。可就在几人一个个从孙途面前走过时,本来正皱眉苦思的他突然目光就定定地落在了某人的脸上,出言道:“慢着!” 几人不敢违背都头的命令,全都停下了脚步,那个被孙途盯着的正是之前只被踢断手腕的粉燕子成员。他只算是粉燕子的外围人员,能力也不足,所以此番只能随同其他几人在巷子外接应。本以为只要自己交代了一切便可保住性命,可现在居然就被那如修罗般凶悍的孙都头个盯上,这让他猛一阵的毛骨悚然,差点就直接跪地求起饶来。 孙途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的叫姚千……”这位勉强笑着回话道,只是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姚千,你可还记得我吗?”孙途突然抛出了这么一句来,却让对方更是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年轻都头来。无论是之前交手,还是来到这里后的迫问,他都没有真正仔细打量过孙途模样,现在壮起胆子仔细一看后,姚千也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你……你是……”他也觉着对方的样子有些熟悉,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了。 “去年在城东你我曾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你正拐了一个孩童欲走!”孙途此时已经确认对方身份,道出了当初之事。 这话让姚千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孙都头,小的……”他总算是认出孙途来了,正是当日揭破自己拐子身份,差点让自己被街坊行人给拿下交官的少年。谁能想到,只一年多点时间,当初抱打不平的少年已成为开封府都头,而且自己又落到了对方手上。 可以说孙途能今日,还真多亏了姚千当日拐带了童渊呢。要不是这一次仗义出手,孙途根本不会与童家产生联系,自然也不可能在今日成为朝廷官员,当上开封府的都头了。 不过在感慨命运巧合之余,孙途心里又迅速做起了盘算,此人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突破口了。本来自己还在头疼该如何对付粉燕子及其背后那股势力呢,他相信只要让开封府那些位知道内情后,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往深了查。但若是能趁此机会借到童贯的力量,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把他留下,其他人先押下去。”孙途很快就作出了决定,摆手吩咐道。 听到这话,姚千是越发的紧张起来,双腿一软,就朝孙途跪了下去:“都头,你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吧。小的已经把之前知道的一切都如实交代了,不敢有半点隐瞒……而且当初拐骗孩童也是受人指使……” “我知道你们办事多半是受人指使,所以我想知道那个指使你的究竟是谁?是你们粉燕子内部之人吗?”孙途平静地追问道。 “这个……此事已经过去一年,小的也有些记不清了……”姚千下意识便欲推脱,可在对上孙途那双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后,他又打了个突,说道:“再让小的想想……是,是十七爷吩咐我去桑家瓦子那里把那孩子给拐出来的。” 孙途心中一动,紧跟着问道:“是他特意让你去那里想法儿把那小孩拐到手的?而不是让你随意在那里拐带小孩?” “正……正是。小的当时也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为何非要小的把这么个孩童从他家奴身边拐出来,不过既然是十七爷的意思,我只能听令行事。” “那他可说过之后让你怎么处置这小孩吗?” “十七爷说让我天黑前把孩子送出城去,到时自有人去把孩子接走。都头,其他的事情小的实在不知道了,之后那孩子又被你所救,我就更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了什么……”姚千再次叩首求饶道。 孙途点了点头:“只要你所言是实,本官不会为难于你。不过到时我还需要你来作证,你可不要说谎骗我啊。” “小的不敢,小的所言句句属实,若不然就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姚千立刻就赌咒发誓起来。已经破胆的他此时唯一想到的就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命,至于其他的都可抛到一边。 在让人把他单独安置到后边的牢房后,孙途才把目光落到了最后剩下的十人身上——陆放以及他那几名手下。 这些人此时也个个脸色煞白,显然是被孙途刚才的疯狂举动给吓得不轻。现在发现孙途看向他们,几人便不安地往后一缩,只有陆放强自抬头回望孙途:“孙途,你要杀便杀,想我跟他们一样向你卑躬屈膝却是妄想!” “陆放,我知道你一向不服我,所以之前不怎么听从调遣吩咐我也不怪你。可你既然身为开封府差役,就不该与粉燕子等贼人勾结,居然还想设计害我,你真当自己能逍遥法外吗?”孙途踱步来到他跟前,语气森然地说道。 陆放脸上闪过一丝愧悔,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成王败寇而已,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是啊,成王败寇。但在我看来,你根本算不得寇,而只是一枚弃子,可以被粉燕子随意抛弃的废子而已。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有多么可悲吧?他们完全瞒着你,让你以为城西那里布下了杀局,但其实他们只是让你将我的注意力引到城西,从而好方便他们对我的家人下手而已。至于你的死活,粉燕子的人根本就不会在乎。”孙途说着,轻轻摇头,脸上甚至都露出了一丝怜悯来:“他们如此待你,你居然还想着为他们效死,当真让我刮目相看啊。” 陆放本来就煞白的脸色现在更是没有了半点血色,嘴唇轻轻地颤动起来,这些事情他其实早已想到,只是在作逃避而已。但现在,却被孙途彻底给揭破,这让他的心彻底乱了,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很清楚到了这一步等待自己的会是个什么下场,所以你才会不怕死。又或者你还有一丝侥幸心理,觉着只要自己不开口-交代背后之事,就有人会保你救你?”在说到第二种猜测后,孙途明显发现对方的神色有所变化,他便笑了起来:“你觉着那些当初就能将你彻底出卖抛弃的家伙会在你已坐实了罪名的情况下再救你吗?若换作是你,当一枚棋子已经失去用处,反而会成为自己威胁时,你会怎么处置他?” 陆放的身子终于开始颤动,自己一心想要回避的问题已扑面而来,让他的心彻底动摇:“你……想知道什么?” “他们肯如此轻易就抛弃你,就说明你其实和粉燕子交涉不多,自然不可能告诉我关于他们的内情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一定很清楚——如今衙门里还有什么人与粉燕子有所勾结,是谁在暗中吩咐你做这一切的?”孙途突然把脸一沉,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当确认陆放与粉燕子有勾结后,孙途就猜到开封府衙门里还有其他身份更高之人参与其中。不然只一个陆放是不可能掌握太多线索,从而被粉燕子所吸纳的。 在一番挣扎之后,陆放终于开了口,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等到相关人等都被带下去后,沈良几个还是满脸忧虑地上前:“都头,接下来咱们该如何行事?”即便收获不小,可目前所掌握的线索似乎依然不足以找到粉燕子的关键人物啊。 孙途抬头看了眼已经微明的天色:“我想该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你们这就准备人手,按他们所招的地点拿人,记住,要把声势做大,好让城中百姓都知道我们的决心和把握。” 顿了下后,他又回身往里走去:“至于我,则会去找援兵,如此才能将粉燕子的人赶尽杀绝!” 虽然不知道自家都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但一众下属还是齐声领命,准备行动去了。 正文 第161章 求助 天色放亮,沉寂了一夜的东京城又重新鲜活了起来。除了要为一日三餐和生存奔忙的普通百姓早早起身出门外,那些豪门大宅也缓缓把中门打开,准备各家在朝中为官的出门事宜。 童府这边自然也不例外,几个家奴已经熟练地将宽达数丈的朱漆大门用力推开,同时把放在门前一尺来高的门槛也搬到一边,然后一个个束手而立,只等恭送自家老爷的马车出来。 就在这时,孙途乘一骑而来,在来到童府门前不远处时便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衫上前见礼:“几位管事有礼了,还请向童帅禀报一声,就说孙途有要事求见。” 虽说自童沐数月前离开东京后孙途登门的次数便少了许多,但门前这些童家奴仆还是认得他的,也不敢像对其他来访者那样摆起架子来,当下就有门子冲他抱拳还礼道:“原来是孙官人到此。不过我家老爷就要出门了,若有什么事情禀报还是等晚些再来吧。” “事关重大可拖不得啊。”孙途却神色严肃地道:“不知瑞管事可在府中吗?烦请哪位进去向他通传一声,让他做出定夺。”他确实忽略了此时正是童贯要前往枢密院当值的时间,对方确实没工夫见自己啊。 “这个……”几名下人都面露难色。他们在府中可是地位低微,想见童瑞也不容易啊,何况孙途不把自己的来意完全相告他们更不敢随意通传了。 正当此时,一辆华贵宽大,足用四马拉动的马车在百来名随从护卫的伴随下缓缓驶了出来,边上伴着的正是管事童瑞。他一眼就瞧见了孙途立在门前,便生出些疑问来,先一步迎了过去:“孙官人今日怎么想着来此,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瑞管事,下官此来是为了见童帅禀报一件要紧之事,可是眼下……”孙途说着扫了眼已来到近前的马车,露出为难之色。 童瑞却有些不以为然:“孙官人,如今老爷正赶着前往枢密院,即便有再大的事也只能等他下值回来再说。”说着也不待孙途多作解释,便已跟了上去。今日轮到他在童贯身前侍候,自然不敢怠慢了。 孙途见此,知道不兵出奇招已不可能见到童贯,而要是耽搁一整天时间,事情就将彻底脱离他的算计,说不定那些粉燕子的人都已经逃去无踪了。 想到这儿,他便把牙一咬,上前扯着喉咙大声吼了声:“童帅,下官孙途有要事禀报,此事关系到童渊少爷的安危,还望你能拨冗一见。” 见他突然靠近一步,护着马车往前的几名护卫已迅速转身,抽刀挺枪,甚至还有两人端起了弩机瞄了过来,似乎只要他再有任何异动,这些兵器就会毫不犹豫地全数送进孙途的体内,让他只能高举双手,向后退开一步。 就在现场气氛有些凝重的当口,本来低垂的车帘终于是被人掀开了一角,露出童贯那张老脸来:“千里吗?既然有事禀报,那就上来说话吧。” 直到听得自家主人说出这句话来,这些护卫方才收起手中的武器,同时让出路来使孙途能来到车前,还有人已麻利地把个木凳放在了车后,方便孙途能踏着进入车厢里去。 孙途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不错的开始,随后便在冲面前人等团团一揖后,走上前,进入到了宽大舒适的车厢之内。 这车厢确实算得上奢华二字了,不但地方够宽大,足够十来人团团围坐而尤有余裕,而且无论车厢还是里头的座位都用上等的锦缎所制,正面对着他而坐的童贯跟前还摆着一张几案,上头不但摆着诸多酒器和蜜饯等吃食,还有几本书册甚至是一副象棋盘。至于为何这车厢内的一切都能被孙途看得分明,只因几面车厢壁上还镶嵌了数枚夜明珠,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将个空间照得通明一片。只这一辆送童贯来去枢密院的马车怕也得值个数万贯了,其平日里之豪奢足可见一斑。 童贯似笑非笑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一点边上的一处坐席道:“千里坐下再说事也不迟。”等后者谢过落座后,他才把脸色一沉:“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夫为官多年,还从未被人在自己府门前阻拦过行程呢,若是传了出去,必然又会被人笑话弹劾。说吧,你到底为何事而来,若是不能让老夫满意的,定饶不了你!” “童帅恕罪,实在是事关重大又有些急切,下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孙途忙再次赔罪,这才入了正题:“想必童帅应该知道下官最近正在查粉燕子一案吧?” 见童贯点头后,他才又继续道:“就在昨夜,粉燕子的人突然就设下阴谋将下官及手下人等吸引到了西城一带,却欲对我那妹子下狠手。” “就因为这点事情?”童贯皱了下眉头,粉燕子为祸东京他当然很清楚,可从没有放到心里过。因为在童太尉看来,这只是一桩小事,根本不值得让他去费任何的心思,百姓家中的妇孺被拐卖又与他何干? 孙途赶紧又道:“不过下官还是把这些贼人全数拿下,并从他们口中已问到了一些相关线索,此事涉及到朝中权贵。”说到这儿,他又打量了对方一眼,把最要紧的一点说了出来:“另外,下官还认出那几个贼人之一居然就是去年拐带童渊小公子的人贩子,当初被他趁乱脱身,不想却是粉燕子的人。” 直到听了这话,童贯的神色才倏然而变,眼中也陡然现出了杀气来:“果然如此?”城中百姓被粉燕子所害他不会当回事,可当受害者变成自家时,他的态度却已彻底变了。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再此事上哄骗童帅。而且,就那人招认,当初他所以做出此事乃是受人指使,而背后之人便是粉燕子里的某个重要人物。” 童贯的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然后迅速明白了过来:“你因觉着此事棘手,所以想借此事来让老夫出手帮你吗?” “下官以为童帅一定不希望当初想害小公子的贼人逍遥在外吧。而且,这些贼人背后必然另有主使之人,若是放任他们不管,对小公子的威胁就一直存在。童帅这次帮下官为民除害的同时,还能一劳永逸地除一后患,岂不两全其美?”孙途努力游说道。 童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问道:“你想让老夫如何出手帮你?既然你已拿住粉燕子的要紧人物,此时顺藤摸瓜已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又何必再来借力呢?” “下官手上能用的人手实在不足,即便此时按照他们交代的拿人也未必能成,说不定他们见机不妙便会混出城去。一旦让他们逃出东京,今后再想拿他们可就难了。”孙途脸色郑重地说道:“所以下官希望童帅能出面下令暂时封闭京城各门,让他们无所遁形。” “这不可能,除非天子诏令,否则东京城里无人敢下此命令,老夫也做不到。”童贯当即就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笑话,即便他是堂堂枢密使,即便他深得天子信重,手握京城兵马大权,可也不敢下达如此命令,只要做出此事,他立刻就会被人视为图谋不轨,到时必死无葬身之地。 孙途忙道:“下官并不是让童帅真个下令关闭东京城门,只是找个由头让城门处的检查严格些,让那些贼人不敢轻易出城而已。我想这一点对童帅来说并不太难吧?” 童贯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要只是这样,老夫确实有办法做到。”只要他传令说有可疑的辽国奸细盗走了要紧军机欲逃离东京,就足够让各城门的守军严加盘查相关人等了。 见他点头,孙途心中一定,又道:“另外,下官希望能让街道司的兵马配合我拿贼,必要时听从我的调遣行事。” “这也不难。”童贯这回倒是答应得很快,街道司本就在他的统辖之下,传一道手令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过在点头之后,他又眯起眼睛看向孙途:“千里,你还没告诉老夫,到底是哪个权贵牵涉进了粉燕子一案中,此事若不说明白,老夫可不会帮你。” 孙途忙把身子往前凑上了些,即便知道马车内二人的对话不可能再被第三人所知,他还是尽量压低声音,把自己查到的最关键的线索给道了出来。而在听了他这话后,饶是童贯经历过许多风浪,也突然变色,半晌未能恢复过来。 好一阵的愣怔后,童贯才看着孙途:“孙千里,你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居然就敢和这样的权贵打擂台,就不怕被碾成齑粉吗?”说实在的,就是他也未必有把握正面与那权贵对抗啊。 孙途却把面色一肃,义正词严道:“只从粉燕子平日所为就可知道作为背后主谋者是何居心了。他们有心乱我东京,下官身为大宋之臣自当为国尽忠,哪怕此事绝难,也不后悔,更不后退!”说着,他目光直视童贯,以证明自己的决心。 童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阵,方才说道:“城门那里,街道司那里,老夫都会帮你安排妥当。但除此之外,就由你自己去办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下官自会一力担下,绝不敢连累到童帅!”孙途当即就接话道。他很清楚到了童贯这身份已不可能在与自身无关的情况下涉足如此争斗,能帮到这些已是看在自己之前所立功劳和想知道童渊被拐一事背后真相上了。 见他如此知机,童贯方才满意地一点头。这时,马车缓缓停下,童瑞的声音从外传了进来:“老爷,已到枢密院了!” 正文 第162章 赶狗入穷巷(上) 当孙途与童贯一路同行并使者说服他出手相助时,已经热闹起来的东京汴梁城里正有一幕幕叫百姓们心惊的变故上演着。 开封府城东治安所下的人手几乎全部出动,朝着一些看似平常的店铺与宅院扑去,没有太多的解释,上来就拿人捆绑,但有敢反抗的,立刻就会有刀枪顶在他们的胸口,让这些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虽然百姓们不知这些官差为何会如此大规模地捉人,但靠着治安所这段时日里所创立下来的良好口碑,居然并没有惹出什么乱子来,也只是引来了不少人在外偷偷观瞧罢了。当然,在事情传开后,朝中官员,尤其是那些言官御史们定然会以此作为突破口,狠狠弹劾孙途以及其背后的开封府衙了。 不过这都是将来的事情,至少现在治安所的行动如秋风扫落叶般,几乎不见半点延缓的,短短两个时辰,就已先后拿下了近五十人,并把他们如数押送到了治安所里关押起来。 当这一消息传到某些人耳中时,他们是真个有些惊慌了:“我早就想说你们之前定下的计策不行,一旦失手必然引来孙途的全力反扑,这下好了,不但人没抓到,还把老四老九他们几个都给搭了进去……” “此事确实是我有些欠考虑了,不过以老四老九的性子应该不会出卖我们才对啊。” “他是不会出卖咱们,可其他人就难说了。如今官府的人都是有的放矢,连续拿下了我们不少手下人等,若是再让他们继续下去,即便我们能脱身,以后也将无人可用。而且你可不要忘了,这些人的身份只要细细追查,总能查到老大,甚至是主人身上。” 屋内的气氛因这几句话而变得越发沉重起来,几人互相看着,却又拿不出个对策来。半晌后,才有人道:“现在咱们必须拿个章程出来应对眼下的困局才是,不如动用官场里的力量,给他施加压力?” “这都太慢了。那孙途既然敢肆无忌惮地拿人,一定掌握了相当证据。而且被拿下的那些人也必然受不住拷打,过了今日,他们的身份就会完全见光,到那时孙途那儿就不是过而成功劳了。” “那还有什么对策可行?总不能继续藏着吧?” “藏是肯定藏不住了,只有离开东京暂避。这就给下面的人下令,让他们即刻抽身离城,只要出了东京城,他孙途的手再长也够不到他们。而只要躲上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了,孙途就无法再威胁到我们。” 其他几人在听完这话后略作思忖,便点头应了下来,这确实是如今最合理的办法了。当下,这些人便纷纷起身离开,前往各自的据点安排手下人等尽快逃离东京城。 可是在过了中午后,他们却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情况,东京各门今日的盘查居然要比往日严上数倍。平日里除非有大宗货物进出城门,否则守城兵卒连翻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可今日城门每进出一人都会被严加盘问,尤其是出城门的,更是会被仔细搜身,确认身上没有违禁之物才准放行。 虽然这些粉燕子的手下身上并没有夹带什么要紧物件,可是城门处的留难却让他们无法在短时间里离开了。而当他们在城门前排队等着离开时,甚至还有街道司的官兵突然赶来,直接就把人给带走。 接连的坏消息不断传入到几名粉燕子主要人物这里,却让他们再次陷入到了不安中。显然,随着被抓之人的数量不断增加,官府掌握到的关于自己成员的线索也更多,再这么下去,只怕整个粉燕子数百人手都会被他们一一拿下,就是他们这些为首之人,也不可能再藏得住。 如此一来,这些人是再坐不住了,全都来到了如今主持一切的堂内二当家所在处,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老二,看起来那孙途是铁了心要把我们围困在这东京城里,最后将我们一网打尽了。若再不拿出对策来,恐怕我们都将成为官府的阶下囚。” “东京城暂时是出不去了,那些官员暂时又无法出手,我们该如何自保?” 一双双眼睛都盯在了这个三十来岁,模样清俊的男子身上,等待着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即便到了这时候,这个粉燕子的二当家依然表现得从容而镇定:“你们都慌什么?不就是被拿下了一些手下兄弟吗?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有遇到过。那孙途不过是得了童贯的助力才会如此肆无忌惮,但我相信只要过了今日,一切就会大不同。” 以往凭他的威信,这番话还是可以让大家安心的,可今日事情实在太过严重,其他人却有些不自信了:“只一个上午就有不下百人被官府拿下,再有半日一夜的话,我粉燕子可就真无人可用了。就连我们这些兄弟,此时都不敢回家,生怕官府早已派人候在了门前等着捉拿我们。” “是啊老二,你和老大固然不怕官府,可我们不同啊。若是能混出成去,我们自然不会如此焦急,可现在……” “好了,我已知道你们的心思。”二当家把手一挥,阻止了其他人的诉苦:“不就是想让我点头,让你们躲进无忧洞里去吗?可以,你们这就去安排一下,让手底下的人全都就近从各处暗渠进入无忧洞,至于里面的用度,我到时会作安排,一定保证你们的吃喝。在里头躲上一两月,孙途也就倒了。” 众人听到这话后,本来紧张的神色终于是松懈下来,纷纷起身抱拳:“还是二哥懂得体恤我等兄弟,那咱们这就去安排一切,接下来就全凭老大和二哥你照应兄弟们了。” 二当家只把手一挥,说道:“去吧,这次我们确实小瞧了那孙途。但之前连包肃孝都奈何不了的无忧洞也一定可以让他功亏一篑。” 等把众人打发离开,他才施施然地离开这处重要据点,然后一路徐徐而行,跟普通百姓异样步行进入到了某座权贵人家的别苑里,见到了那个真正掌握着粉燕子一切大权的老大。 事实上虽然大家都知道在二当家之上还有这么个老大在幕后指挥着一切,但却没几人真正见过他的真面目。平日里的一切行动,其实都是他这个二当家负责露面下令,他们只知道一点,这位老大是京城里极有权势的官宦人家中的一员,只要他想,就能让官场里的人帮他们解决各种麻烦。 不过他们心中神秘而厉害的老大,此时看着却是个低眉顺目,满脸谦卑笑容的奴仆。即便是和二当家见面,脸上的笑容也不见有少的:“看来他们还是让你答应逃进无忧洞里去了?” “是啊,这些人的胆子是越发的小了。当初仁宗朝时,我们的前辈是在被官军围得几乎没有生路的情况下才会想着钻进地下,这才保住了不少兄弟。可他们倒好,官府才刚露了点手段,就已经忙不迭地自己往下面钻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这些年里我让你找的都是谨小慎微之人。只是没想到啊,就是一子下错,就让局面变得如此不受控制。那孙途确实是个人物,居然只以一个开封府都头,九品武官的身份就敢在东京城里闹出如此大动静来,他就不怕事后被朝廷问罪吗?” “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也小看了他的胆量和手段。早知道孙途会在一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大索全城,我就不该与他硬碰硬,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这样其实也好。”老大轻轻一笑:“这次他是借了童贯之势才能闹出如此声势来,甚至连城门那里都动了手脚。不过如此大阵仗就是童贯也撑不了多久,今日之后,弹劾他们的奏疏就能把孙途活活淹死,只要能借此机会将他除去,我们接下来就不用再担心了。” “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当家点头应道。以他们与朝中某些人的关系,再加上一些本就找不到攻击目标的言官御史,这次绝对能让孙途丢官罢职,甚至连童贯都会受到牵连。 “底下那些人的吃喝用度是你接下来要格外注意,可不能亏待了他们。这些人将来还有用处,必须笼络住了。”老大又吩咐了一声。 “老大放心,这个我自会妥善安排,绝不让他们心存不满。”二当家说着便欲起身。可随即,他又发现老大的脸色突然有些变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对方身份特殊,他也不好多问,只能行礼离开。 直到见他离开后,老大的面上依然带了几许忧虑:“我怎么总觉着事情有些蹊跷。好像那孙途是有意在给我们施加压力,从而逼着我们往无忧洞里钻啊……”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的用心可就太可怕了,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必须有所准备才好,不然到时可就会乱了分寸了。” &&&&& 酷热的七月过去,炎热的八月开始。。。。。。一月之初,诚求月票、推荐票、收藏、点击、订阅……这些对路人来说那就是炎炎夏日里的空调、wifi和西瓜。。。。。 正文 第163章 赶狗入穷巷(下) 从童贯那儿讨得首肯后,孙途随后又赶去了街道司和城门司把枢密院的手令交到相关官员的手上。当然,这道手令上盖的可不是童贯的印钤而是下面一名主事的。 可即便如此,只凭枢密院的一道手令也足够让这两处东京治安衙门乖乖听令,迅速做出相应安排了。而这一番忙碌后,等孙途回到治安所时,已是中午前后,这里的环境也已大不一样。 今日一大早,治安所的人马就纷纷出动,按图索骥地将招供出来的城东城南等处的粉燕子相关成员尽数捉拿,只几个时辰,就有不下五十多人被拿了进来。再加上原先就被拿下的一些犯人,如今治安所内已关押了将近百人,犯人的数量都要超过差役数量了。 而且随着他们不断拿人,也将京城各处闹得有些混乱,引来巡城御史等官员的不满,此时更有两名小官正黑着脸在堂上质问,说是要治安所的人给出一个交代呢,这让沈良忙于应付,实在有些吃力了。 直到瞧见孙途进来,沈良方才略松了口气,忙起身施礼:“都头……”那两名官员闻得此言也迅速转身,倨傲地看着走过来的孙途:“你就是治安所的都头孙途?本官正要问你呢,为何无端随意拿人,若是惹来京城百姓不安,你可担待得起吗?” “二位可是街道司的属员?又或是我开封府下的官员?”孙途没有理会他们强硬的态度,在走到上首的座位坐下后,方才问了一句。 “我们是御史台的,刚好闻听有此事这才……”其中一人当即亮明身份想要再行质问,却被孙途出言打断:“既然你非治安衙门里的官员,此事本官就没有任何道理向你们做出解释。本官能说的,就是我治安所今日所为正是为了东京城的安定繁荣,正是为了保百姓不受贼人所害。” “孙都头,本官可看不出你们所做这一切哪里能保境安民了!若是人人都如你一般任意妄为,则我东京城还不乱了套了!”那名御史顿时把眼一瞪威胁道:“你就不信本官向朝廷参你一本吗?” “本官只知照章办事,参不参的无关紧要。可你们要是再继续搅扰,本官就要怀疑你等与贼人有所勾结,欲图乱我法纪了。若真如此,可别怪本官下令拿人!”孙途的态度更是强硬,当即就把脸色一沉说道。 “你……”两个官员刚想再说什么,可随即就看到边上有几名差役居然真有上前拿人的意思,这让他们心下便是一凛。要真被这些粗鲁的差役给拿下和什么贼人关到一起,自己的名声可就毁了。当下,两人再不敢有所纠缠,恨恨起身:“孙都头,今日之事我们一定会奏禀朝廷,定你个搅乱都城扰民之罪!” “是罪是功可不是你二人能说了算的。走好不送。”孙途却把手一挥,就跟赶人似的,完全不把这两名御史当回子事儿。 直到两人有些狼狈地离开,沈良方才上前说道:“都头,这么做是不是太得罪人了。这些御史台的乌鸦最是难惹……” “无妨,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差事办好,把贼人一网打尽。至于其他的,只要立下功劳,还怕他们如妇人般嚼舌根吗?对了,今日成果如何?”孙途却不以为意,并很快转换了话题。 一听这话,沈良才皱起了眉头来:“都头,现在我们已经拿下了将近百人,后边的屋子都被他们塞满了,不少人还叫着冤屈呢。是不是该审问一下,以防有什么错漏?” “不急,即便有些人是无辜的,关他们一两天也不算错。至于审问就更不必了,这些人多半只是粉燕子的边缘手下,根本不可能从他们口中问出更进一步的消息来。我要的就只是这么一个结果而已。” “那接下来我们继续抓人吗?”沈良依然满脸担忧地问道,即便只是关押,他们的负担也自不小,何况之后还要想着如何处置他们呢。 “若我猜得不错,很快就要抓不到人了。”孙途轻轻一笑,“我已把他们逼入绝地,这些人差不多也该想着故技重施,钻回到地下避难去了吧。” 沈良也是开封府的老人了,听到这话就立刻明白过来:“都头是指他们会入无忧洞?这可如何是好?”当年开封府闹出如此大的阵仗都没能把逃进无忧洞里的贼人铲除掉,现在只靠治安所这点人马自然更不可能成事了。 孙途还没开口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呢,崔略商便已经急匆匆地从外头跑了进来。他满脸的汗都顾不上擦一下,就抱拳道:“都头,卑职刚才连续去了几处地方拿人都扑了空,而且城门那里也没有消息,恐怕那些贼子已经知道我们在大索全城,去别处躲藏了。” 他话音刚落,又有两名下属神色紧张地跑了进来,一见孙途就急声报道:“都头,有几名贼人突然发难从我们手中脱身,居然就跳到桥下,进入到了暗渠之中,我们几名兄弟试着追赶,可因对其中道路不熟,最终让他们逃脱。而且已有不少贼人都往暗渠里逃了……” “他们竟是进了无忧洞?”崔略商闻言也立刻变了脸色:“这可如何是好。”显然,他和沈良一样,也是知道这一典故的。 “你们不必性急,都坐下说话吧。”孙途却显得颇为镇定,笑着安抚了众人几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又有几名下属急匆匆而来,把相似的消息传递过来,都是那些粉燕子相关贼人突然就跑进了无忧洞,再想捉拿却是千难万难了。 见手下人都用不安的眼神看着自己,孙途笑了起来:“你们放心,我要的就是这一结果。只要将他们逼入无忧洞,我的计划便已成了一多半,足以将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网打尽了。”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家上司,要不是了解孙都头的本事和智谋,他们都要认为对方是在说疯话了。 那无忧洞,鬼樊楼是什么地方?那里深处地下,道路极其复杂,就是撒进去一两千人马都未必够用,当初那些贼人所以能逃过包府尹的追拿就是因为在里头躲了数月,使朝廷不得不放弃啊。现在只凭他们,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孙途用目光扫过面前众人,笑道:“怎么?你们不信吗?” 没人说话,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疑虑,但看着都头那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再想想他之前的表现,又不禁有了几分期盼来。 “你们觉着想要彻底铲除粉燕子最难的是什么?”孙途突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众下属有些茫然地摇头,在他们看来,什么都难,也就都头才能劈开一条路来,把这些贼人逼得只能钻入地下。好在孙途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答案,自己就回答道:“最难的不是捉拿那些属于外围的小人物,这些人即便我们今日能将他们全捉了,过上一段日子照样还会有人为粉燕子的人卖命。此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所以想要彻底拔掉粉燕子,最关键的在于把那些为首贼人拿住定罪。不过他们最是谨慎,往往藏得极深,即便我们都已竭尽全力,可依然收获不大,甚至连他们的重要据点都没找到几个。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改变策略,不再去找他们的藏身处,而是直接从他们本身入手呢?现在就是机会所在,今日这许多手下之人逃窜钻进地下,你们说那些首脑人物会不会也跟着进去以为安顿安抚?” 沈良已明白过来,连连点头:“都头说的是,恐怕现在那些粉燕子的贼首已然都进入地下了吧。不然若是现在他们不管这些下属,今后就不可能再让人为其卖命。” “不错,与其一个个地辛苦将他们找出来,还不如让他们聚在一起,然后来个一网打尽呢。而本官之前所部署的一切,就是为了让他们生出一个想法来——除了逃入地下,进入他们所谓的无忧洞里,便再无其他生路。” 话说到这儿,大家自然是明白孙途的用意,可是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得到解答——那些贼人如今都按都头设计的进入了地下,可又该怎么捉拿他们呢? 问题重新绕了回来,所有人都拿眼睛看着孙途,看他有什么妙计解此难题。 孙途却站起了身来:“当初包公拿人是在冬季,所以当这些人逃入地下后便再难捉拿。好在,如今只是秋季,自然大不一样了。而且,这次连老天都在帮着我们呢,定能一战功成!”说着,他抬头望天,大步而出。 其他人依然有些迷茫,跟着走出门后,又都抬头望了望头顶那片依然暗沉的天空,天上的雨水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呢,这都已经下了快有一个月了吧…… 正文 第164章 开闸 东京汴梁因汴河而建,因汴河而兴,也正是因为汴河水利之便,才能养活这满城一百多万的百姓军民,让它成为继前唐长安城后第二座历史上的超级大都会。 但是,凡事皆有其利弊,汴河水能养育万民,同样也会给满城百姓带来灾祸,当大雨不歇,河水暴涨时,自然也会影响到这座都城的安全。尤其是城中还引入河水以为灌溉、饮用、洗涤种种之用,横穿整座汴京,就更让这一隐患变得极其可怕。 好在地处中原腹地的汴京城一向雨水不丰,几十年也遇不到一场足以带来水患的大雨,再加上城中各种排水渠道早在大宋建立前就已安排妥当,所以近百年来倒也太平无事。 可今年的情况却很有些不同了,自八月中秋之后,连绵的秋雨就没有停歇过,或大或小的雨水不断洒落下来,已让汴河水比往年高了数尺之多,眼看着都快要从城内河堤顶部给漫出来了,这让朝中相关官员极其紧张,早早就派了不少官吏守在河旁以防不测,甚至下游处的一些村镇都被清空,一旦汴京城内水满为患,便会放水向下,保住都城。 工部、开封府、街道司等三处衙门也早早就派了官吏人等日夜守在几个河道要紧处,以防出现决口之类的事情来。虽然汴河河堤是由朝廷耗费大量银钱,征发数万民夫辛苦修建,比之东京城墙都要牢靠些,但大家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照样得时刻盯着。 街道司的赵司丞就以八品官人的身份守在河道上游堤坝处足有半月时间了,每日看着逐寸抬高的水面,他都会有些心惊胆战,晚上去边上征调的民居里睡觉时都要醒来几次呢。因为他深知一旦真出了什么岔子,别说河水淹了东京城,只要漫过河堤让附近的民居浸泡到了水里,自己就是大罪一条。 好在这些日子在他的严格要求下,河堤上的兵丁民夫不敢有丝毫懈怠,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可今日又是一场雨下来,眼看河水都快与堤坝顶部齐平了,这让他又是一阵惊慌,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让人把装满了沙石的麻袋准备好,一有不妙就先作阻拦。 正当他扯着嘶哑的喉咙指挥手底下的兵丁办事时,一行十来人突然径直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开封府的人。这让赵司丞心下一紧,只道是下游那里出了什么岔子了呢,便赶忙紧走几步,迎了上去,没看清来人模样就问道:“可是下游有什么嘱咐吗?” 面前的年轻人却恭敬地冲他施了一礼:“下官孙途见过赵司丞,我此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嗯?你就是孙途?”赵司丞看着孙途,对此人他自然是有所耳闻的,便又有些不解地道:“就本官所知防护河堤并不在你职责之内啊,你来此却为何事?” “下官虽未接下如此重担,但身为朝中官员,保我汴京城百万生灵之安危也是责无旁贷的。”孙途先说了句好听的,这才转头看了眼侧方水流湍急的汴河河水:“这两日雨势不止,河堤上的压力一定不小吧?” “那是自然。其实本官已经向朝廷禀奏过,希望能尽快同意打开下游缺口把河水放出以减城中负担了。奈何……”说着,他便是无奈一叹。 本来照道理来说,都城都已快成水患了,下游处自当被放弃泄洪才是。可就因为那里的不少庄园乃是皇家及一些权贵所有,导致这一方案迟迟无法被准许,如此压力便完全落到了他们这些守在河堤上的官员头上。只是这话他自然不好直接就跟孙途言明。 孙途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而是笑了下道:“赵司丞和各位军将确实辛苦,但下官以为你们本不用如此忧虑的,这河水还是有办法引往别处,不对我东京造成威胁。” “此话怎讲?”赵司丞立马就来了兴趣,现在除了放弃下游大片庄园良田,难道还有更好的对策吗? “司丞请看那里!”孙途一指他们的侧前方,那里本是一座跨于汴河之上的虹桥,但因水势过大的缘故,桥身已有半数被漫过。赵司丞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什么端倪来:“那桥上有什么不妥吗?” “不是桥上,而是桥下。那里不正好有水渠入口吗?只因被闸口所阻拦,河水才无法进入。要是打开闸口,河水自然就往底下灌去,则河堤这里的情况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赵司丞,以为如何?”孙途耐心地作着解释。 赵司丞若有所思地一愣,心里已迅速盘算起来。其实作为街道司司丞,再加上这次被调来治理河道,他对城内地下暗渠自然是有过一番了解的。 却说东京城地下暗渠四通八达勾连起了整座城池,在寻常百姓眼里那是鬼樊楼,是无忧洞,是那些多行不良的贼人用以逃避藏身的好去处。可其实在当初建此都城时,官府朝廷却是为了排污排水之用。不然这百万生灵住在城里早已脏污不堪了。 不过之后不知是何缘故,朝廷方面就只把这些沟道暗渠当成日常所用,却把排放河水的这一用处给丢到了一旁。这或许也和东京城几十年都未曾遇到过水患有所关联吧,反正谁都没再提要打开下方沟渠的闸门以减轻上方河道的压力。 赵司丞固然是看出了这一点,可他官卑言轻根本说不上话,所以此事就一直拖着。直到今日,孙途在他面前点破这一层,才让他精神为之一振。可随后,他又犹豫起来:“管着沟渠闸口的可是工部,除非工部点头,本官才能下令开闸泄水。” “司丞此言差矣,事急当从权。如今河堤这里已岌岌可危,若是再向工部请批,甚至报上政事堂,让诸位相公商讨出个结果来,只怕河水就要把东京城给淹没了。在我看来,还是赶紧让上下游同时开闸,放水入渠为好。” “你这话虽然有些道理,可是……”赵司丞却依旧是一脸的为难,可随即,他又把脸色一变,满是猜疑地看向了孙途:“不对,你为何会向本官提出此等建议,可是另有他意?我记起来了,之前曾有不少人从那里的闸口跑进沟渠,你想放水淹人!” 早前粉燕子的人慌不迭地翻下河道进入闸口的异常举动也在他们的关注下。只是对方并没有毁坏河堤的意思,而且他们有有其他职责在身,所以便也没有加以阻拦。此时想到孙途开封府都头的身份,赵司丞终于转过了弯来,一脸警惕地盯着对方。 孙途倒也没有否认,当即就点头道:“司丞说的不错,下官正是有此用意。这些贼人作恶多端,如今却跑进了地下暗渠中让人束手无策,只有用水攻之,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且这么做也能一解河道水患燃眉之急,可谓一举两得。” “不成。”赵司丞立刻摇头反对:“先不提工部那里未必肯应允,到时出了事情本官可担待不起。光是沟渠里那些人命就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随意决定的。本官断不会答应如此事情!” 看着对方一脸坚决的模样,孙途的眉毛迅速提了起来:“赵司丞当真不肯为我东京百姓做一次决定吗?” “本官虽然有心为民,奈何无权下此命令。” 正文 第165章 水淹破贼 其实早在以前听人提及数十年前的那场让包拯都未能成功的故事时,孙途就觉着其中有些古怪,这位于东京城下的无忧洞实在太过奇特了些,无论这一地下网道是大宋朝廷还是更早之前的人所设下,总不会是为了方便那些作奸犯科的贼人藏身逃命吧。 在之后的一番实地查看后,孙途总算是看出了个中门道,得出它们除了排污外,更有减轻城内汴河水患压力的妙用。只因之后百年东京城未有遇到什么洪水之患,方才一直不得启用。 所以当这一次要对付粉燕子一伙时,他便想到了用这一招。先大张旗鼓地逼迫他们重走多年前的老路,跑入地下,再以今年本就满溢的汴河水灌入其中,便可在不费多少兵力的情况下将这一为祸城中多年的黑暗势力给彻底扫灭了。 现在,随着年年保养修缮的绞盘带动着闸门打开,本就蓄积过满,只被两边堤岸死死挡住的浑浊汴河水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顿时一股股水流就如一头头脱缰而出的奔马般朝着那些闸口涌去,并顺着早就设计好的路线一路往下。 只短短片刻间,本来已经快到堤坝顶端的河水就已浅下去了一大截,而且还在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不断往下,直看得赵岩以及其他人等都是一阵目瞪口呆,同时心下又有些忐忑,不知这许多水突然涌入会对整座东京城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前人当初设计这地下网道沟渠时就已有了充分的考量,一个足有半座东京城的地下空间怎可能容纳不了这点河水呢?当然,这突如其来的河水对如今正藏身地底的某些人来说却成灭顶之灾了! ¥¥¥¥¥ 在各自分头从暗渠入口遁入地低后,这些粉燕子的各级帮众就迅速按照之前的约定汇拢在了一处。虽然这次匆忙逃遁显得狼狈不堪,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太过丧气,尤其是看到连三爷、八爷等几位首脑人物也赫然在场时,他们更是底气十足—— “这次不过是被官府杀了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开封府都头就敢不惜一切地满城抓人。不过你们放心,等过了这一段时日,我们便有法子将那孙途赶绝,到时大家就可重新回到上头了。” “在此地的一切吃喝你们也不用担心,每晚我们都会有人送下粮水,就是在此待上一两月都不算难事。” 这里的三百多名粉燕子帮众纷纷叫好,虽然这里的空气差了些,周围还有许多脏污,但相比留在上头可能被官府捉拿,藏于此处已经要好上太多了。 就在这些人各自找了地方坐下歇息,等着天黑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等众人有些好奇地朝着前方晦暗的沟道望去时,却只看到有些水流正朝着这边涌滚过来。 “这是什么?怎么河水会突然涌进来?”不少人心里犯起了疑惑,忍不住互相打听起来。 “最近连月阴雨,汴河河水早已涨满,或许是有些水从闸道口漫进来了吧。” 就在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当口,前方哗啦啦的水声却是越来越响,同时那不断涌来的水势也更大起来,只片刻工夫,众人聚集的沟渠甬道里水深已过膝盖,而且河水还在一个劲儿地往着他们这里奔涌过来。 “不好,是官军引水灌了进来!”这时头脑更灵活些的三爷已经迅速明白过来,赶紧叫道:“快,大家都往高处走,不然这里会被河水所淹没!” 一听这话,这三百多人方才慌乱起来,赶紧起身,争先恐后地就跟着几名首领趟了水就顺着沟渠道路朝着前方跑去。 本来这些人挤在一处就显得有些无序,现在大家为了逃命胡乱一争,甬道内更是挤得杂乱不堪,背后的人立刻就把前头的人给撞得人仰马翻,同时还有那手持火把头前带路的人也被撞得跌倒在水里,火把也一下熄灭。 这让甬道里的整个场面变越发混乱,不少人都惊叫着全力往前,甚至都顾不上脚下还有同伴,直接就把人给踩了下去。而被踩到水里的人自然是要奋力挣扎求生的,便又伸手抱摔上头之人,顿时更是跌倒一片,惊叫连连。 “都别乱了分寸,全都靠墙往前摸索着走!”八爷都差点被人拖下水去,此刻刚把一名帮众一脚蹬开,便又大声地呼喝起来。可在这闹哄哄,回声不断的地下环境里,他的这句话根本就传不进多少人的耳朵里,所有人依然拼了命地直往前挤,就好像背后有什么凶恶可怕的野兽正在迫近一般。 事实上,滚滚而来的浊浪河水其威力还真不在凶猛野兽之下,就在这些人纠缠间,地下的河水已逐级抬升,此时已来到了众人的大腿根部,而且水流也变得越发湍急,竟带得不少人都开始东倒西歪,连站稳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快跑逃离此低洼处了。 官府当真是好狠的手段,这是要用水淹之策彻底把自己等人困死在无忧洞中啊……三爷心下暗暗叫苦,他们之前曾想过开封府会派出官差追下来,甚至想过还会有大股官军下来追剿,也都有过预案准备,可唯独没想到官府会来这一手,这分明就是绝户计了。面对此等自然之威,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断喊叫着,让人紧跟了队伍摸着墙往高处走,以求能寻到一处高地避过这场水患。 可还没等他们走出多远,侧方又有大股的水流轰然袭来,竟然与身后的那不断奔涌而来的河水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把他们的前后两路都给堵住了。原来街道司的官兵听令行事也分先后,上游一段先打开闸门,发现河水果然下降后,便传给了中游的工部衙门。那里的官员一见果然有效也顾不上其他了,当即也下令开闸放水。 正好,这些粉燕子的贼众也是从上游往下走,如此便被中游放下的河水给堵了个正着。在这些人的声声惊叫里,甬道里的河水两面合拢又迅速抬高,把条暗渠给彻底吞没,也把后头还在奋力挣扎的人给彻底吞没到了水下。 一霎时,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那些本来就已经气力不继,或是水性不熟的人撑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侧面的水流一冲,便有好些足下一软便冲得远去,连呼救都来不及。 其他人此时也个个都是自身难保,根本救不了人,只能拼命划水向着另一边水面尚浅处,淌着及腰深的河水,也顾不上到底是高处还是低处,只想着逃命了。 但是如此一来,这几百人就迅速瓦解,有那头脑冷静的还跟着三爷八爷,其他人则连方向都分不清,完全被困在了这被河水浸满的地下暗渠间…… 而剩下的几十个跟随了三爷八爷朝着最近的闸口游去的人处境也相当危险。要知道这里因为地形狭窄的缘故,水流比之河中更为湍急,就是一般善泳者都只能勉强自保,而一些略通水性的就只能靠人相助了。可是随着水势越来越大,往往一个激浪打来,便能把数人卷走,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这恶魔般的洪水吞噬消失。 可即便是在如此不利的境地里,三爷和八爷依然苦苦支撑,靠着他们对地下暗渠网道的熟悉,居然就带着剩下的手下在一番挣扎后来到了一处高点。虽然此地的河水依然不浅,但至少他们已经可以确保安全,并顺着河道朝最近的一处闸口游去。 等他们抵达闸口处时,原来的三百多人就只剩下了区区二十几人,而且一个个全都浑身是水,瑟瑟发抖,就跟河中水鬼没什么两样了。要知道如今已是深秋季节,又近一月未曾出太阳,走在大街上都有些凉意,更别提长时间泡在水里了。 刚才身处险境大家还不觉着什么,现在出口在望,不少人却都冷得曲身环臂,冻得牙齿都开始打架了。可即便如此,下半身还泡在水里的三爷也没有立刻从这里出去的意思,只伸手在水下好一阵摸索,掏出一块碎石往闸口外扔去。 众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试探外头的动静,说不定还有官军埋伏着呢。但石头扔出去最终归于沉寂后外头依然静悄悄的,这让其他人终于是松了口气。 当下就在三爷和八爷两人的带领下,艰难地从水中拔出早已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小心翼翼地钻出半人多高的闸口,再奋力攀着虹桥的石栏,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得以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就在他们上了岸,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家身处位置,发出几声劫后余生的感叹时,突然一声呼哨就从边上响起,随即蓬蓬两声,一根根火把就在周围相继点亮,照得这二十多人眼前一阵昏花。 等他们拿手遮眼,适应了眼前突如其来的光线后,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等人已经陷入到了上百官军的包围圈中…… 正文 第166章 最后的底牌 时已夜深,东京城重归于寂。可是在开封府衙门的二堂里,不少差役依然束手而立,完全没有散去的意思,尤其是当府尹公厅中传出呵斥声时,更是让他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了。 大家都知道韩府尹向来性子和善,即便下边的人偶有犯错也不会太过严惩,更别提真正当众发怒了。可今日,当孙都头带人押了众多犯人归来时,却惹得府尹雷霆震怒,直到此时还在拍案斥责他呢,这时候外头众当差的自然不敢往枪口上撞,自讨没趣了。 韩长洲确实有理由作此雷霆之怒,因为这次孙途把事情实在闹得太大,而且这一切还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突然发生的。他本以为上次孙途在余相公面前说那番话导致粉燕子一案被迫继续追查已是对方最大胆的表现了,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孙途的胆子真个大得能把天都给包了,他这次是把整片天都捅出了个大窟窿啊! 话说自从答应让孙途继续追查粉燕子一案,却又只给他几十名下属后,韩长洲便以为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能借机免掉孙途的都头一职呢。可这才十来日工夫,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就把东京城闹了个天翻地覆,让他听了后都差点昏死过去。 “孙途,你这胆子是包了天了!让人封锁东京城门,大索全城捉拿所谓的粉燕子贼人,最后更是做出开闸泄洪这等事情来,你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东京汴梁,是天子御辇之下,多少眼睛都在盯着我们,只怕明日天亮,光是御史台弹劾我开封府的奏疏就能把我整个衙门都给淹没了!”好脾气的韩长洲砰砰拍着桌案,面目都有些扭曲了,每说一件这下属在城里干下的事情,他的心就要狠狠地抽搐一下,他都能想到自己将成众矢之的,最终被贬出京城,甚至被免去官职的可怕结局了。 这可不是他杞人忧天,孙途在东京城里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来,朝中官员自然会借机弹劾。而他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和都头自然是扛不下这么大责任的,最终一切责任自然就都得落到韩长洲这个正印府尹的头上,由他来顶罪了。 韩长洲这个恨啊,要不是顾忌孙途背后还有童贯这座靠山,他都要直接下令将其拿下,严刑拷问一番以出心中恶气了。 面对顶头上司的熊熊怒火,孙途倒是显得颇为镇定,在其不断斥责的过程中,他也没作任何的分辩,只是垂首听着,直到对方把话说完,喘着粗气盯住了自己,方才拱手开口道:“府尹,可否容下官分说两句。” “讲。本官倒要听听你还能拿出什么借口来自圆其说。整个东京城都被你搅扰得人心惶惶,这等罪过别说你我了,就是朝中那些相公怕也担待不起。”韩长洲终于稍微定了定心神,但脸色依然阴沉,语气森然地道。 孙途上前一步:“下官所以做这一切,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我东京城的安定,为朝廷除害而已。” 这话立刻就惹来了韩长洲的反驳:“这等说法根本就不会被朝中官员所认同。一个粉燕子对我东京城能有什么威胁,最多就是拐卖些妇孺罢了,只要官府多加注意,他们自然不敢再胡乱行事。” 这正是官府对粉燕子的看法了,即便百姓因此受苦,在他们看来也只是小事一桩。相比起来,孙途今日所为才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忍受的事情,因为他扰乱了东京城的秩序,侵害了不少官员的权利。 孙途深吸了口气,把心中的不满强行压下,这才继续道:“非是下官危言耸听,这粉燕子背后可是藏有大秘密的。本来,下官也以为他们只是些谋取蝇头小利的贼子而已,可是随着深入追查,下官却发现粉燕子背后却藏着一个大阴谋,一个密谋在我东京城造成动乱的不轨组织已经渐渐成形。” 这话终于让韩府尹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说什么?此话当真?你可不要在本官面前胡说,妄图拿什么大案来遮掩自己的过错啊。” “下官不敢,要不是下官已经查到了一些端倪,是绝不敢如此大动干戈的。”孙途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份早整理好的卷宗就双手捧上前去:“还请府尹先看看此记录。” 韩长洲伸手接过,随意扫了两眼上头的内容,却发现上面罗列了二十来个人名以及他们的籍贯。虽然这些人的姓名年龄什么的都不一样,但却有着相同的籍贯——江南两浙一带! 见他簇起了眉头,孙途便又解释道:“府尹明鉴,这上头所列姓名者,都是下官拿下的粉燕子中的关键人物,让人震惊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来自江南一隅。” “那又如何?他们所为本就干犯王法,必然是要保密并寻找同心之人一起干了。而找同乡者一起做事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韩长洲虽然说着这话,但眉头却已深深地锁了起来,显然他也察觉到了个中有些问题。 孙途点头:“若只是如此,自然也不算问题。但就下官最后所查,发现他们居然都与钱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在查案过程中,下官也找到了带有钱王府印记的一辆马车!凡此种种,足以让下官判定,在暗地里组织这些江南人氏在我东京城里搅动风雨残害百姓的罪魁祸首,便是钱王府!” 这一番话说出来后,直接就把韩长洲震得彻底失了神,原先的怒火已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惶恐与不安:“孙……孙途,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此事干系重大,若你所告非实,反坐之下是足可以灭你三族的!”他可不是在吓唬孙途,因为这罪名已经接近谋逆了,若查无实据,反坐之下罪名就都落回到孙途的身上。 而更关键的,是他所告之人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钱王府可是朝中老牌权贵,虽然论地位并不是太高,却是大宋得以收服四藩,聚拢人心的关键所在,可不是一般官员敢去招惹的。 成书于大宋的百家姓里前四字便是赵钱孙李,这赵指的自然就是当今官家的姓氏,而排在第二的钱字,当然不可能指铜钱了,而是一个来自江南的王族大姓钱氏。 五代十国后期,在周世宗柴荣与之后的太祖赵匡胤的努力下,大宋已有扫平中原之志,而当时身处江南富庶之地的吴越王钱氏一族便是第一个主动归顺的国家。一开始,当时的吴越王钱俶还只是向大宋称臣,可随后不久,他便率朝中臣子赶赴东京,主动成为大宋的阶下囚,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于他的这一做法,赵匡胤是极为赞赏的,随后便是大加封赏,赐府邸王爵,更是将其地位提升到了仅次于皇家。哪怕之后太宗皇帝继位,在钱俶死后,也依然对钱氏一族关照有加,将他们以厚赐养在东京城里,直到如今过去百年,依然是京中数得着的豪门大族。 而现在,孙途一张口就把指使粉燕子在东京城里为非作歹,甚至是图谋不轨的罪名扣到了这么个传承百年的豪门头上,这自然足以让韩长洲感到一阵恐慌,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了。 但孙途却依然一副从容模样,只是躬身说道:“府尹明鉴,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虽然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并不足够,但只要朝廷肯继续追查,必能将真相给挖出来。还有,从那些新被捉拿的粉燕子贼首口中,我们也一定可以问出更多与钱王府有所关联的线索来,到时再报与朝廷,则必然能让天下信服。” “你说马车?你怎么会找到钱王府的马车?”直过了良久后,韩长洲才稍微定下心神,想到一处关键问道。 “因为他们欲对下官的家人不利,却因我有所准备而失手被擒。在把他们拿下后,下官又缴获了一辆黑色马车,并从其中发现了来自钱王府的印记。”孙途不再保留,当即就把一切前后因果给道了出来。 昨夜,当他陪着雅儿乘那辆马车返回治安所时,却意外地从车内角落里找到了一枚小小的印记,上头正是钱王府的记号。直到这时候,一切方才豁然开朗,让孙途解开了一切谜底,也终于让他定下了今日这场看似莽撞,其实却能一举把粉燕子彻底铲除的策略来。 如果只是针对粉燕子一个江湖帮会,孙途自然是不敢如此大动干戈,闹得整个东京城都乱作一团的。可现在,当事情与一些怀有谋逆之心的人有所关联后,他做事再激进也不算错了。 说完这话,孙途又递上去了一枚拓印:“还请府尹查看,此事非同小可,下官是绝不敢随意编排的。”这才是他最后的底牌,让他能毫无顾虑地抓人的关键所在! 看着这枚确实只属于钱王府的印记,韩长洲便猛地打了个寒颤,这回事情可比他所想的更加严重了。但同时,他也品咂出个中深意来,或许这还真是个把过错变成功劳的机会呢。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是他一个开封府尹所能决定了,一切只等明日朝堂上再作定夺,而那时,自己真有机会开这个口吗? 正文 第167章 成败在庙堂(上) 与后世明清两朝几乎每日在京重要官员都要参加规模不小的朝会不同,大宋的大朝会只在每月的朔望也即初一十五才会举行,而平时只要没有什么要紧事务,往往三天才会有一场小规模的廷议,与会者都是政事堂、枢密院及六部等要紧衙门的主官。 今日在崇政殿内的这场廷议规模就不是太大,只有二十来名重要臣子参与,让占地颇广的崇政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君臣对话的声音还时不时能回荡在整个空间中。 其实本来前日才刚在大庆殿里举行过在京七品以上官员都能听政的大朝会,今日本不需要如此急切。奈何近日东京城里大雨成患,君臣人等心下不安,才会借机商议一番对策。 可让当今官家赵佶感到意外的是他才刚提了个头呢,已有工部尚书上前陈奏,说城内汴河水位已然大降,即便再下半月大雨都不会生出威胁来。这让他在惊喜之余,又生出疑惑来了:“怎就会突然好转?莫非是已经让下游开闸泄洪了吗?” “回陛下,非是下游泄洪,而是城内暗渠闸口被人下令打开,把蓄积在汴河里的河水给导入了地下。” “哦?竟还有这等事情?”赵佶顿时就来了兴趣,刚想询问细节呢,只见御史中丞杜致远便从臣班里走了出来奏禀道:“陛下,臣要参奏开封府相关人等胡作妄为,扰乱东京安定之大罪。” 在赵佶有些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杜中丞便把御史台诸多御史联名所写的弹劾奏疏也给取出高举过顶,随后才把昨日发生在东京城里的种种变故一一道出,末了神色严峻地道:“开封府的人不顾京城秩序,扰乱百姓生活,委实罪不可恕。尤其可恶的,还在于竟不管京城安危,贸然叫街道司打开闸门,从而使汴河之水进入城内。臣以为,此等做法实属大逆不道,定当严惩以儆效尤!” 赵佶总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脸色也显得有些阴沉。因为在他看来,这些臣子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引水入闸就是对东京城的不负责,就是对自己这个天子的不负责,这罪名着实不小。 这时,正好参与本次廷议的韩治也跟上奏道:“陛下,据臣所知,这次主导并下令险些酿成大祸的乃是开封府一名九品武官,现为该衙都头的孙途。此人所做所为实在是无法无天,目无君上,确当严惩才是。”本就与孙途结下仇怨的他自然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了。 有了这两位打头阵,其他几名官员也都纷纷上前参奏起了开封府,顺带把更多的罪名推到孙途身上。说他胡作非为,胆大包天,实在不是为官之人,应当即刻夺其官职,再将其拿入刑部严惩。 赵佶听众臣如此弹劾整个开封府,也颇动了些心思,觉着是该好好整顿一下这个在自己跟前办差的衙门了,不然今后再有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酿成灾祸可就无法补救了。至于他们口中经常提到的孙途此人,他虽然有些印象,却没太仔细考虑,毕竟一个九品官,而且是武官居然敢把东京城闹个天翻地覆确实该重重惩治,以为后来者鉴。 身为枢密使的童贯木然地站在臣班中,冷眼看着那些文官不断攻讦开封府和孙途,心里却是一阵不是滋味儿。 在朝堂多年的他算是看出这些文官嘴脸有多么丑恶了,本来只是一件小事,除了让百姓稍微受了些惊吓外,没有造成任何后果,反倒解了水患之局,可他们倒好,居然就揪着孙途擅自做主这一点就大加攻伐,就快要喊打喊杀了。 而这,就是当今朝堂上身为武官的悲哀处了。因为他们往往要比文官卑微,立了功劳要被文官分去大半,而只要稍微犯下些过错,便会被文官揪住不放,在被参劾打倒之后还将被踏上几脚,直到万劫不复。 其实这点事情若是放到寻常文官身上,别说几乎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了,即便真有后患,最多也就被贬出京城外放为官,是不可能真定其重罪的。可偏偏落到孙途身上,罪名就变得格外沉重,以他的身份,恐怕一旦夺官被投入刑部,这条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当真是让人心寒哪! 童贯心中冷笑着,知道自己必须出面保住孙途,也是该让这些自高自大的文官们吃点教训了。当下,便趁着众人把话都说得差不多,静候赵佶定夺的节点,迈步而出:“陛下,臣有一事禀奏。”私下里他称赵佶为圣人,自称则是老奴,可到了朝堂上,可不敢如此称呼了。 赵佶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童枢密有何事禀奏啊?不如先把此事定下后再商议却也不迟。” “回陛下,臣要禀奏的也和昨日发生在东京城里的这场变故大有关系。诸位同僚都口口声声的说开封府如何目无纲纪随意妄为,却显然没有提到一点,那就是他们为何会做出这等有失分寸的举动来。” “不是因为拿贼吗?几个蟊贼而已,即便拿到了也算不得什么功劳……”韩治有些不以为然地回道。只是他话刚一出口,就被童贯扫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他后背生寒,脸色也跟着一变,对方的气场是彻底把这位韩琦之孙给压制住了。 只一个眼神就吓退韩治后,童贯方才躬身奏道:“陛下容禀,那孙途本就是由臣向朝廷举荐,所以当其闹出如此大事后,臣也立刻让人将其拿进府中查问,只要他当真是无故做出此事,臣定然第一个上奏弹劾,绝不姑息。” “唔,童枢密向来公忠体国,朕还是相信的。”赵佶点了点头,随后方才有些明白过来:“这么说来,这当中还有什么内情了?” “正是。据那孙途所报,他这些日子以来正全力追查东京城里专门拐带妇孺,被称作粉燕子的一伙贼寇。这一点,余相公也是知道的。”童贯说着便看了一眼对面的余深。 余深被点到了名,便也应声走了出来,行礼奏道:“陛下确有此事,当初臣还责令开封府一定要严查到底,绝不能让贼人逍遥法外。” 他二人向天子解释此事前因时都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把余深孙女被粉燕子的人所掳的前情给说出来,如此便显得余深多么关心京城安定了。 赵佶果然冲他满意地一点头:“余卿果然用心,朕心甚慰。那接下来呢?” 童贯这才又道:“这些日子,孙途率衙门差役几经辛苦周折,还真就抓到了不少粉燕子的贼人和主要首领。结果在一番追查下,却让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情况,这些粉燕子首脑人物一旦落入官府之手,往往宁死不屈,服毒自尽。陛下,他们所犯之罪固然不轻,但也不至一死啊。” 这下不光是赵佶,连其他一些臣子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来。而童贯则趁机扫了众人一眼后继续道:“所以他们便留了个心眼,对那些被擒拿的贼首身份进行了严查,结果发现他们竟全都出身相近,都是来自江南两浙之地。” 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越发凝重:“而且之后,他还发现一些贼人所用的车辆居然还留有原吴越国钱氏一族的印记。正当他查到此处,觉着是有人欲在东京城里行大逆之事,准备大索全城拿贼时,那些粉燕子的贼人居然就提前知悉了开封府的动向,突然逃离匿藏窝点,钻进了地下沟渠之中,试图凭此来逃过朝廷的围剿。 “那孙途也是年轻气盛,再加上立功心切,在察觉到地下沟渠的弱点后,便立刻命人开闸放水,水淹贼众。如此,才有了今日诸位同僚所谓的胡作非为,但他也因此抓获了不少粉燕子的重要贼首。 “而且,据那些人交代,他们的幕后首脑早就和朝中许多官员有所勾结,试图从朝堂上阻止他继续深入追查此案。臣不知这些人到底是谁,也不敢说他们的用心到底何在。但臣认为,孙途及开封府上下此番所为只是事急从权,可算不得目无王法,任意妄为!” 这一番话说下来,天子的脸色顿时大变,本来的怒火已经被几丝猜疑所取代,他的目光更是在刚才弹劾孙途的一众官员身上来回逡巡。而那些官员更是一阵紧张,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了。 怎么事情突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还有,此事怎么就和钱王府扯上关系了?童贯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御史中丞杜致远在沉默了一阵后,率先开口:“陛下,童枢密所言到底几分是真还不得而知。钱氏一族自归顺我大宋后也一向循规蹈矩,臣委实不敢相信他们竟敢做出这等大逆之事来,只凭那孙途一个九品官的一面之词,可做不得准哪。” 赵佶还未开口,童贯已接了话:“杜中丞所言也不无道理,所以本官已经派人前往钱氏府上查问了。另外,开封府也已派人去钱氏名下的产业中进行搜查,我想这时候,应该就有结果了吧。” 他话音刚落,一名守在外头的小黄门便走进殿来,跪地启奏道:“陛下,今有开封府尹韩长洲在宫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奏!” 正文 第168章 成败在庙堂(下) 开封府尹韩长洲满心忐忑地立于皇宫宫门之外,等候着天子召见。他其实很清楚自己今日来此求见天子是极不合规矩的举动,毕竟今日的廷议只有宰执或尚书一级的高官才能参与,他一个四品文官,即便得赐银鱼袋也是无法参与的。 但事关自己的前程,韩长洲却是不得不冒险赌这一把。何况,相比于昨夜在孙途点明一切后自己所下的命令及下属人等所做之事,今日莽撞求见天子已经算不得什么大胆举动了。 就在昨晚他斥责孙途胡作非为目无纲纪,孙途却把粉燕子的背后真相给掀了出来,并提出索性一查到底,将钱氏一族给拖下水,如此才能把过错变成功劳,至不济也不会影响了他的官职前程。 在一番权衡考量后,不甘心就此丢官的韩府尹终于是把心一横,做出了到此时都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与不可思议的决定来,下令让手下之人按照之前所查到的线索对钱氏相关的产业进行突击搜查。 当他神色严峻地把这道指令下达给底下众人,数百差役带着疑虑出发后,韩长洲才生出了一丝恐慌来:“孙途,这次本官可是彻底没再给自己留后路了,若是有了什么差池,本官固然官位不保,可你和家人的性命也必然保不住。” 面对如此直白的威胁,孙途倒是显得很是镇定:“下官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人只要犯了罪,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另外,下官觉着只这样还不够,我想先去见见童帅,如此在朝堂上也好有人为我们说几句话。” 事到如今,韩长洲只能与他合作,便点头应下,让孙途去找童贯作为后援,而他自己则静静地守在衙门里,等候着最终结果揭晓。 这一等便是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派出去搜查的人手方才赶了回来,并带回了让他精神为之一振的好消息。然后韩长洲便不再耽搁,梳洗换了一身朝服后,便坐车匆匆赶到了皇宫前,以银鱼袋为凭求见天子。 让他有些煎熬地在宫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内侍出来:“陛下有旨,宣开封府尹韩长洲入宫见驾!” 等听到这句话后,韩长洲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迈动脚步间还有些踉跄,不过走了两步后,便稳定下来,神完气足地进了宫门,顺着还算熟悉的宫内道路随来人一直走到崇政殿前,然后恭敬地叩拜,等里头传出让他入内对答后,方才得以进入廷议的现场。 虽然他进殿时是低着头的,但一双眼睛还是灵活地扫过在场众人,发现君臣人等都面色凝重,尤其是自家恩主韩治,此时更是面沉似水,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愤怒与敌意。 韩长洲心思一转间就已猜到了个中原委,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前程,即便要与韩家作对也顾不上了。在暗暗给自己鼓了下劲后,他又再度跪倒参拜。 赵佶高居御案之后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半晌,这才开口:“韩卿今日突然入宫却有何要事禀奏啊?” “启奏陛下,臣是来请罪认罚的。”韩长洲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对策,此时开口虽然还有些打颤,但思路却相当清晰。 这话却让在场其他人的脸色微变,童贯皱起了眉头,要是韩长洲主动认错,甚至把过错都推到孙途身上,在场官司可就对自己很不利了。与此同时,他还有些猜疑地看了眼韩治,莫非是韩家在背后使了力气,迫使韩长洲认罪吗? 韩治则略感惊喜,若韩长洲当真如此知机,那自己待会儿还得保他一保的。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得给韩家的其他人树个榜样啊。 赵佶则有些糊涂了:“你来请罪?可是因为昨日开封府派人在东京城里随意拿人,并胡乱开闸一事吗?” “回陛下,臣昨日为了拿捕为祸京城多年的粉燕子贼人一伙确实有些过于操切,也惊扰到了不少百姓,但臣并不认为这些便是过错。臣今日要认的过错是,昨夜开封府又派出差役人等包围并搜查了顺德侯名下的诸多产业,如此以下犯上,实在于朝廷律令相悖,还请陛下降罪。”说着,韩长洲深深地趴跪在地,一副认罪认罚的模样。 可话却让殿上君臣都呆住了,赵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半晌后才问道:“你说什么?你竟派人私自去查顺德侯名下的产业?”所谓的顺德侯正是钱氏如今的封爵,当初的吴越一国之主到了这时已经沦为几乎没什么实权的侯爵了。 可即便如此,钱氏在朝廷里依然地位崇高,再加上朝廷需要把他们立起来作为表率,大宋几任君王一向都优待他们,朝中官员更不会找他们的麻烦。而现在,开封府居然就自作主张地去搜查钱家产业了?这胆子也太大了! “臣知罪。但臣也是为了东京安定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因为有下属查到那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伙贼人早就和顺德侯府有所牵连,后者更是为他们多番打点,连朝中一些官员都因得了好处而包庇贼人。所以下官出于无奈,只能先斩后奏,命人于夜间突击搜查。”韩长洲表面上看着战战兢兢,其实已经镇定下来,说这番话时清晰而条理分明,顺带着给某些官员挖了个坑。 他才不到四十五岁,如今已是四品高官,更兼着开封府尹的差遣。他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毁掉自己前程的,所以哪怕会得罪许多人,这次也必须拼上一把! 童贯这时已经定下心来,看出对方是在为扬先抑,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证据才敢在此时跑到宫里来面见天子。于是便帮着说道:“那你们可查到什么了吗?” “昨夜确实大有所获,在城东小甜水巷记于顺德侯名下的一处叫妙月阁的青楼中搜到了数名被粉燕子人等所拐骗的京城女子。就她们所言,她们是在中秋节时被人所掳,而且皆是我东京人氏。要不是之后粉燕子被我开封府下属人等查拿,恐怕这些可怜女子已经被卖与他处了。”韩长洲立刻作出了回答,并迅速从袖子里取出相关的供词高举过了头顶。 这番话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去质疑其真实性,他韩长洲还没有胆子敢在天子和一干重臣面前说谎。顿了一下后,他又略抬了下头道:“另外,臣还从被拿获的贼人口中得知,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受了顺德侯府重要人物的指使……正因知道事关重大,这才不得不前来求见天子,如实奏禀。” 赵佶的目光幽幽地落定在韩长洲的身上,足足有半晌后,方才转移开来,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名身量中等,须发皆白的官员:“太师,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个看着老态龙钟,眯着眼睛从一开始就没有参与到这场争论中来的老人正是权倾朝野,又深得赵佶信任的当朝太师,大宋宰相蔡京了。 刚才无论下面那些官员说什么话,他都没有半点表示,就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赵佶此时问到他,蔡京方才睁眼扫了韩长洲、童贯以及其他几名官员一眼,这才欠身道:“老臣以为此事不能小视,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假借顺德侯府的名义戕害百姓。” 蔡京不愧是大宋朝有名的奸相,只一句话,便已把关键处给点了出来——粉燕子及背后主谋自然要查,但绝不能牵涉到顺德侯钱氏。因为朝廷还需要把他们立在那里当牌坊呢,不然要是传出去,只会让周边的那些藩国离心离德。 “那以太师之见此事该由什么人来办为好呢?”赵佶也立刻明白了个中道理,精神一振之下又问了一句。 “既然是开封府查到的这一内情,当然还是由他们继续追查为好。不过顺德侯毕竟地位不低,不是开封府的属员能问的,那就交由童枢密吧。”蔡京说着,又看了一眼童贯。 童贯当即就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愿意为君分忧,让顺德侯配合尽快将事情真相给查个水落石出。” 韩治和杜致远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了,这么一来岂不是把开封府,尤其是孙途的罪名给洗刷了吗?可就当他们想出声再说些什么时,蔡京的一双老眼却已瞥了过来,只这一眼,就让这两名朝中高官心中一寒,本欲出来的动作便硬生生停住了。 什么叫权倾朝野,什么叫当世权相?蔡京只用几句话,一个眼神就把这场吵了足有半日的风波给定了基调,使谁都不敢再出声提出不同意见来。 “既如此,那就按照太师所言吧。韩卿,此案开封府一定要尽快查个清楚明白,不得有所偏倚。如此,朕尚能宽宥你们昨日之过。不然,两罪并罚,定不轻饶。你可明白了?”赵佶这才点头,看向韩长洲道。 韩长洲忙磕头遵旨,等他从大殿里出来后,只觉着自己后背衣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打湿了。 一场起自民间的谜案,终于在庙堂之上做出了了断! 正文 第169章 落幕(上) 天子旨意一下,童贯自然不敢怠慢,廷议一结束,便亲自带了数百禁军精锐直扑顺德侯府,将钱家所在的整条街道都围了个严严实实,吓得周围百姓忙不迭就往外跑,也让已守在侯府门前半日的孙途等人吃了一惊。 事情闹到这一步,孙途深知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更不能有丝毫的疏忽。既然确认一切根源都在顺德侯府,他就不能让其中任何一人闻讯后逃走,所以在昨夜向童贯说明一切,并征得其援助后,便带了一众兄弟守在了侯府外边,时刻盯着那里进出的任何一人,无论是家奴还是管事,只要出门,后头就会有人跟随。 如此熬到中午之后,突然大批禁军四面而来,把他们连着整个侯府都给包围起来。直到瞧见按马缓步而来的童贯,孙途方才松了口气,忙高举着双手迎上前去:“下官开封府都头孙途参见童帅。” 在看到童贯点头后,挡在前进路上的一众官兵才收起刀枪弓箭,放孙途来到近前。童贯眼中掠过一丝赞许,这才开口道:“千里你竟一直守在此处吗?可有兴趣陪老夫一起进去面见顺德侯啊?” 这话让孙途精神更是一振,当即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那就随我一起进去吧。”童贯说着已经利落地翻身从马上跳下。别看他年过六旬连头发都已经花白一片,可动作却依然矫捷不比壮年时稍差。落地后,手一抖,就把马鞭抛给了身旁的亲随,然后便在十多名亲兵的护卫下来到大门紧闭的侯府前,下令喊门。 侯府之内,早前就已得知自家产业被开封府搜查,并从中搜到不少被拐带女子的确切消息的顺德侯钱默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满头冷汗,在大堂上团团乱转着,口中只剩下了一句话:“这可如何是好……” 钱氏一族自从在大宋开国后不久就举国来投,随后便显得极其恭顺而低调。哪怕之后在太宗朝发生了钱俶在入宫饮宴归来后突然暴毙的变故,这些钱氏子孙也没一人敢对朝廷有任何抱怨和不满的。 生性的懦弱,以及对自己身份的明确,让堂堂吴越国的王室子弟到如今成了一群只能苟延残喘的存在。他们只求能做个安稳富贵的闲散公侯,再没有了其他想法。而现在一旦知道自家居然和一些图谋不轨的帮会中人有所关联,更是吓得这位一家之主,朝廷侯爷彻底失了分寸。 这时,听到下人禀报说有禁军把整座府邸全数包围后,钱默更是吓得脚下一绊便往地上倒去。好在一旁的管事眼疾手快,方才将他扶住了:“侯爷小心。童枢密正在大门外候着,还请侯爷示下,是否开门请他进来说话。” “当然,你快代本侯,不,本侯亲自去迎他进来。”钱默在略一定神后便赶紧挣脱搀扶,急匆匆地就往外奔去。 很快地,他就来到大门前,吩咐下人开门,并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不知童枢密大驾光临,小侯未曾远迎,还请恕罪。”把姿态放得极低。 面对堂堂一个侯爷如此折节相迎,童贯并没有露出多少惶恐之色来,只是笑上拱了下手算是回礼,这才上前把一直弯着腰的钱默给扶直了:“侯爷不必如此,本官今日虽说是奉上命而来,但你终究也是朝廷侯爵嘛,如此若是被别人看了去,可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啊。” “是是是,童枢密还请到堂上说话。”见对方的态度还算和善,钱默才稍微镇定了些,赶紧就把童贯和随在他身后的孙途等人迎了进去。 看着这位明显惊慌失措连尊卑都顾不上的顺德侯,孙途可以确信他应该不知此事内情,因为这位钱侯是没有胆子做出勾结粉燕子的事情来的。 果然,在来到大堂各自落座,童贯把自己奉旨意前来问责的意思一说,钱默便差点跪地叫屈了:“冤枉哪。童枢密,小侯在东京城里一向谨慎低调,除了经营一些产业外,几乎不与外人有过多的交集,又怎敢和什么粉燕子的贼人有所勾结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童贯没有应答,只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孙途,他所以将对方带进侯府当然不只是因欣赏他的做法,而是要用到他了。 孙途会意,便先施了一礼道:“侯爷恕罪,就下官之前所查,粉燕子一伙贼人确与顺德侯府有着不小的关联。不光粉燕子的贼首多是江南两浙人氏,更且下官还从他们手中得到了一辆带有侯府印记的马车。另外,就之前擒下的几名贼首交代,他们确实是听从侯府中某人之命办事的。最后,昨夜我们更是从侯府名下的妙月阁中找到了数名被掳女子,这一切都可证明此事与顺德侯府有着密切关联。” 说实在的,孙途着实有些佩服那幕后之人的心计了。他居然会把最要紧的一个窝点就设在这么一个人多眼杂的青楼之中,当真是深谙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道理了。 怪不得自己带人四处搜查都没能把金逸和被拐女子所提到的那处藏匿他们的院子给找出来,原来那地方一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前段日子为了寻其线索,孙途都派了几拨人去妙月阁询问呢。也怪不得金逸他们总会提到自己之前隐约能听到丝竹声,恐怕那应该就是来自边上的青楼,甚至就是来自妙月阁本身了。 而这番话落到钱默的耳朵里,每一句话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上一分,身子更是轻轻地颤抖起来:“这怎么可能?那妙月阁是钱聪所管,他怎么就会让人在其中藏人呢?”说话间,他的目光已落到了身旁那名一直低眉顺目的管事身上,充满了疑惑。 而孙途和童贯也用怀疑的目光盯在了那人身上。这是个三十多岁,模样再普通不过的男子。可在感受到三人冲自己而来的目光后,他却突然把本来略略弯曲的腰杆给挺了起来,同时整个人的精气神也突然一变,从一个不起眼的家奴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强大气场的危险人物。 他没有半点退避地直视童贯和孙途的目光,口中朗声道:“不错,你们一直在找的粉燕子的首领就是我钱聪。我正是靠着顺德侯府才能把诸多郁郁不得志或对朝廷有不满的江湖中人聚拢在这东京城里,组成了粉燕子! “但是这一切侯爷并不知情,整个侯府之中也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们要是想拿人交差,就动手吧,我可以把一切都如实交代出来!” “这……钱聪,你怎么会……”钱默满脸的惊诧和难以置信。自己身边信重了几十年的心腹管事居然背着自己干出了如此大事,这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也让他心中的惶恐越发强烈。 钱聪有些愧疚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随即便跪了下来,用力地叩首道:“侯爷,钱聪所以做这一切也是迫于无奈啊。您是有所不知,早在十多年前,我们侯府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要不是小的铤而走险让粉燕子的人去掳劫妇孺出售,只怕侯府名下的产业都要倒闭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钱默满脸的惊疑,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东京城里做什么买卖不需要上下打点,不需要有个强大的靠山?我们顺德侯府虽然被外人称作侯府,可其实有几个官员把我们放在眼中?无论是街道司,还是开封府,每月里都会有人罗织各种名目上门讨要好处?要是不喂饱了这些人,我们的那些店铺就会麻烦不断,别提开门做买卖了。”钱聪一脸愤恨地说道:“这等事情小的们是不敢让侯爷您知道的,也无法找京中衙门主持公道,所以就只能另想他法,走些旁门左道了。” “所以你就……就在京城里创下了粉燕子,通过他们来赚取不义之财?”钱默盯着面前的管事颤声道。 钱聪点头:“小的一直瞒着侯爷确实不该,更不该为了获取更多的好处而做出许多违法乱纪之事来。”说着,他又把头转向童贯:“童枢密,这一切都是小的所为,与我家侯爷全无干系,他甚至都不知道此事。你想定案,只管把我拿下交差,是杀是剐我都无怨言……” 钱默眼中满是悲伤,却已说不出话来。他本就性子懦弱,现在此案又闹得如此之大,让他完全不敢开口为自己的管家求情了。 童贯盯着钱聪好一阵子,才开口道:“当真是想不到啊,让京城百姓谈之色变的粉燕子首脑居然是你这么个不起眼的侯府家奴,实在是让老夫大开了眼界。来人……” 就在他欲下令拿人时,身后的孙途突然把头凑到了他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两句什么。听完话后,童贯的脸色就又是一沉:“钱聪,事到如今你竟还有隐瞒,说,你到底还想包庇何人?若再不从实招来,只会害了整个顺德侯府!” 正文 第170章 落幕(下) 听着钱聪招认自己就是粉燕子的首领,并解释了自己为何要铤而走险地做这一切,孙途除了感叹其忠心外,也品咂出了一些问题来。 如果只是为了求财,他何必把粉燕子的组织弄得这么庞大,而且其中核心首领还都是江南道籍贯之人?最关键的是,他一个侯府下人,即便是个管事,也不可能让这许多人为他卖命到如此境地,甚至在被官府捉拿后不惜一死也要保住背后的秘密。能让这些人毫不犹豫一死的,只能是更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而且那些人也绝不可能是为了钱聪一个侯府管事! 所以孙途才会在童贯身后略作提醒,而后者也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就发作威胁起对方来。钱聪本来还有些慷慨激昂的表情在童贯这番话后陡然就是一僵,想要做出分辩,可在与对方的目光相触后,却说不出话来了,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惶恐。 童贯到了这时候如何还不明白,也不愿与之多言,只把目光落到钱默的身上:“顺德侯,如今看来本案还有隐情,那就只能得罪请你和府上人等都随本官去皇城司走一趟了。” 听到皇城司三字后,钱默本就煞白的脸色变得越发青白起来,身体颤抖着都快要倒下去了,立刻就冲钱聪叫道:“钱聪,你还有什么隐瞒的,快快从实说来。本侯对你一向不薄,你真要看着我钱家满门被杀吗?” “侯爷……”钱聪的神色里更满是纠结,可答案到了嘴边却又不好说出口。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就闪出一个三十来岁的沉稳男子,不顾守在门前几名护卫的阻拦,伸手拨开他们挡在面前的钢刀,便已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他目光直直地看向童贯道:“童枢密,你不用再逼问钱聪了,粉燕子真正的背后主使便是我了!” 这一回还没等童贯和孙途有所反应呢,钱默却已经失声惊叫起来:“继宗,你怎么会与粉燕子有所关联……” 这位突然闯进来认下罪名的,正是钱默的次子钱继宗。而他的出现着实大大地出乎了钱默的意料,让他都顾不上害怕了,只是大声说道:“这不可能!你一向懂事听话,行事又低调,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童贯虽然心里有所疑虑,可脸上依然一副淡然的模样:“你想担下此罪名以保住家门,可也得拿点证据出来才能叫人信服啊。” 钱继宗微微一笑,探手入怀,然后一块刻着展翅而飞燕子的木牌就被他举在了手上:“童枢密,这块可以号令粉燕子上下人等的腰牌可够让你相信我的身份吗?”说着手一抖,已把这腰牌抛给了童贯,却被孙途抢先一步接住,看过没有问题后,方才交到童贯手上。 童贯眯眼打量了那木牌几眼,方才语气森然地道:“这么说来,你才是粉燕子的真正首脑了?” “不错,但这一切我都是瞒着父亲所为,就连这侯府上下,知道我这一身份的,也就钱聪一人而已。” “公子,你这又何苦……”钱聪这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是绝望地说了一句。 “粉燕子已几乎被他们连根拔起,我即便独善其身将来又还能做什么呢?何况我不能因为想保自己就让父亲母亲还有府上其他人受苦。”钱继宗倒是显得颇为淡然,说这话时脸上还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呢。 “逆子,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道那粉燕子的人在暗地里都做了些什么吗?”钱默这时候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这让他更是惊怒交加,走到儿子跟前,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被父亲当众掌掴钱继宗既不招架也不闪避,坦然而受。啪地一声,他脸上已印上了红红的掌印,嘴角更被打破,淌出一缕血来,可他却不见一点慌张的,只是苦笑道:“父亲,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们这些江南遗民心中想的是什么,你甘心被人轻贱,可我们不行……” 只一句话,就让还欲继续痛骂自己儿子的钱默为之语塞,显然他已经明白了些什么,眼中则露出了一丝恐惧来。 这时的钱继宗已经把一切都豁了出去,平静的神情里却埋着怨毒之意,目光灼灼地盯在童贯身上:“童枢密,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钱氏一族是怎么过来的吗?谨小慎微,要讨好每一个朝中官员,深怕说错一句话,就会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哪怕一个小吏到我家的店铺里张口索贿,我们也得满足他的要求。为此,钱聪他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筹措银钱,这才能让整个侯府不致衣食无着,才让我顺德侯府像个侯府。 “可是这样的日子终究撑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另寻出路。所以当钱聪提出把京城女子拐卖外地的想法后,我便答应了下来。而且我还想到了借用我顺德侯府不多的名头,把这些妇孺放进我们的马车里运出城去,这样还能避免被官军查到。谁能想到,就是这一决定,却导致了最终的暴露。” 孙途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日他也觉着奇怪,为何粉燕子的人会如此大意会动用带有钱氏印记的马车去掳劫雅儿。现在想来,对方是为了保险起见,想着把人安全送出京城才用上了这车辆,只是他们没料到一干人会彻底失手被擒,连马车也落到了自己手中。 后悔的表情只在钱继宗的脸上一闪即逝:“几年下来,我们果然靠此大有所获,不但是钱财上的,更有人手上的。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吴越钱氏虽然已亡国百年,可在江南一地却依然还有人心念故国。当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后,就宣誓效忠于我,帮我在这东京城里攫取更多的好处。” “你……当真是疯了!”面对儿子的这番话,钱默已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了,只能拿手指着对方,满脸的痛惜:“你可知道那些被你所掳的女子会有多么悲惨吗?为父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为让在世就当行正途,万不能害人啊……” “父亲,你觉着孩儿做这一切是在戕害百姓,实在罪无可恕。可在孩儿眼中,朝廷里的那些人在我江南故地所做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那朱勔为了讨好当今皇帝在两浙之地横征暴敛,搜罗所谓的花石纲,使多少无辜百姓家破人亡,与他们相比,孩儿在东京所做的这点小恶又算得了什么? “父亲你可知道如今江南百姓早已恨朝廷入骨,这才是那些人会心念旧国,肯为我钱继宗所用的关键所在。因为我曾告诉过他们,有朝一日,当我们有了足够强的势力,就能在这东京城里搅动风云,让赵家之人也尝到同样的滋味!为了这一目标,他们甘心冒险拐卖城中妇孺,却把所得的钱财全数留了下来。 “还有,父亲,你难道忘了赵家一开始是怎么对我们钱家的吗?当高祖举国来投之后,哪天不是活在惶恐之中,最后更是被大宋的太宗皇帝一杯毒酒害死。而我等子孙对此却连提都不敢提半个字,还得时刻战战兢兢,唯恐惹祸上门。这样的日子,孩儿早就受够了……” 这番话让堂上的气氛陡然就是一紧,谁也想不到钱继宗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大逆不道,完全就是叛逆的话来。孙途则深以为然地叹了口气,是啊,如今的大宋早已因为各种错误早已遍布内忧外患,只是朝中君臣都不知,或是装作不知而已。今日,钱继宗不过是把被所有人刻意掩盖的矛盾一角给掀开了而已。 “父亲,孩儿不孝。”钱继宗继续沉声道:“但孩儿却知道自己所为并不是错,即便我失败了,总有一日会有人让这赵宋王朝付出代价!”说着,口中低喝一声,身子却已慢慢软了下去。 “不好,他也在嘴里藏了毒!”孙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刚想上前,却被童贯摆手拦了下来。这位从钱继宗承认自己粉燕子首领身份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宋枢密使只是用平静地眼神看着钱继宗在抽搐后痛苦死去,这才一指钱聪:“来人,把这元凶给我拿下了!” 在孙途有些异样的神色里,门外的那些护卫已迅速扑上,把同样因为钱继宗的死而魂不守舍的钱聪给按倒在地,让其无法动弹。 随后,童贯方才站起身来,说道:“经本官所查,指使粉燕子贼人一伙在东京城里拐卖妇孺,多次杀人的罪魁祸首正是顺德侯府的管事钱聪。他是借着侯府的名义,才能收拢一批江南贼寇,多行不义。在拿贼期间,钱聪更挟持顺德侯二公子钱继宗欲图脱逃。结果,贼首被官军所拿,而钱继宗也被他失手杀死。顺德侯,这一切事实都是你亲眼所见吧?” 钱默正因儿子的突然自尽而魂飞魄散呢,直到童贯再说一遍,又一掌拍在了他的肩头,这位顺德侯方才回过神来。眼中流露出浓重的悲伤之余,却又松了口气:“童枢密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钱聪所为!” 孙途则在刚开始的惊诧后,迅速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对童贯,对朝廷,也是对顺德侯府钱家一脉最好的结果了。对童贯来说,这将是一桩不小的功劳,对朝廷来说,也保住了颜面,不然若是钱家真被认定为谋逆,则必然带来连锁效应。至于钱家,这样不但保住了忠臣之名,更保住了满门性命。 童贯果然不愧是屹立朝中多年不倒的权臣人物,只这一招,就已把本来纷繁复杂的一局给彻底解开。不过在孙途看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粉饰太平而已。 但无论如何,随着童贯说完这话,意味着这场铲除粉燕子的风波已到了落幕的时候! &&&&& 各位周一啦,推荐有木有,给本书来些吧。。。。。 正文 第171章 余音 随着童贯出面,钱聪作为粉燕子首脑被拿下,这起由余深孙女被掳而引发的针对粉燕子的大案终于走到了终结。接下来,就是刑部、大理寺对此重案的详加审理,再把相关相关人犯从重处置了,就连之前经办本案的开封府这时候也已无法再过问相关事宜。 至于孙途这个真正把这起案子彻底掀起来的开封府属员,自然更不可能参与到审案的过程中来。事实上,他也已经没有精神和心力去理会这些早已有了结果的堂审,在从顺德侯府出来后,便回家休息去了。 要知道,自从前日设下一局将陆放引出,直到今日一切大局底定,他已经有三天两夜没有睡过,饶是他年纪轻,身体底子又好,此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在回到家中,和雅儿交代了几句话,又吃了一大碗的汤饼后,孙途便一头倒在了自己床上,彻底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了足有十个时辰左右,直到次日黄昏,孙途方才悠悠醒来,却发现下了一月的秋雨居然已经停了下来,甚至还有一抹夕阳的红光照在院子里。 见他走出门来,雅儿便凑了过来:“三哥哥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我说怎么肚子这么饿呢,原来我竟睡了这么久吗?”孙途感慨了一声,便接过了下丫头送来的小米粥,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随后又问起雅儿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人登门吗。 雅儿道:“有的,今日一早,崔大叔他们几个就曾来过,说是要去高三哥家,还有鲁大哥也来过……因为见你还在睡着,所以便没有打扰了你。”提到高山时,她的脸上也满是忧伤。 孙途的脸色也重新变得凝重起来:“是啊,我们也该去看看高山,要不是他,只怕雅儿你已经……”说话间,他已把那碗小米粥喝得精光,便把碗往桌上一搁:“走,我们这就去高山家,如今粉燕子已被彻底剿灭,也好给他一个交代了。” “嗯。”雅儿点了点头,自己是靠着高山和唐枫两人拼死所救,她自然是心怀感激与愧疚,也的确该上门祭奠道谢。 等孙途二人来到门前早已挂满了白绫,还有和尚不断念着往生咒的高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高家算是东京城里底层百姓的代表,住着极其简陋狭小的屋子,真正的家徒四壁。现在一具装殓了高山的棺材在院子里一搁,便把大半个家都给占了去。 在孙途道出自己身份后,一对满是伤心的老人还是有些感激地将他迎进了门。孙途先取过香来,和雅儿一起对棺中的高山拜了几拜,口中轻声道:“高山,你放心去吧,那些杀你之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以命相抵了。而你的家人,我孙途一定会好生照看,绝不让他们再受贫苦。” 等拜过高山,孙途方才来到高山的父母和一个看着比高山更本分些的男子面前,把带在身上的褡裢给送了过去:“二老恕罪,高山他是受我之命才会被人所害。我孙途没法做出其他补偿,只有这些钱财略作弥补,还望二老不要嫌弃。” “这……孙都头,万万不可。”高父忙推辞道:“孙都头的大名小老儿早就听三儿提过多次了,他对你是相当佩服的,直说跟了你才算走了正道,对此小老儿也是极为高兴。现在,他虽然走了,但却是走得堂堂正正,总好过像以往那样在外寻衅滋事最终被人打死。所以这钱,小老儿万不敢受。” “高老伯你听我说,高山他早已痛改前非,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却是因为我的疏忽才会落得如此结果,若不能做出补偿,我实在心有不安。而且我曾答应过高山会给他谋一份正当差事,现在他不在了,我的承诺依然有效。不知你可愿意入开封府当差啊?”最后一句却是问的那名青年,也就是高山的弟弟高四。 高四顿时一阵惊喜:“孙都头,俺真有机会吗?” “衙门里的差事一向亲亲相替,此事我会办好。”孙途当下就拍胸保证道,作为这次粉燕子一案的首功之人,孙途自信还是有这点权利的。 “俺愿意。”高四用力点头道。之前当兄长有了这么个正经出身时,他可是相当羡慕啊,这可是改变自家处境的绝好机会了。 “那就把这点银钱收下了,等高山的头七过了后,你便可去开封府见我。”孙途说着,便把褡裢塞到了对方手上。这一回,就是高父也不好再作推辞,只能连声道谢,就差给孙途跪下了。 直到把这事做完,孙途心里才稍微好过了些,又看了看还在灵前不断念经的两个和尚:“他们又是谁请来的?” “是三儿衙门里的一些朋友凑钱请来的。”高父感慨道:“你们都是好人啊,就连这屋子里的丧葬之物,也都是他们出钱置办……” 孙途点了点头,知道这是唐枫等之前就与高山关系不错的兄弟们凑钱办下的这场丧事。别看这些人平时有些不着调,可真遇了事,却还是很讲义气。 又和高家父子说了一些话后,孙途方才告辞出门。刚一走到巷子口,他们就看到了一条高大的身影正挡在那里,见自己出来,便笑了起来:“去了三郎家发现你和雅儿都不在,洒家就猜着你会来此看望高山了。” “鲁大哥。”孙途走上前去,冲特意来见自己的鲁智深抱了下拳。后者则有些歉然地还了一礼:“这次三郎你遇到了如此棘手的麻烦,洒家却因寺里俗事不断而未能帮上手,当真是惭愧啊。” “鲁大哥这话言重了,你本就是相国寺的僧人,那里的差事自然是最要紧的。就如我现在是开封府的人,自然就该听从他们的差遣办事。何来惭愧一说。”孙途说着话,心里却是一阵感动。这鲁智深果然义气深重,居然会因为没在这次的事情上帮到自己就会感到愧疚。 鲁智深性格豁达,倒也没有太过纠结于此,当下就一笑道:“洒家更觉遗憾的是,未能亲自出手对付这些为害多年的宵小。要是早让我知道那粉燕子在背地里干过什么,洒家早找上门去,让他们尝尝厉害了。” 说着,他脸色又是一肃:“不过经此一事,洒家对三郎可是越发的敬重了。你果然就和自己之前说的那样,当了官就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如此看来,还是洒家的眼皮子有些浅了,只想着做官不得自由,却没想过做官也能帮到人,也能铲奸除恶,而且还能比寻常人做得更好。” “这正是我总跟鲁大哥说起的我为何非要当官了。不知鲁大哥可有兴趣再入官门啊?”孙途见此,就趁机旧事重提。 这一回鲁智深再不像之前那样一提此事就摆手拒绝了,而是皱着眉头道:“洒家确实觉着你说的有些道理,奈何现在我已是僧人,而且之前又犯了事,身家都不再清白,如何还能再入官门呢?除非只是在开封府里当个不起眼的差役,可那又能帮到几人?” “以鲁大哥的本事怎能屈就当一开封府差役?就是我这都头的位置由你做了也是委屈了你啊。”孙途摇头道。他可不是在奉承对方,而是说的实话,毕竟鲁智深之前做的可是渭州府军中的提辖,官职已自不低了。 见对方面露疑问,他又说道:“不过只要鲁大哥有这份心,机会总是有的。尤其是我们身在东京,只要有心,总能让鲁大哥获得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两人说着话,已经和雅儿一起回到了崇明坊。可才刚到自家巷子口,孙途就看到崔略商竟等在那里,一见自己便迎了上来:“都头,可让小的好等啊。” “你怎么来了?可是衙门里出了什么变故吗?”孙途赶紧问道。 “衙门里倒是没出什么变故,只是廖同知因为曾与粉燕子有所勾结而被拿下,交给了刑部处置。”崔略商说着,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愤然之色:“只是我听说这次把功劳报上朝廷时,府尹和通判都没有提到你的名字,倒是其他几名都头却都得了些功劳,这实在让人心中不忿……” 在知道他是因此而来,孙途不禁笑了起来:“此事你不必如此在意,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了。这一回我虽然捉贼有功,但也犯了诸多忌讳,功过相抵,所以朝廷不会封赏于我。”昨日从侯府出来后,童贯就已经把这一点隐晦地跟他透了底,所以此时孙途显得颇为从容。 “可是……”崔略商还是有些替孙途不值,可没等他开口,孙途已经截住了话头:“我等身为开封府差役自当以保境安民为第一要务。至于做了事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倒在其次了。” 这话说得崔略商顿时肃然起敬:“都头教训得是,卑职明白了。”顿了下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还有一事,之前你让我把那人偷偷扣下送去给童太尉府上,我已经照做了。” 孙途这才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好,记住,此事只有我们几人才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他刚才虽然口中说得大义凌然,但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功名并不在开封府几位上司那里,而在童贯的一念间。这次,自己帮了对方,想必对方总是会投桃报李的。 正文 第172章 一代宗师 已入十月天,今年的秋天也快走到尽头,风萧瑟,卷起满城的枯叶。 随着天气好转,之前被大雨给耽搁下来的事情就又被人提上了日程,比如寻常百姓的各种活计,比如官府向民间征收秋税,又比如秋决。 不过今年的秋决场面可比往年要大得多了,以前东京城法场上待斩的犯人不过十多二十来人,可今年却一气排出了四十多个罪大恶极的重犯。而且当百姓知道这一点后,更是奔走相告,人人都说这些家伙该死,只挨一刀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至于个中缘由就很简单了,因为那多出来的二十多名重犯都是粉燕子的首脑人物。他们在被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门几日审问后,已将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多少好人家的女子被他们使人拐走,如今已不知去向,自然让满东京城的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许多妻女被掳的受害者更恨不能亲自动手杀了这些贼人。 而随着这些重犯人头落地,本来就在京城里广被传扬的粉燕子覆灭一案就被人说得更多了。虽然朝廷里刻意抹除了孙途在此案中的种种功劳,但民间百姓的眼睛却是雪亮的,所以街头巷尾间多是称孙都头刚正不阿,为民除害的说法,直把他说成了真正的青天转世。 对于这些百姓的称道,孙途听了也只是笑笑而已。不过很快地,他就又有些哭笑不得了,因为此事之后,他之前铁面无情的绰号就突然变了,换成了铁面阎罗,这可不是什么好称呼。 其实也怪不得百姓会给孙途安上这么个称号,实在是因为这次他下手确实够狠。案子还未审结呢,官府已经从地下的沟渠里打捞出了两百多具被河水泡得发胀的粉燕子贼众尸体,而就众人所传,这些被淹死在地下的贼众竟然就是被孙途一句话给定下的生死。 一言间就淹死了两三百人,哪怕死的是该死之人,在百姓心里依然有所惶恐。于是不知不觉间,就有人称孙途为阎罗,最后索性就把铁面阎罗的称号安到了他的头上——铁面无私,杀人无情若阎罗! 不过除了这一称号外,孙途却并未因此案捞到任何好处,自己的上司和下属都或多或少有些封赏,就他这个出力最多,担了最大风险之人,到最后还依然做着九品武官,依然还是那个开封府都头。对此,许多手下为他感到不值,倒是他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一回算是把朝中许多官员都给得罪了,那些人当然不可能把功劳算到自己头上了。 或许是因为觉着有些愧对孙途,自本案结束后,韩长洲也好,薛远朋也罢都没有再把什么差事交给孙途来办,只让他继续守着东城治安所。而孙途也乐得空闲,尤其是在进入十月后,更没有多做事情,只派人在城北明月坊一带守着,只等一个确切消息。 就在三日前,孙途终于等到了消息,今日一大早也没去治安所,准备了一些牛羊肉和几坛子好酒,便雇了一辆板车直奔北城明月坊而来,去拜见周侗,希望对方能收自己为徒,教授自己武艺。 林冲在半年前说的话孙途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此时也已经对周侗此人有了个更加详尽的了解。 周侗在官场和史书中固然是名不见经传,但在民间,尤其是江湖中却大名鼎鼎。只因他有着一身高绝当世的好武艺,无论拳脚枪棒,还是弓术身法,只要是人们平常所使,他都极精极强,多少年来罕逢敌手。 而更让他名噪天下的,是收了几个天下闻名的徒弟——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一杆大枪压过数山强人的史文恭,以及前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这几个徒弟无论哪个都是技压群雄的高手,可以说周侗就是如今大宋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真正的一代宗师。 天下多少习武之人都想过拜到周侗门下,但因其行踪不定,而且收徒要求极其苛刻,所以直到今日也就有这三名门徒而已。孙途这次也是得了林冲的指点引荐,才能登门求见。 在来到周侗家所在的柳树巷入口处,孙途已经为示恭敬而翻身下马,在整理了一下打扮后,方才牵马引了后头跟随的满载板车顺着小巷而入,最终停在了一间小小的庭院门前。 要不是早从林冲那里知道周侗的住址,他都不敢相信这位一代宗师居然会住在如此普通的小院中。吸了口气,孙途方才抬手拍了下院门,朗声道:“晚辈孙途求见周老前辈,还请前辈开门一见。”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就被人打开,孙途抬眼一望,就瞧见个身材敦实,模样憨厚的青年男子正冲自己微笑,他也赶紧抱拳施礼:“在下孙途求见周侗周老前辈,不知前辈可在家中吗?”其实他早确认周侗在来到这里后就没出去过,现在不过是问一句罢了。 对方倒也实在,点点头道:“大人就在里面,你随我进来说话吧。”说着还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跟在孙途身后的那辆板车。 孙途忙招呼车夫把东西卸在院子里,这才拱手道:“多谢这位兄台了,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俺叫周雄,俺听大人提过你的名字,听说你在衙门里当差?”他倒也没有阻拦车夫把东西留下,孙途见此心中便是一定,笑道:“不错,在下现在是开封府的一名都头,不值一提。” 周雄只是呵呵一笑,也没多作深究。就在那车夫把东西都放下,冲孙途行礼告辞时,左侧半闭的屋子里就传来了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雄儿,你这是在与谁人说话呢?可是来了什么客人?” “父亲,是林师兄写信介绍的孙途来了。”周雄回头就冲里头回了一声。 “哦?”说话间,房门一开,一人已缓步走了出来。孙途抬头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普通,须发皆白,但却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微笑地看着自己。 虽然老人只着一身布衣,脸上还笑眯眯的,但孙途还是明显能从其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竟让他的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起来。直到深吸了口气后,方才恢复过来,赶紧上前行礼:“晚辈孙途见过周老前辈。” 周侗在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后,便笑道:“孙都头不必多礼,要说起来还是该由老夫登门谢你才是。要不是你之前仗义相助,只怕林冲他要有不小麻烦了。” “前辈言重了,林兄乃是我的朋友,他既有难处,我自当帮上一把。另外,晚辈与林兄平辈相交,还请前辈直呼我姓名,或是三郎即可。” “呵呵,三郎过谦了。还有这些东西……也太破费了吧?”周侗指着堆在面前的那些菜肉和几坛子酒,似笑非笑地道,不过称呼上倒是依从了孙途的意思。 “这不过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而已,还望前辈莫要嫌弃才好。”孙途这时已经完全定下神来,随后便又一拱手:“其实晚辈今日前来还有一请,望前辈能收我为徒,也好让我在武学一道上有所长进。” 周侗笑着摇了摇头:“三郎,你倒还真够直接的。” “晚辈只是一介武人,最不擅长的就是拐弯抹角了。何况林兄早前就与我说过,他会向前辈举荐我,所以……” “唔,林冲之前也确实写信向老夫举荐过你,说你学武颇有天分,希望老夫能好生指点于你。其实看在你之前帮助过我那弟子,老夫也不该推辞。但是,你想拜我为师,却又有些难办了。”周侗稍微皱了下眉头道。 “不知有何难处?”孙途赶紧追问了一句。 周侗请他在院子里的一张石桌前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后,方才回答道:“这一来,老夫年纪已经大了,再不能如以往般教导弟子学武;二来,老夫在这东京也待不了太久,等过了年,祭扫过亡妻后,便该离开,两三月间,确实教不了你太多东西。” 听到这些理由,孙途不禁微微一愣,但很快还是说道:“其实在下也已有些基础,并不需要前辈从头教起。而且以前辈的修为眼力,如果真想教我,两三个月也足以让我受用一生了。” “呵呵,你倒是想得挺通透。”周侗再次笑着摇头。若只是指点孙途武艺,对他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是很轻松的。但要是真收其为徒,这两三个月就得耗费老人大量心力,找出孙途的不足,扬其长补其短,确实足以让他的武艺得到质的突破了。 老人的笑容突然又都收敛了起来:“老夫如今已六十有四,多年来虽然指点过许多人武艺,可真正收入门下的却只区区几人而已,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孙途回答,他又自己接上道:“因为老夫收弟子除了看人根骨悟性外,最看重的还是他的品性。之前已经收过一个不肖弟子,老夫实在不想再有第二个了,尤其你还身在官门!”这下,周侗终于是把自己真正的顾虑给道了出来。 正文 第173章 拜师 周侗的话却让孙途微微一愕:“前辈难道认定了身在官门就一定是为虎作伥之人,所以觉着晚辈不堪拜入门下吗?” “你的意思老夫自然明白,确实公门中也多有豪杰之士,远的不说,就说如今江湖中颇有名望的山东及时雨宋江就是一县官吏,我还不会对此身份有所偏见。但老夫也听闻过一句话,在官府中往往就身不由己,你难道真能秉持公义而不出偏差吗?”周侗看着孙途慢声道。 孙途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晚辈倒觉着有句话更合适些,那就公门之中好修行。手握权力固然可能为恶,但若有心为善,官府中人也比等闲布衣要做得更多。其实于武道一途来说也是同样道理,武艺高低不是判定一个人是善是恶的根源,还是在心。” “哦?这么说来,你觉着自己身在官场是可以为百姓谋福的了?” “在下不敢断言今后一定不会做错事,但我孙途从来行事只求上不愧天,下不愧己,哪怕官场中多有阻力,我也不会改变这一立场!”说到这儿,孙途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郑重,差点就要站起身来了。 就在周侗因他这番话而略感讶异的当口,门口却传来了一个惊诧的叫声:“呀,你就是如今被城里许多人所传,人称铁面阎罗的孙途?” 孙途和周侗闻言都转头望了过去,原来那车夫出门后并没有将院门彻底关上,此时门口处便站了两人,头前是个红脸蛋,梳着长长辫子,模样俊俏充满活力的少女,此刻正眨巴着一对大眼睛正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孙途,在她身后,则跟了个年龄相仿,却显得更文静些的小丫鬟。 直到她感受到桌前两人四只眼睛都有些异样地盯着自己后,才有些羞怯地啊了一声,讪笑着上前蹲身一福:“阿爷,婉儿没有打扰到你们谈话吧?” 本来自有宗师气度的周侗此刻脸上却露出了宠溺和无奈的笑容来,拿手拍了拍少女的肩头道:“你这丫头,出去回来都不跟阿爷说一声,现在还随意开口,当真是好没规矩。” “我这也是听说他叫孙途才感到有些吃惊嘛,所以就说快了些。”少女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这才看向孙途:“你真是那个孙途,你不会生我气吧?” 孙途有些尴尬地一笑:“周小姐言重了,你又没做错或说错什么。” “那你真就是现在东京城里被人传得人尽皆知的铁面阎罗孙都头了。”少女立刻又来了兴趣,围着孙途打了个转,仔细看了看他后道:“你看着也不是很凶嘛,怎么就会得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号,居然被人称作阎罗。” 孙途却已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个有些刁蛮的少女了,只能抱以苦笑。周侗见状只能呵斥一声:“婉儿不得如此无礼。”随后又冲孙途一笑道:“这丫头从小就由老夫看着长大,有些宠坏了,不知礼数,还望三郎你不要见怪才好。” “周姑娘只是天真烂漫而已,当然不算失礼。”孙途这时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中恢复过来,说着还冲少女一笑:“我这名号或许是因为杀了不少坏人才得来的吧。” 这话立刻引来了周侗的注意,可还没等他开口发问呢,自己孙女已经急着说话了:“这我也听说了,你在前些日子带了衙门里的人把那什么粉燕子的人都给抓了或杀了,而且杀的比抓的更多。听他们说,你还放水淹死了好几百人呢,这是真的吗?” 孙途点头:“这倒确有其事,粉燕子一伙贼人在京城作恶多端,将许多无辜少女拐走后卖去他方,这些可怜女子或为奴婢,或为娼妓,多少人因此伤心欲绝,我不过是为民除害而已。何况,那些贼人为了确保自身还杀过不少可能揭发其身份之人,所以哪怕朝中有人多番阻挠,我也没有对他们手下留情。” “你还真杀了这么多人啊?”少女顿时就有些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不过眼中却满是好奇:“那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把他们杀掉的吗?” 孙途的目光在周侗身上一扫,发现老人也在留意自己的回答后,便索性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拣其关键给说了出来。一番话下来,直听得少女连声惊呼,周侗脸上也露出了几许深思之色来。 少女听完他的讲述后,便点头道:“你这么说来,那粉燕子的有些人确实该死,可是那些逃入地下的人却有许多就死得有些冤枉了。你有觉着后悔吗” “当时形势如此,我别无选择。”孙途面色不改地说道:“而且我不会因此后悔,若再来一次,我依旧会让人放水淹了他们。如今这世道连良善本分之人都未必有个好结果,我自当除恶务尽!” “你好重的杀气!”周侗突然若有所思地开了口:“你想拜老夫为师也是为了这一目的吗?” “不错,我想为这大宋天下和百姓做些事情,所以无论是官位还是武艺我都希望能有所长进。”这时孙途不再藏着掖着,当下就起身抱拳道:“还望前辈能收我为徒,使我有机会在武学一道上再上层楼。” 少女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看看孙途,又看看自己阿爷,便上前拉了下周侗的衣襟,凑上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 周侗霜白的眉毛稍微颤抖了一下,这才突然问道:“三郎若是能解开一个问题,老夫倒是可以答应收你为徒。” “还请前辈赐教。”孙途精神顿时一振,知道有了机会。 “我辈习武之人总说要行侠仗义,你可能告诉老夫何为侠?而你身为官场中人,又当得起这个侠字吗?”周侗正色问道,这是在考校对方的心性了,若能答得让他满意,自会收入门下,然后好生教他武艺。 孙途脑子里转得飞快,只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晚辈虽没读过几本书,却也知道一些道理。所谓侠者在我看来有大小之分。侠之小者,不过是抱打不平,救人危难,这是寻常江湖中人只要有一颗侠义之心都能做到。”说着他便是一顿,等着对方发问。 “那侠之大者呢?”果然,周侗顺着他的话头问出了关键一句。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孙途当即神色严肃地说道,心里则暗道,好在打小看熟了金老的小说,想不到居然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听到这一答案,周侗突然就是一愣,口中更是喃喃自语地重复了几遍这句话,越说脸上的神色就越显得郑重,最后更是点头道:“你这话说得透彻,无论胸襟眼光竟比老夫更高出一大截了。” “前辈谬赞了,晚辈不过是说出自己的一点浅见罢了。”孙途谦逊地一拱手道:“而且在我看来,身在江湖只能行小侠义,少则帮一二人,多则数十,可身在官府若怀侠义之心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无论是救民还是救国,只有身在官府,手握权力才能真正办到!不知前辈以为如何?” “呵呵,三郎高见,倒是显得老夫眼皮子太浅了些,以往居然认为官府中少有任侠之辈。当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啊……” “前辈不必妄自菲薄,晚辈这点粗浅之见未必真是对的……” “你还叫老夫前辈自称晚辈?” “啊?”孙途微微一愣,却引来了边上少女发出一声嬉笑来:“这时怎么又呆了,阿爷这是答应收你做徒弟了……” 孙途闻言一愣,继而就是一喜,当即把下摆一撩,便跪倒在了周侗跟前叩首行礼:“弟子孙途拜见师父!” 周侗果然没有阻拦他,就这么坐在那儿生受了他三个响头,这才抬手将孙途给搀扶了起来:“好,好哇。想不到老夫到了如此暮年竟还能收下你这么个有见地,根骨又还不错的弟子。” “师父竟早看出我有学武的天分吗?”孙途起身后好奇道。 周侗笑着点了点头:“自你进门,老夫就看出你是块学武的好材料。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基础还算扎实,只要多加磨练,他日武艺定不在你几位师兄之下。唯一不如者,或许是早你几月入门的师弟,若他能心无旁骛,一心学武,无论枪棒拳脚都将超过老夫。” 孙途不禁有些好奇起来:“原来师父之前已经收下一名弟子了?” “不错,这也正是老夫打算尽快离开东京的原因,他年纪尚小,又身在河南汤阴,我总有些不放心哪。”周侗笑了下,也没多作介绍,只是道:“既入我门下,孙途你就先把自己所长展示一下吧。雄儿,你与他过过手,看他到底有多少本事。” 一直沉默地陪在旁边的周雄听到吩咐这才答应一声,把袖子一挽,客客气气地冲孙途一抱拳道:“三郎,你和俺切磋一下吧!” 孙途答应一声,便迈步上前。此时的他可不知道,自己竟改变了周侗的人生,本来老人接下来只会悉心调教那远在汤阴的关门弟子,将再不问世事,可如今一切却不同了…… 正文 第174章 因材施教 因材施教是孔圣人一早提出的教学之法。其实这一点不光可以放在读书上,学武也是一般。普通武师教导徒弟自然只会照本宣科,把自己所会的一招一式机械地传授出去。 但作为如今武学一道上的宗师级人物,周侗却深明因材施教的道理,所以便需要在了解孙途的长短处后,方才好教他武艺,这才有了让他与周雄切磋一番的决定。 见周雄摆开架势明显是让自己主攻,孙途也不再客气,低喝一声,已一个箭步冲上,一拳已急轰对方面门。 周雄人看着憨厚,动作却着实不慢,脚步一错,把头一偏,就已让开这一招。可就在他做出这一动作的同时,孙途已挥到他眼前的一拳却突然收了回去,同时下盘掠出一脚,直夺其小腹。 这一下正打在了对方招数用老的寸口上,让周雄无法再闪,只能一手下沉,架住此招。但两人手脚相交的瞬间,周雄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竟让他抵受不住,只能有些仓促地向后退却,方才消掉这股大力。 孙途见状,更是抓住机会,扑击而上,双手或成拳,或成爪总是攻向周雄的颈、腰、胸、腹等要紧位置,逼得他忙于招架,只能步步朝后退却,完全处在了下风。 看到这一幕的周侗并没有太多反应,倒是小丫头周绣婉却是看得眉开眼笑,居然为才刚认识的孙途打起了气来:“孙大哥加把劲,快把雄叔打倒了,省得他总是欺负我……”这话落到周侗耳中,直让这位老人不禁摇头叹息起来,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小丫头的叫声并没有影响到正全身心投入到切磋中的两人,孙途攻得固然凶狠,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经过了一开始的仓促后,周雄居然渐渐稳了下来,虽然他还在后退,却已是化被动为主动,通过后退来削弱自己的攻势,以寻找反击的机会,这让孙途只能全力抢攻,连稍微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了。 如此双方又一攻一守地战了有数合后,周雄突然一声低喝,竟已看到一个破绽反守为攻,一掌切向孙途的肩膀,逼着对方向后退去。而趁这机会,他手上招数更是连绵不绝,如江河之水般朝着后退的孙途涌来,让他抵挡得左支右绌,终于肩头、臂膀等处连续中招,脚步更是踉跄后退,随后胸前更是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足以让周雄一招而胜。 周雄也不客气,当即吐气开声,一拳直取孙途胸口,气势惊人。可就在这时,异变陡升,孙途本来有些踉跄后退的脚步竟突然一顿,然后身体一矮,竟险险地就避过了当胸一拳,同时他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扑到了周雄的面前,一手挡住对方挥出的一掌,另一手急扫对方面门,同时双足已连环蹴出,直取周雄的膝盖。 这一招避实击虚确实让周雄措手不及,只能侧身用腿侧硬受了两脚,同时身子则借此一踢之力迅速向后退去,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从而使孙途之后跟上的几招无法施展出来。 而就在这时,周侗也已高喝了一声:“且住!” 随着他这一声出口,本来还待再战的两人这才都停住了动作,周雄冲孙途憨憨一笑:“三郎果然好厉害,我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 “师兄过谦了,再战下去恐怕我就要不是你对手了。”说这话时,孙途的气息都有些紊乱了,这是除了与鲁智深过招外,他唯一一次与一人交手会感到吃力。别看周雄憨厚朴实,可手底下的功夫却着实扎实得很。 在周绣婉眨巴着大眼睛有些猜不透两人到底谁胜谁败时,周侗已经点头做出了总结:“不错,若再斗下去,三郎你必然不是雄儿的对手。不过雄儿,你临敌的经验还是太少,少了机变,明明一开始三郎已经把自身的特点暴露出来,可你到最后居然还会中他之计。不然只要你当时有所提防,此时已经取胜了。” 周雄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大人说的是,孩儿确实有些疏忽了。” “你的长处在于根基够实,所以哪怕暂时被动也能慢慢把不利形势给扭过来。不过要是真碰上高手,恐怕就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了。”周侗又提点了他几句,这才看向孙途:“三郎,若是老夫所看不差,你其实并没有真正习过武吧?你所施展的武艺完全不成章法,只是仗着反应快于常人,又有着极快的机变之能,才能与雄儿战数十合而不分伯仲。” 孙途点了点头:“师父说的是,其实弟子确实打小就没有随人真正学过武艺。”话说孙途这一身武艺多是在穿越前从军队与战场中学来的,那只能称作杀敌擒敌技巧,却还真算不得系统的武艺。 其实放在后世,因为某些观念的盛行,这种各有特色的武学招数套路早被人们看成了花拳绣腿,甚至是跟广播体操相类似般的存在了。所以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军伍里,大家都只重速度爆发力而不讲究什么招数,真与人对战所比拼的无非是经验、反应和速度而已。 孙途也把这一看法带到了大宋朝,以前与人动手他也确实凭着这一身本事少有失败的,唯一不是对手的鲁智深,在他看来也是因为气力不及对方。可现在看周侗的意思,似乎他之前的判断有误了。 周侗摸着自己颔下的胡须叹了一声道:“你在武学一道上的天分确实极高,竟在没有师父指点的情况下就已有今日的造诣。而且论机变、论反应也是一等一的,要胜过雄儿太多。” 这话让周雄都有些惭愧起来,只能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地憨笑两声,却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了。而孙途则连忙谦虚道:“弟子终究比不过师兄……” “你确实比不过他,尤其是在根基上,这才是你远不如他的关键所在。”周侗面色严肃地说道:“学武者,根基最是要紧,若只是仗着身体本能与人交手,你或许能占得一时上风,但到了最后必然难以取胜。尤其是当你遇到真正的高手,在反应速度都与你相同,甚至要超过你时,你想要保命都难。” 顿了一下,他又看着孙途道:“所以老夫接下来会教你基础的拳法棍法,让你真正得窥武道之门径,那将来你才能有所长进,不至浪费了这一身的根骨。” 孙途已经明白过来,周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给自己打基础,把之前忽略掉的东西给补上。或许放在以前他不会太过在意,但现在却是心服口服,当即抱拳点头:“弟子明白,我定会勤加苦练,不敢有所懈怠。” “你能明白就好。其实文武殊途而同归,道理都是一样的。学文者当从认字识句开始,那样今后才能写出锦绣文章来。而学武者,也必须从最基本的招数练起,等把这些招式融为己用,再提机变反应便能举一反三,顺手拈来了。”周侗又特意多作了些解释,显然是担心孙途年轻气盛未能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可其实他这是完全多虑了,十七八岁的孙途其实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灵魂,又怎么可能生出抵触的情绪呢?既然已经认定对方乃是名师,他自然就要听从教诲,好生学武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孙途每日都会来见周侗,然后由周雄教自己最基础的拳法与棍法,比如传自当朝太祖赵匡胤的太祖长拳和蟠龙棍法。这两套武艺来自军中最是简单,但若想学得精了却也得耗费大量的心血才行。 不过以孙途的领悟能力,再加上有周侗这个宗师在旁偶尔点拨两句,居然就让他在武学一道上有了长足进步。一法通万法通下,就连本来不是太精熟的枪棒武艺居然也有了质的飞跃。 与此同时,孙途还把雅儿也带到了周侗这里,让她与周绣婉互相认识。两个小姑娘年纪相仿,相处下来果然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倒让周侗老怀大慰。 周绣婉的父母早逝,一直都跟着周侗和其义子周雄生活在一起,除了身边的丫鬟外就没有个真正知心的朋友,现在有了雅儿,小姑娘自然越发高兴起来,两家人间的关系也是越发的紧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平静而过,直到十月下旬的这天,因为衙门里传令下来提到辽国使者已经进入大宋境内,不日就要抵达东京,孙途才无法一直留在周侗跟前习武,而是把更多的精力重新放回到公务中来。 这天中午,孙途又带了几名手下兄弟在城东一带逛了一圈,确认辖区内没什么异样后,便打算去流芳居里吃些东西。可就在他们来到天汉州桥附近时,却发现桥头那里竟围了好大的一圈人,似乎在看什么冲突。 这让孙途几人顿时有些紧张起来,立刻就赶了过去。 而此时,桥上两条大汉正立在那儿,那个衣衫褴褛的家伙更是口中叫嚣着:“现在爷爷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用一百文钱把刀卖给了爷爷,要么你就一刀杀了爷爷,我看你也没这胆子!” 正文 第175章 青面兽杨志 即便隔了一段距离,中间还挡着不少瞧热闹的百姓,孙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站在桥头嚣张放话的大汉便是城东这一带有名的泼皮牛二。这让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厌恶之色来。 可以说牛二是如今辖地里最让孙途感到头疼之人了。这家伙仗着破落户的身份总在坊间欺负良善,为此治安所也没少把他拿住关上几天。可偏偏这又是块牛皮糖,无论在牢房里吃了多少苦头,出去后依然惹事,但犯的又多是小错,让孙途他们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收拾此人了,总不能真把他给一刀杀了吧? 今日看这情况应该是这泼皮又与人发生了争端,所以才会如此叫嚣。虽然他跟前的那条大汉比他要壮实许多,手里还提了把连鞘刀,可在气势上却被这泼皮彻底压住,竟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牛二着实太欺负人了,居然想用百来文钱就买下那壮士手中的宝刀。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刀能一下就把十多文钱给劈成两半,头发丝儿落到刀刃上都能被轻松斩开呢。”有人在人群里说着话,落到孙途耳中,却让他的心中一动,这说法听着可有些熟悉啊。 此时,众百姓已经发现孙途带人而来,赶紧纷纷让路:“孙都头来了,还请都头主持公道。”孙途也不客气,立刻就从人群让出的通道里走过,直接走上了虹桥,往正争执不断的两人走去。 牛二眼见对方退怯心中更是得意,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笑道:“原来你真是个没胆之人,连砍爷爷一刀都不敢吗?既如此,这刀留你手上也是多余,还是交给爷爷替你用了吧!”说话间,已猛然探手,直接夺刀。 对方脸色阴沉,动作却自不慢,闪身避过牛二这一抢后,已顺势抽刀出鞘,沉声说道:“你可不要欺人太甚,真当我不敢动你吗?” “那你来啊!今日你若不敢杀了爷爷,你就是我孙子!”牛二却依然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笃定了对方不敢动手,迎着刀就冲了过去,这回却是双手一抓,扣向了那汉子提刀的右手。 那汉子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杀意,他本就心中满是憋屈与悲愤,现在又被这泼皮咄咄相逼,再按捺不住心头怒火,当即挺刀挥起,便朝着对方的脖颈处劈去。这一下出乎了围观百姓和牛二的意料,众人下意识就发出了一声惊呼,而牛二也是一声怪叫,可刚才扑前的动作已然用老,此时再想收势闪避都做不到了。 眼看着,这一刀就要把东城街头被人称作没毛大虫的牛二给砍翻在地,一只手却突然从那汉子身后闪电掠出,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好汉且住,你这样可太不值得了!” 那人猛然挥刀欲伤人也是被逼得没了退路,心中激荡下才做出的动作,等刀挥出心里也有些后悔了。这时被人突然拦下,他便顺势停顿下来,同时好奇地转身朝后看去。刚才当自己与眼前的泼皮放对时,再无一个百姓敢上桥,更别提有人来阻止双方争斗了,这位倒是有些胆色。 入眼的,是个穿着公服的年轻人,眉宇间透着勃勃的英气,此时正冲他而笑:“在下孙途,忝为开封府都头,如今管着这一带治安,还望阁下莫要让我难做才好。” 那牛二此时也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双腿一软,人已靠在了桥栏上,有些后怕地冲孙途叫了声:“孙都头……” “牛二,你居然还敢在此闹事,真不怕本官将你关上十天半月,活活饿死了你吗?若再让我见你闹事,定不轻饶,滚!”孙途当即转头低喝一声,声威之下,让这混不吝的牛二也不敢强顶,答应一声便抱头而去。 直到这时,孙途才和那汉子正面相见,看清楚这是条七尺多高的魁梧大汉,比自己都还高了半头呢,脸上除了郁郁之色外,左边面皮上还带了一块青记,使本来堂堂的相貌里多出了几分凶悍的意味来。与他印象里的那一位好汉长相倒是十分贴合。 与他有些凶悍长相完全不同,此人随后的表现却是彬彬有礼,眼见牛二逃走,他便立刻回刀入鞘,然后深施一礼:“原来是孙都头当面,小可杨志,多谢都头出手相助,若不然我可就真闯下大祸了!” 果然是他,梁山好汉里有名的青面兽杨志! 孙途心知自己这回又改变了这位的命运,因为要不是自己这一阻挠,杨志刚才已一刀就把牛二给当众杀死了。那接下来等待他的必然就是牢狱之灾以及充军发配,最后沦落到梁山当了一名步军头领。 不过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点异样来,只是回了一礼道:“原来是杨兄,我身为城中官吏,自然有责任保证百姓安定。对了,看你也是学武之人,怎么就与那牛二起了冲突?” “咳,说来实在惭愧,在下只是想把这口祖传宝刀卖了好凑些盘缠傍身,不想东西没卖出去,反倒惹来了这么个泼皮……”杨志苦笑着叹了一句。 “哦?杨兄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吗?且随我去那边酒楼里坐下边吃边说。”孙途趁机提出邀请,拉了杨志就往桥头不远处的流芳居走去。 杨志本想推辞,可一见对方如此热情,而且刚才确实帮过自己,再加上他从早上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便只能半推半就地随他去了酒楼。 等两人坐在流芳居的酒桌前,有伙计把酒菜摆上桌后,孙途方才敬了对方一杯说道:“杨兄可是有了什么难处,居然连祖传的宝刀都要典卖?” “惭愧啊,在下确实是手边拮据,快要吃不上饭了。再想着有些钱财能打点关系,所以便……”杨志说着,又摸了下手边的那口刀。 孙途见此,便好奇地道:“这刀能否让我一观?” “都头请便。” 得到杨志的认可后,孙途便取过那刀,入手便是一沉,这口看着不到四尺的刀竟足有三十来斤重。再缓缓将之从鞘中抽出,更有一股寒光透出,看得孙途把眼睛都眯了起来:“果然是把好刀!”说话间,他已把刀完全从鞘中拔出,却见刀刃处没有半点缺口,刃口极佳。 随后,他的目光一凝,又落到了刀锷附近,那里赫然镂刻着几个小字——并州杨业! 只略一愣,孙途已抬起头来,看向正大口喝酒吃菜的杨志:“原来杨兄竟是将门之后,当真失敬了。”说着还抱了下拳。 杨志脸上又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来:“杨志不肖,实在羞于提及此出身哪。”说话间,他又连干了数杯,脸色已有些泛红了。 孙途把刀还入鞘中,这才试探地说道:“就我所知杨家一直都被朝廷所用,为何杨兄你却显得有些落魄,甚至要靠卖刀为生?” “呵呵,此事说来惭愧,其实杨某身上还担个不小干系呢。”杨志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藏在心里多日的一些话便压不住了:“想我之前也是朝中武官,乃是殿帅府制使,只因今年开春时奉命前往江南押运花石纲,不料所乘船只在黄河里翻覆……哎,如此大事,我一个小小武官可担待不起,所以便又在外漂流了数月。直到前两月,得知朝廷并未深究此事,方才返回东京。 “本来,我是打算走高太尉门路,希望他能看在往日情面上为我找条出路。不想太尉他不但不肯帮我,还让人将我从府中赶了出来。可怜我之前为了见太尉一面已将家中产业全数变卖,最后只留下了这一把祖传宝刀。如今不但复官无望,就连在京中活着都有些困难,只能想着先把这刀卖了,好再找其他门路。” 孙途点了点头:“杨兄处境确实艰难。我也听说了,虽然官家没有打算深究花石纲翻覆一事,但相关人等却已不可能再得授官。除非有人肯冒着惹怒天子的风险开口,否则……” 这话让杨志神色越发郁闷,又一口口地灌起酒来,似乎只有喝酒才能消除他心中苦闷。孙途看了他一眼,又道:“不知杨兄打算将这刀卖出多少钱?” “这口刀乃我杨家祖传,多年来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却依然锋利如初,实在是天下间少有的神兵利器。所以我打算以一千贯出售,奈何几日下来,东京城里却没一个识货的。” 孙途听得心中暗笑,这杨志果然对财货经商所知太少,这一千贯即便对如今东京城的人来说也是一笔大数字了,除非是大商贾或是权贵高官,否则谁能轻易拿出来这么多钱只买一把刀呢?怪不得他会连连碰壁,最后反被个泼皮牛二给缠上了。 不过以这口刀的性能和传承来看,还真就值得这许多钱。所以在沉吟后,他便说道:“这样吧,杨兄你这口刀我出钱买下了。” &&&&& 问:今日七夕牛郎和织女相会之后会做什么? 答:反正不会干那事儿。 问:为什么?难道小两口分别了这么久不该那啥下吗? 答: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其实他们两口子那是日日相见,哪有传说的那么严重。这老夫老妻的又孩子在旁边,怎么可能那啥嘛。。。。。 正文 第176章 日入百贯孙都头 已然带了五分醉意的杨志先是一喜,但很快又摇头:“不可,那可是一千贯,孙都头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经过这些日子卖刀不成,他对自己狮子大开口报出的价格已经有些后悔了,知道整个东京城几乎没人肯出这么一大笔钱只买一口刀。 孙途却笑了起来:“杨兄是觉着我拿不出钱来?还是怕我太过勉强?” “你的好意杨某心领了,但你身在官场得钱不易但花钱的时候却多,实在没有必要花重金买下一口刀……”杨志依旧有着自己的坚持。 孙途没有再与他分辩,而是站起身来,走到了柜台那边,和掌柜吴立说了几句话。后者虽然面带讶色但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叫过一名伙计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又从柜台底下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木匣交到了孙途手中。 孙途谢过,这才重新回到桌前,打开木匣亮给杨志看清楚:“这里是二百两银子,待会店中伙计还会从旁边钱庄里提出三百两银子送来。如此你该相信我其实并不为银钱犯愁了吧?” 大宋朝民间并不怎么流通银子,但相比于数量更多也更沉重的铜钱,一些商家还是会在进行大笔交易时用上白银。而开在天下各大州城的钱庄就是为这些客人提供银子和铜钱兑换服务以及存储服务的商行。 看着眼前亮晃晃的一匣银子,杨志再次惊诧地看向孙途:“孙都头,你莫非是名门之后?”但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一猜想,若孙途真是官宦子弟,又怎么可能去当一个地位卑下的开封府都头呢? 孙途也果然摇头:“我只是碰巧和一名权贵子弟有了交情,并与他一起经营了这处酒楼而已。不过这半年来我从未来此拿过属于我的那份花红,今日不过是一并领取罢了。” 杨志这才明白过来,但依然很是吃惊,又仔细地打量了孙途好一阵:“看来一千贯对孙都头来说确实不算什么难事了?” 孙途只是一笑,并没有作答,而是在为对方满上一杯后说道:“有一点在下倒是很好奇,若杨兄你当真拿到了这一千贯,却打算如何花用打点?是想再用这笔钱来买好高太尉吗?” 杨志却被他给问住了,他还真没仔细考虑过后面的事情,之前只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了。孙途见他愣住,便又说道:“以在下一点浅见,你若再求到高太尉那里结果不会有什么变化。最后的结果只会是钱全部花掉,可你的罪名却未必会被免除,更别提重新拿回官职了。” 如果是之前孙途这么说话,杨志并不会太当回事。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提高了许多,这让他不觉开始对其说法慎重起来:“此话怎讲?” “一来以高太尉的身份,未必会把这区区一千贯钱财放在心上;二来他之前已经表明了态度,即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可能再有所反复;三来杨兄这桩官司若是真挑明了也确实有些后患,他是不可能为你冒了会被官家不满的风险的。” “这……这可如何是好?”杨志顿时迷茫了,他不是蠢人,在孙途一剖析后,便发现此路确实已经不通。 孙途夹起一筷菜慢慢咀嚼了片刻咽下,这才说道:“所以必须改换门庭,求其他朝中高官保你才是上策。” “这却谈何容易?”杨志满脸的苦涩。本来他这样的武官在朝中就不受人待见,更别提还现在还犯下大错在逃了。所以求到高俅门前还是因为对方曾是他的老上司,他觉着有份香火情可以利用一下,而其他高官根本不认得他杨志,怎么可能出手相帮呢? 孙途看出了他心中所忧,便道:“若杨兄真信得过我,此事就由我来帮你打点。当然,银钱什么的还由你自己收着,事成之后我们再算也不迟。” “你……真肯帮我?”杨志激动得差点就站起身来,声音都有些带颤了。实在是这半年里他吃了太多苦,心情更是大起大落,实在太希望能有个好结果了。 “我孙途虽非什么大人物,但还是要讲个信字的。既然答应了杨兄,自当做到。”孙途说着,已举起了酒杯。 杨志忙双手捧杯与之一碰:“大恩不言谢,若孙都头真能帮杨某度过此难,我杨志此生不忘!” 就在两人把杯中酒干了后,吴立已经捧了个包袱走了过来,对孙途恭敬地道:“官人,这里是三百两白银。前后加起来五百贯,正好与你存在柜上的钱相当。” “有劳吴掌柜了,你且去忙吧。”孙途谢了接过包袱,又将那十多斤重的一包银子交到了杨志手上:“杨兄且先点点数目。对了,你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三郎即可。” “好。三郎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就不用数了。”杨志说着便把那只装满了银子的木匣也放进了包裹中,然后又将手边的宝刀移了过去:“这刀现在就交给三郎吧。” “先不急,还有一半银钱没有给你呢。”孙途却笑着摇头道:“还请杨兄随我去别处把剩下的五百两银子也取了给你。” “好。”杨志此时反倒放松下来,反正都已经欠下对方一个天大人情了,甚至连如今一两银子其实能换一千两三百文铜钱的差价都没有提出来,只把面前的酒菜一扫而光,就随孙途出了酒楼。 两人顺着街市行了一段路后,孙途便已停步在了一家挂着“沁香斋”牌子的店铺前,等里头几名客人欢欢喜喜地买了东西离开后,方才走进店去:“周老板,最近可是生意兴隆啊!” “原来是孙都头大驾光临,还请快快上座。”正把售得银钱放入柜中的商人见到孙途立刻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细缝了,赶紧上前见礼,又把他和杨志让到了里头,吩咐伙计为他们上茶汤,显得相当热情。 等到寒暄了两句,又喝了口味道复杂的茶汤后,那位周老板方才满是期待地道:“都头你可算是肯来了。你今日要再不过来,小的都想自己冒昧上门求见,求你把那些货品再给小店准备一些了。” “怎么,那些沐浴洗发用的药液还算能卖出去?”孙途淡淡地笑着问道。 “何止如此,如今每日都有人上门询问要买那些药液,您之前给我们准备的那几瓦罐已经都快见底了。”说着,周老板又起身从柜台里取出了一只木匣,推到了孙途跟前:“这里是之前约定的利润,二百三十两银子,还请都头点收。” 杨志看得又是满心的惊讶,孙途在酒楼与人合作能在半年内收获五百两银子他还能理解,毕竟他也知道流芳居的生意一向极好,也算是日进斗金了。可现在一个专卖香粉胭脂的小商铺居然也能让孙途获取二百两银子的利润,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吧? 他可不知道孙途在此做的是什么买卖,那是他从新开启的戒中界仓库系统八号仓库里取出来的各种日化用品。没错,就是那些后世很常见的洗发水,沐浴露等等清洁用品。 随着这几个月里连续办案,孙途不但得了个铁面阎罗的名号,同时也让他在戒中界系统里的等级再次提高,终于又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八号仓库。当然,孙途有时候也觉着奇怪,明明论名声自己在东京城已几乎算得上家喻户晓,为何在系统里的等级却只提升了区区一级,本来要是按照之前在郓城县的结果来看的,好歹也该开上十几二十个仓库了吧。 要不是系统越往后升级所需经验成几何倍增长的话,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系统真正计算的还是宿主身份的高低。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孙途一直都只是个九品武官,连差遣都不带变的,还是开封府下的小小都头。 不过孙途也并没有太过纠缠于此,索性就把日化用品给拿了出来,装入如今常见的瓶子和罐子里后,拿到了几家专卖胭脂水粉店铺寄售。 所谓寄售,就是持有货物者因为没有店铺而将自己的东西让出利润后交给店家帮着售卖。而孙途这次开给几家脂粉店的利润着实不低,一小瓶洗发水售价定在两贯,他却肯分对方五百文,这可比店家售卖自己的货物所赚利润更高了。 正因有利可图,这些店家便拼了命地将这些从未见过的“洗沐药液”推荐给各自的熟客。而当那些出身不错的女子在家中试过千年后的洗沐产品后,顿时就爱上了这种顺滑干爽的感觉,再用如今的那些豆蔻什么的就根本看不上眼了。 东京城本来就是集天下财富而成的大宋都城,城中贵妇自然也要赶个新鲜,一经传播,这些洗沐药液立刻就成了今年城中最流行的脂粉——毕竟这些沐浴露洗发水的香味更胜寻常胭脂呢——最后,连城里的各大花魁都用上了它们。 如此一来,几家店铺的存货就被迅速出售,把孙途原来存着的几大罐洗沐药液都抢购一空。周老板现在见了孙途,自然就跟见了财神爷似的。 可以说现在的孙途虽然还是个九品武官,可论起身家来却已极其丰厚,光是出售洗沐产品都能日入百贯了。所以他才敢一口答应买下杨志这把价值千贯的祖传宝刀。 正文 第177章 辽使入京 一路伴随孙途去了几家脂粉店,拿到剩下的五百两银子后,杨志再看身边这个年轻人时的眼神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既有惊讶,同时还带了几许敬佩来。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开封府的都头居然就能轻易拿出这么一大笔的银钱来,而且对方还不是什么名门之后。自己作为杨门后代相比之下可实在太过惭愧了。 在思虑片刻后,他才婉转地说道:“三郎还真是生财有道,实在让我长了见识了。” “不过是一些雕虫小技而已,既不能富国更不能强兵,不值一提。”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杨兄,现在钱已都交给了你,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行事?” “既然我已相信三郎能帮到我,那自然不会再白白把这些辛苦得来的银钱花到高太尉身上去。我打算先在城中租屋住下,等着你的好消息。”说到这儿,杨志又好奇地问了句:“不知三郎你到底能请谁帮我?” “如今朝中肯帮你这样落魄武官的,应该只剩下枢密院的童太尉一人了。不过杨兄若真想再有所作为,就得去军中,与西夏或是辽人作战,不知你可愿冒这风险吗?”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 杨志微微一愣,随后便笑了起来:“我杨家数代都以杀敌报国为荣,杨志虽然不肖却也早有此心,只因报国无门方才在殿前司里蹉跎岁月,甚至还被派去了江南押运花石纲……若三郎你真能帮我达成所愿,对杨志便有再造之恩!” “那再好不过了,杨兄等我消息便是。”孙途也笑了起来。 他所以会拿出这么多钱来帮助杨志就是觉着对方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汉子。就跟林冲一样,他们从来就没有落草为寇的心思,只是为势所迫才会一步步地滑落深渊,最终到死都难伸志向。而他孙途就是要结交这样有抱负又本事,如今却又还处于没落的军中好手,为将来掌握兵权做好准备。 在把深怀感激的杨志安顿下来后,孙途方才拿着他硬是要交与自己的那口宝刀回到了治安所。此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说不定可以用献刀童贯来为杨志打开一条通往军伍的通道。 可就在他思索着何时找个理由去童府拜见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躁乱的动静,随后一名手下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都头,辽人使团到了。” “哦?”孙途闻言立刻就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紧赶两步就走出门去,赶到了治安所前。果然他看到前方街市上好一阵的鸡飞狗跳,不少行人和商贩都忙不迭地往边上避去,把一整条街道都给空了出来,然后便有一支骑兵队伍轰隆隆地从东边开来,杀气腾腾。 早在两个月前,孙途就已经从开封府衙门里知道辽国将派出使团来东京的消息,朝廷也一早就做了准备。 宋辽两国自太祖立国开始就兵戎不断,历太宗真宗两朝几十场大战,双方才终于签订下澶渊之盟,终成兄弟之国不再互相攻伐,太平了有数十年之久。 但是,其实两国边境之上的冲突却并没有因此停歇,两国间的明争暗斗也是人所共知。比如这两年间,当今官家赵佶就几次动过北伐之念,要不是被朝中文官集团给阻拦下来,只怕如今战火早已蔓延开来,一力主战的童贯都可能带了军队杀往北方了。 而就孙途所知,在被群臣以各种理由劝阻北伐一事后,赵佶也并没有放弃这一想法,而是开始着手更加隐秘的策略,比如派出特使绕过辽国去和其附庸,身处于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联合,希望能与之联手,形成南北夹攻之势,从而一举灭掉辽国。 这种说法就连民间也有所传闻,当然许多人都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罢了,但作为穿越者的孙途虽然对历史并不熟悉,却知道这是真的。而就在这等节骨眼上,辽国突然就派出使团来到东京,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翩,猜想其中有什么其他用意了。 正思忖间,那支三百多人的马队已经来到了治安所近前,看到这些穿着辽国服色,骑着比宋国马匹足高出一头的骏马,身形高壮粗犷的辽人骑士耀武扬威地踩着地上百姓们奔走逃离时所残留的箩筐水果等物经过时,孙途的眉心陡然就是一跳,不禁拿眼看向他们中间那个如铁塔般高耸的汉子。 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道目光,便也放眼望了过来,居然就与孙途四目相交。那是两道如恶狼狩猎般的凶悍眼神,直刺得孙途心头一震,但他也并没有回避,只是似笑非笑地与之对视起来,甚至还冲对方颔首示意。 这让那名辽人脸上也现出了一抹怪异的笑容,在扫了孙途所在治安所门前的牌子后,便弯腰问了跟在他们身前的一名大宋官员向导几句,片刻后,方才若有深意地冲孙途咧嘴一笑,猛一抽胯下骏马,率着队伍以更快,也更加嚣张的状态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这次辽国使团可是来者不善哇。”崔略商在一旁有些感叹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正好被孙途听了去,便转头看着他:“此话怎讲?” “都头,小的只是随口一说,还望都头恕罪。”崔略商下意识就是先认错,直到发现孙途正用认真的眼神盯着自己,方才苦笑着道:“这也只是卑职的一点浅陋看法而已。其实早几年,也有辽人使团来汴京,可无论是数量还是精锐程度都远比不了这一遭。 “这几年里,辽国已经少派使团来我大宋,我大宋也是一般。而且听说如今辽人尚武之风不如当初,想要凑出这支剽悍精锐的骑兵队伍应该不是什么易事吧。”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辽人察觉到了我大宋对他们有了敌意,这才派出使团来打压我朝锐气的?” “应该就是如此吧。”崔略商搔了下头,有些不确信地道。 孙途却是一笑:“光是这样吗?我怎么觉着他们是另有深意呢?” 无论辽国使团来东京到底怀着什么用心,终究和孙途这么个小官吏没有关联。唯一与他有关的,是身上的担子突然又重了三分,因为就在辽国使团入城后不久,府衙就差人把他召了过去,向他宣布了新的职责。 今日见他的依旧还是直属上司薛远朋。最近薛通判的心情还算不错,之前粉燕子一案也让他得了不少好处,只要今年能平安过去,年终得个上等的考评是少不了了,到时说不定就能得到升迁。而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里,一直让他感到头疼的孙途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而且城东一带又治安良好,这无形中又让他多了一些升官的资本。 所以在见到孙途等下属官吏时,薛远朋的态度也颇为和蔼,笑眯眯的:“今日将你们召集到此只为嘱咐一件事情。刚才辽国使团已经来到东京,而照往常惯例,陛下是不可能立刻召见他们的,至少得等上五六日才行。而在此期间,他们自然不可能安分地留在使馆之中,多会出门在我东京各处游逛。 “本官也知道最近我大宋多有对辽国怀有敌意者,现在有辽人出现在我东京城内,说不定就有人会动起心思来。但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别提如今我宋辽之间还是友邦,他们的使者更不能在我东京有失了。所以本官要让你们这几日都把精神打起来,务必约束民间,尤其是那些江湖或帮会中人,莫要让他们生出什么事端来,更不能让他们真伤到了辽国使者。” 众都头捕头人等全都精神一振,纷纷叉手应道:“喏!”这可是比等闲抱拳领命更加郑重的表态了。 孙途身在其中自然也不会搞特殊,不过他心中却藏了一个疑问——如果是辽人使者在我东京城里惹是生非,自家又该如何应对呢?不过这一句话他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很清楚,一旦问了,上司的回答一定是息事宁人。 其实仔细想来,千年前后国人对待他国之人的态度一直都没有变化,总是习惯了屈己从人。比如他早听人提过以前有辽人甚至是西夏来使在大宋境内胡作非为,结果官府却拿他们毫无办法,只申斥几句便被放走。倒是大宋子民,一旦与这些外国人起了冲突则必然受到严惩,因此家破人亡的也所在多有。这也正是如今大宋百姓对辽人和西夏人深怀敌意的原因所在了。 至于千年之后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自近现代中华民族衰落后,国人便饱受欺凌,哪怕是到了新时代,与外国人相比国人依旧俨然二等公民…… 不过自己所辖的城东离着使馆足有十多里地,隔了半座东京城,想必那些辽人即便再胡闹,也不会再跑到东城耀武扬威吧。 领命散去时,孙途心里打的是这一念头,可有时候许多事情却未必能尽如人意,不然也不会有意外这一说了。 正文 第178章 东市风波(上) “果然是把好刀!这几十年来刀口都不带卷的,锋利如初。”童贯手持宝刀仔细端详后啧啧赞叹了一声,随后将刀还于鞘中,对趁着今日休沐特意带了杨志所卖宝刀来见自己的孙途笑道:“不过真是想不到啊,杨家将门子弟如今居然会沦落到要典卖祖上兵器的地步了。” 孙途在座位上微欠了下身方才笑道:“也是他气运不够,才会落到如此境地。”说着,就把发生在杨志身上的遭遇简略说了出来,尤其还提到了他被高俅赶出府门,以至身无长物不得不典卖宝刀的细节更是没有半点遗漏。 童贯笑着点头:“这杨志在花石纲失事后畏罪而逃确实有些不该,高太尉作此决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一点却欠妥,既然无法帮其洗脱罪名,就不该把钱财收入囊中。” “是啊,下官也是这么想的。而且那杨志或许稍微欠缺了些担当,但确是一个可用之材,若能收入军中,必能有所建树。他家学渊源,无论是刀枪武艺,还是带兵作战都不弱于等闲将领,下官觉着童帅你或能用他。”孙途又为杨志说了几句好话。 童贯沉思了片刻后道:“若只是将他收入麾下自然不是什么难处。但他当初便已是殿前司武官,虽然职位不高,终究有个正经出身,总不甘心从寻常兵卒做起吧。可要想将一名潜逃在外的罪官重新提拔起来,阻碍可一定不少啊。” “下官明白,但以童帅在军中之声威,提拔杨志为一军将应该不算难事。” “难确实不难,但必须先要有个合适的机会才成。”童贯摇了下头道:“不然就堵不住高俅那张嘴了。”他与高俅素来有嫌隙,所以一听杨志是被高俅赶出来的,确实动了心思,但也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才行。 这回孙途还真就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其实就连他自己都是因为被高俅压着才无法有所升迁,从这儿也可看出高俅对童贯的制约有多强了。就因为高俅是文官,所以他就能以文制武,让官职品级远高过自己的童贯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提拔手下人等。 在脸色几番变化后,童贯再次开口:“你且让他安心在京城里多留下时日,待有了机会,老夫再将他调入军中。只要到了战场上立下了实打实的功勋,就不怕他高俅再从中作梗了。” “下官明白。”孙途答应一声,再不打扰对方休息或是见其他客人,拜辞出门。可就在他走出童府边门,想着是否回治安所里看看时,便瞧见了两名下属差役正满脸焦急地等在角落里,一看到他出来,就赶忙凑了上来:“都头,你可算是出来了……” “嗯?是治安所里出了什么事吗?”孙途皱了下眉头问道。显然这两人是从家里得知自己来了童府方才赶来报信的,看他们急切不安的模样,就可知道麻烦一定小不了。 果然,只听一人急声说道:“就在一个时辰前,有辽国使团的人在东市与商户起了冲突,还把我们几个兄弟都给打伤了。我们出来前,沈都头也已经带了兄弟们赶了过去……” 孙途一听,脸色更是一沉,当即两步就来到了自己的坐骑跟前,翻身而上后,就冲那两人说道:“我这就过去看个究竟,你们随后跟来!”不等他们回应,他已一鞭子抽下,催动马儿小跑着朝着离此只有三坊之隔的东市而去。 大宋朝商业发达,除了像相国寺一带以及各坊街市一类的小型市场外,其实还是继承了隋唐的习惯,在东京城里设下了东西二市。前者只是寻常百姓满足家中用度的小市场,可真要买卖大宗货物,比如大型木料或大批的牛羊马匹时,人们还是会选择去东西市中找人交易。每日里,光东市所成交的货品总额就达数十万贯之巨,可算是城东一带极为要紧的一个所在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顺水帮这样的江湖帮会,还是那些喜好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都不会跑去东市胡闹,治安所平日里也就派两三人去那里转转。可没想到,今日辽人居然就在东市闹出了动静来,这是孙途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只顿饭工夫,孙途已经策马来到了东市,在下马入了市集大门后,他便看到前方不远处正围了好大一圈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头张望着。 孙途再不耽搁,立刻牵马快步就走了过去,这是外围的百姓已看到了他,便纷纷让避,口中喊道:“是孙都头来了,快些让都头进去主持公道!”如今在城东一带,孙途的名气威望早已盖过了许多官员,在百姓眼中就是公正严明的代表了。 孙途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这才进到垓心处,便发现几十名手下差役正满脸愤怒地将三个辽人围住了,地上还有几滩鲜血,着实触目惊心。 等看到围住辽人的差役中居然还有唐枫和高山的弟弟,如今已取了大名为高石的高四后,孙途更感惊讶,这是治安所里的所有人都跑来了啊——唐枫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高石办事又太过生疏,平时这两人都只在治安所里作些清闲杂事的。 这时人群中的崔略商也看到了孙途出现,便激动地叫了声:“孙都头来了,你可得为沈都头他们做主啊,这些辽狗着实可恶,刚才竟突然偷袭伤了沈都头。” “什么?”孙途的脸色又黑了一层,终于迈步来到了自己兄弟们身前,目光迅速从那三名辽人身上扫过。这三人身材魁梧,双腿带着常年骑马而形成的罗圈,面目剽悍,手中还亮着寒光闪闪的马刀,此时看到孙途赶到,脸上依旧是一副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手指着他们哇哩哇啦地叫嚷几句。 只可惜,在场人等都听不懂他们的契丹话,而应该陪在他们身边的通译此时也不知去向,所以他们的话完全就是鸡同鸭讲了。 “老沈他伤的可重吗?”孙途并没有急着理会面前几人,随口问道。 “只是肩头中了一刀,还有其他两名兄弟,也被这三名辽狗突然暴起所伤。还有,原先与他们做买卖的几名商人也被他们打伤了,都一起送去了边上的医馆进行包扎治疗。要不是这几个家伙阴险偷袭,沈都头根本就不会受伤。” 孙途点了点头,以他对沈良手上本事的了解,若这三人真能在正面交手中伤到他,恐怕其他人也未必能困得住对方三人了。当然,这也不排除沈良有所顾虑,才会被辽人有机可趁。 想到这层,孙途便打消了让其他人随自己一并上前的念头。这些差役看似情绪激动,其实心下还是有所畏怯的,生怕真伤到了这些辽国使团的人给自己带来麻烦。一旦束手束脚地上前作战,反倒容易受伤成了累赘。 所以他只把眼一眯,突然出手夺过身边一名下属的齐眉棍,便已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棍尖急挑最靠前的一名辽人,口中则喝道:“你等竟敢在我东京城里犯事伤人,本官身为开封府都头就有权将你们缉拿归案,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口中说话,手上动作却是不见缓的,这一棍已迎面刺到了那人的鼻梁处。 这一下还真出乎了三名辽人的意料。虽然他们不知孙途身份,但看他到来人人避让,就猜到他地位不低,本以为此人会先平息事端再找通译与自己等交涉呢,没想到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动起了手来。 那名辽人急忙甩头闪避,同时手中刀已呼地划过一刀弧线直朝着孙途胸腹间劈来,声势着实不小。与此同时,其他两人也跟着挥刀扑上,一人拦腰斩来,一人则挥刀削向孙途的双腿,招式凶狠,几乎不留半点余地。 就在周围人等一片惊呼,大骂辽人阴险无耻居然以多欺少时,孙途的身子突然就是一拧,同时手腕一翻,在闪过当先的一刀同时,直刺出去的一棍已化作下压之势,正好重重地砸在那名因为招数用老不及变化的辽人持刀的右肩上。 砰响和一声惨哼接连而起,那辽人手一松身子一颓,人已栽倒在地。这一棍力道极大,不但打得他肩胛断裂,还将他整个人都给打翻了。 而在一招得手后,孙途手上的动作也不见缓的,棍子在手如怪蟒翻身,突然凌空一转,竟用棍尾那一截挡下了朝自己腰间劈斩而来的一刀,同时足下发力,身子已腾空掠起,又轻巧地避过了来自下盘的攻击。 而就在攻他下盘的辽人打算收招再攻时,孙途腾空的双脚已突然急速蹴出,竟精准地踢在了对方持刀手腕以及因为忙于变招而暴露出来的下巴处,把条八尺来高的辽国大汉给踢得惨叫一声,凌空翻身,又砰一下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更是吓得最后那名辽人一个寒颤,急忙抽身就往后撤去,不敢再与孙途作正面之斗。 别看孙途只几招就已破敌显得轻松写意,其实这是他全力以赴才造成的结果。要不是这段时日在周侗的指点下他在拳脚枪棒武艺上有了极大精进,懂得棍术不光只有前头可以御敌,中段乃至棍尾都能随心意攻守,是断不敢冒险以一敌三,更不可能打出如此惊人的效果来。 而现在连续打倒两名辽人,孙途心下更是一振,自不会放过最后一人,当即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手中棍子已如毒龙出穴,直夺对方胸口。 可就在这一招将要命中目标胸膛时,一个急切的声音已从人群外响了起来:“不可!快快住手!” 正文 第179章 东市风波(下) 随着这一声叫喊,一群十多人已快步拨开围观的百姓冲了过来,当先一名官员本来应该颇为儒雅的脸上此时却满是汗水,头顶的官帽都已歪斜,他也顾不上正一正,只是抢上来叫停这场争斗。 孙途的棍子在离对方胸口还有两三寸的位置骤然顿住,终究是没有落实了。因为他从这声叫停里听出了几分官府才有的威严,也猜到了来者身份,所以才会应声先止,然后略回眼扫向身后:“这位官人有何见教?” “本官鸿胪寺少卿蒋旭东,这些人都是辽国使者,你万不可伤了他们。”在急急地道出这关键一句后,他才又看向孙途:“你们是开封府的人?” “下官开封府都头孙途见过蒋少卿。”孙途略回过身来,弯腰冲对方抱了下拳:“但这些辽人在我城东闹事,又连伤数人,下官职责所在,必须将他们拿下法办。” 听到孙途的名字,蒋旭东的眉眼不禁一跳,早已听说此人特立独行,连魏国公府都敢硬顶,自己一个礼部鸿胪寺官员真能压住他吗?可即便心里有所犹豫,他还是说道:“还请孙都头高抬贵手,将他们交本官带回去,再由他们的正使加以处置,你看如何?”这也是孙途名声在外,要换了其他人,他早已直接下令让开封府的差役交人了。 “孙都头,可不能让他们走哇,不然我等可就有冤难伸了!”突然旁边百姓中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他们打伤我父亲,如今还生死不知呢,绝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一人出声,立刻又引来了更多人的声援:“是啊孙都头,你早在我城东立下规矩不得伤人,他们这些辽人不但打伤了人,甚至持刀拒捕,连治安所的公差都伤着了,可不能让他们跑了!” 东京百姓本就对辽人怀有敌意,现在又见他们当众伤人,自然是群情激奋。若是让他们出手帮着拿人自然是没有胆子的,可现在有孙途在,说几句让他为民做主的话大家还是愿意的。 只是这么一来,却把孙途给架了起来,崔略商等手下人等也都为他一阵为难。鸿胪寺少卿虽然职位不高,却也比孙途这个九品武官要强上许多。何况其背后还有整个礼部衙门呢,要是真与他们起了冲突,自家都头之后可就要吃苦头了。 可要是就这么把三人交给鸿胪寺,恐怕犯下罪行的三名辽人就要逍遥法外了。而且这么一来,孙途好不容易才在城中立下的威信却要打个折扣,以后再想拿人,就会被他们拿此事搪塞,个中滋味可不好受哇。 “孙都头,这些辽人都是使团成员,若是真有个差池,可不是你一人所能承担得起的。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手下人想想。”蒋旭东再度开口,语气比之前可要严重不少。 就当孙途感到有些为难,权衡其中利弊时,身前的几名兄弟突然惊呼出声:“都头小心!”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受到脑后利风骤起,竟是遭遇了偷袭。 原来那最后站着的辽人看到情况僵持,又发现自己远不是孙途敌手后,终于把心一横,猝然发动了偷袭。趁着孙途把回身把注意力都放在鸿胪寺众人身上的机会,抢步上前,挥刀就往他的后脖颈处劈来。 他自信这一刀速度极快,对方必然闪避招架不及,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意来。只要杀了这个敢与自己等人出手的家伙,其他人必然心生恐惧,到时便可安然离开了。 可就在钢刀近身的瞬间,孙途的脖子却猛然往侧方一偏,险险地让过了这要命的一刀,同时本来提在手中的棍子已呼啸着挑了起来,他竟如脑后生眼般用棍尾狠狠地抽在了对方的下体要害处,直打得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身体顿时就弓成了虾米模样,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不过孙途肩头还是被他一刀削中,一大片的皮肉连着鲜血飞溅出来,有些甚至都落到了蒋旭东等人的身上,唬得他们惊叫着就往后退,有两名随员更是直接脚下一软,摔倒在地。这些鸿胪寺的人何曾见过此等暴烈的场面啊,可把他们吓得不轻。 而这时孙途的动作尚未停歇,在一棍把人抽得往地上倒去时,他已迅速拧过身来,双脚连环踢出,没有半点留情地重重蹴在了那已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家伙身上,把他踢得打横飞出,又在地上滚了一段后,方才伏倒不动,不知生死。 这时,崔略商等手下人等再忍不住了,当即轰然冲了上去,用手中的棍棒就把这三个辽人彻底压住,不让他们再有翻身而起的可能。刚才他们因为心中的畏怯犹豫,以及反应上的不足才无法帮到都头,可在出了这等变故后,他们是再无法袖手旁观了。 而孙途的脸色也已变得一片铁青,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怒的,当即就高声喝道:“来人,把他们全部给我带回治安所,再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这些下属立刻答应一声,火速出手把三个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辽人给捆缚起来。这等命令和反应立刻就赢得了周围百姓的一致叫好,大家都有种扬眉吐气般的感觉。 直到欢呼声响起,蒋旭东才从刚才的惊慌中略回过神来,一见辽人被绑,他立刻就急了:“孙都头,你可要考虑后果啊……这些可是辽国使者……” “在我眼里,这些辽人都是作奸犯科的贼人,他们不但伤人拒捕,而且还欲刺杀我这个朝廷命官,所以为保我东京太平,我必须将他们拿去严审!若蒋少卿有什么不明的,自可向朝廷禀报。但今日这里是本官职责所在,断不会将人交给你们!”这一回孙途的态度已变得相当坚决,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说完便把手一挥:“把三名人犯带回去!” “是!”众人答应一声,便拖着三个辽人往人群外走。那些百姓见状都下意识地往两旁让去,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来,许多人看向孙途和这些差役们的眼中都充满了崇敬之色,甚至连蒋旭东身边的一些随员,也对此心怀敬意。 直到目送孙途他们押着人扬长而去,之前不敢上前阻挠的几名鸿胪寺的差吏才有些不安地看向蒋旭东:“少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蒋旭东的脸上一阵阴晴不定,半晌后才叹了口气:“走吧,我自会去向朝廷请罪。至于那孙途,他这回可是闯下祸了,那些辽人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 围观的百姓中,几名大汉却是面色复杂,半晌后才有人叹了一声:“这回老子可算是服了这位孙阎罗了。无论是官府中人,还是最难缠的粉燕子的人,他都无所畏惧,这也就罢了。现在连辽人他都是说抓就抓,如此看来我们竹节帮的弟兄在他手下吃亏倒也不冤。” “帮主,兄弟们都觉着这孙阎罗是条好汉,与其他衙门鹰犬大不一样。” “是啊,这等好汉却身在官场里当真是浪费了。我们走。”说话间,这些竹节帮的人也和其他百姓一样迅速散去。 此时,已经走出东市的开封府人等都有些关切地看向了肩头还带着伤的孙途:“都头你的伤可是不轻啊,得去医馆中包扎用药才行。” 孙途咧了下嘴,摇头道:“时间紧迫,已经来不及去医馆了。我们这就回治安所审案,你们去两人找懂契丹话的人和一名大夫来为我治伤。要是不抓紧时间,我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所以会闪避不及终究被一刀削去肩头皮肉,完全是他自己临时做出的选择。不然以孙途如今的一身武艺,那辽人从后的偷袭根本就沾不得身。 适才的局面已变成两难,就是孙途也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但那辽人突然暴起的一刀,就让他临时闪过了一个破局之策,故意中刀,便可掌握主动,即便朝廷之后要追究,自己也有充分的理由加以搪塞了。 另外从今日所发生的冲突,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辽人如今势弱的现实,作为一个崇尚武力的少数民族,契丹人应该习惯了正面与人交锋而不齿于偷袭的。可今日这三人却接连出手偷袭,这完全是对自身武力没有信心的表现了。 见微知著,只从这一件小事已可看出今日之辽国早已不同往昔,比之本来就文盛武弱的大宋也强不了多少了。 当孙途押了辽人回到治安所,已经从医馆回来的沈良等人都略感惊讶,可在知道自家都头竟也被辽人所伤后,却又一阵群情激奋,恨不能再出手好好地教训这些家伙。 好在孙途适时地摆了下手:“当务之急是把事情给审明白了,想出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才让这几个辽人免受新一轮的皮肉之苦。 但很快地,孙途就让人将他们押到了堂前,由刚包扎过的他亲自提审三个都已恢复神志的家伙:“说,你们为何要在东市闹事,可是有什么其他企图吗?” 正文 第180章 辽使请见(上) 辽人使馆位于东京城中间位置,御街之侧,离着皇城也就不过两三里地,算得上是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了。虽然这里的环境装饰比不得一些达官显贵们花数年甚至十数年才营建起来的府邸,却也是京城里少有的上等院落,不但占地宽广足有三四亩之广,更有亭台楼榭,各种奇花异石点缀其间,让人身在其中便能感受到大宋之富贵气派。 不过这些大宋的风雅气度落到从北方而来的辽人眼中时却显得半文不值,大有把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意思了,对这些粗犷大条的辽人来说,这等遍布各院落的荷池曲廊反而影响了自家行动,恨不能都将它们给铲平了。至于礼部派来保证使团安全的一众官军更是直接就被辽人给赶了出去,自他们入住使馆开始,这里的安全事宜就全由自己把控,只留下了二三十个下人在此服侍洒扫。 正因如此,眼下的辽国使馆其实已成了辽人自己的地盘,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外人根本不得而知。这让陈襄南在见到面前这位身材高大,气度深沉的武人时也没有再摆出辽国正使的架势来,反而显得颇为拘束,只小心地坐在下首处,望着对方道:“林牙,下官刚得到消息,萧果让他们三人因为在东市里与人争斗而被宋国官府派人给扣下了,这可如何是好?” 表面上,他陈襄南是此番辽国派来出使大宋的正使,可事实上,眼前这位才是真正能拿主意之人,因为对方是辽国北面官中都位列前茅的存在,可比他一个南面汉臣地位要高得多了。 自契丹人建国并逐步统一北方后,为了更好的统治地域辽阔的国土,尤其是为了让数量比本族人还要多得多的北地汉人能听从安排,辽国自太宗耶律德光开始就已经用上了分而治之,以汉治汉的策略,分设南北辽汉两套臣班,甚至还让契丹人也加快汉化的速度,取汉名,习汉字更成了许多地位尊崇的辽国人所必经的道路。 而这一整套政策惯行下来效果还是相当显著的,如今辽国内的汉民早已接受了被契丹族统治的现实,更有许多有学识的汉人愿意通过科举成为辽国臣子,全心全意地为大辽服务,眼前的陈襄南就是个中代表。 不过在身份得到提高后,陈襄南也渐渐懂得了一些潜藏于下的道理,事实上辽人一直都在提防着北地汉人,所以要想安稳地当官,并得到提拔,最好还是听从北面官的意思行事。比如这一次,当他领旨意来大宋出使时,就听从了这位北面高官的意思把他也带上,同时这一路的行止其实都是再对方的指示下才进行的。不过知道这一切的却只寥寥数人,在其他人眼中,跟前这人只是他身边一名护卫队长而已。 可是当他们遇到问题时,陈襄南还是第一时间来找这位高官商议对策。只要想到辽宋之间可能因为这点小事而发生摩擦,他就是一阵的心惊胆战。 面前的军汉听闻这话后也略微怔了一怔:“我不是让你告诫卫队上下人等不得在东京生出事端吗?萧果让三人怎么就敢违令乱来?” 陈襄南苦笑一声:“这个下官可不敢说。”他只是个汉臣,纵然官职比那些契丹兵将要高得多,但事实上却根本无法控制他们,是否遵令只全凭这些人的心情。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作深究也已无济于事。对了,你可知道是宋廷的哪个衙门的人捉拿的他们吗?” “就是你之前让下官派人去查的那个叫孙途的开封府都头带人拿的他们。现在宋国鸿胪寺的官员正在外头等信呢,说只要我们开口,他们就能直接把人给要回来。” 军汉突然咧嘴笑了起来:“这个孙途倒真有些本事,是个人物。之前我听你说起他早几月时在东京城里的种种作为还觉着有些夸大其词,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倒真可能是他所为了,居然敢把我辽国使者都给捉去定罪。” 见他这么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陈襄南心里却有些焦躁起来:“林牙,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是否需要给宋廷施加一些压力,让他们即刻把人交回来,再严惩那个叫孙途的宋国小吏?” “严惩他做什么?你不是说了吗,是萧果让三人在东京与人争斗才酿成的如此结果,他不过是照章办事而已。不过让他们受点教训就可以了,你告诉宋廷的人,让他们尽快把人带回来即可。还有,我对这个孙途很有兴趣,你请他来跟我见上一面。” “啊……林牙竟要见这么一个小吏?”陈襄南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对方在辽国朝中可是一呼百诺的存在,怎么会对个小小的宋国小吏生出兴趣来了? “看一个人有没有本事可不是只看他现在的身份,而该看他的所做所为。千里骏马固然难得,但更要紧的还是要有懂得相马之人来提拔栽培他们。在我看来,如今的宋国君臣就全都是昏庸无能之辈,他们如何能识得这个叫孙途的小吏的本事,所以我想见他,告诉他我欣赏他的胆色和手段。” 陈襄南这才明白过来,忙点头应下,同时奉承了一句:“林牙果然独具慧眼,下官佩服之至。我这就去作安排,最迟今晚就让那孙途来见你。” 对方点了点头,一摆手,便打发了陈襄南出了屋子。随后,他眼中便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萧果让,只不过在此五天你就忍不住了吗?看来你背后之人也快要做些什么了吧。那我索性就把机会摆在你们面前,看你们够不够胆子一试了。” ¥¥¥¥¥ 城东治安所内,随着一番盘问,事情的经过已经彻底清晰。的确是这三个辽人有错在先,居然想用劣马跟东市商人换取财物,双方谈不拢下才会发生矛盾,最后还动起了手来。 可让孙途感到有些古怪的是,当时自己手下的差役闻讯赶去时只是居中调停,并没有想拿他们的意思,却突然被那个叫萧果让的辽人出手偷袭,这才演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 “说,你们为何要无故伤我宋人?到底有何目的?”孙途再次让通译出声质问那三个人犯。可对方这回却只回以一个冷笑,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意思,反倒有些嚣张地道:“我看你们还是快些放了我们,要不然真让我辽国大使出面,你一个宋国小官可承受不住后果!” 这话翻译出来先是让周围那些兄弟一阵暴躁怒斥,可随后大家又都冷静下来,不无担忧地看向了孙途:“都头,这三名犯人身份特殊,恐怕继续审问确实难有进展了,不如就这样算了吧?”犯人都是辽人,宋国的律法还真不好用在他们身上。 可孙途却把头一摇:“本官一早就在我治安所外立下了规矩,他们这次坏我规矩就该受到惩治,不然如何服众?我可以不计较他们伤我之罪,但违令就必须严惩。把他们三个都拖到外头,当众施以杖刑五十,不得有误。” 众手下稍微迟疑了下,还是大声答应了下来,随后他们便不顾这几个辽人的挣扎,把他们拖到治安所外,扒去他们下身的衣裳,当着不少关心此事而围在外头的百姓之面狠狠地打起了板子来。 一时间,啪啪的打板子的声音,挨打者的惨哼声,以及周围百姓的叫好声便充斥了整条街道。 杖刑才刚过半,就有一队开封府的兵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看到被当众用刑的这三名辽国使团成员,为首的薛远朋急得眼前一黑,差点就从马背上给掉下来。 他从知道城东发生此事,几名闹事的辽人被孙途拿下后,便立刻去见了韩长洲得到命令后,便即刻赶了过来,中间都没有半点耽搁的,就是因为担心孙途这个愣头青会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来。 而现在,他人是赶到了,可最担心的事情却还是发生了,孙途居然真就公事公办,还当众羞辱责打了这些辽国使臣,如此后果可就太大了。 当下,薛远朋是再顾不得为官者该有的沉稳气度,没从马上下来呢,就大声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让孙途出来见我!”随着他这一声怒吼,跟随而来的府衙官兵就迅速上前,把还在行刑的几名差役都给拉到一边控制起来,同时又有人疾步入内,向孙途传令去了。 片刻后,孙途便迎了出来,只冲薛远朋一抱拳道:“通判恕罪,下官有伤在身,无法行全礼了……” “孙途,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随意就对这些辽国使者动刑的?”薛远朋此时已经出离了愤怒,面色铁青地喝道。也不等孙途做出什么解释,他已把手一挥:“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给本官拿下了。本官现在就以开封府通判的身份罢免你都头一职,同时,本官还会向朝廷奏禀,革去你的九品官身!”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孙途也彻底愣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薛远朋在此事上的反应竟会显得如此激烈…… 正文 第181章 辽使请见(下) 薛远朋对孙途可算怀怨极深,自去年孙途第一次到开封府状告张家,就已让他十分下不来台。之后入了衙门,孙途更是变本加厉,通过韩家一案、剿灭粉燕子等事件不断挑战着他作为上司的底线和权威,屡次让他威信扫地,如今背后都已有人在说些闲话了。 只因孙途背后有着童贯这一座大靠山,而且他又是武官的身份,才让薛远朋一直拿他没有太多办法,只能苦苦忍耐。而今日,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恰当的机会,孙途居然大胆到不经开封府批准就擅自对辽国使者动刑,此等做法已经完全触犯了朝廷制度,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收拾这个不开眼的下属了。 而且此番之事牵涉极广,甚至可能影响到宋辽两国之间的邦交,薛远朋相信以童贯之老辣是断然不会轻易涉入其中,如此自能把孙途这眼中钉一举拔除了。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那些官军便齐声答应了,半举着刀枪便欲上前将孙途拿下。而孙途也在脸色一变后,迅速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不禁苦笑,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这些文官的气量,又或是低估了自己以前所为的破坏力,居然已经让薛远朋恨自己入骨了吗,只要一抓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朝自己下死手! 虽然心中略有些后悔,自己以前行事太过强硬操切了,但这时候却断没有束手就擒的可能,孙途当下就稍稍往后退了半步,大声道:“薛通判此言下官委实无法心服。这几名辽人伤我大宋百姓在前,拒捕伤下官及一众下属在后,已然犯下大错,下官身为东城治安官如何就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本官可从没有答应让你私设公堂,更别提对这几位辽国使者动刑了!即便他们有错,你也该交给开封府由本官来作处断。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肆意妄为,则法理何存?孙途,难道你也想要拒捕反抗不成?还有你们,难道也想帮着孙途抗拒朝廷吗?”薛远朋当即把眼一瞪,气势十足地喝道,后一句却是对摆出一副迎击架势的崔略商等人所说了。 这让一干差役猛然醒转,有些胆怯地垂下了手去。他们可不比孙都头,自然更不敢与薛通判相抗衡了。就连孙途,此时也只能低头叹息一声:“下官自然不敢反抗。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为何辽人在我东京城里肆意妄为伤我百姓,可官府却依然要息事宁人,而且还要把为民做主,秉公而断之人给问罪呢?” 这话他说得并不轻,立刻就传入到了周围那些明显被薛远朋的到来和决定搞得神情慌张的百姓们的耳中,让他们在一阵错愕后,纷纷为孙途抱起不平来:“是啊这位官人,这些辽人在城中胡作非为倒是不见官人带人为民做主,现在孙都头好不容易将他们拿下问罪,你却要替他们说话,难道我等死活朝廷都不管了吗?” 几句话说下来,不少百姓都有些激动起来,纷纷上前欲作理论。若是别处百姓对官府还有所敬畏,但京城中人却都是有些见识的,可不会太把一个开封府通判当回子事儿。 这一下立刻就杀了薛远朋一个措手不及,让他的心也迅速拎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们想做什么?这是要造反吗?这些辽人犯了错,朝廷自会处置,还轮不到你等做主!孙途,你如此说话,是想煽动民变吗?”话虽然依然说得强硬,但眼神里已经都出了几分恐惧来。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闹出事来,孙途固然罪责难逃,可他自身的结果也将大为不妙。 “我等只想要个公道,孙都头为民做主,还望薛通判不要公报私仇!”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大声喊了一句,随后便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同样的话语不断响起,逼迫着薛远朋就范。 直到这时候,薛远朋方才清楚孙途在这汴京东城有着多么高的声望,这些百姓为了替孙途鸣冤居然就能自发地形成如此声势,实在让人心惊哇。 “孙……都头,你还不让他们停下来,不然你我都将有大祸临头了。”事到如今薛远朋只能求助孙途,拉下脸来说了这么一句。 孙途也清楚如此事态不能再发展下去了,便团团一揖,喝道:“各位还请稍安勿躁,你们对孙途爱护之情本官深表感激,但此事终究是孙途有些欠考虑了,被薛通判如此责备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们放心,刚才薛通判那番话也是一时情急,相比朝廷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真革了我的官职,我自去开封府把话说开自能了结。”说着,他看了眼薛远朋,就等他做出反应了。 薛远朋嘴里发苦,自己刚才说出去的话现在居然还要被迫收回,这对他威信的打击可比以往更大。但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孙都头说的不错,刚才确实是本官一时失言,此事尚要查个清楚,只要孙都头犯错不大,必然不会因此丢了官职。”他到底是当官的,话中依然留了余地。 但百姓们却听不出其中深意,见他如此表态,总算是冷静下来。刚才不断上前,似要与一众官兵发生冲突的人群也都往后退去。 见一场冲突终于平息,薛远朋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看了眼孙途:“孙都头,那就请随本官先回开封府吧。” 孙途知道这一点是无法推辞的,便笑着一点头:“那是当然,下官确实得去向韩府尹禀明此事的来龙去脉,好让朝廷为我东京城的百姓做主!” 就这样,孙途便在一众官兵的环绕下离开治安所,往开封府而去。至于他那些手下差役,以及周围百姓,却被他几句话劝得留了下来,并没有跟了同去。不然这么多人一起跑去开封府衙,事情可真就闹大了。 一路之上,薛远朋阴沉着脸再没有开口说什么话。今日他已颜面扫地,甚至都无脸再以上司的身份斥责孙途了,只能把惩治孙途的希望放到韩府尹的身上。 在回到府衙后,薛远朋把孙途留在庭院中,便直接先去见了韩长洲,把刚才发生在城东的变故道了出来:“府尹,此事可棘手了,却该如何应对?” 韩长洲一脸惊诧地盯着这名下属,半晌才叹了口气:“这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事到如今,必须要让他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至于童枢密那里,本官自会想法儿应付。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把那几个辽人送回去,不然我们的处境将越发不妙。” “那孙途现在又该如何处置?”薛远朋最关注的还是这一点。 “这个……”韩府尹一时也难下决断,不知是否该见孙途一面。说实在的,就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压住这个年轻的九品武官,这家伙实在太过强硬,也太不遵守官场规矩了。 正为难间,突然一名下属匆匆来到了厅门前:“府尹,有鸿胪寺的人突然传信过来,说是辽国正使想见拿下他手下的孙都头……” “什么?”门内两个官员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来,互相对视了一眼,方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随后又生出了一个疑问来——辽国使者为何要见孙途?他们是想为自己手下出气吗?还是为了在东京城里展现自身的强势? 而更让他们感到头疼的是,这事该应下来吗?要是把孙途交给辽人倒是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可这么一来,不是示弱了吗,这恐怕会让朝野非议,甚至惹来天子怪罪吧? 心思转动间,薛远朋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对策来:“府尹,下官倒有个想法,或许能两全其美。” “说来听听。” “既然那几名辽人都已挨过了板子,其实我们已经可以给百姓们一个交代了。那何不就让孙途将他们送回使馆呢?如此,若辽人真要报复,仔细说来也与我开封府没有太大关系,是他们用强拿人……”薛远朋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策略。他确实恨死了孙途,恨不能他落到辽人手里被折磨而死。 韩长洲思忖之下,也觉着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言,让孙途送那些辽人回使馆吧。” 当听完薛远朋的吩咐后,孙途显然有些失神:“这就是府尹对我的发落?” “不错,这已是本官竭力告求才为你讨来的将功补过的机会了。只要你能把人送回去,并使辽国使者不至因此事而在京中闹出什么事端来,这次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孙都头,你可要好自为之啊。”薛远朋此时一脸和善地说道,就仿佛真是在为孙途考虑着想一般。 虽然总觉着对方如此安排不安好心,但到了这时候他也没有了其他选择,孙途只能拱手应道:“既如此,下官领命便是。” 临近傍晚时,孙途带上几名官差,便抬了受杖刑后无法走动的三个辽人朝辽国使馆而去。 正文 第182章 惊刺 感受到来自面前几个辽国护卫因为看到自己袍泽被人打伤而生出的凛然怒意与杀意,就连陪同进来的蒋旭东都面有惊色,就更别提那几个开封府差役了,他们一个个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只是怯怯地低头拿眼角瞥着那些比自己高出半头的辽国大汉。 倒是做为当事人的孙途,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一点压力,目光与他们一一相会,这才说道:“这三名人犯在我东市胡闹伤人,本官既为开封府都头,便有责任将他们拿下小惩大诫。如今将他们交还贵方,还望贵使能以此为戒,莫要再让人做出相似之事来,坏了两国邦交。” 这番话说出来,边上鸿胪寺的通译脸色都发白了,嘴唇喃动间却是怎么都不敢帮着翻译的。而蒋旭东更是神色紧张,偷着一扯孙途的衣袖:“孙都头慎言,若惹恼了他们,后患无穷!” “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孙途夷然无惧地一笑:“这儿可是我大宋的东京城,难道还会怕了这几个辽人吗?” 还没等蒋旭东做出反应呢,面前辽人中的一个已经怒吼一声,用有些生硬的汉话叫道:“你们太欺负人了,我要让你付出代价!”话音未落,他已长身扑上,一拳就直捣向了孙途面门。 没想到这些辽人中居然有懂汉话的,蒋旭东顿时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就往后退去,口中则叫了起来:“使者息怒,我大宋绝无为难你们的意思……”不过他这话显然是已经迟了,那人一拳既出,就断没有罢手的可能,甚至连其他那几个辽人护卫此时也跟着扑了上来,虽未拔出腰间佩刀,但其凶悍的模样还是让人心惊胆怯。 孙途见这一拳力道十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来,便即挥手挡去,同时右足则趁势往前踏了一步,卡住了对方进击的线路。那辽人一拳被格,刚欲变招,却发现自己前冲的势头被对方所断,便只能收招往后一退,想着拉开双方距离后,再凭借着身体的优势来发动攻击。 可孙途却根本不给他这机会,在占据主动后,人已迅速贴了上去,一矮身便钻到了对方肋下,双手一托,已把急着收招的辽人右臂往横里推去,同时下盘也跟着探出一脚,灵巧地勾在了对方小腿上。 一招被破接下来就是步步受制,那辽人刚欲稳住上身,下盘已遭钩绊,登时惊呼一声,身子再不受其控制,手舞足蹈间就往侧后方倒去,正好打在了欲上前动手的两个同伴的脸上,把他们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阻。 其他几名辽人见状本来急冲而上的动作就是一缓,人人都变得慎重起来,他们已看出孙途武艺不凡,不是随手就能打发的。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他们竟一起拔出了刀来,这让刚欲开口劝阻的蒋旭东更为慌张,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杀了你!”那个被孙途借巧劲打得丢了大丑的辽人恼羞成怒下已不顾一切,在终于稳住身形后,便也抽刀在手,咆哮一声便再度扑上,手中刀伴随着呼呼风声直劈孙途的脖颈处。 孙途此来可没有佩着刀,见对方凶悍杀来,只能一蹲身,想从靴筒里取出甩棍挡刀。可这却又给了其他人已机会,又有几个辽人已挥刀劈来,直取其头顶和胸口,似欲直接就把他大卸八块了。 这一幕落到蒋旭东他们眼中,更是让他们大惊失色,可是连那些差役也已被辽人的杀气所慑,一个个竟如被施了定身咒般,口中惊叫着不要,身子却根本无法动弹,更别提上前阻拦或帮孙途迎敌了。 几把刀带着厉风劈到身前,孙途只能就地一滚,闪过杀招,同时已把甩棍持在手中,急速一横,把最后跟来的一刀挡住,方才左手在地上一按翻身而起,再连退数步,方才稳住了身子,口中则喝道:“你们真想与我大宋开战吗?” “住手!”就在这几个辽人没把他的威胁当回子事儿,欲再度扑杀过来时,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威严的低喝,当时就让这些剽悍好战的辽人护卫的动作为之一止,孙途顺势看去,就瞧见一名脸上带疤,身材略矮的辽人军将大步赶了出来,先扫了那些悻悻收手的护卫一眼,用契丹话说道:“你们现在是使团护卫不是守边精兵,不要再因为愤怒而胡乱动手。”随后,才看向了孙途和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一片的蒋旭东:“奉陈枢密之命,请那个叫孙途的开封府都头进去说话,他可来了吗?”却是根本没有为之前冲突道歉或解释的意思,其骄矜可见一斑。 蒋旭东也根本没有去在意这些,在从刚才的惊乱中略略定神后,才有些忐忑地说道:“这……就下官所知这一切都是源于误会,还望贵使莫要为了这点小事就影响了我宋辽两国的邦交。哦,对了,这位便是孙都头了……”说着,他又有些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呢,为何那辽国大使竟会对孙途一个小小的都头感兴趣。 孙途自己心里也满是疑虑,对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和官职都调查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到了这时候,他一个小人物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便一笑道:“下官也正想见见贵国大使,向他请教一些事情呢。” “那就请吧。”这位也不多作客套,甚至再没有理会蒋少卿,而是朝里拿手一引,请孙途进内说话。 孙途刚欲迈步,身后的蒋旭东便已上前一步,拉了他一下小声道:“孙都头到里头可要慎言,再不可按着性子乱来了。” 孙途只是冲他笑了下,也没说什么,便已随辽人往里走去,却留下蒋旭东一脸忐忑地留在那里,翘首看着,到底是不敢跟着一起走进辽国使馆。 进入使馆大门,又沿着由青石板铺成的小径往里走了一段后,孙途二人才来到了一座装饰精美的小厅前。此时厅门口正左右站了四名跨刀的护卫,看他们的精气神可比大门前那几人要内敛得多了,看向孙途的眼神里除了警惕之外也没有任何的其他情绪波动,这让孙途心下微微一凛,相比起来,这几人才是真正的高手,自己若对上他们的突然袭击,却不敢说能全身而退了。 这时带他进来的护卫首领已用契丹话向厅内做出了禀报,随后里头就传出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孙都头还请进来说话吧。”这却是字正腔圆的大宋官话了。 孙途这才推开半掩的厅门,迈过高高的门槛踏入小厅。抬眼望去,就瞧见上首主位处坐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看他面相也是一片温文,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冲孙途颔首致意。而其身后,则端然站着个高大的辽国军将,看其跨刀而立的架势,显然就是这位的贴身护卫了。 只是在扫过这名贴身护卫的面孔后,孙途的心就猛地一提,他突然想了起来,五天前自己曾与他对视过一眼。当日辽人使团打从治安所前经过,此人就给了他以强大的压迫力,他甚至还记得对方那如豺狼般凶狠的眼神。 “你就是那个在东市里带人把本官护卫拿下问罪的开封府都头孙途?”直到端坐着的中年文士开口询问,孙途方才把心神收了回来,抱拳应道:“大宋都头孙途见过辽国陈枢密。” “你知道本官身份?”陈襄南略有些意外地问道。 “下官也是刚才在门外听人提起才知道大使身份。”孙途笑了下:“不知陈枢密突然要见我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少年那不亢不卑的表现,陈襄南心里倒也有些欣赏,怪不得林牙会对其生出兴趣来呢。但他面上却露出不快的表情来:“当然就是为了你擅自拿我护卫一事了?你不但伤人拿人,还下令当众责打他们,这是全然不顾我大辽颜面了吗?” 见对方动怒,孙途却无半点慌张的意思,回望着说道:“看陈枢密的打扮也该是汉人,自当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这次贵国使团来我大宋,朝廷已然以礼相待,但你的护卫却不顾我东京城法度随意胡来,甚至还伤了无辜百姓和我衙门差役,如此已是犯我大宋律令,下官身为都头自然有责任将他们拿捕惩治。” “说得倒是硬气。你就不怕因此惹得本官动怒,向你大宋朝廷告你一状吗?”陈襄南语带威胁地道。 “下官只求尽职尽责把差事办好,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就非我能控制了。而且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孙途依旧表现得颇为镇定,这让陈襄南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本来他就没有因此事而动怒,毕竟在他看来错的确实是那几个不听话的手下啊。 只是他背后那位却是嘴角一翘,对孙途又高看了一眼,便拿脚尖在陈襄南的椅子上轻轻一踢,提醒他该入正题了。 陈襄南会意,轻咳一声,刚欲转换话题,却见一名奴仆端了个托盘小意地走到了厅前,在得到门前护卫的允许后,便走进厅来,把托盘里的茶碗搁到陈襄南手边的茶几上。 对于这些使馆内下人的殷勤服务陈襄南还是很满意的,这里的人可比辽国那些下人要懂事勤快得多了,往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心领神会地把他所需要的东西送来。 当下,陈襄南便打算先喝口茶汤润润喉咙再换话题。打定主意,他的手已伸向了茶碗,可就在这时,那一直低眉顺目的奴仆却不退反进,一步抢到了陈襄南身前,手一抬,一道寒光已从袖中闪出,唰地一下直刺其咽喉,同时口中则是低喝一声:“辽狗受死!” 正文 第183章 招揽 这下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兀,别说厅门前守着的那四名护卫了,就是陈襄南身后的辽人都没能反应过来,而他自己更是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那刀寒光已经刺到喉前,就要割断其咽喉。 唯一能跟上这突然刺杀的只有孙途,就在那人突然上前一步亮出武器的同时,原来还在数尺外的他便跟着迅捷而动,合身扑上的同时,顺手已抄起了边上一张半人多高的红木茶几,扑到陈襄南面前的时候,他已手起几落,狠狠地抽在了那刺客挥击而出的手臂上。 这一下重击的力量极大,啪响声里,那最是牢固不过的红木茶几居然就应声碎裂,但也把对方的手臂砸得往下一折,那本该刺入陈襄南的短刀也随之脱手飞出,几乎是贴着陈襄南的面颊往后射去,差点就击中他背后的护卫。不过这位的身手也是了得,只一偏头,就已闪过来刀。 这时,守在门前的四名护卫已经迅速反应过来,面容都急得扭曲起来,大吼着抽刀飞扑过来,四口刀几乎是同时挥出,直朝着那刺客的要害劈砍过去,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而在一招破坏了刺客的目的后,孙途却不退避,而是忽然再次出手,一把就拉住了那已经重伤将倒的刺客,用力往后一拖,将其拉出了四人合击的范围,这才手中使劲儿,一把扣住刺客的下巴,猛然发力将之掰脱,再把他重重地掼倒在自己身后。 那边四名护卫见状更是大怒,直接出刀就朝着孙途劈来,在他们看来孙途一到这儿就出现行刺一事,而且他还出手救下刺客那必然就是其同谋了,所以不用多说其他,先将其杀死。 四口刀带着烈风扑面而来,孙途急忙向后退却,口中也喊道:“误会,陈枢密……”他想叫陈襄南出口制止这几人,但这位大辽使者此时却早已吓得面色青白,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在这时那名贴身护卫挺身掠了过来,一步挡在了孙途跟前,沉声喝道:“住手,是他救了正使,你们不得无礼!”见他出面阻拦,四人方才止住攻势,随后扑向了那名还在地上挣扎的刺客,这位又及时出声喝道:“留他性命!” 见到护卫们不再乱来,孙途方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看了帮自己拦下他们的那名贴身护卫一眼:“多谢出手。” “好说,你既然出手救人,自然不可能是刺客同党。”想不到这位开口居然也是纯正的大宋官话,比之陈襄南这个汉人也不遑多让,随后他又赞许地看着孙途:“在这等要紧关头你居然还能想着留下活口,并为此不惜差点被人误会,孙都头果然好本事,好胆魄。” 孙途冲他一笑,还没作出什么解释呢,已经有大批辽国军将闻声赶了过来,一看到这架势,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怒之色:“宋人当真是想要与我大辽开战吗?居然安排了刺客在此!” 这时陈襄南也终于刚才的受惊中略略定神,他的手脚却还是有些发软,脸色也依然发白,但条理还是清晰的:“此事真相未明,你们不可乱说。”说着又扫了眼孙途:“要不是宋国的孙都头出手救我,恐怕我已死在刺客手下了。” 那贴身护卫这时也开了口:“你们把刺客带下去细细审问,在他招出主使之前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语气森然间还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思。 那些个护卫都低声答应了,这才拖起刺客便往外走。而后,他又看了眼脸色难看的陈襄南:“陈枢密受惊过度还是先去歇息吧,其他事交给我处理便是。” “好好,那一切就交你了。”陈襄南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应道,冲孙途点了点头,才在一名护卫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出了门去。 一时间,这厅内就只剩下了孙途二人,两人对视了一眼后,都各自露出了一丝微笑来,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话来:“好本事!” 听到对方居然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两人又都是一愣,而后才由那侍卫先开口道:“我实在有些好奇,孙都头你是如何早一步就有所提防的,居然能赶在刺客下手前便上前阻拦了。” 确实,以刚才刺客行动之突兀,在场几人都不可能有反应的机会,可孙途就跟早有判断般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反应。面对这一问题,孙途只是一笑:“若阁下是我大宋官员就能看出个中破绽了。他上茶的时机并不合适,一般下人会在主人刚与客人见面时就把茶水送来,要是之前耽搁了,那除非主人有吩咐,否则是断不敢打扰主人见客却端茶进来的。以鸿胪寺中下人的头脑,又怎么可能犯下如此错误呢?” 正是因为觉着此人的出现太过突兀,孙途才会一开始就生出戒心,从而在其动手的瞬间做出最快的反应,出手阻拦其刺杀陈襄南。 对方忍不住拍手赞道:“好细的心思,想不到你们南人的这等繁文缛节里居然也藏了机巧,当真是让某大开眼界啊。” “能得阁下这么个大人物如此赞许,孙途还真是受宠若惊呢。”孙途突然笑了一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 这话让那护卫的笑容略微一僵:“你怎看出我身份不一般?就因为刚才我能喝止那几人不再对你出手吗?”虽然这么说了,他却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 孙途摇头:“不,是刚才你的反应让我看出问题。你的身份本该是陈枢密的贴身护卫,那在他遇到刺杀时你的第一反应不该是不顾一切地出手救护吗?可你有那么一刹那却选择了微微后退,等过了一会儿才想着上前。这是你一贯以来就养成的习惯,不是不够勇敢,而是当有变故出现时,你会下意识地想到自保,然后再作出应对,这明显就是身在高位者才会养成的习惯。还有,刚才你让陈枢密下去休息虽然是出于关心,但却依然显得过于霸道了,这不是一个护卫该说的话。 “你一个辽国重臣竟能屈身在汉臣身旁,这份隐忍就已足够让在下感到佩服了。而且你在出现了刺杀后还敢与我单独待在一起,就更是难得。” “哈哈哈,孙途,你果然比我之前所想的更有头脑和胆色,真不枉我对你费出一番心思了。”即便被孙途点破身份,这位也不见有丝毫不快的,反而满意地拍手笑了起来:“不错,我是辽国北面武官,这次随陈襄南前来确实另有目的。不过并不是想对付你们大宋,你不必担心。” “哦?看来似乎连陪你们一起来此的护卫们也多半不知你确切身份吧?那你为何要将实情告诉我?而且为何要查我来历,还特意将我叫到此处来?就因为当日你我对视了一眼,还是因为我拿了你们辽国的人?”孙途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来此乃是绝密,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我的身份。至于我为何要向你承认这一点,是因为我要待你以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好让你肯归顺我大辽!” 都说辽人一向率直,可孙途也没想到对方会直白到如此地步,几句话后,居然就直接向自己提出了招揽之意,要知道现在二人所在可还是大宋都城汴梁呢。这让孙途不禁呆在了当场,半晌才道:“你……不是在说笑吧?” “某向来不懂说笑,何况还是这等大事。我是真心想要招你归我大辽的,因为你有着让我欣赏的胆色判断以及野心。”说着,他眼中闪过了欣赏之色:“你那日看我的一眼,就让我可以确定你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小小的官吏,而是想在这天地间有一番大作为。而宋国一向对你们武将多有提防,只有归顺我大辽,你才能一展抱负,尽展自己所长!” 孙途实在是想不到只因为这一眼对视,这个辽人居然就会如此赏识甚至是重视自己,这比男女间的一见钟情听着都更匪夷所思了。 看他有些呆愣,对方又开口道:“这几日里,我已经查到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以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开封府都头的身份就敢与你们宋国的侯爵为敌,就敢顶着上司的压力去剿灭有着强大靠山又行踪隐秘的帮会分子,你孙途的能力确实出众,但你的官位却实在配不上你。这就是宋国对待像你这样有才干的武将的态度了,难道你不想改变这一切吗? “而在我们大辽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本事,只要你立下功劳,我就可以保证让你官运亨通,很快就能掌握一支像样的军队,而不是如你现在般只有几十个手下帮着奔走办差。而且我还可以保证,只要你随我回到大辽,一年内,我就能让你当上五品以上的武官,怎么样,你可愿意吗?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良禽择木,良臣择主,像你这样的聪明人应该懂得选择吧?”说着满是诚恳与期待地看着孙途,等候着他做出回应。 正文 第184章 辽人的心思 即便早已知道对方非等闲之辈,可听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还是略感惊讶。这个身形剽悍,样貌如狼的辽国武将不但精通汉话,就连口才都如此之好,可实在太过出人意料了。要是换了一个心智不够坚定,又有想法却不得伸张的人,恐怕这番话已足够让人心动,甚至是纳头拜倒,投到辽人手下去了。 不过孙途却只在一怔后笑着说道:“在下何德何能,如何能得阁下如此看重。我或许懂些粗浅功夫,但还算不得什么人才。更别提在下性子一向执拗,往往做事不计后果……” “孙都头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你这一身武艺已算难得,就是到我大辽也当算个中翘楚。不过某所看重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你口中所说的缺点,正因为你在东京城里敢做出这些事来,才会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大辽正是缺你这样敢于任事之人!” 看到孙途面带疑色,他又笑着说道:“对了,说了这么多某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呢。某的契丹名叫耶律奇尔古,译成汉话便是箭矢的意思,你也可以称我为耶律箭。我在大辽朝中虽然算不得什么高官,却也是辽兴军节度使帐下最得信重之人,只要能得我引荐,你必然能在我大辽得到重要。还有,我知你汉人最重家族,只要你点头答应下来,我这就能想法儿把你的家人送去北边,以免你后顾之忧。” 这番话说下来可算是给足了诚意,不但亮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为孙途解除了后顾之忧,说实在的,连他都有些感动了。 不过这种感动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孙途迅速微笑道:“就在下所知,如今大辽国内也是纷扰不断,不提那些蠢蠢欲动的附属部族,光是朝中君臣间都已有了嫌隙,相比而言倒是我大宋还更太平些。耶律将军这番招揽说辞可未必能让人感到信服啊。” 听他这么说来耶律箭不但不恼反倒跟着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是孙途已经有所心动的表示,不然他何必提出疑虑呢。当下就说道:“我大辽如今看来确实暗藏隐忧,但其实比之宋国却要好上许多,尤其是对孙都头你这样的武人来说,在我大辽才更有前途。而且也正因为国内某些人做得太过分了,我家节度使才会想着招揽人才来压制各方。在我看来,你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顿了一下后,他又把面色一肃:“孙都头,你之前的经历难道还不能让你认清事实吗?你为大宋朝廷费尽心血,可却换来了什么?还有这一次,你明明是为了这东京城的安定才出手拿人,可那些当官的又是如何对的你?他们只想着保证自身利益,可没一个人站出来为你说话啊。要是我们使团派人向宋廷说上几句话,恐怕有的是人会把你拿下定罪吧?” 孙途的眼睛微微一眯,这话听着是在劝说,其实却暗藏威胁——倘若自己真不肯应下此事而不顾离开,都不用他辽人动手,只要打声招呼,就足够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想这样就迫使孙途真投向辽国却是做梦,且不提身份上的归属感,光是他对历史的粗浅认识,就足以让孙途在宋国和辽国之间做出一个正确选择了。 或许辽国论军事实力还在大宋之上,但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情况却比宋国要艰难数倍,因为很快宋和女真建立的金国就会达成协议然后南北夹攻,直到把辽国彻底灭掉。在那等情况下,就是自己是穿越者,身上还有着一些不怎么靠谱的仓库物产,也照样无法抵挡住这等历史大势。 即便是想要改变历史走向,大宋这个更为富饶的汉人国度也比辽国这个只有武力且风雨飘摇的国家要靠谱些。 虽然心中早有了决断,可孙途脸上却还是露出了一丝纠结的表情来:“这个……事关我之一生,一时之间恐怕我是无法做出决定的。” 耶律箭了然地一点头:“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这样吧,这几日你就留在使馆中,那就不用再怕你宋廷官员再找你麻烦了。你也不用担心无法向他们交代,我自会让人跟相关官员提及,就说你刚才救我正使有功,所以我使团在京城这段日子里就由你伴行左右,确保我们的安全。” 他这是要强行把自己留在身边了,但孙途这时却不好拒绝,不然惹恼了他辽人真会追究打伤他手下人的事情,到时自己的官位可就真保不住了。明白这一点的孙途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了。” “哈哈,好,到时候孙都头你一定能见识到我大辽与宋国之间的区别,做出正确选择的。”耶律箭这才笑了起来,随后叫了人来领孙途到边上空出来的屋子里安顿下来。 随后,耶律箭便带人来到后头,见到了已经从惊慌中镇定下来的陈襄南,把自己留下孙途,并决定招揽对方的意图都给说了出来。陈襄南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林牙竟如此看重此人吗?就因为他那一身武艺?” “当然不光是武艺了,还有他的头脑,以及宋人的身份。”耶律箭眯起了眼睛来,此时的他除了剽悍外,还多了几分莫测高深。 陈襄南与他对视了一眼,心头便是一紧。对方身份特殊,此来也必然有着自己的算计,他不敢多问,只能道:“那要下官如何配合?” “第一,由你出面向宋廷提出对孙途的感谢,他确实救了你不是吗?所以我们要把他留在使馆中好生款待。第二,你再派些人在外宣扬一些孙途与我辽人关系紧密的说法,最好是让城中宋人都相信他已经有弃宋就辽的念头,我要断他后路。”耶律箭平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意图,却听得陈襄南一阵胆寒,这等做法实在是太过阴险了。 其实若是两国交战为了除掉对方重要将领使上这等反间计也在情理之中,可现在为了一个小小的九品武官就用上此法,怎么看都有些下作了。但既然是耶律箭的意思,他自不敢违背,只能低声应了下来。 在把事情吩咐完后,耶律箭才起身走出屋子,此时外头已经有一名精干的手下等在那里了,一见了他便赶紧靠近报道:“林牙,那刺客终于把实话招了出来。” “他不是宋人所派吧?宋人就是再蠢,也不可能在自己的都城里对我们下手的。”耶律箭早有预判地问道。 “不错,他其实是一直藏身在东京的西夏死间!”没有过多的奉承,手下已经把结果说了出来。 耶律箭的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芒:“果然如我所想,看似俯首称臣的党项人其实早就不安分了。看来这次回到上京,我该想法儿敲打一下他们了。那三人呢?他们和西夏人又有何关联?” “萧果让也交代了一切,他是在离开上京前被人花重金所收买,这才会在来到东京后闹出这场事端来。不过他并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想做什么,只以为这是我们辽人想看南面官出丑,他并不知道林牙你就在使团之中。” “是啊,好在他和他背后的人不知道我在使团中,不然这次的行刺只会针对我,而且也不光只来这一人了。因为在他们的算计中,只要出现行刺,并且现场还有宋人官员在就可以了,至于成功与否倒是其次。他们要做的,就是挑起宋辽两国的争端,从而好让西夏从中渔利。”耶律箭说着抬起头来,看了眼头顶暗沉的天色,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等我回到上京,就是这些人覆灭之时。而且我们也正好趁此机会把国内某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清理一下了。”说话间,他眼中杀气陡现,直惊得身旁的亲信都往后退了一步。 ¥¥¥¥¥ 事情到这一步,孙途只能秉承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安心留在辽人使团中。 其实他也暗暗猜到了对方将自己半强制地软禁在此必然会在外头做些让他百口莫辩的事情,但以他现在的处境,似乎已没有了其他选择。 当真是想不到啊,自己穿越到大宋费尽心机手段只想谋个更好的职位,可在东京一年多下来却依然只是个并无多少实权的九品武官和开封府都头,而且还因此得罪了大量的朝廷官员。倒是辽人,居然只和自己见过一面,便想到了重用自己,哪怕在背后暗藏了一些不可直说的隐情,他对耶律箭依然生出了几分知己的感觉来。至少对方是真正认可自己能力的。 “只可惜你我终究不同路,他日说不定还会成为敌人,所以你这一片好意我只有心领了。”孙途靠在床头,看着窗外那一片阴翳心里默默地道一句,似乎是在说服自己不要被对方的招揽说辞给说动心了。 再一次的,孙途渴望手中能握有属于自己的权力,不然他就永远只能像现在这样随波逐流,成为其他人手中能随意拨弄的棋子。或许,这一次自己能从辽人的身上获取想要的东西? &&&&& 周一求推荐啊。。。。男人嘛,有时候就得这么的直接。。。。。 正文 第185章 流言满城 城东治安所,孙途这个主心骨才不在两日,一众下属已然心神不宁,别说按之前规定般上街巡视了,就是留在宅子里的这些人都总显得神不守舍,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这时,一人突然神色紧张地就冲进了二堂,看了眼坐立不定的沈良等人就开口说道:“沈都头,如今城里突然有人在传,说孙都头他……他……”说着却又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讲才好了。 “在传都头出了什么事?”沈良与崔略商等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急问道。自他们知道孙途被开封府派去辽人使馆随后便无音讯,心是时刻都提着的,生怕他真被辽人所害。 “他们说孙都头已经被辽人说服,投到辽人手下当官了。”说完这话,此人不禁大大地喘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般的样子,可目光却不敢与在场几人相交。 堂上众人的神色顿时就是一变,个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崔略商率先摇头大声道:“这不可能,孙都头一向正直无私,他怎会背叛朝廷?而且如今他还在东京,怎敢做出这等大逆之举?” 沈良也随后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我也相信孙都头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一定是辽人所使的离间计,我们绝不能信!” 就在几人都纷纷开口表示相信孙途时,却突然冒出了一个略有些迟疑的声音来:“可是我听说因为打伤辽人使者一事府尹已决定罢免都头之职,你们说都头他会不会一急之下便……” 这话立刻就让大家想起了当日薛通判在治安所外毫无顾忌地说出要革孙途的官,罢孙途的职的表现,难道这是韩府尹做出的决定吗?要真是如此,都头眼见前途尽毁,再加上心中的怨愤,还真可能被辽人几句话给打动了呢。 “可是辽人为何竟会想到招揽孙都头呢?他可不是我大宋高官,更没有任何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崔略商依然有所怀疑地说道。 这个答案他们当然无法想出来,最终由沈良道:“是与不是我们一看就知。倘若都头真已被他们收服,那雅儿姑娘一定也被辽人接走了,我们这就过去一看究竟。”说着,便已起身往外走去。其他人略一犹豫,也都纷纷跟上。 当这些差役赶到孙途的住处时,看到的却是人去院空的场景。不单孙途与雅儿都已不在,甚至连他们随身的一些衣物都被人带走了。见此一幕,众人脸色更是一阵变幻,即便是再相信孙途不会背叛大宋之人,这时候也都开始怀疑他的决定了。 毕竟作为陪着孙途一路走来的亲近手下,他们是清楚知道朝廷和那些上司们是怎么对待自家都头的。要不是他能力出众,手段高明,还有童贯这座大靠山,恐怕这半年来已经死过许多次了。而孙途在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的情况下,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赏,就是他们都觉着有些不公,更别提孙途这个当事人了。 难道都头他当真因为寒了心,所以就被辽人给策反了?在面面相觑中,众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么个想法来,只是这猜测的话语却是谁也不敢真说出口。 相比于和孙途关系紧密的这些下属,城中百姓就少了许多的顾虑。所以当事情传开后,便有不少人开始大骂孙途忘恩负义,认为这样的大宋叛徒就该被抓起来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我早就看出这孙途不是什么好人了。你们想想他那些手段,当真是不留半点余地,不管是对付帮会中人,还是和那些达官显贵作对,都不带半点犹豫的。你们说这样的人会懂得礼义廉耻吗?不会!既然他连这点品格都没有,此时投入辽人帐下谋一个更好的出身也再正常不过了。” “兄台说的不错,其实我也早就看出那孙途不是个好东西了。你们或许都已经忘了吧,就在半年前,孙途才被朝廷选中将要为官时,他已在樊楼中和不少读书人起了冲突。试问要不是他狂妄自大举止过当,又怎么可能和那些读过圣贤书的人起冲突呢?” “此事我也记得,这便叫得志猖狂。像这样的人,此时突然背叛我大宋也在情理之中了!”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不断有人说着孙途的坏话,同时不断地向人确认孙途已经投靠到了辽人手下,这自然惹来更多人的仇视,要不是孙途此时身在辽人使馆让这些百姓不敢跑去闹事,只怕他们都要想法儿把这罪该万死的叛徒给揪出来生生打死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人对此事的真伪做出猜疑:“如今朝廷都没证明此事呢,我们怎能如此随便就认定了孙都头已投靠辽人?你们可不要忘了,他在此之前才刚刚拿了辽人,打了辽人。” “此事大损朝廷颜面,他们怎么可能承认呢?而且孙途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头,朝廷根本就不会将他的去留当回子事儿。” “而且谁知道之前那事是不是他为了接近辽人所演的一场戏。说不定他一早就已和辽人有了关系,才会趁此机会进入辽国使馆,以确保自身安全。” 无论这些说法是否合乎常理,反正随着各种说法满城乱飞,大家还是迅速接受了孙途已然背叛大宋的事实,认定了他将成大宋罪人。 当这一说法终于传到最近忙于打理菜园杂事的鲁智深耳中时,他当即就呸了一声:“三郎岂会是这样的人?你们休得胡言,洒家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他一定是因为一些变故才至今还留在辽狗那里的。” “师父,现在外头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可能有错?而且要是孙都头他真有什么苦衷,此时也该出面为自己辩驳一下啊。”一名带消息前来的鲁智深弟子,治安所差役有些不解地说道:“还有,连雅儿姑娘都被他接走了,还不是有心投靠辽人吗?” 鲁智深取过手边的粗陶大碗一口把里头的酒水给喝了个干净,这才张手抹去胡须上的酒渍道:“若是能说出来就不叫苦衷了。而且谁知道雅儿她到底是被三郎接走的还是被辽人刻意藏起来的。要洒家来说,这恐怕就是那些辽狗的一个阴谋,为的就是逼迫三郎就范。” “这……都头虽然本事不小,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辽人会为了他而做出这等安排来?”对面之人很有些不信地道。 “你们不了解三郎,洒家却是和他有过深谈的。这么说吧,他虽算不上经天纬地,但论本事如今汴梁城里的那些所谓的将军就没一个能比得过他的。或许辽狗中就有识货的,一眼看出了这点,才会用这心思,让三郎没有后路!”鲁智深说着面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不成,三郎现在有了难处,我这个当哥哥的绝不能袖手旁观,得想办法见他一面才是。” 说着,鲁智深再不理会自己的弟子,就在院子里不断地来回走动起来,可一时间却又拿不出个好主意来,毕竟孙途身在辽人使馆,那里的守卫可不是他说进就能进去的。 这时,在边上一直无声站着马步的新收弟子成崖余突然开口道:“师父,我知道有个办法可以进去那个使馆。” “你一个小娃娃能有什么法子?”鲁智深不以为然道。 “我……我在遇到师父前曾在那边使馆附近要过饭,看到过那里的后门经常有供菜的车进出,要是找个机会……” 鲁智深一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就有些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这倒是个主意,只是洒家这样子却太扎眼了……” “那就由弟子替您去一趟吧。我年纪小,那些辽人未必会留心我。” “好,明日一早你就去安排,洒家就不信三郎他真会数典忘祖跟了辽狗!”鲁智深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心里则留了一句话,他要真敢这么做,洒家就亲手为大宋除害! 同样不信孙途会投靠辽人的除了鲁智深外,还有刚得到消息的童贯,而且他对孙途更有信心,听到方谦的禀报后,便不屑地嗤之以鼻:“以孙千里的头脑即便真要投靠到辽人帐下也不会选择在此时此地。而且以辽人之精明,若事情真成了,他们怎么可能让传言在短短两天里就满城皆是呢?这一定就是他们在背后推动一切,为的就是断孙途的后路。” 方谦也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其实下官也觉着此事太过蹊跷,孙千里明明前程似锦,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智的选择呢。毕竟即便他真去了辽国,以他叛逃宋人的身份也不可能被辽人重用的。下官只是担心眼下这局他该如何破解,即便辽人不杀他,等他出来,也必将千夫所指。” 童贯这才蹙起了眉来:“是啊,这一点就是老夫也看不破了。但既然他身在局中,想要自保就必须破局。就让你我拭目以待吧。” 正文 第186章 蹴鞠 身在使馆,被耶律箭留着连大门都未曾迈出的孙途并没有听人提起过城中关于自己的流言。当然,他其实也已经猜出了对方会在背地里散播谣言好断了自己的后路,但此时的他却显然无力反抗,只能作暂且的忍耐。 好在辽人一早就把雅儿也给接进了使馆,倒是免了他后顾之忧,如今小丫头还有些惴惴不安地跟着孙途亦步亦趋地走在颇显空旷的使馆院落间,几番犹豫后终究开口问道:“三哥哥你真打算去辽国吗?听说那里很远,而且辽人都很凶的。”没经过战乱的雅儿对辽人也谈不上什么仇恨,只是对于去辽国有着天然的恐慌而已。 孙途揉了下她的秀发笑道:“雅儿不用担心,就算真要离开这儿,有三哥哥在就一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嗯!”雅儿用力地点了几下头,对此她自然是毫不怀疑,而且跟三哥哥一起住在这儿可比家里要舒心多了,至少这两日里三哥哥可是一直都陪着自己,不像之前两人只在早晚才能在一起说说话儿。 孙途挽着雅儿顺着小径走了一程,终于是停在了一块空地前,此时这块后世篮球场大小的空地正有十名辽人追逐高叫着,一只碗口大小的皮革制球则在人群脚下往来飞掠,踢得好不热闹。 “三哥哥,他们又在蹴鞠了。”雅儿站在那儿颇有些好奇地说了一句。而孙途也若有深意地盯着场中飞奔的十条人影点了点头:“是啊,想不到辽人竟也会玩蹴鞠,而且还是跑到我大宋来蹴鞠。” 自来到东京后,孙途还真见过不少次当地百姓自发举办的蹴鞠活动。这所谓的蹴鞠其实笼统的说来就是踢球了,虽然他们踢的并不是后世的足球,而是一个比足球更小,内里填充了羽毛碎布等物,使球身略有弹性的圆球。 相比于后世其实很少见到民间的足球比赛,此时的大宋东京城里这项运动却是极其流行,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有不少是蹴鞠运动的爱好者,据说就连当今官家赵佶在还是端王时便深喜此道,还传出过高俅高太尉便是因为踢得一脚好球才被赵佶所看重,最终成为如今殿帅府太尉的。 当然,这只是一些传言而已,只是衬托如今蹴鞠这项运动在大宋境内有多么流行的点缀而已。而且如今的蹴鞠比之后世可要简单得多了,场地并没有太高的要求,连双方球员的数量也没有硬性规定,只要有一片空地,准备一只蹴鞠球,两队人便能痛痛快快地踢上一场,同时还能吸引不少人在旁围观。 哪怕真的人数过少,只有三两人也不怕,因为宋人的蹴鞠中还有一项更重技巧的比赛,那就是颠球,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来控制蹴鞠在空中翻飞却不落地,踢出花来,被人称之为“白打”。有时候一个白打高手甚至比普通的蹴鞠好手更受人吹捧和欢迎,因为看起来白打颠球更有观赏性。 当然,眼前场地里追球飞奔的这些辽人进行的却是正式的蹴鞠,因受场地所现无法在两端都立下龙门(也就是球门),所以只在北边立了个一人多高的龙门。 此时在一阵争抢后,终于有人把球从人群中抢了出来,随即大踏步地就朝着龙门处狂奔而去,让他的敌对方急得紧紧跟随,大呼小叫地想要包抄阻止。奈何现在这块场地实在太过狭小了些,只奔了一会儿工夫,那人已经来到龙门前一两丈外,随即身子一停,足尖一挑,那只圆球就已腾空而起,他跟着再用力地踢出一脚,赶在回防者飞扑过来前,将球朝着龙门上方踢去。 这时的球门可不像后世那样是个巨大的网兜,而且也不存在什么守门员。只要球员能突出重围杀到龙门跟前,他就有很大的概率面对空门。不过这空门却也不好进,因为龙门是一整块木板,只有最上边开了一个只比球身略大些的小孔,后头则装了网兜,这还有个说法叫作“风流眼”。只有当进攻方把球高高地踢进这个小小的风流眼里,才能获取分数。 而这位辽人的脚法也确实精妙,即便是在疾奔中猝然停射,球还是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直挂风流眼,唰地一下就射了进去。直看得在旁的孙途和雅儿都是一愣,随后都忍不住拍手叫起了好来。 在待在使馆中的三天时间里,孙途也没什么事情可干,除了练武外,就是陪着雅儿在这里四处闲逛。结果前日就看到了有这么些辽人聚集在此操练着蹴鞠。见对方没有驱赶自己二人的意思,孙途和雅儿就接连几日都跑来看球散心。 在孙途看来,如今这些辽人蹴鞠上的本事已经要胜过自己之前在街头看到的普通人了,当然,他们和后世那些专业球员的水平还差得太远,这不光是体现在各种控球、传球的技巧上,更体现在他们的战术上。唯一让他感到眼前一亮的,就是这个能脱颖而出一球中的的家伙,显然这家伙是辽人中蹴鞠技术最高明的一个。 随着蹴鞠落地,他们再次上前逼抢,想法儿从对方脚下把球给抢过来。即便是和自己的同袍踢球,这些人也是全力以赴,动作凶悍,脚下都不带留情的,直看得雅儿都有些心惊胆战,几次发出了轻呼。 这时,身后传来了耶律箭的声音:“孙老弟当真是好兴致啊,居然来此看蹴鞠,倒是让我好找。” 孙途应声回头,便看到这辽人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便笑着抱拳道:“不知耶律兄有何赐教?” 几日相处下来,孙途和耶律箭之间倒是生出了些友情来,连称呼也亲近了不少,不再是将军和都头之类的生分叫法。不过孙途心里却依然有所提防,毕竟对方可是在算计自己啊。 耶律箭呵呵笑道:“还是那件事情,不知几日下来孙老弟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大辽实在是求贤若渴,只等孙老弟你点头了。” “怎么,难道耶律兄就要离开东京了吗?” “那倒还没到时候,虽然今日大宋皇帝终于肯召见陈枢密了,但我们在此还有件事情需要办妥,怎么也得再留上十天半月的。不过你我都是痛快之人,又何必总是把事情拖着呢?” “毕竟事关我今后几十载的人生,不慎重不行啊。”孙途并没有给出答案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地回看了眼身后那些还在踢球的辽人,岔开话题道:“我实在很好奇你们还想在东京做什么,还有,就我所知蹴鞠在辽国并没有那么盛行,为何他们这几日里却是如此苦练?”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提到的还要耽搁些时候正与蹴鞠有关。此番我辽国使团来宋除了做些交涉外,更是想与大宋朝廷的蹴鞠队伍好好地踢上一场,也好叫天下人知道辽宋之间谁更强些。正像你所说的,宋人盛行蹴鞠,而我辽国却不是太在意此道了。” 孙途听得眉毛一挑,对方话中之意是要拿蹴鞠来压大宋一头了。后世所传的体育乃是和平时代的战争这一说法显然也适用于如今宋辽之间。自澶渊之盟后,两国间虽时有摩擦与暗斗,但终究有百来年未曾真正有过大战了,此时用蹴鞠比赛来彰显自家武力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宋廷这些年来不珍惜两国间难得的太平,居然妄想勾连我大辽的附属在背后捅刀子,我大辽总要有所表示才行。孙老弟,你说这还合乎情理吗?”耶律箭似笑非笑地看着孙途问了句。 孙途其实早猜到了辽国这次特意遣使而来的原因所在,可在听他如此直接道出后,还是略有些吃惊。随后又明白过来:“这么说来,今日陈枢密到了天子跟前也是要提这两件事了?” “不错。不过我想宋廷上下是一定会竭力否认与女真人有所联系的。不过没关系,只要在蹴鞠上能胜过宋人,压住了宋人的气焰,我想两国间就又能相安无事地过上数年了吧。”耶律箭面色轻松地说道,似乎在他看来,此番蹴鞠他们是赢定了。 孙途看了看那些还在场地里拼命奔跑争抢的球员,不觉深吸了口气:“看来你们这次是有备而来,这些人应该练了许久蹴鞠了吧?” “不错。”耶律箭老实地点头承认道。 这时,陈襄南也在几名护卫的陪同下匆匆赶了过来,他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红晕,一见着耶律箭就拱手道:“下官幸不辱命,宋廷已经应下了我大辽的挑战,将定在冬月初七日与我们来一场蹴鞠比赛。” “好!”耶律箭说着看了眼孙途:“孙老弟可想到时入场一观啊?我真希望你能因此做出正确的决定呢。” 孙途神色几番变化,最后才笑着点头道:“如此热闹我自然是希望能亲身体验一番的。我想到时候,我就能告诉耶律兄我的答案了吧。” 正文 第187章 比赛开始 辽国使团竟要与我大宋进行一场蹴鞠比赛! 当这一消息迅速在东京城里散播开来时,就如一块大石头被丢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了不小的浪花,让满城的大宋百姓都开始讨论起这场蹴鞠比赛,而把之前关于孙途是否已经卖国投靠到了辽人手下的争论给丢到了一边。 对这个北方的强敌,宋国百姓一向是既恨且畏的,因为这百年来宋辽两国交战大宋就几乎没有赚到过什么大便宜,反倒是几场天子御驾亲征的战事下来让大宋损兵折将,颜面扫地,被迫签下了城下之盟般的澶渊之盟。 正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结果,所以对辽人的战力还是怀着不小敬畏心的。可现在,他们居然跑到东京城里来向大宋提出了要比赛蹴鞠,这就让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辽人是疯了,因为谁都知道蹴鞠这项运动自唐代以来就在汉人中间风靡,禁军中的蹴鞠高手更是层出不穷,辽人如此做法不是在班门弄斧,正好让大宋趁机出口恶气吗? 就在全城上下都在讨论此事时,朝廷很快就把更进一步的消息也散播了出来,双方的这场蹴鞠比赛就定在数日后的冬月初七,地点则在金明池边的一处禁军校场里,到时连当今官家都会率群臣到场观战。 此消息一经确定,举城都为之沸腾起来,无数有心思的都开始忙碌起来。既有想尽办法去获得能够进入校场观看这场比赛资格的,也有就此开出盘口吸引百姓下注关扑,赌双方到底谁能取得这场蹴鞠赛胜利,又或是最终各自能进几球…… 宋人好赌,东京城的百姓尤甚。所以当几处赌坊或是身家不匪者立下盘口后,短短两三日里,投注的钱财就已达到了数十万贯之巨,不过这其中有近八成是把注下到了宋人自己这边,这既是自身立场所决定,也是对大宋蹴鞠高手的信心所在,哪怕这盘口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偏差,依然无法改变投注的数量越发偏向宋人自己这一边。 相比于关扑投注这方面的如火如荼,想要入场观看这一事却要艰难得多。那校场虽然占地颇广,足够容纳上万人安坐观赛,但因为到时天子都会御驾降临,所以观赛人数自然得到了极大的控制,最终只允许两千五百人进入赛场。 两千五百这一数字好像听着也不是太少了,奈何这其中却又包含了数百随天子同来的禁军护卫以及朝中那些高官显贵及其家属们,所以七七八八地算下来,当日真能入场的寻常百姓也就不过数百而已。 就这几百个观赛的名额,立刻就让各种有钱有身份的东京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无论是用钱财打点也好,还是借说人情,各显神通之下,倒也让京城百姓多了许多的谈资,也让这蹴鞠赛的热度在几日里不减反增,等到比赛前夕更是人人瞩目,许多人都恨不得连夜都聚集到赛场之外,哪怕无法亲眼看到比赛,也要在第一时间知道场上的赛况与比分。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了大宋朝廷亲民的一面了,即便百姓们的这一系列做法让人有些头疼,官府除了派出人手维持秩序外,也没有驱赶人群的意思。甚至于朝廷还特意派人在最热闹的御街附近搭起台子,请来城里有名的说话人关七先生现场向无法亲临现场的城中百姓解说相关赛事细节。为此,他们还特意在赛场里安排了数十名传递消息的斥候,只为能在第一时间把赛况比分给送出来。 这等大手笔的安排,也就更喜欢与民同乐的大宋朝廷才能使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都算是世界上最早的现场直播了,虽然大家只能听声却看不到任何现场的画面。 狂热的气氛在初七这天上午时真正达到了顶点,随着官家率后宫及几名成年皇子朝廷重臣出现在校场前时,欢呼声更是响彻云霄,直震得早一步入场的孙途都有种瞠目结舌的感觉,连连在心中赞叹这大宋朝果然是个娱乐业极度发达的时代。 而在他身边坐着的耶律箭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轻轻地嘟囔了一句:“要是宋国能把这些奢靡之风所费都投入到军中,恐怕我大辽就真要感到头疼了。”但现在大宋的这一系列的表现,却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随着天子率群臣坐到位置最好的点将台上,现场观众也都入了座。在看看时辰差不多后,便有礼部官员出面先致辞表示说这场蹴鞠赛只是宋辽两国友谊的体现,无论输赢都不伤双方和气云云。 最后,赵佶也站起身来,一脸兴奋地将一只錾金刻银的华贵玉杯亮给了所有人看个清楚,然后说道:“无论任何赌赛都要有个彩头才好让人全力以赴。所以朕今日就把这只最心爱的九龙玉杯拿出来,哪一队取得胜利,朕就将杯子赐予该队的队长。” 这话一出,更是惹来了满场的山呼海啸,连不少臣子都露出了激动的神色来。因为大家都明白其中的深意,要是大宋队伍能够取得这场蹴鞠赛的胜利,那么作为队长的天武军指挥使赵天耀就会得到天子重赏,到时候身份地位自然大不相同。当然,要是输了的话,他的罪责也自不小,不过现在几乎没人相信我大宋的蹴鞠队伍会输给这些远道而来的辽人。 此时已经等在赛场边上的那些即将上场的球员更是个个精神振奋,一个个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只想尽快开始比赛,尽快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相比起他们,另一头那些看着身材更加高壮的辽人球员却显得很是轻松,还不断有人冲着宋人挑衅叫嚷着什么。 随着时间来到巳时正,一阵激烈的鼓声便响了起来,双方球员应声排着队伍就缓缓走进了这处已经重新整理过的,只以黄土铺垫,却和后世足球场差不多大小的蹴鞠场中,先是分列在各自的龙门前,互相摆开了阵势。 这时的蹴鞠比赛出场的人数其实并无固定,正规些的就在十二至十六人间,甚至双方上场人数都没有规定一定要相同。不过这次为了表示公平,宋辽两队却同样上了十二人。 和后世相似,这些上场球员的穿着都是一致的,宋人一边穿的是红色的短打服色,而辽人一边则是黑色衣物,一如他们的国号中所代表的镔铁。 看到双方队伍已经出场,现场许多人都高声地欢呼叫骂起来,前者自然是给自家队伍的,后者则是给辽人的。哪怕是在千年之前,体育比赛的主场优势依然是存在的。 一名礼部官员充作裁判拿了个蹴鞠走到了场中,又申明了一下这场比赛重在友谊以及一些不得蓄意伤人之类的规则后,便把那圆球高高地抛向空中,而他本人则立刻朝着后方退去。 孙途还真没见识过如今的蹴鞠赛是如何开球的,现在自然是饶有兴趣地仔细看着。可是在看到裁判就跟篮球跳球似地把球一扔后,他便惊讶地咧开了嘴来,显然不是后世那种和平的猜枚开球,而是直接用抢的! 果然,就在蹴鞠从空中落下,砸在地面稍微往上一弹的瞬间,两边队伍就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圆球就飞扑了过去,所有人都跟看到猎物的野兽般一往无前。 很快地,双方就几乎同时冲到了蹴鞠之前,然后便迅速出脚去抢那刚刚才停稳的圆球,身体与身体也在这一瞬间重重地撞在了一起,许多人的脚步开始踉跄,但足尖却还是拼了命去够那蹴鞠。 就在比赛一开始,这场蹴鞠赛就已进入到了白热化,这让无数观赛者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阵阵呐喊。这时候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平日里是多么的端架子守礼节,也都放开一切地为自家的主队加起油来。 宋人队伍还真没辜负了主场观众的加油打气,在一番拼抢后,一名队员已经先出一脚把球往对方半场踢去,而作为本队王牌和队长的赵天耀则在这一瞬间就已发力奔跑起来,在一个变向甩开两名盯着自己去路的对手后,就已先一步冲到了蹴鞠跟前,脚尖一带下,那球就如有了生命般跟着他飞快地朝着对方龙门处奔袭过去。 “天耀的速度可是我军中之最,只要让他带上了球,就没人能追上他!”一名武将满脸自信地对身前的几名同僚说道,那几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而作为安排这次蹴鞠赛相关选手的童贯在看到这一幕后也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次只要取胜,圣人必然欢喜,那对自己来说可又是一桩不小的功劳了。 在边上数千人期待的目光中,赵天耀一马当先,在连续盘带过人后,终于杀到了龙门跟前,只见他足下一发力,就在两名辽人飞铲而来的瞬间,起脚怒射,让那圆球化作一道虚影,直朝风流眼而去。 唰地一下,圆球应声入网。 才一开场,宋人就已先声夺人,先得一分。 一比零! 正文 第188章 飞龙骑脸怎么输? 当圆球从上方落回到地面后,便有疾步赶来的宋人队员把它捡起后迅速跑向了球场中间,按照如今蹴鞠的规则接下来将由进球一方主动开球发起新一轮的攻势,这可比后世的足球要更崇尚进攻。 这一回辽人却已经迅速退回到了自家的半场,一个个都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当球被踢出后,这些人已经快速冲向了对手,几乎是一人盯一个,而控球在前的赵天耀更是面对了三名辽人的围堵,显然在见识了他那惊人的速度与精妙的脚法后,辽人是已经把他作为重点关注对象了。 不过赵天耀也不是个只会猛打猛冲的莽夫,一见辽人围堵上来,便赶紧减缓了前冲的速度,拿脚背一拨,就让那蹴鞠旋转着飞向侧前方的一名同伴,那位也早有准备,当下高高跃起,一个漂亮的胸口停球,在其落地后,又是一个转身从容避过面前防守到位的辽人,然后发力朝着对方的龙门就狂奔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刚刚才因进球而欢呼雀跃的观众们又一次发出了阵阵欢呼,喊着那名控球前冲队员的名字:“李四常上啊,再进一球!” 在这助威声里,李四常继续长驱直入,虽然速度上比不了之前的赵天耀,但凭着比常人要灵巧得多的身法居然就轻松晃过了三名围堵过来的辽人球员,并迅速冲到了龙门前,眼看着就要拔足怒射。 可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赵天耀的一声大叫:“李兄小心侧后!”当他惊觉有异想要作出闪避动作时,两只脚已经分左右从其身后飞铲而来,他虽极力闪躲,可脚下的蹴鞠终究没能保住,被人踢得往前蹿了一段距离,同时一条人影已呼地一下从他身后超过,眨眼间就控住了蹴鞠,正是一名身材高大,面色黧黑的辽人。 对方只冲刚欲扑来的李四常和赵天耀一咧嘴,便一脚抽射,将那蹴鞠朝着宋人龙门的方向踢去。而在那头,居然早有辽人埋伏在前,一看到这情况,便快马加鞭地朝前猛冲,追着球直扑龙门。 看到这一幕,本来还叫好声不断的现场突然就是一静,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那个辽人,同时祈祷着赶紧有自家的球员能挺身出来加以阻拦。 似乎是大家的祈祷起了作用,这时一名宋人球员已经从不断奔跑的两队人中脱颖而出,大步流星地追赶辽人,居然还真就赶在对方起脚的瞬间扑防到位,从侧方一脚破坏了对方的射门机会。 “是岑铁……”有人立刻就认出了这位的身份,知道他是禁军上四军中有名的跑不死,往往与人蹴鞠到最后他都是体力最充沛的那个,顿时一阵叫好。 但是宋人这边的险情却并没有因此得到缓解,因为蹴鞠侧滚的方向正好又有一个辽人正快速冲来,而且还与其他宋人拉来了一段距离,居然就让他轻松地控制住了圆球,然后再度对龙门发起了冲击。 岑铁的反应倒是很快,为了飞铲破坏敌人攻势的身体陡然一挺,就已从地面弹起,然后顾不上跟前的辽人前锋,便已火速朝着控球者扑去,拦截住对方向前的道路。他自信凭着自己的身手,必然可以把球给拦下来。 可就在这时,那辽人突然就停住了球,然后轻轻一挑,把那蹴鞠高高挑起,直接跃过了刚才稳住身形的岑铁,朝着其身后那名前锋的脚下落去,对方居然来了个避实就虚! 等岑铁反应过来,想要再作补救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辽人没有丝毫的犹豫,抬脚就朝着龙门射出蹴鞠。这时匆匆赶到的赵天耀和李四常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拼命跳起想做干扰,奈何球速实在太快,他们只能在半空中徒劳地看着蹴鞠呼啸着朝风流眼而去。 “啪!”让人意外的是,这一球居然并没有射进风流眼,只是在其侧方的木板上一撞,便迅速弹了回来,这让本来心都已经高高悬起的众人不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同时还有人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来:“原来辽人也不过如此嘛,还吓了咱们一大跳。如此大好机会,居然也没能射中,当真是些废物!” 赵天耀他们却没有丝毫轻敌庆幸的意思,一见蹴鞠落下来,便已拍马冲到,足下发力,已把球重新控制在了自己脚下,并带着他再次披荆斩棘地朝着敌方龙门冲去。经过这一次他们已经知道辽人也有些斤两,所以必须尽快把比分拉开,如此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之后宋人全体是真把自身实力发挥到了极致,靠着赵天耀的速度以及李四常的控球,果然连连突破得手,并且赶在第一炷香燃尽前又进了两球,从而将双方的比分定格在了三比零上。 直到拇指粗的长香燃尽,两队人马才在一声锣响后各自退到边上暂作歇息,同时一根线香也被人点了起来,他们只有这一炷香的时间可以喘息歇息。 今日的蹴鞠比赛用的是如今最常见的三节的赛制,每节的时间该在后世差不多二十来分钟,一整场比赛下来就要打足半个时辰有多。在如此激烈的奔跑对抗中,即便是军伍中人也会感到疲惫,所以中间就会给他们少许的时间进行休息,补充些水分之类的。 与此同时,那些早就被安排在现场的斥候也迅速行动起来,将那些书记官记录在案的比赛实况过程的纸张整理后带着就往赛场外跑,在来到场外报了个比分,就飞身上马,狂奔着朝前方不远处的御街而去。那里还有数以万计的百姓在等着知道详尽的比赛过程呢。 看到宋人居然是以传递军情的手段来传送这场蹴鞠赛事的具体进程,耶律箭的嘴角不禁微微一勾,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来。 孙途在他边上自然看在眼里,心里也是一声叹息。真是不得不佩服大宋朝的娱乐精神,但是把这一切都袒露在辽国这样的大敌眼前当真好吗? 不过百姓们却不可能去在意这等事情,他们更关心的还是这场赛事的过程和结果,所以当沿路的百姓看到斥候策马飞奔而来时,便纷纷闪到道旁,随后又快速跟了上去,更多的人汇拢到了御街中间位置的高台之下。 这时,高台上的说话艺人关七已经迅速看过了那些急送而来的战报内容,便把醒木用力一拍,用清朗分明的男高音大声喝道:“诸位乡亲,今日咱们就来说一段正在发生的蹴鞠大战。却说有辽人使团不知高低,竟敢向我大宋发起蹴鞠挑战,朝廷自然是要让他们尝尝厉害的。 “……却说那赵将军人如利箭横空,竟从三名辽人的堵截中一蹿而过,再分看时,左右已再无敌人,他当下就不再迟疑,足尖微点,人如那射日之强弓,足如拉圆之满弦,便只啪地一声脆响,那球就已如天际的流星般呼啸飞出,直唬得拍马而来的几个辽人都是胆战心惊,汗出如浆啊!” 这位到底是桑家瓦子里有名的说话人,这一场球赛到了他嘴里更是花样百出,各种人的心理活动和动作道理都能道出个一二三来,绘声绘色之下,让听者仿佛置身赛场,亲眼见证了这场关乎大宋颜面的蹴鞠赛,直让这千万人都听得如痴如醉,一连声的叫好不绝于耳。 尤其是在关七的演绎下,大家已然知道才第一节宋人这边已经连中三球,以三比零的大比分遥遥领先辽人后,欢呼声更是响彻云霄。感到扬眉吐气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多半人都下了注赌大宋必能赢下这场蹴鞠赛,现在看来这次可就能赚到钱了。 而之后的情况发展也越发的让人们感到欢欣鼓舞,因为在进入到第二节后,宋人队伍这边居然再接再厉,又连续进了两球。相比而言,辽人的攻势却要弱得多了,虽然也曾造出过威胁,但到第二节结束时,他们却也只进了一球而已。 比分变成五比一已经是极大的差距了,而且仔细算下来就连打中龙门木板的次数宋人这边都多出对方不少于五次,这么一算,恐怕第三节都不用比了。难道辽人还能在最后一节突然爆发,把之前欠下的四球全部赢回来吗?就算他们真有这本事,以他们之前那蹩脚的命中率,也不可能在短短一节时间里再进四球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大局已定,包括赵佶等人在内的大宋君臣都露出了略带矜持的笑容,这一遭大宋可算是在辽人身上取得了一场大胜了。 可是孙途此时心里却生出了强烈的不安,因为无论他身边的耶律箭,还是陈襄南,又或是其他那些辽人,在此时此刻居然都不见有半点颓丧气馁的,耶律箭的脸上甚至还挂了一丝成竹在胸般的微笑。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真有在最后一节里反败为胜的策略吗? 在孙途的猜测中,线香燃尽,场边再次传来了当的一声锣响,第三节比赛就此开始! 正文 第189章 败北 在经历了两节高强度的奔跑与对抗后,再次上场的十二名宋人队员脚步都有些沉缓,呼吸也颇为粗重。不过他们的精神却依然饱满,看向同样迈步上场的辽人时眼中更是充满了必胜的信念,毕竟他们已经领先四球,在仅剩一节的时间里,对方还能翻了天不成? 锣声响起,这次由上一节结束时还控着球的辽人一方先行攻击,只几次传导,那蹴鞠已被他们迅速传过半场,然后五名辽人竟全速朝着宋人的龙门处狂奔而去,可那蹴鞠却还在身后一人的脚下呢。 就在众人有些感到惊讶的时候,最善于防守的岑铁已察觉到了不妙,赶紧高喝一声:“快!盯住这些辽人!”说话的同时,他已以身作则地朝着离自己最近那个辽人队员扑了过去,想要将其拦下。 可对方在看到他略显迟滞的脚步后,脸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来,身子左右一晃,在把他的重心晃得摇摆不定的瞬间,已一低头竟从他右侧强行突出。岑铁只觉着眼前一花,对方已到了自己身后,同时他的余光也瞥见了一道黑影已从自己头顶掠过,落向了身后,这让他的心更是一紧:“不好!” 但身体的疲惫让岑铁的动作慢了许多,刚转过身去,对方已经发力前冲,朝着龙门而去。就连这些宋人球员里体力最好的岑铁也跟不上辽人的速度,其他人自然更是无法阻挡对方攻势,只眨眼间,已让三名辽人轻松突破防线,一个传递后,位于龙门正面的辽人起脚便射,蹴鞠去势飞快,唰地一下就已穿入风流眼中,这一脚的准度看着都比之前要强上了许多。 赛场内外所有宋人都瞠目结舌,半晌都没能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这才刚一开球啊,就让辽人迅速扳回一城了?不过在看了眼那边的记分牌后,大家又稍稍安下了些心来,对方应该只是侥幸罢了,咱们还有三球的优势呢。 不过这些人的心理安慰也在不久之后被迅速打破,在接下来的开球后,辽人的攻势居然比刚才更加猛烈,他们的速度和对抗甚至比前两节时更加的迅猛,而宋人队员却明显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即便全力去防,却依然无法把他们前进的线路给挡下来,更别提截下蹴鞠发动反击了。 于是在大家焦急的注视下,辽人竟又迅速连入两球,此时那根长香还没烧过一半呢,可双方的比分却已变成了四比五! “怎么会这样?”许多观众都傻了眼了,大声叫着心中疑问,却没一人能给出解答。而那边高台上的赵佶和群臣也都面色凝重,刚才的欢喜之色早已一扫而空。尤其是童贯,这时再也坐不住了,当即走下台来,冲那边安排此战的官员一招手,等其过来后沉着脸问道:“我们的人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济了?要是真这样败在辽人手下你的罪责可是不轻啊。” 这位官员的脸上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此时一面拿袖子擦汗,一面支吾道:“童太尉恕罪。实在是刚才大家拼得太凶,现在体力都已不支了,所以……” “我不管,这场蹴鞠我们绝不能败,你赶紧想法儿扭转局面。”童贯却把脸一板:“要不换人,换几个有力气的上去!” “好……好吧。”这官员可不敢告诉童贯蹴鞠赛虽然允许换人却有限制,一节里就只能换两人。而且现在场上的十二人可是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蹴鞠好手,留在场边的替补上去能有多少作用可委实难说啊。 而更关键的是,只有当比赛暂停时才能换人,他们总不能叫停辽人的攻势吧?不过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一旦辽人这一轮攻势停下,他就得安排换人了。 宋人这边众人的速率确实已跟不上辽人,哪怕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全部收缩回防,想要死守这最后一球的领先,却还是被两名辽人用速度穿透防线,然后其中一人抡起一脚,就把球直射龙门。 “不要啊……”许多观众几乎在球被踢起的瞬间就高叫出声,一旦此球射进那比分就变成五比五平了,那之前的努力也将化为泡影。 “啪!”似乎是这么多人的祈祷真起了作用,这一球竟略有偏斜,只打在风流眼的边上,然后被木板弹得往下飞来,这让心都快吊到嗓子眼的众人不觉长长地抒了口气,还好,还有机会! 可就在球落回到地面上的瞬间,没等大家作出下一步的反应呢,又一个辽人已经拔步奔来,没作任何的犹豫与停留,脚上用力一抽,就把蹴鞠再度高高踢起,再射龙门! 而这一回,宋人的龙门可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只唰地一下,那圆球便已迅速入洞,球进得分! 一瞬间,场上数千人的呼吸都似乎凝结住了,所有人都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龙门方向,脸上除了震惊外,更多的则是茫然,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就是场上的宋人队员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木然地看着球重新落下,看着辽人又把球拿起放回到了中场位置…… “不好,防守,一定要防住这一球!”赵天耀终于从刚才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急声吼着,已经不顾一切地朝着辽人扑了过去。其他几人也都迅速回神,是啊,现在比赛还没结束呢,而主攻权又在辽人脚下,一旦他们再攻进一球,那自己等人可就真败了!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场上那二十四人全力拼杀,看着那只小小的蹴鞠在数十只脚间来回跳跃,或贴地飞蹿,或高高掠起,谁也不知道这球最后的归宿会是在哪里。 突然,全速奔跑的岑铁猛然一个横跃,竟赶在辽人触球前将之踢得又往侧前方滚动了一段距离,而他自身则已经重重地砸落在地。但他却根本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看着那个方向大吼一声:“四常兄……” 李四常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这一瞬间突然从两名辽人的近身贴防里闪了出来,一脚就带起了蹴鞠,飞步朝着前方奔去,直插对方空虚的后防线。 可他的体力终究已经所剩不多,在全力奔行了有七八丈后,速度便是一缓,竟让那两个全力飞追的辽人给赶上了。眼看他们两只脚同时飞铲过来,李四常更无半点迟疑,迅速出球朝前挑去:“老赵,看你的了!” 赵天耀哪怕到了这时候速度依然是极快的,竟后发先至,超过三个回防的辽人,来到了蹴鞠之前,再带着它起速飞驰,往还有五丈多远的龙门冲去。 辽人也早领教过他的速度与脚法,赶紧就拼力追赶阻拦,可一旦赵天耀全力奔跑,其速度又岂是这几人能赶得上的?于是眨眼间,双方距离反而拉大了,他也已经来到了龙门前,当即拔脚欲射。 可就在这时,他脚下突然就是一划,一个趔趄间,这一脚竟没能带上力量,只把球往前方一送,却根本没让它能够高高飞起。同时他的身体也因为这一下而失去控制,颇为狼狈地狠狠地就一个嘴啃泥摔在了龙门前的地上。 当赵天耀挣扎着想要再起时,一名辽人已经迅速从他身旁奔过,一个转身,大脚就把蹴鞠朝着后方踢去。宋人在这一节组织起来的唯一一次攻势就这样瓦解冰消,这让赛场边上本来已经高举拳头的观众们都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可比赛却并没有就此结束,那蹴鞠在飞过一长段距离后,竟准确地被一名辽人接下,这位迅速带球前冲,在看到有宋人上前阻挡后,果断横传,使其在另一名队友的控制下继续朝着龙门而去。 而这时候,因为之前想要支援赵天耀他们几个,宋人刚才摆出的防御阵势早已破绽百出,竟让对方轻松就穿过防线,把球带到了龙门前。 “不……”岑铁一瘸一拐地想要扑救,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对方果断施射,那蹴鞠如一道彩虹般掠上天际,然后正正地打入风流眼中。 “啪……”长香突然燃尽断裂,这场比赛的最后一节终于走到了尽头。 “啪!”蹴鞠在网兜里稍微滚动了下,便再次落地。 这两样东西的声音本来极轻,放在这几千人的场地里压根就不可能被人听到。可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微小的声响,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作惨白,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大宋居然在自己的主场,在最擅长的蹴鞠一项上输给了辽人! “哐哐……”锣声突起,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宣告这场比赛就此终结了。 这一场蹴鞠比赛最终的结果是,辽人六比五大宋,他们胜了! 场上的十二名宋人队员几乎同时软倒在地,有人茫然,有人哭泣,有人捶胸顿足……但无论他们做何表情,是何心情,都无法改变这一既定事实—— 宋人败了! 正文 第190章 把握机会 几千人的校场之上此时却是鸦雀无声,没有人敢相信自家引以为傲的蹴鞠居然会败在辽人脚下。直过了一阵后,大家方才慢慢接受这一难堪的事实,所有人脸上都现出了失落、颓丧、茫然的表情来。 哪怕是对家国之情不那么在意的雅儿,看到这一结果后小脸也显得有些沉重,严肃而又担心地看着球场上那些个早已气力耗尽而跪倒在地的大宋队员,张了下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现场这许多宋人中,唯一脸色不那么难看的,似乎就只有孙途一人了。因为他早在蹴鞠赛开始后不久便看出了其中有些蹊跷,此时更是在看了看球场上的双方球员后,若有所思地把目光落到了耶律箭的身上:“耶律兄果然好手段,居然把兵法用到了蹴鞠赛场上了。” 耶律箭并没有否认,只是嘿地一笑:“既然没有必胜的把握,自然得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听他这么说来,孙途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今日这场比赛辽人一开始就在有意地保留体力,所以才会在前两节中显得极其被动,甚至被拉开了大比分。可是等到了最后一节,当宋人队员已经把体能消耗殆尽时,辽人才把真正的实力给展现了出来,并凭借着本就要强过宋人许多的体能储备而一举反超,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这并不违规,宋人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理由来为自己辩解。哪怕再是不情愿,此时赵佶也只能按之前宣布的那样,将自己视若珍宝的九龙玉杯送给摆出一副趾高气扬模样的辽人队长了。 “既然是辽使队伍取得了这场蹴鞠赛的胜利,朕这只杯子就赠与你们。还望我宋辽两国的友谊能如这只杯子般坚固长存。”说着套话,赵佶便把杯子交给了身边的内侍,由其捧着送到已经走上前来的辽人队长,那个最后一锤定音的球员手上。 在双手接杯后,这个叫萧失忽的契丹人突然就将此杯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大声说道:“我就说了,此战我大辽必胜!或许论心思机巧我大辽不是宋国对手,但要比身手,就是再多的宋人也不可能是我大辽的对手,哪怕你们会在背地里寻找所谓的同盟,哪怕是你们最擅长的运动,也一样会败在我们大辽手下!” 这话让本来就颇为兴奋的一众辽人队员呼地高举起手来,然后用右手猛锤自己的胸口,高喝着:“大辽必胜!大辽威武!”雄浑的吼声立时就在校场上空回荡开来,大有气吞山河的气概。 虽然这些辽人说的是自家的契丹话,但在场这许多宋人里还是有许多人能明白他们话中之意的,经他们一翻译,几乎所有人的脸色又黑了三分,尤其是天子赵佶更是气得龙体微颤,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不光是他,就是朝中那些往日里以能言善辩著称的文官们,此时也一个个成了锯嘴葫芦,闷不做声。因为失败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们确实没法儿做出反驳来。要知道这次大宋派出的可是禁军中最厉害的蹴鞠高手了,连他们都败在辽人脚下,还能找出什么借口来呢? 孙途也很快就知道了那萧失忽说的是些什么,在略感不满的同时,心中陡然就是一动,这不正是自己摆脱眼下困局的绝好机会吗? 想到这儿,本来端坐着的他突然就一跃起身,放声喝道:“你等辽人当真是头脑简单,竟全然看不出这是我大宋出于礼节而对你们的忍让,故意让你等赢下的这一场比赛吗?想不到你等不但不思投桃报李,反而如此大言不惭,当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此言一出,现场几千双眼睛都齐刷刷地朝着孙途处落来。许多人都满面惊讶的同时还在打听猜测着说话人的身份。因为他是从辽人丛中站起身来的,照道理来说,他该是辽国使团的一员才对,可怎么会向着大宋说话了? 随后不久,就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并迅速传播开来。当大家得知在此窘迫关头出言维护大宋尊严的居然是早被大家认定了已经叛国的孙途时,更是满心疑惑,面面相觑间却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而这其中,最感到惊讶的则要数耶律箭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突然跳出来与自家针锋相对,难道说他终究不肯跟自己回辽国吗? 萧失忽被人反驳便是一声冷笑:“你们宋人被我们轻松击败可是有目共睹的,难道你们还不承认吗?这便是我大辽与你宋国间的强弱差距,无论是在沙场上,还是在这赛场上,你们都不可能是我大辽的对手!” 此时孙途已经一步步地从开台上往下走去,一面走着,一面摇头:“你这蛮子为何还不明白呢,你们能取胜除了你们这些人确实是辽国中第一流的蹴鞠高手外,更要紧的还在于我大宋以礼待客故意忍让,所以并没有将最强的阵容派出来而已。 “要是我所料不差,你们这十多人便是辽国用了不少时间从举过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蹴鞠高手,并对你们进行了高强度的训练,才会有今日如此优异的表现吧?可以说,这次向我大宋提出蹴鞠挑战是你们蓄谋已久的策略,为的就是取得这一场胜利。我说的可对吗?” 萧失忽是个耿直的契丹汉子,在面对判断正确的孙途时,竟是无法撒谎否认,只能沉默以对。但光看他不作反驳,在场人等便都知道孙途所言非虚了。 而后,又听他继续说道:“可反观我大宋朝廷呢,我们不过是仓促应对,只从禁军中选拔出了几个平日还算善于蹴鞠的军将来与你们同场较技,再加上他们都早有忍让之心,最后败给你们也在情理之中了。若是我大宋当真要取得这场胜利,以我举国皆精于蹴鞠的现实,难道还会选不出一支可以完胜于你们的蹴鞠队伍来吗?别说去举国搜寻了,只消在这东京城里,让我这个朝廷小吏细细一找,也能组成一支队伍把你们轻松击败!” “哈哈哈……你简直是强词夺理,就凭你,也想战胜我们?”对方受此一激,顿时上当,大声反驳了一句。 “怎么?你是不信吗?可敢与我一赌,给我三五日时间,等我随便找来几名善于蹴鞠者再与你们踢上一场,以定输赢!”孙途说着,目光完全落定在了对方身上,脸上还摆出了一副谅你也不敢的气人表情来。 “有何不敢!”萧失忽激动之下一口就应了下来,直到话一出口,方才惊觉自己落入到了孙途的算计之中,顿时脸色为之一变,紧张地看向了陈襄南那边。 陈襄南此时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孙途跳出来这一番搅和确实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在耶律箭小声吩咐了两句后,他才站起身来,冲同样面带异色的赵佶说道:“宋皇陛下,外臣以为此事可不能因他二人一言而决,毕竟事关宋国荣辱,还望陛下三思之后再作圣裁。” 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其中威胁的意思还是传递了过去。要是宋人当真接受了孙途的这一说法,那双方必然将再战一场。而一旦接下来一场赛事宋人再输了的话,对大宋的伤害可比今日这场友谊赛要强得多了,其中轻重他们自然要有个权衡。 赵佶脸上也果然露出了极其纠结的表情来,他确实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再赛一场,朝廷就真有把握取胜吗?尤其是那个跳出来反驳辽人的臣子,虽然他对此人似乎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可也知道其身份低微,真个可信吗? 同时,一干官员也都在私下里小声嘀咕起来,几乎八九成的人都不看好孙途真能带人扳回一城,毕竟大家都知道今日上场已是东京城里的顶尖蹴鞠高手,换人之后只会输得更惨啊。 唯有童贯,此时却是一阵惊喜,心里不断地权衡着利弊,想着是否要顺水推舟,向天子进言再赛一场。毕竟他可是今日这场蹴鞠赛大宋方的主负责人,要是就这样失败收场,他不但脸上无光,在天子面前也会吃些挂落。可是,再赛一场的风险也同样很大,要是再败的话,他可真就有罪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赵佶做出决定的时候,他身旁一名皇族子弟突然起身来到其跟前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这让本来还有所犹豫的赵佶终于有了决断,他看向了孙途:“孙途,你当真有把握取得胜利吗?” “臣既为大宋臣子,自当竭尽所能守护我大宋荣耀。若陛下肯让臣再组队伍,臣定能击败辽人,取得胜利!”孙途当即拱手应道,语气肯定。 “那就如你所言,辽使,咱们两国就再赛一场!”赵佶最后拍板道。 而这一回,群臣除了有些担忧外,又不禁惊讶地看了看孙途,这家伙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当朝太子开口为他说话? 不错,刚才出言为孙途说话从而让赵佶做出决定的青年正是当今太子赵桓! 而孙途本人,此时则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如此一来,自己总算是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从眼前的困局中脱身出来了。 正文 第191章 组队 这场蹴鞠赛的失利实在让满东京城的大宋子民难以置信和无法接受。明明前两节我们的球队还掌握了那么大的优势,怎么到了最后一节居然就兵败如山倒,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我们的蹴鞠不是最强的吗,我们上场的球员不是禁军中最善于蹴鞠的高手吗? 于是各种说法甚嚣尘上,比如辽人在背后做了手脚啊,比如这是大宋有意忍让故意给辽人面子啊,甚至还传出这是某些开赌局的大庄家在背后操控的结果。当然这些说法都是不存在任何实证的,而且事情已经成真,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于是除了少量打算搏一把花钱买了辽人胜出的赌客外,就只有那些开盘的庄家对此结果表示极大的认同,毕竟他们可是从中获取了大把的财富,这种喜悦已经盖过了对本国在球场上失利的不甘了。 而后,又一个更让他们振奋的消息也迅速传了出来——因为孙途当着天子的面表示此败非战之罪,认为自己可以带领一支全新的蹴鞠队伍就能够打败辽人,所以在五日后将有一场新的球赛再次开启。 得到这一确切消息的那些大庄家们顿时大喜过望,立马再次让手底下的人开出盘口,等候着满城百姓下注关扑。 不过一般百姓所关注的却还是在孙途此人的身上,明明前段日子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已经背叛大宋朝廷投靠到辽人手下了,怎么现在又突然跳出来要为大宋去与辽人在赛场上争个胜负了?到底哪个说法才是事实? 随着官府处也传出相应的消息,证明孙途确实将在接下来几日内重新组建蹴鞠队伍后,大家终于相信他确实有一片拳拳的为国之心。既然他都肯这么做了,那自然不可能投靠辽人,之前的说法一定有着什么误会。 普通百姓的想法总是单纯的,往往非此即彼。现在发现孙途有心为国,之前几乎已成过街老鼠的孙都头摇身一变又重新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的英雄,许多人更是暗自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居然会相信像孙都头这样一心为民的好官会做出叛国这样的无耻之举来呢? 不过此时的孙途却已无暇去顾及普通民众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了,他现在正忙于重新组建一支可与辽人一战的蹴鞠队伍。显然再完全从军中选拔出蹴鞠高手已经很不合适了,因为一者之前那支球队已经是禁军里能选拔出来的最强存在,二来在经历了这场大败后,这些人的信念必然会有所动摇。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以他一个九品武官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让那些军中将领服从安排,毕竟只要是从禁军里拉出个将领来官位都只会比他更高。 所以在一番权衡后,孙途决定只留下三人为己所用,其他人则由他从外头另找。 当下一场球赛成为定局后,孙途便和雅儿彻底与辽人分离,然后去见了童贯,从对方手中拿到了枢密院的一份凭证,如此便可在东京的百多万军民中选拔出合适的人才了。 在把这份凭证郑重其事地交到孙途手上时,一向城府极深,都看不出什么喜怒来的他都面色凝重地看了孙途半晌,但终究是什么嘱咐都没有说,只是轻轻道了一声:“你,好自为之!” 孙途也肃然地接过凭证,深深地行下一礼:“下官定竭尽所能取下这一胜!”他也清楚这一战自己没有退路,若胜了自然皆大欢喜,甚至可算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可要是败了,这罪名可就大了。不光是之前的种种过错会被敌人彻底翻出来大做文章,而且大家还会把这次大宋失利的种种愤怒都倾泄到他的身上,争功诿过可是朝中官员的必修课啊。甚至连面前这位自己的靠山,到时候恐怕都会落井下石以求自保。 不过孙途并无畏惧,他相信凭自己比这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足球知识,身为一个伪球迷的足球素养,一定可以带领队伍走向成功。而且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立下功劳后,自己一直被人压着的官位也该变动一下了吧。 等孙途离开,童贯看了眼正好凑过来的方谦:“他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野心的人。老夫还真希望他能成功,看看这小子能走出条什么样的道路来呢!” 在得到了这份凭证后,孙途并没有去军中挑人,而是直奔城东,找到了还在苦苦等候的杨志,开口就说了句:“杨兄,你我的机会已在眼前了。” 杨志自然也已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变故,看到突然出现的孙途时还略有些惊讶呢,当下就问道:“三郎你是指蹴鞠赛吗?我虽然之前在军中也曾参加过几场蹴鞠,但自认论实力可不是赵天耀等人的对手啊。” “无妨,只要你懂蹴鞠,又多年习武就足够了。其中细节待会儿我再与你解释,我们先去见一人再说。”孙途却是大包大揽地道,叫了杨志随自己出门。 杨志虽然心下依然存有疑虑,但却也知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便立刻跟了孙途出门,直奔相国寺。孙途接下来要见的,自然就是鲁智深了。 “三郎最近在京中可是大大的有名啊,真算得上是妇孺皆知了。”鲁智深在见到孙途后,便咧嘴笑了起来。作为孙途的朋友,兄弟,自然一直都在关注着他的处境,直到见其安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方才放下心来。 话说前两日成崖余被他派去辽人使馆想找孙途问个明白,结果却连后者的影子都没能找到,这反而让鲁智深为他担心了良久。 “鲁大哥今日我便不兜什么圈子了,毕竟时间有限,我是来向你求助的。不知你可愿意随我一道出战,在蹴鞠赛场上击败辽人吗?”孙途见面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鲁智深哈哈地笑了起来:“有趣,想不到你居然会请洒家去蹴鞠。洒家虽然踢得不多,倒也会上一些。想我身在渭州时曾与西夏那些贼厮鸟战过几场,以前还想着何时能与辽人过过招呢。现在看来,与他们的第一战却是要放在蹴鞠场上了。” 只听他说出这番话来,孙途便知道对方已经应下了此事,便也笑了起来:“有鲁大哥在,我想此番我们的胜算也高了数分。” 杨志看看一脸粗豪却光了个头的鲁智深,眉头却依然深锁:“三郎,我已听你说起鲁兄武艺超群,可蹴鞠却不比寻常打斗啊,你这么安排人手……” “杨兄不必担心,我这次要选的正是像鲁大哥和你这样未必太过精通蹴鞠,但却体力出众者。放心吧,这次的胜败可关系到我本人的前程,我可不会乱来的。”孙途笑着宽慰了对方一句,随后又道:“而且我相信,自己已经找到了那些辽人的弱点所在,只要这支队伍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此战便足有八九成的胜算了。” “既如此,那愚兄就一切听凭你的吩咐便是。”杨志倒也是个爽快之人,当下就点头应了下来。不过相比起来还是不如鲁智深对孙途的信任,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怀疑过孙途半句,只要对方邀请,他就满口答应。 在辞别了这两人后,孙途又赶去了治安所,找到了沈良和崔略商两人。这两人见到孙途安然归来自然是好一阵的关心,随后又问他关于蹴鞠一事的真假。孙途则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道:“不错,这也正是我今日来找你们的原因所在,你们可愿意随我一道搏场功名富贵吗?” 两名忠心的手下在对视了一眼后,便点头应道:“一切听凭都头吩咐!” “好,那你们明日一早就去校场前集合,到时我自会让你们知道我为何会有信心赢下这一场蹴鞠赛。”孙途满意地点头笑道。 次日,当孙途带了自己新拉起来的蹴鞠队伍进入球场进行操练和讲解时,辽人使馆中耶律箭也正神色严肃地听人禀报刚收集回来的情报。 对于孙途的突然反戈他固然心中恼火,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他此次来东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于把那些藏于暗处的不轨者吸引出来,现在目标已经达成,那几个西夏死间已在掌握,只等回国后再行处置后续。 而次一目标打击宋人士气其实也已经完成了大半,他真不信宋人还能在新一轮的蹴鞠赛中胜过自家。至于孙途此人,不过是个添头罢了,有自然最好,即便无法将其收服,也无关大局。 不过一向谨慎的他还是派人查探了孙途自昨日接下此事后的动向,现在听人说完后,便略略皱起了眉头:“一个僧人,一个不得志的前武官,再加上几个开封府的下属,他真觉着只凭这几人就能胜过我大辽用了数年才栽培出来的这支蹴鞠队伍吗?要不是为了稳妥起见我用了些手段,即便是正面与宋人最强的蹴鞠队伍一战他们也不会落了下风啊!” 可事情越是不合常理就越让他感到蹊跷不安:“这孙途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看来不能大意,必须给他们提个醒了!” 正文 第192章 宋辽二番战 大宋政和八年十一月初八,宜:出行、纳采;忌:上梁。 五天时间一晃而过,今日在五天前的校场中将举行新一轮的宋辽间的蹴鞠比赛。不过这次比赛所引起的轰动却是远无法和前次相比,虽然朝廷依旧请来了关七在原来的高台上实时解说,虽然各大赌坊也都开出了盘口,但百姓们却没有了热情,这当然是因为五天前那一败给大家带来的太大的伤害。 不光是民间对此一战的态度有些冷淡,就是朝廷方面,也不再如之前般隆重以对。赵佶这次不再过来,朝中那些高官也都纷纷缺席,也就身有职责的童贯和一众本就与辽人不对付的武官们依然兴致勃勃地赶了过来。另外,出席今日这场蹴鞠赛地位最高者,却是太子赵桓,这也算是他所表露出来的态度了。 当然,说这次比赛的影响小只是相比于五天前那场来看的,事实上这场蹴鞠赛依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百姓也好,官员也好,都希望大宋能一雪前耻在今日击败辽人,而且这次校场内实实在在的进了有上万观众,把个赛场坐了个满满当当,比赛还未开始呢,场内却已热闹非凡。 随着时间来到巳时之前,两支球队才各自出现,然后大家都把注意力投到了大宋球队的身上,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些人身上穿的都是些什么啊?” 也确实让人感到有些诧异,因为这次出来的宋人球员身上所着并非之前那身红色的短打扮球衣,而是换成了一身怪异的服饰——鲜红色的衣服极为贴身,而且没有任何的零碎,他们的下身也穿着同一颜色却只到膝盖部位的短裤,看着又和如今流行的犊鼻裤有着很大差别,一些人的小腿上则套着同样红色的不知名的玩意儿,另外这些人的背后还鬼画符地画了些意义不明的图案,反正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很是古怪就对了。 其实这支队伍所穿的装备正是孙途从二号仓库里取出来的足球运动套装,这可比如今这时代球员所穿的短打扮要轻便得多了。话说自从打开这二号仓库后,孙途一直都不知这里头的东西能有什么作用,直到这次应下重任,他才知道这些运动装备有多么的趁手。 前两天当他拿出这些在别人眼中看着颇为怪异的运动服让其他队员换上时不少人还有所怀疑与抵触呢,可在真穿了这身衣裤并进行了一场操练后,他们是彻底喜欢上了这身轻便的服装,就连赵天耀这样的军中武将都对此赞不绝口。尤其是孙途提供给他们的那些某牌子的足球鞋,那轻灵到几乎感受不到重量,能让人跳得更高,跑得更快的感觉,以及对双脚的保护,让再挑剔的人也只能竖起拇指来说一句佩服了。 所以哪怕此时出场大家都感受到了来自周围看台上观众的奇异目光,这些球员也没有不适的感觉,反而一个个抬首挺胸,显得颇有自信。 等众人渐渐习惯了他们这身怪异装扮后,大家才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问题:“咦,怎么上场的只有区区八人?” 孙途所率的这支蹴鞠队伍连他在内居然只有八人,这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观众和对手的意料。虽然如今蹴鞠赛一般都不限定人数,但既然之前一战用了十二人,照道理今日也该上十二人才对啊。 这让辽人队伍方面迅速就提出了疑议:“你们这是何意?难道堂堂大宋连十二名善于蹴鞠者都找不出来了吗?” 当负责此番比赛的礼部官员把问题抛给孙途他们时,作为队长的他却是一笑:“当然不是。不过既然我们是主,这场比赛又是我们提出再战的,我们自该有所表示。所以今日这场比赛我方只上八人,至于辽国方面,无论你们上十二人还是其他人数都悉听尊便。”话里的意思却是要以寡敌众了。 这话顿时惹得辽人上下一阵不满,作为队长的萧失忽立刻就叫了起来:“宋人可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既然你们上八人,我大辽绝不会占你们便宜,我们也……”正当他打算说出也只上八名球员时,却听看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竟是陈襄南突然开口了。 在打断了萧失忽的话头后,他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既然你们自动减人,那就有因此败北的觉悟。蹴鞠与沙场对决没有任何的区别,总有兵力上的多寡,我们依然上十二人!” 此言一出不光是萧失忽,就连许多宋人都露出了惊讶的反应来,这还是辽国一贯以来的强硬表现吗?他们一直都标榜自家武力出众,对上文弱的宋人哪怕我寡敌众都有必胜的信念,怎么今日却缩头了?难道是因为做主的是一个汉人,所以胆子比寻常契丹人要小吗? 他们可不知道真正做出这一决定的乃是个地地道道的契丹人,耶律箭。而此时他正用慎重的目光看着孙途及其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心里暗自做着盘算:“他既然敢接下如此重任,就说明一定有奇策,我绝不能掉以轻心。他想用减少我队人手来打破我们的配合,我就不能如他所愿!” 就跟感受到了来自耶律箭的目光般,站在场边的孙途突然就抬眼回望过去,遥遥地与耶律箭对视了一眼,随后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来。 既然辽国大使都发了话了,萧失忽纵然有所不满也只能接受,当下就开始叮嘱手下的队员:“这一战我们占据了极大的优势,所以一定要大胜,如此才不堕我大辽威风!比赛开始,就让他们知道我们有多厉害,我们比他们所知道的更强!” “嗷……”这些辽国球员大声呼喝起来,看着就跟他们所崇拜的狼图腾似的,此时他们所展现出来的精气神可比五天前更盛了。 一段小插曲后,终于时辰已到,随着一阵鼓声骤然停歇,两队人便已纷纷上场,各自站在中线附近等待着开球。 随着锣声响起,蹴鞠高高被人抛起,几乎所有辽人队员都摆开了即将冲锋的架势,只等球落地的瞬间就上去抢攻。在人数已经大占优势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甘心再如前次那样一开始就陷入到被动了。 在百姓们的欢呼和鼓噪声里,圆球啪地落地,十二名辽人就如十二头捕捉猎物的猎豹般敏捷而又快速地冲了过去,他们要先声夺人,更早地抢到那只圆球。 可就在他们冲上去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宋人队伍那八人竟没有如常理般同样冲上来抢夺球权,而是同时朝后急退,直退到了自家龙门附近,方才停下脚步,摆开了防御的姿态。 宋人居然从比赛一开始就让出了主动权,放任辽人来攻击本方龙门! 当明白这一点后,场上的辽人队员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来,他们顿时呼喝着,如潮水般向宋人的龙门扑来,只眨眼工夫,最前方的三人已经冲到对手跟前,后方控球者立刻抬脚就把球送到了他们脚下,让他们立刻就可以射门。 而观众们在看到这怪异的一幕后,则都哗然起来:“这是做什么?难道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吗?为何不与辽人拼一把,哪怕输了也不会看着如此窝囊……”有那性急的,更是破口大骂起来,甚至都怀疑起孙途的用心了。 辽人使团那边却是一阵欢腾,纷纷大吼着为自家球队鼓劲,让他们赶紧就进一球,好拉开这场大胜的序幕。只有耶律箭身在其中却是面色凝重,皱着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难道打算靠着死守撑过这三节比赛吗?” 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在双方观众的不同反应下,刚把球停住想要射上一脚的辽国队员突然发现面前已多了个样貌朴实的汉子,对方居然早一步封住了自己起脚欲射的角度,同时还抽腿想要破坏自己对球的控制。这位出现补位的正是崔略商。 这让他一阵烦躁,只能赶在对方碰到球前改射为拨,朝着侧方的队友传球。可是那位的面前也很快出现了一名防守者,同样神情沉稳的沈良,在没有射门机会,想突破又颇感困难的情况下,他只能再次传球。 于是,蹴鞠就在辽人的脚下不断地被传来传去,而只要让他们找到了射门角度,身前必然会掠出一个防守者来,使他们根本无法射门,只能继续传导,最后球落到了萧失忽的脚下。 在后方看到这一系列的防守后,他终于有些明白对方的策略了,看来宋人是真打算用铁桶一样的防守来禁锢住自家的攻势。这些人不管球技如何,至少身法确实极快,居然能以八人盯死十二人,而且这还是在其中有三人一直没有怎么上前帮衬的情况下。 孙途一面逼得一名辽人往后稍退,一面看向了最后那名辽人队长:“我这防守大巴可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新型踢法,你有办法破解吗?” 正文 第193章 防守反击 其实早在五天前,现场看了那场宋辽间的蹴鞠赛后,孙途已经对辽人球队的战术和实力有了清晰的认识。就是不用策略,直接与宋人蹴鞠队作战,他们也是不会落下风的,但同时也存在着和宋人球队一样的大问题——极度消耗体能的全攻全守。 不是后世克鲁伊夫或是全盛时期的巴塞罗那球队所倡导的那种以传切为主要战术的全攻全守,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全攻全守。在场上的十二人其实都没有固定的位置,只是根据自身当时所处的方位来决定做出进攻还是防御,进则同进,退则同退,根本就没有任何战术策略可言。 当然,这也与如今的蹴鞠比赛远不能与后世发展几百年,同时又加入了许多科技辅助的足球相比,在此时的人眼里,这终究只是一项普通的对抗运动而已。 而既然他们存在这样的不足和弱点,孙途自然是要好生利用了,索性就主动减少上场球员的数量,诱使辽人发起攻击。这么做其实有两个意图,其一就像耶律箭所判断的那样,是为了使辽人为了荣誉也减少上场球员的人数,这么一来他们原先的打法自然会大打折扣,威力也会相应减少;其二就是更容易让辽人急于进攻,以达到消耗他们体能的最终目的。 当然这种就连在后世也被许多球迷所深恶痛绝的大巴式防守也引来了周边观众们的不满,许多宋人都纷纷抱怨起来:“我们是来看蹴鞠比赛,是希望你们能取得一场胜利的,这等龟缩防御算怎么一回子事?” 就是远在高台上,本来对孙途还有些信心的太子赵桓脸色也有些发沉:“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童枢密,你觉着他们能守到胜利吗?” 童贯也是心下暗暗叫苦,但脸上却无半点表露,柔声安慰道:“殿下切莫急躁,孙途一定是有了全盘策略才会如此安排。臣以为到第二节他们应该就会改变策略了。” 可事实证明他的说法并不可信,整整一节的死守还真没让辽人因人数上的优势而占到任何的便宜。每次当辽人球员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要射门时,宋人都会及时卡住他们的路线,甚至有时会有两到三名球员放空自己的防线而联手扑防,让他们根本无法把球踢向龙门,最后只能再次将球往边上传导,寻找新的攻击线路。 辽人虽然在人数上占据着优势,但是此时却根本就体现不出来。因为孙途早就料到了他们的战术,以如今蹴鞠比赛龙门和风流眼的构造,在一定距离和角度之外球员压根就不可能把球射入,这样他就能把有限的兵力都布防在这些要紧的位置上,真正做到固若金汤。 而更叫辽人感到头疼的是哪怕自家有时出了些失误,明明只要面前的宋人抢上两步就能从自家脚下把球截走,对方也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守在前进道路上,真真做到了不贪功冒进,只一个守字而已。 这样敌攻我守,又让观众昏昏欲睡的球赛进行了将近两节时间,无论是球场上的辽人,还是周边那些花重金才得以入场观赛的百姓都已面露疲惫之色,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赛最终的结果只能是闷平了,这是以往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场蹴鞠比赛都没有出现过的。 不过这些人中,却还是有人已经看出了其中门道。耶律箭的神色已经从一开始的猜疑变成了凝重:“这孙途果然有些谋略,居然会想到用这一手来拖败我大辽球队,这分明就是当初宋臣范仲淹对付西夏人的策略了。”说着,又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如此人才终究不能为大辽所用。 话说当年大宋一代名臣范仲淹在西北延州守边时,便曾把宋夏边境的道路全数拿水淹没,使原来可一马平川的平原变成沼泽,又遍植树木以挡西夏骑兵。之后更是在有机可趁的情况下依然命各军严守不出,并最终取得胜利。 这样的战略战术辽人方面自然早就知之甚详,现在见孙途摆出这大巴战术,居然就让耶律箭想起了这一段往事来。 而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人也对孙途是刮目相看,那就是童贯。他倒不是因为孙途的战术,而是因为其居然能够让这一队八人全数听从调遣,尤其是这其中还有三人的身份远在孙途之上,他居然就能以九品武官的身份使对方从令行事了。 “看来孙千里之前所提的自己想要统兵练兵的想法倒不是说笑了,只要此番事成而得圣人欢心,某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看着前方依旧僵持的战局,童贯的思绪已飘到了以后。当然,要是孙途今日不能取胜,那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可造之才当成替罪羊给处置了。 很快,第三节比赛也终于开始。在前两节的攻势彻底受阻而无任何领先后,辽人是越发的焦躁起来,就是队长萧失忽也不再如之前般稳重,屡次与人配合着控球往龙门方向闯去。 可是只要他一动,宋人中防守最强的岑铁就会及时落位对他进行贴身盯防。这次也是一样,见其控球杀来,岑铁便毫不犹豫地扑防过来。 可这一回,萧失忽却已有了全新的计划,看他扑来,当即就将球往前一送,同时身体一个转身,急朝着旁边闪去。那球正好落到另一名队员的脚下,对方心领神会,立刻起脚再次一踢,居然就把球往前方因岑铁的扑防而多出来的空档处送去,可是那里此时却是空空如也。 就在岑铁心下一愣,以为敌人忙中出错已经失去对蹴鞠的控制时,刚与他错身而过的萧失忽的身子突然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式给重重掰了回来,然后以反方向向前突去,把完全改不过方向来的岑铁给晃停在了当场,而他所冲击的方向,自然就是蹴鞠的落点了。 经过前两节的战斗,萧失忽已然看穿了宋军的战术以及弱点所在。对方全力防御往往是针对的控球者,但是对球本身的压力却不是太大,这也是因为宋人队伍人数不够,让他们无法完全铺开来攻守一体。 所以既然如此,那他索性就抓住这一漏洞,给对方来个人球分过,而且是传球式的人球分过,这足以骗过岑铁这样的防守型球员。 而因为岑铁是宋人队伍里防守最好的一个,所以其他人都不可能太过担心他会出现问题,一旦从他这里突开口子,必然会杀宋人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也正如其所料,在他从岑铁身边突进去后,其他的宋人球员都明显迟疑了一下,只有孙途高举着双手在比划了一个手势后凶狠地扑防过来,想要继续堵住他前进的道路和射门的角度。 但这一回萧失忽是早就有了准备,见孙途扑来,他果断就把球往因为孙途的扑防而空出来的一名队友方向传去,那人也立刻带球前冲,然后再依样画葫芦,把球再往边上传去,几下间蹴鞠已经深入到了宋人腹地,就要找到机会射门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久守必失?本来已经昏沉沉的观众们在看到这一变故后都齐刷刷地惊呼起来,许多人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拳头捏紧。虽然他们不喜欢看这样沉闷的攻守战,但他们却更不希望大宋再一次败在辽人的手下啊! 眼见一名辽人就要施射,几名宋人球员赶紧就奔上前来围堵,身材最高大的鲁智深更是一跃而起,显然是打算来个空中拦截了。 但对方却根本没有一点犹豫,当即就已抬腿怒射,打出了今日比赛到现在为止第一次的射门。 就在这时,杨志却也及时出脚,凭着一身过人的武艺快速飞起一脚,竟用足尖擦在了那只刚刚掠起的蹴鞠身上,将其飞射的角度稍微做出了些改变。 “呼——啪!”蹴鞠在所有人目光的追踪下划过弧线,然后打在了风流眼边上的木板处,没有任何的停留,就已被弹了下来,这一次射门终究未能命中。 看到这一幕的辽人队员都露出了失望之色,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创造的一个机会,居然还是失手了。 可就在他们分心的一瞬间,孙途已经如闪电般飞扑而至,抢在那些已经习惯了宋人不会与自己抢球而行动和反应都慢上半拍的辽人之前将球控制在了自己脚下。 而直到这时候,才有人惊觉不妙,指着前方大声叫了起来:“那里……” 只见刚才还在拼命抵挡他们攻势的鲁智深居然已经拔足朝着前方狂奔起来,以他的身形来看,就跟一头发了疯的壮牛没什么区别了。而孙途也没有给对方出脚抢夺自己球权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已经一个大脚,朝着前方把球送了出去。 鲁智深那颗锃亮的光头此时在阳光下成为了最为醒目的标靶,所以孙途这一脚落点那是相当的精准,居然让蹴鞠稳稳地就落在了他的身前丈许处。 看到这一幕的辽人是真个慌了,要是猛攻了一场结果还输了,他们的脸可就丢大了。于是在一瞬间,所有人都回身朝着大步流星朝前疾驰的鲁智深就狂追了上去。 战局在这一瞬间就发生了倒转,守了大半场的宋人队伍突然就发起反击了! 正文 第194章 兵不厌诈 “且不论久守必失的道理,可即便我们八人真能凭着身手守住辽人的攻势,只凭防御也无法取胜啊。”当孙途在五天前将八名队员聚于一堂并向他们讲述自己这次的比赛策略后,赵天耀便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疑议。 他的表现已经足够冷静配合,哪怕以自己堂堂四品禁军将领的身份却要听从孙途的调遣,也没有表露出不满来,毕竟他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将功赎罪的机会。不过此时他还是忍不住发表了看法,毕竟让他听令行事的一切前提只在能取得这场蹴鞠赛的胜利。 不光是他,李四常、岑铁,甚至是鲁智深等甘心听从孙途号令的也都面露疑色,觉着他这一安排实在有些不合常理了。孙途迎着他们怀疑的目光笑道:“守自然是无法守出胜利来的,所以我们也得进攻。但这进攻却必须藏匿在守御之中,当前两节我们不作任何进攻而使辽人心生麻痹后,到了第三节,只要有了机会,便是我们反攻之时!找到机会,我自会向你们发出信号!”说着,孙途举起手来,两根食指朝前挑指:“这就是发动反攻的暗号了。” 就算是后世一贯以防守著称于世界的意大利足球也不是只有大巴防守,真正能让他们屡次夺取大力神杯的关键还在于他们防守反击的高效性。孙途既然有心仿效,自然是要把这套防反的招数完全套用到自家队伍上了。 “为何要等到第三节才发动反击?那时我们的体力已然消耗许多,即便想冲击辽人龙门怕也没有几分成算了吧?”赵天耀依然皱着眉头。 “我们的消耗再大也比不了作为进攻方的辽人,所以到那时他们必然很难追上我们进攻的脚步。而且这一攻我们还可以有策略的来,以最引人注意的鲁大哥为饵,但真正的箭头却是……”孙途说着,目光已落到了其中一人的脸上。 ¥¥¥¥¥ 这一刻,球场上的鲁智深在控住蹴鞠后全力朝前奔跑着,凭借着他过人的气力和强壮的身体竟把两个试图拦阻其去路的辽人球员都给撞得踉跄分开,而他前冲的速度却都不见有丝毫变缓的。 眼见他长驱直进,众辽人可就真慌了神了,当下呼喝着全力追击。但很显然,在经过了前两节的全力攻击后,这些人的体能已经大幅度地下降,此时的速度已很难提到最高,想追上抢先一步的鲁智深变得相当困难。 好在他们还有萧失忽,早在第一节的后半段开始,他就隐隐觉察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一直都有所保留,此时他的体能是保持得最好的,所以立刻发力狂追。他毕竟之前曾经历了好几年的蹴鞠训练,论奔跑自然要强过体大身重的鲁智深,就当对方冲到离龙门还有十来丈时,他已追到其背后,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是一个飞铲朝着鲁智深脚下的圆球踢去。同时,那些拼了命要作防守的辽人也已从左右包抄上来,誓要赶在鲁智深起脚前把他的球给断下来。 鲁智深听得背后的动静,突然哈地一笑,然后身子居然一顿,再带着球迅速一个转身。这下转身实在是干净利落而且还出人意料,居然就这么让萧失忽势在必得的一铲落到了空处。 但也就这一耽搁间,其他辽人队员已经飞快围了上来,以鲁智深的蹴球技术想从这些人的围攻里继续安稳地带球向前可就有些难了。 可偏偏他却无半点惊慌之色,就这么背对着龙门突然就起脚把球往侧方送去。在看到他做出这一动作后,刚收住铲球动作的萧失忽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口中跟着大喊:“别给其他人机会!断球!” 但却已经晚了,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鲁智深的身上,已经有一条身影紧随在辽人之后跟了上来,并在从容的接过这一传后突然发力斜插着再次冲向龙门,正是让辽人最感头疼的赵天耀。 “拦住他!”萧失忽猛一按地面,身子已呼地弹起,然后快速朝着对方扑去。五天前他就与赵天耀正面交过手,深知此人带球的速度有多快,绝不能有丝毫的大意马虎。 可就在萧失忽与两名球员飞扑过去时,赵天耀的嘴角突然一翘,足尖一点,那球竟被他高高挑起,朝着球场的另一头落去。而那里,早已蓄势待发的杨志在接过蹴鞠后,便如离线利箭般直冲而出。他所在的角度是最适合对龙门施射的,所以只抢进了五丈,感觉着已然进入到了自己的射程,他便赶在那些已经被调动得乱了分寸的辽人补防到位前冷静抽射。 后世质量不错的足球鞋使他能把脚上的力道完全控制好,让整个蹴鞠不至于力量的不均而偏离既定轨道。带着风声,蹴鞠划过天际,然后在赛场中数千人凝神注视下轻松地钻进了龙门顶端的风流眼中! 一比零! 在比赛进行到三节近半时,一直处于被动防御一方的宋人队伍发起了今日比赛中唯一的一次攻势,然后就轻松撕破辽人的防线,并把蹴鞠送进了球门! 轰……整个赛场在这一刻都沸腾了起来,已经被压抑了两节半时间的宋人观众纷纷起身拍手叫好,叫喊声直冲天际,让等在外头的那些百姓都为之一怔,不知球场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 就连一向以稳重示人的太子赵桓和童贯,这时也是满面红光,握紧了拳头,脸上更满是笑容,连连道好。 只有那些辽人,这时脸色却变得有些发青,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明明处于被动的宋人怎么就突然反击成功了? 留在后方以防攻击未成的孙途等人也是面露惊喜之色,李四常他们更是用敬佩的目光看向了孙途,这场蹴鞠走向还真就照着自家队长的安排发展了,尤其是这招虚虚实实的突袭,更是体现出了兵法之妙。 无论双方是何反应,反正比分已经出现了变化,而且接下来还得由宋人方面开球。这让辽人心里更觉窝火,死盯着慢吞吞来到中场处缓缓把球传向自家队员的孙途,恨不能立刻就围上去把球给夺回来。 在他们看来,本来就抱定主意要以守为主的宋人队伍在比分领先后必然会再次故技重施,把球权交出后通过防守来消耗所余不多的时间,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全力攻击的准备。 可就在十二名辽人球员都想当然地大举往上压,想尽快把球夺到手时,控着蹴鞠的李四常突然一个发力转身,竟从两名防守者的夹缝里突了出来,然后用力一脚抽在球上,把球以最快的速度往着前方辽人的龙门处送去。 而就在他起脚的同一瞬间,看着已经懒洋洋,似乎没有半点进攻之意的所有宋人球员突然一个个全都撒腿往前疾奔起来。这一下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辽人的预料,直到几名宋人球员与他们擦身而过,已经领先了他们数个身位,这些人才猛然惊觉,转身呼喊着就急急追去。 但这时候,他们的速度却已经完全跟不上全力奔跑的孙途等人了。 两节半的狂攻早已消耗了他们大量的体力,即便是在这个冬月里,这些人的身上也布满了汗水,把那身短打球衣都给浸透了,粘在身上甚是影响速度。再加上刚才他们刚刚经过了一场最激烈的回防,身体正处于抑制的疲惫状态,所以追击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 相反,宋人的情况就要好多了,光是他们身上穿的球衣球裤就因为透气性好而让他们的身体反应不受太大影响,而且之前的消耗虽大到底还有过喘息机会,此时拼尽全力的奔跑居然迅速就和辽人拉开了距离。 孙途一马当先地冲到球前,带着它风驰电掣般地直冲对方龙门。唯一能阻挡其去路的萧失忽再次亮出飞铲,却被孙途轻松闪过,同时脚上一送,已把球踢到了速度不再其下的赵天耀的脚下。 后者面容坚毅,把带球突袭的速度提到了极致,如闪电般飞驰到了龙门之前,只略一调整,便拔脚而射。此时积极回防的辽人最快那个离他还有三丈距离呢,除了不甘的一声怒吼,已无能为力。 “呼……唰——!”小小的蹴鞠应声钻入了风流眼,比分在转眼间就变成了二比零! 而此时,那位于场边的长香已经快燃到尽头,只有一小个红点还在风中闪烁着。发现这一点的一众辽人队员都无力地倒了下去,两球的差距,这点时间是完全不够追赶了。 他们败了,而且败得比五天前的宋人更加难堪,不但输给了人数比自己要少的对手,而且还输出了两球之差。 而周围的宋人们这时已经控制不住心中的狂喜,大声的欢呼起来:“大宋必胜!大宋必胜!” 在这声声的欢呼中,锣声再起,今日这场宋辽二番战终于宣告了终结…… 正文 第195章 胜利之后 比赛终结,在现场数千大宋百姓的阵阵欢呼声里,孙途率一众队员快步来到了太子所在的高台之下,恭敬拜倒,高声说道:“禀太子殿下,臣等幸不辱命,终于击败辽使球队,特来缴令!” 此时的赵桓已经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笑吟吟地摆手道:“孙途,你等与朝廷立下功劳,快快平身说话。”等众人依言起身后,他才又道:“此番你等果然没有让孤失望,这一功劳孤自当如实上奏父皇,到时一定少不了你们的封赏。”说到这儿,他又冲孙途一招手:“孙途,你且近前说话。” 孙途略感惊讶,没想到太子居然对自己青眼有加嘛,但还是走上几步,凑到了高台前仰望着上头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臣恭聆殿下教诲。” “你很好,果然没有让孤失望。你之前在东京城里所做的事情孤都已瞧在眼中,我大宋之将来可就要全靠你这样的栋梁之材了。”太子语带赞赏地说了几句,随后又从腰间解下一块团龙玉佩来交给身边的内侍:“前日父皇曾有彩头,今日你们既然取胜,孤也不能委屈了你,这块玉佩就赏你了。” 孙途倒也没有做推辞,当下就拜谢着从内侍手中接过了那块玉质上乘,雕工一流的团龙佩:“臣叩谢殿下所赐。臣定谨遵太子教诲,为我大宋竭心尽力,以报太子知遇之恩。” 见他如此上道,赵桓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几分,当下又好言鼓励了孙途一番。这等表现落到童贯眼中却让他一阵心惊:“这孙途何时居然就得了太子如此重视了?看来此子将来前程当真不可限量了,接下来我可得好好提拔他,将来也好为我所用。” 虽然如今大宋天子赵佶春秋鼎盛,远不到太子能掌握实权的时候,但作为臣子,尤其是口碑不是太好的臣子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只要能和太子搞好关系,哪怕几十年后自己已经死,也能凭这份君臣之情保存家族老小的富贵。 孙途并不知道童贯因为赵桓对自己的态度而重新有了决定,他只是照足了为人臣者的本分向太子谢恩,在说了番闲话后,赵桓突然笑着看了看他和背后那些队友问道:“孤还真有些好奇,你们这一身服饰着实古怪,却是谁人想出来的?” 孙途在拿出这些更利于大家施展球技的球服时就已想好了说辞,当下便再次搬出来道:“回殿下,这是臣一个出海经商的朋友从海外他国中看到学来的,因为觉着穿这一身衣裤更便于蹴鞠,臣等才会换了这副装束。” 在和太子说了好一通话后,孙途方才得其允准带了其他队友如后世那些得胜的球员般绕场向周围那些还未散去,还在冲着他们欢呼的观众们致意称谢,这让球场的氛围再次热烈起来,就差他们上去给那些即将成为他们球迷的百姓们签名留念了。 直到这一切都忙完后,孙途才发现不知何时太子已悄然离场。毕竟对方身份摆在那儿,是不可能与寻常百姓们做过多接触的。而这时,那些失败了的辽人也都垂头丧气地跟着陈襄南他们走了过来。 陈襄南的脸色有些难看,见了孙途他们也不见半点笑容的,只是干巴巴地道了声:“今日一战才让我等知道大宋蹴鞠之强,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然后耶律箭也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孙途:“孙都头果然好手段,居然用上了兵法,当真让我等心生佩服啊。”此时他对孙途的称呼已回到了之前。 孙途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同样笑脸相迎:“耶律将军谬赞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而已,正所谓兵不厌诈嘛。” “说的好,无论球场还是战场,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那就不用顾虑太多。你能有此觉悟,实在是让我更感敬佩了。先示人以弱,再以绝对的防御不断消耗我大辽勇士的体力,最终抓到一个机会便突施冷箭一锤定音,当真是高明得很啊。”耶律箭笑吟吟地点头道。 “其实我不过是遵循大宋与辽夏等国的作战方略而已,我大宋本就善守,那就索性放由你们来攻,只要我们能守得住,胜利迟早是属于我们的。”孙途同样语带深意地笑道。 “希望他日再见时,你我真能见个高低。”耶律箭深深地望了孙途一眼,这才拂袖而去。纵然他心中有些不甘,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一失败的结果了。 等把辽人送走,孙途方才转过头来,看着全都满脸兴奋的一众队员:“各位兄长今日我等取得大胜,小弟有意请各位喝酒,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啊?”话虽然是问的所有人,可其实他的目光却只在赵天耀三人身上。 三人只略作沉吟,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我们与孙老弟一见如故又并肩取胜,他日说不定还能做同袍呢,今日自当痛饮一番以贺此胜!” “那就赶紧走,说起酒字,洒家这肚子里的馋虫可都要爬出来了。”鲁智深一听哈哈而笑,随声附和道。其他杨志、崔略商等人也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当即八人把臂而行,大踏步地出了校场,直奔流芳居。 这一顿庆功酒宴众人吃的那是相当欢畅痛快,这一来自然是因为得胜之后心中欢喜,二来则是众人对孙途那是打自心眼里的佩服,沈良等下属就不用说了,他们深知经此一战,即便自己出身卑微也必然能得朝廷封赏,从而改变命运。就是赵天耀三人也感念孙途带了他们一雪前耻而对他心怀感激,自然热络得很。 而孙途又有心与他们结交,再加上性子直爽最对他们胃口的鲁智深、同样禁军出身的杨志在旁敬酒,一众身份境遇差别甚大的人居然就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称兄道弟起来,差点就真当场磕头拜起把子来。 当孙途借此机会结交赵天耀等几个禁军武将时,他们打败辽人的消息已经传遍整座东京城,本来还有些压抑的大宋都城也很快就沸腾了起来。 一时间,关七说话的高台前围听的百姓立刻就翻了两倍不止,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听着听他绘声绘色地把这场比赛的经过一次次地重复出来,不断有人高声喝彩叫好,顿感扬眉吐气。 而这支代表大宋出战取胜的蹴鞠队伍也立刻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尤其是作为队长和发起人的孙途,更是被百姓们看成了大宋蹴鞠界的未来之星。 即便在这些赞叹中多了些别的声音,比如旧事重提说他有卖国嫌疑,或是认为这一战赢得不够漂亮,只靠最后侥幸才进两球的说法,也很快被其他兴奋的百姓用你行你上之类的说辞给怼得无言以对了。 等到这场赛事的结果在民间一阵发酵而进入到官场后,即便是那些看孙途他们不怎么顺眼的文官们,这次也只能承认他们确实为国立下功劳,确实该好好封赏一番才是。 就在朝廷上下还在纠结于该如何赏赐这些有功之臣时,民间却又出现了让孙途都始料未及的一幕——就在几日后,当天孙途他们在蹴鞠场上穿了取胜的那些运动服款式居然就被有心人给记在了心里,然后火速就推出了相似的山寨款球衣球裤。 这些更加贴身方便的衣裤一开始还只是用在蹴鞠赛场上,可是后来不知怎的,这种新潮的打扮居然又被许多城中纨绔给看上并加以魔改,所以这个冬季汴京城里就多出了许多穿着古怪运动服的家伙,实在成了一道让人眼瞎的风景。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原来一直给人以刻板印象的大宋朝居然还有着如此活泼开放的一面,或许这是因为素来善于禁锢人们思想的程朱理学尚未成为统治者主导的缘故吧。 有见于此,孙途趁机就把二号仓库里一直都积压着的大批运动服都用高价给卖了出去,从而大大地赚了一笔,这可比之前卖酒什么的要好赚得多了。 而除了利之外,孙途在名之一道上也因此大有收获。百姓们固然是将他当成英雄,并且把之前那场误会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开封府那些上司,如今对待孙途的态度也是彻底变了,不但压根不提当日他擅自捉拿辽人使者,并打他们板子导致衙门被动的事情,就连他顶撞上司,之后又多日不曾到府衙应卯的问题也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了,所有人在看到他时都是笑眯眯的,说着好话。 这也难怪,毕竟如今孙途已成大宋英雄,而且听说还深得太子赏识,这让开封府的一众官员如何还敢轻视他呢?虽然他现在依旧只是一个九品武官,差遣更只是个没多少实权的都头,但谁都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将走上官场坦途。 对于境遇之改变,孙途除了深深松了口气之外,又感到有些苦涩与心寒。想想几月前,自己出生入死殚精竭虑好容易才把为祸多年的粉燕子一窝端了,可结果却根本没有任何功劳落到身上,反倒被人所忌。 现在,自己只是踢赢了一场无关大局的蹴鞠赛,居然就被朝野中人称作英雄,其中轻重区别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要是自己当真因此仕途顺利,恐怕将来后人再说起自己时,就得给自己改个名字叫孙球了吧? 高俅能坐上太尉高位靠的是蹴鞠博得天子宠信这一说法不过是以讹传讹,但将来自己恐怕就真要成历史之笑话了…… 正文 第196章 出头之机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当孙途因此一胜而名利兼收春风得意时,他的对手,辽国使团却有些落寞地告辞离开了东京城。 当然,这些人中固然有不少人因为最后败在宋人手下而感到愤愤难平,但耶律箭却绝不在其中,甚至在离开东京前,他还特意让人给孙途送上了一份礼物和书信,恭祝他早日升官,成为大宋的肱骨栋梁。做为辽国重臣,手握兵权的他是绝不可能因为区区一点小败就郁结在心的。 唯一让他感到不甘的,只是未能将孙途这么个人才招揽到自己手下。所以当率人离开东京,又往前行了有十来里地后,他突然驻马回头,远远地眺了一眼那座雄伟巍峨的大宋都城心中暗暗起誓:“有朝一日,我耶律大石定当再回东京。等到那时,我要让这满城军民都匍匐在我脚下,成为我大辽的顺民!” 所谓的耶律箭只是他掩人耳目的一个假身份而已,他的真实身份赫然是如今辽国朝中文武全才,唯一一个考中进士的契丹人,最得大辽皇帝信重的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在朝中被人称作大石林牙! 要是孙途一早就揭破其身份,并知道他在几年后的宋辽大战里所扮演的角色,恐怕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杀死以绝后患。只可惜,此时的孙途并不知道这一点,正在周侗面前向师父解释这段时日经历的他,仿佛若有所觉般突然也是一个转身,目光深邃地望向了北方,与耶律大石这个将来对手的目光在空中形成了碰撞。 面前的周侗还没有说什么话呢,一旁同样听得入迷的周绣婉就已经急切地说道:“接下来呢,师兄你怎么说一半停下来了?你可带人把辽人给打败了吗?” “哦……”孙途这才回过头来,冲两人歉意地一笑,继续把该说的话说完:“弟子总算是没有给师父你丢脸,为我大宋赢得一胜。” 这话惹来周绣婉的一阵欢呼,随后又抱了下身边一脸与有荣焉笑意的雅儿:“雅儿,你家三哥哥可真厉害,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哥哥就好了。” 雅儿嫩脸一红,连忙说道:“我和婉儿你情同姐妹,我的三哥哥自然就是你的哥哥了。”这话出口在让周绣婉大感高兴的同时,也让周侗有些尴尬,周绣婉是他的孙女,孙途却是他的徒弟,如此相论,众人的辈分可就彻底乱了套了。 好在两个小丫头很快又有了其他想法,跑到一旁去低声谈论了,他这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孙途身上:“这段时日你久不来见为师,不知你在武学一道上可有荒废吗?” “弟子不敢懈怠,每日总会抽出两个时辰习武。” “口说无凭,还是先与为师过两招吧。”周侗说着已振衣而起,来到院子里便摆出了一个让孙途攻击的架势。孙途不敢怠慢,立刻打叠起精神来,一边游走着,一边寻找着对方可能露出的破绽。 等周侗脚步一动,果然在左侧露出一丝破绽,孙途已一个箭步扑上去,左手握拳已如迅雷般直袭师父的肋下破绽处。而就在周侗迅速沉臂招架此招时,他的右手已经后发先至急袭向对方的面门,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 “好!”可这一招依然早在周侗的意料之中,他往斜后方迈出一步,就已轻松闪过,同时口中指点道:“你出招时速度固然快,但在此之前目光所聚还是容易被人看穿,这一习惯却得改一改了。” 孙途低应一声,当即蹂身再上,拳脚带了风声呼呼地就朝师父身上招呼,不留半点情面。可即便他全力以赴,招招凶狠,却依然无法对周侗构成丝毫威胁,最终在连攻了二十来招后,终于气力不继,招式中断。而周侗则立刻就抓住了这个机会,突然出掌轻轻印在孙途的胸口,将他推得趔趄退去,直到丈外方才止住了步伐。 “唔,你刚才所使的这套六丁开山拳倒也有几分火候了,居然能把所有招式全数吃透并化为己用而不囿于招式间的连贯,确实是下过苦功。不过你之拳脚功夫到底还是多了分杀心,如此能放不能收,所以终究落了下乘,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了。”周侗这时慢悠悠地点出了孙途刚才的一些问题。 这话让孙途听得一怔:“武艺不是用来克敌制胜的吗,怎么我带了杀气还不好?” “招有杀意,但心却要如明镜,不可因此就乱了心神。都说为将帅者当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可我们学武若要达到至高境界却正要相反,面如惊雷而心如平湖。如此才能料敌先机,克敌制胜!” 听了周侗的这番点拨,孙途顿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半晌才抬头道:“弟子受教了,我以前确实太过着相,确实犯了学武之忌。” 周侗看他确实已经明白了自己话中真意,便满意地抚须笑道:“你之悟性确实极高,往往老夫只要点拨两句就能明白,只可惜……你的心思并不能完全放到武学一道上,不然你真能彻底继承老夫衣钵了。”说着一声叹息,连连摇头。 孙途此时却没有接对方的话,只是有些歉意地冲自己师父笑了下。确实,他并没有把全身心都投入到练武中去,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江湖中人。学武只是为了增加自身向上的筹码而已,对他而言谋求更高的权位才是今生之重。 现实毕竟不是武侠小说,不是拥有一身武艺就能逍遥自在无所畏惧的。只有手握大权,成为朝廷重臣,他才能真正的掌握自己的命运。 周侗也明白孙途的志向所在,所以并没有过多的强求,只感叹了几句后,便又让孙途取来棍棒与他对练起来,并加以指点。 这一整天里,孙途都留在周侗这儿勤加苦练,直到天黑后,方才在用了饭后带了雅儿回到自己家里。 而就在他们来到自家巷口时,却发现那里居然停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名豪门家奴打扮之人守在那儿,一见了他们回来,几人便赶紧迎了上来:“孙官人还真是让小的们好等啊。”话虽然是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无半点抱怨的意思。 孙途扫了眼车旁灯笼,便瞧见了那大大的一个童字,便有些好奇道:“童帅夤夜召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我家老爷可是午后就让我等去治安所那里找官人了,可那边却说你有事不在,所以小人们只能来此等候。”为首的家奴苦笑着说道:“不过老爷说了,今日一定要让官人你去府上一见,所以……” 孙途一听连忙拱手致歉,这才先带了雅儿回家,稍作梳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后,方才上了他们为他准备的马车,朝着童家而去。要说起来,今日这待遇可着实不一般,以往童贯可没有特意派人用马车来接过他啊。 等到了童府,都不用等候,孙途就被带到了童贯的书房。后者一看到他,便笑着道:“千里,你可真是让老夫好等啊。” “童帅恕罪,下官委实不知你今日会来相召,所以去了城北学武。”孙途赶紧拱手赔罪道。 “哦?千里你武艺已自不俗,居然还要拜师吗?当真是让人感佩啊。”童贯笑了一下,却也没有深究此事,毕竟以他的身份对武学什么的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等下人送上茶汤引子,两人又略作寒暄后,童贯才慢慢把话题引入正轨:“千里啊,这段时日来你也算是为朝廷屡次立功了,无论是破粉燕子一伙也好,还是在蹴鞠场上击败了辽人,再加上之前在辽人使馆里出手救下陈大使,这些事情虽然有人刻意隐瞒,但朝中多数人还是都看在眼中的,官家也都有所了解了。你之功劳可着实不小啊。” “童帅谬赞了,这都是下官该做的,我既为宋臣,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孙途表面看着从容,对答也颇为得体,可其实他的心里已经有些激动起来了。 为何童贯会突然召见而且还特意让人守在家门前,现在又说了这番赞扬的话?很明显,这是要提拔自己了。 童贯对孙途的对答那是相当满意的,便点头道:“你这话虽然在理,但朝廷也不能有功不赏冷了天下人的心哪。此番官家就下了旨意让我枢密院斟酌着提拔重用于你,老夫自然要听听你自己的意思了。我可还记得呢,当初你曾向老夫提出想要去统兵练兵?” “正是,下官幼时便有这一志向,之后也曾读过几本兵书,有感于我大宋军队孱弱,所以……”孙途心情顿时就紧张了起来,这正是自己苦苦等候的机会啊。 “从你这次能带着八人就击败辽人球队一事,老夫倒还真有些期待看到你统兵时的表现了。”说到这儿,童贯突然一顿,眼中闪烁着精光道:“不过在此之前,老夫还得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作回答。” 正文 第197章 如愿以偿(上) 这算是最后的考校吗?孙途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这些时日里他还真抽空看了些三韬六略和孙子兵法之类的古兵书,再加上他穿越前在军队里学到的理论知识,孙途自信足够应对童贯的提问。当下便起身郑重抱拳道:“下官恭听童帅点拨。” “老夫问你,为朝廷统兵的将帅首重者为何?”出乎孙途意料的是,童贯第一个问题居然没有考他关于兵法或是统兵的方法,而是提出了一个可以有多种答案的开放性问题。 对这个问题,可以给出许多不同的答案,比如重练兵之精,毕竟兵马精强才是体现将领实力的根本;又比如说一句粮草辎重,因为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甚至可以说一句军纪,无论古今,真正的精兵最重军纪了。 但是当这几个答案走马灯般从孙途脑中一一闪过,他想着从中选出最合适的一条时,突然心下一动,他想到了关键处——童贯刚才提问时可是在朝廷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这不正是在提点自己吗? 朝廷……孙途突然就福至心灵,豁然开朗,不再犹豫地回道:“在下官看来为朝廷将兵者最要紧的还是在于一个忠字,只有对天子,对朝廷忠心耿耿,才能保我大宋天下安定。” 听得这个答案,童贯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也让孙途知道自己总算是给出了最让其满意的答案。以如今大宋朝廷对武官又用又防的尿性,判断一个武将是否可用的标准还真就在忠心这一点上,其他什么谋略也好,武艺也罢都只能摆在后面。 掌握了这一点后,再面对童贯的下一问题时,他就显得格外轻松了:“若在州中与朝廷官长有所争执,你当如何?” “下官自当听从州路长官的号令行事,不敢与之相争。毕竟我等将兵也是为了守土安民,配合当地官员行政才是责任所在。” 在问了几个文武之别的问题后,童贯突然抛出了个跳跃性的问题来:“你以为蔡太师如何?” “嗯?”孙途又是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对蔡京的看法了?虽然他从没有和蔡京照过面,但却也从民间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评价,多少百姓都称其为当朝奸相,误国误民。 但是,孙途此时自然不可能照此作答了,就一面说道:“下官位卑职低委实不敢评价当朝太师……”一面拿眼睛留意着童贯神色间的变化,在看到对方眼中一抹赞许后,他已立刻领悟过来,继续道:“但真让下官评一句的话,我以为蔡太师于我大宋是有大功劳的,若非有他挺身而出辅佐当今天子,就没有今日之盛世天下。虽然朝中有一些狂孛之徒总是对蔡太师多有怨言,那不过是流言中伤,根本不值一提。” 无论童贯问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现在孙途要做的就是顺着对方的心意给出答案,从而让他感到满意,最后将自己提拔到那个关键的位置上去。因为他很清楚,这样的机会可不易获得,这次也是凑巧遇到了辽人来京才让自己有了立功受封的机会。 “很好,希望千里你能记住自己所说的这番话,好好为我大宋朝廷,为陛下在京城之外做出一番事情来。”童贯笑着点头道。只此一句,便已让孙途心中大喜,知道对方已经认可了自己的回答,接下来就该告诉自己会被升任何职了吧。 可就在童贯似乎想告诉他将做何安排时,书房的门突然就被人敲响,童瑞一脸凝重地出现在了门前:“老爷……您嘱咐的那事已经有了结果。” 本来正想和孙途交个底的童贯居然并没有因为下人的打搅而动怒,反倒在脸色一变后冲孙途一摆手:“你且先回去吧,关于你接下来调任一事年前就能有个结果了。” 孙途心中虽有些疑虑,但还是拱手称是,退出了书房。而童瑞则趁机走了进去,并把门关了起来。而就在孙途转身欲走时,却隐约听到了里头传来一句话:“经过多日追查,他们终于在黄州一带找到那几个贼子,又从他们口中迫出之前那事乃是周……公子所指使……” 话到这儿,只听房中传出了杯子破裂的声音,这让他不敢再作耽搁,疾步就往外走去,同时心里已经猜到童瑞报到童贯这里的是什么事了,应该就是之前自己交给他的粉燕子贼人招供出了当初拐带童渊一事的内情了。 显然,是在一番追查后发现之前要害自己侄孙的居然是周云后,童贯才会愤而失了分寸。不过孙途对此倒不是太过惊讶,以周云之前只为了一张虎皮就不惜让人放火,并最终导致数十百姓身死的狠辣,他为了争夺童贯的信任对自己的表兄弟下手也在情理中了。 这想法一起,就让孙途想到了更多当初的一些细节来——当日自己把童渊送回来时,周云也是在场的,虽然他当时表现得还算得体,但其笑容多少有些僵硬,恐怕心里早已将自己恨之入骨了吧。还有就是更早前童沐在外的遭遇,难道也是这家伙在背后指使的? 就当孙途若有所思地走过两进院落,就要离开童府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随后就听一人喝道:“童壮,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我们已经掌握确凿证据了,谁也保不了你!” 听到童壮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孙途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他现在记起来了,当日陪在童沐身边的就是这个童家豪奴,现在一年多前的两件事情是可以完全串联起来了,那都是周云在背后指使,为的自然就是除掉童沐和童渊,好让自己成为童贯身边唯一的后辈亲人,从而获取各种好处了。 只可惜,周云的运气不好,老是被他孙途所克,不但两次算计全数被他破坏,就连最终败露也是完全拜孙途所赐了。想明白这一切,孙途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在走出童府大门后,朝东南方向望了一眼:“二哥,这次我可又帮了你一回呢,也不知你是否会念我这份情。” 不过对于周云的结果孙途并没有太感兴趣,现在对他来说最关键的还是自己的前程,也不知童贯会为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在京城里束手束脚一年的他实在太希望能被调出汴京,去更广阔的天地里一展所长了。 ¥¥¥¥¥ 作为如今大宋八十万禁军及各级武官的最高统帅,高俅高太尉的地位其实还在童贯这个枢密使之上。而他也不像后世许多人所想的那样是个只知道受贿索贿的无能之辈,至少他是真把军权都拿捏在了自己手里,即便是低级武官调动的三班院也在其掌握之中。 今日午后,高俅一如往常般让人把各种武官调动的文书送到自己的面前,随意地翻看着,以根据他们对自己的利用价值来决定其去留。 而当他从这些卷宗里找到一份关于孙途的调令后,脸色就微微沉了下去:“此人本太尉可还记得呢,他之前就在京中多生事端,如今居然就因一场蹴鞠便得以高升到从七品武功郎,而且还得了个团练江州的实差?这等胡乱提拔如何能成,就不怕为其他将领所怨吗?”说着,便提起笔来,欲在这份调令上画勾不准。 其实以他的身份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于制不合,这甚至都不用枢密院决定就能定下的官员升迁,他一个太尉横加干预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传出去只会损了朝廷的名声。 奈何他高太尉就是这样的特立独行,要是寻常武官的升迁也就罢了,但这孙途与他一向有怨,现在落到他手中自然不能让其有出头机会了。 边上那些官吏此时也不敢上前劝阻,只能一个个都当成什么都没听见,反正一个七品武官而已,难道还会有人来保吗? 可就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了一个颇显气势的声音:“高太尉还请高抬贵手。”随着这声音,童贯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让高俅的动作立刻一顿,笑吟吟地抬头看着对方:“原来是童枢密想要重用此人吗?不过这个孙途毕竟年轻,纵然偶然立下些功劳,也不能抬得太高啊,不然却让底下的将士们如何心服?在本太尉看来,你这不是在帮他,反倒是在害他了。”这番话还真说得有些冠冕堂皇了,大有堵住对方一切说辞的意思。 童贯倒也没有因此动怒,对方终究是有权这么做的。不过他也没有就坡下驴的意思,而是似笑非笑地道:“高太尉一切以大局为重本官自然是能明白的。不过嘛,这次真正要用他的却不是老夫的意思。” “还能有谁?”高俅皱了下眉头,随后又摇头道:“太子终究年轻,可不能因为其善于蹴鞠就给他统兵练兵之权哪。” “也不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而是……”童贯说着向前一步,盯着对方道:“蔡太师有用他之意!” 此言一出,高俅的脸色顿时就起了极大的变化,手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正文 第198章 如愿以偿(下) 饶是高俅城府过人,听了童贯的话后也为之变色。 都说历朝以来文武殊途互不干涉,可偏偏如今大宋朝却是以文御武,即便他身为当朝太尉,天下军权在握,连童贯这个枢密使的权力都比他不过,但在蔡京蔡太师面前却依然只有俯首听令的份。 可很快地,高俅又皱起了眉头:“这不可能,蔡太师怎么会对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感兴趣了?”是啊,如今天子怠政,多少朝事政务都由太师一言而决,他怎么可能有闲暇来考虑孙途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官职呢?越想,他越觉得这是童贯在扯蔡京的虎皮做大旗了。 童贯却是冲他一笑:“那你堂堂朝廷太尉又为何非要为难这么个低阶武官呢?去年时你就曾百般阻挠,到了如今居然又一次出手了。” “这……本太尉自然有我自己的考虑!”高俅立刻虎起脸来说道,其中原委他当然不可能当众说出,哪怕其实在场众人早已心知肚明。 童贯轻轻摇了下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难道高太尉你没留意到孙途这次的差遣是江州团练吗?” “江州团练又与此有何相干……”高俅先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心思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九公子如今正在江州任上,难道说蔡太师是想让孙途为其所用?”越想之下,他越觉着这一推论说得通了。 童贯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思,继续道:“就在数日前,太师派人到了我府上,还一起听孙途回答了自己对到地方州府练兵的一些想法呢,高太尉你可有兴趣细听吗,我倒是可以跟你详细说说。” “不必了。”高俅挥手打断了这一话头,脸上已经重新现出了友善的笑容来:“既然这是你童枢密所要重用之人,我高俅自当卖你这个面子。而且这孙途自任开封府都头以来确实立过几次功劳,按着朝廷规矩,捕盗二十人以上即可授官转升,把他从九品超擢提拔为从七品的武功郎倒也不是没有先例。”说着他已再度拿起笔来,就在那张调令官状上画了个圈,算是认可了三班院的这一任命。 童贯直到见这份调令被放进一旁将要呈递给天子的奏疏里后,方才笑着冲高俅一拱手:“高太尉果然不负天子信重,这天下间能做到外举不避仇者可是不多啊,本官佩服。” “呵呵,只要他确实能力出众,别说区区七品武官,一州团练了,就是都监节度使,朝廷也会封给他的。”此时的高俅则是一脸的正气凌然,就仿佛刚才想要否掉孙途前程的人不是他似的。 两名位于大宋朝廷武官系统顶端的人相视而笑,又说了几句闲话后,童贯方才转身告辞。直到见他远去,边上一名亲信才看着脸色重新阴沉下来的高俅道:“太尉,你怎么就让他得逞了?” “你懂得什么?这分明就是他与蔡太师之间达成了某一共识,他们都希望由那孙途去江州帮帮九公子哇。之前我也听说了,九公子自任江州太守以来处处受人掣肘,又因顾惜声名而不好借蔡太师的力量。这回由孙途去江州搅扰一番,倒是能帮他打开局面呢。我唯一有些想不通的,是蔡太师为何就会给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以机会。”童贯深深地皱着眉头,思考半晌却终究不得要领。 “这么说来小人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去岁孙途还在山东郓城县时,不是发生了一起生辰纲被劫案吗?据之后送财物到京之人提到,那孙途当初在此事上可是出力不小,还与大名府梁中书帐下的一名武官结下了交情,莫不是因此才让蔡太师对他留下了印象?”作为高俅身边得用之人,这位自然是要将一些平常不被高太尉所顾及到的小事都记在心中了,此时便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十有八九便是因为此事了。”高俅吐出一口浊气来:“当真是便宜他了。本来本官还打算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将他除掉呢,反正最近得罪的人也多了,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罢了,那就让他先得意一阵吧。”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高俅却知道其实孙途此去江州的处境一定不会太好,毕竟那里的人连蔡家九公子的面子都不卖,还会在意他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吗?而只要孙途在那里有丝毫的行差踏错,下场只会比在京城更加惨淡。 ¥¥¥¥¥ 虽然高俅已经答应了这一安排,并将之报送天子处,但是以如今大宋朝廷办事效率之拖沓,再加上又已进入腊月,孙途想要尽快接到这份官诰及调令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好在过不了几日,童贯就已经把他再次叫到了自己府上,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回再见,童贯的态度比之前更加亲切热络,笑着看着孙途道:“千里啊,你那日的表现确实不错,尤其是对答的那几句话,更是说到了点子上,没有让老夫感到为难啊。” 其实经过这几天,孙途已经隐隐猜到了背后的原委,但此时还是装成一副糊涂的样子:“下官愚钝,试问如今朝中谁还能让你为难……” “老夫虽为枢密使,但论起权势来终究不足啊,要不是有人看中了你的能力,这次怕也不可能让你超擢提拔为七品武功郎,更别提为你安排一个江州团练的差遣了。” 这一回,孙途是真个因吃惊而变了脸色,身子震了一震后,方才回过神来,当下就起身大礼拜谢:“下官多谢童帅栽培,下官……”真要能成为一州团练,掌握当地乡兵,那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就算有了起点了。 “呵呵,你不必急着谢我,先起来说话。”童贯很满意孙途的这一表现,便特意起身来到他跟前,亲手把他搀扶了起来:“只要你到了江州好好把差事办成,为朝廷多练兵马,就是对老夫最大的回报了。” 说着,他的神色又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还有一点,那日老夫所以问你那些话,其实是让你在蔡太师心腹面前有所表现,你做得不错,所以才有今日这一完满结果,你懂我意思吗?” 孙途微微一愣,已迅速明白过来:“下官知道了,我定不会让童帅和蔡太师失望的。此去江州,下官定竭尽所能,为朝廷,也为蔡太师排忧解难。” “说得好,只要记住这一点,老夫可以向你保证,七品武官只是一个开始,你还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能青云而上,坐到老夫如今这位置上。”童贯说着,用力地拍了拍孙途的肩头以为鼓励。 孙途当即再次感激地拜倒称谢,一副感激涕零,肝脑涂地的模样。但其实他心里却是一阵冷笑,别看自己年纪轻轻已经一跃从九品官超擢到七品官,但其实这在大宋军伍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奇迹,到了边地战场上,像这样的超擢那是频频皆是,只要在与辽人或西夏人的战斗里立下功劳,今日还是小卒,明日便可成为六七品,甚至更高的武官。 但是这些人却依旧无权无势,只要一个疏忽犯下小错,就会被重新打倒,变得一无所有。至于想要做上枢密使这样的高位则更是痴心妄想,大宋到如今百多年里,除了开国那几位,也就狄青当上了枢密副使,而且还总是被韩琦所压制奚落,度日如年。 作为一个把武将当成工具,却根本不存在任何信任的朝廷,大宋又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的武将真有出头的机会呢?除非是像童贯这样根本算不得男人的存在,无牵无挂,又遇到了赵佶这样不怎么着调的皇帝,才会让其担任枢密使,可即便如此,其头上也依然多了个太尉高俅。 当然,这一切与孙途来说还实在太远,此时的他要做的就是在接受调令后前往江州,然后作为一把被蔡京或童贯握在手里的刀,帮他们铲除异己! 深知自己命运的孙途此时虽然摆出一副感动的模样,心里却早有打算,所以当童贯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法时,他便趁机提出了要将鲁智深、杨志等人都带入军中,以帮助自己在江州立住脚跟的要求。 其实对当日击败辽人的这些个队员,童贯也曾有意将他们调入军中一用。奈何之后却被朝中那些清流义正词严地给顶了回去,这让他好不难受。现在既然孙途提出这一想法,他就索性做了个顺水人情,点头应承了下来:“这几人老夫可以帮着安排,就以九品三班奉职的身份作为你麾下军将,随你同去江州吧。不过,那个叫鲁智深的僧人可得还俗了,朝廷总不能用一个僧人当武官吧?” 孙途一听自然大喜过望,赶紧再次拜谢。 他本以为想要为鲁智深他们讨要出身挺难,毕竟自己之前也是通过射试殿廷才得以有了这一武官身份的,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没有自己所想般艰难。 事实他确实小瞧了如今大宋朝廷里的一些手段,以童贯的身份,想让三班院给出几套官诰还是很容易的,只要人不在东京城,那些文官也没法追究。至于孙途,那是因为童贯想要用他,才会让他一步步地往上走,如此的好处在将来总会有所回报。 随着童贯的这一交底,孙途知道自己终于在这逆流之中劈波而上,如愿以偿,很快就能以全新的身份离开东京,去往江州赴任! (本卷终) 正文 第199章 江州在望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新的一年再临大地,不过却不是大宋的政和九年,已换成了重和元年。 与后来的明清两朝每任天子只用一个年号的习惯不同,这大宋官家却和汉唐君王一般喜欢过上几年就会换上一个全新的年号,只要之前的年景不是太好,他们就会从善如流地改换年号以达到改运的效果。 当今大庆殿内的官家赵佶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虽然在位不过二十来年光景,可这年号却已有建中靖国、崇宁、大观、政和以及今年的重和五个之多。或许是因为去年京中实在出了太多变故,又或是受了深得其宠信的道士林灵素的影响,反正去年腊月时,天子就已下旨天下,定今年为重和元年。 好在大宋朝的官府和百姓也早习惯了这等每隔几年就要更换年号的做法,所以倒也没有掀起什么风波来,大家照旧过着自己还算太平的日子。 暮春四月间,一艘半新不旧的官船正缓缓地行驶在浔阳江上,这官船上所坐的,正是打从东京领取了调令,奉命前往江州任团练一职的孙途,而与他同行者,除了雅儿外,尚有杨志、唐枫以及已经重新改回俗家姓名鲁达的鲁智深了。至于其他几个跟着他在蹴鞠场上为朝廷立下功劳的开封府下属,他们却还是选择留在东京,不过各自也都得了官诰,成了地位不同的朝廷官员。 这一回孙途算是真正领教到了大宋朝廷办事效率是有多么的拖沓了。明明早在年前自己已经从童贯的口中得知将被提拔为从七品的武功郎并实授差遣团练江州,可真等官诰到手时,却已是开年三月之后的事情了,再加上之后又要处理手头上的相关事宜,足足耽搁到了四月方才得以正式启程。 不过这样一来倒让孙途多了更多机会听取师父周侗的教诲,直到二月间才把周侗三人恭送出东京返回汤阴。如今孙途整个人的状态比之前又有所不同,原先锋芒毕露的少年郎此时看着却已平和了许多,只有当他眉眼飞挑的那一瞬间,才有几许锐意散发出来。 不过要论变化最大的,却还是要数鲁达(自现在开始,就不再称其法号鲁智深了),不但换了一身装束,而且原先的光头也重新长出了头发来,让这条关西大汉的身上更多了几分霸道来,这让一路送他们赶赴江州的那些个船夫看了他都有些胆怯的意思。 不变的是他依旧好酒的本性,此时坐在船舱里,也是手不离杯,望着往来不断的大小船只不断把杯中烈酒一口口地灌入嘴中,随后又看了一眼正欣赏着江上风景的孙途道:“三郎,你可知道洒家为何肯受你之邀还俗,还随你同来江州吗?” “难道不是因为鲁大哥你知我有心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所以才会出手帮我吗?”孙途笑着问道。 “这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是全部。”鲁达笑着摇头道。 这时一旁的雅儿便笑了起来:“三哥哥你好笨啊,鲁大哥这么说自然是因为酒了,你没看到他现在有多么的快活吗?” “哈哈哈,还是小雅儿最懂洒家的心思,正是因为这酒了。三郎你这家传的酿酒之法还真是对洒家的心意啊,就是关西一带的烈酒,和你这里的二锅头一比也是寡淡如水了。只要你能给洒家提供好酒,洒家就不怕随你去任何地方。”鲁达说着,又一气把大碗的烈酒都给喝了个干净。 孙途听了不禁一阵好笑:“鲁大哥这话实在叫我难以苟同,难道凭你我的交情,没有酒水你就不肯帮我了?” “那可难说。”鲁达说着,便又和孙途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笑了起来。 直到这番玩笑话说完,之前没有说话的杨志方才神色严肃地道:“三郎,此去江州你我可得有所准备才好啊,我已从之前的同僚那里打听过了,如今江州城官场中可不是很太平哪,尤其是那位州推袁望可是个厉害角色,不但在京城里就有不少同年可与他守望相助,而且在江州城中更是根深蒂固,就连如今的蔡太守都要让其三分啊。” 大宋朝自太祖立国之后为了巩固皇权就很讲究一个制衡之道。比如在朝廷里便以文制武,在地方上则是用转运使来控制地方财权,而在军政要务上,更是把推官这一佐贰官推到了主政官的对立面,让其掣肘以防那些路州府官员在当地坐大而出现尾大不掉的结果。 江州作为大宋国中一个重要所在,其推官袁望就是有着这样不容小视的实力。而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孙途这一次去江州不但是怀了要帮着蔡太守与之一争的目的,而且他本人还算是袁推官的直接下属,如此一来他与之作对的风险就更大了。 杨志这次好不容易靠着孙途重新得入官门自然对此事是相当上心的,眼见江州在望,便把心中的担忧给道了出来。 他这话一出,让本来还算轻松的氛围顿时一紧,就连鲁达都把刚喝了一口的酒碗给放回到了桌面上,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孙途,想听听他是个什么想法。 孙途在扫过众人后,便轻松地笑了起来:“怎么,我等之前在京城面对那些达官显贵和辽人时都没有丝毫的畏怯,反倒会怕了一个地方的推官?而且我这次前往江州的首要目的只在能练出一支可为我大宋保家卫国的精锐来,可从未想过非要搀和到这等上司间的争斗里去啊。” “可是三郎你之前不是已经接下了……”杨志有些疑惑地问了半句,却已被孙途迅速出言给打断了:“我可从没有向他们保证过会不惜一切地帮着蔡太守对付袁推官啊,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一点,他却不好当众说出来了,他对蔡京可是没有半点好感的,既然如今的江州太守是其子,自然不可能为其卖命了。 在一阵错愕后,杨志率先苦笑起来:“所以我说三郎你比我们更适合在朝中为官,这等心思确非我所能及。”像他们这样的直性子,只要答应了别人,哪怕再难的事情也会尽力去做到,他现在才知道在官场里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鲁达也随之明白过来,却只笑笑没有多说什么。他对蔡京之流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反倒对那个敢于和蔡家九公子为敌的袁推官生出了几许敬佩之意来,只是碍于孙途和自己交情才没有多说,现在才算真个放下心来。 可孙途这时候的心情却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从容,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已经带上了蔡太守一边的烙印,可难说袁望对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了。而就他之前打听到的消息,这次朝廷所以把自己的官诰差遣安排得如此缓慢,除了朝廷本就人浮于事外,也与某些人在从中作梗脱不了干系,而这些人中,就可能有袁望在朝中的同年好友。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人还在东京城,远在江州的袁推官很可能已经把自己当成敌人看待了。所以此番去江州赴任的挑战还真是不小呢。 正说话间,舱外的船夫已经高声喊道:“几位官人,前面就是江州城了!” ¥¥¥¥¥ 江州城内,府衙,推官官厅,一名仆役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属于袁望的公房前,却不敢出声打扰正端然坐在案前奋笔写着些什么的自家上司,直到他终于停笔,伸手取过茶碗喝了一口,方才开口道:“老爷。” 袁望闻声抬头,瘦削的黑脸上有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给人一种刻薄深沉的压力,此时更是皱起了眉头来:“本官一早就吩咐过了公是公私是私,在官衙里就得有官衙里的样子。” “是,小的知错。”那仆役打了个哆嗦,目光可不敢与自家老爷相交,低头道:“官人。” “有什么事吗?”直到这时,袁望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蔡太守让人送来了请柬,说是明日将在浔阳楼中设宴,想请官人同去一叙,不知官人……” “不过是些附庸风雅的胡闹而已,与民何益,与我江州城又有何用处,替本官回绝了他。”袁望当即就摇头道。 那仆役早猜到自家老爷会有此反应,倒也没有过多的意外,但却也没有退下,只是略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这让袁望又皱起了眉头来:“怎么,还有其他事情吗?” “小的刚得到消息,那新近才从东京而来的新任本州团练孙途已经抵达江州码头,不知官人可有何打算?” “区区一介武夫难道还想让本官去迎他不成?”袁望再次摆手:“不必理会他。” “那孙团练要是今日或明日前来拜会,可否将他引来一见?”这位仆从这才把自己真正想知道的答案的问题给问了出来。 可他等来的却是袁望有些冷冽的目光,直看得他心头一寒,最终只能讪讪地退了下去。 直到房中只剩袁望一人,他才嘴角一翘,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来:“孙途嘛,听说他在东京可是闹出过不少事情来哪,但这江州可不同别处,他既在我手下为官,就得安分些了!” &&&&& 新一周,新一卷,求全新的推荐和月票啊。。。。。。。 正文 第200章 初入江州 江州,即后世江西九江,因地处水陆要冲,勾连江南路和淮南路,再加上临浔阳江水而直通长江和彭泽、鄱阳而成如今大宋江南西路一带最为繁盛有名的州城。境内更有白鹿洞、庐山等自然历史古迹,吸引着游人书生及商人纷至沓来。 不过要说真正能让江州城名留古今者,就非大唐诗王白居易在此任官时所作的那首琵琶行中一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了。只此一句,就让多少文人骚客为凭吊先人而远来江州,一睹此地琵琶女之绝色姿容。 只是当孙途他们的官船终于靠岸,看着码头附近略显冷清,只有区区不过七八艘大小船只漂于水面时,他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了:“就我所知江州因地处水陆要冲一向商贸发达,怎么如今看着码头上却冷清至此啊?” 这一问题与他同从东京而来的几人自然是无法解答的,不过因声音有些大,传到了旁边一艘小渔船上一个须发花白的老渔夫的耳中,便听他笑着回道:“几位客人远道而来显然不知如今我江州一带的情势啊,因为浔阳江上出了一股水匪最是凶狠,不但夺人钱财还杀人沉尸,这让许多客商在这半年多里都不敢走水路来我江州了。” “在我大宋境内,朗朗乾坤之下竟有此事事情?”杨志一听眉头也迅速皱了起来:“难道本地官府就不想着剿匪安民吗?” “官府?倒是派出过几路兵马前往剿匪,可结果却在损兵折将之下狼狈地逃了回来。正因如此,商人们不敢再行水路,宁可多绕几十里山路,也选从陆路进出江州。也只有老汉这样身上没钱,只靠着打渔为生的,才敢在这时候到江中去走一遭了。”老渔夫说着已把手中竹篙轻轻一点,驾着小舟就要出发,最后他还有些感叹地道:“几位客人能安然乘舟来我江州已是极幸运的事情,再离开时可不要再犯险了。”说完不等几人回应,已然撑舟远去。 孙途几人听了这番讲述全都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本该富庶热闹的江州城竟会遭遇这样的难题,如此看来此地所以会出现团练一职的空缺也该与那股横行于江上的水匪脱不了干系了。 比他们更感慌张的,是那几名送他们一路从东京而来的官船船夫们,想到自己等人是侥幸才能安然从浔阳江一路而来,他们就是一阵后怕,同时又担心起接下来该怎么回去的问题了:“几位官人,小的们……” “你们只管放心,那老渔夫认不出咱们的身份,可不代表水匪就认不出了。之前江上行舟时洒家就曾发现沿路有些来路不明的小船在周围盘桓不去,刚想查个明白,他们又都散了,显然就是认出我们是官府中人,所以不敢下手。等明日你们回去,那些水匪自也不敢放肆。”鲁达当下便出言宽慰道。 经他这一提醒,几人也都想起了之前江上的那点异样来,不禁对鲁达的小心谨慎心生佩服,船夫们也总算稍感心安,不再纠缠着请孙途他们帮自己脱险了。 在说这番话时,唐枫已经手脚勤快地帮着孙途他们把各自的马匹行李什么的都从船上牵拿下来,其他人除了坐骑也就一只随身的行囊而已,可孙途和雅儿两人却带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看着可着实不轻。 好在这码头附近的船只虽少却还是有等着卖力气赚钱的,一见几人搬了不少东西下来便有几个汉子笑着迎了上来,操一口明显带有当地口音的官话询问道:“几位客人可是要进城吗?我们有车可以送你们进城,只要你给一百文,就能帮你们把东西都送到住处安顿下来。” 一听价钱如此便宜,孙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要知道这一百文钱在东京城里几乎都只能请一个闲汉扛些杂物,而这儿却有三人再加两辆大车。而且如今孙途靠着之前在东京寄售运动服洗发水什么的已经大赚了一笔,现在的身家都有数千贯之多了,虽不算大富,却也足够他们几人在江州城里安逸地过上好几年而不用为吃喝发愁。 见孙途点头,几名汉子更为高兴,赶紧手脚麻利地帮着他们把各自的行李全搬上了车,又把不能骑马的雅儿也请到车上坐下,这才驱赶着车前的驴子在头里引路,朝着前方十来里外的江州城进发。 这一路上,孙途总算是看到了不少往来的客商行人,不过多半都由七八人以上结伴而行,这让他不觉好奇问那些汉子道:“怎么,这江州除了水上有贼匪,连陆路也不太平吗?” “其实陆上倒还好,也就发生过两三起拦路抢掠的事情,不过客商们都害怕了,没能凑个十几二十人一同上路都觉着心下不安啊。哎,那些水匪当真可恶,这是把咱们兄弟都往绝路上逼了,要是官府再不能剿匪,过上几月我们这些人可真揽不到买卖了。”其中一名汉子满脸苦涩地说道。 孙途轻轻点头,心里已暗暗有了决定,既然自己当了本地团练,在立稳脚跟,把兵马练出来后,首要任务就是把这股为祸多时的水匪给清剿了。 而一旦打开了话匣子,那汉子就放松了些,随口问道:“几位客人不知从何而来?可是来我江州做买卖的吗?” “不,我们是来投亲的,我有长辈就是这江州官员,不知老哥可听说过他,他乃是本地推官……”孙途心下一动,索性先从侧面打听一下袁望在本地的名声与口碑。 那几名汉子一听他居然是袁望的晚辈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激动之色:“原来是袁推官的子侄,怪不得仪表堂堂,还待我等如此客气呢。” “哦?看来我叔父在各位眼中算得好官了?” “袁推官当然是好官了,他可是真个一心为我等小民做主啊,一些城里横行不法的泼皮无赖都是袁推官下令拿捕的,这让我江州城之风纪可是大有好转。还有,他从不收贿赂,我等小民只要有冤情上告,袁推官一定会悉心审理还我们一个公道……”一提到袁望,这些人就更停不了口了,立马就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自七年前上任之后为民做主所办下的诸多案件。 最后,还有人提了一嘴:“就是这次浔阳江上水匪横行,也是袁推官几次派出官兵前往清剿。奈何我们这儿的官军实在太不济事,这才闹成这般光景。” 孙途静静地听他们说了这许多话,心里对这袁望又多了几分了解,此人在江州为官多年还真是为百姓办了许多实事,从而口碑极佳,甚至都让百姓们只知江州有他袁推官而不知有蔡太守了。这或许正是蔡京想替儿子把袁望给除掉的原因所在了吧,毕竟如今为官,最重要的还是口碑和名望,没有这些想要升迁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说话间,十来里地便一晃而过,很快众人就来到了江州城下。这座城池比之东京汴梁自然是远远不如的,城墙低矮只得四丈左右,还都是用夯土所筑,城门也就只容两辆马车相向而行,只是城门上头江州二字却是力道遒劲,一看就是出自名家手笔。 与大宋其他州县几乎完全免了城门税不同,不知是否因为商道受阻的关系,此时城门口却有官兵把守,不但要对进城之人的随身行李进行检查盘问,还要收取十文一人的入城税钱。 见此,唐枫本欲亮出身份,却被孙途拿眼色给阻止了,并为自己一行人如数交上了百多文的城门税,然后有状似无意地询问起对方为何官府竟要在此设卡。 那官兵却是懒洋洋地冲孙途一撇嘴:“这是上头的命令,我等只管听令守门,其他的可不敢多问。赶紧进你的城,再敢啰噪,小心我等把你当成贼人奸细捉拿了。” 孙途见此只有一笑,这才随众人一起进了江州,直到这时,看着人流稠密的街道,他擦觉着这与自己想象中的江州算是相符了。 随后,孙途让鲁达和杨志先和雅儿就近找个客栈安顿下来,而他自己,则是带了唐枫直接就去了州衙拜见自己的直属上司袁望。 虽然他才刚入江州,但却不想在礼数上被人所诟病,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这儿,难说对方会以此为借口找自己的不是。反正作为履职的下属第一时间前往拜见是对上司最大的尊重。 也不用打听方位,只要顺着城中大路往前,在来到州城中间位置时,便看到了一座气派不小的衙门矗立在街市之旁,门口还有几名兵丁持枪而立,倒是颇显威严。 等孙途他们来到近前,表明身份和来意后,一名兵丁就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一个书吏打扮的中年人就迎了出来:“原来是孙团练驾临,卑职秦方忝为州衙押司,有失远迎。” “秦押司不必多礼,我此来只为求见袁推官,不知他如今可有空闲吗?”孙途和气地冲对方一笑问道。其实这话他只是客套而已,照道理来说如今天色尚早,作为押司的袁望应该会爽快接见才对。 可结果却让他失算了,秦方当即面露难色道:“孙团练恕罪,今日州推一早就去了牢城营至今未归,所以……不如你明日再来如何?” 正文 第201章 站队(上) “三郎今日又没能见到袁推官吗?”看着孙途带着悻悻然的神色回来,杨志赶紧上前问道。 这已是他们几人来到江州后的第三天了,可孙途却依旧没能见到自己的直属上司推官袁望,往往在州衙前就被人以各种理由挡了驾,连衙门里头都进不去,这让陪他同去的鲁达都已经有了不少的怨言:“这袁望当真是好大的架子,明知道三郎是受朝廷之命而来,居然一直避而不见,也不知是何道理。” 孙途神色虽然不快,但倒还没有因此就失了理智,只是苦笑道:“我已从其他差役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原来那袁推官一向就看不上我等武官,再加上我们又是由蔡太师他们安排来的江州,他自然是要给我们个下马威的。” “这就是洒家不喜为官的道理所在了,那些当官的弯弯绕的心思实在太多,往往说话做事都藏着深意,叫人心中不安。”鲁达哼了一声,随后又道:“三郎,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就这么拖着?这要是传了出去,你在军中的威信可就扫地了。” 这也正是孙途所担忧的所在了,对方摆架子,谅着自己倒也没什么,就怕那袁望还会使人把打压自己的内情散播出去,那问题可就严重了。毕竟军中一向实力为尊,要是让今后的手下之人看轻了自己,再想让他们听从号令行事可就有些困难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三郎,我看不如直接绕过那袁推官,先去见了蔡太守如何?虽然推官确实管着刑狱和兵事,但只要太守点了头,他总不好再作阻拦了吧?”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鲁达,他也立刻接话道:“既然可以先去拜见蔡太守吗?那你何必非要委屈了自己,拿热脸去贴他袁某人的冷屁-股。” 孙途闻言苦笑道:“这么做虽然可行,可终究坏了官场规矩,如此一来可就真与那袁望结仇了,也让我直接打上了蔡太守一党的印记,实非我所愿见啊。”在东京城里他敢于放手一搏是因为有底气,再加上还有童贯这么一座大靠山,可在人地两生的江州,他可还没这等魄力,尤其是因此会被人彻底打成蔡京一党,实在不是他所乐见。 鲁达一听,更觉烦躁,索性拿过酒碗,咕嘟嘟地灌了几口:“当真麻烦,洒家还是听你意思行事为好,就不去多想了。反正咱们现在也租下了这处宅子,至少不用为生计发愁。” 这两天时间里,除了去州衙求见袁望,孙途还找当地牙行租下了这一处足有前后两进,够十来人在其中生活的大院子。别看这宅院要比东京城的屋子要大了一倍不止,可一年的租金却只有东京城那屋子的七成,实实在在的物美价廉,也足以体现出江州这样的商路重镇和东京城之间的差距。 其实孙途此时心里也颇感后悔,要早知道袁望是这么个打算,他就应该早些就去见了蔡太守,这样即便得罪了袁推官也不算太大的问题。可是这两天耽搁下来,就让他不好在此时再去拜见蔡太守了,不然对方心里也会生出看法来,认为自己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反而把他也给得罪了。 所以此时的孙途已经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耐心等候了。 可就在他们强忍着心中不满,打算准备吃食时,院门突然就被人拍响,随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孙团练可住在此处吗?” 这让几人都略感意外,自己等人租下这宅院可还没与其他人说起过呢,怎么就有人突然登门了? 但既然有人叫门,也不好不应,唐枫立刻走到外头,开门见客,却见一名吏员打扮的男子正站在那儿,扫了眼正在院中说话的几人,又问道:“敢问谁是孙团练?” “我就是了,不知尊驾是?”孙途当即上前一步抱拳问道。 那人明显有些意外,在他想来这个京城来的孙团练应该是年近三旬的威武男子才是,所以之前目光都在杨志和鲁达两人身上扫动,不想正主儿却是年纪最轻那个。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忙弯腰抱拳行礼参见:“卑职州衙书吏周沫,今日是奉了太守之命前来请孙团练去衙门一叙的,不知团练可有空闲吗?” 在场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愣,谁能想到蔡太守居然会自降身份地请孙途这个下属武官去见面呢,这可实在给足了孙途面子,对比起来,可就更衬托出袁望态度之恶劣了。 孙途只略一沉吟,便笑道:“既然太守相召,下官岂敢推辞。我这就随你去拜见太守。”既然对方都递过橄榄枝了,他哪有不接的道理,至于之前的那些顾虑,现在就只能丢到一边了。 周沫高兴地一笑:“如此最好不过。孙团练,请。” 当下孙途就随对方出了门,沿着这几日早已走熟了的街道朝着几条街外的州衙而去,只顿饭工夫,他们已经到了州衙。 此时天色尚早,衙门前还有不少人进出,这几日一直挡着他的秦方也赫然在场,一见到孙途,他便露出了一丝蔑笑来,然后才迎上去道:“孙团练今日可来得有些迟了,刚才袁推官又有要务在身离开了州衙,所以……” 不等这位把打发他的话说完,孙途便笑了起来:“今日就不劳秦押司费心了,本官并不是为见推官而来,而是太守相召,特来拜见。”说着,再不理会已经变了脸色的秦方,随在一脸淡定的周沫身后就进了衙门。 秦方愣在当场有好一阵子,这才突然醒过神来,赶紧就回身往衙门里走去,不过却不是和孙途同路,绕过高高的照壁后,就往右侧的道路往推官公厅而去。 而孙途,则终于在到达江州三天后第一次真正走进了州衙,仔细看来,这里的规制与开封府也无太大差别,同样的大堂之后是二堂,然后又分为数处官厅。不过这处州衙的占地却比开封府要大出了两倍来,可人手又比开封府衙要少,所以显得格外敞亮。 当他还在边走边观察州衙的环境时,那位秦押司已经来到了袁推官的签押房前,后者此时自然就在衙门里,而且刚处理好了手头的一份公文,打算停下来喝杯茶水歇息一下,就看到他有些着慌地赶了过来,当即皱起了眉头来:“怎么如此慌张,可是那孙途在外头做出什么事情来了?” 袁望一直以来都对武官抱有成见,认为他们地位低下,只能供人驱使却不能委以重任,不然天下必然生乱。再加上孙途的出身来历,更让他瞧之不上,所以才会让其吃了多次闭门羹,好让对方认清自己的身份。 若是孙途因此有所不满而在衙门前闹出什么事端来,袁望正好可以抓住机会好好地惩治这个下属一番,将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这正是他在江州多年治军的心得和经验,认定了只要威信足够,就能控制那些武官不敢造次。 但这回秦方带给他的消息却也让袁望陡然就变了脸色:“州推有所不知,刚才孙途便进了州衙,却是那蔡太守突然派人去把他请来一见的……” “你是说蔡太守他竟不顾身份去请一个新来的团练见面?”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袁望先是一阵沉思,最后才冷笑连声:“好,当真是好心思啊,那孙途也是有些胆子,居然就敢绕过我这个直属上司不顾先去见了太守!他就不怕本官治他的罪吗……”话一出口,他又突然愣住了,因为发现其实孙途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今官场中固然有新任官员要先拜见直属上司再由其引见顶头上司的习惯,但那终究只是潜规则,并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这么做,更不曾提到因此就要受罚。只是因为这么做会被直属上司所怨怪,以后难免被穿小鞋,这才没认敢坏了规矩,毕竟县官还不如现管呢。 可让袁望真因此事就拿孙途治罪,他可没有这样的底气,现在可还有蔡太守在那儿顶着呢。 “想不到太守竟会如此重视一个武人,看来我也得见见这个孙途了。”事到如今,原定的计划只能做出调整,在经过一番权衡后,袁望当即有了决定,招手让秦方近前,跟他小声地吩咐了几句:“你这就去太守那里盯着,只要那孙途出来了,就把他领到本官这里来。”必须当面敲打这家伙一番,省得他以为有了太守做靠山就忘乎所以了。 就当秦方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转身走出签押房时,就看到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者正是如今江州城的太守,蔡京第九子蔡得章,而他正要去见的孙途也跟在蔡太守的身后,似笑非笑地与他对了一眼。 来到官厅前,蔡九便笑着朗声道:“听闻袁推官最近忙于公务都腾不出时间来接见新任的孙团练,本官特来问候啊。”直听得秦方一阵发愣,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正文 第202章 站队(下) 在知州官厅的公房里见到蔡得章时,孙途的第一反应竟是在心里暗暗地喝了声彩,因为面前这个被水浒故事里蔑称为蔡九的江州太守实在生得相貌堂堂,俊朗的国字脸上五官搭配得极为贴合,再配上颔下的三缕须髯,更是给人一种随和儒雅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与之亲近。 孙途自问在京城里也是见过不少相貌英俊的男子了,包括他自己在内,以及童沐、方谦、韩长洲等人,个个都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特色,但他们与眼前这位蔡太守一比却又差得太远,竟让他生出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不过随着蔡得章开口说话,终于让他回过神来:“本官早听说孙团练在东京大有作为,却不想你竟如此年轻,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哪。” 孙途这才拱手参见,口称太守谬赞了。蔡太守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把谦谦君子温文如玉的感觉完全展现了出来,这才继续道:“我本该早两日就见你的,但因听说你尚未参见袁推官,所以就耽搁了两日,不知到今日你可有见过自己的直属上司吗?” 孙途苦笑地摇了下头:“下官几日来天天到州衙求见,但袁推官却一直公务繁忙故不得见……” “哦?你身为江州新任团练早有职责在身,如此耽搁可不是办法啊。看来这是袁推官有些疏忽了,又或是他有心磨一磨的性子吧。就本官所知,虽然袁推官对手下武官的态度是严苛了些,但也不会有什么恶意。”顿了一下,他又道:“这样吧,就由本官出面,带你去拜见袁推官,他总不好再避而不见了,你也可以尽快上任,接手相关差事。”说着,他都不等孙途做出回应,就已从案后站起身来,他这身材居然也颇为高大,比孙途都高出了半头。 孙途双眉微微一挑,心中已经明白了对方说这些的真实用心。虽然蔡得章没有正面说一句袁望的坏话,更没有点出孙途是奉了蔡京之意来江州帮自己对付袁望的,但暗中却早藏了要让孙途站到自己这边的意思了,最后这看似热心的决定,更是直接让孙途站队表态了。 因为只要孙途跟了蔡太守去见袁望,他的身上就必然打上其亲信的烙印,接下来无论是为了实现来之前的承诺,还是为了自保,孙途都必须站在袁望的对立面,与这个直属上司打一打擂台了。 蔡得章看似温文君子,态度和蔼,但论手段只怕比那把态度摆在明处的袁望要高明得多。而更让孙途感到心惊的是,此时自己已经没有了选择余地,因为他不敢在尚未在江州立稳脚跟前就把两名主要上司都给得罪了。在只能选择一人投靠的情况下,现在看起来似乎只能倒向蔡得章了。 明白自家处境后,孙途也没有再作犹豫,当下就抱拳道:“下官谢过太守爱护之情。”算是表明了态度,这让蔡太守满意一笑,方才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直接出了官厅,转道来到了袁望的地盘。 袁望在看到蔡得章居然亲自带了孙途前来后,不禁心头一跳,两条法令纹在这一刻都显得更深了。不过一眨眼间,他有些刻薄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谦和的笑容来,赶紧快步迎了上去,远远地就冲蔡得章拱手施礼道:“太守您纡尊来此实在让下官惶恐啊,你有什么吩咐差个人来此召下官过去即刻,何必亲自过来呢?” “哎,本官知道袁推官公务繁忙,生怕手下之人办事不力会打搅了你,才自己过来一趟,这又算得了什么。”蔡得章此时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就将弯下腰来行礼的袁望搀扶起来:“州推不必如此多礼。” 要是有个不知内情的人在旁看了,只会认为州衙两位主要官员间关系极其融洽,不存任何芥蒂呢。可落在孙途眼中,却是又一种不同的感受了,这两位上司的养气和演戏本事可实在比自己强得多了,明明早把对方当成了对手,此时居然还能言谈甚欢,叫人看不出任何的问题来。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这才先后进了公房,孙途则在蔡太守的示意下也跟了进去,敬陪末座。直到有仆役把茶汤给三人都准备上后,袁望才看了眼孙途,问蔡得章道:“太守今日就为了这点小事才特意而来?” “军中可没小事,孙团练受朝廷之命而来,却在城里耽搁了好几日了,本官也是怕传出去于州推你的名誉有损,这才贸然带他前来拜见。”蔡得章笑了下后,又把脸一板道:“不过本官今日的真正来意,却是为了向州推你兴师问罪的。” 本来袁望都已经想要做出解释了,可蔡太守的最后一句话却又让他猛吃了一惊,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这一点上:“太守何出此言?可是下官做错了什么吗?”他还真有些紧张,毕竟两人暗都多时,若真让蔡九掌握了什么证据,自己可未必能顶得住。 看对方突然面色一肃,蔡得章反倒笑了起来:“你当然做错了,两日前本太守在浔阳楼中设宴款待城中士绅大贾,可是专门给州推你也下了请柬的,为的就是安抚众人之心。可你倒好,居然将此事给推辞了,这实在让我很不满意啊。” 一听只是因为这事,袁望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后苦笑抱拳道:“下官知罪,可当日实在是因为手头上的公务繁忙,这才抽不出时间来赴宴,还望太守原宥。”顿了一下,又瞥了眼孙途:“其实孙团练到江州时我就该接见的,也是因为事务繁忙,不得不一拖再拖啊。” “哦?州推你到底在忙些什么?为何我这个太守竟是全然不知?”蔡得章稍微眯了下眼睛问了一句。 “还不是一月前清剿江上贼匪落败的善后之事,此等军务实在千头万绪,下官直到现在也还没完全应付过来呢,所以不敢让太守费心。”袁望这话虽然说得客气,其实确实直接把蔡得章屏蔽在了军务之外。 孙途见到蔡得章的眉头因此稍微皱了一下,就知道是该由自己出面表现的时候了,当下就轻咳一声道:“州推,其实下官此来就是来江州整顿军务的,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吩咐下官来做即可……” “本官与太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地方,当真是好没规矩!”不等他把话说完,袁望已沉下了脸来出言斥责道,身上的官威也立刻朝着孙途压来。 孙途没想到这家伙竟如此不讲情面,不禁微微一呆,但这点压力与他而言只是小意思,便只是起身抱了下拳:“是下官失了礼数,还望州推恕罪。”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又坐了回去,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袁望只觉着自己的压力落到了空处,也是微微一愕,这才有些认真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武官还真有些本事嘛,怪不得会被人特意派到江州来与自己唱对台戏。 冷眼看着这点变故的蔡得章此时方才笑着道:“州推不必动怒,孙团练武人出身,所以在礼数上有所不周也情有可原嘛。孙团练,今后你可得仔细些了,可不能再如此随意,袁州推在军中可是一向以严谨著称的。” 在孙途在地称是后,袁望才点了下头:“本官确实不该与一介武夫置气。至于为何放着他这个新来的团练不用,道理也很简单,此番受挫,军卒多有损伤,连那些乡兵所服膺的周旋周团练都因此被革职拿问,若此时让这位孙团练冒冒失失地过去,只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是本官怎么都不敢做的。我必须先把军心给安抚住了,再让其就任便容易许多了。” 孙途听得出来,对方这话明着是在维护自己,可其实却是在隐晦地点出自己能力有限,是不可能让江州乡兵服气并听从号令的。 “本官不这么看,虽然我并未领过军队,但却也明白同甘共苦的道理。如今这些乡兵正处于忐忑和失落之中,若是孙团练这时候能出面鼓舞士气,那对他掌握统兵之权也是大有好处的。孙途,你以为如何?可敢早日上任吗?”说到最后,蔡得章已把目光看向了孙途。 袁望没想到向来不管兵事的蔡太守居然还有这等见解,顿时为之语塞,迟疑间便也看向了孙途,不知这新下属会做何选择。 孙途当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态度将决定自己之后在江州的站队立场,而一旦选择和蔡得章联手就将再无反悔的可能,只能作为其手中的一把刀和袁望不断斗下去,直到将之彻底铲除。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从受召踏入州衙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便在两名上司的注视下站起身来,抱拳正色道:“下官既然受朝廷之命来江州任团练一职,自当尽我所能好好练兵。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还请袁州推允准!” 此话一出,孙途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站队立场,再无翻悔的可能,袁望这个直属上司将成为他在江州最大的对头! 正文 第203章 初入军营 孙途本以为原先就对自己没什么好声气的袁望在听到自己的答案必然会动怒,可结果却发现对方只略一愣后便露出了一丝赞许般的笑容来:“孙团练能如此勇于任事当真是朝廷之幸,也是本官之幸了。既然你主意已定,本官自不会加以阻挠,就如你所请,明日你再来见我,我自会让人带你去军营。” 这就允肯自己所请了?孙途都略有些诧异,迟疑了片刻后,方才笑着拱手谢道:“多谢袁州推信任下官,我定竭尽所能,让部下官军尽快重整旗鼓,卫我江州太平。” “不过有一点本官还是得把话说在前头。”袁望突然又吝啬地把本就不甚明显的笑容一收:“你若是在军中闹出任何差池来,本官可不会看在太守面上就对你网开一面的。太守也知道,下官一向赏罚分明,不然无法叫人心服了。” 蔡得章不以为意地一笑:“那是当然,不过本官倒是相信孙团练有这份能力将手下的乡兵操练起来。” 孙途这才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与不安来,显然袁望在接下来一定会吩咐手下做些什么,但他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便再次正色道:“下官定不会让二位失望,若有差错,甘受惩治!”这无异于是立下军令状了。 直到亲自把蔡得章几人送出官厅,回转身来,袁望的脸色才唰地一下阴沉了下来。片刻后,开口叫道:“来人,去军营把吴焕和朱林他们两个给本官召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 孙途跟着蔡得章出了推官官厅后,便向后者称谢告辞。而对方也果然没有挽留或是提点他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道:“既然袁推官已经首肯了你去军营,那接下来就看孙团练你自己的本事了,本官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孙途在心中暗道一声虚伪,要不是他推着自己走到这一步,自己还不至于和袁望彻底对立呢。现在蔡九达成所愿,就决定在旁看戏,不再理会自己的处境了。但事到如今,孙途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毕竟在蔡京他们眼中,自己确实只是一把可以被利用的刀而已,若是之后出了问题,他们便会随时抛弃掉,这便是小人物想在官场中立稳脚跟的艰难了。 目送孙途步伐坚定离开的背影,蔡得章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他虽然年轻,但胆子心性都数上成,就看有几分本事可破解袁望接下来的难题了。如果真是个可造之才,我倒可以给他些机会。” 从孙途口中得知他在州衙的遭遇后,杨志三人的脸色都不是那么的好看,尤其是鲁达,更是一掌拍在桌案之上:“这些当官的除了明争暗斗之外,就不会别的了吗?当初在渭州,就有不少文官总是刁难小种相公,洒家是真想给他们来上一拳啊。想不到到了江州居然也是一般。” “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鲁大哥还请息怒。”孙途轻笑了下道:“既然我们已身在官场,在自己没有与他们相抗衡的实力前,就只能暂时忍耐了。” “你竟还笑得出来?如此被人当枪使,末了还要跟人道谢卖好,实在叫洒家心里不得痛快!”鲁达做了两年和尚已经自由惯了,再加上本就性子豪放,确实很不适应官场上的各种阴谋算计。 “其实仔细想来今日我并没有吃什么亏啊,反倒是得了好处,至少不用为连袁望的面都见不到而犯愁了,而且明日之后便可进入军营。”孙途笑着宽慰道。 杨志这时则皱着眉头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可是如此一来三郎你就要被天下人认作是蔡氏门下了,于你的声名来说可不大好啊。” “其实仔细想来这又有什么问题呢?如今朝中多少高官都要仰蔡京鼻息当差,他们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吗?而且,早在我应下这一差遣时,就已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了,只是当时心存侥幸罢了。既然想独善其身无法做到,那就只有和光同尘了。 “以如今朝中蔡京专权在手的情势,其实在身上留下其门下走狗的印记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我等武人本就不用像文官那样为自己的声名多作考虑,只管把差事办好,手里握有兵权,又何惧外头的闲言闲语?” “还是三郎你看事通透,倒是我等有些杞人忧天了。”杨志这才点头表示赞同。至于鲁达和唐枫,一个没心思去想太深,一个干脆以孙途马首是瞻,此时自然不会再提出异议来。 就此,四人终于是达成共识,决定接下来到军中好生做事,用表现来为自己正名。 ¥¥¥¥¥ 只是当四人于次日中午在两名州衙书吏的带领下来到位于城外的乡兵军营时,却都生出了一个念头来——自己昨日是不是过于乐观了,想在此有所作为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呢。 话说大宋自太祖开国之后就已定下了规矩,为防重蹈前唐亡于藩镇割据之覆辙,朝廷除了不断打压武将地位,同时每过几年就会调动驻地将领,已达到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效果外,还对军制做出了创新,那就是禁军、厢军和乡兵的三重分法。 禁军者,乃是每隔几年就由朝廷从除了边关要镇外选拔精锐军士送入东京,以充实京城之防务,以达到强干弱枝的效果。所谓的八十万禁军,便是整个大宋朝除了边军外最有战斗力的存在。 至于厢军,则是地方军队中战力稍显不足者,但这些兵马也不会在一地久驻,往往过上五六年,就会被朝廷就近调动,以避免出现兵变之类的祸事。真正在当地不动的,只有乡兵,但在朝廷眼中,这支相当于后世民兵队伍的存在其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多也就帮当地官府缉拿些贼匪而已,在地方上也闹不出任何麻烦来。 不过以孙途的亲身经历,他却发现事情其实早已发生了转变。本来该是比乡兵更强的厢军,如今早已因为种种缘故而糜烂不堪,相比而言,倒是乡兵至少在地方上还具有一定的威慑力。这一点早在郓城县剿匪时,他就已经有了亲身的感受,当时跟自己杀上虎头寨的兄弟可比官军要英勇得多了。 至于原因嘛,自然就在于朝廷所定的兵制了,那些厢军无法在一个地方驻守太久,自然就没有认同感,对他们来说当兵吃粮就和做工一般,只是生存的一种方式,能偷懒自然不会放过。可乡兵却因为有乡人之念,为了保卫家园反倒更尽力些。于是便出现了乡兵反而要强过朝廷正规军厢军的吊诡一面。 江州城里自然既有厢军也有乡兵,而孙途作为本地新任团练麾下所率的正是后者,这在他看来反倒比操练一支早已军心涣散的厢军要好得多了。 可是今日来到军营前,看到里头那混乱的环境,有气没力的一众男子在其中出没的样子时,孙途确实无法将此处与军营等同起来,这哪是军营,分明就是一座残破的贫民窟罢了。 看看如今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等人的那一干所谓的兵卒吧,他们一个个没精打采,面黄肌瘦不说,甚至连一身像样的军服都没有,而且这里头的所谓军卒老老少少的,几乎就没几个正当年的青壮之士。 这便是江州官军?难怪他们会在和浔阳江上的水匪作战时一败涂地,更怪不得几年后,当金人从北方杀来时,整个大宋王朝会崩塌得如此迅速,这些地方官军在面对凶神恶煞般的金人铁骑时确实只有引颈就戮一条路可选了。 正当孙途四人都因眼前这一幕而感到错愕时,陪他们前来的两名书吏已经大摇大摆地进了军营,冲中间那座还算完整的营房喊道:“吴焕、朱林可在营中吗?朝廷新派的孙团练已到了,你们还不出来参见!” 片刻后,营房前的帐帘一阵抖动,两个身材健硕的男子已急步而出,当下就冲两名书吏赔笑行礼:“原来是两位差爷到此,不知有何吩咐?”却根本没有理会已经来到跟前的孙途四人。 好在那两个书吏又说了一遍孙途的身份,神色严肃地道:“从今日起你们这一营人马就受孙团练节制,听他号令行事,这是袁州推的军令,可明白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吴朱二人忙跟鸡啄米似地又一阵点头,这才转身向孙途抱拳行礼:“标下江州乡兵甲字营都头吴焕(副都头朱林)参见团练。”只是无论是脸上的笑容,还是弯腰的角度,都远比不了刚才对那两名书吏的殷勤。 然后他们也不等孙途有所反应,就冲周围那些兵卒喊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随我们一起参见团练。” “小的们参见孙团练……”百来名乡兵有气无力地抱拳叫道,全无半点军伍中该有的肃杀气氛。 正文 第204章 两难困境 看到这些营中乡兵的精神面貌,孙途四人的眉头全都深深地锁了起来,这些人别说和西军、禁军相比了,就是孙途见过的郓城县乡兵以及东京城里的差役都比他们要强上许多。 吴焕和朱林似乎也觉着这样太过不敬,又走过去大声连连呵斥了一番,才让杂乱而站的那些兵卒好歹是排成了几行队伍,只是这些人的行动依然是慢吞吞的,即便站成几排也是东倒西歪,看得人好不舒服。 孙途也没有因此发恼,只是冷眼看着,任那两人施为,直到他们自认为可以有个交代了,方才冷着张脸扫过这些军卒后问吴焕道:“吴都头,就本官所知一州乡兵当有五百之数,这儿为何却只有区区百来名老弱残兵?朝廷拨付出来的钱饷难道都被你二人吞没了吗?” 一听这话,吴焕二人立刻就大声叫起了屈来:“团练冤枉啊,卑职就是有个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干出吞没钱粮军饷的事情来啊,不然不用团练问罪,光是这些兄弟就能要了我二人的性命。” “那难道是其他兵马都在与浔阳江上的贼匪作战时被杀了吗?”孙途依旧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追问道。 “那倒不是,虽然那战我们确实折损了好些弟兄。”朱林面上有些悲伤地说了一句,这才回答道:“其实我甲字营确有四百二十人,但如今他们并不在营中,而是都去了州城里做工养活自己和家人。现在留在营地里的,都是年老体衰,无法养家糊口的……” “嗯?”孙途倒是没想到竟是这么个情况,正欲继续追问呢,杨志已经上前一步凑到了他耳边小声将自己所知的军中情况给道了出来—— 原来这乡兵与禁军边军可不一样,他们的身份先是民,后才是兵。这不光是体现在他们的战斗力上,更在于他们平日的表现,他们除了每月固定有几天的操练外,更多就是耕种田地,以养活自己和家人。 大宋朝一贯以来都有习惯当某处发生天灾时,就会在当地竖旗征兵,把那些失去家园的青壮收入军中,这样就能避免让这些人成为流民甚至流寇为祸四方了,这便是所谓的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说法的由来了。 这些每年都新招收的军卒里只有极少数的一些精锐会被挑选入厢军,从而有一份更好的前途,其他那些则都编入乡兵。而到了那时,官府也不可能白白地发给他们钱粮养着,所以耕种田地,为官府应差什么的就成了他们的工作。 本来在熙宁变法后这一情况已经有所好转,至少乡兵们已经从官府手中分到了一小块属于自家的田地,虽然未必能富贵,但靠着田地产出,再加上并不算多的钱饷倒也能让家人混个温饱。 可随着神宗皇帝驾崩,之前的条条法令就再度被人破坏,如今整个天下各路州府就几乎没有一处乡兵真能完整保留自家土地的,甚至连本来微薄的钱饷都未必能按时按数地拿到手,最终只能靠着做工来养活自己了。 在明白这些后,孙途的脸色又是一变:“所以说现在我江州乡兵也同样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了?” “不光是没有耕地,因为浔阳江被贼寇骚扰,使得官府税收锐减,就连之前该有的钱饷也有三月未曾发到我等手上了。为了养活家人,兄弟们这才无奈离营去城里做工,还望团练恕罪啊。”说话间,吴焕和朱林就苦着脸朝孙途连连拱手恳求,然后其他那些兵卒也都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口中说道:“还请孙团练为我等做主啊……”有几人甚至都在朝他们叩头了。 面对这么群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手下兵卒,孙途当真是有气都无处撒了,他总不能为了立威就真严惩这些老弱吧?甚至于面前明显有所保留,甚至是故意把问题抛到自己面前的吴朱二人,他此时也无法深究他们的罪责。 说实在的,在来军营前,孙途其实是有过心理准备,知道袁望一定不会轻易就让自己掌握乡兵,可他想过有人会给自己来个下马威,甚至有过与军中将士打上一场的想法,却没料到摆在自己面前的竟会是这么个烂摊子。 看他有些茫然,吴焕和朱林眼中便闪过了一丝得意来,果然只要把这问题亮出来,就足够让这个朝廷派来的所谓的团练束手无策了。这人不过是靠着逢迎拍马才年纪轻轻当上了本城团练,但只靠逢迎拍马可无法真正让军士听从号令啊。 不过随着孙途把目光再次落向他们,开口发问,两人又都摆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来:“难道你们就没有去州衙求钱饷吗?就我所知,袁推官一向爱民护兵,总不会看着你们如此困苦吧?” “孙团练你是有所不知啊,其实早些年我们的处境还是可以的。只是自从蔡太守到任后,因为他把供给钱粮的差事交到了齐管勾后,我们的钱饷就屡遭克扣,直到三个月前,就再也未能领取钱粮,他只说城中粮食紧缺,只能先供着厢军,我们乡兵则只能自己想法子了。”朱林满面不忿地说道。 孙途心里咯噔一下,这才知道自己如今面临的问题有多么的严峻了,怪不得今日袁望会如此痛快就让人带自己来到军营,原来早在这儿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往下跳了。 就连鲁达,这时候也露出了忧色来,知道自家麻烦大了。 在来此之前,孙途可是在袁望跟前作了保证的,一定会尽快把乡兵给操练起来,后者更是趁机提出要在两三月内看到一定的成效,这就相当于在自家上司面前立下军令状了。 而要想做到这一点,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提振乡兵军心,至少得让他们拿到钱粮吧。可是偏偏管着钱粮的城中管勾官却是蔡得章的人,显然之前蔡得章为了从袁望手里夺取一定的权力也没少花心思。 但是这些地方小官在有了靠山后首先要做的还是满足自己的私欲,从最不被人重视的乡兵的钱粮处入手自然最合适不过了。只是没想到,现在孙途却成了这乡兵的统帅团练,这就让他和那个素昧谋面的齐管勾,甚至是他背后的其他官员间产生了矛盾。 当真是好一手借力打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啊,袁望只一个安排,就让孙途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中。要么就是冒着得罪城中官员,甚至是蔡得章的风险来从他们口中夺取钱粮,这样他固然能在军中树立威信,可却必然成为官场公敌。要么就是索性什么都不做,可他又在袁望面前立下了军令状,三个月后拿不出成绩来,必然会受严惩啊。 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孙途缓缓地吐出了口气来:“本官知道了,你们确实都受苦了。我在这里可以向你们保证,数日内自会为你们拿回该得的钱粮。不过本官也得把丑话说到前边,到了那时你们可都得把精神打起来,好生随我操练,不然定严惩不贷。” 吴焕他们等的就是这话,立刻就说道:“只要团练能如数将欠下的钱粮发下使我等没了后顾之忧,卑职等一定听从吩咐。”其他那些兵卒也都参差不齐地纷纷表态,愿意听从孙途的号令调遣。 不过在听到这些回话时,孙途却无半点喜色,这等两难的处境他该如何应对呢? ¥¥¥¥¥ “孙途此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难题了吧?”袁望面带冷笑地说道:“你说说,他会做何选择?” 在他面前的,是个容貌有些猥琐,尖嘴猴腮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正是袁望身边最得信用的幕僚许宠。此人虽然科举屡试不第,但却有着一肚子的阴谋算计,多年来帮着袁望出了许多主意。 这次袁推官本来是打算让吴焕他们在军营里闹腾些麻烦出来给孙途个下马威的,却是他出言阻止,然后才针对性地设下了如此两难之局,因为他已经从孙途之前在东京的种种表现推断出其身边应该有厉害人物相助,只凭吴焕几个大头兵未必能压得住。 许宠一番沉吟后说道:“以在下对那孙途的了解,这是个有野心,也有手段之人,既然面临难题,他就一定会想法儿解开。而且在他看来,向蔡太守开口要钱粮应该不是太难,此时已经在打这主意了吧。” “呵……这倒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蔡得章这一年来为了拉拢那些地方官可没少花力气,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往往是睁只眼闭只眼,我倒要看看他在孙途和那些官员之间会作何选择。这里头可不光只有一个齐昆,还有太多与他拴在一起的江州官员,甚至是士绅了。” 这一局,即将面临两难处境的可不光只有孙途,当他做出这一选择时,就连蔡得章这个江州太守也会面临同样的两难困境! 这才是许宠这一计能被袁望欣然接受的关键所在! 正文 第205章 亮明态度 在军营里待了一整天,不断与这些自己将来的部下聊天,并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关于如今江州官兵处境的消息,拉近双方关系后,直到天色擦黑,孙途方才带了鲁达他们回城。 倒不是孙途没有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打算,而是因为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去做,至少明天还得去见蔡得章,以求得到他的首肯来迫使官府拨付出钱粮给一众乡兵。 可是在回家才没吃几口饭呢,院门再度被人敲响,唐枫过去把门打开,就瞧见了一个一张肥脸上堆满了谄笑的胖子,见了他后,更是点头哈腰地问道:“敢问这儿可是孙团练的府上吗?下官军中管勾官齐昆前来拜见。” 在正对了院门的堂屋里用饭的孙途听到他自报身份便在里头开了口:“齐管勾请进来说话吧。”他正想着什么时候去见见此人呢,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齐昆拖动着稍显臃肿的身躯进到屋子里,又冲孙途几人下拜行礼,可算是把礼节做足了,这才在孙途的允许下起身小心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对于他这等卑微的举动,无论孙途还是杨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这家伙的身份确实有些过低了。 大宋官员系统除了文武之外,其实还有一部分称之为杂职官,这是只比吏员要稍微高些,手头也握有更多权力的存在,但相比于入了品流的文武官员来说,像管勾官这样的杂职官实在是不值一提。 当然,地位卑微不等于他手上的职权就小了,至少这位齐管勾手里就掌握着江州城数千官军的钱粮袋子,可不是能够随意揉捏的存在。 见其落座后,孙途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齐管勾当真是好灵通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就查到本官住处了。不过这也好,本官正有事想要请你帮忙呢。” “孙团练说笑了,只要你一句吩咐,下官自当奉令行事,怎敢自称帮忙。”齐昆陪着笑脸道:“至于孙团练这住处,实不相瞒,本就是下官的一处外租的产业,所以才会一早就知道了团练住在这儿。” “哦?原来如此,看来齐管勾果然家底殷实,倒让人失敬了。对了,不知你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孙途也是一愣,但随后又恢复镇定说道。 “下官在知道这里居然是被孙团练租下后几日里心里是既感荣耀又有些忐忑,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决定前来拜见。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望团练不要嫌弃才好。”说着,齐昆已麻利地从袖子中取出两张薄薄的纸张,双手递了过去。 孙途随手接过,只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那居然是一份此处宅子的房契,以及一张可在江州长贵钱庄里见票即兑价值五百贯的存票,这两样东西就是放在东京城里都算不得什么薄礼了。 “齐管勾当真是出手阔绰啊,这等见面礼本官可是从未收过。”孙途说着,又把两张东西往桌上一放:“难怪现在都有人说文有名,武卖命,唯有杂职最得利了,此言果然不虚。” 齐昆有些紧张地干笑两声:“呵呵,孙团练说笑了,这只是下官等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才特意准备的礼物而已,实在不值一提。”他特意把那个等字加重了语气,告诉孙途这些东西可不是自己一人拿出来的。 顿了下见孙途没有任何反应后,他又继续道:“还有,要是孙团练并不嫌弃的话,其实每月我们都能孝敬你一百贯,不知团练意下如何?” “这出手是越发大方了,你们能给我的居然比朝廷发放的俸禄更多,当真是叫本官大开眼界哪。”孙途说着又扫了眼鲁达他们几人:“只不知你们拿出这许多好处来,却让本官做些什么呢?” 感受到孙途已然心动,齐昆神色也放松了下来,继续笑道:“下官怎敢要求团练做什么,只要一切如常即可,这对团练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唔……也就是说你们拿这一笔钱就是为了买我对你们上下其手,把本该发到乡兵手上的钱粮私下吞没的举动视而不见了?”面对齐昆的沉默,孙途又继续道:“按照朝廷规制,江州城当有乡兵五百,每年从官府拨发下来的钱粮也该在两万贯以上吧。而你们,却只拿出区区一两千贯就想打发了我?齐管勾,你在此当个管勾官却不去当商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啊。” 这话终于是让齐昆变了脸色,一张胖脸上居然迅速就现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来,急忙分辩道:“孙团练下官可不是这个意思,这只是……” 但孙途此时已经不想与之多说什么,而是把那两张纸甩回到了他的怀里:“实话不怕告诉了你,本官来江州可不是为了发财的,而是想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可用的军队来,你趁早把这腌臜心思给我收了起来。我不管你背后都有哪些人,也不管以前你们做过些什么,但这一回你们就得老老实实地把侵吞下来的钱粮都给我吐出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明日我便会去见蔡太守,让他好好查一查你们这些人在背地里的所作所为!齐管勾,你若识相的,就赶紧去把钱粮准备好了,要不然……” “孙……孙团练,此事可没那么简单,你可不要乱来啊,就是蔡太守怕也不会允许你……”齐昆终于是有些怒了,再顾不上装孙子,突然就起身想作威胁。但他话没说完,已被突然上前一步的鲁达给从凳子上揪了起来:“你这贼厮鸟再敢啰噪,洒家这就让你知道俺们当兵的厉害!”说着,已提起了醋钵大的拳头,似乎随时都要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 孙途见此也是吓了一跳,要是真让这齐昆挨上鲁达一拳,他可没有镇关西的体魄,可能一下就得丢了性命,便赶紧出言劝阻:“鲁大哥不必与他废话,直接把人丢出去即可,没的脏了你的手。”随后,又看向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身子轻颤的齐昆道:“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了吧?本官可不是说笑的,最多给你们三天时间,到时要是看不到之前欠下的三月之粮,自有人找你。” 不等齐昆做出反应,鲁达已跟拎小鸡似的把他带出门去,手上使劲一挥,便把个二百来斤的身子给丢出了院门,外头立刻传来一阵闷响后呼痛声,显然是伤得不轻了。 直到鲁达关了院门回来,孙途才有些后怕地看着他道:“鲁大哥,我还真怕你会对他下手,此人可还有用处呢。” 鲁达闻言只是咧嘴一笑:“三郎放心,这点分寸洒家还是懂的,自不会一怒之下就坏了你的大事。刚才只是心中恼火,想给这厮一点教训而已。”他面粗而心细,自然能明白孙途的一些想法,唯一的顾虑却是:“只是你这么急着把事情挑明了,当真不会出差错吗?” “我要的就是把事情摆到明面上。如今法理都在我们这边,大可不必用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堂堂正正地使些阳谋,就能让这些家伙原形毕露自乱阵脚了。”孙途笑着说道。 只是他的这点心思却不是身边这几人真能摸透的,只能苦恼地挠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了。 ¥¥¥¥¥ “东家,孙途又去见了蔡太守,如今正在他公房里密谈呢。”次日上午,许宠面带微笑地来到袁望身前禀报道。 后者闻言只是一笑:“这个孙途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了些,居然连一点城府都没有,不但昨夜把前去示好的齐昆给丢出门去,今日又急着跑来和蔡太守摊牌,这不是在给太守出难题吗?” “是啊,若换了在下坐在他这位置上,哪怕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至少也得先稳住了齐昆等人。现在他把意图亮到了明处,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收拾他。他以为自己要对付的只有一个齐昆吗?一个小小的齐昆能有胆子吞下一年好几万贯的钱粮?这官场毕竟不同于沙场,他一个武官非要闹腾,最后的结果只会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许宠凑趣地点头道。 不知是哪一句触及到了袁望的内心,让他的脸色稍微一变。不过很快地,他又恢复了过来:“是啊,蔡京居然妄想让这么个莽撞的武人来帮自己儿子来对付我,当真是可笑啊。不过这个孙途还真有些可惜了,他勇于任事,又正直不阿,要是能为我所用,自能有所作为。哎,真是可惜了一个人才啊。”在其看来,孙途这次鲁莽行事必然会撞个头破血流,丢官,甚至丢命都是正常的结果。 与此同时,蔡太守的公房外,几名官吏突然听到里头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是一向文雅的蔡太守大声喝道:“好,那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可要是你去钱粮仓库里查了依旧无所收获,可别怪本官不讲情面,定你诬告之罪,反坐于你了!”显然,太守是彻底被这个年轻气盛不知好歹的孙团练给激怒了! 正文 第206章 先礼后兵 看到孙途带了几名州衙书吏以及乡兵青壮跑来仓库扬言要细细查清相关账目时,虽然齐昆脸上现出了惶恐之色,可心里却早嘲笑开了。这些武人就是头脑简单,别说这些州衙吏目也是利益相关者,没少从军饷钱粮中得到好处,不可能真心去查账,即便他们真查了,以自己管着粮仓多年的经验与手段,又岂是几个书吏就能查得出破绽来的? 但他表面上还是露出了气愤的模样来:“孙团练,你这么做可是对下官等人极大的侮辱,我等虽非科举官员,但朝廷法度还是不敢违背的,岂会做出贪污官军粮饷的事情来……” “可本官却从众乡兵口中查到了你们之前屡屡克扣他们钱粮,又或是拖着几月不发的事情,这次更是足有三月未曾发放钱粮,导致乡兵只能离开军营谋生。此等事情我身为本州团练自然必须要查个明白了。”孙途却不为所动地板着张脸地回道。 “不可能,下官记得清清楚楚,虽然我们确有因为钱粮尚未到位拖延几日的时候,但这三月却是如数都把钱粮发放给他们的,下官这儿还有相关收据和账目可作证呢。”齐昆等的就是孙途这一说,当即就让人把这半来年的粮仓账本给取了出来,并递到了孙途手中,让他自己去查。 孙途也没与他分辩的意思,当即转头就对那些面无表情的州衙书吏说道:“既然齐管勾都这么说了,就烦劳各位在此细细查账了,我要知道最近两年内这处官军粮仓进出粮食的相关细节,无论是我乡兵的,还是厢军的。” 那些吏目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全都低低地答应一声,这才吩咐仓库里的那些杂役把相关账本全数取来由自己清查。齐昆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当即就把他们引到了一旁的仓库里,还让人给他们上了茶水,片刻后,里头就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至少看起来这些吏目还是很上心地在查账了。 而孙途却并没有在那里待得太久,只让几名从军营调出来的军卒盯着他们,自己则带了鲁达他们在粮仓里随意地走动起来,这回齐昆也没再装模作样地示好,只派了一个老兵在后跟着,他自己则不知去忙些什么了。 “三郎,我是真想不到你这么做到底有何用处。如此大张旗鼓地跑来粮仓查账恐怕十有只会徒劳无功吧,这些人既然敢打军粮的主意,一定会把手尾收拾干净,不可能留下破绽来啊。”杨志一脸疑惑地小声说道。 随后鲁达也深以为然地大点其头:“是啊,就是洒家也觉着你这回有些操之过急了,那些人个个都奸猾得跟泥鳅似的,想抓他们的把柄可不是这么明刀明枪能查出来的。” “二位兄长所虑自然不无道理,我也明白光这么查不是办法,但这点表面工夫却是一定要做的,不然如何能让他们心虚,从而自己把破绽给露出来呢?”孙途咧嘴一笑:“放心吧,我想用不了几天,我就能连本带利地让他把之前侵吞的钱粮全部吐出来。”说话间,他已停在了一座占地不小的谷仓前,指着那里头堆得高高的粮仓问身后那名老兵道:“这些都是军粮?” “回团练的话,正是如此,这些军粮足够我江州官军吃到明年了,所以我们是断不会拖欠乡兵军粮的,还请团练明鉴。”这名老兵倒也机灵,立刻就帮着自家上司说起了好话来。 孙途却没有多作回应,目光只在边上其他几座关着门的谷仓上扫了一圈:“要是所有仓库都装满了粮食倒确实不是问题,可为何只有这一座开着门,其他粮仓就见不得人吗?” “这个……团练有所不知,虽然粮食需要通风存储,但也怕被日头暴晒,所以我们粮仓里都会轮流开仓晒谷,其他几座仓库要轮到下面几日才开门。要是团练有所怀疑,小的这就让人开仓让您验看。” “这倒不必了,我相信以齐管勾的能力,确实能让这些谷仓全都装满粮食。”孙途语带双关地说了一句,又转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周围环境,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当孙途提出要先行离开时,齐昆不觉有些奇怪:“团练这就要早了?那这里的账目……” “看情况他们至少要用三五日才能把这两年来粮仓的账目查清楚,本官职责在身可不能在此耽搁太久,只等他们有了眉目后再来便是。反正本官对术数一道也是一无所知,在这儿更帮不上什么忙。”孙途给出的理由倒也很是充分,说完就已带人离开了。 直到目送其出门远去,齐昆脸上才露出了冷笑来:“原来也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的家伙而已,亏我还做足了准备,他居然连在此待上几天的耐心都没有。对了,他去其他几处仓库查看过存粮了吗?” 那名老兵赶紧上前回话道:“回管勾的话,没有,他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作罢了。小的只担心他这是不是在欲擒故纵,故意让我们松懈下来,然后再突然杀个回马枪……” “哼,我只怕他不来,不然我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而且那些粮食留在此处最是安全不过,难道那些人会急着收回去吗?放心,事情没完之前,我可不会掉以轻心。”齐昆冷笑一声:“既然他不肯与我们合作,那必然无法在江州留得太久,光是那些乡兵的难处就能把他逼走了。” ¥¥¥¥¥ 从军粮仓库出来时已近中午,孙途他们几个便在某处小酒肆中用了饭,然后赶回了军营,这时那里的乡兵比前两日却要多了一些,另外还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富家翁也正等在那里,满脸的忐忑与疑问。 对孙途来说,想要在军中竖起威信就必须先让手下这几百人生活有了着落,并拿到之前被欠下的钱粮。后者固然重要,可前者也不容忽略,所以早在前两天他就已经让乡兵给一些之前买下乡兵耕地的江州士绅地主给叫到了军营,说是有要事相商。这才是他今日只在粮仓那里待了半天就出来的原因所在。 或许是因为知道他新官上任,不敢往枪口上撞的关系,这些士绅地主倒也没有推辞,八个买下乡兵田地的地主都至少派了家中管事前来。 看到孙途到来,这些人更是打起了精神来,笑着迎过来问好:“孙团练当真是年轻有为,不知今日叫我等前来有何吩咐啊?” “吩咐可不敢当,只是想与诸位谈笔买卖而已。”孙途也是一副笑吟吟地模样,把几人请到了中军营房之中,然后还吩咐人给他们各自准备了一碗水,虽然简陋了些,却也算一份心意。 不过这些地主和管事可没心情喝水,只是紧张地看着孙途,等待着他开口说明用意。孙途也没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本官今日请你们前来乃是为了我乡兵之前出售给你们的田地一事。不过你们不用担心,当初他们将田地售于你等也是出于自愿,官府都认可的事情,我自不会反对了。只是,在本官看来,这些乡兵失了田地终究于我江州不利,所以就打算着从你们手中把田地都买回来,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说着,他一个眼色打过去,朱林便把之前奉命收来的那些买卖田地的凭据给放到了众人面前的长案之上。 孙途目光扫过这些明显带着疑虑的地主,微笑地道:“我这个人做事最是公道了,绝不会让你们吃亏,这些字据上头都写明了当初他们把田地卖与你们时的价格,我便以原价回购,各位可愿意把田地售还于我们吗?” 这话一出,那些地主也好,管事也好全都脸色一变,其中两人更是立刻摇头:“孙团练说笑了,这买卖可不是这么做的。想让我等把田地重新卖与你们倒也不是不成,但这价格却得重新谈了。有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是因为要钱粮活命才不得不以低价把田地卖与我等,但我等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这价格自然得变一变了。” 这话立刻引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甚至有几人还挑衅似地看着孙途:“孙团练你是武人所以不懂买卖上的事情也情有可原,所以你这一提议我等可无法接受。” 立在孙途身后的鲁达和杨志都皱起了眉头来,很想呵斥他们不得放肆,但孙途却摆了下手,笑道:“诸位这么想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当初你们是趁人之危才能以低于市价一半甚至更多的价钱买下的田地,现在自然不甘心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给吐出来了。既然如此,各位就请回吧,只要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这些人虽然受到了孙途的威胁,但却也没太当回子事儿,毕竟大宋的武人根本不值一提,而他们却又和官府多有交往,难道会被一个团练给吓到不成? 看着他们陆续离开,孙途脸上的笑容都不见少的,回头看了看脸色有些发青的鲁达二人道:“古人都说先礼后兵,我今日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吧?既然他们不肯接受我的好意,那接下来就别怪我了!” 电脑网络出了问题,所以晚发了些 正文 第207章 穷途末路 看着孙途一目十行地扫看着那些州衙书吏花了四日时间才整理出来的近两年内的粮仓进出账目,齐昆眼中不觉闪过了一丝轻蔑来。 从这两天孙途都没来过一次的表现,都叫他以为对方只是在做做样子呢,毕竟这里的账目可是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又岂是区区几名州衙吏目就能查出问题来的?更何况这些人也一早就得了好处,更不可能真心帮着一个新来的武官查粮仓弊情了。 而且他更不相信一个年纪轻轻的武人能从这些复杂的账目中看出什么东西来,最多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或许这位孙团练就是为了在兵卒面前有所交代才会装模作样地干出这些事来的吧? 他的这些胡思乱想直到孙途放下最后一份账册抬头,方才丢到一边,脸上也重新露出了谦卑的笑容来:“孙团练,这些账目已经可以说明下官等确实未曾以权谋私,贪墨军粮了吧?至于那些乡兵为何会如此,还是因为军纪败坏的缘故,他们只是随口拿这么个理由搪塞于你而已……” 孙途笑着摆了下手,打断了齐昆喋喋不休的说辞,这才拍了拍那一叠新录入的账册问道:“齐管勾,在把这些账目交给本官之前你可有看过其中内容吗?能否确认这里头所记确切无误?” “下官自然是查验过确认并无问题才敢交给团练了。”齐昆连忙点头道:“不光如此,现在团练甚至都可以派人在我粮仓各库房里验看,里头的粮食数量也和最后的记录没有丝毫差错。”说这话时,他还下意识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膛,一副肯打包票的样子。 为了不让孙途抓到任何的把柄,这回他可没少花心思,甚至还动用了多年来的关系,这才能把整本账作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出一点错漏来。 孙途点了下头:“既如此,那本官倒还真有几处疑问想要请教于你了。”说着,他已熟练地取过一份账本,将之抛向了对方:“这是去年的一份明细,从三月开始,便见有半库三百石的秕谷留在库中,却一直都未见处理。直到十月,随着需要将五百石军粮发送给厢军,这些秕谷才突然从账面上消失了,不知对此齐管勾你有何解释啊?” 齐昆一愣,急忙翻看起那份账册来,只片刻工夫,额头就现出了汗来,支支吾吾地竟不知该作何解释才好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会把账目看得如此之细,居然会特意关注起这么一批不起眼的秕谷来。要知道一般人只会关注粮食的进出数目,却不会留意存放在粮仓里的一批干瘪秕谷的去向,因为它是几乎没有任何价值的,就连他自己也早将这一点给忘到脑后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就我所知,秕谷最多就是用来喂马而已,难道你是将这批粮食都送给厢军喂马了?可我江州不是北地,就是厢军营中也不过区区百来匹战马而已,可用不了这许多的马料啊。” “下……下官……”齐昆张了下嘴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可在对上孙途那双似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时,却是说不出口了。 孙途则继续又取出了一份账本来抛给了他,不过这回齐昆因为心中慌乱的缘故根本反应不及,只能看着账本啪地落下,随后才有些狼狈地弯腰将之捡起,但手已经有些发颤了。 “今年二月,三月,在这份账册上都标明了你们把粮食送与乡兵的记录,上头甚至还有前任徐团练的印记,这应该就是你敢说自己绝没有贪墨军粮的底气所在吧?”孙途没有急着迫问对方前一个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 齐昆已没有了刚才的自信,想不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账目间居然还有如此漏洞,那孙途现在提出这一事,难道也找到了破绽吗?但仔细想了下,却依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只后只能迟疑地道:“下官确实未曾贪墨过军粮,这上头所记录的便是实证……” “是啊,照你这么说来,即便那些乡兵当真收不到军粮问题也应该出在徐团练的身上才是,或许是他欺上瞒下地把军粮据为己有了。”孙途看着下意识点头承认的齐昆,突然就把面色一沉,啪一拍桌案道:“当真可笑,你觉着一个早已战死之人有能力贪下这上百石的粮食吗?还有一点不知你是否清楚,徐团练早在今年二月初就于浔阳江上和贼匪作战时以身殉国了。我来问你,一个早在二月就死之人,是如何把自己的印鉴按在这份账目上去的?是他托梦给你的吗?” 最后一句话孙途是暴喝而出,吓得齐昆差点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同时他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已经开始打起了摆子来:“孙团练,此事……此事……”他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会被孙途抓住如此大的一处破绽来。 其实这也是这些年来军队粮仓里的人久已惯用的手段而已,他们会提早几月就让相关军官把提粮的凭证留下,到时做账便可用上了。这么做的结果,自然是让这些相关获利者包括军官在内分掉本该发放给普通军卒的粮饷,而等到朝廷要查时,则可以拿此进行搪塞。 反正如今大宋朝对贪腐之事大多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只要军队不起什么乱子,谁管你有没有把粮饷真发到兵士们手中呢。而且,这些乡兵也好,厢军也罢,他们其实和普通百姓没有任何的分别,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既然官府不给他们发粮,他们就只会自己想法儿在城中各处做工赚钱,而不是拼着把事情给捅出来。 可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新来的孙团练居然会下了决心要把此弊情一查到底,而且连这等复杂的账目都能看明白,并迅速找出了个中破绽呢?这让齐昆惊惧异常,面无血色地站在那儿,早已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了。 “你们吃空额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你们已经贪婪到不给乡兵留下哪怕一丝生存的空间。你们不但侵吞了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饷,甚至连他们赖以为生的田地都给剥夺了,你真当本官什么都查不出来吗?”孙途说话间已经缓缓地站起了身来,慢步踱到齐昆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你说本官这两天不来你这儿,又不去军营到底做了什么?有些事情你们自以为做得巧妙,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 “你们想法儿断了乡兵们的出路,然后在他们全家嗷嗷待哺时再以一个极低的价格从他们手上将朝廷分与他们的田地收入囊中。当真是好算计啊,这可比对付普通百姓要更容易些,甚至都不用选什么天灾的年份再出手,毕竟他们所拥有的土地毕竟有限,是不可能养活全家数口的。” 每听孙途说一句话,被他在肩头轻拍一下,齐昆的身子就会跟着一阵颤抖,双腿已虚弱无力。等到孙途把话说完,这位军队粮仓管勾官已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坐到了地上。 本以为藏于暗处的内情居然被孙途三言两语就给揭发了出来,这带给他的冲击可实在太大了。而且他更清楚,一旦事情当真被曝光出去,只怕不用朝廷出手,那些愤怒的军士就能把自己全家给生吞活剥了。 “你可知道本官为何会在未查之前就确信你们大有问题?就因为你前两日想拿一两千贯来贿赂于我。试问要是这粮仓里当真没有任何问题,你又怎么可能拿出这许多钱来呢?”孙途叹了口气道:“不过很可惜,本官来此只想为我大宋操练出一支可用的兵马来,而不是为了得到所谓的好处,倒是辜负你一片好意了。” “此番弊情内里一定有着更多的牵连,本官也无心真把你们一网打尽,但是你犯下的错误总是要做出弥补的。我给你三日时间,想法儿将之前欠下的粮食送去军营,那我就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对了,我说的欠下的可不是三月粮食,而是这三年内你们用各种手段克扣乡兵的粮食,具体数字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孙途说着,再不理会齐昆,大步就走出了这间略显狭小的帐房。 齐昆跪坐在地愣了足有好半天,才终于缓缓地回过神来。他的神情也从刚才的惶恐慢慢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三年里他们从乡兵嘴里克扣下来的粮食怕不有上千石之多,这是他根本负担不起的数字,不然就只能家破人亡了。 “既然你不给我活路,那我只有与你斗到底了。你以为我一个杂职官就不敢与你为敌了吗?你错了,我背后可还有许多江州官吏呢,只要把他们一起拖下水,就是太守也得退让三分。这是你逼我的!”已然穷途末路的齐昆突然抬头,咬着牙轻轻地说道,为了自家利益,他只能放手一搏,把事情往大了闹了。 正文 第208章 名画与文章 “这是两天里第十七个去向蔡太守求情的本地官员了吧?”在听了许宠的禀报后,袁望暂时把笔搁下,笑着问道:“你说孙途给他闹出来的如此局面,咱们的蔡太守会做何取舍?是继续支持那愣头青闹得满城官员全都人心惶惶呢,还是即刻出面叫停继续深查粮仓里的事情?” 许宠低头沉思了片刻后,还是摇头道:“这个在下真不好判断了,因为无论做何选择都有后患。那些本地官员都是蔡太守近一年时间里好不容易才拉拢到身边的,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可这孙团练又是他能插手江州军务的关键所在,可不容易放弃啊。” “是啊,但他越是拿不定主意,只会让结果更糟。那孙途倒是真有些本事,愣是让他从铁板一块的粮仓那里查出一些端倪来,想必现在与之相关的官员都很担心会受牵连吧。”袁望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说实在的,本官倒是越发欣赏他了,要是他肯改换门庭,我倒可以帮他一把。” “东家不可。”许宠立刻就出言劝谏道:“此案牵连甚广,必然得罪满城官员,就是蔡太守都不敢承担相应后果,咱们更不能陷入其中了。而且一旦东家你出了手,反倒会使蔡太守他拿定主意,到那时我们可就被动了。” 袁望点了点头:“本官自然明白其中轻重,也不过是说说而已。真可惜了这么个有胆有能的干吏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孙途就要被反攻倒算了。”说完这话,他又有些得意地转头朝着左手边知州官厅的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是在等待着蔡得章做出最后的决断。 这两天里蔡得章看着确实挺为难的,几名手下得用的官员跟走马灯似地前来关说,而主题也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他赶紧叫停新任团练孙途对军粮仓库的调查,以免使人心不安,甚至惹来厢军军心的动摇。 因为就在派人去粮仓查账后不久,孙途居然就从那些书吏的记录中看出了诸多问题来——比如进出粮仓的粮食数目对不上号,比如本该一早就已被清理的大量秕谷却在仓库里存放了数月之久,直到某次给乡兵发放粮饷时才突然不见踪影…… 这些问题其实是被人隐藏在层层让人眼花缭乱的账目之中,可居然就被孙途只用两日时间就瞧出了破绽,并当了齐昆之面给点了出来。这可实在让他们感到恐慌了,只能请动背后那些同谋者出面去向蔡得章求情,不然要是再这么深挖下去,倒霉的官员可就更多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江州城的那些官员才真正领教到了这个从东京而来的年轻武官的厉害,再不敢如之前般轻视于他。 在众多官员里,最感到不安的当然还得数齐昆了,毕竟别的官员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他作为粮仓管勾官,一旦真把罪名坐实了,恐怕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当他接到蔡得章的传令,让他来见自己时,却是连半点都不敢耽搁,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在来到蔡得章面前时,齐昆更是少有地跪地叩见,同时从怀里取出了一幅卷轴高举过顶,对正打量着自己的蔡九道:“太守,这是下官近日偶得的一幅前朝吴道子所画的神仙图卷,也不知是真是假。听闻太守您家学渊源,最是精于辨别字画真伪,还请您抽空帮着品鉴一番。”说着,还膝行几步,把画卷给放到了书案上头。 天可怜见,当初为了得到这幅吴道子的真迹齐昆可是花费了不少心血,但此时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官职性命也只能双手送上,甚至还担心对方会不接受呢。 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听了这话后蔡得章居然真就饶有兴趣地把那古拙的画卷给打开来仔细地端详片刻后点头道:“此画粗看着确有画圣之神韵,不过要论其真伪却得花些工夫才行,就先放在本官这儿吧。” 这等回应自然是让齐昆大喜过望,忙连声称是,随后才小心地抬头询问道:“不知太守今日急召下官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你说本官会为了何事把你叫来?到了这时候,你就不用再在本官面前装傻充愣了吧!”蔡得章突然就把面色一沉,盯着对方道:“想当初本官是对你何等信任,才把如此要紧的差事交由你来办,可你又是怎么回报于我的?不但贪婪,而且愚蠢,侵吞军中钱粮也就罢了,居然还留下了这许多的破绽,而且还将之留在了账本中,你这是唯恐没人查出这些弊情吗?” 他这话虽然说得不是太重,但却已吓得齐昆面如土色,汗出如浆了,支吾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下……下官知罪。但截夺军粮早已是天下各州府官员之常情,在下官之前也早有人在做了,下官接任之后也不敢不做啊……” “哼,即便如此,你也该稍微收敛些,如今倒好,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却让本官如何收拾!即便本官有心维护于你,你觉着有证据在手的孙途他会轻饶过你吗?”蔡九继续神色严肃地申斥道。 可这番话传入到齐昆耳中反倒让他稍微安定了些,因为他已经听出了隐藏在太守斥责话语中的另一层深意了——其实贪墨军饷什么的从来不是问题,关键只在于有没有留下证据,被人抓住把柄。而现在,只要能想法儿把罪证抹除掉,蔡太守自然就不会让孙途把事情往深了查,毕竟这等弊案牵连极广,就是蔡太守自己也是得益者啊。 不过齐昆心中依然有着疑问,此时便壮着胆子问了句:“不知下官还能如何弥补犯下的过错……” “这个就得看你自己怎么想了。话说除了画,本官对文章也是颇有兴趣的,尤其是对本朝范文正公所作之《岳阳楼记》最为喜欢,你若有空可以好好读读,或许能有所长进。” 突如其来的一句闲话顿时就让齐昆一愣,他这个杂职官可不是靠科举得来,所以对经义文章什么的还真是颇为陌生,不过倒也知道《岳阳楼记》一文,只是知道这文章却也猜不透其中深意啊。 可蔡得章却没有再作提点的意思,已经取过了案头的一份公文低头批阅起来,显然这其中的奥妙要是齐管勾无法参透的话,就只能为之前的贪墨行为付出代价了。纠结了片刻后,他还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再次叩首之后,有些悻悻地退了出去。 在等其退下后,蔡九才稍微皱了下眉头,心里想着:“也不知我这一提醒他到底能明白没有。但为了不把我自身陷入其中,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个孙途倒是有些急才,居然会为我拿出这么个弥补的策略来,只要事成,这次的贪墨案也就能不了了之了。” 与蔡太守的淡定从容不同,齐昆却是怀着满心的忐忑与疑窦出了州衙,然后一路行着,一路不断猜测着太守话中真意,却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直到回了自己家中,他赶紧让下人把他为儿子所请的西席先生给叫了过来。这是个同样科举不顺,只能靠着给官宦人家子弟开蒙的书生在见到自己东家后,自然是极为客气了:“不知东家有何吩咐?这两日小公子正在读论语,再过半月就可读中庸一书了。” “这些小事且放一边,我且问你,可读过范文正的《岳阳楼记》吗?”齐昆也不与他废话,急声问道。 书生略微一愣,但还是点头道:“这个早年自然是读过的,范文正的这篇文章当真是冠绝古今,如今想来都还叫在下拍案叫绝呢,尤其是其中那句先天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更是让人心生敬意。莫非东家想让在下先教小公子读此文章吗?” “那你可知道这文章中还隐藏了什么深意吗?”齐昆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追问道。 “这个……此文章除了写有岳阳楼之风光,以及以景言志之外,应该没有其他深意了啊。”说话间,这位还在心里快速地默背了一遍文章,依旧没有半点头绪。 “怎会没有头绪?明明太守就是拿此文来提点我的。你说,这里头又有什么典故?” “这个……本文用典极多,最是深奥不过,且让在下为东家一一道来。”书生不敢怠慢,当下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文章典故都给说了出来,可即便他说得再清楚,也依然无法给出齐昆想要的答案。 “就这些?可还有遗漏吗?” 面对东家的不断逼问,这位也是一阵冥思苦想,最终只能把岳阳楼的来历也道了出来:“这岳阳楼乃是本朝腾子京在岳州任知州时所建,并请范文正公写下了此篇雄文……而这位腾官人在当时朝中也算是风流人物了……” 也得亏这位书生平日里所学颇杂,即便只是一篇《岳阳楼记》也能让他说出许多东西来,甚至连腾子京生平的一些事情也能有所涉猎。 而在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直到突然点到其中一项轶事时,齐昆才陡然醒悟过来:“原来太守说的是这个……这些读书人就是喜欢绕着圈子说话!”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罪行给掩盖下来了。 正文 第209章 阎罗手段 夜幕笼罩下的江州城显得格外寂静,大街小巷里除了几个丁点走过报时的更夫外看不到半个人影,尤其是位于城北的军粮仓库附近更是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吹过树梢时才会发出一阵树叶的哗啦声。 可突然间,从那漆黑的夜色里冒出了几条人影来,他们不是从边上的街道偷摸靠近过来的,而是直接从粮仓边上的一扇小门里悄没声地钻出来,当先那个身体肥硕臃肿,动作还有些迟缓的家伙正是本仓的管勾官齐昆。 在扫了眼周围环境,确信周围没有人后,他才压低了声音问旁边两名黑影:“事情都办好了?没有任何遗漏差错吧?” 这两人可显得要比他紧张得多了,东张西望了下后,才听一人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道:“那……那些油都被我们泼洒到了那些账册上,可是管勾,这样做真不会有事吗?” “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你在江州城里还是少了些见识,咱们大宋百年来像这样的火灾已经出了不下数十起了,只要账本全被大火所毁,朝廷就无法继续追查,之前的事情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了。”随后,他又在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我这可是受了蔡太守的提点才做的,自然万无一失了。 不错,在经过与自家西席先生的一番探讨后,齐昆终于明白了蔡九提到的《岳阳楼记》一文所包含的真实用意。其实内情不在文章,而在岳阳楼的建造者腾子京的身上,这位老兄在自己任上便曾用过焚毁账本的做法来使朝廷查不到其贪墨公款的种种罪证,话说那名留后世的岳阳楼所以能建起来说不定就与他之前的贪污不无关系呢,不照样因范仲淹的一篇雄文而名满天下了? 所以在齐昆看来,自己今晚放火把存放了各种账本的帐房一烧也能永绝后患了。一旦没了证据,难道孙途一个团练还能对自己逼供或是强自将罪名栽到自己头上不成?即便他敢这么做,恐怕江州城里的其他官员也不肯答应啊。 “你两个点上蜡烛,这就去烧了账房。”说话间,齐昆却已一步踏出了粮仓旁门,只等火起之后迅速离开此地。 两名手下对视了一眼,虽然心下忐忑这时也只能依令而行,毕竟他们早与管勾绑在了一起。当下他们便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两根拇指粗细的蜡烛,转身便欲再次进入粮仓。 可就在这时,边上突然传来了两声轻响,两道厉风分先后倏然而至,在两人尚未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前,两根羽箭已从两人的后颈处贯入,从咽喉处透出,让他们两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已当场结果了他们。 两具尸体闷响着倒了下去,地上迅速有鲜血蔓延开来,在其中一根尚未熄灭的蜡烛火光的掩映下显得格外妖异可怖。而直到这时,齐昆才从震惊中还过魂来,当即张嘴便欲发出一声惊呼。 可他的嘴才刚一张开,一条身影已呼地一下从黑暗中窜到了他的跟前,一只有力的大手竟突然捂在了他的嘴上,使那声尖叫只能憋回到喉咙中去,也让齐昆瞪大了恐惧的双眼,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的模样,喉咙里顿时就发出了呜呜的声音,双手挥舞着想要挣脱控制。 因为眼前出现的年轻人实在太让他感到惊恐,居然正是这两天让他寝食难安,更是迫使他铤而走险想出用一把火把那些账册连着账房全都一把火烧个干净的根源所在——孙途。 此时的孙途正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片刻后才用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道:“齐昆,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别怪我了!”说着,他已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羽箭来,反手就刺了过去。 不通武艺的齐昆根本连闪避都做不到,当即就咽喉中箭,双眼圆瞪,四肢好一阵抽搐挣扎,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从孙途的控制里摆脱出来。片刻后,他终于气绝,身体一僵,便已颓然不动。 等孙途松手将之如破布袋般丢到地上,身后黑暗中才又闪出了两人来,正是唐枫和杨志,前者的脸色此时还有些发白呢,他是真没想到今日孙途下手竟会如此狠辣,真映了他在东京博得的那个铁面阎罗的称号了。 相比起来,杨志倒是显得从容得多了,毕竟之前那两人就是被他在黑暗中放冷箭射杀的,至于鲁达,今日并没有一起前来,吸取了之前教训的孙途可不敢再留雅儿一人在家中了。 见二人过来,孙途咧嘴一笑:“这齐昆的胆子确实够大,居然真就敢为了毁灭证据而放火。不过这也正是我希望看到的,此事该到了结的时候了。”说着,便已大步走进了粮仓,此时里头静悄悄的,显然本来该有的守卫早被齐昆给调走了,再无他人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你们找下油料,把它们泼洒些到其中几处仓房前,好方便我们把火点起来。”孙途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吩咐道。 “啊……都头,你竟要烧了这里的粮食吗?”唐枫登时就傻了眼,有些恐慌地问了一句。 “放心,我自有分寸。但要不烧些粮食,此事就闹不大,也无法将罪名彻底栽到他们三个头上。”孙途随口解释了一句,便已把手一挥,催促两人即刻行动。 杨志拍了下唐枫的肩膀,他已经隐隐猜出了孙途的用心,所以并未觉得有多奇怪,只是心里又对孙途多了几分敬畏来,这年轻人的胆子可比自己要大太多了,而且做事竟如此之绝…… 无论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此时也只能听从孙途的吩咐行事。这仓库里本就有不少油料,再加上之前刚被齐昆三人用过,此时找着更是顺手,很快地,靠近账房的那两个仓库门前也已被泼上了不少油,然后孙途便打亮了随身的火折子,手腕一抖间,火折子已经被丢到了早被齐昆他们安排妥当的账房之中。 “呼——轰!”本就洒满了不少油料的账房被火一引便迅速生起了火光,随后便快速地朝着四面蔓延起来,烈焰已然腾起。 孙途三人此时已经迅速往外扑去,在出了粮仓,看了眼那熊熊燃烧的大火后,孙途便已高声喊了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有人放火!” 与此同时,杨志也高声喊叫了起来:“贼人哪里走!”一面叫着,三人已手脚麻利地把齐昆三人的尸体略微调整了方向,摆出一副要往外逃跑,却被三人用箭射杀当场的模样。 等他们把这一切办好后,便已迅速再度冲回了粮仓,打起储存在仓库里的水就往火上倒去,完全是一副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救火的架势。 此时,他们的叫声以及大火烧起的动静也已惊动了周围的许多江州百姓,在当当当的锣声中,无数百姓从本来寂静的巷子里跑了出来,端了水就帮着一起救火,随后连驻守在北门边上的一支官军也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幸亏众人来得及时,在差不多半个时辰的集体努力下,这场差点就波及整个军粮仓库的大火总算是被扑灭了。只有一处账房,以及边上的一座半仓库被火烧得面目全非,其他几处库房的粮食却都被保了下来。 也直到这时候,大家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倒在门前血泊处的三人来,随后便有人惊呼出声:“这……这不是齐管勾吗?” “不错正是本仓的管勾官齐昆,他与同谋者居然丧心病狂地想要放火烧了我江州军粮仓库,好在本官带人及时赶到,这才杀了他们,阻止了这一场灾祸。”因为救火而使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孙途直到这时才亮明了身份,语气冷淡而又笃定地说道:“我乃江州新任团练孙途。” 此言一出,场面更是一静,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现场,连那些官军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与此同时,这场大火也已惊动了才刚睡下不久的蔡九。此时的他正披了一件外衣立在自家宅邸的后院里,远远地眺望着北边只剩下缕缕黑烟还在不断升腾的场景,摸着自己的长须笑道:“这个齐昆倒是有些头脑和胆子,总算是听明白了本官给他的提示,没有让我的一番心思白费啊。这样一来,此事就该告一段落了吧。” 尤其让他感到满意的,是这把火看着影响并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显然齐昆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结果,可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不过蔡九欢喜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当他打算着以太守身份赶去衙门坐镇,好给满城百姓一个好印象时,府上的管家便已一脸惊诧地赶来禀报了:“老爷出事了……刚刚军粮仓库那里有贼人纵火,结果被因为放心不下那里的孙团练带人给堵了个正着。那几个贼人刚欲动手夺路,却被孙团练他们放箭射杀,而且那几个纵火的贼人居然是管勾官齐昆和两名守仓老兵……” “你说什么?”蔡九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正文 第210章 定罪抄家 天刚亮不久,江州大小文武官员差不多都赶到了州衙,齐聚知州官厅的堂上,一个个神色各异地听着孙途在那儿从容自若地将昨晚发生的前后“真相”给细细道来: “昨夜我本已睡下,却在梦中得遇金甲神人向我示警说有贼人将对军粮仓库不利而突然惊醒。因为心中不安,这才叫上了两名兄弟带了兵刃前往粮仓探查究竟。 “本以为那只是一场怪诞之梦,可结果到了粮仓附近还真让我们看到了有三条人影在仓库里偷摸地不知在做些什么。正当我们几个想上前拿问时,他们居然就放起火来,不但把火折子往账房里丢,甚至还想放火烧了那些粮食。 “我等自不会坐视他们干出此等事来,便赶紧上前阻拦。结果那几人做贼心虚,掉头就跑。我们在叫喊不果后才放箭把他们全部射杀,却不曾想到那为首之人居然就是齐昆齐管勾……”说到这儿,孙途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丝困惑的表情来,真正做到了七情上脸。 其实在场所有官员都可以猜到他这番话多半是假,这天下间哪有什么为人示警的金甲神人啊,一定是他早就料到了齐昆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放火烧毁证据,才会埋伏在粮仓之外趁机下手。不过这一点包括蔡得章在内,所有人都不可能点破,因为这么一来,事情可就变得越发的复杂了。 这两日里,军粮弊情一事早在江州官场里传得人尽皆知,许多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全都心虚着呢,又怎敢在此时跳出来为那已经丧命,并且注定了要背上黑锅的齐昆说话?他们所以立刻赶过来,最要紧的还是想保住自家而已。 蔡得章眼神复杂地看着孙途,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低估这年轻人的胆量和手段了,这一回可是连自己都落入到了这个下属武官的算计之中。 他还清楚地记得数日前,当孙途查出粮仓弊情内幕,诸多州城官员来跟自己说情,施加压力后孙途是这么说的:“太守恕罪,其实下官并无追究此事之意,更不敢因这点小事就把满城官员都给得罪了。” “可现在事已至此,你已把所有人都给得罪,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能抽身退出不成?”蔡得章满面阴云地说道,这回他的压力也是极大,那些官员都是他在江州任上费尽心思才拉拢结交的,自不希望他们出什么纰漏了。 孙途却并没有因此感到惊慌,继续道:“下官做这一切其实只是为了让那些乡兵相信我有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的决心而已,至于到底能不能将粮食全都取回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在意的。所以下官以为此事还有补救的余地。” “却是什么余地?” “现在所虑者只是那些账册而已,倘若齐昆放一把火将这些账册全数焚毁,则再无证据可以断定有人贪下军粮。到时他最多也就被定个失察之罪,甚至只要把罪名往底下一些人头上一扣,便再无后顾之忧。” 孙途这个主意立刻就点醒了蔡九,因为这等事情大宋官员还真没少做。仗着大宋朝廷一向遵循不杀士大夫的祖训,百年时间里可没少出贪酷的官员,而当他们贪心越来越大,甚至都要掩盖不住时,这些人往往会在朝廷派钦差专员抵达查案之前自己放火把相关证据焚烧干净,如此死无对证,就是朝廷也只能将他们从轻发落,却无法真正定他们的重罪。 正是因为知道此等手段多有人为,又见孙途说得诚恳可信,蔡九方才采纳了这一提议,并且借《岳阳楼记》一文暗中提点齐昆,教唆其放火毁掉账本等相关证据,永绝后患。 可谁能想到,这居然是孙途一早就设下的陷阱,放火的齐昆居然死在了他的箭下,而且罪名更为严重——不但被当场拿住毁灭证据,而且还多了条烧毁军粮的重罪,这下换了谁都没法儿替他开脱了。 对于孙途这种把自己也蒙在鼓里,甚至是借自己之口将齐昆推入死地的做法蔡九自然大感愤怒,但此时却又发作不得,只是神色不善地看着孙途:“孙团练,你所言的虽然有些道理,但到底真相如何可不是只靠你一家之言就能定下来的。” “下官明白。”孙途并没有因为这句态度不善的话而有丝毫的慌乱,神色肃然道:“但下官以为人或许会说谎,但证据就一定不会。” “你所谓的证据是?” “齐昆为何纵火其实早已清楚,他身为粮仓管勾官以权谋私克扣甚至贪墨军粮之举已被下官通过账目查明,所以才会想到一劳永逸地放火。但是他虽然能烧掉这些账本,却不可能把自己的家财给藏匿起来。所以只要太守派人抄检其家宅,必然能定其罪!” 还没等蔡太守做出反应呢,一旁的袁望已经先一步发话了:“太守,下官以为孙团练所言不无道理,只要查出齐昆确有贪墨之举,那他在罪行将要被揭发的情况下铤而走险放火烧掉账本也在情理之中了。因为如此一来,即便朝廷派人严查,都未必能查出个中弊情……”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还刻意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官员。 这些本就提心吊胆的江州官员顿时心领神会,知道袁推官的意思是要把一切罪名都推到一个小小的九品管勾官身上了,当即便有人附合了起来:“太守,下官也以为必须查抄齐昆家宅以明辨是非。” 随后所有人都纷纷点头跟上:“下官附议……” 蔡九如何还不知道这些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让他又审视了孙途一眼,这年轻人的心思当真是深啊,居然想到了如此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把案子查明白了,又能保证不把其他官员都给牵连进来。而他对于只牺牲一个九品管勾官自然不会太放在心上,所以便即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派人这就去齐昆家中细细查抄,本官倒要看看他一个九品管勾在这些年里到底贪墨了多少民脂民膏,军中钱粮!” 直到蔡太守下达这一命令,孙途心中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完全消散,趁机开口道:“下官还有一事要禀报太守,在今年以来粮仓那里就已经欠下了乡兵三月钱粮,所以若是真能查明其罪,还望太守能尽快将欠下的钱粮如数拨付军营以安将士之心,也好让城中军民感念太守之严明与恩德。”其实说到底这才是他孙途这段日子忙前忙后真正想要获得的结果。 蔡九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开口道:“只要真能从齐昆家中抄出他所贪墨的钱粮来,本官自会为那些乡兵做主。” “下官代众乡兵谢过太守。”孙途忙再次拜谢,他知道这事已成,自己也终于可以给手底下那几百乡兵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对齐家的查抄迅速展开,这不抄不知道,一抄还真把许多人都给吓了一大跳。 别看齐昆只是个小小的九品管勾官,只管着几座军粮军械的库房而已,似乎权力并不甚大,但靠着他祖孙三辈的共同“努力”居然硬是在这任上贪下了数十万贯的钱财来。 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齐家,一进了大门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他居然早就把周围几处宅院全给买了下来,然后打通了变成了一座不比蔡九这个太守府邸迅速的巨大宅院,其中光妻妾就达十人之多,奴婢下人更足有四五十人之多,而且都是卖身齐家的家奴。 当奉命查抄齐家的官军强行把几处单独所立的库房打开后,更发现里头光粮食就有数千槲之多,至于金银钱财,以及房契地契什么的,只草草估算了一下,就不下五十万贯,都快赶上江州库房里的钱粮数字了。 看着官兵一车车地把粮食和金银往外拉,满城百姓都看得呆住了,随后便是大骂齐昆贪婪,实在是死有余辜。 就是蔡九,在看到报上来的具体数字后,也足足愣怔了有半晌,方才从牙齿缝里迸出了一句话来:“如此国之巨蠹当真该杀。怪不得在孙途他查出破绽后,他会不顾一切地放火,这等罪行就是将他全家都杀了也不为过!” 随后,盛怒之下的蔡九便下令将齐昆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同时又令人把他家中上下人等全部入罪,男子全被发配充军,女子则直接被送进了当地教坊司中。至于从齐家查抄出来的那些钱财,除了有一部分被送去孙途所在的军营以抵消之前欠下的军粮军饷之外,其他的也都充入了州衙库房之中。至于这些钱粮到底会用到何处,就不是寻常百姓所能知道的了。 当齐家的最终结果传到孙途耳中时,他着实感到了一阵惊讶,倒不是对齐家人如此下场感到惋惜,虽然他们或许是无辜的,但从他们因齐昆而获取了远超常人的富贵享受开始,就已无所谓无辜了,毕竟一切都有代价。 真正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一个江州城的区区九品杂职官居然只靠祖孙三代的经营就积攒下了数十万贯的家产,由此可见,如今大宋官场是存在了多么严重的问题,道一句病入膏肓都不为过了—— 当天下百姓还有半数陷于饥寒,当多少兵卒都在为自己该得的钱粮而无计可施时,那些握有权利的官员却已经吃得脑满肠肥。一个九品杂职官尚且如此,那朝中那些高官们呢? 不过孙途终究没有在此等事情上多作纠结,因为如今的他有着更为要紧的任务需要去办! 正文 第211章 识时务者 江州城外,乡兵军营。三百多名乡兵们看着眼前堆积得如小山般的一袋袋粮食,以及几口打开盖子露出里头金灿灿的铜钱光芒的柳木箱时,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了。 直到孙途高声冲他们说道:“本官一早就答应过你们会把之前拖欠你们钱粮全部如数发送到你们手上,今日便要兑现这一承诺了。” 在愣了片刻后,队伍里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有许多人更是欢喜得掉下泪来,纷纷高叫着:“团练威武……团练英明……”本就词句匮乏的他们已不知该说什么话来表示自己对孙途的感激之情了。 那可是三个月的钱粮啊,自己和家人终于暂时不用再为生存犯难了,许多人也不用再去城里各处田地或是店铺里干着最苦的活计,拿着最少的报酬,而且还总是受人白眼了,这实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最好结果。 可孙途随后又把手用力往下一压,示意众人全都静下来后,方才继续道:“这些亏欠你们的钱粮本官可以发给你们,不光如此,本官还可以向你们保证,从今日开始,你们的每一分粮饷也再不会遭人克扣,更不会拖欠。不过这一切,却还得用你们的表现来换,朝廷花这么多的钱粮养着你们可不是为了摆了好看的,而是希望你们这些乡兵能起到保家卫国作用的。而且按照我朝军中律令,凡有伤残,年在十四岁以下,六十岁以上者皆不得入军,必须由其家中壮丁顶替,可你们看看自己,这里恐怕有不下半数之人不合此规矩吧?” 本来还满心欢喜的那些乡兵立刻就露出了惶恐之色:“团练,小的们也是迫于无奈才会……”他们的话却再次被孙途挥手打断:“你们自然有自己的苦衷,但本官身负皇命而来也有自己的职责,是断不会因此就将不合格之人留在军营里的。不过你们放心,之前欠你们的钱粮,本官依旧会如数发给你们,另外,只要你们家中有青壮子弟者,也可代你们进入军中。” 他这话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响应,那些年纪老迈或是身有残疾者都面露难色,显然无法接受这一要求了。 如今大宋扬文抑武,军中将士的地位可是相当低下,不单时有被人克扣粮饷的风险,而且在城里也被人瞧低几分,要不是没有其他出路,谁愿意成为当地乡兵呢? 孙途也看出了他们心中的顾虑,便又说道:“本官知道,光是靠这点钱粮是不足以养家糊口的,所以我还可以向你等保证,只要是能进入我乡兵军中的合格兵士,不光钱粮上不会短缺,而且更会拨给你们该得的田地,如此你等便再无后顾之忧。” 这话却是挠到了这些兵卒们心痒之处了,其实无论地位低下也好,平日里需要操练也罢,对这些老实巴交的大宋百姓来说都不是问题,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因此获得保障,军中粮饷发放到位是一回事儿,能从官府手中得到土地则更为重要,那才是他们的立足之本。 但这些兵士依然有所怀疑,在犹豫了一阵后,便见一人壮着胆子问道:“孙团练,你说的可是真的?只要能留在军中,我们便能再分得土地?” “那是自然,本官一言既出,就绝没有食言的可能!”孙途的回答铿锵有力:“十日之前,本官曾答应你们一定会尽快将官府欠你们的钱粮如数发下,今日敢这么说,自然也会帮你们达成所愿。” 说着,他又是一顿:“好了,多余的话本官也不再说了,你们在领取钱粮后,再回去好好考虑吧。不过本官还是要把话先说到前头,自明日开始,我会对所有人进行操练,但有不合我要求者,都将被清理出乡兵队伍,宁缺毋滥!”说着,他示意一旁那十多名被他早一步挑选出来的乡兵中的精壮者把粮食一袋袋的取下来,按照之前的规定发放到每一个军卒手中。 当百来斤口粮,十贯铜钱如数发到每一个排着队走上前来的军卒手中时,不少人再次激动得潸然泪下,纷纷拜谢孙途的再造之德,看得一旁的孙途都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儿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结果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上司该做的事情,就让他们如此感恩戴德,其实想来如今的百姓实在太善良了。 一路陪同看着这一切的鲁达和杨志也是感慨良多:“三郎,如此看来当兵的其实要求真的不高,你我为官确实该多为他们做点事情才是。” “是啊,相比起来,朝中衮衮诸公确实该感到汗颜了。我大宋有的是肯报效家国的好儿郎,只是因为被这世道所阻,才会无用武之地。而你我在此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有一个可以一展所长的机会!” 正说话间,营门外突然就来了两人,在看到营地里的这番热闹光景后,他们都是一愣,随后才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冲已经转头打量着他们的孙途行礼道:“草民黄文炳见过孙团练。” “嗯?”孙途觉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何时与面前这个中等身材,面色略有青黄,长了对三角眼的中年男子有过交道,便不冷不热地问道:“不知阁下来我营中有何贵干啊?”同时心里已经暗暗做出决定,只等这些乡兵有些样子,就得让人守好了营门,可不能再让外人随随便便就直接闯进来了。 “这个……”黄文炳却似有什么为难的样子,没有立刻就给出答案。 孙途倒也不怕他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便一指边上的中军营房道:“请到里头再说不迟。”这话立刻赢得了对方的赞同,便即点头,然后跟随了孙途的脚步进入营房,只有鲁达和杨志二人还在外头看着,以防发放钱粮时出了什么差错。 等两人入内各自落座后,黄文炳才堆着笑,竖起了拇指道:“孙团练果然大公无私,居然把钱粮全部如数发放到了所有将士手中,真是叫在下心下敬佩哪。” “哈哈,黄先生过誉了,本官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而已。”孙途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这才看着对方:“本官身为武人不喜绕圈子说话,阁下来此到底是何用意就直说了吧。” “是是,其实在下此来是向孙团练你赔罪的。就在数日前,团练曾派人来寒家提到了关于用钱买回之前乡兵们出售给我家的田地一事。当时在下身在他方,一切都由家中管事应对,而他又思虑欠妥居然就回绝了团练,实在是不当人子。”说着,黄文炳又郑重其事地站起身来,连连向孙途拱手赔罪。 孙途坐在那儿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拿眼看着对方的动作,半晌后才问道:“所以今日黄员外来此是为了……” “自然是为了将这些田地完璧归赵了。”黄文炳立刻就从袖子里取出了几份田契,小心地双手捧了过去:“其实当初在下出钱买下这些田地也是为了帮人解困而已,可不敢将军中田土据为己有。还请孙团练不要怪罪才好。” 孙途的目光在那几份田契上一扫而过,那上头所写的亩数可着实不小,足有四十六七亩之多,按现在的田价来算,怎么也得值个两三百贯了,当即便笑了起来:“那本官这就去叫人取来当初的字据,将买田的银钱交付于你?” “不,不敢。”黄文炳连忙摆手道:“在下刚才已经说了,当初买田就是为了替人解困,如今自然不敢再向孙团练收取一文钱。就当在下这是为我江州乡兵出一分力吧,还望孙团练能够成全。”说着,他已拱手行下了礼去,看架势要是孙途不肯应允,他就不敢直起腰来了。 孙途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想不到我江州城中竟还有黄先生这样以大局为重的高义之士,实在是让本官心怀感激哪。好吧,既然你坚持如此,本官自当成人之美,就收下这几份田契了。” 听到这话,黄文炳不觉大松了口气,脸上也轻松了许多,随后便又谦虚了一声:“在下可当不得团练如此盛赞,我不过是尽一商人该做之事罢了。今后孙团练但有吩咐,在下定会尽力配合。” “好说。今日营中事务繁忙,我便不陪你多说了,他日再请黄先生来军营谈话。”孙途说着,便起身送客。对方倒也识趣,也赶紧起身,连道不敢后,已经一起走出了营房。 直到黄文炳离开,鲁达他们才从孙途口中知道了他来此所为何事,都不禁一呆:“这人怎么就肯把田契无偿还回来了?他难道藏了什么图谋吗?” “不,此人并无所求,只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而已。”孙途却是一笑,随即眉毛一挑,他终于记起黄文炳这个名字为何熟悉了,这不是水浒故事里那个差点把宋江害死的江州反派吗? 正文 第212章 操练进行时(上) 江州州衙,太守蔡得章正听着下面的官员跟自己禀报着相关公务,最后一人才略有些奇怪地说道:“两日前下官已奉命将积欠下来的钱粮军饷如数交拨给了乡兵军营,并由孙团练亲自验看收下。就在昨日,那边军营已经把这些钱粮一一发放到了军卒手中,据之后所查,孙团练并没有克扣半点钱粮,足数全部发到了每个军卒的手中……” 这番话惹得堂上好几名官员脸上都现出了怀疑之色来,因为这是他们从未遇到过的情况,以往就算是再清廉自守的武官也会想尽办法从这些军队粮饷中获取好处,更别提这次是补发的钱粮了,照道理孙途该有更多下手的机会才是,他竟会白白放过吗? 蔡得章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人的心思,慢悠悠地开口道:“本官早就说过,孙途此人与以往那些武将大不相同,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地让江州官军折服听令。” 这时,有一名官员却有些不以为然地开口道:“或许只是因为此人比较谨慎而已,毕竟他才刚把齐昆陷于绝地,不想给自己招祸。而且就下官所知,这次州衙交拨给他的可是足额五百乡兵的钱粮,可如今军营里的兵马却不满四百,其中差额数量可也不小啊。” 没等蔡九开口,刚才禀报军营情况的官员又补充道:“另外孙团练还将剩下的那些钱粮都囤积到了营中并派专人看管。今日一早,他又让人去了市集采买了两口肥猪,不知是何用意。” 这话顿时让前者的怀疑不攻自破,再也无法针对孙途,只能讪讪地一笑:“这不年不节地,他孙途买猪入军营却是想让乡兵替他养猪吗?” 这时,蔡九脸上的神色才变得郑重起来:“如今你们都看到了,孙团练虽然才来我江州不久,但确实是一心为朝廷办差绝不会怀有什么私心,所以你们也趁早打消了那些想报复于他的主意。之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这已是对所有人来说都最好的结果了!” 因为孙途出手除掉了齐昆这个在军粮上大作文章的贪官,让江州诸多官员都蒙受了不小的损失——那粮仓里有半数粮食可都是他想法儿从城中官员名下的铺子里借出来用以掩人耳目的,现在随着他被杀定罪,这些粮食可就要不回来了——再加上此事之后他们又少了一条大好财路,使得这些官员对孙途怀恨在心,便不断在蔡太守面前进言,想请他尽快找个由头把这个大胆的武官就地免职甚至是铲除。 可是在拖了几日后,今天蔡太守终于亮明了自己的态度,至少在没有确切把柄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除掉孙途这个得力下属的,同时也委婉地提醒一众下属最好安分些,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看着蔡九那张虽然严肃却依然俊美的脸庞,这些官员终于知道是不可为,只能低低答应了一声:“下官遵命。” 直到这些人相继退散,蔡九才松了口气,随口问一旁的亲信:“这两日除了发放军粮孙途在军营还做了什么?可有开始操练兵马吗?这才是他的职责,若是过些时日那些乡兵依然如之前般全无一战之力,恐怕那些人又要不死心了。” “这个……”此名亲信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小的也是刚得到消息,孙团练如今正在选拔可用之人,不过他选人的方式却实在太过古怪了些……” ¥¥¥¥¥ 四月底的日头已经渐渐炽烈起来,尤其是临近中午的时候,只要在太阳底下站上一会儿,就会让人满头大汗。 而此时在江州城外的乡兵军营中,三百五十四名军卒正都笔直地站在这烈日底下,任太阳曝晒着,都纹丝不动。 这已是他们第二天接受这等古怪的操练之法了,不用奔跑,也不用舞刀弄枪或是拉弓什么的,从一开始,孙途让他们做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动作,那就是排好了方阵队伍,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不过这站立却也有极其严苛的要求,随着一名年纪稍显老迈的军汉因为绷不住劲儿身子稍微松垮了些,孙途的声音已迅速在前头响了起来:“挺胸抬头,双手绷直了垂于身子两侧,不得有丝毫松懈,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要是连这点最简单的站队都做不到,你们还有脸每月向朝廷领取钱粮?至少我江州乡兵营中可不养废物!” 这算是哪门子的操练,光让人这么笔直而僵硬地站着能有什么用处,凭这个就能杀敌了吗?许多军卒心中都腹诽不已,在经历了昨日一天,以及今日这半天的枯燥且吃力的站队后,这些人已经满腹牢骚。 孙途同样精神抖擞地站在队伍前方,一眼扫过就已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便继续说道:“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你们还凭什么去和敌人厮杀?不怕把实话告诉你们,本官是要将你们练成一支可保我江州太平的精锐,所以只要有不合格者,我一律不留!” 他话刚说完,队伍里突然就砰地一下倒下了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兵。精神体力都远远不够的老人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严苛的操练倒了下去。 孙途对此却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就一摆手,令身后几名挑选出来的亲兵将倒下的老人直接抬走。这已是两日里倒下的第十二个老兵,直看得方阵里剩下的七八十名老兵一阵心慌,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倒下便意味着此人已经被排除出了乡兵队伍。 因为孙途前两日的一番保证,让不少乡兵选择了相信,然后这些老弱残兵里的一部分就自请脱离军队,并把家中更年轻力壮的子侄安排顶替自己的位置。只有一些心存侥幸,又或是家中确实没有青壮男丁的人家,才会继续咬牙坚持。 对此,孙途并没有故作刁难,而是直接将他们一视同仁地加以操练,他就是要以严苛的要求来刷掉这些妄想滥竽充数的老弱残兵。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站军姿,却也是需要相当的精力与体力来加以应对的,所以只一天半时间,他已经让其中十多个体力孱弱的老人现了原形,也证明了他们确实是不够资格成为自己部下。 直到站足了半个时辰,几乎所有人全身都被汗水浸透,差不多像是才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孙途才开口道:“暂停歇息一会儿吧。本官还是那句话,如今的乡兵不同以前,你们可以获得更多的钱粮军饷,但同时也必然会被要求更多,所以我希望这里只有青壮男子。现在才只是开始,打明天起,我的操练强度会不断提高,直到将你们打造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说完这番话,他也开始活动起略显僵硬的身体和手足。刚才近半个时辰的站军姿可不光只有方阵里的军卒在做,他们对面盯着的孙途,以及其背后的那些亲兵,鲁达杨志,乃至于吴焕朱林两个也都顶着烈日站了这许久,正因如此,众乡兵才会按照吩咐站上一天半的时间。 趁着大家活动手脚的工夫,鲁达有些不解地瞥了孙途一眼后问身边的杨志道:“你说三郎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这站队确实挺磨人的,可洒家是真没觉着光这么站着就能提升将士们的战力了,还不如让他们拿起刀枪什么的在此好好操练上几日来得实在呢。” 杨志其实心里也有所怀疑,但此时还是说道:“这或许是积蓄将士们体力的一种办法吧。要是连这点苦都受不住,就更别提其他了。另外,此法虽然有些怪异,但我总觉着其中另有用处,只是三郎他不说,我们却是无法得知了。” 就连孙途身边之人都对此抱有一定的怀疑,其他人自然更心生不满了,尤其是那两个自认为身份比别人要高,早就懒散逍遥惯了的都头,这时便叫上了几名亲信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做起了安排来。 等过了小半个时辰,孙途再度发号施令,让所有人继续排成方阵时,吴焕便开口道:“孙团练卑职有话要说。” “哦?你想说什么?”孙途一眼就看出对方终于忍不住要闹点事情了,却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甚至脸上还挂着一丝浅笑。 “卑职等以为这等站队的目的只在考验人的体力以方便把那些不合格者从军营里剔除出去。可其实这样的人却是一目了然,又何必让大家都陪着他们吃苦呢?卑职认为只要把营中年过五旬以上者都拉出来站队即可,其他人就不用了吧?” “是啊,卑职也是这么想的。”朱林立刻跟上,然后其他一些人也都纷纷响应,表示不用所有人都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孙途直等这些人叽叽喳喳地把话说完,方才似笑非笑地道:“看来你们这是误以为本官设此站队只是为了把某些人剔除出去了?你们错了,这便是本官要操练你们的东西,就算你们都是青壮精锐,站队也是少不了的,它才是接下来一切操练的根本所在!” 正文 第213章 操练进行时(中) 许多人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他们看来,光这么笔直不动地站上一段时间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样还能吓倒敌人不成? 孙途也没有向他们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吴焕和朱林两人道:“本官要用自己的方式练出一支能战的精兵来,你们除非能让我相信你们已是精锐,否则要么就此离开军队,要么就给我乖乖地听从号令行事!” 他说这番话时身上自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气势,但吴焕二人在对视了一眼后,又强自问道:“不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使团练相信我们已是精锐?” “哈……两个乡兵里的都头就敢自称精锐?”孙途不屑一笑:“很简单,把你们两个最得意的本事都用出来,看能不能伤到我。只要能伤我分毫,就算你们确是精锐,不用再如其他人般辛苦操练了。你们也是一般。”这后一句,却是对那些军卒们说的。 不过普通军卒可没有胆子跳出来与孙途唱反调,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到了吴焕他们身上,这让两人再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在对视了一眼后,低喝一声,分左右朝着孙途扑来。 吴焕身材高壮,便挥舞着拳头打向孙途面门,朱林身体矮小,在扑到跟前后,便趁势蹲身,一腿掠出,直取孙途的下盘。显然两人合作多时早已相当默契,这一攻势兼顾左右上下,大有一下就将孙途逼退之意。 孙途看到两人的招数也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神色来,但他却并未如他们所愿般后退闪开,而是看准了时机突然拔身而起,人在半空一脚已飞速蹴出,竟直接就重重地踢在了吴焕的拳头上,同时也让攻他下盘的朱林的一脚落到了空处。 吴焕力道不小,这一拳也用上了七八成的力道,本以为孙途若是强行招架必然能将之打得踉跄退出,不料手脚相撞后,他只觉着一股大力从对方脚上传来,不但抵消了自己拳上的力道,反而使自己身子一晃,脚步已然不稳,只能借力往后退去,心中则是暗暗惊叹,想不到孙途年纪轻轻力道却如此之足。 而后,更让他感到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与他硬拼一招的孙途在没有任何借力可能的半空中突然就一个千斤坠,急速下落,直扑刚欲起身的朱林,吓得对方赶紧抽身就往边上闪去。 可他的动作却远比不过孙途,就在其仓皇往边上闪去时,孙途已落地,然后没有半点迟缓的,就已撮掌成刀,斜斜地朝他胸口劈来。这招来得太快,朱林已没有了闪避的可能,只能低喝一声,双手便往前一架,挡在胸前。 可就在这一瞬间,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随即这一劈竟在离目标只有半尺左右时突然变招,化掌为爪,一把就扣住了朱林的双手手腕,然后借其欲抵挡这一劈而生出的向前倾的力道,把他扯得往前踉跄扑跌,而其一直未动的左手已是一拳轰出,直取朱林面门。 光这一拳带起的猎猎劲风已让朱林觉着刮面生疼,要是真被击中,恐怕面骨都要被打折了。就在他忍不住一声惊呼时,拳头却在离他只有两寸距离处突然而停,同时孙途也撒开了扣着他双手手腕的右手,身子一转间,已迎上了再次扑杀过来的吴焕。 朱林此时只觉着后背生寒,却是因刚才的危境而出了一身冷汗,他也不敢再上,因为孙途刚才已是手下留情,那一拳要是打中了,自己早就倒在地上起不得身。 而吴焕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发虚,不光是因为看到朱林的失败,更因为在与孙途再次交锋后,两人双手相撞,都让他骨头生疼,胜负早就分明了。而这一心虚,他手上的动作就更变得迟疑而缓慢起来,被孙途抓住机会,劈手就按在了他的胸口要害处,随后掌心力道一发,便把这他这百多斤的身躯给推得再次踉跄而出,差点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回,吴焕再不敢冲上去了,他已深知自己和孙途间差距有多大,对方已两次手下留情给了面子,他可不能再不知好歹胡搅蛮缠。所以虽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在站定后低头抱拳:“团练好武艺,卑职输了。” 孙途这才收起架势来,看着两人:“现在你们还敢自称什么精锐吗?” “不……不敢。”两人有些羞愧地摇头道。 “那就听我的号令继续操练。还有你们,谁若认为可以伤到本官的,都可以上来一试!”孙途说着又把目光扫向了面前那些乡兵。 眼见两名都头都无法在孙团练面前走上十招,这些普通兵卒自然不敢再动,纷纷说道:“我等愿意听从团练号令,好生操练!” “好,那就照之前的要求,给我先把队伍军姿给站足半个时辰。”孙途说着便以身作则地立正站直,随后一直在旁看戏的鲁达和杨志,以及挑选出来的十名亲兵也跟着挺胸站队,很快地,整个军营里的人都按要求站起了军姿来,再无一人敢提出异议。 军队里一向都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强者为尊。如果说之前孙途是靠着自己的官职强行让军卒听从号令操练,那在轻松以一敌二击败两名都头后其威信便足以压服面前所有人了。 半个时辰后,孙途方才下令叫众人稍作休息,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些个须发花白的老兵身上:“你等可要想清楚了,现在才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要做的动作可比这等轻松站队要困难得多了,再要坚持,有何损伤本官可不会给你们出汤药费。” 如今再重提此事说服力却比之前要强上不少,那些老兵在犹豫后,终于有人开口道:“孙团练,你说只要我家中青壮前来就能得该有的钱粮,还能得到之前官府答应我们的田地可是真的?” 孙途正色点头:“本官岂会在此等事情上欺骗你们?过上几日,我便会把田契取来,到时只要得我认可,你们都能得到属于自己的田地。要是一月之内我做不到这点,便甘愿弃官不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是再没有了疑虑,当下便有几名老兵从队伍中间有些蹒跚地走了出来:“既如此,我等愿意让家中子侄代我们进入军营……”只要真如孙途所言,当兵所得倒也不比在外头做工或是为旁人种地要差了。而且乡兵不比厢军,脸上也不用刺字,最后一点顾虑都不存在。 看终于说通了大部分的老兵,孙途才算是舒了口气,然后又道:“好,那接下来就让本官操练你们听从号令行事的相关动作吧。我们就先从朝左右和后转身开始!” 其实孙途对这些乡兵的操练完全就是照搬的后世新兵,甚至是学校新生的军训前期而来。他也没认为这些常规动作有多难,之所以光一个立正练了一天多,只是为了把那些老兵劝退,同时确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而已。 可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大吃一惊——在他向来很是简单的向左向右和向后转的动作,在跟他们演示了几遍,让他们依口令转身时,本来还算整齐的方阵顿时就乱作了一团。 那些年轻力壮的乡兵在听到号令后又呆在当场的,有犹豫不知所措的,也有完全转错了方向……反正只有不到三成之人能准确地做出向左转的标准动作来。 这让孙途在傻眼的同时,又不觉有些恼怒,当即呵斥连声:“你等都在做什么?把精神给我提起来,听我号令再动——向左转!” 可即便他已黑了脸,面前的这些兵卒依然有大半做出的动作是错的,不是朝右就是朝后,也有依旧左顾右盼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的。 在连续尝试了数次后,孙途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这个摆在后世就是小学生也能轻易做到的常规动作对如今的大宋乡兵来说却是一道难题。而究其原因,却在于这些人有九成并不识字,从而对左右之分就没有后世那么清晰了。 哪怕孙途几次演示,告诉他们哪边是左,哪边是右,可一旦真动起来,却依然是乱糟糟的。 对乡兵的操练才一开始,孙途就面临了一个极其困难的局面,他只能耐下性子来,对他们细作讲解,然后再挑出几个做对了动作的兵卒让他们在众人面前一一做着演示。 直练到天色暗下来后,众兵卒才总算有些明白左右之分,却让孙途连连摇头叹息,他是早没了脾气了。 但这就是现实,对一群原先只是混吃等死的泥腿子来说,他们是完全没有军事素养基础的,而往往打基础又是最重要,同时最困难的事情,所以孙途只能耐心教授。 而看着这一幕,久在军中的杨志倒是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鲁兄,要是我所料不错,只要这些人真能达到三郎提出的标准,这支乡兵说不定还真能成为精锐呢。” 正文 第214章 操练进行时(下) “向左转!向左转!向后转!齐步走!”伴随着一声声简单干脆的号令,一支五十人的小型方队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前不断行进,一百只脚交替踏在地上发出了整齐的踏踏声,就如只有一个巨人在朝着前方前进似的。 不过这次在队伍的侧方高声喊口号的却不再是孙途这个团练,而是换成了这支五十人的小队队长,一名身体敦实,皮肤黝黑的青年,而这支本该良莠不齐的队伍如今也已和十天前大不相同。 在经过十天的辛苦操练后,这支之前连乌合之众都算不上的乡兵队伍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这不光是体现在士兵的年龄上——之前剩下的那些须发灰白气力不继的老兵已在一次次的操练中被淘汰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子侄继承者——更体现在他们的精气神上,他们再没有了以往懒散松垮的模样,一个个都显得精神饱满,面容也变得坚毅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利落而有力,每一步踏下,都能让地面扬起一股股的烟尘来。 在清晰的一二一口号的催动下,这支五十人的方队不断向前,眼看着就要撞上前方新建起来的营地木墙了,可是在那名队长没有喊停之前,这五十人居然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哪怕前方是墙,他们也大有将之撞碎的勇气。 就在走在第一排的十名士兵即将撞在墙上时,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尖利的竹哨,这时那名队长方才高喝一声:“立定!”队伍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立在木墙前,不动如松! 孙途把竹哨从嘴边取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这十天的严格操练总算是略起成效,至少已从三百多人的乡兵队伍里选拔出了五十名心志坚定,听从号令的精锐来。然后,他便走到队伍跟前,转身盯着他们喝问道:“告诉我,既然眼前是墙,你们为何不停下来?” “报团练,因为我们只遵从号令不知前方到底是什么!”五十名兵卒异口同声地作出了回答,声音在空中回荡,气势惊人。 “很好,今日的操练到此结束,就地解散。”孙途满意地一点头,把手一挥。 这五十人听到这话后,方才稍稍松散下来,各自转身就往旁边同样新建起来的营房跑去,此时里头已经透出了阵阵诱人的肉香,一顿以往都不敢想的大餐正在等候着他们。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十天时间里就能练出这五十名一往无前的战士,除了靠严苛的要求,严明的军纪,还有一条就是丰厚的奖赏。 自从操练队伍的第三天开始,孙途就已让人把从集市上买来的两口肥猪当众给宰杀剥皮,然后就在大锅里炖煮起来,只片刻工夫,那诱人的肉香就在整片军营上空飘散开来,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阵的垂涎欲滴。 虽然大宋还算富有,但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吃上一顿肉食。猪肉固然比不得此时流行的牛羊肉那般受人推崇,但对普通人来说,这照样是极大的诱惑,闻着扑鼻的香味儿,让那些本来还听从号令操练的军卒个个心猿意马,都分了心神。 直到操练过午,孙途方才把自己的决定给当众宣布了出来:“自今日开始,我营中每日都会为你们准备两口肥猪。但是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到如此好东西,只有在操练中表现优异者,才有资格享受这等奖赏。你们若想每日都有肉吃,就好好练,让本官看到你们的本事!”说着当即就从三百人中挑出了刚才表现最好的五十人,让他们去往锅边盛肉。 当看着自己的朋友居然能大口吃肉,而自己却只能就着凉水啃干饼充饥,许多军卒心里都生出了不服输的心思来。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整个军营三百多人操练的气氛就发生了极大的转变。 所有人都开始卯足了劲地操练,努力去按照孙途提出的每一个要求去做,哪怕是在该休息的时候,一些人都在私下里进行着操练,想着能让自己的动作有所改进。也正因如此,原先还想留在军营里的老兵终于打消了继续在此厮混的心思,在退出乡兵队列的同时,把自家子侄给送到了孙途麾下。 而孙途也果然没有食言,此后的十天里每天都让人从市集买来肥猪为那些表现优异者加餐,在让全营军士更加努力操练之余,也得到了这三百多名军士的信任与尊重。 经过这些日子的操练,三百名乡兵已有了令行禁止的精锐模样,尤其是今日一大早所挑选出来的这五十人,更是只知号令而不知其他,这也正是孙途希望看到的结果。只有当一支军队不再各自为战,上下一心,他才真正拥有了战斗力。 这,才是十天里孙途不断让他们重复那些基本军训动作的目的所在。令行禁止,团队合作,这两者正是训练出一支精锐军队的基础所在。 而当这一成果显露出来时,也让杨志和鲁达二人惊叹不已,尤其是后者,看着那些稍显瘦弱的军卒按着号令把一个个规定动作标准地做出来时,不禁在旁轻声赞叹起来:“这下我可是对三郎心服口服了。说句实话,当初洒家随他从东京来此时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的,觉着他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练兵的本事。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三郎练兵的本事可着实高明。虽然他们战力还未成,但光看这些人的样子,假以时日便会成为一支不逊于西军的大宋精锐!” 这话可算得上是极高的赞誉了,要知道如今大宋数十万官军,包括镇守东京汴梁的禁军在内,若论战力却要数常年与西夏人作战的西军为第一。此时在鲁达口中这支江州乡兵竟能与西军相提并论,足可见其对这支队伍有多么认可了。 杨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啊,他们的军心军纪都已得到了锤炼。现在所欠缺的,就只剩下教会他们如何厮杀了。” “这正是关键所在,也是我希望二位哥哥能帮我解决的问题。”孙途适时地来到了二人身旁,笑着抱了下拳:“你们都曾在军中历练过,一定知道如何操练他们吧?” 无论是孙途学自后世的技战术动作,还是从周侗那里学来的武艺,很明显都不适用于军中将士,毕竟个人单兵作战与两军对垒还有着极大的差别。 鲁达和杨志互相对视了一眼,便笑了起来:“我们早就想问问三郎你何时才教他们军中作战的本事了,我们自然愿意把所会的一切都教与他们了!” 几句简单的对话,就决定了乡兵接下来的操练项目,不过在此之前,这里透着古怪的操练方式已经被人传得满江州城人尽皆知,甚至都被本地的许多官员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些本就对孙途不满的官员,也趁此机会对他发起了攻讦,率先动手的,便是江州都监林贺年。因受这次军粮弊案的影响,他为了安抚厢军军心可没少出血,早把孙途恨到了骨子里去,这次便趁机来向袁望进言了:“袁州推,下官可是听说了,那孙团练在乡兵军营里只是让他们做些毫无用处的站立走动之类的事情,如此下去,恐怕这些乡兵可就彻底废了。” “哦?所以按林都监的意思是?”袁望不置可否地笑着问道。 “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罢了,但如今我江州城外还有大股水匪需要清剿,断不能让他把这支乡兵给练废了。所以下官以为该当削夺其兵权,换人操练乡兵。”林贺年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光靠这等说辞可未必能服众啊。”袁望并没有答应对方的请求,只是看着林贺年:“想要成事,还得靠你们厢军自己的本事。” “州推的意思是?” “那孙团练可是朝廷特意安排而来,背后还有太守护着,若没有确凿的证据本官也不好拿他们开刀。你若想夺他兵权就必须让人相信他之无能。”顿了下后,袁望正色道:“下个月本官会安排一场军中大比,若你有信心大胜乡兵,本官倒是可以考虑如你所愿。” “下官明白,袁州推只管放心。”林贺年立刻就精神一振,拍着胸脯保证道。 将人打发走后,袁望才看了眼身旁的许宠:“你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那孙团练不是个胡来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朝廷委以重任了,他在乡兵军营里做出这等事来一定有他自己的目的。” “无论如何,都得秤秤他的斤两了,看他是不是只会些阴谋手段,却对练兵一无所知。”袁望说着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要是他真有练兵的本事,本官倒是不介意帮他一把,说不定还能与他化敌为友,让他和我们站在一处呢。” “东家英明。”许宠赞同地点头笑道,官场上敌我之间的转化可是很快的,一切只看利益。 只是,要是让袁望知道孙途接下来将做什么,他可就未必能如此笃定和轻松了…… 正文 第215章 不吃敬酒 看着手中这份署名江州团练孙途的请柬,在考虑权衡了良久后,坐拥五百多亩良田的江州名士张恩东终于还是决定应邀前往。 对一个刚到江州不久,尚无根基的朝廷武官张恩东倒不是太过忌惮,但在想起齐昆一家的下场后,他还是不敢不给孙途这个面子。虽然城中都传言说是齐昆心虚纵火烧粮正好被孙途带人堵个正着才丢了性命,但其实许多聪明人还是看出了个中问题,知道这一切应该都是由这个大胆而又狠辣的年轻武官栽赃陷害,他可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得罪了孙途。 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后,张家大管事还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老爷,半月前我去军营见那孙团练时他就曾向我们提过要用原价收回我们从乡兵手里购得的田地,结果却被我们一体拒绝。这一回他再下请柬,恐怕是为了旧事重提,所以……” “之前他尚未做出什么事来,大家不把一个七品武官放在眼中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一回嘛……”张恩东说着思索了一下:“当初我们从乡兵手里购下了多少田地?” “也不算多,也就七八十亩而已。那些乡兵名下的田地本就只有那么点,城里许多人都想分一杯羹,所以我们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一点。” “那就把田契全部给我带上,有时候退一步也未尝不可。”张恩东说着,看了看外头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苦笑一声:“他请我今晚在浔阳楼饮宴,可请柬却是在午后才命人送来,真是不给一点考虑的余地啊。” 虽然语气里带出了一丝不满,张恩东却还是站起了身来,吩咐道:“叫人备车,再迟些可就有些不恭敬了。”既然决定退让,那就索性给足孙途面子。 当华灯初上时,本城规模最大,临着浔阳江风景最好的浔阳楼前已是车马如流,宾客满门了。哪怕如今浔阳江上多有水匪出没让城中阴云笼罩,但许多有钱人依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不过让不少客人感到有些不平的是,酒楼最高,风景也最好的第三层今晚却被人一早就整个包了下来,已不纳新客,所有人只能留在一二层吃酒,感觉自然是要差了许多。 本来还有不少人对此表示了不满,想要与那包下整层楼的客人理论一番,可在几名拿了请柬的客人抵达,认出这些人的身份后,不少酒客便不敢再生事端。因为来人都是城中有名的乡绅地主,个个都是家财万贯的主儿,可不是寻常人能随意招惹的,如此推断,能把这些人全请来赴宴之人的身份就更高了。 又过了一阵,当客人都到得七七八八了,孙途方在鲁达和杨志的陪同下,带了十名亲兵来到了浔阳楼。当他们三个走上三楼时,十名亲兵却已分列到了楼梯两边,如门神般守在了那儿。 这些乡兵在十多日的操练下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如标枪般挺直的身躯里竟透着丝丝精干而剽悍的气势来,直看得周围那些酒客都心下打鼓,不敢多作打量,就是送酒菜上楼的伙计过去时都是战战兢兢的,脚步都放缓了许多。 孙途三人的出现,立刻就吸引了三楼所有已经入席坐等的客人们的目光。今日到场的二十多人多半心里都有些不快,此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也带了些提防与敌意,见他上前,只有少数几个起身见礼,更多的却只是坐那儿张口招呼一声孙团练了事。 毕竟如今大宋武官式微,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官职在身的士绅也未必会惧怕一个七品团练,今日前来只是不想彻底与之撕破了脸,同时想把事情说个清楚而已。 只有坐在最后几位的黄文炳一见孙途过来便赶紧起身笑着说道:“孙团练今日宴请我等实在是让人汗颜,其实该是由我等设宴为团练你接风才是。” “呵呵,黄员外客气了,其实谁请谁喝酒都一样,只要各位肯交孙某这个朋友,就已让我很是感激了。”孙途冲他一点头,这才大步来到最上方的主桌前,从容落座。 在此期间,不少士绅地主都拿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黄文炳,不知他何时居然就和孙途有了交情。不过此时当了所有人的面,这一问题却不好说了。 直到鲁达杨志二人也在最后两桌处坐下,自顾着斟酒吃菜,孙途才举起杯中酒对那些各怀心思的客人道:“今日本官突然请各位前来确实有些唐突了,而在座各位能给孙途这个面子前来,则让我大感欣慰。我是个武人,客套话说不太好,就只能敬各位三杯以表谢意了。”说着脖子一仰,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又连续干了两杯,最后才把酒杯底往众人面前一亮,显得豪气十足。 那些士绅虽然猜不透他的心思,但酒桌上的礼节还是要守的,当下就也纷纷举杯共饮,末了口中还连道不敢当。 见众人都干了酒,孙途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来:“好,如此看来,各位也是把我孙途当成朋友看待了。既如此,我也就不和各位兜什么圈子了,今日将你们请来浔阳楼,只是为了想请你们帮我个忙……” “孙团练想说的可是关于当初乡兵卖与我们的田地一事?”早有人按捺不住,此时便借了点酒意跳出来问道。 孙途没有丝毫为难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本官如今忝为江州团练,正在操练手下儿郎,为让他们无有后顾之忧,就必须想法儿让他们家中有田可耕。本来,朝廷是有相关安排的,但我知道这几年里已经种种变故,他们的田地已都被你们买下,所以我打算出钱帮他们买回来,希望各位能以我江州大局为重。”说着,孙途还特意站起了身来,冲众人抱拳团团地作了个揖,可算是把姿态放得极低了。 但在场众人此时却都没有太大的反应,一个个冷漠地看着孙途,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对这些人来说,田地便是自家在江州立足,开枝散叶的根本,为了多得一些田地,他们可以使出各种阴谋算计,哪怕把某些人害得家破人亡也在所不惜,此时又怎么可能因为孙途的几句话就把田地还回去呢? 黄文炳在哪儿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站出来帮孙途说什么。虽然早就把田契无偿归还,但却也没胆子彻底站到这些士绅的对立面去为孙途说话,不然他必然会成为这些人的公敌,被群起而攻之,后果可不好说了。 而孙途在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在坐下后继续说道:“当然,在此事上本官也不会让你们蒙受损失,所以我会根据你们之前购田时的价钱把田地回购,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一名坐在张恩东对面的中年士绅笑了起来:“孙团练一心为我江州乡兵之举确实让我等深感敬佩。但是你所提的这件事情,却恕我等无法从命了。不错,当初我等的确曾以并不太高的价格从乡兵手中买下了本属于他们的田地,但那是因为当时城中缺粮,他们全家都难以为继才出现的结果。我们也是拿出了相当价钱的粮食才买下的田地。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城中粮价尚算稳定,我等也并不缺那些粮食或是银钱买粮,所以这田地价格自然不可能如此低廉了。若孙团练当真有心向我等买田倒也不是不可,但这价格却得重新定了。” “不错,方兄所言甚是,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这田地不是不能卖,但价格却该由我们来定。以如今江州田价,每亩当在二十贯大钱,若孙团练真有心要买,我们还能给你降一些,就算你每亩十八贯如何?” 这分明就是狮子大开口了,即便是城中田地价格也只在八到十贯一亩,而他们这些人当初更是只用了不过三四贯一亩的价钱就买下了乡兵们的田地,现在居然拿出了这么一个天价来。显然,他们根本就无心把这些田地卖出去,只是想用这价格把孙途给吓退而已。 不等孙途表态,其他那些士绅也都一起点头表示赞同:“不错,孙团练若真有心卖地,就按我们的价格来,不知你可能拿出这近两万贯的钱财来吗?”语气里已多了些调侃的意味来了。 别说孙途此时身家还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哪怕他真能拿出这么多钱,买下上千亩田地,也不可能花这冤枉钱,还容易被人参上一本。所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了孙途不可能答应这样的价钱。 张恩东看着孙途的脸色渐渐往下沉,心中也是一凛,知道这下众人是把他给彻底得罪了,不知这位孙团练会做出什么来。 孙途此时却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酒,然后将将之慢慢喝光,这才缓声道:“本官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给过了你们两次机会。可没想到你们竟是不肯受我好意,既然不吃这杯敬酒,那就别怪我灌你们罚酒了!”说着猛然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在了那名姓方的的士绅脸上,直看得他猛打了个寒噤…… 正文 第216章 吃罚酒 眼见孙途突然翻脸,这些士绅地主也是一阵胆寒,当即就有人自以为聪明地突然起身,口中说道:“我家中尚有要紧事处理,恕不奉陪了。”说着便欲往外走去。 可他才一动,之前还在最后一席处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鲁达却已经先他一步拦在了出口前,待其走到跟前,一只手已呼地探出,一下就捏住了他的肩膀,在一声惊呼中把人生生提了起来:“孙团练还没让你们离开呢,你急得什么?” 如此突兀的一幕立刻就震住了蠢蠢欲动的其他众人,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惶恐之色,那明显是为首者的方海更是色厉内荏地冲孙途叫道:“孙团练,你这是打算用武力强逼我等贱卖了田地吗?我等虽然是民,却也不是可以任你胡来的!” “本官只是希望各位在此稍留片刻,好好想想我刚才提出的要求,顺便再听我说几句话而已,难道你们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我孙途吗?”孙途此时重新换上了一副微笑的面孔,又冲鲁达发话道:“鲁大哥还是放了他吧,可别把人给吓到了。” 鲁达这才哼了一声,松手让那已吓得手脚发软,面无血色的士绅落地,这位却根本站不稳了,直接就坐在了地上,还得靠鲁达把他重新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你还想说什么?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除非你肯拿出二十贯一亩的价钱收地,否则就没得商量!”虽然心下发虚,但方海此时只能硬着头皮表明立场,他还真不信孙途敢对自己等人下狠手。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坐他对面的张恩东却站起了身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还想往外闯一次时,他却冲孙途一拱手道:“草民刚才又仔细想了下,觉着孙团练所言不无道理。乡兵本就是为保我江州安定所设,岂能让这些将士受此等苦楚呢?当日我等出钱买下那些田地也只是为了替他们解困,而不是为了谋利。既然孙团练有心收回这些田地,草民自当配合。”说着,他已从袖子里取出了几张早已准备好的田契,双手送到了孙途面前。 他这一举动别说那些士绅地主了,就是孙途也略感意外。但他还是很快就从张恩东手上接过了那几张田契,仔细看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又亲切了几分:“张员外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我江州军民之福,本官代官府和乡兵谢过了。你这儿是七十六亩三分地,按当时的价格当在一百二十贯。明日本官就会命人将钱送到张员外府上。” 见他态度转好,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张恩东也笑了起来:“草民不过是按本心而行,当不得孙团练如此赞许。只是我家中确实尚有事情,不知……” “张员外请便。”孙途没有半点留难的意思,冲鲁达他们一点头,如门神般守在入口处的两人也都侧身让出了路来放其离开。张恩东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后,方才拱手告辞,快步下楼,离开了这一是非之地。 见此,众人已经明白自己今日想要顺利下楼除非和张恩东一般按孙途的意思把田地贱卖了。可他们却没有张恩东的心胸,这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田地岂甘心轻易让回去。许多人这时都陷入了沉默,一个个低头不语,只看孙途接下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在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第二人站出来表态后,孙途才叹了口气道:“看来各位终究无法领受孙某这一片好意了。既如此,那你们可就别怪我了。自明日开始,本官会派人收回之前你们从乡兵手中骗取的田地,而且我不会再出一文钱向你们回购!” 这句话一出,让本来已经打算沉默对抗的一干士绅全都惊诧抬头。方海更是直接质问道:“你凭什么如此做?难道我江州城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孙途好整以暇地喝了口酒,又夹了片羊肉放在嘴里细细地咀嚼咽下后,才冷笑道:“要论王法,你等为一己私欲借着城中粮价高企时压低乡兵手中田地的价格将之吞并时可有想过王法吗?” “那不过是孙团练你的臆想而已,我们从未强迫过他们出卖田地,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现在我们手中握有田契,便是那些田地的主人,是绝不会让你们夺了去的。哪怕是告到太守那儿,告到东京城里去,我们也绝不会妥协!”方海立刻大声说道。 “不错,我等虽不是官,但却也认识不少朝中官员,我想他们是绝不会容许你一个武官如此胡作非为的,蔡太守必然会为我等做主!” “孙团练你真以为带了几个乡兵就能在江州城为所欲为吗?” 这些士绅此时终于爆发出来,虽然气势依然有些羸弱,但已不再如之前般沉默和畏缩,他们这是打算和孙途正面较量一番。因为他们深知这不光是那几亩田地的事情,还会影响到自己在江州城里的声誉,一旦真被孙途得逞,其他那些之前被自己用手段夺了田地的百姓也会趁机发难,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看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强硬的话,孙途也不见有丝毫动怒的,依旧慢条斯理地吃喝着,好像根本没把他们的这番说辞当回子事儿。这让坐在后方的黄文炳心里越发的糊涂了,不知孙途到底哪来的底气能让这些人就范的。 说实在的,他所以一早就送出那些田契除了觉着孙途之前所为有些厉害让他不敢与之为敌外,也带了想要和这位新任江州团练拉拉交情的意思。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了,这个年轻人真有办法掌控局势吗? 直到众人的叫嚷声讨渐渐平息下来,黄文炳才看到孙途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花名册来拍在酒案之上,扫了众人一眼道:“这份花名册上所登记的便是如今我江州乡兵甲字营中三百六十二名兵士的姓名身份了。而就我所知,这些人里有七成以上却和当初把田地卖与各位的人姓名不同。” “这又如何?”有人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可是方海此刻却已脸色一变,显然是已经想到了什么关键问题。 黄文炳也在一呆之后,迅速明白了个中关键所在,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多了几分敬畏来:“当真是好厉害的手段!怪不得他会如此强硬地想要把田地收回去呢,原来是早有准备。好在我早就做了决定,不然必定麻烦无穷……” 孙途看着那一多半尚未明白过来的士绅道:“你们可知道这些乡兵名下的田地其实是朝廷特意拨付给他们用来将养家中人口的?虽然名义上这些田地都算到了他们名下,可实际上,这些土地却是我乡兵所有,是朝廷的田地。你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借着粮荒侵吞朝廷的田地,此时被本官查出来,竟还不肯如数归还?既如此,本官就只能代朝廷强行把田地全部收回来了!” “什么?”这一回,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顿时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知道大事不好。 这些发放到乡兵手中的田地本就不是他们的财产,若是有哪个乡兵因为各种原因脱逃离开,他名下的土地就会由官府交与其他顶替他的乡兵手中。这一条律令从一开始就没被人当回事,甚至是被人刻意隐瞒了下来。 但现在,随着孙途把事情挑明,一切就都不同了。事实上,那些乡兵是根本没有权力出售自己名下的田地的,他们只是靠着乡兵的身份才有耕种田地的权利却无买卖它的权利,如此一来那些士绅买下田地自然就是非法的行为了。 其实要只是如此,事情倒还没有太糟,这些人最多就是被夺回那些巧取豪夺来的乡兵田地,稍有损失而已。但是,一旦官府真个追究起来,可不光只是区区几十亩地的事情了,在得到了正当理由后,他们可以用手段把士绅地主们其他的田地也都划入到这些乡兵田地的范畴中,同时还能借此机会让他们把一年时间里从这些田地里收获的产物全都归还官府,而这时可就得由官府说了算了。 哪怕你田里只产了几十斤高粱,官府也能让人交出几百斤的稻米来,因为这些士绅根本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说是实。反正只要给了官府机会,他们一定会用尽手段从这些富得流油的士绅地主身上榨出油水来的。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在江州城里都有些声望名头,可终究只是些百姓而已,只要有把柄落到官府手里,那些官吏就会如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般扑杀过来,把他们的家财产业全部吞吃干净,家破人亡都有可能。 这一刻,众士绅终于是慌了,也开始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一个个恳求地看向孙途:“孙团练,是我等错了,我们愿意接受你刚才提出的以原价收回田地的建议……” 但孙途此时却已经不再理会他们,径自站起了身来,迈步就往外走去:“我已给过你们机会,只可惜,你们实在太过贪心,既然不肯吃我的敬酒,那就等着喝罚酒吧。”说着,举步就往外走去,鲁达和杨志二人也赶紧起身跟随,两人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正文 第217章 乡兵自强 一干士绅地主早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哀鸿一片,想要求饶,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唯有位于最后的黄文炳此时却是一阵窃喜和痛快,自己之前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这个新任江州团练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要比寻常官员厉害得多,只几句话就已要把这许多的江州士绅赶进绝路了。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正要离开的孙途竟冲自己打了个眼色,这让他略微一怔,但很快便迅速明白过来,当即起身高叫一声:“孙团练还请留步给我等一个赔罪的机会……” 黄文炳果然是个聪明,自己只一个眼神就让他心领神会,不然这出戏可就唱不下去了。别看孙途此时态度强横,可其实他也不想真把这些士绅彻底逼入绝路,不然必然给自己留下不小的后患,所以此时必须有人站出来唱个红脸了。 在众人乞求的眼神里,孙途的脚步终于顿住,回过身来看着黄文炳:“你们打算如何赔罪?实话告诉你们,本官之前确实打算花钱买回那些田地,但现在嘛……” 黄文炳立刻会意接话:“我……我等愿意将之前买来的田地全数退还官府,不敢收一文钱。”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顿感一阵肉痛,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也只能认了,他们也都点头表示认可:“不,不错,我等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孙团练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我们这一遭吧。”说着全都拱手作揖,把姿态放得极低。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却依然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只是这样就能抵消你们之前所犯的过错了吗?”说着又看了黄文炳一眼。 黄文炳心说你还真是胃口不小啊,但已迅速配合着说道:“另外,我黄家愿意再拿出三百斤米面来充作军粮犒劳乡兵上下……”说这番话时,他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来,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忍痛出血。 “看来黄员外确实有改过之心了,你们呢?”孙途这时候脸上才阴转多云,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这反应如何还不能叫其他人明白呢?纵然心中大骂其贪心,如此形势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了,当下他们便陆续提出会给乡兵送上犒劳的钱粮,或几十贯钱,或一两百斤米面什么的。 直到这些人乱糟糟地都说完话后,孙途才笑着道:“既然各位如此关爱我乡兵,本官也不好再因前事多做追究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三日之内将田契和钱粮送到军营,若不然,一切后果你们自负。”说着,再不逗留,转身即走。 等孙途三人下楼的脚步声再听不到,众士绅地主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又后悔不已。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他们之前就该答应孙途的条件,那样倒还能得些补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但要白出田地,还得再给乡兵一笔钱粮,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啊。 而在一片痛悔哀叹中,突然又有人满面怀疑地道:“那张恩东倒是见机得快,他居然一早就把田契给交出去了,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向孙途卖了好……” “我看此人一定有些问题,恐怕一早就和那孙途有了勾结,所以才能拿捏住我们的把柄!” 人之本性就是习惯于争功诿过,哪怕是自己的错,也会去找客倌借口,此时他们便顺理成章地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到了张恩东的身上。这番话落到黄文炳耳中却让他一阵忧虑,要是这些人知道其实最早不与他们同一阵线的是自己,不知会是个什么下场?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说了几句后反倒念起了黄文炳的好来:“黄兄,这次当真是多亏了你反应够快啊,不然我等可就真有大-麻烦了。” “呵呵,在下也只是担心自家产业冒险一试而已。”黄文炳有些心虚地摆手道。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这次我等都欠了黄兄一个人情,他日必有报答。” “不错,黄兄你今后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方某说,只要能帮到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这些人又说了一番场面话后,方才散去。而黄文炳在定下心神后,更是一阵窃喜,这么看来自己走那一步确实对了,不但交好孙途,还让这许多人承了自己的人情,显然这是孙途投桃报李之下给予自己的回报了:“看来我确实该与孙团练多多亲近才是……” ¥¥¥¥¥ 当看到往日里趾高气扬,都不拿正眼瞧自己等人的江州士绅地主们突然陆陆续续乖乖地送了钱粮进军营,在见了自家团练后又是好一番逢迎拍马,末了又千恩万谢地离开,实在让正操练着的乡兵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是大家每日里辛苦操练导致眼睛和耳朵都出问题了吗? 还没等这些军士对此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呢,孙途便把他们全都集中在一处,指着身后案头所放的那一叠田契发话了:“本官知道这两日你们都在好奇为何那些士绅地主会特意跑来军营见我。现在我就把实话告诉你们,他们是来将去年时用低价从你们手中买去的田地给退回来的。而且他们不光退还了田契,为了做出弥补,还都送上了钱粮作为我们的军饷粮饷。” 即便这段时日乡兵们的军纪已经得到了整肃,但在听到如此出人意表的说话后,大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要不是孙团练威信在此,只怕都有人要直接出声质疑这番话的真实性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因为大家的反应就动怒,而是笑着道:“本官知道此事听着确实离奇,但这就是事实。本官在半月前就曾向你等保证一月内会帮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田地,现在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接下来我便会让人将那些田地平均分到每一个将士手中,只希望你们能吸取这次的教训,可不要再让人将自家赖以为生的土地给夺去了。” 纵然大家心中还有所疑虑,可随着孙途早准备下的人手开始点名,并把相应的两亩多军田田契交到对方手里时,这人终于是惊喜地接受了这一事实。 很快地,整座乡兵军营都被失而复得的狂喜所充斥,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要不是怕惹出事端来,恐怕都有人要高呼孙团练万岁了。这时候的孙途在众乡兵心目中的地位已变得极其高大,远远超过了之前被他们所推崇的袁望袁推官。 因为大家还记得很清楚,当初城中缺粮时,孙途袁推官也为他们出了许多力,帮了许多忙,可最终还是没能使他们保住自己的田地,沦落到需要听人使唤才能勉强糊口的地步。可孙团练一出手却把属于他们的田地给拿了回来,更分还给了大家,这份恩情可就太深了。 看到这些部下兵卒对自己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孙途知道这是最好的,提振军心的机会。所以他便再次站到了大家面前,神色严肃地道:“各位再听我一言。” 只一句话,本来还闹哄哄的军营里顿时就变得肃静下来,再没有人出一声,所有人都用崇敬的模样仰视着孙途,等候着他的教诲。 孙途目光从面前一众军卒身前一扫而过,这才说道:“你们可知道那些士绅地主为何这次就肯把田契和钱粮无偿交还给我们吗?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忌惮于我,我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还没有到能让他们心生畏惧的地步,其根本原因,只在于你们!” 这话让众乡兵都有些茫然了,完全无法理解,只能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团练,等待着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我知道你们一向认为我们乡兵地位卑贱,所以从不敢与人据理力争,哪怕被人夺走了自己的钱粮产业也只能忍气吞声。可今日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是错的,我们身为官兵除了有保卫家园的责任外,也有我们自己的骨气和尊严。只要我们努力操练,让百姓,让朝廷知道我们的实力,那今后就再不会有人胆敢欺压我们。 “这一次那些士绅地主所以退让,就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你们平日的辛苦操练,生怕有朝一日待我们成为精锐之师后将会给予回击。所以我们要想改变命运,就当努力操练,使自己变得更强!” 这番话自然有着不小的破绽,根本就经不起深究,但却已足够鼓舞起这些没多少见识,同时又因为拿回田契而满心激动的乡兵军卒的士气。所以很快地,这些人便高声叫了起来:“我等定当努力操练,成为真正的精锐!” “好,那新的操练方法就从明日开始。”孙途满意一笑,他相信今日之后,这支乡兵将彻底变样,真正地变成一支自强自立的军中精锐。 哪怕即将到来的炎热酷暑也不可能再阻挡他们操练的热情…… 正文 第218章 水匪猖獗 在这六月盛夏的季节里,哪怕是早上也一样酷热难当,尤其是在朝阳从东方升起后,那炽热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都似乎能把人身上的水份都给烤干了。 可即便是在如此天气里,却依然有一支队伍正绕着江州城进行着匀速而整齐的跑动,他们整齐划一的口号更是让不少城内城外的江州百姓为之侧目:“为国尽忠,保我江州!” 这支队伍自然就是之前一直被城中所有人忽视的江州乡兵了,可是自从五月间他们在新来的孙团练的号令下进行一系列的操练后,却已渐渐获得了许多人的关注。尤其是最近一个月来,他们更是每日早上都会喊着口号整齐划一地绕城跑上一圈,就更显得特别了。 要知道如今大宋各地兵马别说乡兵了,就是厢军甚至是禁军都没有如这支队伍般日日操练的,或许只有随时会与西夏人作战的大宋最后一支精锐西兵才会保持这样的传统。 而更让人为之侧目的,是这支乡兵平日里的操练又与所有人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有人远远看到过这些乡兵在军营里排成一排后蹲地跳跃,看着就跟一只只青蛙似的,委实难看可笑。甚至还有人见过这些乡兵倒卧在地,只靠着手脚在地上发力,支撑着身体起起伏伏,实在是不雅到了极点。 当这些说法在城中到处传播开来后,在许多人眼中乡兵就成了一支极其古怪的军队,大家更是在暗中说那新来的孙团练就是个不懂兵事的疯子,只是靠着朝中后台才能谋取到这一官位。只是这一说法到底是百姓们自发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刻意散播的谣言就不好说了。 只有身在乡兵队伍中的人才知道孙途安排的这些看似怪异的操练让整支军队发生了多么巨大的改变。只一个多月时间,原先那支浑浑噩噩的乡兵已经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军卒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比以前要强壮许多,刚开始跑上一段就会气喘吁吁的人,此时眼看跑了三段城墙却依然留有余力,只有那满头满身的汗水显示出他们正在进行着剧烈的晨间运动。 在从东边的城墙重新转回到北边时,头前的杨志突然开口叫道:“全力冲刺,今日最早回到军营的前一百人有肉吃!” 随着这一句话,那些一直留了余力的军卒立刻就高声喊叫着,突然脚下发力,竭尽全力就朝着前方的军营冲了过去,呼啸间,三百多人竟都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而去,人人不甘落后。 一个多月的操练下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孙途所提倡的奖惩制度。每日里他都会准备下一两口肥猪为将士们加菜,但只只有在今日的操练中最出色的那些个才有资格享受肉食。刚开始时是前五十人,后来则是加到了一百人。 有此奖励在前,这些日子将士们的操练那是格外卖力,哪怕前一天已被练得走不动道了,可第二天却还是会及时赶到军营加入到操练的行列中去。而让人感到惊喜的是,随着操练日久,他们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现在晚上都不再如之前般全身酸疼了。 等这些人全都跑到军营,稍作休息后,便有伙头兵为他们送上了水和干饼之类的粮食。吃过饭后,这些军士则会先做几组孙途特意规定的蛙跳和俯卧撑,然后才由杨志和鲁达两人带着他们练起枪棒刀剑的战阵招数来。 虽然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五六招,可一干将士却都练得极其认真,每一招劈刺都会使出全身的力量,直练到中午后,众人才会就地解散在营中歇息,等到日头西斜后再进行新一轮的操练。 今日的操练看着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只有孙途此时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旁看着,时不时地加以指点。事实上,今日的孙团练压根就没有出现在这军营之中,此时的他,其实却在州衙。 州衙二堂,知州官厅的正堂,此时江州城里十来名重要文武都已悉数在座,看到太守蔡得章阴沉的脸色后,这些人的神色也显得格外凝重。这些人共聚一堂,却是久久没人开口说话,只有当某人端起茶杯来喝上一口时,才会发出些动静来。 在沉默了足有半来个时辰后,蔡太守方才开口道:“想必你们应该早就知道这次我江州将面临何等局面了吧?”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全都无声地点了点头,只有最近一直身在军营未曾关心其他事情的孙途依然是一脸的茫然:“太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几名同僚都用诧异地眼神看着他,唯有袁望开口解释道:“就在三日前,三艘从东京来的官船遭到了浔阳江上的水匪夜袭,结果不但船上的财物被这些贼人劫掠一空,连满船之人都遭了毒手。这其中,就有刚从工部侍郎位置上致仕下来的江州官员江迁。最后,只有两名船夫跳入江中得以保全性命,并把消息给带回了江州城。” 孙途终于明白为何在场众人都如此紧张了,就是他也因听了这一变故而心头一震,久久未能平复下来。工部侍郎在朝中已算是高官了,哪怕已经致仕,地位也是摆在这儿的。那些水匪居然敢对他下手,那性质就跟杀官造反没什么区别了。 而更麻烦的是,这股水匪在浔阳江上已为祸一年有余,作为本地官员他们居然一直听之任之,没有想法儿剿灭,以至酿成今日之祸,若朝廷真要追究下来,这里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包括自己这个才来江州几月的团练在内。 “本官之前因为不想妄动兵戈才会对那些水匪多作忍让,可想不到他们不但不思反击反而变本加厉,本官是再不会姑息他们了。这一次,必须赶在朝廷下令申斥之前将这股水匪彻底剿平,各位可有什么想法吗?”蔡九在等了片刻后,才道出了自己的意图来。 众人都微微低头,心里暗道蔡太守这话说得好听,其实只是在为自家开脱而已。早在去年水匪出现在浔阳江后,其实江州城方面已经几次派出兵马进行剿灭,可结果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尤其是今年三月间的那一场,更是损失惨重,折了百多名官兵不说,还搭上了数名武官的性命。 也正因官府剿匪不利,才让那些水匪的气焰日益嚣张,彻底把整条浔阳江都给封锁了起来,甚至在这次干出了袭击官船,杀死致仕高官的举动来。 可是以如今江州城内兵马数量,真能将之剿灭吗?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觉着心中没底,所以自不敢接太守的话茬了。 孙途则是在震惊之后陷入了沉思,其实他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何这股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会如此猖獗,竟让官府几度出兵都铩羽而归,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内情,他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虽然大宋武备孱弱,但那也是相比于前唐或是北方的辽国来说,以官军的战力想要控制地方却未必是什么难事。可偏偏江州这里的官军却接连败在水匪之手,这也太不正常了吧,他们又不是好手众多,又占据了绝对地利的梁山好汉。 想到这一层,孙途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都监林贺年,几次剿匪都由他指挥作战,问题难道就出在他的身上? 他的猜度突然被蔡九的点名所打断:“孙途。” 孙途赶紧将精神一振,起身抱拳:“卑职听令。” “本官听说这两月来你操练乡兵可是极其卖力啊,可有想过趁此机会为我江州除害立功吗?”蔡九说话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许之意来。 孙途当即应道:“下官也早已听说过有凶蛟一路水匪在浔阳江上作恶多时,我愿率乡兵出击,破此贼寇!” 蔡九刚因这回答而面露满意的笑容,本来就有些忐忑不安的林贺年便立刻起身说道:“太守,下官以为如此做法实在太过凶险。这一年里,我官军已几次都在这股水匪的手下吃了大亏,今年三月间我们更是出兵上千都没能在他们手上讨得便宜,只靠区区三百乡兵就更不可能取胜,反而徒增伤亡……” “那依着林都监的意思是?”没等蔡九反应过来,袁望已经抢先一步发问。 林贺年很有默契地接话道:“其实这几月里下官已经痛定思痛,想到了一些破贼之法,只要兵力足够,必能一举破贼。孙团练,你麾下的乡兵经过这段时日的操练确实该以实战历练一番了,你可愿意听从本官号令,共同出兵剿贼啊?” 在他刚把意图表明的同时,袁望又如唱双簧般看向了已然变色的蔡九:“太守,下官以为林都监所言甚是,只靠一支三百多人的乡兵根本不可能破贼,但若让厢军和乡兵合军一处,必能一战而胜!”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如唱双簧般的表现,孙途知道这回连蔡九都不可能坚持只派自己这一路人马前往剿匪了。 正文 第219章 出征之前 事情果然如孙途预想般发展,蔡九本就不通兵事,袁望和林贺年二人又是这方面的老手,几句话挤兑下来,便让他没了招架之力。而其他官员又都不敢冒着得罪袁推官的风险来替孙途出头说话,终究是让他们将主动权彻底掌握在了手中,决定由林贺年为主,孙途则率乡兵听其号令行事。 这样的结果自然不是蔡九所希望看到的,这让他的脸色比之前越发的难看,甚至在心里都有些埋怨孙途不敢站出来,不然倒还有周旋的余地。可孙途却也有自己的顾虑,如今他对那支名叫“凶蛟”的水匪知之甚少,可不敢一力将如此重任担到肩上,只有先退一步再说了。 不过他的这一退让终究还是有所回报的,至少当他向林贺年提出想要对水匪有更多的请教时,这位上司倒是痛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既如此,你随我去厢军军营慢慢细说。” 这厢军比之乡兵的待遇可要好上许多,正如后世对民兵和正规军之间的差别。他们的军营并不像乡兵般设在城外一隅,而是就在南城靠近城墙处,开辟出了一大块区域供他们操练生活,辕门之内更是竖立着两座箭楼,让等闲百姓不敢轻易靠近。 而当孙途随林贺年他们进入军营后,更发现里头的营房都修筑一新,数百厢军更是穿着统一的服饰在其中操练武艺,看着可比那些服色杂乱的乡兵要精神整齐得多了。当然,这一切只是体现在表面上,厢军战力究竟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在随林贺年进入他的指挥所后,入眼的便是上好的紫檀木家具,帅案上更是摆着文房四宝而非什么兵器,倒是像书房多过军营重地了。唯一能体现出此地主人身份的,就只有斜挂在一边墙上的一口连鞘刀了,也不知是不是林都监自己的兵刃。 在由一名亲兵端了冰镇过的酸梅汤给他们解渴饮用后,房中就只剩下了孙途和林贺年二人,后者这才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张略显陈旧的羊皮卷轴来,打开后才知道这是张画工简单,甚至算得上简陋的江州一带的地形图。 看着这张手工绘制,就跟后世涂鸦似的地图时,孙途就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不过随着林都监指着其中代表浔阳江的一道黑线开口后,他便不再多想其他: “其实这支水匪从未打出过任何旗号,只因其首领有个诨名叫作翻江蛟,而且他们行事凶狠,在江上抢掠之后几乎不留活口,我等才称其为凶蛟。自去年春夏之交他们突然出现后,便一直在我江州境内的江河中行凶劫掠,尤其是浔阳江上游到下游的这一条五十里的地界,更是他们出没之所,许多商船都被他们袭击,商人也好,船夫也好,死伤可着实不少。” 孙途看着对方拿手指在浔阳江上一阵比划,却是几乎把江州城辖区内的水域全都包括了进去,这让他更是暗暗心惊:“这些贼人还真是肆无忌惮啊。就下官所知,一般贼寇不是都秉持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不会对本地百姓商人下手吗?” “这正是他们凶狠的地方了,这股贼匪对此是全无顾虑,只要被他们撞上了,不管是大船小舟,本地外地,全都照抢不误。正因如此,我江州城一年里的水路已断了大半,商人只能从陆路运送货物,但其开销却增长了不下五成。” “听说官府之前曾屡次进剿,可都以失败告终……”孙途略作犹豫后,还是把最要紧的一点给道了出来。 林贺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叹了口气道:“刚开始时,本官也没把这股水匪太当回事,所以只派出了少量兵马前去剿匪,结果他们要么是没有能找到敌人踪影,要么就是被人在江上偷袭,损伤不小。不过在此之后,那些水匪倒是收敛了些,直到今年开春,他们又突然死灰复燃,行事越发的没有顾虑,我这才决定带大军剿匪。 “本来,我率一千多厢军,分二十多条大小战船是绝对能一举攻灭他们的。可结果他们却缩进了这一地形不利大军展开的缺口之中,使我官军久攻难下。”说话间,林贺年的手指点在了浔阳江江州上游的一处凹陷,神色里充满了愤恨:“其实要是如此也就罢了,以官军之势,只要困住他们,多费些时日便可将之一网打尽。可偏偏,蔡太守突然下严令让我等尽快破贼,受此影响,我只能号令三军昼夜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股水匪彻底歼灭。可结果,这反倒给了贼人以机会。” “却是什么机会?”孙途也听得心中一紧,立刻就问了一句。 “那些水匪里多有水性出众者,他们居然趁着我大军被湾内同伙吸引住的机会,从水下摸出,然后从我后方发起突袭。而且这些贼人竟早有准备,他们竟用上了空船纵火,点着了我后方数艘大船,导致我军心大乱,这才在仓皇之下被那股贼匪反击大败!”林贺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地形图,就仿佛再次从这简陋的地图里看到了当初惨败的场景了。 孙途也是心有戚戚,这才知道明明实力强过许多的官军为何会有此大败,并导致了最终将整条浔阳江的控制权都让了出去。以厢军的军心斗志,遭逢此败后,恐怕短时间里确实是不可能再敢出战了。同时这也让他明白了为何蔡九今日会被他们几句话就给说得哑口无言,原来是他之前的决策错误才酿成了今日之苦果。 或许也正因为他的罪责极大,而他的身份又如此特殊,才让朝廷对此事不作任何追究,并使江州的情况拖延到了今日却依旧不得解决。 在重重地喘息几口,又把一大碗的酸梅汤全灌进嘴里后,林贺年方才长舒一口气来,看着孙途道:“孙团练,正因有此一败,我才会更想戴罪立功。这一回,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彻底剿灭了这支水匪,好还我江州城一个太平。” 感受到他眼神里的真挚与热切,孙途当即就重重地点下头去:“这是当然,下官自当听从林都监号令行事,辅佐你平定这股水匪。只是,下官依然有个疑问,经之前一战后,厢军还有办法破敌吗?” “当然,你并不知道本官为了洗刷前耻做了什么安排,其实现在那些贼匪的动向一直都在我掌握之中。我已知道他们现在就藏身在江中一座沙洲小岛上,只要找准机会,发起突袭,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林贺年脸上带出了一丝兴奋来,指着地图某处说道。 孙途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都监在贼人中安插了眼线?” 林贺年笑着点头:“现在孙团练该相信与我配合必能平息贼乱了吧?”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与他根据所得到的情报进行了一番探讨和分析,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告辞离开军营。 等孙途回到家中时,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在营中帮着操练乡兵的鲁达和杨志二人都已经回到了家中。当他二人从孙途口中得知白天的事情后,杨志顿时就兴奋了起来:“练兵多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 “只是有些可惜了,这次剿贼当以厢军为主,我们最多也就在侧方敲敲边鼓,恐怕很难拿到什么大的功劳。”孙途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回生性更好战些的鲁达却显得有些犹豫:“洒家并不善水战,此番怕是帮不到三郎你太多了。”作为西北军汉出身的他确实不精于水性,到了江上也就只有自保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孙途心下陡然就是一动,若论水上本事,这江州城里不就正好有几个高手吗?而且按时间来推算,他们此时尚未归于梁山,要是自己能把他们招揽到军中,此战的胜算将又要增大许多了。 正思忖着明天是不是该去打听一下那几位的踪迹时,院门却被人敲响了。孙途当即过去开门见客,却发现站在门前的是个极其陌生的汉子,白净面皮,中等身材,颔下则是一把还算整齐的胡须,虽然身上透着勃勃英气,可整个人还是挺和气有礼的。 “阁下是?”孙途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穿着普通短衣的男子,猜测着对方身份。 而这位倒也干脆,当即便一拱手:“尊驾可是孙团练的亲友吗?小可姓张名顺,乃是这江州城内一名鱼贩子,今日有要事前来相告。” 张顺?浪里白条?只一愣间,孙途便已想到了对方的身份,不禁大感意外。自己才刚想着能不能将这几位水战好手给拉到军中来呢,居然就心想事成般,这位人称浪里白条,水战武艺排在梁山众人前列的好手便登门了。 犹豫了一下后,孙途赶紧就让开了身子:“张兄还请先进来说话,在下正是孙途。” 正文 第220章 张家兄弟与凶蛟 在与屋内的鲁达等人互通了姓名后,孙途才看着张顺道:“张兄大名在下可是久仰了,不知你今日为何登门?” 张顺只把这话当成了客气,只是笑了下道:“在下一介鱼贩可入不了孙团练尊耳。”随后才神色一肃:“倒是孙团练这段时日在乡兵中极有声望,才让人心生佩服呢,我也是因此才夤夜而来。” “哦?”难道对方也想加入乡兵吗,这倒真是一件大好事了。可还没等孙途动问,张顺又接着道:“今日早些时候城中已有人传,说是团练将率军奉林都监为帅攻打盘踞浔阳江多日的凶蛟一伙贼匪,此事确实吗?” “不错,莫非张兄有意投军报效朝廷吗?” 张顺却摇了下头:“在下此来只为有一事提醒孙团练,凶蛟在官府里有内应,之前官府几次出兵尽皆败北都因于此,还望团练早做准备才好,不然……” “你说什么?”孙途当时就变了脸色,猛然挺直了胸膛看着对方:“此话当真?” “如此大事在下可不敢随口胡说,虽然我到现在都不曾查到那与凶蛟贼伙勾结者的确凿身份,但此事却是千真万确。”张顺说着,又似是怕孙途无法接受般又做了补充:“不然团练觉着为何官府屡次进剿都会被他们所败?因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官军的部署,所以才能从容应对。另外,这凶蛟贼伙所以能切断浔阳江水域,屡屡劫掠过往船只,也正是因为有官府中人为他们通风报信。” 这番话说得孙途立刻就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其实关于这两个疑点他也一直都有考虑,却未曾有什么满意答案。而现在看来,若是真有官府中人与他们勾结,这两个疑问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可随后新的问题也生了出来——若真是官府里有要紧之人在养寇自重,那他的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从那些贼匪手中分一些抢掠来的好处吗?另一个问题则是,张顺为何会前来示警,他又是何目的? 前一个问题暂时是找不到答案的,但后一个,却正好当面问问张顺了。在听了孙途的疑问后,张顺只是一笑:“在下虽只一小小鱼贩,却也是我江州百姓,眼看浔阳江被贼人所据,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了。而且我等鱼贩也是靠着浔阳江过活,我们也希望官府能早日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就我所知,其实这些贼匪对江上的渔夫向来宽容,即便偶有侵扰也没有真伤了你们的性命,你们还不至于和他们结下深仇,你一定是另有所图。”孙途却眯起了眼睛来:“张兄,我听说你还有个兄长张横在江上讨生活,不知这与他可有什么关系吗?” 这回轮到张顺面露惊讶之色了,下意识就是一声惊呼:“你怎会知晓此事?”话一出口,才知不妙,身子已呼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似要夺路而走。只是他才一动,两边陪坐的鲁达与杨志却已先一步起身,两只手已同时按在了他的肩头,使其无法动弹:“张兄还是先把话说完了再走不迟。” 张顺只觉着身子如被千斤重担所压,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认命似地苦笑一声:“想不到孙团练竟早盯上我们兄弟了,今日我这也算是自投罗网了吧?就是与我交好的那些兄弟,都少有人知道张某有个在江上横行的兄长呢。” 孙途倒也没想到他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但仔细一想后,便明白了过来。那绰号叫“船火儿”的张横其实和那些凶蛟的水匪没什么区别,也一样在浔阳江上做着没本钱的买卖,也是个多年杀生的主儿,而自己又是官府中人,一口叫破其身份,这对张顺的冲击自然就大了。 其实说到底这就是个立场和态度问题了,因为照常理来说,孙途作为官府中人自然是要严办张横这样的贼匪的。可偏偏他因为一向对梁山好汉心存好感,还真没把张横他们当贼人看待,所以说话也就随意了些。 明白这点后,孙途心中一声苦笑,随后摆手让鲁达他们放开张顺,诚恳地道:“张兄不要紧张,我绝无对你们不利之意,只是因为兹事体大,才需要将事情弄个明白。不然我可不敢相信你今晚前来的真正意图了,毕竟很难说你兄长会不会与那凶蛟有所勾结,你这是为了乱我军心而来。” “我张顺与那凶蛟早已不共戴天,岂会干出与他们勾结的事情来!”张顺立刻就变了脸色,大声说道,完全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孙途看他不像作伪,便也来了兴趣:“此话怎讲?这么说来,你与那凶蛟一伙早就结下了深仇,不光是因为水上生意被他们侵扰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我张家兄弟早就与他们结下深仇。团练可知道其实我张家本是三兄弟,幺弟张涟便是被凶蛟一伙所害,而我兄长张横本来也只是个本分的鱼贩,就因为官府与水匪勾结,使我幺弟被害,方才一怒之下在江上干起了这没本钱的买卖!” 这却是孙途从不知道的内情了,当时就问道:“竟还有这等变故?那张涟是怎么遇害的?” “团练或许不知,去年这股水匪刚到我浔阳江上时先找的就是我等水上渔家,倒也不是想抢我们那点小钱,而是想拉我们入伙。但我张家兄弟纵然再不肖,也不屑于和这么一股贼匪为伍,自然就拒绝了他们。不料这些贼人却因此怀恨在心,竟趁我等不备,突施偷袭,虽然论水上的本事我们并不怕他们,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又早有埋伏,以至不少弟兄都被他们所伤,就连我兄长张横他也受了重伤。要不是张涟他当时不顾一切以命相搏,恐怕兄长已经沉尸江底了。”说到这儿,张顺脸上也露出了伤感的表情来:“可正因如此,我那幺弟张涟却被凶蛟一伙所杀,到现在还没能找到尸体……” “竟还有这等事情?你们就没有报官吗?”孙途立刻追问道。 “正是因为我们之后报了官,才发现其中另有问题。”张顺眼中的愤恨之色越发的浓重起来:“当时我们就是向州衙报了此事,可结果几日下来,他们却说查无此事,我们再告官,他们就要把个扰乱人心的罪名加到我等头上。显然,是官府里早有人与那些贼人勾结到了一处,才会将如此大案一拖再拖,直到他们在浔阳江上劫掠商船,杀人无数,这才有官府去管。 “可到了这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就聚拢了数百水寇,不但手段凶残,而且狡猾飘忽,官军几次出兵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踪影,反倒在回城时被其骚扰,小有损伤。 “等到今年三月,州衙起大兵入水进剿时,我本以为可以将这股水匪一举歼灭了,可结果……他们竟再次逃脱,而且还大败官军。就我兄长所查到的线索,官军所以会败,就是因为其中有凶蛟的内应,抓住了官军最松懈的工夫来了个前后夹击。所以,孙团练你这次若想破贼,就必须小心在意,尤其是要小心州衙里的那些同僚。”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孙途几人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杨志面带疑虑:“这凶蛟一伙当真如你所说在官府里早有内应,那他们又是图的什么?就是为了那点劫掠来的钱财吗?” 张顺摇头:“这个我可就不得而知了。但我兄长与他们势不两立,绝不可能传递了假消息给我的。而且官军几次铩羽,还不足以证明这一点吗?” 孙途点头:“其实我也对此多有怀疑,看来这其中确实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而要是真有这么些人早与凶蛟有所勾结,恐怕这次他们又会故技重施,让我们再败一次。” “三郎,这却如何是好?”论武艺,这几人里鲁达自然是第一位的,但论带兵用计,他却要比孙途和杨志差上不少了,此时他已是彻底没了主意。 孙途在一番思索后,突然抬头看向了张顺:“既然他们可以官匪勾结,我们自然也可以。此事成败恐怕还得着落到你兄长张横的身上了。” 张顺听得这话先是一呆,随后便明白过来:“你想让我兄长带人寻找他们的藏身所在?” “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说到这儿,孙途压低了声音,小声地吩咐了张顺几句。后者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咬牙点头:“此事我就能做,只要能为张涟报仇,我这条命就豁出去了!” 等张顺离开,杨志他们几人才有些疑虑地看向了孙途:“三郎,你真信他这番话吗?” “我相信他们的为人,当不至于在此事上欺骗于我。”孙途正色点头:“何况有所准备总不是坏事,至少不会重蹈覆辙,再败给那些水匪贼人!” 正文 第221章 初战失利 曾经浔阳江上热闹不断,各种大小商船、客船穿梭往返的景象如今是半点都见不到了,尤其是过了黄昏,连最后几艘独木渔舟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滔滔江水平静向东奔流。 可等到天彻底黑下来后,却有三十多艘小型战船突然就从江州水门开出,悄无声息地进入到浔阳江中,逆着水流朝着上游处无声而去。每条船上,都站着二十多名手持弓箭或刀枪的官军,所有人的脸色都显得极其凝重,整支船队向上游进发时除了船桨水江面上划动的哗啦声外,就没有了其他声响。 这支船队正是受江州都监林贺年指挥前往剿灭凶蛟的官军队伍了,除了他麾下的七八百名厢军之外,还有孙途手下选拔出来的百名精锐,这些人如今分坐在四条战船上,全神贯注地盯着漆黑而又平静的四周,把手中的兵器都握得紧紧的。 虽然这些乡兵经过两个月的辛苦操练后所有人的精气神都已大不一样,但终究是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新丁,而且这次要去征伐的还是早已凶名在外的凶蛟一伙,他们自然难免紧张了。 站在最前方那艘小型战船船头的孙途也明显感觉到了身后兵马的压抑,便回头小声冲同船的那些人说道:“不过是一群如乌合之众般的贼寇而已,你们不必担忧。等到了贼人巢穴,只要按之前操练时一样,听号令攻击便能将贼人杀败。” 他的这番话还是有些效果的,本来紧张兮兮的这些乡兵终于是稍微放松了些,握着兵器的手也没有那么用力了。 在逆流向上行了有半夜工夫后,前方充作先锋的船只上才打出了灯号来,却是已经来到目标附近,号令所有船只散开包围那隐约能看清模样的沙洲小岛,以求把凶蛟彻底剿灭困死在他们的巢穴之中。 今日剿匪的战略战术全部由林贺年一人所定,孙途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一看到号令传来,他也即刻让船上的兵卒点起灯来,传令自己那四艘小船散开之后从小岛的西面对贼人发起攻击。 这些官军都是林都监从数千人马中挑选出来善于操舟和会水者,此时自然很是熟练地就各自散开,然后在夜幕的掩护下包围着慢慢靠近小岛。 当孙途他们几艘小船来到离小岛只剩下不到一里多地时,其他几个方向又有灯号亮了起来,那是他们已各就其位的反馈,孙途也让自己这边迅速做出了回应。 就在这时,并未随众小型战船一起偷摸靠近小岛,体型稍微大上一些的帅船上也已升起了一盏红灯,随后一阵嘹亮的鼓号声就从船上响起,彻底打破了浔阳江深夜的宁静。 伴随着这声声催人奋进的鼓号,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军便也发出了一阵呐喊,所有人一起用力划动,一艘艘小船就如离弦之箭般贴着水面就朝着前方的沙洲小岛飞扑过去,立在船头的那些弓手更是早已熟练地弯弓搭箭瞄向了前方,只等敌人一露面就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可就在众人鼓足了劲儿想要一口气冲上岛去时,那本该快速飞进的小船却突然缓了下来。孙途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船只此时被什么东西拉扯缠裹住了,竟无法再向前驶去,而此时,他们距离小岛尚有百步之遥,面前还是黑漆漆的一片河水呢。 这下变故着实杀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顿时间惊呼连连,有人高呼着要往后退却,也有人尝试着下水看看下方情况,本来应该发起突袭,势如破竹般的攻势就这么彻底乱掉,而且这动静如此之大,早已让岛上的贼人知道有敌来袭了。 果然,就当那些下水的官军连连惊呼:“是渔网,他们在水下布满了渔网,我们的船底都被渔网缠绕……”时,原先静悄悄的小岛上突然就人声鼎沸,火把也迅速点燃,数十条人影已经朝着孙途他们所在的南边冲杀过来。 那些早已乱了手脚的厢军见到有敌人冲来后,都不用人下令,便已纷纷举弓朝着小岛上的敌人放出箭去,却看得孙途大皱其眉:“我们现在离着敌人尚有百多步呢,这等弓箭怎么可能伤得了他们?” 果然,一切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那些破空飞出的箭矢在划过道道弧线后,全都因为力竭而落到了江水中,离着小岛岸边都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而那几十名水匪则毫无所惧地冲出小岛,纵身一跃便已跳进了江水中,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这一做法顿时就让被困在渔网之中进退两难的船上厢军一阵紧张,所有人都举起了刀枪,口中叫嚷着什么,盯着下方漆黑的水面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有水性好的赶紧下水把渔网割开,我们不能再困于此处了!”孙途急声下令道。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甩掉了身上略显累赘的皮制甲胄,把一口短刀用嘴衔住,就已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了水里。 有孙途以身作则,他船上的不少乡兵也终于抛下了心中恐惧,纷纷有样学样地跃身入水,帮着自家团练一起去割底下缠绕船只的渔网。随后,其他三艘船上的乡兵也都遵照号令行动起来,这两月的操练早让他们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哪怕如今已心慌意乱,也还是遵令行事。 不过分在其他两艘船上的唐枫和鲁达二人却并没有如孙途般以身作则,他二人水性都不是太好,尤其是鲁达,此时能稳稳地站在船头发号施令已然不容易,让他下水就只能是添乱了。 不过深通军事的他还是在船上大声吩咐着几艘船上的乡兵:“把火把都给我点起来,注意水面下的动静,前方若有贼人露面,都给我用弓箭招呼!”他显然是在提防那些刚从岛上下水的贼人,不知这些家伙会在何时突然冒出来袭击还在想法儿让船只脱困的官军。 其实正在水中用刀切割那些细密渔网的孙途也分了大半的心神在四周,以防有敌人从哪个暗处突然对自家发起攻击。此时这里的官军船只都被渔网所困动弹不得,正是那些贼人最容易打击的靶子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提防了半天,那些水匪居然都没有从旁发起过袭击,就仿佛刚才他们看到的一幕是假的一般。就在众人疑窦丛生的当口,东边却传来了一阵惊呼随即杀声便起,只一愕间,孙途就明白过来,贼人看似从西边下水,其实却来了招声东击西,早绕道去往东边对毫无防范的官军发起了突袭。 这时,岛上再次传来了一阵呐喊,即便在如此环境里,孙途他们还是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还没等他们猜出对方将做什么时,火光突然就从岛那边亮了起来,随后惊呼声更是比之前更烈:“是火船,他们竟然用火攻!” 在一片惊叫声里,数艘着了火的小船便借着风势直朝着东边那本就受到突袭而乱成一团的几艘战船撞去,还没从渔网中挣脱出来的战船别说攻击了,就连闪避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几艘堆满了引火之物,早已熊熊燃烧的小船由远而近,然后砰地一下撞在自家船头,把大火同时引到了自家身上。 这让本就已经失了分寸的厢军更是慌乱不已,他们惊叫着纷纷往船下跳去,却正好落到了那些水匪的手上,惨叫声顿时就在江面上响成一片。 其他几面的官船此时虽然有心救援,奈何自身却还在渔网的包裹缠绕之下,一时却脱不得身,唯一能做的除了拼命想尽办法去把船下如乱麻般缠绕的渔网给切开外,就只剩下冲着那些狡诈的贼人破口大骂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无法给予援助,之前没有随船队发起攻击的那艘旗舰大船便在林贺年的号令下朝着西边靠去。站在船头看着这一切的林都监此时面容都已经因为急怒而扭曲起来:“给我靠过去,那点渔网只能缠住小船,却拦不住我们的大船……” 可就在船只向前挺进了半里多后,突然便顿住不动了,正用力划桨想让船只向前的官军立刻就大声地叫了起来:“都监,这里水浅,我们的船根本就靠不过去了……” 这话传到林贺年的耳中,更是让他身子剧颤,眼中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怎会如此!” 还没等他拿出个对策来,四周官军又是一阵惊呼:“火……火船又来了!”却见那边岛上此时再次放下了数艘火船,而这一回无法顺风的他们甚至都让几名贼人亲身驾着船只一往无前地冲向官军,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恐。 眼见火船迎面而来,那些厢军是彻底着了慌了,唯有本能地朝着火船疯狂放箭,但因为目标太小,他们又慌了手脚,这些箭矢几乎全落到了空处。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第一艘火船终于重重地撞在了最靠前的那艘兵船上,那船上早已火焰升腾,此时迅速就蔓延了过来,而那名控船的贼人却在两船相撞的瞬间已经纵身跳进了江水之中,不见踪影。 而这时候,东边那些挤作一团的小型战船早已被烈焰包围,官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夜空! 本以为能一战功成的江州官军刚与敌人有所接触就已吃到苦头,被当头就敲了一记闷棍! 正文 第222章 扭转战局 面对如此不利的境地,大宋厢军再度显露出了他们孱弱的一面,哪怕身后帅船上的林贺年急得连连跳脚,大声叫骂,这些官兵的第一反应还是扭头逃避,完全没有一点与敌人作正面决战的勇气。 而这,更给了小岛上尚未冲出的水匪勇气,眼见官军都已乱作一团,不少人直接就从船上跳进了水中,他们便趁机反攻过来。几声闷响后,又是几艘小船被他们推进水中,不过这回不再是用来纵火的工具,而是载着数十名手持兵器的水匪火速就朝着官军凶狠扑来,他们所选取的目标正是小岛西边尚未被火船波及的一路官军。 离着官军战船还有几十步远呢,水匪们已经纷纷亮出弓箭,把一阵箭雨朝着本就乱了阵脚的官军射来,杀得他们又是一阵惊叫,如没头苍蝇般直接就往水里跳去,再顾不上阻挡这些水匪杀到跟前。 只有孙途为首的几艘战船上的乡兵,虽然心中也是恐慌不已,但在几名主将的声声号令中没有散乱,而是举起了之前还嫌累赘的木盾顶在了船前,挡下了那几波乱箭,随后唐枫便高声叫嚷起来:“放箭,别让他们轻易靠近过来!” 而孙途这时也已经放弃了继续切割那些明显短时间里无法清理干净的渔网,带了手下人等重新翻回到了船内,看着那不过三四十人规模的水匪眼中除了疑虑之外,更是充满了愤怒:“区区几十人就敢对我官军发起反攻,他们真是完全不把我江州官兵放在眼里了!放他们过来,我要夺他们的船只!” 听到他这一声号令,早已习惯了听令行事的那些乡兵立刻就停止了放箭,反倒让周围那些因此稍微松了口气的厢军士兵大惊失色,连声惊问为何要如此。但孙途此时却已经懒得和他们多作解释,借着周围燃烧着的火光死盯着前方不断靠近过来的小船,计算了一下距离后,突然暴喝出声:“跟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他已猛地在船头处沉身一点,人已高高弹去,直掠过丈许距离后,便已朝着下方一艘贼人的小船扑去。与他同船的那些乡兵虽然武艺远不如他,这时也被自家团练的英勇表现所感染,居然也都高喊着杀啊,便全都朝前跳了出去,不过他们可跳不了孙途这么高这么远,离着敌船还有好一段距离呢,就已纷纷入水。只是这些人也都水性纯熟,入水后便游着就朝敌船而去。 这一下还真杀了那些水匪们一个措手不及,明明眼前这些官军已经自乱阵脚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居然就有人反攻了过来。尤其是身在空中的孙途,更是让他们感到恐慌,当即就有两名弓手抬起弓箭就朝着落下的身影放出箭来。 孙途身在半空却已经有了相应准备,见箭矢飞来,当即就挥刀一格一拨,把两箭打飞的同时身子以更快的速度朝着下方船头落去,当其他人挥舞着刀枪往他身上劈刺过来时,他脚尖已经点在了船头,人跟着蜷缩着一个跟头就往里翻去,在卸去下落的势头同时,顺带着闪过了这几人的攻击。 随后,不等他翻身而起,孙途手中刀已绽出一片寒光,把刚好凑到跟前的两名水匪给砍翻,惨叫着掉入水中。与此同时,那些紧随孙途跳船的乡兵也都已游到了小船跟前,他们二话不说,已扳着船舷翻身跳了进来,手中兵器往前连连攒刺劈砍,就已把这一船十来名水匪杀得没有还手之力,惨叫声中,连续扑通地掉进了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江水里。 其他几艘本想趁机扩大战果的贼船见状也是一阵心惊,赶紧转进为退,想要远离这些乡兵。但这时,其他几十名乡兵也在受到孙途的鼓舞后全都做出了相同的举动,也都放弃了自家的战船,呐喊着跳水朝着敌人扑杀过去,还没等这些家伙划出几步呢,船舷两边已被乡兵攀住,然后同等数量的乡兵就已对他们发起了凶猛的攻势,让他们再腾不出手来往回退却。 只片刻工夫,这一支想浑水摸鱼的水匪便被乡兵围攻全歼,他们的三艘小船也全都落到了官军手中。孙途见此心里才稍微好受了些,至少自己所带的乡兵还是有勇气与贼人正面交锋的,真不枉自己这两月来的辛苦。 “团练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有一名军卒看着周围依旧乱作一团的官军,心里满是疑惑地问道。 孙途看了眼前方的沙洲小岛,那里虽然还有不少火把,但远远看去却依然是黑黢黢的一片,无法让人看清上头到底有多少水匪。但他心里此时却已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来,当即把手中刀往前一探,高声喝道:“为江州除此大害正在今日,兄弟们,跟我上!会水的就跳水游上岛,不通水性的就撑船过去!”说完这话,他已率先再次跳下水去,身体一展,便如游鱼般朝着小岛而去。 其他那些乡兵稍作迟疑后,也全都高喊着:“杀贼除害!”便在不断的扑通声里跳下了水,紧跟在孙途的身后朝着前方小岛游去。然后其他一些并不太会水的,则在把那边已干看了好久的鲁达等几人接上后,驾船跟了过去。 这些乡兵的选择顿时就把已经吓破胆的厢军们都给看呆,这些自己一向看低的乡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英勇敢战了?可惊叹归惊叹,这些厢军却是不敢跟着跳船攻打小岛的,他们本就因为去年以来几次失利而对凶蛟一伙心生恐惧,刚刚又遭遇如此袭击,自然再没有丝毫勇气反击了。 这时,西边战局的扭转也终于影响到了战场全局。那些厢军在绝境里终于是迸发出了一定的战斗力,再加上自身兵力远超水匪,所以在付出几十人被杀的代价后还是抵挡住了小股贼人的反攻,与他们形成了僵持的局面。 而当西边的战局突然变化后,倒是那些水匪有些着了慌,当下就再顾不上与官军作战,转身就往回跑,想要赶回岛上进行支援拦阻。 只可惜这时官军的船只不是被火烧毁,就是依旧还被渔网缠绕着,无法趁机衔尾反击,除了放箭射杀了几个落在最后的贼人外,到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远去。 小岛上,那些留守的水匪也已经看到了西边竟有官军反推了回来,这让他们也是吃惊不已:“何时江州官军竟如此敢战了?快,全部兄弟都去西边守住滩头,绝不能让官军上岛!” 那些贼匪太清楚自己一方在兵力上的劣势了,若不能靠着地利水域的种种便利而取得优势,恐怕这一战这里的所有人都将被官军所灭。所以随着这一声号令,剩在岛上四五十人便已火速朝着岛西方向杀去,迎向了已经来到小岛附近的孙途等人。 百多步距离的快速游水确实消耗了孙途不少的气力,但他在双脚站到了实地后还是迅速迈开了两腿,朝着快速而来的贼匪高喝一声:“大宋江州团练孙途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便已飞奔迎击。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乡兵听到这句鼓舞人心的话后,也再不管身体的疲累,同样高声呐喊着,拼命全力冲杀过去。 双方在数息之后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孙途一马当先地杀到敌人面前,只一刀挥出,便把那冲得最急最快的一名贼人脑袋都给砍得凌空飞了起来,同时他右足撑地,左脚全力蹴出,顺势就把那已经失去头颅的贼人尸体给踹得打横朝后抛去,正好砸在了身后两人身上,将他们的攻势给阻挡了下来。 还没等这两人站稳脚步呢,孙途已经再次扑上,手中刀一闪间,已从他们的喉间一抹而过,然后身子往边上一闪,在闪过迎面刺来的一枪同时,刀已狠狠地捅进了那名因为全力攒刺而露出破绽的持枪贼人的胸口。 只一个照面间,孙途已连杀四人,他们的鲜血溅了他满头满身,再配合着他因为游水而披散的头发以及湿漉漉的身子,在众人眼中就如恶鬼修罗般可怖,竟吓得其他人一时间都不敢再靠过来,下意识便往后退去。 而他们的这一选择,却给了孙途以喘息的机会,其实看似凶狠的他在连杀四人后也已气力不济,无法在短时间里继续爆发了。 但这却已经足够,因为就在这些贼人一愣的当口,跟着孙途脚步杀上岛来的乡兵们已经赶到,跑在最前面的,正是不会水的鲁达。早已憋了一肚子气的他在看到面前这些明显已经胆怯的贼人后,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高喝一声,便已抡起了手中的镔铁禅杖,便已直杀而入。 随后更有上百乡兵在唐枫的率领下凶狠扑杀过来,转眼间,这些官军就已经把数量只得一半的凶蛟水匪人等给彻底吞没。 这场战斗终于随着孙途和手下乡兵的突然爆发而彻底扭转过来! 正文 第223章 再生变数 眼见这股贼人就要被全歼,一阵喊杀声却再次从小岛的东边响起,那几十个惊觉情况不妙而舍弃了对官军船只发起攻击的水匪终于也紧跟着孙途他们的脚步而冲回到了岛上,并且毫不犹豫地就对兵力胜过自家不少的乡兵发动了攻击,当先几个还握着弓箭的家伙更是再度开弓,把十来支羽箭朝着乡兵身后射来。 这一下还真有些出乎孙途他们的意料,背对着敌人的一些乡兵才刚想回身迎敌,就已中箭倒下。同时,本已被死死困住,眼见就要失去斗志的那些水匪也在发现有援军赶到后精神一振,有人便高声叫嚷了起来:“兄弟们,江州兵就要抵挡不住了,随我杀啊!” 可他这话才刚一出口,一柄钢刀已从旁边呼地劈来,其速度之快让他根本来不及招架,手中的兵器才刚举起过半,刀已劈进了他的脖颈,随着他临死前的一声惨叫,孙途已顺势将他一脚踹飞,同时口中也喊道:“鲁大哥,你带人回身拦截,让他们知道我江州乡兵可不同于一般官军!” 鲁达当即一声答应,手中那条禅杖舞动间又把两名敌人逼退,然后手一挥:“跟洒家来!”也不管到底有几人跟随自己的脚步,他已回身朝着身后的敌人猛蹿过去。 弓弦响动间,又是数支利箭已带着风声迎面射来,但鲁达却只把手中禅杖在身前一阵挥舞,那条六十十多斤重的镔铁水磨禅杖便已把所有近前的箭矢全数打落在地,却连他的衣角都没能沾到。 沾了他的光,随后跟进的三十来名乡兵根本就不必去担心射来的冷箭,只要紧随着鲁达,便可对敌人发动攻击。双方很快就迎面撞上,杀作一团。而这时,鲁达步战之勇也彻底展现了出来,在他抡开了禅杖,将扫砸刺劈等招数彻底施展出来的情况下,那些贼人压根就没有招架的能力,只要挨上一杖便已骨断筋折,惨叫倒地。至于跟随而上的乡兵所要做的,就是趁机收割这些贼人的性命。 在头前十多人全都被鲁达轻松解决后,剩下那十来人终于是感到了恐惧。而此时,那边留守的水匪也终于被孙途带队全数歼灭,纵然留有活口,也早已被打掉兵器,按倒在地,无法还击了。 眼见大势已去,这些贼人当即转身就往后方的江水跑去,他们依然破胆,此时只剩下了逃跑这一个念头。鲁达见状更是迈开大步急追,他身量够高,脚步也大,转眼间就又打翻了三人,而落到最后的两人在听到这动静后,只能咬牙回身,挺刀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但鲁达却早有准备,不闪不避间只把手中禅杖打横里用力扫出,那两把刀便被他打得断折飞出,而他趁机抬脚前踢,便把这两个已经因为虎口裂开而无心再战的贼人给踢成了滚地葫芦。 只是这么一耽搁间,终究还是让最后三名贼人得以跳进了江水中,等鲁达带人赶到那里时,却连他们的影子都瞧不见了。不通水性的鲁达见此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口:“这些贼子跑得倒快!” 这时,身后的战斗也已彻底停歇了下来,留守岛上的一干贼匪已全部被肃清,而孙途也已提着那把沾满了鲜血的钢刀走了过来,听到鲁达不忿的说辞后,他便出声安慰了一句:“鲁大哥还请息怒,不过几条漏网之鱼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鲁达嘿地一笑,这才回身看了看这岛上的情况,有些困惑地道:“这就把那被人吹上天的凶蛟一伙贼人全部歼灭了?他们就这点能耐?”最后一点疑问倒是没有说出口,要真是这样,那让他们在浔阳江上为祸近一年的江州官军却得无能到什么地步啊? 孙途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是略略有些蹙眉:“鲁大哥你也看出此地有些不妥了吧?这岛上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七八十名贼人,而且也没什么厉害人物,这怎么可能是为祸江州多年的凶蛟呢?” 他话刚说完,就见唐枫也已经满脸疑虑地匆匆赶了过来:“团练,兄弟们在岛上搜过了,除了这些被我们歼灭拿下的贼人外,这里已无其他人。而且……岛上的屋子也是空的,不但没有兵器,甚至连粮食都只够百来人三五日用的,根本就不似贼人巢穴。” 鲁达闻言再次一愣:“怎会如此?” 孙途倒显得颇为镇定:“早在我们在岛外遭遇渔网缠绕时,我就察觉到此处情况有些不对了。你且想来,这等安排不单会把我官府船只困在这里,却也同样阻碍了水匪自己的行动,他们怎么可能自断生路呢?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早有准备,专门布置了这一局来对付我江州官军的。” “你是说他们早已料到了官军会来剿灭他们,所以才会布下这里的陷阱?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官军动向?”鲁达顿时变色问道。 孙途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了。凶蛟所以能在江州一带横行并屡次击败官军应该便在于此。而现在,他们既然布下此局,当然不可能只为了将我官军困在这沙洲小岛附近了。” 说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到了围着小岛的那些官军战船。此时,因为已经没有了贼匪的攻击,原先乱作一团的官军终于重新稳定下来,船上的火焰也已被他们扑灭,还有不少人正在拿刀剑切割着下方渔网,想着尽快从这罗网中解脱出来。 更远一些的地方,那艘帅船虽然依然搁浅在那儿,但已有人在想法儿转向挪移了,或许用不了太久,就能脱困出来。 孙途的心情却在这一刻突然就紧张起来,当机立断地对一名下属道:“用火把给林都监他们打出灯号,警告他们将有敌袭,务必小心!”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阵发愣,但这些乡兵早已经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此时也就答应一声,便已挥舞起了手中的火把,朝远处的帅船打出了相关信号。 这时,帅船上的林贺年正一面指挥手下想法儿脱困,一面有些感慨地看着前方岛屿上已经平静下来的战局。虽然因为天黑和距离的关系他并没有清晰地看到那场发生在小岛上的战斗。但从如今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结果,却已经让他知道孙途率人已经彻底击败了船上贼匪,取得了最终胜利。 这让身为本次剿贼主将的林都监心里一阵惭愧和不是滋味,想不到今日一战最终还是靠着孙途和乡兵才能取胜,不然恐怕自己所率的上千厢军真要在这小岛上一败涂地了。 正当他心下感慨,不知该如何接受这一结果时,前方岛上却传来了这么一个令让意外的示警-灯号,在明白其中意思后,林贺年顿时就愣住了:“贼人不是已经被剿灭了,哪里还有敌人来袭?难道说……” 突然间,他心里就想起了三月时的那场大败来,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来:“来人,把弓弩手都给本官调到外侧,随时准备迎敌。”当日,就曾有贼匪的主力从身后偷袭自家船队,这才导致了三月的那一败,今日难道对方又要故技重施了吗? 就在满船厢军从令而动,把弓弩全部调遣集中到外侧后不久,本来静悄悄的黑夜里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吼叫声,随后轰然一声响,平静的江面上便亮起了一丛丛的火光,数十艘小船正顺流而来,对着横在小岛前依旧无法动弹的官军帅船发起了攻击。 “给我放箭!”此时的林贺年脸色铁青,看着不断杀来的数百贼人,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同时又是一阵后怕。要不是孙途及时提醒,恐怕这些贼人偷偷接近后的突袭就能让这一船的军士自乱阵脚了。 但这一回,情况却不同了。别看那些船只数量骇人,但他却早有准备,不然也不敢在这一回再次请命带兵剿匪了。 帅船上的厢军都是林贺年精心挑选,本意就是为了一雪前耻,所以此时纵然心中有些慌乱,但却没有如前方那些小船上的同袍般失了分寸。而且他们手中的弓弩也非寻常只有七八斗的软弓,而全是一石二三的强弓硬弩。 就在敌人冲进到弓弩射程后,那些弓弩手都不用人下令,就已放箭射敌。 此时驾船而来的,才是凶蛟一伙中的精锐,个个都双手染血,最是悍勇好杀。此时纵然看到官军有所提防,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怯,反而控着身下小船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看到官军放箭后,这些人也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他们认定了官军的弓箭射程有限,根本伤不到自己。 可随后的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当先两艘船上的贼匪还没做出防御的反应呢,大批箭矢已破空而至,直接就把两船十五六人全数钉杀在了江面之上。 两叶小舟骤然失去了人手操控当即就减速打横,正好挡在了后头那几艘船的行进路线上,几艘快船互相撞击,顿时在官军跟前乱作一团。 正文 第224章 江上血战 “翻江蛟”江大龙正是这支被人称作凶蛟的水匪首领,今日这一局也正是他精心所设,为的就是彻底杀败江州官军,从而达到独霸浔阳江的最终目的。 为此他早已做出了诸多布置,甚至不惜把原先藏身的巢穴都完全暴露在了江州官府的眼前,只为诱使官军掉进陷阱。而为了不被官军看出破绽,他更是只在小岛上留下不足百人用以纵火乱其军心,而他自己则率一众水匪藏到数里地外的江湾处,只等此地乱起,再借暗夜的掩护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在经过几次交锋后,江大龙还对官军主将林贺年的用兵手段也有了一定的掌握,知道他习惯于将自身留在队伍的最后,所以只要自己从后方发起突袭,必然能对其造成极大威胁,从而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开始时,一切似乎真就按照他的预想发生了,官军战船被困在小岛四周已经乱了阵脚,而在自家手下以火船攻击后,更是几乎丧失了战斗的能力,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溃逃散。 可就当江大龙大感欣喜,带着手下两三百人撑舟悄然从后方向官军那艘搁浅的帅船不断接近时,前方岛屿上却发生了出乎他意料的一面,居然就有官军冒险弃船冲上了岛屿,并且在短时间里就把他留在岛上的百来名手下给击溃了! 因为距离的关系,他并不知道岛上战事的具体情况,但却也心头一震,赶忙让人尽快对官军帅船发起攻击。可就在他们全力划船发起冲锋时,那本该全无防范的官军竟迅速摆出了防御的架势,并且他们的弓弩居然也强过以往许多,一阵攒射下,已把他打头阵的两艘快船上的兄弟全歼。 这让江大龙顿时惊怒交加,这一年里他与官军数次交锋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亏呢,此时自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当即便大喝一声:“兄弟们,官军不过如此,随我冲过去,只要靠近了,他们的弓弩就没了用处!杀!” 到底是在浔阳江上杀人无算的凶悍水匪,即便面对如此局面,凶蛟一伙竟然也没有半点畏缩的,当即就嗷嗷叫着,高喊着杀啊,便把本来撞在一处的船只迅速调头,一艘艘在江面上划过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闪过迎面而来的箭矢同时,继续朝着官船冲去。 论起操控船只的本事,这些人确实要强过官军许多,那些小船就跟听话的马儿般随他们的心意而动,短短片刻间,就已迅速拉近了双方距离,让他们的一些弓手也有了放箭还击的机会。 “咻咻咻……”不用江大龙再下令,二十多艘船上的弓手已经朝着帅船放出一阵箭雨,这立刻就打乱了还欲继续朝他们放箭阻其进路的官军节奏,只能纷纷伏身躲到船帮之后。这却给了水匪们以更快接近官船的机会,声声呐喊里,他们已散开,分三面朝着帅船包围过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间,船上的官军也能清晰地看到贼人动向,看着这许多贼人叫喊着包上来,不少人已经有些胆怯了。大宋厢军一向疏于操练,又曾经多次在这些水匪手下吃过亏,此时见他们凶狠抢上,许多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逃避。 这种无助与恐惧的感觉一旦传染开来,竟让那些弓弩手都变得畏首畏脚起来,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咬牙朝着不断靠近的敌人放箭,但那稀稀拉拉的箭矢却已失去了对敌人的威胁。 眼见贼人居然轻易就突进到自家大船跟前,林贺年的整张脸都已黑得跟墨似的,除了愤怒之外,还带上了几许恐惧的情绪来。不过这时候他已别无选择,背后那些部下还没从渔网的裹缠里脱身显然是指望不上了,更远的孙途所率乡兵更不可能及时来救,所以只能靠他们自己。 当下里,他就是一声怒吼:“我等今日已无退路,唯有死战一途!是我大宋将士的,就听我号令,杀!放箭!”高声大叫的同时,他已一脚就把身边那个吓得连弓箭都拿不稳的手下给踢倒在地,同时顺手夺过了这人的弓箭,转身抬手就朝着冲在最前方的贼船射去。 这一声怒吼还真起到了效果,把那些弓手给叫醒过神来,尤其是见到都监都亲自放箭了,其他人再没有了顾虑,再次抬手朝着敌人放箭。顿时间,本来绵软无力的箭雨再次朝着前方洒去,直射得那些贼人惨叫连连,不时有人中间落水。 但此时,从两侧迂回绕攻过来的几艘贼船却已经迅速接近靠到了帅船边上,然后在后方弓手不断放箭掩护下,他们已经把绳索高高抛起,套住船上的木柱后,便顺着绳索攀登而上。 官军见状,自然大惊,赶紧挥刀就去劈砍那些绳索阻止敌人登船,只是这么一来,人手分薄,便让正面的大部分贼人得以更轻松地朝他们靠近。并且这些人在行进的同时,还在不断朝着船上放箭,导致官军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顾此失彼下,终于让他们的船头砰砰不断撞击在帅船侧面,使得本就不稳的船只不断震动摇晃,也带得官军好一阵东倒西歪。 早已习惯水上跳帮作战的水匪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在声声呐喊中,便有人直接拿竹篙在帅船侧面一点,人已借力高高跃起,竟不用绳索就已跃上了官船,然后挥舞着钢刀就朝着没有防备的那些弓弩手劈砍过去。 直到弓弩手接连倒在血泊中,伴随着阵阵惨叫,其他人方才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刀上前,与贼人战作一团。但这么一来,官军已经彻底丧失了对这些贼匪的压制,让更多敌人或从水中攀爬,或借绳索竹篙攻上船来。 当大船彻底失守,这场战斗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朝着凶蛟一伙倾斜了。本来论凶悍官军就比不过这些水匪,再加上兵力上现在也是这一船人处于劣势,如此正面交锋,他们便很快被打得节节后缩,最后已经退到了船舱之中,只剩下不过五十来人还在做着最后的抵抗。 “给我杀,杀光了这些人,今后浔阳江就彻底是我们的天下,以后大把的钱财都是我们的!”江大龙已经彻底杀得兴起,大喝声里,又把一名留在甲板上未及退走的官军砍翻在地,然后趟着满船的鲜血就身先士卒地朝着缩入船舱,作着最后挣扎的官军发起猛攻。 其他那些水匪此时也都狞笑着,不断朝前,似乎随时都能把官军最后的一层防线击溃,从而取得最终胜利。 在凶蛟一伙人眼里,此时只有这艘官军帅船和上面的对手,至于其他那数百官军早已被他们抛到了脑后。因为在他们的意识里,这些动弹不得的官军根本不可能对自家产生威胁。 所以此时整艘帅船内外已经被水匪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没有任何一人去留心身后或身侧的情况。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江水里,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断喝:“放箭!”然后便是一阵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从下方传来,只转瞬间,一支支利箭已经贯入了全无半点防范,把后背彻底暴露在外的水匪体内,顿时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顿时就让水匪们都是一愣,他们纷纷惊叫着回身想要迎敌,可这一瞬间,却又有数十支利箭由下射来,钉进了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惨叫倒下。只两轮攒射间,就已有不下百名贼人倒在了血泊中,倒在了刚被他们杀死的官军身旁。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江大龙的意料,等他回过神来,急忙返身朝外望去时,便瞧见了下方已多出了四五条小船,船上赫然站着一排排神情冷肃的官军,在其中一艘船上再度低喝一声放箭后,又是一阵箭雨朝他们泼洒过来。 不过这回水匪们已经学了乖,赶紧就屈身往船帮后头躲去,总算没有再造成太大的伤亡。 可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船舱内已经传来了林贺年的嘶哑的吼叫声:“兄弟们,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这就与贼人拼了。杀啊!”随后,那些刚才已经被打得固守一角的官军竟趁机怒吼杀出,爆发出了自与凶蛟开战以来最为强大的斗志,竟直接就冲散了守在船舱前的水匪防线,恶狠狠地朝着正在想法儿应对下方官军攻势的贼人冲杀过去。 这一回,他们已经完全红了眼,袍泽兄弟死伤无数,自己更是命悬一线,让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毫无斗志的厢军士兵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勇士,他们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防卫的招数,只是疯狂地朝着敌人身上攒刺劈砍,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架势。 看到这些已经疯狂的官军,一向凶悍的凶蛟水匪终于感到了恐惧,本该极快迎上的刀枪竟慢了半拍,居然有不少人被官军砍倒,他们却无法伤到对方。 而下方的官军也抓住了这一机会,顺着水匪刚才设下的绳索就迅速朝着船上攀来,竟是要与船上的同袍来个前后夹攻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小岛上突然腾起了几道火光,照亮了这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正文 第225章 纵虎有后着 凶蛟终究只是一群凶悍贪婪却缺乏全局观的水匪,纵然靠着地利以及其他一些原因暂时占据了上风,却还是因为目光短浅而遗漏了一些关键问题。比如那些其实离着官军帅船不远,只是被渔网等物缠绕困住而脱不得身的江州数百官军就被他们选择性的无视了。 因为他们之前曾几次击败官军,使江大龙等人脑子里就对江州官军生出了轻视之心,认定他们根本无法从这等陷阱中脱身出来,更不敢放弃船只游水过来支援帅船。而且他们还认为只要能一气灭掉帅船上那一百多官军,杀掉官军主将,则官军必然崩溃,到时再收拾那些被困的船只就越发容易了。 他们的想法其实倒也算合理,但实在不该没有任何的防范,只顾着杀上帅船却无人守在下方以防不测。而江大龙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想到现在官军中还多了一支由孙途亲率的乡兵,他们的战斗力早已远远超过了江州厢军。 当孙途发现果然有大批水匪从后方杀向林贺年所在的帅船时,便当机立断地带着手下那些乡兵离开小岛往回赶去。本来他都做好了一旦船只再次被渔网缠绕难行后便是游水也要赶过去的准备了,结果岛西一带的厢军却在这时候终于割开了水下如乱麻般的渔网,使自家船只得以重获自由,也让夺了水匪船只往回赶的孙途他们能够顺利通过这片水域,直冲帅船。 说到底,这还是孙途他们英勇作战所带来的结果。与包围在小岛周围的其他几面官军相比,因为有孙途率军在前抵挡水匪攻势,之后更是势如破竹地杀到了岛上,这一边的厢军在心安之余也得到了鼓舞与振奋。他们虽然不敢如乡兵般弃船攻岛,但切割水下渔网的动作却越发麻利起来,竟在这关键时刻把朝外的通道给打开了。 当孙途带着几条小船从这些厢军身边划过时,他便高声喊道:“兄弟们,一雪前耻只在今朝,跟我去把那些贼人一网打尽!”这声口号喊出后,先是得到了他那些乡兵的回应,数十人都举起了兵器高喊着:“报仇雪恨!”随后,连那些厢军里也响起了报仇雪恨的叫喊声,随后那些船只也纷纷转身掉头,跟着他们朝后方的帅船处划去。 正所谓将为兵之魂,孙途通过自己无畏而英勇的表现终于赢得了这些厢军的信任,让他们抛开了心头的胆怯与顾虑,义无反顾地追随着他的脚步对敌人发起反击。因为在这些人心目中,孙团练是可以带着大家去取得一场胜利的。 于是,当一众水匪倾尽全力猛攻帅船上剩余的那些厢军精锐时,孙途却带了七八艘小船杀到了他们的身后,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在下方下达了放箭杀敌的命令。 看到之前凶残嚣张的水匪不断倒在自家箭下,厢军上下最后那点顾虑都已随着箭矢飞出,所以当孙途下令攻船时,这些厢军果然就鼓起了勇气,和一众乡兵一样顺着绳索就往上攀登,并迅速上船,与刚反应过来的水匪们展开了正面的搏斗。 其实即便如此,船上官匪双方的兵力也只能算相当,水匪们也尚未放弃希望。可偏偏这时候,小岛上却有火光突然冒起,然后迅速蔓延开来,让岛上的一切建筑都被火光所吞噬,这正是不善于水上作战的鲁达带了留在那里的乡兵依孙途之令在岛上纵火所致。 而当看到这一幕后,本来还能鼓起余勇一战的水匪的心是彻底乱了:“大头领,我们的岛被烧光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今后可回不去了……” 江大龙的心也已经乱了,这一战居然连生变故,此时即便真能击败官军自家的伤亡也必然惨重,这实在太不值得了,可就这么离开又实在不甘…… 就当他迟疑不决时,一直在旁掠阵的孙途已看准目标,足下发力一点,人已如苍鹰般高高掠起,然后居高临下飞扑江大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也不会放过这个一锤定音的机会。 江大龙及身边的那些水匪看到孙途突然扑击杀来,急忙就挥舞起刀枪相迎,前者更是下意识地往后缩去,想让手下的兄弟先挡下这凶悍的攻击然后再想法还击。 可这时,身后还在拼命杀来的林贺年也发现了这一机会,当即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手中短矛如霹雳般刺出,直夺刚好退到离他不远处的江大龙的后心。江大龙听到身后动静,心中大骇,急忙拧身闪避,却终究是慢了半拍,那短矛已从肋下透体而过,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重伤之下,江大龙便是一声惨叫,再顾不上其他,在回手一刀逼退还欲加把力的林都监,同时身子带着那根短矛踉跄着直奔船舷处,腾身跃起,便以一个倒栽葱的架势狼狈地掉进了水中。 孙途被几名水匪拼死一拦,虽然迅速将他们劈翻在地,却还是错过了拿下贼首的机会。而当他再想出手杀敌时,那些水匪也都已放弃了与官军纠缠,全都如下饺子般扑通扑通地跳下水,捞起刚从水下努力浮上来的自家头领,便已爬上几条小船,慌不迭地张帆便往浔阳江上游蹿去。 这时,林贺年才从这连串变故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十多艘狼狈逃窜的小船,他下意识就吼了起来:“快给我追,不能让贼人这么跑了!”可是这回他的命令却没有太多的作用,自己的亲兵都已个个带伤,并且都已拼得筋疲力竭,不堪再用。而那些随后登船的乡兵与其他厢军,此时却都把目光看向了孙途,只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只此一战,孙途已在这些官军心目中拥有了极高的威信。 而更出乎林都监意料的是,孙途此时也没有半点要追击贼人的意思,只把手中刀往甲板上一丢,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林都监,穷寇莫追,我等都已师老兵疲,再追上去未必会有好结果。” “你……”林贺年心头怒起,刚想呵斥对方,可很快又忍住了。因为他很清楚,论起功劳来孙途可比自己大得多了,自己除了最后那一矛,对今日这一战压根就没有任何贡献,所谓苦战也不过是为求自保而已。 而且他也明白孙途所言确实在理,自己麾下的厢军自然是指望不上的,而乡兵则在连番苦战后,此时也已疲态尽显,应是强弩之末了,此时确实不堪驱驰,再苦苦追击结果真不好说。 所以在一番迟疑后,林贺年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接受了这一事实。只是他心里依然充满了遗恨:“只差这一点而已,不然就能一举将这支水匪给荡平了!这一回纵虎归山,他日我江州必然又要有一番灾劫了。” 同样的神情也迅速出现在了其他兵卒们的脸上,今日这一战他们打得好辛苦,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结果终究未能剿灭凶蛟一伙,那今后再想找到他们可就更加困难了。 孙途此时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已然远去,都快要消失在最后的夜色中的那几艘小船,心里则默默地念了一句:“纵虎归山吗?这才是我想看到的结果,只希望张顺他们不会让我失望吧……” 当官军在有些失落地重新集结,在做完救死扶伤的善后事宜后打算重回江州城时,那支因为头领重伤而仓皇逃脱的凶蛟水匪也已经来到了自己全新的藏身窝点——一座外边看着已经完全凋敝,荒无人烟的小小渔村。 因为凶蛟在浔阳江上为祸一年,不但会劫掠过往的商船,而且有时还会顺带对渔船下手,所以导致许多渔夫都另谋出路,也让不少以此为生的小渔村彻底的荒废。不想如今,这些小渔村反倒成为了凶蛟一伙的临时窝点巢穴,其隐蔽性明显是在那座沙洲小岛之上。 当看到这些小船仓皇逃来时,留守村中的那些水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如此精心布置的一局居然未能将官军击败吗?” 可那些浑身是水,狼狈回来的同伴此时却压根没有理会这一问题的意思,只是急声叫道:“快,帮我们把大首领抬进去,他被官军所伤……”说话间,已有几人吃力地把已经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半拖半架地从船上挪到了岸上,他们也都已筋疲力竭,所以动作极其迟缓。 而在看到江大龙那一副浑身是血,双目紧闭的可怖样子后,几名留守者顿时就惊慌起来,赶紧上前帮着把人架起,然后急匆匆地就往村子里跑去,口中还大叫着:“二头领,大头领他受了重伤,得赶紧医治才行!”其他那些水匪也都在把船只拉到村子前一处看似破败的仓房内后,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就往村子里赶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一切都已回归平静,前方江水里才略起波澜,一颗脑袋突然从水底探出,正是水性高绝,有着浪里白条称号的张顺! 正文 第226章 凶蛟末日(上) 与外在的凋敝不同,小渔村的内部却是防御严谨,不但那些破损半坍塌的房屋被修葺过,甚至不少屋子的外墙都比以往要高出数尺,各屋间更有水道相通,俨然就是一座四通八达的水上军营。 位于村子最深处的一座院落内,几个体型魁梧的汉子正守在堂屋门前,而其中则正坐着两个读书人装扮的男子,其中一人虽然穿着打扮看着像读书人,可身上却散发着浓重的草莽之气,此时他正把一枚白子下到棋盘上,从而使对方的黑子完全被分割包围,杀劫已成,这让他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成兄,这一局我又赢了。” 坐他对面的中年书生却是一脸的忐忑,见此只是勉强一笑:“二头领果然棋艺高超,布局精妙,在下输得心服口服。”说着,已把手中黑子往棋盘上一投,示意自己投子认负:“想必此番对江州官军一战也当在二头领你的算计之中了。” “我之筹谋固然重要,但要是没有成兄你早一步带来消息,我们也不可能如之前般轻易得胜了。所以若论功劳,成兄才是第一。只等我哥哥凯旋归来,我便礼送成兄离开此地……”凶蛟一伙水匪的二头领江十虎正是江大龙的亲兄弟,但与乃兄之凶悍敢战不同,他却更善于用计,可以说凶蛟一伙能有今日的局面,有一多半还是他在背后筹划的功劳。 可就在江十虎说出这话的当口,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惊呼,语气里都带了几分惶恐与哭腔了:“二头领大事不好,大头领他被官军重伤,我们败了……”话音未落,几人已经抬着江大龙跌跌撞撞就跑到了门前,然后一头就撞了进来。 “哗啦……”江十虎手一拂间,面前的棋盘就直接落了地。但这时他却已经顾不上这等细节了,急忙冲到了自己兄长跟前,急声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怎么会受此重伤?”说这话时,他已经看清楚深深透入江大龙体内的那根短矛,看得他冷汗直冒,急声对手下叫道:“还不快帮首领把矛拔出来止血?” 此时,一名有些治伤经验的手下也已被人叫了过来,一见此情形也是唬了一大跳,听到江十虎的话后,便赶紧叫道:“万万不可急着拔出短矛,不然大首领身上的伤只会更重,必须先裹住周围伤口才能拔矛。” 江十虎这才点了下头:“这里交给你来做主。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官军早有防备,破了我们的布置?”后一句自然是对带了江大龙回来的那些手下所说,只是说话的同时,他的目光已经很是不善地落到了那成姓男子的身上。 这位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声为自己分辩道:“二头领,我敢发誓这一定与我们的合作无关,这一年来,我们都合作无间,不可能这次突然反悔。而且,我不是一直都留在此处吗?” 江十虎深吸了口气,没有理会他的辩解,而是继续盯着已经噤若寒蝉的手下,低低地喝了声:“说!” 表面上这支凶蛟水匪的首领是江大龙,可事实上他们的主心骨,更让手下人等感到敬畏的却是武艺低微,却深谋远虑的二头领江十虎。所以他这一开口,在场众人都身子一震,那被他盯着的几名手下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将发生在小岛附近的这场战斗给粗略地道了出来。 一番话说完,江十虎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只几月工夫江州官军居然已经大不一样了,竟已能在如此不利的境地里败中求胜,还能将我哥哥杀伤……”他眼神几番闪烁后,迅速有了判断:“恐怕这不光是因为对方训练有素,更在于有人已经猜到了会遇到如此不利局面,所以才会遇事不乱,从容应对!” “这……这不可能……”成姓男子一直都吊着颗心呢,现在听到这话,立刻就出言反对:“我们是绝不会走漏风声的……是孙途,一定是新任的团练孙途在其中捣鬼。这几月里,他一直都在操练手下的乡兵,而这次他也带了乡兵同去,这是唯一与以往不同的地方……”显然,他是在竭力为自己辩驳了,不然要是真让这些水匪疑心是自己方面设局害了他们,恐怕自己的下场就惨了。 江十虎眉头深锁,却没有理会对方,而是继续追问手下:“既然你们已陷入到了如此绝境,为何还能轻易脱身回来?” “官军依旧被我们布置的陷阱困住,所以追赶不来,这才给我们脱身的机会。” “不对,以当时的情况,他们就算是再无法动弹也会强行追击,这毕竟是他们能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大好机会啊。”江十虎却在那儿喃喃自语,片刻后,脸色已然大变:“不好,这是欲擒故纵的策略,恐怕他们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只为了找到这里……不能再等,即刻下令,所有人都上船,立刻离开这里!” “啊?”在场人等全都被他这一句话给说得一呆,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处渔村可是个极其隐秘的所在,怎么可能被官府找到呢? “还不快去传令,再迟恐怕就来不及了,我们最多就只有半日工夫。”江十虎深知此处距离江州城并不太远,一旦官军再次攻来,如今兄长重伤,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还真守不住这一巢穴。 见他动了真怒,那些水匪再不敢多言,立刻就有人急匆匆就往外跑,赶去传达撤离此地的命令,而成姓男子却是彻底愣住了:“二头领,你们这是……” “我有两种推测,其一就是你们的人为求自保已经把我们出卖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其二则是那个叫孙途的团练确实够聪明,一早就已察觉到了官府中有人与我们勾结,所以将计就计。但无论是哪一种,我们都不可能再在此处久留,而你,我也不会留你活口!”江十虎说着便一挥手:“把他给我拿下,等我们离开,就将他淹死在这儿,也好让江州官府知道我凶蛟的手段!”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呢,几名水匪已经迅速扑上,将他反手擒住,不顾其挣扎叫嚷,便把人往外拖去。与此同时,边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江十虎急忙扭头,正看到那名手下把短矛从江大龙的体内抽出,一股鲜血随之猛喷而出,痛得本已陷入昏迷的江大龙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见此,江十虎的身子也是一个哆嗦,但他还是迅速定神,下令道:“赶紧为大头领止血,我们这就离开此地。” 可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嘹亮的鼓号声,然后便有两个喽啰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来到门前就叫了起来:“二头领不好啦,官军……官军突然就杀了过来,堵住了我们出村的道路……” “什么?竟来得这么快?”就是江十虎,这一刻也有些傻眼了。他虽然猜到了自己已被官军反算计,却也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啊。片刻后,他才想到一点:“来了有多少人马?” “十多艘小船,兵力该与我们相当。” “不是官军主力,我们还有机会。”江十虎咬了下牙道:“我们强冲,只要冲破官军防线,便有脱身机会!”说着,他又看了眼还在为兄长作着包扎的几名手下:“带上大头领,我们这就突围!”然后便一马当先地就往外走,显得格外决绝。 可就在这些人才刚集结起来,想要往外冲时,村子前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咻咻声,等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时,便看到了漫天的火箭在空中划过道道弧线,朝着这座渔村的一切建筑飞去。 这村落里的屋子多半是由草木搭建而成,虽然是在水边,可因为最近天气炎热干燥,一遇到了明火便迅速腾地一下着起火来,并迅速朝着前后左右地蔓延开来。而那些水匪在看到这一幕后,更是大惊失色,惊呼连连。 “好狠的手段,他们这是要不惜一切将我们全部杀死在此地了!”江十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不过很快地,他又抬起了头来:“兄弟们,生死就在此一举了,我们已无退路,跟着我杀出去!”说着,他完全不顾眼前密集飞来的火箭,便往前冲。 其他那些水匪也知道没有了其他选择,当下便跟在了自家二头领的身后,嚎叫着直往村子前方冲去,有些人更是直接跳上了村中小船,驾船向前。 此时,渔村之外,在一字排开的小船上头,甲胄在身的杨志正不断把刀指向前方的渔村,大声喝道:“给我放箭,把所有箭矢都给我射到贼人的巢穴里去!” 伴随着他的嘶吼,更多的火箭一批批地朝着渔村飞去,两百乡兵此时个个都已变成了弓弩手,把他们这两月来所操练的成果完全展现了出来…… 正文 第227章 凶蛟末日(中) 上游处嘹亮的鼓号声,冲天而起的火光立刻就吸引了下游已经打扫完战场,决定返回江州的官军注意力,所有人都惊诧转头,满心惊疑地盯着那里,各种不安的情绪也迅速从军卒间蔓延开来,难道水匪并未就此溃败,他们将卷土重来吗? 看着林贺年都是一脸惶惑难安,身旁的孙途终于开了口:“都监莫慌,这是我乡兵主力正在攻击水匪凶蛟的巢穴,想必此番战后,这一在浔阳江上为祸多时的水匪将被彻底歼灭了。” “你说什么?乡兵主力不是就在这儿吗?”林贺年更感吃惊,急声问道。他可是亲眼看到孙途率这百来名乡兵来回冲杀力挽狂澜的,这等战力远超自己麾下的厢军,难道还不能叫主力吗? “此处乡兵不过百人,但在那里,却有两百多名蓄势以待的乡兵,所以那里才是主力。”孙途神色平静地给出了解释,却让周围人等尽皆骇然,本以为这一百人便是乡兵精锐了,可听他意思,却是那三百多名乡兵皆是精锐之士! 不过此时林都监更关心的还是那边的战事:“他们怎会找到贼人巢穴?”话一出口,他已突然明白过来:“你刚才让本官不必急着追击是早有准备,你早就让人在暗处埋伏,这是欲擒故纵的招数?” 看到孙途点头后,他心里的疑虑不减反增:“你为何会有此安排?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说着,他双眼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对方,心中惊怒喜悲……当真是五味杂陈了。 孙途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避,坦然地与之四目相对,口中则平静地道:“不瞒都监,其实直到刚才下官才确信你并没有与那凶蛟一伙有所勾结,所以之前才没有把我的全盘计划如实说出。” “你这话是何意?”林贺年的心陡然抽紧,一个可怕的想法却已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他毕竟不是蠢人,孙途都把话说得这么明了了,自然猜到了什么。果然,只听孙途语气森然道:“其实当知道我官军几次都败在凶蛟一伙手下后,下官就已怀疑是有我官府中人在暗地里与他们勾结,并及时将官军兵力部署早一步送到他们手上,从而让他们能有所针对地进行布置。敌知我而我不知敌,这才是都监你几次三番败于水匪的关键所在。” “这……这怎么可能……”林贺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发青的脸色,微颤的身躯却都表明了他确实有些认同孙途的这一说法了。 “不然林都监你三月时的一次剿贼怎么就会被敌人早一步脱身,并且转败为胜?你当时说那支从背后对你们发起偷袭的伏兵是从水下绕出去的,可在我看来,他们是一早就藏身在了我官军身后,再找准时机发起偷袭。一如今日这一战,其实他们用的也是同样的招数,难道都监你还未看出个中问题吗?” 林贺年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可心里又不得不承认,按照孙途所说,一切才更加的合理。后者的话还在继续着:“另外,今日贼匪的布置就更证明了下官所料不差,他们在那作为巢穴的岛屿四面设网便是早就知道了我们会在这两日出兵,而能知道这一点的,只有我江州官府中人了。 “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明着只带百人追随剿贼,暗地里却让我乡兵主力在前方等待,只要贼人真正的巢穴一经暴露,便是我们攻其不备的最佳时刻。”随着孙途这句话说完,似乎是为了印证此言的可信度一般,上游处已经传来了阵阵杀声,显然是那里的乡兵已经和贼人真正地展开交锋了。 看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林贺年,孙途突然弯腰拱手:“林都监,如今正是为我江州除此大害的最佳时机,还请你这就下令,大军前往支援,给予贼人最终一击!” 一句话总算是将林贺年彻底点醒,他当机立断,扭头就对身旁同样因孙途的解释而瞠目结舌的传令官喝道:“时不我待,即刻下令让所有船只掉头朝上游发起攻击,不得有丝毫延误!” 那传令官在一愣后,便即高声答应,然后鼓声一起,旗号一转,便带着那二十多艘船只调转头来,直朝着已经有杀声不断传来的上游处飞赶而去,这是这支厢军自我救赎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 七八轮的火箭抛射已让小小渔村的前方建筑彻底陷入了熊熊的大火之中,但杨志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然严令所有兵马严阵以待,只等敌人逃出来后再予以迎头痛击:“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只要贼人露头,就给我用乱箭招呼。盾手也都准备好了,贼人可能会以弓箭开路,可别让他们打乱了我们的防线!” 一声声嘶吼下来,所有兵卒全都各尽其职,没一个敢有所松懈。看到这一幕,小船上的张氏兄弟和一个体型修长,手臂和脸上都有不少水锈的壮实汉子都露出了钦佩之色来:“这才是官军该有的样子,可比以往那些兵马要强盛太多了。” “李兄,待会儿翻江蛟他们出来后我们可不能弱了声势,绝不能让他们有脱身的机会。”满脸横肉,五短身材却提了一口与自己等高长刀的张横满眼杀气地开口说道。 “这是自然,自翻江蛟一伙来这浔阳江上后,我的买卖都被他们抢了去,此番自然不会让他们好过。”当地人称混江龙的李俊说着突然眯起了眼睛来,盯着下方的江水低声说道:“他们来了!” 不愧是在江中厮混多年的水战好手,李俊只通过江水的细微变化就已判断出了敌人的动向,说话的同时,一杆短矛已被他举到胸前,张氏兄弟以及其他那些同伴也都应声举起了兵器,摆出了作战的架势来。 就在这一瞬间,渔村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吼声:“杀啊,杀光那些官府爪牙!”然后只听得轰地一声响,不少建筑突然倒下,重重地砸在了水面上,在激起重重浪花的同时,几艘船只竟借着这股力量就从村子里呼地冲出,直插向村外的官军防线。 这一下突击还真就出乎了村外乡兵们的意料,趁他们一愣神的工夫,那些迅速冲出来的贼人已经先一步把箭矢朝着官军泼洒激射而来。 杨志是反应最快的那个,看到箭矢射来,便是一声大喝:“起盾!”喊叫的同时,他已劈手就从身旁一个明显发怔的乡兵手里抢过了一面木盾,身子一蜷,便把盾牌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直到箭矢临身,前方有几名兵卒中箭落水,其他人才如梦方醒,纷纷竖起了盾牌自保,把其余的那些箭矢给挡在了外头。 但这已经足够给后头的凶蛟贼匪创造时机了,江十虎一声大喝,便下令其余十多条船只全速向前冲去,一面放箭阻碍官军对自身的合围,一面寻找空隙,准备一鼓作气地就杀到江心去。 但是这一回他们所面对的却不再是士气低落一触即溃的江州厢军,而是经过数月操练,早已把听从号令视作第一要务的乡兵。眼见敌人冲来,他们并没有手忙脚乱地四散逃避,而是在杨志的声声呵斥里继续坚守岗位,同时还伴随着他的嘶吼,把手中的箭矢朝着敌船射去。 只冲了短短的五十步距离,没有盾牌护身的水匪已经有十多人中箭落水,这让他们前冲的速度陡然就是一缓。而杨志也抓住了这个机会,再次大声下令:“围上去,全歼贼人正在今日!” 随着他这话喊出,其座下的船只已经率先朝着敌船飞撞过去,两船还有不到七八尺距离时,他已一个箭步踩在船头,借力跃起,直扑向了冲在最前头的那艘贼船。 船上的那几名水匪见此已经来不及再放箭了,就赶紧挺起刀枪就往他身上招呼过去,但却被杨志用手中刀轻松挡下,并压得他们连连朝后退却,其势之凶远在任何一名参战者之上。 “当真是好武艺!”位于队伍后方的李俊等人见此都不禁喝了声彩,然后互相看了一眼:“该是我们一显身手的时候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们却并没有如官军般驾船就往敌人身边冲,而是纷纷转身,轻轻一跃就跳进了江水中,片刻间,这些汉子就全都不见了踪影。 而杨志的英勇表现也迅速鼓舞了其他乡兵将士,让他们从初次作战的紧张感里完全抽离,高声喊叫着便驾船冲上前去,在挡住了贼人外逃的去路后,便高叫着挥舞着兵器攻击过去。 顿时间,在这小小的渔村前的江面上,官贼双方数百人马,几十条船只全都搅作一团,在把一切道路全部封死的同时,已是难分敌我了。 看到这一幕,在最后时刻故意落到后方的江十虎脸色变得一片铁青,看着同船还陷于昏迷的兄长,他知道这已是自己兄弟和凶蛟最为严峻的一场考验…… ≈ap;≈ap;≈ap;≈ap;≈ap;≈ap; 好久木有求票了。。。。。趁着新的一个月开始,新的一周开始,郑重求票。。。。。另外,这周应该会有一次爆发,请各位把月票稍微放一放哈。。。。 正文 第228章 凶蛟末日(下) 乡兵在杨志的率领下将这两个多月里所操练得来的一切都给展现了出来,他们互相配合着用长矛钢刀与水匪进行着殊死搏斗,斗志高昂下竟没有半点畏怯的,居然就把这伙横行浔阳江上一年未有敌手的凶蛟水匪的冲击攻势给彻底挡了下来。 可在混战一阵后,乡兵们自身存在的问题还是很快就暴露了出来——平日他们都只是在陆地上进行操练,少有熟悉水战的。所以现在与凶蛟一伙作战他们也是照此而办,在进退上就没有如在岸上那般自如了。 若是放到一般对手眼中,这都不算问题,可偏偏后方还有江十虎在那儿冷眼旁观,在看出破绽后,便当即高声下令:“撞击他们的船只,他们水性不如我们,只要下了水,就不是我们的对手!” 凶蛟众人早就习惯了听从二头领的吩咐作战,此时在乱军中听到这声招呼,便有那久攻不见效果的人转变了战法,在稍稍后退之后再猛地划船前冲,船头重重地拦腰撞在了一艘兵船上,直撞得两艘小船都差点散架,船上双方全都一阵东倒西歪。 可水匪这边的情况却明显要好过乡兵,他们在一番挣扎后便已迅速稳住身形,并趁势跃上了对面的船只。而那些乡兵却是脚下发虚,有两人更是在惊呼声里直接栽进了江水中,顿时一阵手忙脚乱,想要再翻身上船可得花上不少工夫了。 可水匪却不会给他们以这样的机会,跳上敌船后,他们已火速出刀劈向面前的乡兵,将还未稳住下盘的对手也给砍得倒了下去,然后再回头将才刚辛苦攀住船舷想要回来的乡兵也给刺杀在了水中。 此端一开,水匪的气焰大盛,不少船只全都有样学样地朝着乡兵猛攻猛-撞,只要上头的兵卒稍有破绽,他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登船攻击。虽然这期间乡兵以弓弩进行自卫,也很是射倒了一些贼人,但原先僵持颤抖的局面却已被彻底打破,让官军只能为了自保而稍稍朝后退去,从而使原先密不透风的防线出现了裂口。 江十虎要的就是这一结果,他深知今日这局面已不可能再败中求胜,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更多官军闻声杀来,现在要做的只是带着兄弟们逃离此地,所以便给船上那些心腹下达开船的命令,同时高声喝道:“兄弟们,跟了我冲出去!”随着他这句话一出口,他身下的船只便以快速前冲,看着就跟要再撞向前方某条船只一般,吓得那船上的乡兵急忙转舵闪避,可不敢与他们作此对撞。 其他那些贼船也都做出了相似的举动,凭借着过人的操舟能力,竟在短短距离里就让小船的速度提到极高,然后全速往前突去。眼看着最前面一艘船就要冲破防线,突然船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我们的船漏水了!” 本来这许多小船绞杀碰撞自然是难免会把江水带进船内,大家也没有多在意。可现在,随着双方距离拉开,战斗不再如之前般激烈,船上的贼人就察觉到了不妙,那水竟已漫到了众人的膝盖附近,而且还在一点点往上增高,倒是船只却在缓缓地往下沉! “我们的船底破了!”在惊诧后,终于有人发现问题的根源所在,惊声高呼起来。而随后,其他不少船只上的人也都发出了相同的惊叫:“我们的船也漏了……水底下有古怪!”终于有人想到了什么,立刻就把注意力投到了船下的江水中,然后他们便看到了一道黑影从下方迅速蹿离,等他们反应过来,刀长矛刺过去时,那人影早已远去。 “哗啦——”李俊的上半身突然从远离对方的江水中透了出来,再冲那些面容扭曲的家伙森然一笑后,换过气来的他又迅速钻进水中,再度朝着目标船只靠过去。 他和张家兄弟等人都是在这浔阳江中从小玩到大的,论对浔阳江的熟悉,论水底下本事之精妙,在江州一带就无人能比得过他们。凶蛟之前所以能横行于此,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人多势众罢了,但现在有官军依靠,他们却已能把自身的优势完全施展出来了。 不光是李俊,张横、张顺两兄弟也已趁着水匪全力去和官军交锋时偷偷潜入到他们船只的下方,用手中的凿子给他们的座船打了几个眼儿。虽然未防被敌人及时发现那几个眼儿并不甚大,但一段时间下来,那些贼船已全部进水,别说让他们驾船离开此地了,再过一会儿,这些船都会彻底沉到江底去。 此时江十虎船上的亲信也察觉到了水底下有黑影靠近,当即就提起长矛狠狠地朝着那边扎去,但对方却跟游鱼般灵活,只一转身,便轻松闪过这一击。只是这么一来,他却也不好再靠近本船在下方做什么手脚了,只能悻悻然地往后退去,片刻后从水中冒出了张顺的头来,死死盯在这最后一艘未被破坏的船上。 刚才他已经发现这船上的家伙才是凶蛟首脑,只是因为边上敌我船只过多靠不过去。现在纵然被对方识破行踪,他也没有放弃的意思:“张涟,为你报仇就在今日,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看着不远处随时会再度偷袭的张顺,看看那些已经自身难保的手下人等,江十虎只觉着嘴里一阵发苦,这回却该如何脱身? 就在他陷入绝望的时候,那边的乡兵却已再度攻了上来,如此机会杨志又怎么可能放过呢?这回双方船只再行碰撞,吃亏的就只会是那些本就船只破损的贼人了。 而更让凶蛟一伙绝望的是,这时前方下游处突然有一片帆影闪过,然后是震天的鼓号声再度响起,却是官府的援军也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赶到了。 当看到凶蛟一伙贼人果然被乡兵死死拦住后,那些厢军在惊叹之余纷纷军心大振,呐喊着更快地划动船桨,快速朝着这边飞赶而来,随着旗号展动,一些船只更是迅速朝着上游而去,把贼人最后的一条退路都给封死。 “二头领,这可如何是好?”身边的手下此时是彻底没了主意了,只能惶惑地看向江十虎,而他这时候也已经陷入了绝望。纵然他智计百出,在这官军的包围圈中,也已无计可施。 “退……退回去!”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边响起,江十虎一低头,便看到了重伤的兄长已睁开了眼睛,吃力地说道:“那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退回村子!”没有任何的犹豫,江十虎便已下达了这一命令,他所在的船只立刻就往回倒去,其他那些贼船刚欲遵令而动,却因船只进水严重速度缓慢而被已经冲到跟前的官船再度缠上,却是脱不得身了,最终只有两艘运气还算不错的小船跟着他们一起重新逃回到了渔村入口处。 可就在江十虎他们的小船要进入渔村时,水面一分,底下突然就跃起一道人影来,人在半空,他手中的鱼叉已经掷出,一下就把小船头前的那人给刺翻落水,而那人则已趁机上船,一脚踢出,面前刚欲反应的一人也被他蹬下水去,同时已抢过了对方手中刀,火速劈进了第三人的脖颈,差点把他的整颗头颅都给劈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其他几人还没把武器举起呢,此人已干净利落地连杀三人,然后再虎吼一声,扑向了剩下那几个已经有些胆怯后缩的水匪。 或许论水底下的本事船火儿张横比不过李俊和自己弟弟,但论凶悍劲儿,他却远在这两人之上。偷偷潜伏在此的他一出手就直奔罪魁祸首而来,此时的他眼睛都已经红了:“翻江蛟江大龙,还我兄弟命来!”话音未落,他又把一人劈翻落船,然后手中刀已经直取明显呆住的江十虎。 江十虎虽然也会些拳脚功夫,但却只是些花拳绣腿,如今面对如此凶悍的张横是彻底动弹不得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刀劈来,却连闪避的动作都施展不了出来。 “二弟闪开!”眼看他就要被一刀劈死,本来还萎顿在船上,似乎连动都动不了的江大龙突然就是一声怒喝,身子已突然掠起,抄过边上的一根船桨便挡在了自己兄弟面前。 “噗——”张横的一刀被船桨挡了下来,但江大龙的身子也因此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撞在船舷上,口里顿时就喷出一口血来,同时本来刚包扎过的伤口也崩裂开来,鲜血已经浸染了半身。 “哥哥……”江十虎顿时一声惊呼,可还没等他有进一步的反应呢,张横又是一刀朝他当胸砍来。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看着已经油尽灯枯的江大龙竟再次腾身而起,在以身躯挡在自己兄弟面前,硬受此一刀的同时,手上再一发力,把江十虎往边上的江水里送去,口中喝道:“十虎,走!”然后不顾透体而过的这一刀,双手竟猛然探出,一把就扣住了张横的胳膊,使其难以即刻脱离自己。 此时,几条小船已经迅速从后方冲来,在这一阵纠缠的工夫里,那边船只漏水将沉的凶蛟水匪已经被官军摧枯拉朽地击溃,有不少官军为了功劳迅速追赶了过来。 被兄长打落水下的江十虎只往后方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手下兄弟不是被杀就是被擒,他知道这支由自己兄弟二人辛苦打拼出来的队伍到此彻底完了,就连兄长也…… 再没有一丝迟疑,江十虎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迅速朝着渔村内游去,他武艺虽然极弱,但水性却自不低,竟赶在官军冲过来之前已经遁入渔村。 正文 第229章 贼平意难平(上) 直到看着自己兄弟消失在渔村入口,江大龙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接连遭到重创的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身子一栽,便靠着还在拼命抽身的张横气绝身亡,可即便如此,他的一双手却依然死死扣住对方的胳膊,不肯放其离开。 张横也因他拼死也要保护兄弟的举动动容,动作也不禁有些迟缓下来。而船上的其他几名水匪则在见到自家大头领毙命后彻底傻住了,等他们全都还过神来时,官军已经从左右两侧包抄过来,让他们再难有脱身的机会。 至于后方其他那些水匪,更是在数倍官军的围攻,以及自身船只不断下沉的绝境里彻底失去了反抗和逃跑的机会,不是因为试图反抗被杀,就是在落水后被官军生擒。这支为祸江州一年有余的水匪凶蛟终于随着他们的首领翻江蛟江大龙死去而彻底覆灭。 不过官军对他们的追剿并没有因此就打住,在得知还有人趁乱退回渔村后,林贺年果断下令进村搜找,一定要把所有相关贼匪全数捉拿,不使一人漏网。随着这一声令下,百多名随后才赶来的厢军便浩浩荡荡地杀进了渔村,对这座并不算大的小渔村进行了全方位,地毯式的搜找。 厢军论战力或许不值一提,但此时倒也展现出了他们尽职的一面,即便此时村子里依然烈焰熊熊,他们也没有半点疏忽怠慢,前往每一座尚未倒塌的屋子,村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里去寻找可以藏身之所。而他们的这一番努力还真就带来了不小的收获,很快就有两艘船,十多名身上带伤的水匪余孽被绑了后带了出来。他们正是之前趁乱先一步逃进村子的,只是这村子并无后路可让他们脱身,所以一番藏匿后终究是没能躲过官军的搜捕。 最后被带出来的,是一个穿着与这里的水匪全然不同,看着像个读书人的中年男子,不过因为他暂时陷于昏迷,所以军卒们并不知其身份,只能先把人带出来再说了。 可当这人被带到林贺年跟前,并由人拿水擦去其脸上的烟灰污垢后,林都监的脸色陡然一变,不禁失声惊呼:“他怎么会在这儿?” 孙途此时也在一旁叫人辨认被带出来的俘虏中可有那从张横手下脱逃的凶蛟二头领江十虎呢,听到这声惊呼,便也看了过来,关心地询问道:“都监,这到底是什么人?” “此人名叫成季常,乃是江州城里的一个儒商,曾是袁州推的座上客,又身家丰厚,他怎会落到这些水匪手上?”林贺年满脸惊疑地道出此人身份。 而孙途则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当即招手叫过几名已然老实就缚的水匪,指着依旧昏迷的成季常,肃然问道:“你们从实招来,他为何会在此处?” 几名水匪喽啰互相看了几眼后,便有一人战战兢兢地开口道:“这是我们头领的贵客,可不是被我等掳劫来的。” “什么?”林贺年顿时变色,满脸的难以置信,倒是孙途,此时却有些想到了什么,继续心平气和地问道:“他可是昨日之前去沙洲小岛上见的你们头领吗?然后再他到后不久,你们才作出了这一系列的布置?” “不……不错,将军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那名喽啰很有些惊讶地看着孙途。后者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而是看向了同样神色复杂的林贺年:“都监,如此看来下官之前的推测十有无误了,此人就是把我官军动向传递给这些贼匪,从而让他们能设下陷阱针对我们的罪魁祸首了!” 此言一出,林贺年还没作出反应呢,其他那些官军已经怒意勃发,有那脾气暴躁的直接抽刀就要往昏迷的成季常的身上砍去,却被孙途眼疾手快地拿刀挡了下来:“都给我住手,此事另有内情,一切都要着落到此人身上,谁也不得动他分毫!” 如今孙途不光是在乡兵里一言九鼎,就是在厢军中也建立了一定的威信,此言一出,那些愤怒的军卒总算没有再出手,只是愤恨地盯着成季常,而更多的人,则把目光落到了依旧有些茫然的林都监的身上,他还没能从这叫人震惊的说法里回过神来呢。 “林都监……”孙途等了片刻不见其反应,便又叫了一声:“此人身上可带着极为关键的真相,我们该如何处置?” “这个……孙团练,你说呢?”林贺年的心已经彻底乱了,要真如孙途所说,成季常背后所牵涉到的问题可就大了。这成季常本身地位就不低,江州城里能支使他干出如此事情来的可没几个,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林某人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能得罪得起的,所以下意识地他就把问题给推了回去。 孙途心中一声叹息,大宋武官常年被文官压制着心气早就丧失殆尽,哪怕眼下可能掌握着极其关键的人证,像林贺年这样的地方武官一把手也只想着把自己摘出去,却无半点担当可言。 既然林都监不想趟这浑水,那就由他孙途来把这浑浊恶臭的盖子给揭开吧。孙途想得到这儿,当即表态道:“下官以为该将他带回江州交由太守细细查问。我想昨日之前知道我官军此番布置和动向的整个州衙上下也不过数人而已,只要撬开了他的嘴,那导致江州水匪为患的幕后真凶必然再难狡辩。” “那……那就照孙团练你的意思办吧。”林贺年稍作犹豫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不过他的脸色却很有些难看,因为已经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不光是他,孙途也已从刚才的说法里推断出了此事背后的真相,只是现在当了众人之面却不好宣诸于口,所以现在只是决定把这关键人证带去江州盘问。 等把成季常的问题解决后,最后几个在渔村里四处搜找的兵卒也撑船回来,他们除了带出了大量水匪的家当外,却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孙途见此眉头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那个叫江十虎的水匪头目竟还找不到吗?” “回团练的话,小的们已经把整座村子都翻遍了,就是一些犄角旮旯和关着箱子都打开看了,依然找不到那匪首头目。” “孙团练,小的们也在村子里找过,里头并无暗道之类可以逃离的地方……”眼见孙途神色不善,又有一人开口解释道。 “孙团练,一条漏网之鱼罢了,何必太当回事。”林贺年这时已经镇定下来,笑着说道:“今日我等已把凶蛟一伙水匪彻底剿灭,他一人脱身难道还能再掀起什么波澜来不成?若你真不放心,大可以让衙门张贴画影图形通缉于他,即便他这次真脱了身,用不了多久,也会落网。现在全军上下都已疲惫不堪,继续因一人耽搁在此也不是个事啊。” 孙途看了眼周围,果然无论是自己麾下的乡兵还是厢军都已面露疲态,毕竟从昨夜出城后他们便一直都在奔波战斗,个个都已是强弩之末了。他只能轻轻一叹:“罢了,既如此,那咱们这就返回州城,向太守他们报捷吧。” 此言一出,立刻就赢来了众将士们的一阵欢呼,随后在林贺年的命令下,所有人马重新集结,押着那被俘虏的上百名水匪,兴高采烈地转舵,返回下游二十多里地外的江州城。 即便这场剿匪之战官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光是乡兵就折损了近五十人,厢军更是因为作战不力而伤亡近两百之多,还让一名重要的贼首江十虎下落不明,但这次终究是一改之前连败的局势,剿平了水匪凶蛟,连他们的首领江大龙都已授首,足够让所有参战的将士感到扬眉吐气。 所以当这支船队得胜回到江州码头前,看到等候在那里的一些百姓和同僚时,便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我军大胜,已将水匪凶蛟一伙尽数剿灭,匪首翻江蛟更是被人当场击杀,浔阳江再无匪患啦!” 这话远远地传到岸上,先是让上面的人都是一愣,随后人群里便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原来的担忧和不安在这一刻彻底消散,有那反应快的,已经急忙转身奔跑回了州城,一路跑着,一路高声宣扬着这一捷报:“官军大胜,水匪凶蛟已被彻底剿灭,首领翻江蛟已然授首!” 当这些人高叫着跑进城去,整座压抑多时的江州城也彻底地沸腾起来,有人欢呼雀跃,也有人拉着身边人高声询问着这一说法的真实性,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之色,因为这对所有江州人来说都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一直压在众人头顶的乌云终于是要散开了! 当有差役满面狂喜地飞奔到蔡九跟前,向太守禀说捷报时,一向稳重的他手一抖,满满的一杯茶汤竟全都泼在了他的官服上。可他却全然不顾这些,急忙大踏步地就往官厅外走去:“本官这就去城门口迎接大军凯旋!” 码头之上,当船只终于靠岸,将士们满脸兴奋与自豪地下船并与那里的百姓同袍见面时,一条身影却小心而缓慢地从帅船的后方滑落到江水中,正是一脸怨毒之色的江十虎,谁也不会想到,之前看似已逃入渔村的他会在当时就从水下杀个回马枪,然后一直就藏身在由官军严密把守的帅船船尾处,这才是那些官军把整个小渔村都翻了遍却依然未能寻到其踪迹的原因。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却是最安全的! 正文 第230章 贼平意难平(中) 在闻讯从城里城外赶出来相迎的百姓官吏欢呼簇拥下,林贺年与孙途终于率着这几百官军来到了江州城门下,此时以太守蔡得章和推官袁望为首的一众州城重要官吏也都已满脸堆笑地等候在那里了。 只是当看到排在队伍最前列的居然是一个个躺在板车上,早已断气多时的军卒时,这些官员还是稍微愣了一愣,好在这些人都颇有城府,此时还是面色不变地笑迎上前。而孙途和林贺年也很懂规矩地迅速上前见礼,带了一众出征将士单膝着地朝着蔡九行礼并高声说道:“此番卑职等幸不辱命,终于把为祸我江州水域多日的水匪凶蛟一伙彻底歼灭!” 随着他们这一声话落,便有人把早已捆缚结实,垂头丧气的百来名俘虏给推了出来,亮到了众人面前。在看到这些模样凶悍,一看就是水匪水贼的俘虏后,众人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彻底消散,欢呼声再起,而蔡九和袁望两人也同时上前,一起把还半跪在地的孙途二人搀扶起来,口中则道:“这次当真是辛苦你们了。此番大胜都是你们的功劳,本官定会奏禀朝廷,为你等请功请赏!” “下官身为江州武官自有保境安民的职责,剿匪更是分内之事。只可叹此番却因贼人凶狡而导致了两百多将士伤亡,实在心中有愧。下官不敢有其他想法,只求太守能抚恤阵亡伤残的将士,以安军心。”孙途在起身的同时,又大声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此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所有将士的感激与欢呼,或许保境杀敌确实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能有孙途这样为他们考虑的主将,大家心里就更踏实了。不光是那些乡兵,就是与他关系疏远的厢军将士看向孙途时眼神里都带上了敬意。 对这点事情蔡九此时自然不可能拒绝,当即就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这是当然,他们都是为我江州才伤亡的,本官自会让府库拨出钱粮来好生安置他们。林都监,此番破贼你当居首功,可有什么要说的吗?”趁此机会,他又想拉拢一下之前一直以袁望马首是瞻的林贺年了。 “孙团练所言便是末将所想。”林贺年此时心里有事,只能勉强应对了一句,却把风头全让给了真正带领军队获取这场胜利的孙途。 见此,袁望终于无法坐视了,便上前道:“我等就不要再继续留在此处说话了,快些带将士们入城歇息。本官已经吩咐人在城中设下庆功宴,可得好好地犒劳一下诸位有功之臣。” “袁推官所言甚是,各位且随本官入城庆功,满城百姓还等着见见诸位灭贼归来的英雄们呢。”蔡九也欣然点头,这才与袁望头前引路,带着这支得胜归来的军队进入江州城。 当他们真正踏入城门后,欢呼声再次响起:“大宋必胜!大宋威武!”声音之大直冲云霄,真正做到了举城欢腾。毕竟这些日子里因为凶蛟的存在导致江州百姓吃了太多苦头,许多人被他们所杀,商路也因此断绝一半,大家的日子可都不好过啊。 可现在,随着官军剿匪大胜,所有人都觉着长出了一口气,今后再不用担心水路上会遇到任何变故,大家又都能自由地乘船来往于浔阳江上。 当然,也有那家中曾有人被凶蛟所害的苦主等在道旁,在看到那些俘虏被捆在一起垂头丧气地走过时,便高声哭叫着将手里的石头瓦片等物狠狠地砸向他们,口中哭骂不休,行了半程而已,这些俘虏都已被砸得满面鲜血狼狈不堪。直到担心他们会被愤怒的百姓生生打死在半道上,才有将士奉命上前干涉,制止了百姓们的直接报复。 当队伍回到州衙前时,这里已与之前大不相同,外头早已张灯结彩,一片喜庆模样,进入衙门后的庭院中也已经摆开了一桌桌的酒席,上百桌席面直接就把本来占地颇广的前衙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只一番谦虚推让后,孙途林贺年才与蔡九袁望等几名州城要紧官员共同坐到了主桌上,然后其他人等则根据各自身份坐到了下方,然后便是各种酒菜源源不绝地送将上来,都是江州当地几座有名的酒楼精心准备。 片刻后,原本肃穆庄严的州衙就被酒香菜香,欢声笑语所侵占,无论是文是物,无论职位高低,所有人都在笑着互相敬酒,说着高兴的话儿,尤其是孙途他们几个重要的将领,更是不断有认识和不认识的官员士绅上前敬酒,庆功宴在一开始就进入到了高-潮。 这等可以敞开了肚皮喝酒吃肉的场面自然是最对鲁达的胃口,坐在酒席前边的他几乎做到了酒到杯干,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有两三斤好酒,两只鸡,三只蹄膀被他消灭干净,也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直接诶拿起满碗的酒,便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孙途面前:“三郎,这是做哥哥的敬你的。你当初告诉洒家当官可以为民办事救更多的人我还有所疑虑,今日一战后,我可是彻底信你了。来,干了!”说着,头一仰就把半来斤酒又一气灌了下去,直看得周围许多人连连叫好。 孙途刚应付了不少来套近乎的官绅,想要单独和蔡太守说个正事呢,不想鲁达却过来打岔,让他只能举杯稍作应付,又给老成些的杨志打了个眼色,又其将人带走后,这才低声对鲁达此举略有不满的蔡九道:“太守见谅,我鲁大哥是个粗人,所以有些失礼了。另外,下官有要事禀报,事关我江州安危。” 蔡九本来还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呢,一听这话顿时就严肃起来:“你且随我去后边说话。”他确实不习惯这等乱哄哄的请功场面,此时正好借机躲个清静。 两人便趁着其他人都忙着敬酒说话的机会悄悄离席去了后衙。这回却没有直接去蔡太守的官厅,而是继续往后,直到来到一座更显清静的小小书房前,前头那觥筹交错的纷乱声音才变得小了许多。 书房前居然早有仆从等候着了,一见蔡九到来,他就赶紧帮着开门,又是递来毛巾让他们擦手,又上酸梅汤为他们醒酒,可谓服侍周到。见孙途有些惊叹地看着这一切,蔡九不以为意地一笑道:“千里不必惊讶。实不相瞒本官其实并不喜饮酒,但身在官场却难免应酬,所以每次回来都由蔡廉他在旁伺候,这都是他早做惯了的事情。” 孙途这才了然一笑,赶紧谢过了这名显然是蔡九身边亲信的服侍,然后把神色一肃:“太守,此番之事果然就与下官之前判断的一样,我官军之前所以屡屡失败正是因为有官府中人与之勾结,早早就把官军动向给泄露了出去,使凶蛟一伙可以早做准备甚至是布下陷阱。” 蔡九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来,只因早在此番出兵前,孙途就已来秘见过他,并把自己的一些推断给道了出来。也正是因为得到了他蔡太守的允准,孙途才敢做出让杨志把剩下的两百乡兵也带到浔阳江上伺机而动的决定,不然他如此自行其是罪责可是不小,真要追究起来,即便有此大胜朝廷也会严惩。 毕竟如今大宋一向对武将防范有加,生怕他们掌握军权后干出什么不轨的事情来,已经到了矫枉过正的疯魔境地了。 不过蔡太守此时的神色依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么说来你已经找到相关线索了?到底是什么人竟干出了与那些水匪勾结的事情来?” “这个……下官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人证已经有了,正是一个叫成季常的江州大商贾。”孙途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此时却不好明说。 蔡得章在一听到成季常这个名字后,脸色也是突然一变,比当日从孙途口中得知竟有官员可能与水匪勾结时的反应更大,急声道:“此话当真?你确认那就是成季常?”声音都略有些颤抖了,眼中难掩兴奋之意。 “据林都监所言,正是此人无疑了。怎么,难道太守已经猜到此人背后是哪位官人了?”孙途问着,目光则小心地打量着对方。 但蔡九到底城府颇深,很快就把这份激动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只是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得先问过那成季常后再做定夺。不过千里啊,这次你确实是为我江州,也为本官立下了一桩大功劳,若是事成,本官一定亏待不了你!” “下官不敢居功,这都是我职责所在……”就当孙途说着自谦的话,打算再推波助澜一下时,门外突然就传来了蔡廉的声音:“小的见过州推,我家老爷……” 可没等他把挡人的话说完,袁望的声音已盖过了他:“太守,下官有事禀报,还请开门一见。” 想不到二人的行止早被袁望瞧在眼里,他居然在这要紧关头跑了过来…… 正文 第231章 隐秘内情 书房里的两人都略微一愣,尤其是孙途,更是皱起了眉头来:“袁望此时跑来是因为心虚吗?”如果说之前他认为与凶蛟一伙有所勾结的幕后之人是袁望的可能只有六七分的话,那现在他却已经有了九成以上的把握了。 可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在略作沉吟后,蔡九却还是开口道:“袁州推还请进来说话。”直到他发了话,挡在门前的蔡廉才让开身子,放了袁望进来,此时的他脸上满是谦卑的笑意,与之前完全是判若两人:“下官见过太守,想不到孙团练竟也在此,你这次可真为我江州除一大患了。” 孙途已经迅速调整了心态,闻言赶紧起身行礼客气道:“袁州推过誉了,下官刚刚还和太守说起呢,剿灭江上水匪正是下官等在江州任职的责任所在,可不敢称功劳。”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依然有些猜疑地落在对方脸上,似乎是想将他的心思给彻底看透一般。 不光是他,就是蔡九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袁望,虽未开口询问,但神色间已经带出了心中疑问。袁望被两人这么打量着居然没有丝毫慌乱的意思,只是讨好似地一笑:“今日下官前来却有两件事情要说,其一就是来跟太守请罪的。” “哦?袁州推在江州为官多年一向勤勉清廉口碑甚好,又何来罪过一说呢?”蔡九笑了下问道,语气颇为平淡,显然是早猜到了对方会这么说话。 “下官知道自己性子执拗,又因为在朝中立场不同的关系,这一年来没少与太守你相争,如今想来之前种种确实大大的不该。我江州地处要冲,乃朝廷税赋重地,却因为下官之前的一些心思而导致钱粮税款屡屡未能及时如数上交,实在罪莫大焉。另外,下官身为太守下属平日里也没少给太守添麻烦,幸亏太守气量宽宏才没有降罪于我,如今想来更是让我无地自容了。如今下官已知今是昨非,还望太守能原谅下官的一时糊涂!”说到这儿,袁望已深深弯腰一拱到地,却已朝蔡九行下官场中仅次于跪拜的大礼,把姿态放得不能再低了。 蔡九神色稍作变化,就赶紧说道:“袁州推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你我同僚之间有所争执总是难免的,本官可从未怪罪过你啊,这等重礼我可承受不起。”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身子却依然大剌剌地坐在那儿没有避让或是上前搀扶的意思,只等对方把礼作足,方才给孙途打了个眼色,由后者帮他把人给扶起来。 “太守能如此宽宏待我,实在是让下官感激涕零。”直起身子后,袁望又是一阵感谢,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其实有件事情下官早就想告诉太守了,之前几次刁难于你确非我之本愿,而是受人指使不得不这么做。” “哦?却是什么人竟还敢逼迫袁州推做这等事情?”蔡九这才正容以对,知道真正的关键到了。 “实不相瞒这一年来在背后让下官几次为难太守的,正是东京梁太傅,他是下官恩主,我能有今日都得自他的栽培,所以他有所命,袁望只能遵令行事。”袁望的回答倒也痛快,立刻就把自己真正的后台给道了出来。 此言一出孙途的反应倒还稳定,蔡九却是迅速变了脸色:“你竟是梁太傅的人?怪不得……”怪不得袁望一个小小的州衙推官居然就敢和在这个身为蔡京之子的一州太守争个短长,甚至不惜在明处与自己为敌。 本来蔡九只当袁望是想搏个好官声,再加上他在朝中有不少身为御史言官的同年好友才敢不怕得罪自己。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其人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尊大神罩着,怪不得自己之前几次让人弹劾袁望结果都不了了之呢。 那梁太傅名叫梁师成,乃是当今天子赵佶身边又一个极得宠信的高官,不但官拜检校太傅而且还遥领着兴德军节度使,其尊荣完全不在身为太师的蔡京之下,而且因为其皇帝近侍的出身,某种意义上比之蔡京更得当今官家的信任。 不错,这梁师成和童贯一样,都是宫中太监出身,而且论起在朝廷里的地位权势来,更是远在童贯之上。虽然同样被民间统称为“六贼”,但其官位却是远超同侪,只在蔡京之下,甚至都被当世称之为“隐相”。 话说大宋立国之后便吸取了前唐覆灭的教训而树立了扬文抑武的国策,同时也把太监这一在唐朝后期兴风作浪的团体给看得死死的,几乎不给他们掌握军权或政权的机会。可在这一传统持续了百来年后,却随着任意妄为的本朝官家赵佶的出现而打破规矩,不但提拔了童贯任枢密使这样的高官手握军权,甚至还把诸多政务大权都移交到了梁师成的手中,并使之来平衡朝中蔡京一党的势力。 或许如今梁师成的权势都远不如在朝中沉浮数十载,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的蔡太师,但梁太傅却依然有底气和胆量在朝廷里,在外部州县与蔡京及其门下人等明争暗斗一番! 蔡九是真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就会埋着这么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要不是今日袁望今日自己道出隐藏的身份,直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 脸色几番变化后,蔡九方才恢复镇定:“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之前本官还真有些小瞧袁州推了。可让我好奇的是,如此隐秘之事你为何肯如实相告?” “这便是下官今日前来拜见的第二个缘由了。”看出蔡太守心生顾虑,袁望悬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些回去,他扫了一眼孙途道:“下官听说此番剿平水匪后,将士们曾从他们巢穴中带出了一人……” 孙途这时如何还不明白他要说的是什么,当下也不作遮掩,点头道:“不错,那人名叫成季常,乃是我江州城里一个商贾,而就那些水匪所说,就是他将我官军剿匪的相关信息传递过去,这才导致了官军几次都剿匪失利。而就下官所知,官军兵力部署皆是军中隐秘,就是我官府中人也没几个人知道,更别提他一个区区商贾了,所以这其中必然另有主使。”说完最后一句,他的目光半点不作避让就直直地看向了袁望,意思已经相当明了了。 袁望脸上略作纠结,最终只能叹了声道:“事到如今下官也不敢再作隐瞒了,不错,这一年来将种种军情泄露给水匪凶蛟的,正是我。” 即便已经有了判断,可在听他承认下这一事后,孙途和蔡九都还是身子一震,半晌没能回过神来。随后,孙途迅速开口:“袁望,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罪孽吗?就因为你之所为,害死了不下五百将士,更让无数百姓生活无着,使我江州城百业具颓……枉你还自称为民,还被无数将士百姓称为清官好官!”他越说越激动,人已从席间起身,要不是有蔡九在旁,都要给对方一个耳光泄此心头之愤了。 倒是蔡九,在开始的吃惊后已经重新平静下来,只是略皱着眉头问道:“你为何要做这些?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治下的江州疲敝,好让朝廷治我之罪吗?可你身为本地推官,真论起来盗匪横行下你的罪名才更重啊。” “回太守的话,下官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让我江州水路断绝,而是另有目的,获取足够的好处。”袁望的态度是越发恭敬了,只是所说的内情却更叫人感到心惊:“表面上看来这一年里浔阳江已被那凶蛟切断,可实际却并非如此,一些商人的船只还是可以顺利通过这段水路而不受水匪侵害的。” “是这些人花钱买平安?而那成季常所扮演的就是中间的掮客?”孙途立刻就明白过来,出声问道。 “不错,这些钱由我和凶蛟七三分成,这才是我布下这一局的真正目的所在。”袁望倒也没有再作隐瞒,点头就把真相给道了出来。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凶蛟一伙水匪会在浔阳江上盘踞这么久。要知道自从他们在江上打劫过往船只后,表面上已经少有商人再从水路运送货物了,如此他们便捞不到油水。可现在看来,真正让他们常年留在这儿的竟是因为早与官府勾结在一起了。 “你为何要这么做?”蔡九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若是贪财有的是其他手段,何必非要冒此大险?而且就我所知,你袁州推平日里也是省吃俭用清廉得很,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如果对方真是个贪官,一旦被他查出来恐怕早就将之赶出江州城了。 袁望一声苦笑:“下官确实不贪钱财,但这不代表我不需要钱财。想要让朝中那些同僚为我张目,想要让梁太傅为我说话,我每年所费何止数十万贯……只靠一个小小的牢城营根本不足以解决问题,而我又不想坏了多年名声,所以就只有另想法子……” 正文 第232章 贼平意难平(下) 听完这番解释孙途心里除了鄙夷再无其他想法,当即便讥笑道:“袁州推当真是好手段哪,一面在我江州城里做着清官深得百姓尊崇,可背地里却又做着如此恶事,亏你每日里还能道貌岸然地执法纲纪!”说着,又回头朝蔡九深施一礼:“太守,既然袁州推已将罪行全数招认,下官以为就该将他拿下,并把他的一切罪行全数公之于众以正我大宋律法!”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这一提议蔡九竟是无动于衷,摆了下手道:“千里还请稍安勿躁,且听他如何说来。”说着,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神色有些紧张的袁望:“袁州推总不会是因为有所顾虑或是心生愧悔才来向本官和盘托出一切的吧?” “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但我所为一切也都是迫不得已,还望太守恕罪。”感受到对方并无立刻拿问自己的意思,袁望也总算放心了些,这才做出解释道:“既然成季常已落到孙团练手中,而他又是太守你的人,下官就知道此事隐瞒不了多久,那就还不如将实情相告,或许太守在知我诚意后还会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 “哈,你何以认为本官竟会不作深究,就凭你这一年来与我为敌之种种行径,本官也该借此机会将你铲除!”蔡九冷笑一声反问道。 “因为如今的下官已经对太守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已有如此把柄落到太守手中,今后自当听从太守吩咐行事,再不敢有所违拗。所以留下我这个听话的推官可比除掉我再迎来一个一心与太守为难的下属要对太守有利得多了。”袁望早已想好说辞,当下毫不犹豫地就道出了个中理由。 这话却让蔡九心思一动,眼中的敌意越发的少了:“倒是有些道理,还有其他说法吗?” “其实太守想过没有,真要凭此罪名除掉下官也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容易。那些贼赃钱财不但涉及到了江州城里诸多商贾,更都已进入了朝中不少官员,尤其是梁太傅的宦囊之中,倒是下官自己只落得个两袖清风。若是太守真要深查此时,必然会把这些江州商贾全给拉进泥潭,到时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至于朝中就更是变数极多,以梁太傅在官家跟前的身份,必能有所分辩,到时只会把这案子搅得更乱,甚至变成蔡太师与梁太傅之间的党争!我想以太守之高明定不希望因此一事就酿成朝中纷争,江州一地不稳吧?”说到最后,他深深地看向了蔡九:“所以下官还望太守三思而后行,留下我有百利而无一害,个中得失还请太守仔细权衡。” 蔡九脸上这回是真露出了纠结之色来,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会拿出如此充分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可仔细一想,又觉着这番理由确实在理,如今江州刚把为祸多时的水匪铲除确实不能再生出事端来了。而且京城的父亲应该也不希望因江州的一点小事而让自己与梁师成正面为敌。 看他似乎已经心动,孙途顿时一惊:“太守,此事可关系到官府威严,袁望他勾结水匪乃是重罪,岂能轻轻放过?而且就因为他一己之贪心却让数百官军和无辜百姓枉死,若不能严惩于他,则如何告慰那些受难者?”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太守,下官以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怕会因此将更多人拖入此案,我们也当秉公而断,还真相于我江州百姓,还请太守明鉴!”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吟,蔡九方才缓缓开口:“袁望,本官要你亲笔写下认罪供状并签字画押你可愿意吗?” “下官一切皆听凭太守发落,我这就写下供状。”袁望没有半点为难推脱的意思,当即就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取过了笔墨和纸张,刷刷点点就将一切罪行都给如实写下,并签字按下了自己的指印,并将之恭敬地捧到蔡九跟前,态度之诚恳恭敬实在与以往那个袁推官完全判若两人。 蔡九满意地将之一收:“既然你有心改过,本官总不能不教而诛,这一回且先饶过了你,但要是你再敢犯事,本官一定会两罪并罚,就是灭你满门都是轻的!” “是,下官定谨遵太守教诲,今后一切皆听从太守之令行事。”直到此时,袁望才真正的放下心来,他知道自己冒险赌的这一把终于是成了。要是不曾主动来见蔡九而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又或是想着去杀人灭口,自己的处境一定会比现在要惨得多,至少现在自己的官职名声什么的都暂时保住了,至于梁师成那里如何交代就只能以后再说了。 孙途则是脸色大变:“太守……”可还没等他把反对的话说出口呢,蔡九已经摆手打断了他:“孙团练,你不必再劝,本官心意已决。我江州这一年来已经内外交困,官疲民乏实在不能再生出更大的乱子来了。至于你所担心的无法给将士及百姓一个交代却也好说,你们这次不是已经把凶蛟一伙水匪全部剿灭并带回了百余俘虏吗?只要将他们当众明正典刑,自然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不错的交代。至于袁州推,他在民间一向口碑甚佳,乃是我江州城里的清官好官,又何必非要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反让百姓对朝廷生出猜疑来呢?” “可是……”孙途还想说什么,但一时竟不知拿什么理由来反对才好了,他只是觉着一阵心寒,想不到自己带着兵马拼死作战所取得的一场胜利在蔡九眼中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放弃的筹码而已。 这便是如今大宋官场之黑暗了,这便是如今大宋天下之黑白颠倒了! 蔡九看他一副悲愤的样子,却是一笑,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孙团练,你是应家父所托才来的江州任团练一职,如今你的差事办得不错,本官不日便会上表为你请功,你可不要让本官失望啊。” 这几句话听着简单,里头却是暗藏玄机——你孙途所以来江州可是因为蔡京想让你帮着蔡九对付袁望并收拢本地兵政大权,若是因为你自己的一些想法而导致事情出现偏差,那就与蔡京的想法相悖,到时他们就要对你孙途下手了! 在说出这番隐晦的威胁后,蔡九又道:“这次孙团练你和手下的乡兵都立下大功,本官决定重重犒赏你们,必不会让伤亡者心寒。还有,你身为本城团练又有练兵之才,只管着几百乡兵委实有些屈才了,袁州推,你觉着将牢城营大小事务皆交由孙团练做主如何?”这是要用各种好处安抚拉拢孙途了。 袁望的嘴角微微一抽,只觉一阵心疼。这牢城营可是自己能合法合规地弄到钱财的唯一途径了,现在蔡太守一句话就要将之从自己的手里夺了过去。可是事到如今,他在蔡九面前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的余地,认罪的供状都还在对方手里拿捏着呢,所以只能苦笑着点头:“太守英明,如此才是人尽其用,以孙团练之才干,必能将牢城营上下打理好,等明日,下官就下文将牢城营交予孙团练。” “千里。”蔡九再次看向了孙途,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怎么都藏不住。 孙途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后,这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拱手应道:“下官代手下兵丁多谢太守抬爱,我必会好好管治牢城营,不负太守所托。” “好。我江州要的就是千里你这样有才干又有担当的官员,本官相信在你我共同努力之下,江州必然会重新繁盛起来。”蔡九满意地一摸自己的长髯哈哈笑道。随后袁望也陪着笑了起来,只是孙途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当他们三个联袂从后衙重新回到前院时,这场庆功宴已然过半,不少将士已经被灌醉当场,在那儿胡言乱语或放声高歌起来,显然对压抑了近一年的厢军来说,这次剿灭水匪实在让他们长出了一口恶气,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不光是他们,就连一些乡兵将士,以及鲁达都因为喝了太多敬酒而变得醉醺醺的,见了孙途虽然开口说话却是叫人听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自然更不会察觉到孙途心情有变了。 唯有生性谨慎的杨志此时还保持着清醒,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来,便找了个机会询问起孙途到底在后边发生了什么。 孙途神情有些落寞:“我之前还跟鲁大哥说为官可以做更多的事情,现在想想当真是个笑话了。其实在那些官员眼中,什么百姓遭受的苦难,什么案情真相都不过是空谈而已,他们真正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这一回我们虽然平了水匪,但真正的大恶却是无法除掉的。” 这话听得杨志略有些迷糊,但他看得出来,孙途意难平。 是日夜,当全城官民都还在为剿灭水匪而高兴欢庆时,州衙大牢里一个叫成季常的重要却被人忽视的人证却突然暴毙而亡。之后,再无人提起此人,就仿佛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正文 第233章 战后所得 对于蔡太守和袁推官在背地里所做的卑污勾当,江州城里普通百姓和军卒自然并不知情,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这场大捷上,大家都忙着庆贺,无暇顾及其他。 对百姓们来说,这次能顺利剿灭凶蛟一伙水匪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从此以后大家又能放心大胆地乘船出入浔阳江,再不用担心在江上遭遇贼人打劫,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而对那些寻常军士来说,他们更关心的还是官府允诺的那些抚恤与赏赐何时能拨发下来,自己又能从中分到多少。毕竟以如今大宋军中贪婪成风的现实,只怕几千几万贯的赏赐经过层层克扣后落到他们手里就只剩下不到一二十个大钱了吧。 相比于厢军上下的忐忑不安,乡兵对孙途却要有信心得多了。无论是之前帮他们讨还拖欠钱饷,还是拿回被人低价买走的田地,孙团练都表现得大公无私,所以这一次他必然也不会亏待了大家。 孙途果然没有让自己的下属失望,在歇息了几日后,当州衙那里果真从库房中取出价值三万贯的银钱布帛以及数千斤粮食以为犒赏时,他便召集了相关部下,并当众把这些财物按功劳分到了每个人手中。这些军卒里多者可得三十贯的钱财和百来斤粮食,少的也有十来贯收入,这自然是大大地超出了众人的期望,顿时军营里再度传来了感激叩谢之声,久久都未曾平息。 直到忙活了半天,把这些赏赐全发下去后,孙途才把之前的笑脸一收,神情凝重地道:“今日这一仗我官军确实胜了,但本官也看出了我们的诸多不足。要知道水匪不过我大军之三成,却能与我们交锋整夜最终还靠着偷袭取胜,实在胜之不武。由此可知,我江州官军之战力有多么的孱弱,就凭我们可远不能保我一城黎庶之平安。” 顿了一下,拿眼扫过面前这三百来名经历过生死血火的将士,孙途便道出了自己的打算:“所以本官决定从今以后将增加你们的操练强度,务必要在一两年内让你等成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如此即便本官调离江州,只凭你等也能保卫家园,再不用担心出现凶蛟之类的山匪水寇!” 如果说以前这些乡兵中还有不能理解孙团练苦心,觉着平日的操练太过辛苦,在私下里有所抱怨的,那在经历了这场剿匪大战后,这些想法便已彻底烟消云散了。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厢军在面对那些水匪时是多么不堪一击的,而当自己将平日操练所养成的好习惯一一发挥出来后,那些看似强大的水匪反倒变得不堪一击了。 所以此时的乡兵上下皆已信服了孙途平日操练多流汗,战场之上少流血的说法,听到他要加重操练强度也没一个提出不满的,反倒是在静了一下后轰然应命:“我等一切听从团练号令,必全力操练,保我江州!” “好,明日开始,本官就会拿出全新的练兵之法,希望你等都能克服接下来的困难。”孙途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摆手就让这些手下就地解散。 不过他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因此回家歇息,而是带上了之前刻意留下的一些钱粮布帛,和鲁达等几个亲近之人一起按着之前登记的住址将这些抚恤财物亲手送到了那三十多名牺牲在战场上的部下兵卒的家人手中。 这等作为确实是开了先河了,以往大宋官军无论是与外族交战还是剿匪平寇战死沙场的,尸体能妥善地带回家去安葬,官府在象征性地给点补偿抚恤已经足以让他们的家人感恩戴德,几乎从没有军中主将,朝廷官员特意上门看望送钱的做法。 所以当孙途这次挨家挨户地送钱粮到每个因家中子嗣丧命而哭哭啼啼的老人手里时,他们除了惊讶外,更是深为感动,连最后的一点怨怼之意都彻底消散了,甚至还拉着孙途的手连连道谢,感恩。 看到这一切的孙途心里反倒不是滋味了,所以他能做的除了说几句干巴巴的安慰人的话外,便是以江州团练的身份做出保证:“老人家还请节哀,你们的儿子是为了保我江州安定才战死沙场,他们都是我江州的英雄。你们今后要有什么难处,只管去军营里找本官,只要我孙途还在江州团练任上,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本官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们。另外,你家中若还有子侄肯入我乡兵甲字营的,只要年龄身体达到要求,本官可以让他们顶替兄弟的位置,一切钱饷也将保持原状。” 此番有担当的话一说,自然又换来了这些家眷的好一阵感谢。由此,孙途在江州军中的口碑越发的高起来,甚至隐隐然有盖过袁望和都监林贺年的意思。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一些战场上的细节也被人传播开来,大家也都知道此番所以能一举扫平凶蛟一伙,孙团练所率领的乡兵可是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几场战斗里,要不是有他们冲杀在前,只怕这次剿匪又要沦落到和之前几次出征一样的下场了。 对于这一说法,厢军内部自然有所看法,但却也无力反驳,终究事实摆在那儿。甚至连官职高过孙途许多的林都监,对此说法也没有太多的表示,因为他已知道自己的靠山袁望已经跟蔡太守妥协,连本在厢军名下的牢城营的管治权都要交给孙途这个七品团练了。 其实在刚得知这一事时,林贺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身在军中多年的他可太清楚这牢城营的管治权对厢军将领和袁推官来说意味着什么了,这不是一个权限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了一年数万贯收入的大事。 对已经烂到根子上的大宋厢军来说,大小官员将领身在其中唯一的目的就是获取足够的利益。而他们疯狂攫取钱财的手段自然就包括吃空额,喝兵血,侵吞本该属于军士的土地,以及把麾下的将士当成杂役驱使,尤有甚者,还会特意把有手艺在身的普通百姓招募进军中,然后再让他们去外头做工,从而抽取他们辛苦劳作所得……当真可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一心只想弄钱了。 但这些勾当手段说到底都是触犯律法经不得朝廷一查,而且能获得的好处也终究有限,他们总不能完全不顾兵卒们的死活,让他们无法生存吧,那样都不用朝廷查办,一起兵变就能让这些贪官们死无葬身之地了。 所以便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牢城营上,因为牢城营里所关押的多是犯了大案从别处州县发配而来的囚犯,对他们自然不用像对普通兵卒那样客气了。先是从牢城营里的开销上做文章,之后更是公然地索受贿赂,因为这些囚犯被发配到本地后并不是只关押在牢房里就了事,平日里还是要做苦役的,比如疏通河道,修葺城墙,若是被发配到西北或北边边境,这些囚犯还得被驱赶了上战场杀敌,靠着一场场战斗来恕罪立功…… 可除了这些苦活累活之外,其实牢城营里还是有其他一些更轻松的活计,比如记账算账,管理仓库……而这些活计却不是安排给年老体衰的囚犯,而是根据囚犯给官员的孝敬多少来作定夺。只此一项,就能让牢城营相关官员获取大量好处。 另外,牢城营里更有诸多苛刻的规矩,动辄得咎,将受重刑严惩。而只有贿赂了其中官吏者,才能免除这些苦楚,而要是真出钱够多,收买打点了营中上下,那此囚犯除了无法离开本城地界,便可自由出入牢城营,比之寻常百姓也没什么区别了。 江州不在边境,所以一般发配来此的囚犯要么就是犯罪不重者,要么就是钱多路广,能把重罪减轻者,这些人但凡进了牢城营中自然深谙个中规矩,一番上下打点自然免不了,所以像林贺年与袁望这样的主要官员自能从中谋取到远超自己俸禄十倍不止的好处,也算是他们手中少有的一棵摇钱树了。 可现在,袁推官居然就把这么一项肥差都给让了出来给孙途和乡兵管治,在林贺年看来就跟主动割肉没有任何区别了。他也从中看出了袁推官这次做出了多大的退让,虽不知其中原委,却也知道持续了近一年的太守推官间的暗争终于以袁推官的大败而作终结。 既然连自己的靠山都主动退让放手,林贺年一个身份地位都远不如的都监武将自然不敢表露出不满,只能任由孙途的锋芒盖过自己,成为城中百姓人人称道的大英雄,真豪杰了。 倒是孙途本人,对于蔡九从袁望手中夺来送给自己的这一好处并不太放在心上,毕竟现在的他可不缺钱,也无意昧着良心从那些囚犯身上榨出油水来。不过既然太守将差事交拨下来,他作为下属也只能尽力去做,不出差错了。 正文 第234章 牢城营 在得到州衙发出的正式公文后的第二天,孙途便让杨志、鲁达二人留在营中继续操练乡兵,自己则带了几名亲兵下属,以及最近大有投效之意的黄文炳前往江州西门边上的牢城营中了解相关情况。 话说这位黄员外倒也是个妙人,在经历了之前那场田地风波后,便刻意与孙途结交,不时还会免费为军中将士提供些菜蔬肉食什么的。对于他的连番示好,孙途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索性还开诚布公地与他深谈了一番,这才知道黄文炳确实有着一般地主所没有的志向——入朝为官。 其实以大宋如今官场之混乱,黄文炳想要拿钱买个官来当当倒也不难。可他偏偏却不想做那等低三下四被同僚看不起的进纳官儿,而是想堂堂正正地进入朝廷,可这却难了。他虽然有些才学,可几次考试下来却都榜上无名,科举之路是彻底断绝了,而凭他有些单薄的身体想从军得官可比重新寒窗十年更难上百倍。 所以算来算去就只有依附权贵或是博取功劳这两条正途可选了。其实这一年里,黄文炳也确实尝试过讨好太守蔡九,奈何蔡九在城中广结善缘,以他那点身份虽然能见着太守之面,却根本无法让其对自己产生更深的印象,至少目前看来这条路也不好走。 事实上也是因为这一缘故,在原来的故事中,有心立功的黄文炳才会在不久之后刻意向蔡九检举了宋江醉酒后在浔阳楼上题写反诗一事,从而酿成一场风波,并最终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搭了进去。 而现在,因为有孙途的介入,倒是让黄文炳生出了新的想法来,开始刻意交好孙途这个深得太守赏识,同时还刚为江州立下大功的团练,希望能通过他来达成自己成为朝廷命官的最终愿望。 若是换了个自命清高者,听到他的这一意图后必然大为不屑,甚至将黄文炳从身边驱离也大有可能。可偏偏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即便黄文炳有着私心动机也不纯,但只要如实说出心中所想,他便乐于给对方一些机会,尤其是在之前的几番接触中他还发现对方确实有着真材实料,故而就有了栽培之意。因为他孙途身边现在倒是不缺武人,却少了能帮着一起出谋划策的幕僚智囊。 今日孙途把黄文炳一起带去牢城营,也是有考校于他,若是满意,便把牢城营的日常事务交托给对方应付的意思。对这一点,其实黄文炳也隐隐有了猜想,所以此时也显得格外兴奋。 以前孙途也曾在牢城营附近经过,但像今日般仔细打量这座江州大牢城却还是首次。远远望去,只见这座城中城的围墙比之江州城墙也矮不了多少,而且居然全体在夯土外垒上的城砖,显得格外牢固。另外,那小小的城门处便站着十多名跨刀提枪的军卒,城墙上也每隔一二十步就站着一名守卒,真真给人一种固若金汤般的感觉来。 当然,今日这番排场很明显是冲着他孙途来的,应该是牢城营里那些管事的管营官吏们猜测他这个新来的顶头上司这两天会到,所以才做出了相应布置。 果然,当孙途带人来到只容两匹马并排而过的营门前,亮明自己身份后,便有数名青衫吏目满脸堆着讨好笑容地迎了出来。在大礼参见后,为首那名阔面方唇,体型瘦长,自称本州两院押牢节级,名叫戴宗的吏目便笑着道:“向日里就总听人提及孙团练之英武过人,奈何小人等身份低微不得亲见。今日有幸得见真容,却是比我等想象的更要让人心生佩服哪。” “哈哈,戴院长过于谬赞了,本官不过是侥幸取得一场胜利而已,可不值得满城官民如此称赞哪。”孙途对这个将来梁山好汉中的一员倒是颇为亲热,笑着回了一句后,又和其他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由他们引着往牢城营里头走去。 别看这牢城营入口不大,但这只是为了更好防范而已,其实里头的占地却自不小,毕竟这里面连囚犯带狱卒吏目可有着上千人呢。而且除了位于营城内中后段的牢房外,前头还有不少吏目的签押房,总不能让他们也和一般囚犯似的十多人挤住在一处小屋子里吧。 当孙途被他们请到位于正前方的厅堂内落座奉茶后,戴宗他们便把早就准备好的相关书册账本什么的全都送了过来,然后一个个地跟他禀报起牢城营里日常的开支和事务来。他们也知道孙途如今乃是江州功臣,又是太守身边的亲信,所以倒也不敢有欺瞒的行为,便把一切都如实说了。 孙途静静地听着,遇到有什么不明白的,才会稍微开口问上一句。直到他们把公务都交代清楚,他才笑着问了句:“你等除了州衙发下的一笔俸银外,应该也没少从这些囚徒身上获取好处吧?”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都为之语塞,竟有些不知该做何回答才好了。这位孙团练还真是个武人啊,说话竟是如此直截了当吗?就连一直站在孙途身后的黄文炳听了也是心中苦笑,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道:“团练此事可不好追究啊,至少现在不是深查的时候。” 孙途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继续望着众人笑道:“本官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这牢城营中环境不好,看着也无出头机会,你等在此其实与那些囚徒也无太大分别,若再没有额外的好处,恐怕就没人来此当差了。” 见众人稍微松了口气,他又继续道:“不过本官也有自己的规矩,之前定下的一些条目有些可以继续用,但一些非要把囚犯身上的油水全都榨出来的手段,在我这儿还是免了吧,他们虽然都是有罪之身,却也该留有一些尊严。” “团练说的是,卑职等今后一定照此行事。”戴宗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新来的上官只是想立立威信而已,只要自己等不把事情做得太过,他自然不会过于苛责。 在对他们稍作敲打后,孙途便又让他们领了自己去后头的那些牢房处打了个转,看看里头到底都关了些什么样的人犯。 其实像江州这样的富庶之地又怎么可能有十恶不赦的犯人被发配到此呢,最多就是一些犯了大罪却又情有可原,或是家中还算富庶的犯人在此服刑。可即便这里的人犯多有出身不错者,在这牢城营里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个都是神色抑郁,见了一众吏目和狱卒过来更是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连连在那儿行礼问好,规矩得不得了。 前面的一些只囚禁了一两名人犯的牢房倒还可以,看着也挺干净的。但在往深处走后,随着牢房里关押的人数增加,里头的环境就变得恶劣起来,有些更是臭气熏天,人还离着有段距离呢,那股股恶臭已经迎面而来,直让孙途深深地皱起了眉来。 在往里看了几处牢房都没什么改善后,孙途便问戴宗:“戴院长,这样的囚牢可会让犯人得了疫病哪,而一旦真有疫情爆发,恐怕整个牢城营里的人犯都将被传染,甚至扩散到我江州城百姓的身上,你们可有这方面的考虑吗?” “这……卑职确实从未想过这点。”戴宗略有些不安地低头道。 “可是我等总不能为了这一缘故就给他们更好的住处吧?”一名吏目在后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孙途并未因这话而动怒,只是说道:“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本官问你们,平日里这些囚犯都会做些什么苦役?是修葺城墙,还是去疏通浔阳江水路?” “这些都有,只是这些都要等到农闲之后才能去做,毕竟只靠这里的几百囚犯还无法做完所以徭役,必须再征发本地百姓民壮一起才行。而且为了便于管治,我等也不敢让他们全部出去……”戴宗赶紧解释道。 孙途理解地一点头:“那农忙时节这些囚犯岂不是都无事可做了?既然如此,你为何就不能让他们自己将这牢城营中的环境整顿清扫一番呢?本官以为这等于他们自身大有好处的事情,没人会反对吧?” 几名吏目听得都是一呆,他们还真没想过还有这一手,或者说他们从来就没有为囚犯考虑过。现在细细一想,还真觉着孙途的建议不错,不光是后头的这些脏污不堪的囚牢,就是前院等处其实也可以让这些犯人打扫嘛。 戴宗立刻就抱拳道:“孙团练果然英明,只来牢城营一会儿就解决了这一难题,小人佩服。” “呵呵,好说。本官也知道你们还有些担心这么一来会让囚犯有逃脱的机会,这样吧,过两日我会派些乡兵精锐过来帮着看守,如此你们就不用有所顾虑了。只要让他们戴着镣铐做事,便可保万无一失。” 孙途这话的言下之意却是要往牢城营里安插自己的人手了,对此戴宗等人自然不敢不从。 于是就在轻描淡写间,孙途便把这些下属都握在了手中,从而为黄文炳接手相关事宜铺平了道路。如此一来,他也就能把更多的心力放到练兵一事上,而不用再总顾着牢城营了。 直到数月之后,一人的到来,才让孙途重新关注起牢城营来。 正文 第235章 再见宋江(上)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平淡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数月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是将近腊月的隆冬季节。 虽然处在南方的江州城不像北方那般一入了冬便会风雪漫天,让人只能窝在家中难以外出,可因为天气寒冷北风凛冽的缘故,最近街面上的行人比之前还是少了许多,也让这天午后从城门而入的一行三人显得格外惹人注意。 倒不是因为这一行人是由两个差拨押送了一个囚犯所以叫人惊讶,如今大宋朝虽然承平日久,但作奸犯科者却自不少,每月里总有几个犯人会被押送来此,人们也早就见惯不怪了。 但偏偏今日来到江州的囚犯却有些不同,虽然这黑矮汉子的身上同样穿着褐色囚衣,脖子上也照例锁着木枷,但此人的精神头却要远远好过平日里被押送而来的人犯,脸色红润不说,连脚步都坚实有力,完全不像是长途跋涉辛苦而来。 而更奇怪的是,那两名差拨对他的态度,他们居然不像押送一般犯人般前后夹着,时不时还要呵斥两句,而是如家奴伴当般随在其身后,落后半个身位跟随着。若真要形容的话,这两名差拨如此行径是更像护送而非押送了。 对于周围百姓看过来的怪异目光,那黑矮犯人倒是有些于心不安了,便笑着道:“两位兄弟其实大可按规矩来,不必对宋某如此恭敬,没得让人看轻了你们。”虽然这话说得在理,却也不像是犯人该和官差说的。 那两人却是一笑:“宋押司这话说的,一路来我们兄弟可没少沾你的光,前两日要不是你出面相保,我们兄弟只怕早已丧命,如今已到江州,我们自当恭送您最后一程才是。” 见他二人坚持,犯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感激地冲他们一笑,这才继续快步向前。好在很快地就看不到其他百姓了,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牢城营前,这等要紧地方官府可不许寻常百姓随意靠近。 直来到那小小的营门前,把相关文书送递过去让人验看后,两人才把犯人交送给了前来验明正身的押狱官,随后和那犯人交代了几句后,方才拱手告辞。看到这一幕的不少兵卒都露出了怪异之色来,都在猜测着此番送来的犯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得如此礼遇,也有人觉着此人应该带了不少钱财,或许能从他身上敲出更多好处来。 可就在他们凑在一旁窃窃私语时,那押狱官却是一声低咳,打量了那犯人几眼后说道:“你叫宋江,自山东郓城县而来?可是那个人称及时雨的郓城县押司吗?” “正是小可,倒是让节级挂心了。”宋江苦笑一声,拱手为礼道。 不错,这位有些奇特的犯人正是在郓城县里犯下官司而被官府锁拿发配到江州来的宋江宋公明。虽然他看着比一般犯人要精神许多,但依然比之前多了几分憔悴,脸上也带着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那押狱官却是啊呀一声:“果然是宋公明,下官纪周有礼了。我早听说宋押司你为人最是仗义疏财,为天下英雄所敬,怎么竟会落得如此地步?” “这个……”宋江当时就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好在对方倒也没有一定要弄明白的意思,只是随口一提便又迅速转变了想法:“宋押司远道而来想必是困顿得很了,我这就送你进去安顿下来。来人,快把宋押司身上的枷锁取下来,你们怎么没一点眼力见儿?”后一句却是对那些已经被眼前一幕看呆了的兵卒们说的。 众人又是一愣,这才有些疑惑和不情愿地上前帮着宋江把枷锁打开取下。要知道从这些囚犯踏入牢城营开始就已成为了他们敲诈盘剥的对象,这第一道关口便是开枷锁。 因为每个被发配而来的犯人身上都披枷戴锁,行动不便不说,而且几十斤重的木枷也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时想让牢城营的官兵为他取行啊重担,就得花钱打点了,要是有那脾气硬的不肯给钱,这些官兵狱卒就会把他连着枷锁投入牢房,至少得折腾他十天半月才会饶过他。当然一般来说到了牢城营的犯人也都挺乖觉的,可不敢因一点小钱就得罪了这些看守们。 本来他们还打算借此从宋江身上捞上一笔呢,不料以往挺贪的纪节级居然转了性了,没拿到钱就直接让人解开枷锁了。 但既然是上司的命令,这些人也不敢违拗,只得上前熟练地把套在宋江身上的枷锁一一解开。而就在从束缚中解脱出来后,宋江已笑着冲这些人拱手致谢了:“多谢各位差爷帮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各位莫要嫌弃才好。”说话间,他居然就从怀里取出了一只钱囊送到了身旁一人的手中。 那人拿手一掂份量就知道里头怕不有个五百来钱,这可比平时开枷锁所得还要丰厚,顿时脸上便露出了笑来:“宋押司太客气了,那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一囊钱大家一分每人都能得个百来钱,他们自然不会推辞。 见宋江如此识得大体,纪周也是欣然一笑,自己可以为了宋江行方便,但其他人可还得需要他自己来结交啊:“宋押司还请随我进去安顿,然后再去拜见这儿的戴院长,由他安排相关事宜。” 宋江点头谢过,便又很顺手地把一个钱囊塞到了纪周手中:“多谢纪节级如此照顾提点,这点心意还请不要推辞。” 纪周随手接过钱囊后,心里对宋江有多了几分好感,便又说道:“宋押司真是太多礼了,就是你不给我钱,我也会好好为你安排一切的。只是……这几月里我江州牢城营里的规矩已和以往不同,不然我必能帮你谋份轻省的差事。” “哦,有何不同?”宋江身在官场多年,虽然郓城县和江州相隔千里,但天下牢城的规矩却是大同小异,所以才会早有准备,可现在听他意思,似乎这里又有些变化? “现在我牢城营里做主的孙团练,当家的是黄先生,这两位都不是太贪钱财之人,反而对一些贫苦老弱多有帮助,所以哪怕有钱也未必能让他们点头给你一份轻省的差事。”纪周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竟还有这等事情?”宋江也略微有些诧异地问道。 “其实我等也很奇怪,但奈何孙团练他一向清廉自守,只拿自己该拿的那份,也让我等无处着手啊。而且他又是蔡太守身边亲信,我等小人除了听从号令行事可不敢阳奉阴违。”随口解释了几句后,纪周便已把宋江带到了位于牢房前端的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前,叫守在边上的狱卒把门打开后,便让宋江先住进去:“等下官去见了戴院长,再做其他安排。” 宋江点头答应,又习惯性地看了看牢房四周,却发现这里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干净得多,不但没有牢房中该有的熏人臭气,甚至连杂物积水什么的都见不到,甚至比自己一路而来住过的一些乡村野店还要更像样些。这让他大感惊讶,忍不住问了一句:“纪节级,这里当真是牢房吗?为何竟如此干净?” “咳,这也是孙团练的意思了,自他在六月底到任后,每半个月就让犯人们打扫牢房各处,现在大家都已经养成习惯了。别说你这单间牢房了,就是后头合住了十来人的大牢房里,也一样干干净净。不过这也有好处,至少这几月来关押在此的犯人再没多少人犯病,而且几月未曾病死过人了,当真是省了许多手脚。”纪周随口答了后,这才匆匆离开。 宋江则是听得一愣,他还从未想过有人会让人打扫牢城营呢:“这个孙团练却是什么人,当真有些手段,不知何时有幸能见他一面……”虽然已沦落为阶下囚,但他依然有着结交天下英雄之心。 纪周果然没有耽搁,很快就拿着宋江的相关文书来到了牢城营前院的公房,刚想向戴宗禀报此事,就看到了戴院长正垂手立下下边,而原来该属于他的座位前却坐着个相貌英挺的青年,他正翻看着什么呢,居然是孙团练突然驾临在此。 这让纪周不禁有些犯了难,毕竟某些桌面下的事情可不能见光,更不希望孙团练当面知道啊,可人都来了…… 孙途似有所觉地抬起了头来:“纪节级你所为何来?怎一副为难的模样?”说着,又看了眼戴宗,让后者也是一阵紧张。虽然相处才不过几月,但他们对孙途已经养成了敬畏之心,有时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能压住所有人。 “纪周,可是有什么公务要禀报吗?”戴宗只能随口敷衍道。 心思转动了一下后,纪周只能进来老实作答:“今有郓城县人犯宋江被押送到我江州,小的是前来请戴院长定夺的。”他虽然敬佩宋江想帮他一把,但比起自己的差事来,当然还是后者更要紧些。 而在听到这话后,孙途与戴宗两人却都是一愣,同时轻轻地道了一句:“他怎么来了?” 正文 第236章 再见宋江(下) 见纪周只一会儿工夫便转了回来,而且脸上还带着几丝疑虑,宋江心里也不觉有些发紧,但还是笑着问道:“辛苦纪节级了,不知戴院长准备如何安置在下?” “额,这次是孙团练想请宋押司你过去一见。不过你放心,孙团练也不是那等苛待犯人的贪婪之辈,想必应该是听说过押司大名这才请你过去一见吧。”纪周也勉强一笑说道,只是这话听着却没多少底气。说实在的,他对孙途还真不了解,且带了一些敬畏之心,实在无法看出其心中所想。 宋江也跟着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就点头道:“既然是孙团练有召,在下自不敢怠慢。”说话间,又特意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和一只看着更小些的钱囊,这才随了纪周有些忐忑地锁门而去。 等把宋江带到那公房前,禀明其身份后,纪周便不敢多留,行礼告退。而宋江此时也显得颇为老实,低着头站在门前,抱拳道:“罪囚山东郓城县人氏宋江见过孙团练,见过戴院长。”说着还欲行下大礼去,却被已经迎出门来的戴宗一把搀扶住:“宋押司不必如此多礼,团练与我请你来此并无歹意。” “是啊宋押司,想不到一别经年你我居然会在这江州城里再度相见,当真是缘分哪。”孙途这时也起身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热络的笑意抱拳说道。 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宋江顿时一愣,这才略壮起胆子地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这位孙团练,一看之下,他整个人是彻底愣在了那儿,半晌后才极其意外地叫了声:“孙……孙三郎,是你……”随后,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来,赶紧再度行礼:“是在下失礼了,还望孙团练勿怪!”不过心中的顾虑倒是消散了许多。 要知道当初在山东郓城县里,自己和眼前这位青年关系还算不错,更曾联手对付过刘渊等人,倒是有段交情,所以倒不怕他会对自己不利。当然,孙途身份的改变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震惊,两年前的一个无依无靠的沽酒少年,怎么就成了朝廷官员,而且还成这江州城的团练了?这等际遇可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孙途却是赶紧上前把还待行礼的宋江给搀扶住了,亲热地笑着道:“宋押司不必如此见外,你我本就是朋友,哪怕身份有所变化,这一点却不会变。来,且先坐下,吃口茶汤暖暖身子,再说话也不迟。”说着,已经动手半拉着宋江到了一旁的空座前,请他落座。 宋江倒也没有太多推拒,便从命坐下,这才又冲戴宗点头致意:“见过戴院长,在下这儿还有一封沧州柴大官人的亲笔书信要交与戴院长亲启。”说完便把那封特意带上的书信双手交了过去。 一听是柴进给自己的书信,戴宗也不敢怠慢,赶紧起身过来接下,当了孙途的面拿出迅速看过,方才笑道:“柴大官人确实想得周到,特意写信让我对宋押司你多加照顾。不过他却有些多心了,不提宋押司你在天下间的大名,让多少好汉对你心生佩服,光是你与孙团练的交情,我等也自当与你方便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孙途一眼,猜测着这二人间到底是什么交情。 孙途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笑着将两年前在郓城县的经历给道了出来,随后又感慨道:“要说起来宋押司对我也是有恩,要不是他当初几次助我,恐怕我是无法立在此地了。” “呵呵,这都是孙团练你自己有本事,宋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可不敢邀功。”宋江忙摆手谦虚道,随后又正色道:“而且如今我已是一介罪囚,这押司二字就不要提了,不然实在让宋江无颜以对。” “那我便唤你公明哥哥,如此倒也亲近些。”戴宗倒是从善如流,当即就改了口道。可孙途却有些为难了,这动不动就叫年长哥哥的玩法他实在无法接受,就跟人撒娇似的,所以在一番犹豫后道:“既如此,宋兄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也有一请,私下里你也不要称我为什么团练,依然如当初般叫我三郎即可。” 看孙途说得诚恳,宋江也不作坚持,便即点头应了下来:“如此便有僭了。当真是想不到啊,只两年工夫,三郎你居然就能成为堂堂朝廷团练了,相比起来,真是叫宋江汗颜了。” “我不过是运气好些得了贵人相助而已,以宋兄之才想必他日必能一展抱负,为朝廷所重用。”孙途谦虚了一句后,才把自己在到东京后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连戴宗之前都未曾听说,此时听来不禁和宋江一起连声赞叹感慨,既感叹于他际遇之巧,也为他所经历的种种凶险捏了把汗。末了,宋江更是由衷地说道:“听你这么道来,虽只短短两年工夫,三郎你所经历的事情却比许多人一生更多也更险,如此看来,你能有当上这江州团练也在情理之中而非什么运气使然了。” “是啊,以孙团练为朝廷立下的功劳看,只得一个团练还是屈才了。而且团练在我江州虽只半年却又立下了大功一件,他日前途更将不可限量。”戴宗也随声附和了一句。 孙途笑着谦虚了两句,这才看向了宋江,问起了他的遭遇来。其实对宋江的遭遇他倒是颇为熟悉,无非是包庇劫取生辰纲的晁盖一伙从而有了把柄在外——话说就在不久前,他才从蔡九那里得知梁中书送去东京的生辰纲又被人给打劫了,而这一回已经确认是郓城县的晁盖一伙所为,并且他们还大败官军逃入梁山泊中落草为寇去了——然后又因为阎婆惜与人私通而头顶绿油油,从而起了争执,因晁盖送与自己的金子和书信落到那女人手中并以此要挟而情急之下一怒杀妻…… 不过他却不能告诉面前二人自己知道一切,所以只能顺势询问起宋江来。而宋江在略作斟酌后,隐去了自己被绿的内情,而把自己维护晁盖等人,以及书信落入女子之手的事情随口道了出来。末了更是叹道:“当真是想不到啊,只短短两年间,本来被冤枉的晁保正就真去劫夺了生辰纲。不过我倒也不后悔做下此事,毕竟我等为人在世还是义气为重!” 戴宗在旁听得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半晌才赞道:“公明哥哥果然是真豪杰,我这下是真个心服口服了。你放心,此事我戴宗绝不会泄露一言于第四人知晓。” 孙途也跟着作出了保证,然后也跟着感叹了两声。其实他看得出来,宋江最后几句话是有些言不由衷的,他显然是后悔把自己的前程都给搭进去了。 要说宋江仗义疏财讲义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曾给他带来严重麻烦的情况下。即便是当初偷偷给晁盖他们示警的做法,也是因为觉着这不会牵连到自己才为,之后也果然如他所料。 只是后来的一系列变故超出了宋江的控制范围,这才造成了他最后的悲催结局,所以若说他现在全无后悔那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虽然看出些东西来,孙途却并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这才把话题转到了此番请宋江过来的真正关键上:“宋兄,虽然你我交情深厚,但在这牢城营里到底有自己的规矩,总不能不给你些活计。我也想过了,你当初在郓城县衙当押司时对账目什么的都极为熟悉,不如就帮着我牢城营管理每月的账目以及与菜农粮商的买卖,你看如何?” 这份差事可算是整个牢城营里最清闲,也最有油水的职位了,等闲就连那些差役都想抢着当这份差呢,而若是由戴宗做主,他可不敢让宋江坐这位置。但既然是孙途开了口,他当然是连声附和:“虽然依旧有些委屈了公明哥哥,但这份差事却是营中最体面的了。而且有了这差事在身,除了早晚点卯,哥哥你在江州也算自由,不会有人过问你之去向。” 宋江闻言自然也是大喜,赶紧起身拱手称谢:“三郎如此照顾于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才好了。这点小小心意,还请你万勿推辞。”说话间,已经把那只小钱囊也给递了过去。 孙途稍微一愣,却还是接过往里头扫了眼,却发现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如今市面上流通的铜钱,而是一颗颗金豆子,光这一袋就足有数百贯之多了,这宋江出手还真是阔绰啊。 不过很快地,孙途又想要作推辞,毕竟他帮宋江是出于真心,而不是想贪他的钱。但宋江却不肯收回:“我知道三郎肯定不会要我的钱,但这些却是给你打点手下人的,毕竟这份差事一定让不少人眼红,我不能让你为我与人结怨啊。” 这宋江做人还真是面面俱到,竟让孙途都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了,只能依言收下这笔巨款,同时与他约定过两日再一起喝酒说话。 ≈ap;≈ap;≈ap;≈ap;≈ap; 传说中的暴更,今天开始,第一更。。。。。。 正文 第237章 张顺与李逵 之后几日,孙途总算是知道了宋江为何会在江湖中有偌大好名声,博得一个及时雨呼保义的名号来,因为他当真是慷慨大方,总是出钱请人喝酒吃饭,而且对每个人都是极客气的样子,哪怕是同样身份的囚徒,他都会倾心结交。 至于孙途、戴宗这样管束着牢城营的官员就更是宋江有意拉拢之人了,几乎每天他都会亲自或请人去军营邀请孙途去城中某处酒楼中饮宴,哪怕孙途于忙于公务没有答应,他都没有半句怨言的,等到次日就再次相邀。而且听说在结交城中朋友的同时,宋江居然也把手上的差事办得妥妥当当,让其他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真真是混得风生水起。 相比起来,孙途这个已在江州为官半年的人倒是远比不了才来半月的宋江了,至少他到现在除了官场里一些同僚上司和张顺等人外还真没与多少人结下交情,甚至还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不少人呢。 正因知道自己的不足,孙途便也尝试着多与宋江他们见面,有时候甚至还把鲁达和杨志他们也一并带去喝酒。只是不知是否鲁杨两人如今身份已有所不同的关系,他们倒是没有像水浒故事里那样在见了宋江后便心生敬意纳头而拜,对他只是略有些好感而已。 这天临近中午,眼见乡兵将士都操练得差不多了,孙途便摆手让他们各自回去歇息,他自己则叫上了鲁达二人:“走,今日宋兄他又在浔阳楼里请了戴院长几人喝酒,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听他这么说来,好酒的鲁达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杨志也顺势答应了下来,只有正好打从牢城营来此禀报一些事情的黄文炳此时却皱了下眉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他话还没出口呢,三人已经结伴离开,最终只能留他在原地有些纠结地一声叹息。 这浔阳楼可算是江州城里最有名的一处酒楼了,这不光是因为此处临江风景绝佳,也不只因这里的酒菜最是合人口味,更因据说此处便是那白居易任江州司马时听女子弹奏琵琶曲后回去写下《琵琶行》的所在了。 正因带了这一层传奇色彩,所以每日里上浔阳楼吃酒的客人总是络绎不绝,而且人在楼外都能经常听到铮琮幽怨的琵琶声不时从里头传出,平添了几分风情。 当然,这只是对那些文人墨客来说,至于寻常酒客,或是像孙途这样的武人,最中意的还是这浔阳楼里的美酒菜肴,尤其是其中几道鱼汤,更因其味道鲜美而最得人赞许。 三人也算是这浔阳楼的老主顾了,一见他们到来,掌柜和伙计便赶紧笑着上前相迎,在问清楚他们是来赴宋江的酒席后,他们又立刻笑道:“不瞒三位官人,那宋老板现在还未曾到席呢……” “哦?怎会如此?”孙途看了眼外头已经到头顶的太阳,如今已是中午时分,请人喝酒怎么会还不到场呢? “因为小店今日的鱼汤不够鲜美,所以宋老板他们几个就亲自去对面的码头处买今日刚捕上来的鲜鱼去了。”说着,掌柜的还往后窗不远处的码头指了一下。 孙途几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便瞧见那码头处此时正聚集了一批渔民远远地看着江水,似乎是被一场什么变故给吸引了注意力。随后一阵惊呼就从那里响起,即便有段距离,也能听出大家有多意外了,却是一艘小船突然翻覆,船上两道人影竟直接落到了一人多深的江水中去了。 孙途见状心下便是一动,也不再耽搁,立刻拔腿就往酒楼外走,匆匆赶了一程后,终于来到码头前,便听到有几个渔人正在那儿议论着什么:“那黑汉子当真是昏了头了,居然赶追上船去和张家主人厮打,这下落了水,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刚才我也看了,这黑汉子确实有些厉害,只几拳就把张家主人都给打翻在地,差点就伤了人,现在吃些苦头也是他自找的。” 孙途一面听着周围众人的议论,脚下却不见停的,迅速分开那些看热闹的人就往码头出口处走去,等到了跟前,果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在那儿急得直跳脚,正是请他们来此喝酒的宋江与戴宗两人了,后者更是惊呼连连:“铁牛那黑厮可不会水,现在掉进江中可如何是好?” 孙途上前又遥遥地望了眼江水里,只见那里突然水波一分,一条白花花的身影突然升起,而他手中还提了个黑色之人,略一吸气后,便再次带着对方往水下而去,对方虽然有所挣扎,但在其手中此时却根本发不出多少力气来…… “呀,这汉子是要将铁牛生生淹死在江水里啊,这如何使得。各位可知道他是何人吗?”宋江见此也心慌起来,急忙问周围众人道。 “他便是我码头上水性最好的张家鱼摊的主人,人称浪里白条的张顺了。那黑汉子惹了他还敢往水里凑,当真是大胆得很哪。”一旁有人作着解释。 宋江一听,突然就想起一事,可还没等他开口呢,孙途已先一步走上前去,把手拢到嘴边冲着江水里的两人喊道:“张兄还请手下留情,你手上之人可是我孙途的朋友,可别真伤了他。” 直到这时,宋江才发现孙途已然到来,见他与那张顺相识,心下便是一宽,口中则道:“这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张顺的兄长张横与宋某有些交情,他还让我带了信给他兄弟呢。” 孙途的面子还是足够大的,只片刻间,张顺已经停止了继续在水中折腾陷入半昏迷的那名黑汉子,双脚踩水一起一伏间人已经迅速从深水里回到岸边。也顾不上寒冷,把人一丢,便笑吟吟地大步来到孙途面前拱手道:“孙团练今日怎有闲心来此,怎么,那黑厮是乡兵里的人吗?” 话说当日在剿灭了凶蛟一伙水匪后,孙途便曾起过把李俊和张氏兄弟都收编进乡兵中的想法,毕竟以他们的本事,就算不是在水上照样要比等闲军士强上许多,正是他所需要的人才。 可是三人最终却都婉言谢绝了他的邀请,他们毕竟和鲁达杨志不同,从未有过当兵经验不说,而且一向还对官府抱有成见,这次肯出力相助也是因为与翻江蛟有着私仇,自不肯为官府卖命,受其约束了。 见他们人各有志,孙途也没有多作强求,只能将一些官府的赏赐交与他们作为感谢,同时也算是与他们结下了交情和善缘。其实这几人对孙途也是颇为敬佩的,所以此时听他在岸上一叫,张顺便从命将人给带了回来。 孙途见他便是一笑:“那倒不是,但却是一个朋友。对了,你怎么就与人起了如此争执了,这要出了人命,我这朝廷命官可不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孙团练你大可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一定淹不死他。谁叫这黑厮居然蛮横无理地上船夺鱼,还动手伤人,连我都差点被他打伤……”张顺有些恨恨地瞥了眼被人带过来的那名还昏迷着的黑汉子。 宋江听了这话忙开口道歉:“张顺兄弟还请消消气,是我等没把铁牛看好,才让他惹出事来。要说起来,也是我随口说了句想吃新鲜的酸鱼汤,浔阳楼中又没有今日新来的鲜鱼,所以李逵兄弟才会急着去码头上搅扰,还请你莫要见怪,若有什么损失,宋某一力赔偿。”说着又连连拱手赔罪。 张顺这才又把注意力投到了宋江几人身上:“这几位是?” “这位是牢城营的戴宗戴院长,这位则是山东郓城县的宋江宋公明。”孙途帮着介绍道。张顺一听到宋江的名字先是一呆,随后便又上下打量起宋江来:“你……莫非你就是江湖人称呼保义的宋江宋公明哥哥?你怎么来我江州了?” “正是区区了……至于我为何到此,却是说来话长。”宋江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那里正贴着块膏药,把他刺配所得的金印给挡住了。 “那当真是多有得罪了,要是早知道是孙团练和宋公明哥哥你们想要吃鲜鱼汤,我早把鱼亲自送到浔阳楼里去了。你们且去楼上稍后,我这就让人去挑上好的鱼送过来。”张顺顿时笑了起来,然后转身叫来一名手底下的伙计吩咐起来。 即便早知道宋江在如今江湖中的地位有多高,可在见他只一报出姓名就得如此尊敬,孙途依然有些恍惚。不过很快,他又恢复过来,看着宋江两人道:“咱们先去浔阳楼里坐下来,也让这位李逵兄弟换身衣裳,不然可就要冻坏他了。” 当他说这话时,那因为在水里吃足苦头而昏迷过去的黑汉子李逵终于悠悠然醒了过来,往外吐了两口水后,口中便叫将起来:“你这家伙在水中暗算爷爷算什么本事,有种再与俺打过!”说着竟腾地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 ≈ap;≈ap;≈ap;≈ap;≈ap; 今日第二更。。。。。。 正文 第238章 人各有志(今日第三更) 要说这李逵的体格也确实足够强壮,如此寒冬里掉进冰冷的江水中吃足苦头喝饱了水昏迷过去居然这么快就迅速醒转,而且醒来身手便如此矫健,高声叫着要再战,那一对如铜铃般大的牛眼已迅速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并立刻落定到了刚转回身的张顺身上,合身便扑将过去:“厮鸟贼哪里走!” 张顺也是没料到这家伙竟如此坚韧,再加上他陆地上的拳脚功夫确实有限,此时竟有些闪避不及,眼看这一拳就要挨到,只能把眼一闭强行硬受。可随即,一人却已闪到了他跟前,伸出一掌帮他拦下了李逵含愤攻来的一击,同时口中说道:“李逵兄弟这都是误会,可别伤了自家人!”正是孙途反应迅速,立刻出手挡下了攻击。 这时,宋江和戴宗也都反应过来,赶紧出声制止:“铁牛不得无礼,这可是孙团练……”但他们说得快,李逵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些,见有人挡下自己,他心中越发恼火,断喝一声,又是一拳朝着孙途的面门轰来,同时又撩起一脚直取其心窝,端的是心狠手辣。 孙途见他出手狠毒毫不留情眉头也自一皱,迅速曲肘拦在面前挡下一拳的同时,身子更是往边上一扭轻松闪过了突兀的飞踢。而他的左脚也适时地弹踢而出,趁着对方全力抢攻的当口直攻其大开的中门。 显然,李逵与人交手并没有多少章法,只是喜欢一力抢攻,对自身的防御并不重视。这一下面对孙途立刻就着了道儿,还没等他反应着闪躲招架呢,孙途的脚尖已经踹在他的前胸,将他那矮壮的身躯踢得仰着就朝后倒去。 而孙途的攻势却并没有就此而止,趁此机会已经迅速欺身而上,双手猛然发力一拨,已把李逵的两手撑开,然后收回左足的同时,右足又猛然蹴出,如闪电般在李逵的胸前连踢三脚,直把他踢得打横抛起,再重重地砸落在地,方才收足立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这段练兵的日子里,孙途也对自身的武艺有了更系统的改进,无论拳脚还是枪棒刀剑他都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一亮出来,就让身边几人都为之一愣,鲁达和杨志二人更是高声叫好:“团练好脚法,当真是其疾如风!” 同样叫好的还有李逵,他的身板确实够硬,哪怕连环中招被踢翻在地居然也只在倒地的瞬间便再度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哪怕这其中有孙途脚下留情只用了五分力的缘故,也足够让众人咋舌了。 就在他叫声好欲待再次扑上时,一旁的戴宗总算是及时出手拉住了他:“铁牛不得无礼!孙团练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你再生事我可要把你这个月的俸银全部收去了!” 这话的效果那是立竿见影的,还欲上前的李逵这才停下了动作,随后才有些反应过来,看了看戴宗,又看了看孙途:“哥哥你说他是什么人?” “你之前不是曾说了想拜见为我江州除一大害的孙团练吗?他就是了。只是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敢对孙团练出手,要不是他知你是个浑人,恐怕早打得你起不来了!”见其冷静下来,戴宗总算是松了口气,又对孙途抱拳道:“多谢团练手下留情,还请莫要怪这浑人。他只要起了性子,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啊呀,原来是孙团练,铁牛早就想见见你了。”李逵这时已经换了副面孔,很是热络地行礼道:“团练当真是好本事,俺铁牛是真服了。” “好说好说,不过你这脾气当真要改上一改,不然总是在外惹是生非可会给自己招惹麻烦的。”孙途冲李逵一笑道:“如今不在牢城营里,你叫我三郎便可,不必如此多礼。” 孙途其实也看出了这家伙有些不妥,这李逵是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或是用后世的说法是个患有间歇性躁狂症的精神病人。显然他是在和张顺的争斗里吃了亏后才不顾一切想着出气的,所以之后的行为就全不在其自我控制的范围内了。 直到这时,宋江才走上前来,把张顺与自己等人有交情的一点说了出来,末了还劝说李逵道:“铁牛你是一番好意,但张顺兄弟其实也没做错,什么事都得有个规矩不是?你们之间这场争斗只是误会,就不要再生怨气了。” 冷静下来的李逵还是很好说话的,当即点头:“两位哥哥说的是,铁牛知道错了。喂,那姓张的,俺刚才没伤到你吧?” 张顺苦笑一声,也抱拳回道:“当然伤不了我。虽然在陆上我不是李逵兄弟的对手,但在水里你却无用武之地了。” 李逵一听就想起了刚才在江水中的遭遇,后怕之余便一撇嘴:“那俺今后就在陆上和你动手便是。” “我却要在水里等着你……”张顺说完这句话后,众人便是一阵大笑,之前的一点误会也终于彻底烟消云散。只是这笑声未落,便见李逵猛打了个喷嚏,大家这才想起他还湿着身子,就赶紧招呼着返回浔阳楼。 等李逵换了身干净衣裳来到三楼早订下的雅间时,酒菜也由楼中伙计如流水般地送了过来,他也不作客气,寻了空位就自落座,然后便大口喝酒,大块吃起肉来。 这一群颇具豪气的男子聚在一处,劝酒自然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当那酒楼用张顺让人送来的鲜鱼做了几道鲜美的鱼羹鱼汤后,大家更是胃口大开,推杯换盏地喝了个痛快。 这其中,却又以鲁达和李逵两个最是贪杯,往往别人才喝一杯酒,他们已经连干了三杯。在酒桌上遇到如此脾气相投之人,两人自然大感高兴,于是喝得越发勤快起来,倒是其他几人,在有了酒意后便开始闲聊。 张顺这才知道自己兄长居然早与宋江相识,并有一封书信由其送与自己,便又感慨道:“要是早知道有此交情,我更不会与李逵兄弟起这场冲突了。” “这就叫不打不相识了。其实要不是一场误会,宋江也不会与张横兄弟相识……”宋江带着酒意便把自己在浔阳江边差点被张横所伤的事情给道了出来,又惹来了众人一阵哄笑。 直到笑完,戴宗才想起孙途和自家的身份,有些担心地看了过来。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无妨,我说了只要不是在官衙或牢城营中咱们就是朋友,我自不会将一些事情随意说出来。何况张横兄也是因为一些缘故才走上今日这条路,只要他没有真个为非作歹,我不会带兵对付他。” 说着,他又皱了下眉头:“不过说实在的,长此在浔阳江上做这没本钱的买卖终究有些不妥,你们兄弟可曾想过其他出路没有?” 张顺自然明白孙途想说什么,却道:“本来我倒是真没想好,但现在却有了点眉目了。我一向敬重公明哥哥为人,若是今后能随他左右,必不敢言弃。”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戴宗和李逵二人的认同,两人也点头道:“不错,若是公明哥哥不嫌弃我等本事低微,我等必以你马首是瞻。” 这番表态却让宋江一阵感动,但随后又苦笑道:“宋江如今自身难保,实在当不得诸位兄弟如此看重啊。其实你们若真有心做番事业,却又不想受那官府之气,我倒有个办法,你们何不去梁山泊投靠晁盖晁天王?他也是在天下间少有的英雄豪杰,定能让你们一展所长。” “这个……”张顺明显有了犹豫,而李逵更是心直口快:“俺铁牛如今只佩服三人,一个就是公明哥哥,一个是戴宗哥哥,还有一个就是孙团练了。那晁天王俺与他没有交情,自不会去投奔于他。” “铁牛休得胡说,那晁天王可是公明哥哥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好兄弟。”戴宗赶紧出言训斥道。孙途也趁机岔开话题:“听宋兄话中之意似乎你是无意去梁山了,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其实你若真有心离开此地去梁山,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无论是两人间的关系,还是出于对梁山好汉的好感,孙途都不希望宋江继续留在江州,并遭遇之后的那番变故。 可宋江却不知其一片苦心,只是摇头:“宋江虽不才,却也不想当了贼寇一辈子被官府通缉。而且我早前更向家父保证过,此番一定洗心革面,不敢再触犯王法了。诸位的一片好意我是心领了,但我已决定在江州好好服刑,等日子到了,再返回郓城县老家侍奉老父。” 见他说得郑重,其他人纵然有些无法理解也只能接受,毕竟是人各有志。 孙途则是轻轻一叹,自己虽能改变林冲、鲁达、杨志他们的人生轨迹,但宋江这儿恐怕却无力改变了。唯一的希望或许只在黄文炳的身上,若自己将他留在身边,说不定他就不会去告发宋江了吧? ≈ap;≈ap;≈ap;≈ap;≈ap; 今日第三更。。。。。求下票啊啊啊。。。。。。 正文 第239章 变在正月中(上) 腊月尽头便是年。 在一场应景的风雪里,年节降临,这让辛勤劳作了一整年的百姓们终于可以安心地歇息上一段时日,陪伴家人过个好年了。尤其是对江州城的百姓来说,今年更是一个值得好好庆贺的年景,今年不但风调雨顺是个丰年,而且连为祸多时的江上水匪也被一剿而空,想必来年大家的日子更会蒸蒸日上了。 相比起来,官府里的人虽然也早早就停罢了公务却依旧不得清闲,无论地位高低,年前年后依然有诸多应酬需要他们费心应对,不然说不定一场酒宴未到,一杯酒水不曾敬过去就在不知不觉中把某位同僚上司给得罪了,后患无穷。 哪怕是孙途这样才来江州半年,与城中许多官员还算不上有多少交情的新任武官,在年后一段时日里也是奔忙不迭,不是在酒席上喝酒,就是在赶向下一场酒宴的路上,使得他都很少有时间多陪陪小丫头雅儿了。 当然,从他如今广受城中官员士绅的邀请也可看出孙途如今在江州的地位已着实不低。不光是因为他在民间已被百姓们奉若英雄,更因大家都知道他已是太守蔡得章身边的亲信,而蔡太守如今又已把推官袁望收服,如此江州就成了他的一言堂,试问那些有心功名者谁不会想方设法地巴结讨好太守,顺带着也对孙途表现出了足够的热情与好意。 虽然疲于应付这样的官场往来,孙途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在初三这天还刻意抽空亲自带人把一袋袋的精米精面和布帛什么的送到了麾下那些同样歇息在家的乡兵手中,这让下属们当真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不止,也越发感激孙途这位团练了。 这时代的武人本就地位低下,普通当兵的就更不被人重视了,自然不可能出现后世逢年过节的劳军行为,也只有当他们对外作战取胜时,才会得到额外的赏赐,其他时候能按时按数地拿到军饷已是最大的幸事。而现在孙途这个上司不但从不克扣他们的军饷,到了年节上还如此想着他们,送来年礼,自然让他们感激不尽。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孙途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收拢人心外,也有另一番原因,那就是尝试着拿出戒中界仓库系统里的东西,验看其到底质量如何。 要说起来孙途对这仓库系统有些无语了,自从他的官职提升,名声越发大后,系统等级倒是随之提高了不少,仓库也接连开了有五六个之多。可那几个仓库却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因为五个仓库竟全是堆叠得满满当当,如小山般的米面粮食,初步估算下来,怕不得有数百上千吨之多了。 从数量上来说,这五个仓库所存商品倒也挺丰厚的,奈何孙途总不能当官当得好好的就突然改行当起粮商来吧。而且这些粮食又没个正经来路,数量多了必然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到时候只能惹来后患,所以孙途最终只能把它们丢在那儿,只当自己从没有开启过新的仓库。 直到这次过年,想到那些乡兵士卒也辛苦了好几月,他又想看看这些后世粮食的质量如何,这才取出了一批粮食送了过去,并打算过完年后再问他们对这些米面的感觉如何。 而除了赴宴,拜访上司慰问下属外,孙途在新年里还得在家中接见不少来跟自己拜年的下属朋友,尤其是还受他辖制的牢城营里的下属,这些人更是趁此机会上门示好。孙途也不好太过铁面无私,自然是要好生与他们见见面,说说话的。 可以说从年初一开始直到上元节的这一段时日里孙途都忙得不可开交,哪怕宋江曾前来拜见,提出想和他去酒楼里喝杯水酒都被他婉言谢绝了,毕竟他实在是太忙了。 而宋江这个前段时日还颇受人欢迎,每日里都是酒宴不断的大忙人这段时日反倒是彻底冷清了下来。不光是孙途这儿,连戴宗李逵他们也得忙于各种迎来送往的事情而无法与他久聚,至于张顺兄弟等江湖上的朋友,却因家人在江州城外而留在了乡间,宋江又是罪囚之身,虽然比一般犯人要自由得多,却也不能随意离开江州城,对于他们的邀请也只能一并谢绝。 如此一来,宋江可就有些太不习惯了。要知道他的性子就是喜好热闹,广交朋友,在郓城县里当押司时一旦逢年过节家中更是高朋满座就没空闲下来的时候。可如今身在异乡,却使他感到了一阵冷清。 最终初七这天午间,趁着风雪已停,宋江索性独自一人来到了浔阳楼里叫酒买醉,想着一醉解愁。 可偏偏往日几杯下肚就能让人忘忧的美酒今日却不起作用了,反倒在有了些醉意后让他想到了自身处境来:“想我宋江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学,可除了搏了个呼保义及时雨的虚名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如今我已三十有六,不说报效国家建功立业,却连原先的官职都丢了,还要背井离乡发配到这江州城里苦熬,当真是失败啊。当我服刑日满,只怕都要年近五旬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功业可言……” 越想之下,宋江越觉着心头的一股气堵得慌,抬眼便瞧见雅间墙上有不少之前酒客所题的诗词,便也起了相似的心思,转头就朝外头叫道:“伙计,给某取笔墨伺候了。” 浔阳楼里的伙计早就熟悉了宋江这名老主顾,也知道有些酒客喜欢在醉后舞文弄墨,今日楼内都不见什么客人,便忙答应一声,很快就把笔墨砚台都给端了上来,恭敬地送到宋江面前。 宋江此时醉眼微斜也没有多作表示,当即就取过笔来,蘸饱了墨后,转身就在身后空出来的那大片白墙上刷刷点点地写了起来。虽然他书法不算大家,但刀笔吏出身的功底却足够深,每一字都力有千钧,如长枪大戟刺破在这一面墙上,一首并不算太工整的小令已一蹴而就。 在端起一杯酒一口干尽,转头远远看了这诗几眼后,他又哈哈大笑起来,酒意一上,又再次提笔,跟在那词后又是一首七言绝句也题了上去,最后还留下了自己的名号——山东郓城宋江题。 直到这最后一个题字被他一挥写就,宋江才觉着胸中块垒已随着两首诗词而消散了,便把手中笔往桌上一丢,冲那已经看直了眼的伙计一抱拳,随手取出一串大钱丢到他怀里,这才高笑着大踏步而去。 “宋先生,你已醉了,可需要小的叫辆车来送你回去吗?”直到见他要走,被他如此狂放题字举动所惊住的伙计方才回神,赶紧追过去询问道。 宋江却把手一摆:“不必了,如今天气正好醒酒,我自回去便可。”说话间,已经脚步有些蹒跚地离了浔阳楼。虽然有着酒意在头,但他倒还认得回去的道路,很快就重新进了牢城营自己的牢房中,倒在床上便已呼呼大睡过去。 等到次日一觉睡醒,宋江只记得自己曾在浔阳楼上喝闷酒喝醉了,至于之后题字一事,却早已被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 忙着应酬的孙途可不知道宋江这些天里都做了些什么,直到正月十三这天傍晚把一批自己都不知道具体关系的客人给送走后,他才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认识不认识的客人都接待完了,之后当没有人上门了吧?” 一转头,他就看到雅儿有些委屈地坐在廊下,撅着小嘴偷眼打量着自己,这让孙途心中便是一阵愧疚,赶紧上前笑道:“这是谁惹我家雅儿生气了?你告诉三哥哥,我这就去找他为你出气。” 雅儿这回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把头一偏,半晌后才轻声道:“谁惹我不高兴了自己知道……明明之前答应人家要在过年时陪我去城外逛逛的,结果,哼……” 小丫头是真有些不开心了,之前三哥哥就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和自己也说不上几句话。想着好不容易过年了,两人总算可以好好处了吧,结果他反倒更是忙碌,不是外出,就是在家里接见客人,却把自己一人撇在家里无所事事。 虽然现在家里什么都不缺,日子比以前要好上许多,可雅儿却并不觉着开心,反倒想念起当初在郓城县时开酒店的平淡日子了。 孙途见状连忙赔笑,拿手揉着小丫头的秀发道:“好啦,三哥哥知道是自己错了,我不该冷落了雅儿的。哎,这就叫身不由己了,其实我也很想陪着你待在家里或是外出走走啊。但你放心,今日之后就再不会有客人上门,明天我就带你去外头走走。而且很快就是元宵节了,我们还能一起去看看城里的花灯呢。” “真的?”雅儿这才稍微高兴了些,脸也转了回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雅儿?”孙途点头应道。 正当雅儿重新露出笑容,由孙途拉着要去客堂用饭时,家中雇来的门子便又赶过来禀报道:“老爷,黄员外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ap;≈ap;≈ap;≈ap;≈ap; 四更一万二,求票啊。。。。。。。 正文 第240章 变在正月中(中)第五更 早在初一午后黄文炳就已经带了礼物前来向孙途拜过年了,那既然他既然再来就说明一定另有要事,这让孙途不觉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才刚哄好了雅儿,此时抛下她不管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雅儿终究是识得大体的人,见他为难便是一笑道:“既然三哥哥有正事要办就去吧,只要雅儿知道你心里有我就足够了。”孙途很是感动地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这才起身道:“你放心吧,三哥哥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作数的。” 很快地,黄文炳就被人引到了后院的书房里见到了正笑着看向自己的孙途,他赶紧就上前见礼:“卑职见过团练。”自从孙途把看顾牢城营的差事交给他打理,他就一直兢兢业业,而且在称呼上也变了,不时在表明自己已是孙途手下的身份。 孙途上前把他扶住了,并拉了他落座后,方才笑道:“文炳你这大正月的不在家陪着家里人却来见本官究竟是所为何事啊?应该不是牢城营里出了什么乱子吧?” “这倒是没有。”黄文炳忙摆手道,然后又谢过了给他上茶水的孙家管事。在多来几次后,他便发现孙团练待客的茶汤比之别处可要简单得多了,只是将茶叶用水泡开了喝,但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在喝了口茶水润了喉咙后,黄文炳才略壮起了胆子看着孙途道:“其实卑职一直有些话想跟团练细说,可又找不到机会,不知该不该讲……” 看他一副为难纠结的样子,孙途又笑了起来:“我又不是那听不见良言的昏聩之人,即便你说的不合我心意,也不会治你之罪,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那卑职可就放肆了。”黄文炳坐正了身子,严肃地说道:“其实卑职一直对团练你与宋江等人交往过密一事颇有些看法,觉着这对团练的前程可能大有关碍啊。” “哦,此话怎讲?”孙途倒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真对宋江抱有成见。 “那宋江虽然过去曾是朝廷官吏,可现在终究是贼囚身份,又在江湖中有着不小的名头,听说他还和那半年前劫夺了生辰纲的晁盖有着极深的交情……这等人要是朝廷不作追究也就罢了,可一旦有人注意到他,只怕必会受到严惩。到那时,就是团练你也会受到他的牵连啊。而且,如今我江州蔡太守还是蔡相之子,他要是听说些什么,也必然会对团练你生出猜忌之心来啊。”黄文炳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顾虑全都一股脑地道了出来。 孙途则是听得一愣,说实在的,他还真没往这深里想过呢。现在经对方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刻意去和宋江结交确有些不妥。他终归是受了水浒故事的影响,总把立场摆到宋江一边,却忘了自己如今还是朝廷官员的身份,天然就是与他们对立的。 黄文炳看出孙途已经听进去了,便又继续道:“还有那张顺等人,即便他们把事情藏得很深,但其兄长张横这些日子在浔阳江上劫掠杀人的勾当还是有所外传的。现在团练你与他们如此交好,他日却该如何自处?所以卑职以为还是该与他们划清界限为好。”说着,他又郑重其事地站起了身来,拱手弯腰:“还望团练能及时抽身,以免自误。” 孙途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心里虽有迟疑,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不错。自己是朝廷命官,而宋江等人最终都将成为贼寇,官贼之间又怎么可能真个成为肝胆相照的朋友呢? 就如之前所想的那样,人各有志,张顺他们无意为朝廷出力,最终将成为梁山贼寇里的一员,可自己的志向却显然并不是和他们一道落草,那又何必非与他们同流交好呢? 有这么一瞬间,孙途甚至感到有种醍醐灌顶般的畅快感来,在一阵沉默后,便起身来到黄文炳跟前,把他重新按回到座位里去,这才抱拳道:“还是黄兄你看事情更加透彻,孙途受教了。如此看来,我之前所为确实不该,今后当与他们划清界限……” “团练英明,如此卑职便放心了。”黄文炳见他不但没有因此发恼反而从善如流也是一阵高兴,同时也觉着大大地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孙途却看出了些问题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道:“这等事情其实你放到年后再向我进言也不为迟,怎么会选在今日突然上门,莫非你知道将起什么变故吗?” 黄文炳没想到孙途竟如此敏锐,便是一愣,如此就算是默认了。片刻后,他才苦笑道:“团练果然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原先卑职是打算上元节后再进言的,但就在刚刚发生了一件事,却让卑职不敢再作拖延,不然恐将生出变数来。” “却是何事?”孙途心中一动,隐隐已经猜出了他指的是什么。 “就在今日中午,卑职与几个朋友去浔阳楼中吃酒,结果就在那处雅间的墙上看到了两首反迹昭彰的诗词……当真是想不到啊,竟有人会如此大胆,把这等反诗题到人来人往不断的酒楼墙壁之上。”说着,黄文炳便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来交了过去。 孙途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面色便是一沉。即便已知道这上头写的会是什么,可在亲眼见到后,还是让他感到一阵心惊胆战:“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良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以往读水浒时他还不觉得这诗有多厉害,但现在看来,却让他后背生寒了。毕竟如今的孙途对大宋朝廷的一些禁忌已经相当清楚,这等反迹昭然的诗句放到任何一个官员面前都将要一查到底! 而下面四句诗就更让他紧张了:“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如果说之前那首西江月还能勉强解释为要报仇雪恨而非有造反之意的话,那这四句话却是彻底挑明反意了。毕竟里头所写的黄巢是什么路数已是天下尽知,无论谁敢以黄巢自诩,那就是不打半点折扣的反贼,是朝廷要严格抓捕的对象。 看到孙途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来,黄文炳又是一叹:“不敢有瞒团练,这两首诗词的下方正落款了郓城宋江的字样。他不但被楼中伙计亲眼见到题此反诗,而且还亲自留下了姓名,此等反贼,官府岂能容他。还望团练能即刻与之撇清关系,甚至是趁着事情尚未发,而向太守告发其有谋反之心……” 孙途陷入到了短暂的沉默中,他是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半天,揭破宋江有反心的居然还是黄文炳,唯一的区别就是这回他是向自己举告了此事,而不是直接就去见了蔡九。 这让他觉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宋江等人划清界限了,但也不想做个告发于他的小人,甚至都还想帮他遮掩一二。毕竟多年建立下来的是非观可不是短短片刻间就能彻底扭转过来的。 所以在沉吟后,他又看向了黄文炳:“黄先生真觉着那宋江有造反的本事?他一个刀笔吏出身只会些花拳绣腿的家伙真能起事吗?” “这个……” “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他因自身遭遇而喝醉酒后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罢了。若因这两首诗词就要定其之罪,恐怕有些不妥吧。要是真传了出去,试问天下人将如何看我孙途?而且你也说了,那宋江在江湖中名声不小,我要真举发了他,可是后患无穷哪。” 黄文炳被他这么一说倒也有所犹豫了。毕竟如今的他与水浒故事中的他已大不相同,那时他无半点出头可能,所以只要有个机会就敢于放手一搏。但如今,他已攀上了孙途这棵大树,已不需要再去冒如此大的风险了。 半晌后,黄文炳才看着孙途道:“那依着孙团练的意思是……” “我倒觉着这是个机会,既能与宋江他把话说开了,还能不让他因此就怪罪于我。我们这次索性就帮他将此事给遮掩了过去,毕竟说到底这只是一个穷酸囚徒喝醉后的一番抱怨罢了,又何必惊动太守呢?”孙途说着便站起了身来:“走,我们这就去浔阳楼,想法儿把那些诗词给抹去了。”说不定这么一来,自己还真能改变宋江的人生走向呢,只要他不因此变故而被救上梁山落草,说不定就会一直在江州老老实实地当个囚徒了。 或许有人要问了,既然早知道会有此一变,为何孙途却不早早提醒宋江呢? 这却是有些为难孙途了,毕竟他是不可能跟个神棍似地去和宋江说出他将来的遭遇,并劝他不要题什么反诗,不然别人都得把他当成疯子看待了。 黄文炳在略作迟疑后,终于还是选择听从孙途的意思行事,毕竟他现在已是对方的下属,而且这对策听着其实倒也不差。 当下,两人便先后匆匆出门,跳上马儿,急朝着浔阳楼赶去…… ≈ap;≈ap;≈ap;≈ap;≈ap; 今日第五更。。。五更一万五千多字,求票啊。。。。。 正文 第241章 变在正月中(下) 等孙途二人一路疾驰来到浔阳楼前时已是日头西沉的黄昏。本来这时该是酒楼里生意最好,宾朋满座的时候,可现在许多来这里喝酒吃饭的客人却只能等在楼外,好奇地翘首朝着门内张望,因为酒楼门前赫然围定了二三十名官兵,一副要封楼搜查的架势。 孙途见此一幕,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因为他已经认出这些包围浔阳楼的兵丁正是州衙护卫,也就是说这行动是由太守等官员所下的命令了。他不敢怠慢,赶紧下马大步上前,朝一名还在驱赶酒客的兵丁一招手。那兵丁自然是认得孙团练的,见他招手,立刻就笑着迎了过来:“孙团练你也是来喝酒的吗?这可不巧的很,我等奉太守之命要在这酒楼中提取有人图谋不轨的证据……” “有人要在我江州图谋不轨?这事本官怎么竟全不知情?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你且细细道来。”孙途心里更是一沉,但面上却是一副严肃的样子问道。 这名兵丁可不会怀疑孙途有什么问题,当即就把他所知道的内情给说了出来。原来就在黄文炳去找孙途进言的同时,与他同桌饮酒的一个朋友也发现了宋江所题的反诗,而后他便声张了开来,正好被来此饮酒的一名州衙书吏给听了去,并迅速跑回了衙门报与推官袁望所知。 袁推官如今可是安分得多了,即便知道有这一回事也不敢自作主张,立刻就去见了蔡九,后者闻言自然一惊,便命衙门里的人立刻去浔阳楼中勘察,只要真有此事,就得想法儿将那题反诗的大胆逆贼给拿下了。 孙途知道自己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如今这世道官府最忌讳的就是谋反之类的举动了,即便没有黄文炳在旁煽风点火,也有人会起到相似的作用。这时,把话都听入耳中的黄文炳也急忙凑了过来,小声道:“团练,事已至此,你可不能因为一时意气用事而再陷入其中啊,不然……” 他虽没把话挑明了,孙途却知道与谋反重罪沾上关系有多严重,尤其是当自己还有武官身份的情况下,就更是一场灾难了。但转念一想,他又实在不好抛下宋江不管,便回转上马,对黄文炳道:“我去州衙相机行事,黄先生你这就去牢城营,把此间之事速速报于戴院长知道。我毕竟与宋公明朋友一场,总不能坐视他因此丧命吧。” 黄文炳还待再劝说什么,可在对上孙途那双凝重的眼神后,终究不敢多言,只能抱拳答应一声,也跟着上了自己的马,然后两人又沿着来时的道路泼剌剌向前,行了一程后,方才各自分开,一往牢城营,一往州衙。 只顿饭工夫,黄文炳就已经来到了牢城营前,也不理会上前行礼的几名兵卒,便把马匹缰绳丢给了他们,自己则迅速进门,直奔戴宗的签押房而去。他虽然心中有些不认可孙途的这一做法,但此时也只能听从命令行事。 “黄执事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下官这儿正好准备了一壶好酒,不如咱们喝上两杯?”戴宗见他突然来到门前先是一愣,随后便笑着招呼起来。 黄文炳却没有和他兜圈子的意思,进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凑到戴宗跟前神色严肃地道:“出事了,那位山东郓城县来的囚徒宋江之前在浔阳楼上大胆写下反诗已被人揭破,如今太守正派人提取证据并打算拿人问罪呢,你还有心思在此吃酒吗?” “什么?黄执事,你不是在说笑吧?公明哥……宋江他怎么会题什么反诗?”戴宗手一颤,刚端起的酒杯就落到了桌案上洒了一片,但他却已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只是满脸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黄文炳却是神色严肃:“那两首诗还是我亲眼所见呢,可不会有假,下面更有他宋江的亲笔题名。”说着,他又把之前重新拿回的那张抄了诗句的纸张递了过去。戴宗下意识地接过一看,这回脸色是真变得极其难看,连身子都轻轻地颤抖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宋江的身份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被揭开,你先想想如何应付这一关吧。我也是受孙团练之命提早过来跟你报信的,我们本还打算帮他遮掩抹掉那两首反诗呢,结果还是被人领先了一步。”黄文炳可没有太大的耐心,急声催促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戴宗这下是彻底信了此事,更让他感到焦急惶恐,整个人就跟热锅上的蚂蚁般在房中转起了圈子来,片刻后才猛的醒悟过来:“对了,我得赶紧去见公明哥哥,与他合计一下该如何应对此事。”说着,他已急匆匆开门往外走去,直到人来到外头,他才想起什么,又急忙转身拱手道:“多谢黄执事前来报信,此份恩情我替公明哥哥记下了。” 见他抛下这句话后急急而走,黄文炳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来。自己的本意只想让孙团练与这些人划清界限,甚至都想着借此机会将宋江这样的家伙铲除了呢,可现在居然就成了报信者了……有那么一瞬,他都有些害怕事情会遭败露,到那时自己可能也会被官府打作逆贼同党…… 当戴宗小声将此事告诉宋江时,作为当事人的宋公明也彻底惊呆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见他这副样子,戴宗反倒有些疑惑起来:“公明哥哥,这两首反诗到底是不是你所写,难道是有人为了陷害你所以才冒你之名吗?” “我……我只记得几日前曾独自一人在浔阳楼中喝醉了酒,然后好像是提笔写过些什么……可究竟写的是些什么,却是全然没有印象了……”宋江依旧有些茫然地说道。但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问题,戴宗有些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后又说出了那句话来:“这却如何是好?” 宋江也知道自己这回闯下了塌天大祸,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如今恐怕官府已经查明我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前来拿我问罪了吧……我本就是罪囚之身,若是再加上被人定下谋逆大罪,恐怕性命难保……”说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瘫软下去,已吓得魂不附体。 相比起来还是戴宗更冷静些,急声道:“哥哥莫要绝望,天无绝人之路,总还有办法的。不如我这就巧巧将你带出牢城营,再把你送出江州逃往别处暂避?” 宋江却摇头道:“这只会连累了戴兄弟你,而且如今官军应该已在赶来的路上,我怎么可能逃得了?即便真能逃走,我这一逃就更坐实了我反贼的身份,到那时天下之大可就再没有我宋江容身之所了。而且我还有老父兄弟在郓城县老家,若官府拿不到我,只怕会对他们不利……” “那难道就让哥哥你蒙此不白之冤吗?这可是谋逆大罪,一旦被抓,很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啊!”戴宗一脸焦急与不安地说道:“这等罪名就是孙团练有心保你怕也不敢开口的。” 宋江当然也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么的危险,也在强自镇定思量着自救之策。突然他心下一动,已经有了个法子:“如今之计唯有一法或可救我,那就是拖下去,然后想法儿通知梁山上的晁天王等人,让他们来江州救我性命……”哪怕他再不想落草,到了这时候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该怎么拖呢?”戴宗又费起了思量来,要是寻常囚犯案件他这个牢城营里的官吏还能欺上瞒下地帮着蒙混,可现在事关谋反这样的大罪,即便他敢开口也不起任何作用啊。 “有一法或许可行……”宋江这时脑子的反应却是飞快,立刻就有了办法:“你这就去把一些屎尿脏物取来往我身上和这牢房四处泼洒。等他们到时,就说我已疯癫,如此或还能撑过一段时日……” 在没有其他更好对策的情况下,戴宗虽然感到这法子有些下乘,却还是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并迅速去了边上的茅厕里不顾臭气熏天和恶心感而把好几桶的屎尿全给提了过来,与宋江一起把这些东西往他身上,往这本来颇为干净的牢房四壁和地面上泼洒过去。 好在今日不少狱卒都不在牢城营中,两人这番忙碌才没有被人看了去。等他们把这里变成一片臭气熏天,连猪圈都不如的所在后,几名守在外头的狱卒便已满脸惊慌地赶了过来:“戴院长,州衙突然派人前来说要提拿囚犯宋江……”话刚说一半,他就闻到了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又看到了此时已经躺在地上不断滚动发狂叫喊的宋江,顿时一惊:“这……这是……” “人犯宋江今年初一时就突然得了疯病,以致把囚牢也折腾得不成样子,你们不是早就禀报过本官吗?”戴宗急忙开口道,这让那名狱卒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已经明白过来,便点头道:“不,不错,正是如此。” 当他二人刚把话说完,一阵迅速而杂乱的脚步声已从外间响起,一名武官带了二十来名兵丁杀气腾腾地就冲了过来:“我等奉命前来提拿反贼宋江,他人在何处?” ≈ap;≈ap;≈ap;≈ap;≈ap; 今天继续。。。。第一更。。。。 正文 第242章 假痴不癫 江州州衙,孙途正向蔡九解释着自己为何会突然匆匆赶来:“下官是听说有人在那浔阳楼中题写反诗,这才前来听候差遣。敢问太守可知道那反贼的确切身份了吗?” 蔡九面色阴沉,在自己的治下出了这等逆贼,要是事情被某些人传到京中可是一桩不小的错处,尤其是事情还是由袁望报来的,他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想借机重新夺回主动的意思。 话说在上次向蔡九认输后,袁望表现得倒是颇为低调乖巧,不但把手上的一切权力都交了出来,而且有事没事都会向太守禀报请示,着实让蔡九出了口恶气,也认为自己之前的决定不错。可现在,当城里再出问题时,蔡太守又有些心中不安了,毕竟他们和背后靠山可都是对手啊。 但当了袁望的面蔡九可不会将心中疑虑道出来,只是冷着脸道:“那些废物直到现在都未曾把人带来,只说是一个叫宋江的山东人氏……对了,千里你不是山东郓城县人氏吗?可知道那宋江的来历?” 孙途面上很配合地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来:“宋江?下官当然知道他,他曾是郓城县的押司,后来因为杀了一名妾侍案发才被发配到我江州,如今正被看押在牢城营中呢。下官因为之前曾与他有些交情,也曾受他恩惠,所以之前也对他有所照顾。”这些明面上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孙途便直接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一听这话蔡九和袁望两人都变了脸色,前者更是急声道:“你为何不早说?那宋江既有反意,你就该早些报于本官知道才是!” “是啊孙团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袁望也迅速接上道:“莫非你是因为与他关系密切所以想要包庇宋江不成?”正是因为孙途的出现才使自己落入如此不堪的境地,一旦有了机会他当然是要给对方上点眼药了。 孙途急忙分辩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做出与逆贼勾结的事情来!我之前从不知道那宋江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只是从其言行间发现他因境遇陡变而心绪混乱,说不定得了疯病。所以会不会是那些反诗是他在犯病之下才写下的?” 蔡九闻言一愣,这倒是个好说法,即便牵强些也比把事情如实报上朝廷要好听得多。可还没等他开口呢,袁望已迅速反驳道:“孙团练你这话可很难取信于人啊。这两首反诗不但词句通顺更且韵脚流畅岂是一个疯子能写得出来的?你如此说话莫不是真想要包庇于他吗?” “下官不敢,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究竟实情如何还得看把人带来再说。”孙途连忙摇头,又像是为了表明自己立场般说道:“太守,不如就让卑职带人去将那宋江拿来问话,看他如何解释。” “这却不必了,本官相信下面之人应该已经查明其身份,并把他从牢城营中带过来了。不过千里啊,此人就在你辖下的牢城营中,你的干系可也不轻啊,今后可要把好关才成,不能再让一些居心叵测的囚犯随意出门了。”蔡九严肃地提醒了一句,孙途赶紧再度抱拳称是。 正当他们说着话时,门外就有人来禀报说已将要犯宋江给拿来了,只是面上却带了一丝犹豫,这看在孙途眼中便赶紧问道:“怎么,人犯有何不妥吗?为何还不将他带进来问话?” “那犯人宋江似乎是得了疯病,整个人都滚在屎尿间脏污不堪……即便来时已经被我们拿水冲洗过,可依然臭不可当,我等实在不敢将他带进来见太守。”那名下属一脸嫌弃与为难地回话道。 “竟真疯了?”孙途其实心里早知道了宋江会诈疯以求自保,所以之前才先提了一句,现在却依然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年前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才半月不到就成这副模样了?” “据那里的戴院长所说宋江确是在年后才突然犯病的,只是前几日还好一些,这两三天里却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竟连屎尿都不忌了……” “太守,何如出去看看此人,下官相信若他是假装的,必逃不过我这双眼睛。”袁望说着,刻意看了孙途一眼。 孙途却是镇定以对,也点头道:“袁州推所言甚是,我们确不能因此就断定他真个疯了,还是去见见他为好。” 既然如此,蔡九即便心里有些不怎么情愿,却还是点头应下,却不肯把人往大堂或二堂里带,只准把宋江带到前边开阔的庭院中受审。 当三人过去时,便看到了一幕怪景——只见庭院中放着一只大竹筐子,一个浑身湿透,只着单衣的男子正坐在筐中指手画脚地叫嚷着什么,周围那些兵丁只围在筐边防他逃离,却没有上前制止的意思,而且不少人还以手掩鼻,全都是嫌恶的模样。 等靠近些,孙途便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源源不绝而来,也听清楚了宋江嘴里到底是在叫嚷着些什么:“我乃玉皇大帝的女婿,太上老君的儿子,我是奉他们之命降世,不久就将称王作帝。你等凡夫俗子竟敢如此对我,我可唤九天之雷殛杀尔等,还不快快叩首归降……” 这宋江也真豁的出去,为了脱罪活命不但不避屎尿等肮脏之物,甚至还真跟个疯子似地说起了这等疯话来。看他那副似哭似笑,疯癫摇摆的模样,若不是心中有数,还真要觉着他是个疯子了。 比如蔡九,在见到这么个东西后便已深深地皱起眉来,并以袖子遮住了口鼻:“你等为何不将他冲洗得干净些?这等腌臜玩意儿也敢带到本官面前来!”说着,又忍住恶心仔细观察了宋江几眼:“此人看着确实是疯得不轻啊,怪不得会如此大胆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反诗来。” 孙途见状立刻就附和道:“是啊,下官看他也不过是个因为突遭变故而得了疯病,恐怕那些反诗并非出自其本心。而且一个贼囚而已,又能对我大宋江山造成什么威胁,只要将他继续关在牢城营中,任其自生自灭即可。” 就当蔡九要被孙途一番话说动时,一直盯着宋江看的袁望却开口了:“慢着,我怎么看他都像是在装疯。”说着,便上前一步断喝道:“宋江,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官府吗?你既然敢在浔阳楼中题写反诗,就该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此时再装疯卖傻可太迟了些!” 可筐中的宋江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自顾地叫嚷着那些疯话,连目光都没有往他这边瞟上一眼。孙途见状又道:“袁州推,即便有人真想凭装疯脱罪也不会去屎尿相伴,而且到了我等面前也不露半点破绽吧?” “这可就难说了,毕竟这可是杀头,甚至是灭族的大罪过。”袁望却不肯接受这样的解释,当即喝道:“来人,将宋江给我拖出来重重地责打,本官倒要看看他能疯到什么时候。要真是个疯子,想必就不会怕痛了。” 推官开口,太守又没有阻拦的意思,那些州衙的差役自不敢怠慢,只能忍着恶心把依然散发着恶臭的宋江给强行拉出,按在地上后,便拿起棍子狠狠地抽打起来。 只挨了几下,宋江便发出一阵惨叫来,但他口中却依然大声叫道:“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明日……明日就会有十万天兵下凡来把你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但这种疯话在说了一阵后,又被声声惨叫所取代。他毕竟不是那等轻视生死,不怕疼痛的真豪杰,之前可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啊。 庭院中,啪啪的棍棒着肉声不绝于耳,宋江的惨叫也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惨哼。而孙途在这时候却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看着宋江受刑,希望他能咬牙坚持下去了。 可袁望却不肯如此轻松放过宋江,在朝蔡九抱了下拳后,便不避恶臭地上前,绕着正极力扭动身体受刑的宋江道:“宋江,事到如今你还想再装傻卖疯吗?本官告诉你,若你再如此,我可以直接命人就这样将你活活打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是认罪,不过是受那一刀之刑,可比被棒杀要舒服得多了。” 宋江这时的忍耐已经来到了极限处,又听到这等威胁,心中更是慌乱,这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打算确实有些过于简单了,只装疯是不可能拖到让晁盖他们前来营救自己的。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死在这里,还是在定罪后被明正典刑!”袁望的话就如催命符般打在了他的身上,让宋江在猛地一声惨叫后高呼一声:“我……我是装疯……我是因为一时吃醉了酒,才写下的那两首反诗。可我从未真有过反意,还请诸位官人明鉴哪……” 得,随着此言一出,之前辛苦装出来的假象是彻底烟消云散了,这让孙途一阵无语,宋江此人其实真不能算是个英雄啊! ≈ap;≈ap;≈ap;≈ap;≈ap; 第二更、、、 正文 第243章 内部冲突(三更,求票) 翻过天来是正月十四,正是天下各州府县元宵节放灯三日的头一天。 即便有昨日这场风波,今天一大早还是有无数商户富家把准备好的各式花灯拿出安放起来,等到黄昏后各色花灯更是在江州城各条街道上大放光彩争奇斗艳,几乎吸引了满城百姓都前往观赏,好不热闹欢庆。 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的,此时在孙途家中的堂屋里,就围坐了一圈人,他们一个个全都愁眉不展,哪有半点遇见节日的欢庆心情。 虽然昨天在宋江挨不住刑罚而老实交代自己只是装疯后蔡九并未追究孙途欺瞒之罪,但他的处境依然有些微妙,所以接下来便不好再替宋江分辩,只能眼看着他被人带走投进了州衙大牢,这下宋江是彻底不在其照看下了。 然后不用半日工夫,戴宗就把宋江因题写反诗而被官府锁拿的消息传递给了城里城外一些与他交好的朋友兄弟,让这些本该安心在家中过年节的人全都急匆匆地跑了回来,这其中既有熟悉的张顺张横兄弟,也有之前从未见过面的穆弘穆春兄弟,而过年来一直泡在赌场里耍钱的李逵则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才刚刚赶到孙途这儿,却是表现得最为急切的那个。 在有些压抑的氛围里,李逵第一个来到孙途跟前跳脚叫道:“孙途,你不是管着牢城营吗,怎么就让人把公明哥哥给带走了!你这人好没义气,只顾着自己,却不管公明哥哥的死活,算我李逵看错你了!”情急之下,他连对孙途的称呼都变了,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这让边上的鲁达、杨志和唐枫三人大为恼火,刚想出言维护,却被孙途摆手打断了:“铁牛只是关心宋兄安危才如此说话,你们不必太放在心上。” “是啊,铁牛兄弟你也别怪孙兄,他虽然管着牢城营,可终究只是那蔡九的下属,是不可能违抗上司之命来保下公明哥哥的。”张顺也急忙帮着说话道。见他开口,其他几人也都纷纷出言附和,安抚起李逵来。 可李逵这浑人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他一向只服戴宗,只敬宋江,余人都不被他当回子事儿,此时只是瞪着一双牛眼看向孙途:“你说的好听,既然你是公明哥哥的兄弟,就当帮他脱难才是。俺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就去大牢里搭救公明哥哥,你若真还把俺们当兄弟的,就一起前去,出把子力气!”说着起身便欲离开。 其他这些人都是一呆,随即穆家兄弟也跟着站起身来:“不错,我们兄弟也极为佩服公明哥哥的为人,这次他犯下事来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们随铁牛你同去救他。” “我也……”张横受他们影响也迅速起身欲作跟随,却被张顺和李俊两人同时拉住,显然这二人的心思要比其他人更细密些。孙途则是脸色铁青,当即大喝道:“你们都在说什么疯话,这是真打算造反了吗?是嫌只有宋兄在大牢里太过寂寞,想多进去几个陪他吗?” “喝……我就知道你会阻拦,看来孙团练果然是朝廷命官,与我们兄弟可不是一路的。”穆弘率先做出反应,满脸猜疑地看了过来。而李逵的反应则更加激烈,一听之下立刻翻脸:“俺就说你这厮大有问题,现在推三阻四地不肯救哥哥,说不定就是你害得公明哥哥被官府所拿,不然他在牢城营里好好的怎会被关进州衙大牢!”说着便猛一个转身,直朝孙途凶狠扑来。 孙途面色越发难看,他是真想不到这些被自己视作朋友的人在这时候竟会如此看待自己,又完全不为自己考虑,只想着如何救宋江。他孙途可是朝廷官员,又有家眷在城中,怎么可能随意冒险救人,并戴上个逆贼的罪名呢? 而李逵还完全不给你讲理的机会,一句话不顺心了,便要动手。眼看对方凶狠扑来,他双手便握了下拳欲回击之,不料一旁的鲁达却比他动作更快,先一步已闪到跟前,低喝一声,直直一拳就迎上去,那醋钵大小的拳头正好撞在了李逵的拳上。 “砰……”只这一拳,李逵前冲的势头就为之一顿,随后身子更是被大力带得朝后跌去,要不是穆春在后方挡了一把,只怕他会被这一拳打得撞到墙面。但受挫之下的李逵却不退反进,再次咆哮一声,口中喝道:“俺就知道你等不安好心了,我先宰了你们再去救哥哥!”话音未落,人已再次如疯虎般扑上,同时他手在腰间一抹,一口短刀已握在手里,朝着鲁达就迅速插去。 这一下孙途已再无法忍受了,他突然就起身迎上,左腿突然高举如长鞭般唰地蹴出,正好一下就踢中了李逵持刀的右手,让其手腕一松,刀已应声落地。同时,孙途的身子却不见停的,已迅速来到对方跟前,在其吃痛一愣神的工夫,右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扼住了李逵那粗壮的脖子,用力一收间,已让他呼吸困难,黑脸膛都迅速变红了,然后脚步不停,竟直接带着李逵直冲到了墙壁跟前,把他重重顶砸在墙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得如兔起鹘落,眨眼工夫刚才还叫嚣不断的李逵就成了他手上一个随时可能被扭断脖子的可怜人。其他几人都看得傻了眼了,穆家兄弟更是惊得唰地一下就抽出了随身的短刀似欲拼命,却被鲁达和杨志两人率先拿手按住,竟无法出手相帮,甚至连动都动不得了。而李俊和张氏兄弟此时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他们与孙途间的交情也自不浅,现在总不能说翻脸就翻脸吧? 那边的孙途在扼着李逵的咽喉,将他提着按在墙上,任其挣扎了一阵后,方才把手一松,将那浑人丢在地上。这才居高临下地盯着正大口喘气的家伙道:“你别仗着自己头脑简单就如此放肆,想伤我孙途的兄弟,你还不够资格!”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脸色都稍稍一变,他们已经听出来了,在孙途心中或许只有杨志、鲁达才算是他的心腹兄弟,其他几人根本排不上号。又或许,就连宋江孙途也从未真将他看得很重。 “还有,我只说一遍——我对宋兄从来就没有歹意,可我是朝廷命官,又有家人在此,你们想让我冒着无穷后患去救宋江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也不现实。州衙大牢那里恐怕现在早就有所布置,只等着你们自己一头栽进去了。”孙途面色阴沉地扫过这些只以义气为重却没什么头脑的家伙说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有害你们之意。要是宋江真是我害的,只凭你们刚才的言行,我就可以杀光你们,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在我孙途眼中,你们不过是一群草莽而已!” 刚才孙途好声好气地与他们解释,安抚这些人情绪时,穆家兄弟也好,李逵也罢都很不以为然,甚至还连连反驳。可现在,当他突然翻脸动手,显示出了远超这几人的武艺后,几人再不敢出声,只是低头听着。 孙途看着他们这番表现心里越发的不屑起来。原先他对梁山好汉还是挺有好感的,觉着那里的人都是有勇有谋的真英雄。可是在这番接触后,他算是看出来了,其实这里头同样鱼龙混杂,而且一多半人都难称英雄,至少鲁莽的李逵和前倨后恭的穆家兄弟就不配称为英雄。 “你们也不想想,如今宋江已被太守视作逆贼,关押他的大牢怎可能还如以前般松懈?虽然我乡兵未动,但只怕那牢中已经有上百甚至更多兵马守着了,除非你们个个都是万人敌的高手,否则就休想从牢中把他救出来。而且宋江之前还受了严刑拷打,连走路都难,即便真能将人从牢中救出,想把他安全地带离江州也是千难万难。你们也不想想,为何戴院长通知你们只让你们来见我,在此等候而不是就让你们不顾一切地闯大牢救人?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此救人没有任何成算,必须从长计议才成。”孙途稍稍按捺了下心中怒火后又如此说道。 眼见几人终于被自己这番话说服了,孙途又哼声道:“而且我就把话放在此处,我虽与宋江是朋友,但却不可能为他就抛家舍业。一旦你等胆敢为了救他影响到我,那我只有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了你们这些麻烦。现在你们都给我安分地待着,等戴院长回来后再作决定不迟。”对付这些家伙就得跟他们来硬的,至于他们对自己的观感什么的,就不是孙途此时能在意的了。 几人已经彻底被孙途镇住,谁都不敢再有异常举动,就连李逵在起身后也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只是堂上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所有人只是拿眼互相扫看着,却再无人说话。 毕竟孙途这番言辞实在有些超出他们的意料,就连鲁达和杨志都有些接受不了。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约定的敲门声,正是戴宗赶了过来。 正文 第244章 定策(四更求票!) 本来今日早些时候戴宗把消息送去,请一干与宋江关系密切的兄弟齐聚后是打算和大家一起商讨着如何解决眼下这一难题的。可结果午后便有州衙的人带了信让他前去见太守说有要事吩咐,如此他就只能把这些人留在孙途住处,自己则带了满心的疑问而去。 大家原先还有些担心戴宗会因宋江受到牵连,说不定一去不回呢。结果只一个多时辰,他便回来了,虽然脸色比去时越发的凝重,但总算让所有人都放下心来,当然,他们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多少。 “哥哥,那蔡九找你到底想做什么?”见他进屋,李逵就率先急声问道。 但戴宗却没有急着回答这一问题,而是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在场这些神色各异的朋友:“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都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等李逵几人出声,孙途已先一步道:“有几个兄弟想不顾一切地去劫狱救出宋兄却被我给拦了下来,所以他们对我多有不满。” “哼,你就没把我们和公明哥哥当过兄弟,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李逵此时有了戴宗在旁又有了些底气,便黑了张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戴宗一听后顿时就把面色一沉:“铁牛不得无礼!团练的这一决定可是极正确的,我已打听过了,从昨日开始已经有不少厢军和州衙的兵卒被调去了大牢守着了,只等有人前去劫狱救人。我们若是贸然前去,必然正中他们的下怀。” “此话当真?”这下连张顺都变了脸色:“那官府竟早就有所准备了?” “不错,毕竟公明哥哥的名声在外,只要他们用心打听一下就会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存在。”戴宗肃然点头道:“所以孙团练阻止你们也是为了你们好,可不能怪他。”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而且就我现在掌握的情况,公明哥哥至少短时间里是安全的,因为蔡九他已经决定先请示朝廷和自己的父亲蔡京后再定如何处置公明哥哥了。” “啊……他一个江州太守还不能做主吗?这说法可信吗?”张顺又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真,因为被他派去东京送信的正是我。”戴宗拿指头一指自己道:“他亲笔所写的文书和家信都还在我这儿呢。”说话间他便从怀中取出了两份书信来,一份是公文,另一份则是普通书信。 这下众人更是一呆,穆弘诧异道:“为何他竟会让戴兄你送这信?莫不是他们想要试探于你?” “那倒不是,只因我戴宗有个神行太保的匪号,他们深知我送这些书信要比寻常快马更为迅速,来去东京城用不了两三日。”戴宗笑了下回答道。 众人都不禁连连咋舌,江州到东京可有一千多里地呢,打个来回就是快马也得四五天以上,想不到戴宗凭双腿竟能缩短近半的时间,这是何等本事啊。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这是戴宗吃饭的本事,所以倒是没有人来作深究,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意来。 其实这说来也是受大宋如今缺马的现实所致,江州这里虽也有马但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不能叫人满意,一般的文书往来倒是够用了,可像这次般需要尽快送往朝廷的急递却得另想他法。身怀异术的戴宗自然就成了蔡九首先想到的人选了。 在惊叹了一阵后,李俊突然又把眉头给皱了起来:“如此一来咱们想救公明哥哥的时间可就越发少了。说不定等戴院长你一回来,他们就会对公明哥哥下手……”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在场所有人,就是戴宗也是脸色一变:“这……这却如何是好?”他可不希望真出现是由自己害死宋江的结果。 “我倒有个主意,不过却需要戴院长你冒些风险。”孙途突然开口说道。 “团练你说,只要能救出哥哥,冒再大的风险我也不惧。”戴宗急忙表态道。 “之前宋兄就曾与你提过如今能救他者只有梁山众弟兄,你何不趁此机会不去东京而去那里找他们讨主意呢?”孙途扫了众人一眼后说出了自己的对策:“只要他们肯出手,就足够人手救出宋兄了。” “这个……可我的职责却是送信去东京,若转道山东恐怕时间上来不及,反而会让蔡九他们生出疑心来,那可就弄巧反拙了。”戴宗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其他众人也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孙途这时却不好说梁山那里会有办法帮他解决这一问题,只是道:“天下间能人异士多的是,我想以梁山那些人的本事,说不定就能找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而且,现在除了靠他们出手,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只凭我们,根本就不够闯入大牢救人的。” 戴宗在一番权衡后,终于将牙一咬:“那我就听团练你的,不去东京而去梁山求助。时间不多,我这就启程。” “还有一点你可得提醒晁天王等人,事关重大,务必让他们多留个心眼,不要情急下露出什么破绽来,最好是能多做一手准备以防万全。”孙途见他要走,还是下意识地提醒了一句。他实在没法儿把问题说得太明显,只能尽量做到提醒了。 戴宗虽有些不明白孙途为何会有此顾虑却还是抱拳应了下来,随后又拉着李逵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一定忍耐,听从孙途的意思行事等等,这才出门而去。 从孙途这里离开,戴宗的脚步却依然快不起来,因为今日正是元宵灯会开始的时候,条条大街上此时都灯火辉煌人流不息,每上前一步都要挨挤一阵,好容易从人满为患的街市里挤出城门他已经是一身臭汗。 好在出了江州城后前路便已豁然开朗,夜间的官道上几乎都不见有其他人影。戴宗当下就从自己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了两只画满了符箓的甲马贴在自己双腿上,然后双腿一曲一弹间,人已如炮弹般飞掠而起,唰地一下就蹿出去老远,最后更是双腿足不点地就沿着官道飞奔起来,其速度果然还要胜过寻常骏马一筹,这正是他自己的秘法了,也是他神行太保绰号的由来。 戴宗离开后,其他人也不再继续逗留,纷纷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他们与孙途已经产生了嫌隙,对他更是深有看法,自然不会再与他产生什么交集。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张顺,他神色有些复杂地回头看了眼孙途,似乎想说什么,可最终却化作了一声叹息。在孙途和宋江间,张顺自然更倾向于跟随宋江,毕竟他从没有想过归顺官府。 等他们都散去后,杨志才有些担忧地说道:“三郎,你刚才的言行可有些太过了,如此却是把这些人全给得罪了。哪怕此番真能平安把宋江救出来,这些人也未必会承你之情。而要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他们更会怨怪到你头上……” 鲁达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三郎,这与你以往的行为大不一样啊,即便不想帮他们,也不必如此翻脸……” “我当然不希望与他们为敌,但他们刚才的态度确实过于恶劣,我孙途可不欠他们什么,就是对宋江一事袖手旁观也不算错。”孙途却面色沉重地道:“如今我算是想明白了,我们与他们早成两路人,如他们这样只讲义气,只想着啸聚成伙,对这大宋天下压根就没有什么好处。只是因为之前宋江与我有恩,我才不想见他落得一个被冤杀的下场,所以才会出手相助。但这次之后,我已打算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这样也好,今日撇清关系,等他日真成了对头我们就不会有什么顾虑了。” “可是……”杨志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挥手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求问心无愧。这一次是我最后尽力保全宋江救他脱难,但我们依然是官兵,而他们或许就要成为贼寇了。” 杨志和鲁达互相望了一眼,他们似乎是明白了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但同时又有些看不透他真实的心意,只能叹息一声了事。 ¥¥¥¥¥ “你说那戴宗在离开衙门后先去见了孙途?而且孙途那里居然还多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家伙?”袁望在听人禀报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来:“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孙途与宋江关系很不一般,这次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人的。” 别看袁望已把自己的权力都让给了蔡太守,可事实上他在暗地里还有着不小的势力,毕竟这江州他已经苦心经营多年,白组织中死而不僵啊。 那名下属急忙问道:“那几个家伙还在被我们盯着,可需要将人拿下吗?” 在略作沉吟后,袁望却一摇头:“不急,现在拿下他们无凭无据可对付不了孙途,我倒要看看他们会耍出什么花招来救那宋江。只要有心提防,就不怕他们在关键时刻露出马脚,那时便可来个一网打尽,连着孙途一起入罪,以泄我心头之恨!”此时在他心中最可恨的已是孙途这个团练了。 “卑职明白,我这就让他们按兵不动,只在暗处盯着他们。” “唔,去吧。”袁望满意地一摆手,那人便已迅速退出房去,只剩下他一人留在房中,让那摇曳的烛光照得一张脸忽明忽暗,莫测高深。 ≈ap;≈ap;≈ap;≈ap;≈ap; 今日第四更了,争取今晚再来一更。。。。。。 正文 第245章 掩盖破绽(第五更) 持续三日的元宵灯会那是一晃即过,孙途也终于履行了自己的承诺在随后的两日里放下一切陪着雅儿在江州城中各处好好地逛了两日,把个小丫头重新哄高兴了,这才在十七一早重回乡兵军营,并把所有下属军卒都给召集了起来。 然后他便一声令下,带着这支刚过完年还有些松懈的军队向北方挺进拉练起来。表面上看着孙途这么做是为了使麾下兵马赶紧从年节的气氛中走出来,但其实他却还有另一层目的,因为这边正是戴宗返回江州的必经之路,他必须先见对方一面,以求万全。 江州虽然还算富庶,但那也只是针对州城附近一带来说,在离开城池二三十里地后,依旧是一片荒郊野外,只有一条还算平整的官道直通前方。所以在此练兵倒也算不错,各种穿插跑动,各种兵器习练都有着足够宽阔的场地,也让将士们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 直到天黑后,大家才钻回到早已支起的军帐中歇息,只留下少数军卒守在营地周围。 到二更天左右,正当万籁俱寂时,一名守夜的哨兵突然耳朵一支,望了眼前方黑咕隆咚的官道问身旁的同伴:“你听到什么怪声没有,就跟有风从前头刮来似的。” 那位精神头也不是太足,毕竟白天操练辛苦,此时还有些瞌睡呢,便打了个呵欠道:“哪有什么动静,我是什么都没听到。你别疑神疑鬼了,这儿又不是边关,不会出现敌军的。” “可是……”前者还想说什么,可突然就张大眼睛定定地看向了前方,嘴巴张大到可以塞进一整个鸡蛋了:“那……那是什么,好快……”身边的同伴刚想说他眼花,可随其手指的方向一看后,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见在官道的尽头处正有一道黑影呼啸着飞驰而来,速度之快远胜奔马,可再仔细观瞧时,又发现那似乎只是一人而已。 这是真见了鬼了!两人心里同时生出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念头,随后便大声叫嚷起来:“有敌人……快起来啊!”高喊的同时,两人已经掉头就往营地中间跑去,他们是真被这怪异的场景给吓住了。 那来人身后还有滚滚烟尘,就真跟快马打从远方奔驰而来似的。在看到这里无端多出一座军营时,他也是一愣,随后便看清楚了营中高高飘扬着的孙字将旗,这让他心下一动便猜到了什么,赶紧收功减速。直到他身子停下,方才露出真容来,虽然看着一身征尘满脸憔悴,但依然能让人认出他正是神行太保戴宗。 这时,营里的那些早已安睡的将士也被吵醒,不少人都从帐中疾蹿出来,他们手中都已握上了兵器。如果孙途能看到这些人的表现一定会大感欣慰,这几个月的操练果然没有白费,这支乡兵队伍果然有些像样了。 只是等他从中军帐中匆匆而出时,看到的却是一干手下将立于营外的戴宗团团围住,弓弩刀枪齐举相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你是什么东西,为何冒夜赶路,还来我军中捣乱!”似乎只要他有不轨反应,这些兵器就会毫不犹豫地招呼过去。 戴宗也是一阵心惊,他还真没想到这支驻扎在郊外的官军反应竟如此迅猛,当即就高举双手大声道:“本官江州牢城营两院节级戴宗,这儿可是孙团练的军营吗?” “放他进营说话,他正是戴院长。”当其他人还对此有所疑虑时,孙途已经在后头发话了。如今的他在乡兵中间的威望极高,所以只一句话,就让众人全数放下了兵器,让开道路让戴宗进营。 在看到正冲自己微笑的孙途时,戴宗不禁大为敬佩地一抱拳道:“孙团练果然治军有方,下官佩服。” “呵呵,戴院长神行太保之名也果然非虚,本官也深感佩服哪。”孙途笑着回了一句,这才把人请进了自己的中军帐中,并让两名亲信守在帐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等到确保二人的对话不会被别人听去后,孙途才压低了声音道:“戴院长可是从水泊而来?” “正是。”戴宗点头道:“果然让团练和公明哥哥说中了,梁山的那些兄弟极重义气,一听说公明哥哥落难,他们都叫着要来江州救人。不过山寨里的军师吴学究却认为强攻难成该当智取,这才让他们没有即刻赶来江州救人。” 孙途点了下头:“想必他们已经定下救出宋兄的妙计了?” “正是。人在江州,以梁山泊上人马实力恐怕很难有十成把握救人,可只要能让官府把公明哥哥送出江州,他们就只需找一合适的地点加以伏击便可顺利将他救出来了。”戴宗说着,又一拍自己随身的褡裢:“梁山泊中果然多能人异士,他们居然找来了两个善于模仿他人笔迹和刻印的高手来,居然就当了我之面把蔡京的回执和书信都给仿写了出来,当真是惟妙惟肖不见半点破绽。”说着,他又有些兴奋地赞叹起来。 在戴宗看来,这一计策确实是再妙不过了。只要自己将这些公文书信交到蔡九手上,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按自己父亲说的办,然后把宋江押送去东京定罪,到时梁山人等便有救他的机会了。 孙途却没有像他那样乐观,只是正色道:“你可记得当日他们刻了几颗蔡京的公私印章,可有仔细看过上头的内容吗?”他可还记得此事露陷的问题所在呢,便问了一句。 “这个……我记得只有一方印章,上头所刻乃是翰林蔡京四字。据那刻印高手金大坚所言,这蔡京与人往来公文书信都是用的这方印,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戴宗有些疑惑地问道。 “翰林蔡京,翰林蔡京……”孙途嘴里小声嘟囔了几次,其实他对这些文人的习惯还真知之不多,只是凭着前世看书所得做出的预判,“他无论于公于私都是用的这一方印?那对自己儿子是否也如此生分?要知道你送去的可是蔡九的家书啊。” “这……”经他这一提醒戴宗也有些含糊起来,脸上也迅速布上了一层忧虑之色:“这却如何是好?”此事关系到宋江生死可不能有丝毫破绽哪。 “我想以吴学究的才智即便一开始有所疏忽之后却必然会察觉破绽所在。说不定此时他们已经派人追你而来,只是戴院长你脚程极快,他们才会一时追赶不上。”孙途沉吟后说道:“不如你且先在我营中待上一两日,看有没有办法弥补这一问题。” “可是我已离开江州三日了,以往太守让我送信都会在三日后返回,这次要是迟了可不好交代,更容易被他们怀疑啊。” 戴宗的这一顾虑确实也有些道理,倒让孙途费起了思量。片刻后他才想起一事:“有办法。到时候他若询问为何来迟,你就说是是受了京城上元节的影响,蔡京他一直忙于应酬朝中百官,所以才迟了几日接见于你。反正他一时间也不可能去东京探问消息,等事成后,你已随宋兄离开江州地界了。” 戴宗权衡了一阵后,也点头道:“那我就依着团练的意思来,希望不是我们多虑了吧。” 事实证明孙途的顾虑是相当准确的,只等了一日,到十八这天傍晚,便有数骑快马打从北边疾驰而来,就跟要回家救火去似的。 虽然这几人面上满是尘土,但一直在关注来往之人的戴宗还是迅速认出了其中一人的模样,当即就闪身而出,拦住他们的去路喊道:“前面的可是花荣兄弟吗?” 那几匹马上的汉子本来已因此处居然屯有官兵大营而心生警惕,又见从中突然闪出人来拦阻去路,更是下意识就摸上了腰间暗藏的兵刃,直到听清楚戴宗的话,看清楚其模样后,方才放松下来。当先那模样英俊,蜂腰猿臂的花荣更是猛一拉缰绳停下快马,有些惊疑地道:“戴兄怎会在此?你还没把那些书信送进江州吗?”最后一句却是充满了期望。 戴宗一听这话,便知道孙途所料果然不差了,便点头道:“可是那些书信有问题?”说这话时,几人已经全都下马,然后避到路边小声交流起来。 在听戴宗把孙途看出破绽的前后说出来后,花荣几人皆都面露庆幸之色:“幸亏有孙团练为人精细,总算没有酿成大祸。实不相瞒,我等确实是因此而来,那封给蔡九的家书上的印记却是错的,一旦让其瞧出破绽,不光公明哥哥,就是戴兄你怕也将遭遇不测……”说着,他又从贴身处取出了另一封书信来:“这是事后吴学究让他们重新伪造的一封家书,这上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问题,戴兄只管送去,必能让官府将公明哥哥给押送出来。另外,晁盖哥哥他们也已全都从梁山泊往江州赶了,我们只是先行一步,最多不过三两日,其他人也会赶到!” ≈ap;≈ap;≈ap;≈ap;≈ap; 继续五更一万五。。。。求票啊啊啊。。。。。 正文 第246章 醉翁之意(上) 次日早上,蔡九刚来到州衙落座,就有亲信把那两份书信送到了他手上:“太守,这是今日一早戴宗他亲自送来的,说是蔡太师的回信。” 一听是自己老爹送来的回函和回信,蔡九可不敢怠慢,赶紧接过后先看上头的火漆,确保其无损后,方才取出书信公函,上头的字正是他最为熟悉的父亲的笔迹,依然是那么的老道圆滑,而上边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他即刻就把逆贼宋江送往京师定罪。 看到竟是这一回应,蔡九的心里先是一动:“大人他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小题大作了?那宋江虽名为逆贼其实也没干什么谋逆之举,只是题写了几首反诗而已,我江州自可把他处置了。”但在仔细咂摸了一下书信里的内容,又一个想法从他心中冒了出来:“莫非大人他想拿此事做做文章?听说这宋江也算是天下闻人,尤其是在武人中有着不小的名声,难道大人他打算凭此敲打某些人吗?” 越想之下,他就越觉着自己的这一判断在理,当即便深信不疑,将公文书信放到一边,就对亲信道:“你这就传本官之令让大牢那里做好准备,过一两日就把要犯宋江押送去东京问罪。” 就在那名亲信答应退出时,袁望却跟着来到了门前——这段时日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袁推官可没少往这边跑,反正一有什么公务都会来请教蔡九,今日也不例外——他也听到了蔡太守的这一吩咐,眉头就是一皱,一边行礼一边道:“太守何以做此决断?区区一个犯人何苦兴师动众地送去京师呢?” 蔡九拍了下手边的公函:“本官也是刚收到蔡太师的书函,让我们把那宋江即刻解往东京。既然是朝廷的意思,我总不能不听吧?” “咦?这回信才刚送回来吗?”袁望的疑心更盛,“以往戴宗也曾去过东京传递文书可往往只用不到三日便可回转。这次却足足耽搁了五六天,着实有些古怪啊。” 本来蔡九对此事倒没太深究,经他这一提醒,也生出了些疑虑来:“说来也是,那戴宗这次确实回得比以往要晚不少。不过这些书函我都看过,蔡太师的字迹和用印我也是深知的,应该做不得伪。” 对这一点袁望自不会有任何异议,满朝官员中若说谁对蔡京最了解,恐怕非眼前这位太守蔡九莫属了,毕竟知父莫若子嘛。但他还是在沉吟后问了一句:“不知下官可否看一看那些信函,我总觉着此事有些不妥。” 蔡九也没有拒绝,当下就把公文和家书都交到了他手上:“你看就是,但其中却并无任何问题。” 袁望看得可就比蔡九要仔细得多了,不但字斟句酌地体会了这两封公私书信,甚至连上头的用印都没有放过。但这一回因为有孙途及时出手,所以并没有暴露出私信用公章的破绽来,怎么看都不存在问题。 见他看两份书函好一阵子都没有吭声,蔡九反倒有些不耐烦起来:“如何,可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本官看着这书函确实都出自蔡太师之手……” 袁望有些迟疑地抬头,思忖了一下后才道:“若从表面来看,这书函确实没有问题,但下官却有一点好奇。” “你说。” “太师给太守的家书由他亲笔所写确实应该,可是这公函真要他亲笔写下吗?照道理来说,太师身边应该有不少幕僚可作代笔,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袁望说着已经把那些书函轻轻放回到了案上。 这一句话还真点醒了蔡九,只见他怔了片刻后便一拍书案:“不错,本官怎么就把这一点给疏忽过去了!大人身边一向有四五名代笔的幕僚,一般公函都由大人口述他们书写,这公函确实有些问题!” 顿了一下后,他又疑惑道:“那大人给我的家书又该如何解释,这可是他的亲笔所写,更用上了私印……” 袁望心下一定,反应就更快了:“这就更好解释了。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太师乃是书法大家,流行于世者也不过是苏黄米蔡四家字体而已,若有人想要仿写太师笔迹应该并不甚难。而且,那戴宗迟迟而来必藏有问题,若太守还有疑虑,大可问他几句,必能使其露出马脚来。”说着,他便把自己的主意给道了出来。 蔡九听后连连点头:“就照袁州推你的意思来。说来惭愧,我这个为人子者居然还要靠你一个外人帮着才能窥破他们的阴谋。” “太守言重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下官平日里断惯了案件,所以看事情总更仔细些。”袁望连忙自谦了一句,现在他只想低调地讨好蔡九,可不敢让对方对自己生出哪怕一丝忌惮之心来。 当即蔡九就命人去把戴宗速速找来,不过半个时辰,一脸疲惫的戴院长便已出现在了两名江州主官的面前。虽然面上强自镇定,可他心里却已打起鼓来。将这两份伪造的书函交上去后,他就在担心事情败露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蔡九在案后审视了他好一阵后,方才开口道:“戴宗这次可当真辛苦你了。但本官有一事不明,据袁推官所说你以往送信去东京只用不到三日而已,这次怎么就耽搁到了第五日才将书信送回来?” 戴宗忙抱拳认错:“下官办事不力还请太守责罚。实在是因为当小的入京时恰逢元宵灯会,蔡太师府上来客频繁,小的一时见不到太师之面,这才把时间给耽搁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却是本官错怪你了。确实,以前在京师时,逢年过节都有不少朝中官员去拜会大人,你一个地方小吏自然只能往后排了。对了,这次接见你的还是泉叔吗,他一向对人最是和善,只是年纪大了些腿脚不甚灵便,如今可好些了吗?”蔡九笑着说道。 戴宗以为自己已经度过一关,此时总算是松了口气,便顺着蔡九的话头往下道:“当日正是泉管事见的小人,之后也是他为我传的话。不过他老人家的腿脚看着是有些不便……”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发现蔡九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变了,而一旁的袁望更是露出了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来,这让他心里立刻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这显然是蔡九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啊。 “来人,把这私通逆贼的家伙给我拿下!”随着蔡九一声令下,一早就候在房外的几名亲兵已火速扑了进来,没等戴宗做出反应呢,已经按住他双肩,再用力往其膝盖处狠狠一踢,让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砸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青石地砖上头。 戴宗心头大骇,口中却还是叫嚷着冤枉:“太守小人实在不知身犯何罪,你为何要让人拿我……”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巧言狡辩吗?蔡太师府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泉管事,而且你也压根就没有去过东京传信。说,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封书函,又有何阴谋?”袁望当即黑了张脸出声质问道。 戴宗已悔得肠子都青了,想不到自己诸般提防却因这一点小事而露出了破绽来,这下不光把在搭了进去,还使营救宋江的全盘计划都落了空。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紧牙关,不透露任何细节给他们知道了。 见他沉默不语,蔡九顿时大怒,啪地一拍书案:“戴宗,本官一直对你不薄,又如此信任于你,想不到你居然勾结逆贼,而且还不知悔改。你真当本官不会对你用上手段吗?” 袁望则是阴恻恻的一笑:“戴宗,你若识相的现在就把一切都交代出来,如此还能有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是继续装聋作哑,本官可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说,那与你勾结了想救出宋江的到底是什么人,是外头的那些逆贼,还是我江州城里的某些人!” 可无论他们怎么逼问,戴宗却依旧是一言不发,他是打定主意了,就是死也不能拖累了其他人。他这一态度立刻就激怒了袁望,便冲蔡九一拱手道:“还请太守把他交给下官,我一定会让他将实情全部招出来。” 蔡九作为重名的文官自然不想沾染到血腥,所以便点头道:“那就交给袁州推你来处置了。” 袁望答应一声,便叫人将戴宗拖到了庭院之中,然后让剥去了他的衣衫,当即就在众目睽睽下对戴宗施以酷刑——从杖责到鞭刑,然后是夹棍,甚至连烙铁都被他们搬了出来。 一时间,惨叫声充盈了整座州衙,直听得许多人都为之侧目。只半个多时辰,戴宗便已鲜血淋漓,全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肉了。而他的惨叫声也从一开始的高亢凄厉变得微弱,最终只剩下了短促无力的呻-吟。 尤其让人感到可怖的是,在对戴宗用刑的这段时间里,袁望居然并没有再问他一句话,似乎只是为了折磨他才做这一切。直到将人折腾得奄奄一息,袁望方才慢悠悠地来到半昏迷的戴宗身旁,小声在他耳边道:“说,那孙途是不是你的同谋?你之前几次见他到底在密谋些什么?”这,才是他费尽心思想真正想要得到的答案! ≈ap;≈ap;≈ap;≈ap;≈ap; 今天。。。继。。继续。。。。 正文 第247章 醉翁之意(下)第二更 孙途心中总觉着有些不安。虽然他已先一步换了信函不留破绽,而且那个原先坏事的黄文炳也被他特意喊到了军营陪着自己说话,怎么看这一瞒天过海的计策都能成功。可在戴宗离开后,他心里是越发的不安起来,甚至在检阅兵马操练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黄文炳在旁隐隐瞧出了些不妥,便找了个机会私下里询问起孙途来,对他,孙途此时倒是信任的,小声就把自己这两日里为救宋江而所做之事给道了出来,直听得黄文炳瞠目结舌,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半天后,他才叹了一声:“团练哪,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要是一旦被太守看出个中蹊跷怀疑到你头上,恐怕……”后头的话他都不敢往下说了。 “我也知道之前所为有些过于意气用事了,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已无用。”孙途也是一声叹息,他也是凭着心中对梁山好汉的敬仰才做出营救宋江的一系列事情来。 黄文炳一番思忖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在下倒有上下两策或许可行。其一,就是趁着事情尚未暴露,团练你先一步向太守请罪,如此只要官府将计就计布下罗网,便可把那些梁山贼伙一网打尽,团练自然也就戴罪立功了。” 孙途听后只略一想便大摇其头:“这么做就是把我之生死全交到蔡太守之手,而且如此一来我也就彻底和梁山中人,甚至是江湖中诸多仰慕宋江者结下深仇大恨,到时必然后患无穷。此法断不可行。” “那就只有冒险来一招祸水东引了。”黄文炳也早猜到了以孙途的性格不会接受前一个对策,所以便着重说了后一策:“只是此法却有一定的麻烦与风险,必须找人相助才成。”说着,便把这一法给细细道了出来。 孙途仔细一听,心中便是一动:“此法或许当真可行,但却需要一个契机……” 就在这时,三四个州衙胥吏打扮的人匆匆来到了营前。他们刚想要进入辕门来见孙途,却已被守在那里的几名军卒拿刀枪给拦住了去路。如今的乡兵军营早就与几月前大不相同,别说这样的州衙官员了,就是蔡九亲自前来,若没得孙途的允许也根本进不得辕门。看着这等阵仗,几人自然不敢硬闯,只能亮明身份,说是太守请孙途回城有要事相商。 当消息传到时,孙途的脸色就是微微一变:“这时候太守突然相召恐怕真是事情出了变数了。文炳,你这就持此物去见城中平安客栈里一个叫华容的客人,然后把你我定下的计策让他帮着施行,一定要赶在一两个时辰内把事情办成。”说完,他看了眼已偏西的日头,深吸了口气后,才带着一丝笑容地迎了出去。 见孙途突然跟了几名州衙来人匆匆离开,然后黄文炳也走了,这让营中将士都是一阵猜疑,尤其是鲁达和杨志两个知道内情的,更是心中忐忑。可他们身份所限,在没有得到孙途号令的情况下,也只能留在此处等候消息了。 ¥¥¥¥¥ “下官孙途参见太守,不知太守突然急着召我入城有何要事吩咐?”等孙途见到蔡九时,已是黄昏时分,堂上点着几根蜡烛,烛光摇曳着,照得蔡九的脸明暗难定,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蔡九的目光也很是冷峭,在盯了孙途片刻后才哼声道:“孙团练,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亏本官一直对你信任有加,没想到你竟敢瞒着本官与贼寇勾结,真当我大宋没有王法了吗?”说着,他更是怒得一拍桌案,发出了一声砰响。 这声响显然是一早就约定好了的暗号,声音一起,堂外突然就涌出了数十名军汉,他们一个个佩刀持弩,把箭头都瞄向了孙途,只要他有任何异动,就会将这名朝廷七品团练射杀当场。 不过孙途也没有蠢到在这等情势下做出狗急跳墙的反抗之举来,只是一脸迷茫地举着双手,任由随后冲进来的官兵把他随身的佩刀摘下,甚至拿绳索将他捆绑起来也不作挣扎,口中则是说道:“太守你这是做什么,下官实在不明白啊……”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欺瞒于我吗?”蔡九见他没有任何反抗心下倒是稍安,便又一拍案:“把人都给我带上来!” 片刻后,几人陆续入堂,有自己走进来的,也有被拖抬进来的,走进来的是一脸冷笑的袁望,拖进来和抬进来的则是戴宗和宋江两人。此时的后二人皆已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途,你勾结梁山贼众设计假冒蔡太师的书信来诓骗于我,便是为了救出这胆敢在我江州城中公然题写反诗的逆贼宋江。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蔡九这时才满脸愤怒地喝声问道。 孙途则是满脸惶恐和委屈,急声叫了起来:“太守,下官冤枉啊。下官从未做过这等事情,这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于我才会让他们如此攀咬……”说着,目光便转向了袁望。 袁望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冷笑道:“孙途,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想要抵赖?刚才太守已经审问过戴宗和宋江两名逆贼,他们都已承认与你关系密切,而且在宋江入狱后,也是你从中出力奔走筹谋营救策略,你道这一切都查不出来了吗?”说话间,他又拿脚一踢身边的戴宗:“你,还不从实招来,也好叫孙途他再无法抵赖……” 戴宗稍稍抬了下眼,在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带了一丝愧疚,他确实不想招供,可酷刑之下实在忍受不住啊,此时也只能用微弱的声音道:“不……不错,这一切都是孙途他与我们合作而为,我们只想救出宋江……” “说,你们的计划又是什么?”蔡九也阴沉着脸追问道。 “就……就是伪造出蔡太师的亲笔信函来让官府把宋江送去东京,然后让梁山泊的人在半道上设伏劫囚……” “孙团练,你当真是好谋略啊,居然想到了这么一手救人的好办法,就是本官都不得不佩服你的头脑了。奈何你手段再高却也逃不过本官的这对眼睛,他戴宗露出了太多破绽,只要一查一问,自然无所遁形。”袁望得意地盯着孙途,狞笑一声:“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孙途心中对梁山好汉的评价是再次降了一大截。本以为他们都是为了兄弟义气可以忽视生死的真英雄真豪杰,可现在看来,宋江也好,戴宗也罢,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只要性命受到威胁,又或是被酷刑加身便会把一切都吐露出来,也不管这样会不会害到其他朋友了。 不过他的情绪却是平静,此时只是冲袁望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袁州推你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我以泄心头之恨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说着,又猛转头对蔡九说道:“太守,这都是袁望诬陷我的阴谋而已,若下官所料不差,一切都是他提出的吧,戴宗也是他拿去严刑拷问的?” “你……”袁望刚想说什么,蔡九却已出声打断了他:“那又如何?” “太守明鉴,从来就有屈打成招这一说,多少无辜之人就是因为受不得严刑逼供才会认下本不是他所犯之罪……你再看看戴宗身上的这些伤痕,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你这是狡言抵赖!本官虽对他用了刑,但为的是让他招认罪行可不是为了让他诬陷于你!何况,就本官所知,前几日他出城时便曾去见过你,之后也有人在你营中见过戴宗,这你做何解释?”眼见蔡九脸上微露疑色,袁望也有些急了,赶紧又提出一问来。 孙途一听就知道对方为了对付自己是花了大力气了,暗恨之余也越发的谨慎起来:“不错,戴宗去时确曾来见过下官,但他身为牢城营里的两院节级因太守之命离城不该来见见我这个上司稍作禀报吗?至于后者,皆是无稽之谈,下官营中从未有外人进入,太守若是不信,大可去营中查问!”这一点孙途还是有信心的,如今的乡兵大营早已是铁板一块,所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谁敢泄露消息呢! 眼见蔡九意动,孙途又继续道:“而且你说我勾结他们,动机呢?就因为我与宋江是同乡,所以我会为了救他就不顾一切?我可是朝廷命官,无论蔡太守还是童太尉,乃至天子都对我信任有加,我怎么会自毁前程地去去与这等贼寇为伍?明明在此之前我还刚为江州城灭了一股贼匪呢……” 说到这儿,孙途突然神色一动,看向了袁望:“我明白了,恐怕真正与他们勾结的是你袁望才对吧!而你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真想帮他们脱困,而是为了将罪名推到我孙途的头上,从而将我铲除。不过对你来说定我之罪也不过是手段而已,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真正的目标该是蔡太守!” 正文 第248章 反击(三更求票求收藏) 这番突如其来的反击还真杀了袁望一个措手不及,是他以往判案时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变数。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孙途可不是以前那些被他审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的寻常百姓,而且今日这堂上真正能做得了主的也非他袁州推而是高坐其上,已经明显现出猜疑之色来的蔡太守。 论起清疏远近来,之前与之为敌的袁望自然比不过孙途在蔡九心中的位置,这次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对方有掌握了相关证据,才使他对孙途起了疑心,但现在经他这么一番辩解后,不禁又有所犹豫了。 袁望看出这一点后也有些急了,当即喝道:“孙途,到了此时你不但不肯认罪狡辩,居然还想要含血喷人污蔑本官吗?你之动机本官虽然一时不能明白,但犯人的供词……” “我说了,那不过是屈打成招而已。戴宗,你老实交代,到底与你勾结的是我孙途,还是另有其人?”孙途突然抢了一句话,看向了戴宗问道。 戴宗虽然已奄奄一息,但头脑却依旧清楚,他也看出了事情又生转机,便在心中迅速做出了盘算。自己之前出卖孙途也是熬不住酷刑不得以做出的选择,现在有了反口的机会,当然得要抓住了。而且现在又当了孙途和蔡九之面,谅袁望也无法再对自己动刑。 想到这儿,他便吃力地抬起头来看向蔡九:“太……太守,小人确实是被逼才不得不攀咬诬陷的孙团练……”此言一出,堂上几人都为之变色,袁望更是差点冲到他面前动起手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胡言乱语!” 随后,他又连连向蔡九行礼道:“太守明鉴,下官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与贼人勾结?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动机与这等贼人勾结啊……” “呵呵,看来袁州推你的记性当真很不好啊,几月前的事情你居然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吗?还是你以为太守和我有那么健忘?”孙途只一句话,就让他木愣当场,心里更是一凉,知道要坏。果然,蔡九此时看向袁望的眼神里的猜疑之意是越发的浓重了。 几月前袁望才刚被人揭出曾与江上水匪有所勾结,此时他再与陆地上的梁山贼寇什么的有往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这一推断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蔡九都不用多想,便能得出如此答案。 孙途冷声一笑:“至于说动机吗,其实也很明白,那就是你不甘心。前一遭你因被我们查出曾与翻江蛟一伙水匪勾结所以如今处境极其艰难,但你又是受朝中某位高官之命来此牵制太守,若就此沉寂,恐怕就交代不过去了。所以你这次便铤而走险故技重施,借着宋江一案再次和梁山贼寇有所勾结,然后再想法儿把我给牵扯进本案之中。当然,你的真正目的还不在我这个七品团练,而是在于太守。 “只要一切如你所愿,我孙途一旦被定罪,之后就可再做文章,趁机便能将太守也给拖下水了。你则可趁此机会除掉梁山贼寇,杀我孙途,再拿捏住蔡太守的把柄,如此一来,你之前落到太守手上的把柄也就无法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袁望,你还真是处心积虑啊,居然想出了这么一个一石三鸟的妙计,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只可惜,你还是过于操切了,为了迫使戴宗将我供出,居然对他用酷刑,而且你更小看了我孙途和太守之英明!” 说到这儿,孙途已很坦然地看向了蔡九:“太守,袁望此计实在歹毒,还望太守明鉴,还卑职一个清白!” 蔡九这回是真被孙途给说动了,当即就盯住了袁望:“袁望,对此你还有何话说?” “他都是一派胡言,太守切莫被他哄骗!下官从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真是天地可鉴!”袁望这时候也有些慌了神了,连声叫起了冤枉来。 孙途趁机又道:“太守明鉴,事实到底如何其实也不难查,只一个罪囚的证词自然是不够的,何不再去寻那物证呢?下官相信,只要是犯下罪行者必然少不了留下证据!” 这一句话立刻就提醒了蔡九,他当即一拍桌案道:“来人!”当几名亲信来到堂下后,他又吩咐道:“你等各点五十名军士前往孙途和袁望的家中细细搜查,看他们各自有没有和梁山贼寇勾结,或是与宋江一案有关的物证!” “遵命!”几名州衙差役赶紧答应一声,便火速往外奔去。袁望看到孙途此时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心中便是一震,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甚至对方早已有了相应措施,这让他很是着急,想要再开口提出反对,但嘴一张,却又愣住了。 这时候再反对搜查恐怕只会被孙途反咬为心虚,那只会让自己的嫌疑更大。说不定孙途只是在虚张声势,为的就是让自己跳出来呢?考虑到这点,他终于暂时忍耐了下来,但心下却依然忐忑难安。 与他相比,孙途倒是颇为镇定,哪怕此时依然被绳索捆缚着也没有丝毫慌乱的,心里不断盘算着待会儿如何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很快天已黑尽,更有呼呼的寒风不时从半开的门户中吹刮进来,吹得烛火一阵阵的摇曳,但堂上几人此时却没有多作留意,只是各怀心思地等候着。 好在那些州衙差役倒也没有让他们等候太久,半个时辰后,去孙途那里搜查的人便先赶了回来,径直禀报:“太守,孙团练家中并无任何异状,更没有什么与贼寇有关的证据了。” “唔。”蔡九松了口气,在点头之后才想起一事:“来人,快替孙团练松绑。”这自然表示了他对孙途的怀疑已经差不多都消散了。这让袁望心头更是发沉,想说什么,却又开不了口,既想那些搜查自己府邸的人赶紧回来,又怕他们真带了什么东西归来,当真是纠结矛盾。 无论他是怎么希望的,又过了顿饭工夫,另一队人马也赶了回来,为首者的脸上却透着一丝怪异来:“太守,卑职从袁州推府中书房的一处找到了一封书信……”说着,他便把那封信呈送上去。 蔡九接过一看,神色就变了。那上头的字迹和内容他都很是熟悉,字迹跟父亲蔡京的几乎一样,内容也是刚刚才看过的那封让他把宋江押送东京的内容,唯一略有区别的,是下方的印记,这里用的是“翰林蔡京”的红印,与自己之前所见的私印完全不同。 只一瞬间,蔡九已经明白了一切,怪不得袁望能一眼就看破信函中的破绽,原来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啊。蔡太守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起来,把信往已经暗道大事不妙的袁望跟前一丢,喝道:“好哇,袁推官你真是心思周密,居然设下了这一局来算计本官,真当本官如此好欺吗?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袁望忙弯腰捡起了那信,只扫了一眼,已惶恐得身子剧颤,连忙叫了起来:“冤枉啊,太守,这信可不是下官所有,我……我知道,这是孙途他栽赃嫁祸于我,我……” “袁推官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你这是见了棺材都不掉泪,到了这时候,都已证据确凿了,你竟还想要诬陷于我!你说我要栽赃陷害于你,可这事明明就是你挑出来的,敢问我怎么可能事先就未卜先知地把东西栽赃到你头上呢?”孙途急忙出言反驳道。 这自然让袁望一时无法给出回答了,只能愣愣地站在那儿。蔡九见他这副样子,心里更是认定了他才是那个贼喊捉贼之人,再次砰地一拍桌子:“来人,把袁望给我拿下了!” 那些差役稍微愣了下后,又迅速扑上来,把他给绑了起来。话说这几位州衙差役今天也算是出了风头了,刚绑完孙途这个团练,现在又把袁望这个州衙推官给绑了起来。 袁望不敢挣扎,只是口中还是喊着冤枉:“太守,下官从未与宋江等人有任何往来,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勾结呢……” “表面如此,谁知你背地里又做了什么呢?”孙途哼了一声:“而且我已经看穿了你的歹毒心思。你表面上让梁山贼寇伪造书信,然后让我等相信他们会在半道上劫走宋江。可实际上你们是早有了布置,打算让太守下令就地处决宋江,然后趁机劫法场吧?” 说着,孙途突然一个转身,冲蔡九抱拳道:“太守,以下官愚见,恐怕这才是他们的真实目的。如果袁望他确与贼人有所勾结,则这次在江州处斩宋江他们必然会遇到贼人劫法场。若不曾出现这等变故,下官宁可认下此罪,承认是我与贼人有所勾结!” 得,这句话一出,让蔡九越发相信孙途是清白的,当即拍板道:“传本官号令,告示全城人等,本府决定将逆贼宋江、戴宗二人于三日后当众处决,明正典刑!我倒要看看那些梁山贼寇到底有多大胆子,竟敢跑来我江州城中闹事!” 正文 第249章 劫法场,乱江州(上) 在官府出兵剿平浔阳江上的水匪后,江州城作为水陆便利的南方大城埠早已重新热闹起来,来往的车马人流更是络绎不绝。哪怕如今才刚过元宵节,商人们也都已为了生计奔忙于途,每天进出城门的船只车马和行人更是数以千计。 如此一来,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多有来江州的,这让乔装而来的梁山人众也得以很轻松地就混进了城来。这其中晁盖等几个主要头领更是装扮成商贩一早就入住了平安客栈,并且和先一步入城的华荣见了面。 在听完他的细细禀报后,晁盖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起来,连连自责道:“都是我等行事不够周密,这才导致事情败露,反倒将戴宗兄弟也给害了。” 花荣随后又皱着眉头道:“之后那位孙团练又叫人来给我等传了口信,说是他有办法帮我们救出公明哥哥,只是让我们帮着把一封书信偷藏进了本城袁推官的府邸之中。虽然小弟确实按他说的做了,但却依然对此有所怀疑,那位孙团练当真可信吗?” 晁盖倒是洒然一笑:“那孙团练孙途与我也有过一段交情,当初更是出手救过我,是个好汉子。既然他一早就有助我们救出宋公明之意,那就不会出尔反尔地害咱们。而就之前的情况来看,戴宗兄弟所以出了差池就是因为那袁望在中间坏事,所以他才会急着把此人先除掉。” 花荣点了点头:“既然哥哥你如此信他,那我等兄弟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如今官府已经张贴出了告示,将在明日午时三刻就问斩公明哥哥二人,我们却该如何是好?真要是劫法场的话,我们的人手真够吗?想必现在官府应该已经有所防范了吧。” 晁盖稍微愣怔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道:“这次除了少数几名兄弟被我留在山寨,其他好手都已随我赶来江州。虽然大家脚程有快有慢,但我相信等到明日中午,大家都将赶到。我们近两百兄弟同心,必然能把宋公明从官府手中救出来。” 随在旁边的刘唐、三阮等人全都深以为然地点头道:“不错,只要我等兄弟齐心合力,这些江州官军根本就不堪一击。” “何况我们还有孙途兄弟这一内应,想必到时候他一定会在暗中帮我们营救宋公明。”晁盖又很有自信地加了一句。他为人最是讲义气,也相信与自己结交之人全都是义气深重之辈:“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更多地掌握法场周围的情况,好让我们在救下宋公明后能顺利脱身;二便是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才能救出人来。” 众兄弟都深以为然地一抱拳,齐声答应。这才各自散去,回房歇息。 而晁盖却并没有如他们般歇下,而是继续在房中枯坐了半夜,直到三更天后,确认孙途不会再来,他才有些失落地睡下。他本以为孙途今晚应该会偷偷地来见自己一面,这样双方才好更加配合地把宋江救出嘛。 他却不知道此时的孙途差点自身难保,如何还敢冒险去客栈见他。虽然同样没有早早睡下,却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两天里连州衙大门都没有跨出去半步,只是见了特意前来的杨志一面。 “团练你这险也冒得太大了些,何必为了一个宋江差点把自己的前程甚至性命都给搭了进去!”在房中只有他二人时,杨志便压低了声音有些后怕地埋怨了一句。 相比于鲁达的豁达重义,杨志的心思明显是要更重一些的。所以这番话除了对孙途的关心外,也有一丝不满,毕竟他的前程也早和孙途紧密相连,一旦孙途有什么好歹,恐怕他杨志也会受到牵连。 孙途歉然一笑:“此事我确实也有些大意了。本以为一切都在我掌握中,不可能再出什么差错,却不料还是差点被那袁望抓住了破绽。”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让他有所反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今后还是不要和梁山泊的人有太多的瓜葛为好。 但是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不然只会里外不是人,所以他又道:“但这次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帮他们救出宋江就必须把事情做完。你明日一早就去平安客栈,让他们……”说着,把自己的计划轻声说出。 却听得杨志脸色一变:“团练,你这么做可太冒险了,一旦他们失手被抓落到官府手中又交代出了一切,你可就……” “你照我说的做便可,其他的不必顾虑。毕竟这次我能摆脱嫌疑他们也是出了大力气的,这份人情总要还给他们。而且我相信以他们的本事,绝对能在我乡兵没有介入战斗的情况下救人后从容离开江州。”孙途却是一摆手,正色说道。 见到孙途这是已经拿定主意了,杨志也不好再多劝,只能叉手答应下来:“卑职领命便是。只希望那些梁山贼寇真能如团练所说的那么厉害。”然后,才带着一丝不安地告辞离开。 这一夜的孙途终究没能安然睡去,翻来覆去了半晚后,等到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便起了身。 今日的州衙上下也因为要处决要犯而早早就赶了过来,所以天才刚蒙蒙亮,衙门里已经有些嘈杂起来,不断有官兵和差役跑动安排着什么,等孙途来到蔡九跟前时,他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看到他过来,便笑道:“千里看来昨夜也没有歇息好啊。” “虽然下官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但毕竟事关下官的前程,自然无法安心了。”孙途行了一礼后,又有些关切地道:“太守,若下官所料不差,今日法场之上必有惊变,为安全计,太守还是留在衙门里为好,另让他人前往监斩才是万全……” 蔡九却不以为然地一摆手:“区区几个贼寇而已,难道他们真能翻了天不成?本官身为江州太守,要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今后还如何服众?何况,本官身边不是还有你吗,以孙团练的本事,一定能护我周全!” “下官自当竭尽所能护太守安全!”孙途忙表态道:“另外,只要城中有任何变故,下官麾下的乡兵都会在第一时间赶到,如此自能将梁山贼寇一伙全数拿下!” “不多,这次本官要的不光是那逆贼宋江的人头,更要活捉那些梁山贼寇!”蔡九深以为然地一点头道。他想起了就在去年发生的生辰纲劫案,这些贼人抢了自己父亲的财物竟能一直逍遥到今日,这次必不能再让他们脱身了。 说了几句闲话后,时辰便已不早。做为监斩官的蔡太守总是要早一些到场,从而好教化一下治下百姓的,所以便一声令下,带了孙途等人往离州衙只有两街之隔的十字大街而去,那里正是今日要处斩宋江和戴宗二人的法场所在。 其实相关的正主儿还没露面呢,十字大街法场周围已经聚满了各色人等,将本来甚是宽敞的街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的普通百姓可没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像这样的当众斩首犯人已经是很难得的一个话题了。而且这次行刑的时间还与往常不同,犯人的身份又这么特殊,自然更容易吸引无数百姓在此观望了。 数以千计的看客把那搭建起来的台子一围,便只有一阵阵嘈杂的交谈声,有人以讹传讹地开始散播关于两个死刑犯的种种罪行了。 “那宋江本就是个贼配军,听说在山东时就因杀人入罪,结果到了我江州又当众题写反诗,实在是胆大包天,目无王法到了极点。还有那戴宗,作为朝廷官员居然就和这样的贼寇勾结,一心想要救他,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 “听说这次要不是咱们的蔡太守足够英明,都要着了贼人的道了……” 各种说法不一而足,不断传进混入人群里的梁山众人的耳中,让他们心头怒起,神色是越发的阴沉了。 等到蔡九等人来到法场,太守高坐其上开始向百姓们宣讲律法威严时,这些人更是满眼杀气的瞪着他,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而此时,在法场边上的一座二层酒楼内,临街的一处雅间中正有数名汉子紧张地往下探看着,正是李俊、张顺和李逵等人。这些人身上早已暗藏了各种兵器,此时都已蓄势待发,尤其是李逵,更是将两把大斧紧握在手,身子微微蜷曲着,就如一只即将捕猎的豹子似地盯着台上刚被带出,垂头丧气的宋江与戴宗二人:“张顺兄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回答他的却是李俊,只见他眯着眼睛道:“就目前看来,人群里已经有了不少与我们一样想法之人。所以我们大可以配合了他们行事!” 这时,日头已渐渐爬到了众人的头顶,随着确认已到午时三刻已到,作为监斩官的蔡九终于把手中朱笔一勾,将那枚写有“斩”字的签牌重重地甩了出去,口中也高声喝了声:“验明犯人正身,斩!” ≈ap;≈ap;≈ap;≈ap;≈ap; 今日第四更。。。。求一切。。。。。 正文 第250章 劫法场,乱江州(中) 围聚在刑台周边的百姓们对蔡太守的那番谆谆教诲是完全没有兴趣的,直到见他把那支斩字签牌丢下,众人方才有些激动起来,几乎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往前挪动起步子来,想要凑到行刑高台更近处,从而好把接下来开刀问斩的全过程看得更清楚些。 这番骚动自然让守在行刑台和监斩台附近的两百多名江州官兵差役也是一阵紧张,赶紧举起了刀枪挥舞着呵斥着,让一干百姓全都安分规矩着些,莫要超过了面前所拦起来的那条粗大的麻绳。好一阵叫嚷后,秩序才重新得到了控制。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趁此机会,已经有二三十名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从人群里硬生生挤到了前方,皆都已蓄势待发,其中一人更是在几名同伴的掩护下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短弓,搁在下方已在弦上搭好了箭矢,正是人称小李广的花荣。 两名袒胸露臂,身材健硕,头包红布,怀抱鬼头刀的刽子手不慌不忙地上前,在看了看面前跪在那儿的两名犯人的模样后,先是高喝一声:“验明正身,正是人犯宋江和戴宗!”然后才从一旁取过一大碗酒,喝下一半后,又把碗凑到了两名死刑犯的嘴边:“来,喝了这碗断头酒,你们便安心上路吧!” 宋江和戴宗两人此时早已绝望,见酒碗送到嘴边,也就机械般地咕嘟嘟喝了下去,然后把眼一闭,打算受那一刀之刑。两名刽子手也没有让他们久等,见他们喝了酒,立刻把碗往台子上一摔,高喝一声,已把那半人来高的鬼头刀高高扬起,寒光闪烁间,就朝着两人的后脖颈脊椎连接处狠狠地劈了下去。 百姓们见状立刻就发出了轰的一声喊,又有人向前挤动起来。而在这人声的遮盖下,两支利箭几乎同时带着咻响飞上了行刑台,射入了两个刽子手的咽喉,将二人沉重的身躯带得直往后仰,手中刀早就失去了分寸,擦着宋江二人的身躯落在了台上。这两个刽子手人没杀成,反倒先把自己的性命给丢在了这儿。 突然的变故让法场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凝,百姓们先是一静,随后一阵阵的惊叫就已从四面八方响成一片,许多人都凭着本能就往外跑,也有人张头探脑地往四下里寻摸着,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法场闹事。 而在这一片惊慌中,数十名早有准备的汉子已经唰地一下全都亮出了暗藏的兵器,当首之人更是高声喝了一声:“梁山泊全体好汉在此,公明兄弟,我们来救你了!”正是晁盖亮明了自家身份。 随着他这一句话喊出,其他人等也都已飞快向着行刑台扑去,刚反应过来的那几名兵卒还没来得及把刀枪举起来呢,已被短刀当胸刺中,惨叫着倒了下去,同时他们手中那些趁手的长兵器也就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与此同时,侧方的酒楼里也传来了哇呀呀的大吼声,只见一条黑矮汉子突然就撞碎了窗棂,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人一落地,便已挥舞起两把硕大的板斧劈砍着向着行刑台冲来,一面把挡在他面前的无辜百姓如割草般砍翻在地,一面急吼吼地叫了起来:“公明哥哥莫要慌,铁牛来啦!” 李逵当真是凶悍无匹,直杀得一路上的百姓惨叫连连,见他舞动着两把鲜血淋漓的斧子冲来,众人就已急忙往边上闪去,从而让他竟能做到后发先至,抢先杀到了行刑台边沿,在一斧子把两个壮着胆想要阻拦自己去路的官兵给劈得踉跄摔出去后,他便已一个箭步跳上了高台。 这时,其他那些官兵也完全反应了过来,有人高喊着“保护太守!”往监斩台方向退去,也有许多人冲向了行刑台,想要阻挡住这些贼人劫囚。只是因为双方之间夹杂了太多的江州百姓,竟让他们有些束手束脚,准备下的弓箭是全不能用了,与那些杀法凶悍的梁山头领正面一战又是连连受挫,很快便也让晁盖几人得以抢上了高台,冲到了宋江二人跟前。 这时,李逵已在高叫一声:“哥哥,俺来救你了!”后便是一斧砍下,把紧绑住宋江的绳索给砍成两截,并一把将他扶住。后者直愣愣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因为这事情的转折实在来得太快,本以为必死无疑的绝境突然就现了生机,饶是宋江此时也有些恍惚了。 “宋江兄弟,我等来晚让你受苦了。还有戴宗兄弟……”晁盖在跳上台后也赶紧挥刀割开了戴宗身上的束缚,搀扶起受刑之后极其虚弱的对方,然后掉头看了眼还傻愣在宋江跟前的李逵:“这位兄弟如何称呼,我们赶紧带着他们离开此地才是要紧!” 直到这时候,宋江才有些回神,赶紧替依然傻愣着的李逵回话道:“晁天王,这是李逵兄弟,铁牛,这便是梁山寨主晁天王了,你快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李逵这才应了一声,一哈腰就把宋江给扛上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只持一斧便大踏步地跟在了晁盖他们身后,跳下高台后,迎向了已经喊杀着冲来的官军! 晁盖等人的突然杀出确实有些出乎了蔡九意料,尤其是在看到他们居然能如此轻易就从几百人的包围圈里杀进去,救下将死的宋江,蔡九更是一阵惊怒,当即连声喝道:“都是一群废物,快给本官杀过去,可别让这些贼子跑了!” 见太守动怒,原来守在他周围的那些官兵也着了慌,赶紧答应着举起了兵器就朝着行刑台前的那些贼人冲杀过去,很快就对他们形成了包围圈。 可是别看这边才不过区区三五十人,但在面对近十倍的官军时,这些人却没有一个胆怯的,不但不后退自保,反倒是兴奋地挺起兵器就反冲过来,很快就与官军杀作了一团。尤其是当身后晁盖李逵他们把宋江二人安全地救下来后,这些人更是士气大振,齐齐发狠一阵冲杀后,竟把跟前那百多名官军给杀得连连后退,从而让他们有了往旁边突围的空间。 晁盖的反应也是极快,一见此,就赶紧喝道:“往南边走,那里有人接应!”说着已经一马当先地挥舞着从官军手中夺取来的一把朴刀转身便往南边冲杀过去,又一下砍翻了数名官军,吓得其他人只能往旁边闪去,不敢拦其去路。 刘唐、三阮、王英等梁山兄弟立刻就遵照着他的意思迅速变换方向,扛着戴宗就往这边走,而李逵则在宋江的催促下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一股脑地往这边冲去。 可就在这时,一声锣响,三百多名甲胄在身的官军却已呐喊着从南边掩杀了过来。此时因为见到梁山人等凶悍表现,这边的百姓早已逃往别处,竟把他们彻底暴露在了官军的面前。 没有丝毫的犹豫,带队的将领已是一声令下:“放箭!” 登时间,箭矢如雨点般破空飞来,虽然并不算特别密集,却也杀了众人一个手忙脚乱,只能拼命挥舞着手中兵器遮挡,其中一些武艺不精的,更是惨叫中箭倒了下去。 见此,晁盖只能转变方向:“往那边走!”他手所指的,正是与行刑台相隔并不太远的监斩台,那里虽然也有官军把守着,但兵力看着可要比这边要寡少得多了。 众人立刻转向,疾步就朝着监斩台这边扑杀过来。一见此,守在那里的几十名官军顿时就有些着了慌了,赶紧呐喊一声,便挺起兵器迎了上去。要是让这些贼人近了太守之身,别说伤到了他,就是惊着了他,大家的罪责也都不小啊。 蔡九脸色也有些发了白,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托大了,这些梁山贼寇的本事当真不小,竟然能在官军的围剿中依然行动冷静,他下意识就看了眼守在自己身后的孙途,后悔没有听取对方的建议,应该坐镇在州衙的。 孙途此时也上前一步:“太守,相信此时下官麾下的乡兵应该已经从北门入城了,用不了多久他们便能赶到。且让下官护送您先下去暂避……”话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目光落到了北边方向。 蔡九顺着他的目光往北门方向一看,也是脸色一变,只见那里不知何时竟腾起了一股黑烟来,然后底下更有火光升腾而起,竟是起了一场大火。他当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了,一定是梁山贼寇一早就做了提防,所以在北门处放起火来,如此一来乡兵再想从那边进城可就难了。 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刚冲出去抵挡贼人的那些州衙官军竟已被梁山人等杀得溃散开去,只剩下十多名亲信还留守在监斩台前了。 孙途见状立刻一把就拉起了蔡九就往另一边的台下冲去,后者却已吓得脸色发白,脚都有些软了,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多么大的错误。 而梁山人等一看到那明显是衙门高官的家伙忙不迭地往外出溜,自然大为兴奋,急忙呐喊着拔腿就追。在他们身后,则是三百多名官军紧紧追击…… 处斩逆犯的法场这时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正文 第251章 劫法场,乱江州(下) 为了对付可能出现劫囚的梁山贼寇,蔡九一早就在法场周围安排了五百厢军,除了用来维持法场秩序的两百人外,还让本地都监林贺年亲自率三百精锐伏兵于离此最近的西门一带,一旦有贼人作乱,他们便可迅速赶到控制局势。 林贺年自从去年与孙途一起剿匪成功后也彻底倒向了蔡太守,这次有机会立功自然是格外卖力。在发现果然有贼人劫法场后,他便果断率军杀来。可是这些贼人却奸猾得很,一见他势大,居然掉头而跑,而且是直扑向了监斩台的方向,对那里的蔡太守构成了威胁,这可把林都监吓得不轻,急声吼叫着让手下抓紧杀过去,拦住贼人的去路。 但就在他们急急前冲,试图分兵从两边包抄过去时,数辆上头燃着熊熊烈火的板车突然就从斜刺里轰隆隆地朝着他们拦腰撞来。侧方几名兵卒一时不慎,竟被那着火的车狠狠撞翻,身上都被带起了火来,立时惨叫乱滚起来。 而这一下,也使其他那些军卒一阵心慌,赶忙就往另一边闪去。但偏偏那里也同样出现了几辆起火的大车来,不断逼近,吓得众人只能后撤暂避,然后就看到那些着了火的车撞在一处,越烧越旺,彻底拦住了向前救援的通道。 “这是贼人同伙的阴谋,赶紧绕路!”林贺年迅速反应过来,急声下令,便带了人朝着一旁的小巷子里钻去。直通前方的街道已经被火所阻隔,一时半会儿过不去,那就只能从旁边的小巷绕道了。可还没等他们进入小巷,一支冷箭突然就射了出来,当先一名军卒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应声而倒。这让本来还全力往里冲的这些军卒脚步立刻就是一停,迅速往边上闪去,只一支箭,就吓住了急行的三百官军。 “你们怕什么?难道这里头还能是刀山火海不成?给我杀进去,要是因为我们救援不及而使太守有所损伤,你们一个个都要抵罪!”见此,林贺年是真个急了,一脚把跟前一个逡巡不前的官兵给踢翻后,便已横刀在胸前,快步朝着巷子里头冲去。 其他那些官军稍微迟疑了一下后,终于把心一横,发声喊后紧跟着自家上司的脚步就再次朝巷子里冲去。可这一回,里头竟没了动静,只有几名住在这里的百姓在听到动静后有些惶恐地探头张望,一见有大批官军杀气腾腾地扑来,吓得他们赶紧缩头关门,再不敢往外观瞧了。 林贺年见此也是稍微松了口气,但脚上的速度却不见缓,口里更是不断催促着众人快些往前赶。终于在一阵七拐八绕后,他们已从这条有些复杂的巷子里钻出,冲到了监斩台前,但此时这里除了倒了一地的官军和少量贼寇外,却已没有了其他人影。 林贺年立刻走到一名正躺在地上受伤呻-吟的兵卒跟前,急声问道:“你可看到太守去哪边了吗?” “太守……被孙团练几人护着往那边去了……”这位倒还清醒,立刻往自己的左手边一指,正是往东门而去的长街方向。 林贺年也顾不上为其疗伤,当即就一马当先拔步朝着东边急追,身后那三百官军也再次呼啦啦地跟着一阵猛跑。 此时的江州,不光是法场这边,整个城池里都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各处街巷民宅多有起火的,还时不时有起火的板车把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百姓们全都满脸惊恐尖叫着跑回家去,更有不少人因为受伤而倒在血泊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看到有官军赶来,这些百姓就急忙上前求助。可此时的林都监岂会在意这些寻常百姓的死活,见了他们也只是抢着问一句可有见到蔡太守,只要得到确切消息,他便带人发力狂追。就这么追赶了好一阵,追出两三里地后,终于在前方一空阔处看到了两方人马正在对峙着,其中一边看穿着正是州衙里的官兵差役。 见此,林都监的心情陡然就是一振,赶紧把手中刀往前一指,高声喝道:“给我围上去,别让贼人跑了!” 就在官军领命之下四散着围过去时,他才看清楚那边与贼人对峙着的正是孙途他们,可让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他们身边竟不见太守蔡得章的身影,而贼人那边,倒是挟持了一人,看情况似乎让孙途他们很是忌惮。 “难道说……”虽然隔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个兵卒打扮的人质的模样,但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已经从林贺年的心头冒起,恐怕这次自己真来迟了! 稍早之前,长街之上,已经被贼人赶上的孙途正以一敌三,与刘唐、王英和阮小五杀作一团,手中一条长枪舞得是风雨不透,将三人的攻势全数瓦解的同时,还能时不时地突然反击,杀得三人连连后退。 而另一边的几名州衙官兵则已完全陷入到了劣势中,被李逵、李俊等人压得完全只能苦守,还不时有人中招惨叫,形势岌岌可危。 孙途见状,当即一声大喝,本来收拢的枪势突然一展,重重枪影竟猛然扩展一倍,由守转攻间竟把面前三名对手彻底给圈了进来,只骇得他们在一番全力招架后迅速就往后退去,也让他得以转身直取刚挥起一斧劈向官兵的李逵。 正欲一斧子砍死面前敌人的李逵在听到身侧传来呜呜的长枪刺来的破空声后,也不敢怠慢,赶紧手腕一翻,拧身双斧往那里一架,正好挡住了这一枪,但孙途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就刺得李逵脚步一乱,直往后噔噔噔地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 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几人也急忙暂时放弃对那些官军的攻势,转而转身应对孙途的攻击。同时,那边刚被他逼退的王英三人也都再次扑上,从侧方对他发起了猛攻。 但孙途却无半点惧色,一步来到那剩下的七八名军卒跟前,喝一声:“帮我守着身后!”便已舞枪相迎。那一杆白蜡杆长枪此时在他手中几乎已化作了一条活过来的蛟龙,在空中腾飞翻滚,竟抵住了七八名梁山头领的联手围攻,而且那枪影竟还越扩越大,似要把这些人全部笼罩进去一般。 但人力终有尽时,即便孙途本就天生神力,这几年里又苦练不辍,但在全力施为与人拼杀了这么久后也终于难以为继。李俊在看出端倪后立刻就是一棒长撩,把他的长枪给打得往上弹起,从而身前露出了破绽。 而李逵则迅速跟进,斧子急劈他的胸膛,只要被他砍中,那就是剖腹的下场。好在孙途的反应依然还在,一见李逵抢进来,他已急速蹴出一腿,竟赶在对方这一斧临身前一脚就把他踢得踉跄后退。 只是这么一来,却给身材更矮的王英有了欺近自身的机会,只见人影一闪,五短身材的王英已到了孙途面前,双手一翻,已经扣住了孙途的左臂,使他刚欲撤回的长枪陡然就是一滞,而阮小五则趁机近身,一拳重重轰出,正中孙途的胸口,打得他闷哼一声,人已跟着往一侧歪去。 直到这时,他身后那些官军才反应过来,赶紧挥舞起兵器想要助阵,可刘唐和随后扑杀过来的花荣却轻松将他们的攻势化解,后者更是突然伸长了手臂猛地一把就将藏在这些军卒中间的一人给拉了出来,在其一声惊呼里,手腕一翻,一口短刀已经横在了他的咽喉上:“都别动,不然小心我取他性命!” 当看清楚被花荣挟持者的模样后,无论是孙途还是其他人都同时住了手,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情来。因为那人正是他们拼死保护的太守蔡得章! 原来之前为了保护蔡九,孙途一面带人往前逃避,一面已当他把身上极其显眼的官服官帽给脱了下来,然后换上了普通兵卒的衣服。可是没想到,这一招鱼目混珠居然还是没能逃过善射的花荣的双眼,竟让他在一招间就把蔡九给控制在了刀下,这下孙途等人可就彻底的投鼠忌器了。 直到见此一幕,之前一直守在宋江和戴宗两个重伤员身边的晁盖等人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来。只要有人质在手,他们就安然地带着宋江他们离开江州了。 而他的笑容才刚一起,后方的街道上已经有大批官军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并且在还有不短距离的情况下,这些人马已经迅速分散,从四面朝着自己这边包围过来。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此时不远处的东门方向也传来了一阵喊杀声,随后一支军队也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把他们的退路彻底切断。正是之前受阻于城门失火的孙途麾下乡兵终于绕道从东门进城,正好堵在了梁山一伙人出城的道路上。 一瞬间,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局面就再次翻转,晁盖等梁山人等立马成了笼中虎,网中鱼…… ≈ap;≈ap;≈ap;≈ap;≈ap; 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正文 第252章 劫法场,乱江州(终) 带着乡兵从东门而入的正是鲁达和杨志,而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后,两人也不禁有些愣怔了,怎么这些家伙居然还没有逃离江州城吗? 早在今日一早,孙途就让杨志给晁盖他们带了口信,叫他们在救出宋江后打从城西离开,并让他们早一步在北门处纵火,如此便能让驻守城外的乡兵有了足够的借口拖延一段时间,并从东门进城,双方人马南辕北辙,可使他们更加轻易地离开江州。 可谁料到林贺年在奉蔡九之命做出布置时却偏偏选择把主力屯在城西,反倒打乱了晁盖他们的节奏,所以当孙途带了蔡九一路往东跑时,也正好把晁盖他们也引了过来,从而形成了眼下这个略显诡异的局面,晁盖等人突围不成反倒陷入到了官军前后包围中。 只略一愣后,杨志已果断下令:“杀过去,将这些贼人全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不能再留任何情面了。 而身后赶到的林贺年也同时下达了相似的命令,两边加起来六百多名官兵已如两堵高墙般朝着处于中间的区区二十多名梁山好汉们压来,头前更有数十名弓弩手已然拉开了弓瞄了过来,只要他们一有反抗的举动,就会以乱箭招呼。 孙途此时也是脸色发白,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场算计会落到空处,更令他感到担心的是蔡九的安危,所以当即就高声喝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可别伤到了蔡太守!”这话一半是提醒的官军,一半却是跟晁盖他们所说。 本来已打算殊死一战的晁盖等人心里陡然就是一动,尤其是依旧扣着蔡九在手的花荣更是一把将他推到了自己等人跟前,然后拿刀顶在了早已吓得簌簌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蔡九后心处,高声喝道:“你们若是想让你们的太守给我们陪葬,就只管放箭杀来,我等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直到这时候,林贺年才终于看清楚了那名被他们挟持的,穿着寻常军卒服饰的人质竟然是太守蔡得章,这着实唬了他一大跳,赶紧连连吩咐众人不要再上前,并把弓箭放下,以免有人手一抖真伤到了太守,那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另一边正欲带人发起冲锋的鲁达和杨志也及时叫停,只是阵势却依旧摆了开来,将晁盖等人的去路彻底堵了个严严实实,同时两人也把目光落向了孙途,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孙途看了眼林贺年,发现对方完全是一副不肯担责任的样子,心里便有了主意,当即上前一步:“你等可不要伤着了太守,不然你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我们不过是江湖草莽,性命值得几个钱,今日能拉上堂堂江州太守,当今太师蔡京的公子一起下黄泉可是不亏。”晁盖此时已经迅速明白过来,半点不让地盯着孙途:“孙途,你倒是有些本事,竟能与我们这许多兄弟战到平手,要不是我们人多,还未必能把人从你身后抢出来呢!现在你们的太守在我们手里,这里就该由我们做主,你速速让他们把路让开放我们离去,同时还不得派人追赶,如此我们才能确保他的安全。不然,大不了一拍两散!” 随着他这话一落,刘唐已经唰地一下抽刀横在了蔡九的颈上,似乎只要孙途这边一个不许,他就要出手杀了蔡九。这自然让蔡九更感惊惶,颤着声音小声道:“孙……团练,你可不要激怒了这些贼人哪,本官,本官可不能有事。”因为担心脖子上的那口刀会伤到自己,他说话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个……”孙途脸上顿时露出了纠结之色来,看了眼蔡九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林贺年的脸上:“林都监,你看……” 林贺年怎么敢担如此大事,赶紧说道:“我等自是一切听凭太守吩咐……” “那你们还不赶紧让路,放……放他们离城?”蔡九只觉着背心和咽喉处阵阵发寒,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当下就有些急切地叫了一声:“这是本官的命令,不得迁延。” “可是……”孙途却再露纠结:“宋江二贼被他们在众目睽睽下救走朝廷一定会做追究,而且他们要是这么离开谁能保证他们一定会信守承诺放太守你安全回来?” “我晁盖一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绝不会反悔。只要你们不作阻挠,不追赶出来,我自会在安全后放他离开。”晁盖立刻表态道。 奈何孙途却依然面带不信:“不成,这险我可不敢冒。要是你们离开后还把太守伤了,那我们可更加罪加一等了。不如这样,我们各退一步,我愿为人质跟你们走,你们先把太守放了。”这话一出,立刻就赢得了蔡九的一阵感动,觉着孙途对自己当真是忠心耿耿了,居然肯为自己冒此大险。 “哈哈,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只是晁盖的反应却让他失望了:“你孙团练一身武艺我等兄弟可不好控制,而且你身份地位远比不了这位蔡太守,我们凭什么要跟你换?” 这下孙途也没话说了,只能恨恨地哼了一声。而这时,晁盖又想起了一事:“还有,听说我们的朋友袁望袁推官已经被你们拿下,你们这就去把他带来,让我们带他一起离开……” “不成,放你们劫走宋江两人已是我们的底线,罪官袁望是绝不能再交给你们的!”孙途当时就做出拒绝道。 而这一对话落到蔡九以及其他人耳中,便彻底将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的罪名给坐实了。这也让许多人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能如此轻易就得手,原来他们早在城里有了内应,掌握官府的一切布置了啊。蔡九更是气得脸色发青,要不是此时还被人挟持着,他都要破口大骂,雷霆大怒了。 晁盖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做太多的坚持,只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好,那你快叫他们让开路来,要再敢拖延,我们这就送他先下去等着!”说话间,刘唐已相当配合地突然扬起刀来,作势就要往蔡九的脖子上劈去,吓得他立刻就发出了一声尖叫:“不要,孙途,快让他们让路,一切责任自由本官担待便是!” “是!杨志鲁达,让兄弟们避往一旁,把路让出来!”孙途这才满脸不甘地下令道。 鲁达和杨志二人不敢违抗命令,当即一声号令,就已带着乡兵往旁边闪去,把身后直通东城的道路给让了出来。晁盖等人当即就半拖着蔡九小心翼翼地朝着东门处走去,看他们的架势,只要官军此时有任何异动,便会先拿蔡九开刀了。 不过在没有孙途的号令下,乡兵是不会动的。至于后方的那些厢军,就更不会上前了,毕竟他们的主将早已把自己当成了泥塑木雕般的存在。 直到看着他们退入城门洞,即将离开,孙途才带了那几名州衙差役猛赶了几步,冲正快速朝着浔阳江边退去的晁盖等人喊道:“你们既已出城,还不把太守放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且放心,等我们觉得安全了,自然会把他放回来的。”晁盖遥遥地冲他说了一句后,便继续带人快速朝后赶去。而此时,已有数条小舟从上游处破水而来,不等船只靠岸,这些人已经扛着两名伤员和蔡九淌着水迎了上去,然后由小船接应着迅速往重新沿江向上。 这时,孙途他们也已经赶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虽然他们的弓箭还能够得着,却不敢攒射,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船远去,连一点影子都看不到了。 林贺年随后也从城里赶了出来,见此便是一阵跌足猛叹:“如今贼人远遁,还把太守给掳走了,这可如何是好?孙……孙团练,要是他们出尔反尔,把太守给……我们可真担待不起啊……” “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如此不留余地吧,不然等待他们的将是朝廷的大军围剿。纵然梁山泊有地利之便,也抵挡不住几十万大军的围攻,毕竟那可是蔡太师的公子啊。”孙途其实心里确信他们即便看在自己面上也不会真要了蔡九性命,口中却有些迟疑地道出了一个说法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沿江追上去,必须早些接回太守。” 林贺年这才反应过来:“不错。这样吧,城中一切由本官看着,你带人马沿江追赶,可一定要将太守平安带回来啊。” 孙途知道他是有些怕梁山贼寇还有帮手,又担心蔡九真有个什么好歹,所以才会挑了更难应付的安抚城中百姓的任务。不过这正合了孙途的心意,他便不作推辞,只带了几十人,便已急匆匆地沿着浔阳江往北赶去。 这一路追赶便是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前,让他们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岸边看到了一个被人绑了手脚,眼上嘴上都绑了布条,只能在地上不断挣扎蠕动的身影,走到跟前一看,此人不是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还有何人! ≈ap;≈ap;≈ap;≈ap;≈ap; 今日第三更,求票求收藏求订阅,求一切啊。。。。。 正文 第253章 替罪羊 一旦发现蔡九踪迹,孙途他们立刻就飞也似地抢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就帮他把身上的束缚解开取下,口中还满是自责地说道:“下官营救来迟让太守受苦了,还请太守恕罪。” 此时的蔡太守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以往的儒雅俊朗,就是用狼狈都不足以形容他眼下的状态了。之前慌乱间换上的军卒战袄半是被水泡湿半是被江边泥土浸染得发黄发黑,满头满身更是被污泥包裹,尤其是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还有涕泪糊在上头,甚至连他的胯下都已湿漉漉的一片,那可不是江水,而是之前在恐惧下不自觉失禁所致。 此时被人从地上扶起好一番拍打安慰,蔡九一时半会儿也没能恢复过来,正个人依然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眼中更是充满了惊恐之意。打从出生开始就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他如何能禁受得住今日这般的惊吓啊,早已三魂不见七魄,大半条命都被吓走了。 见他这番模样,孙途心下便犯起了难来。如今正是正月时的隆冬季节,最是寒冷不过,总不能在这旷野间为他换衣服吧?还有,现在如何将太守带回城去也是个问题,要是就这么回去,百姓看到太守如此模样,恐怕后患无穷啊。 只思忖了一下,他就已有了想法:“来人,先去边上取些干柴来烧火,再回去几个人从城里找几辆车轿来送太守回城。” 这些下属只略一怔,便立刻答应着各自而动。而就在其中几人往回奔着要去时,就瞧见后方一队人马护着辆马车快速而来,走近时便认出他们正是江州官兵,显然是官府里的人在知道太守遭劫后考虑到了回程的问题,所以差人送了马车过来。 当下,孙途也不作迟疑,赶紧与其他几人一起搀扶着身子发软的蔡九迎上前去,并用力将他送上车。这马车表面看着虽没什么,里头却早有了相应准备,不但铺上了柔软的毯子被褥,还生了几个暖炉,甚至还有一些定惊驱寒的汤药也在炉子上温着呢。 孙途见状便索性和蔡九一道上车,吩咐手下人护着马车缓行,然后亲自为他宽去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物,再给他换上车里备着的简单棉衣,最后则取过了那些汤药小心地喂对方喝下。 直到身子重新暖和起来,又有汤药入口,看着面前值得信赖的孙途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蔡九这才终于还魂,幽幽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随后如筛糠般剧烈地抖动起来,本来麻木的脸上如今已尽是惶恐,嘴里的两排牙齿更是不断碰撞着,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孙途见此也是一阵心惊,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太守莫怕,你已安全了,有下官在,外边更有数十精锐护在车前,再没有人能伤到你了……” 他却不知这是蔡九在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呀,因为就在之前被人带上船后,便曾有几个鲁莽的家伙亮出刀来欲顺手就结果了他,当时那几把亮晃晃的尖刀离着他的咽喉可只有寸许距离,他还听到有人叫嚣着:“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官,哥哥不如让我结果了他,也好为江州百姓除一害!” 一听这话,又看到几个粗豪的汉子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蔡九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刚想开口求饶,脑袋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只觉身子冰冷一片,眼前更是漆黑一片,让他甚至都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些贼人所杀,真正的心丧若死。所以哪怕之后被孙途他们找到救起,蔡九也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这时候才稍稍缓了过来。 直到被孙途安慰了良久,蔡九才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神有些发虚地看着他:“孙团练,在次可多亏了你啊……不然本官说不定就算不被他们所杀,也早冻死在浔阳江边了。” “太守莫要这么说,下官惭愧。我未能将贼人拿下,还连累太守你被贼人所拿,受此屈辱又被他们脱身逃离,实在是有罪。”孙途听了这话虽然心下略定,但口中却还自责地说道。 这句话却也让蔡九猛然醒悟过来,是啊,如今宋江戴宗两名逆贼要犯被梁山贼寇所劫,恐怕事情早已传得满城皆知,甚至是州城之外的人也都已知道了此事,那可如何是好? 如今他自身已经安全,自然就更在意起此番事情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了,只要细细一想,蔡九就越发的不安起来——宋江这样当众题写反诗的逆贼从自己治下逃跑已经是大罪过了,再加上那些梁山贼寇为了救他还在城里大开杀戒搅乱全城,此事一旦传出去,必然会成为许多人攻讦自己,甚至是父亲蔡京的借口,到时自家的处境那可就相当不妙了。 越想之下,蔡九心中的不安情绪越重,很快额头就已生出了密密的一层细汗来,只能低声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想让他拿出个对策来。 孙途此时脸上也是一片纠结与茫然:“此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其实我等没有个防备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这次那些贼寇能得手全因有人与他们里应外合,要不是袁望他一早就与他们勾结,又何至于此……” 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蔡九,他连忙点头:“不错,说到底今日江州之乱其过错都在袁望身上。要不是他与贼人勾结,他们怎会有如此明确的安排,不但在城里各处纵火引动官军分散兵力,还大胆到劫持本官……还有那林贺年,本官都怀疑他也得了袁望授意才会让贼人从容脱身,差点就害死了本官……”他一说之下,越发觉得罪过只在这两人身上,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愤恨:“本官回城后就会下令将他们拿下,定他们一个勾结贼匪,欲图不轨的重罪!” “太守不可……”孙途见状赶紧出声劝阻道。 “嗯?你这是何意?”蔡九一听便皱起了眉来,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人来替罪,怎么孙途反倒要帮他们说话吗? “太守,下官相信那袁望一定早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所以他的罪名没有任何疑问,但林都监却未必是其同党。毕竟今日一战他也已竭尽全力,只是当时法场之上的情况多变,他才无法及时拿贼保护太守安全。”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见蔡九一脸的不以为然,便只能把更关键的一点给道了出来:“而且,此番要把一切罪名都归咎到袁望身上也必须有他作证才行,不然只你我二人的证词怕是无法让朝廷信服哪。” 蔡九又是一愣,随后方才明白过来。确实,自己也好,孙途也好与那袁望本就有矛盾,此时把罪名全推到其头上的说服力就有些不足了,尤其是其背后还有梁师成这样的朝中高官相保,事情就更难办了。可一旦有了本与袁望站在一起的都监林贺年作证,一切就全然不同了。 沉吟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好吧,那就依你所言,本官这次就饶过了林贺年,只追究袁望一人的罪过。” “太守英明。下官以为,既然他之前有过与水匪勾结的罪名,这次再与梁山贼寇勾结在一处也在情理之中了。我们已有人证物证,只要报上朝廷,皇上和蔡太师他们一定会还我江州官民一个公道!”孙途心下一定,忙笑着说道。 就此,孙途和蔡九尚未返回江州呢,他们已经决定把袁望这个推官抛出去作为此番城中大乱的替罪羔羊了。而一旦这些罪名真落实的话,等待他的下场可不光是丢官罢职了,就是他的性命,乃至家人的性命都将难保。毕竟勾结贼匪已算得上是谋逆大罪了。 与此同时,江州城中大牢里头,袁望也已听人提起了之前发生在城内的种种变故,这让他的脸色已变得一片煞白。 因为多年来主管州城刑狱的缘故,袁望即便如今身陷囹圄依然在寻常狱卒差役中有着一定威信,外间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禀报于他。此时几人便有些幸灾乐祸地把法场被劫,江州大乱,蔡九被掳,并因此让贼人脱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末了还道:“推官,如今太守遭难,正是您借机出狱重新掌握大权的好时候啊,小的们先在这里恭喜您了。” 直愣了半天后,袁望突然就笑了起来,脸上竟起癫狂之意:“呵呵……要真是如此,恐怕本官的劫数就要到了。这一次无论太守他能不能安全回来,为了找一个替罪之人,我袁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回,无论我怎么分辩,他们都不会再采信,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让我死在这大牢之中,并给我定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一步错步步错,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小看了那孙途的心机与本事啊……” 正文 第254章 后悔与觉悟 当孙途带人护送着蔡九回到江州时已是深夜时分。可即便离之前的变故已经过去了半日时间,城中各处却依然能看见那些梁山好汉们在此所留下的种种伤痕,街面上还有大团大团的血迹残留,主要街道和城门附近更有不少建筑物依旧冒着烟,城中守军更还点着火把四处游弋,以确保夜间再没有贼人作乱……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心里陡然就是一动,似乎生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来:“我之前的那些看法和决定当真是正确的吗?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只为让他们把宋江救走真个没有问题吗?” 心里转着念头间,众人很快就抵达了依旧守卫森严的州衙,在得知太守总算平安归来后,一直留在衙门里不得安心的一众下属官吏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当先者正是都监林贺年,一看到被人从车上搀扶下来的蔡九,他就赶紧单膝点地,行下了大礼去:“卑职见过太守,卑职知罪,就因我一时不慎,竟让那些贼人差点就伤到了太守……” 其他人也全都呼啦一下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起蔡九的情况来。其实对今日一直留守州衙的这些人来说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再有事情也追究不到他们身上,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讨好太守,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而已。 若是没有孙途的提醒,蔡九一定会在见到林贺年的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其拿下问罪,但现在嘛,却只是冲他一笑:“倒让林都监和各位同僚挂心了,本官只是受了些风寒和惊吓而已,休息几日便无大碍。林都监你此番虽有小过,但带兵却敌也是有功的,本官又怎会怪罪于你呢?这两日我江州城中的治安可都要拜托于你了。” “下官……下官一定尽心使我江州安定下来,太守只管放心。”林贺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之前他所以不敢出城去救蔡九除了怕梁山那些人对自己不利外,也有些顾忌太守见了自己后会作严惩,怎么现在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激动之下他连忙赌咒发誓地说了一声,心中的担忧终于消散。 “过两日本官再与你等商议善后之事,现在我已困顿不堪,就先回去歇息了,有什么事情你们都可与孙团练商议。”蔡九接连受惊又在江水里泡了良久早已到了自己的极限,在稍作吩咐后,便在几名亲信的搀扶下重新上车,径自回了不远处的府邸歇下。 而在把他送走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到了并没有说什么话的孙途身上,尤其是林贺年,看着这个本该是自己下属的年轻人的眼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之色。他很清楚,今日太守所以肯放过自己,恐怕是孙途在中间出了大力气的。 孙途也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既然太守如此吩咐,那下官只能有僭了,还望各位能把如今城中的情况悉数报与我知,也好让我们尽快拿出安抚民心的种种办法来。”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一间已经点上了不少灯烛的大堂内,各自落座后,便有官员将各自掌握的城内情形如实道了出来。 “今日那些贼寇这一闹,已导致了七十多名百姓当街被杀,还有四十七名军卒殉职,伤者更是达到百二十人之多。” 听到这一系列数字,孙途的眉头就迅速皱了起来:“怎会有这许多的伤亡?当时在法场上他们的人并不是太多,官军怎会死伤竟达接近两百人?” 林贺年惭愧地叹了口气:“这一来是因为那些贼人确实凶悍,杀了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二来也是因为下面的兄弟有所顾虑,怕伤到了边上的无辜百姓所以放不开手脚,从而让那些贼人找准了机会。而且不光是法场那里,北门一带,以及其他一些关要所在的官军也遭受到了贼人袭击,他们又放火又杀人,官军实在是抵挡不过,所以伤亡就格外严重……” 孙途一听,神色又黯淡了几分。他虽然知道这次的变故会对江州造成不小的伤害,却也没想到这伤害竟会如此之大,光是死伤的军民就达两百人之巨。 “说起放火,他们对我州城的损害尤其严重,城里好几处街巷都被他们纵火焚烧,有三十多名百姓就是因此才葬送的性命。不少店铺和民居也被他们放火彻底烧毁,要不是官军及时赶去救援,只怕那几处火就要烧出一片,伤害就更大了。刚刚所得到的数字是,怕就有不下三十多处屋宅店铺被烧,损失当在十万贯以上。”又一名州衙官员满脸沉痛地说道。 随后,还有人报说因为这次动乱城里的一些宵小之徒也趁机闹事,打砸抢偷什么的恶性案件也在半日里出现了十多起,要不是官军及时出面压制,恐怕情况会更加恶劣。但即便如此,原先还算繁盛太平的江州城,今日也已彻底乱成了一锅粥,百姓已惶惶不可终日,到明天必然有更多的人前来衙门报案……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不断报到孙途这儿,让他的脸色越来越是难看,心里更是后悔不迭。本以为只是救一个朋友,谁知最终却导致了数百人因此伤亡,让整个江州城都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这一刻,他终于后悔。若是早知道要那些无辜的百姓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才能救出宋江,他是绝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喜好就去与晁盖等人联手的。如此看来,所谓的梁山好汉也不过是某些人的美化而已,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以杀戮抢掠破坏为主要手段和目的的贼寇而已,在他们眼中,百姓的生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一切都已太晚,而且他还得把此事深埋起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也是此番动乱的罪魁祸首之一。 半晌后,孙途才黑着脸问道:“那除了之前挟持太守逃出城去的那些人外,他们的同伙可有落网的吗?”如果有什么人被擒,他是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林贺年一听老脸又是一红:“我等无能,虽然确实杀了几名贼寇,但却未能真正生擒住哪怕一名贼人。而且,那些贼寇的首领人物更是一早就已在纵火伤人之后逃之夭夭了,根本就没有给我们剿匪的机会。 “另外,就一些将士所说,这次劫法场的人中还有不少是我江州城里的人,一个是州衙大牢里的李逵,一个是城里的鱼贩头子张顺,另有几人也曾有人见过他们在浔阳江边出没……刚才我已派人去他们的住处拿人,结果却扑了个空,不单他们早已离开,就连他们的家人也都已不知去向,恐怕也是跟了那些梁山贼寇逃走了。” 孙途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那些人既然早已决定营救宋江自然先解决后顾之忧。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和张顺等人都是在暗地里见面,应该不会被人查到自己头上。 而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孙途又神色严肃地道:“即便如此,我们也该继续派人在城里城外四处搜查这些贼人的相关线索,说不定还有人躲藏在哪里,这次我们绝不能再让他们逃脱了。今晚四门既闭,明日开始,就该加派人手查问进出城门的相关人等,绝不能再让某些人蒙混过关。” 林贺年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一点我会让手下的兵马仔细去办,不会再留任何后患。” “还有那些受到牵连的百姓人家,我们衙门也不能弃他们不顾,明日也该派人上门慰问一番,哪怕拿点钱出来也是好的。对那些民居被烧无家可归者,我们更该妥善安置他们,并帮他们尽快重建家园。”此时的孙途因为有心补偿自己的过错就连本不该由自己做主的安抚百姓的事情也都拿起了主意来。 好在这州衙里的文官因为习惯了听从蔡九或袁望的命令行事,现在他们都不在,而蔡太守之前又有吩咐,便也认可了孙途的这些安排,纷纷拱手称是。 就这样,孙途把自己所能想到一切善后的办法都说了出来,又好生叮嘱了一番,直到过了三更后,众人方才满脸疲惫地散去。 等到孙途也脚步有些蹒跚地走出州衙大门时,四周已彻底归于寂寥,只有三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外头等着自己,正是鲁达、杨志和唐枫。这让孙途的心头为之一暖,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地迎了过去:“没想到你们竟还能赶过来见我。” “三郎(团练)可无恙吗?那些家伙应该没有伤了你吧?”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孙途摇了下头:“我自然没有受伤,只是这城中百姓却遭了殃……”随后又压低了声音:“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原来我与那些人早已不同路。我是兵,而他们却是贼,非要与他们做朋友,结果只会害人害己……” 这一刻,孙途已然顿悟,也已经有了新的决定,今后再不会感情用事,再不会因为自己穿越前的那些既定认知来影响自己对如今这时代的判断了。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而现在自己所面对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啊…… 正文 第255章 善后(又是三更) 相比于破坏,建设与修复往往需要花费数倍,甚至是数十倍的心力,晁盖等梁山好汉们在江州只用半日到处纵火破坏,却让孙途等城中官员用了十多天时间才让一切重归原貌。 那些焚毁的店铺民居终于被重新修造起来,街上的血迹也终于被清洗干净……光是这些,不但几乎动用了整个州衙的差役力量,孙途还把乡兵也都调拨过来帮着大家一起和百姓重建家园,倒是真正让大家明白了什么叫军民鱼水情,让乡兵在民间的口碑得到了再一次的提高。 可是街道固然能恢复整洁,烧毁倒塌的建筑也能重新修建起来,死者却已无法复生了。这几日里城中各处都能听到哀哭之声,也能看到许多人家门前都挂起了丧葬用的白布,看得许多人心里都极其沉重,尤其是那些当兵为将的,更是深感惭愧,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酿成了这么一场祸事。 这其中心中最感到过意不去的当数孙途了。之前他就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现在看到城中百姓的悲惨境遇后,更是确信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所以为了弥补这一过错,他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受难百姓重建家园,并不顾身份地去往死难者家中对他们的亲人进行慰问,还拿出了一些钱财来送与他们。 因为太守蔡得章受惊过度又被江水浸泡受凉一病不起,孙途就被他委任主导安抚重建的重任,这让孙途在这十多日的工夫里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快要挤不出来,同时也让他在民间的口碑和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哪怕是之前声名极佳的推官袁望也与如今的他不能相比。 现在,只要孙途走在外边,都不用周围的军卒上前呵斥,路上的百姓就会自觉地避让一旁,并由衷地向他行礼参见,所有人看向孙团练的眼中都带着深深的敬意,就差给他叩头拜见了。 可众百姓越是如此,孙途心里却越感到惭愧,只可惜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去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尽心地为城中百姓做一些事情,好让江州城变得更加繁荣安定。 直到进入二月后,江州城的一切才终于恢复旧貌,人们也已经从之前的伤害中走了出来。而久卧病榻,不怎么处理政务的蔡太守也终于重新回到了州衙,在重新接管一切事务的同时,也顺手把这些功劳也给拿了过去,然后让人将此番事情的前后经过写成奏报,直送朝廷。 当消息传到军营,鲁达杨志他们自然是为孙途大抱不平,尤其是前者更是心直口快,满脸不忿地道:“这蔡九也真是打的好算盘,有事时就自顾躲在家中养病,一旦我们都把差事都办好了,他就出来摘桃子,把一切功劳都据为己有了。我说大宋为何无法兴盛呢,要是天下官员都如他一般,谁甘心好好办差!” 杨志虽然也心下不甘,但还是出言提醒道:“鲁兄还青慎言,要是真传了出去,三郎可就难做人了。本来官场中就是如此,上司领功而我们这等当下属的在办差之余便只能分润些微小功劳了。别说蔡九他是当今蔡太师的公子,光是他一个太守身份,就已足够让我们出让功劳了。” 见鲁达依然哼了一声,孙途便笑着摇头道:“鲁大哥不必如此,其实我们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什么功劳,只是想为江州百姓做些实事而已。现在我们做到的,百姓重新安居乐业,这就已经足够。而且,之前一切也是因为我的失误才会出现,与其说是什么功劳,不如说是一次弥补过错。” 鲁达唯有一声叹息,不再多言:“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是继续如之前般好好操练麾下兵马了。”孙途笑着回答道:“我们身为武官,最要紧的差事还是在于练兵强兵。还有嘛,我想在空闲下来后多陪陪雅儿,这段日子我总把她一人留在家中实在太对不住她了……” 正说话间,有军卒前来禀报,说是太守派人前来召孙途去州衙有要事相商。听了这话孙途便也不再耽搁,吩咐杨志他们继续在营中照看着操练人马,自己则乘马入城,来到了州衙。 经过这十多日的将养,蔡九已彻底恢复过来,依旧是那副俊朗儒雅的模样,完全没有半点憔悴之意,看到孙途更是笑着招手道:“千里你可算是来了,本官可等你有一阵子了。这次我江州能这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你和州衙众僚属可是功不可没啊。” 孙途见礼后落座,这才笑着谦虚道:“下官只是尽自己的职责,可当不起太守如此夸赞。说到底还是太守你指挥有方,才能让我江州在短短时日里便走出阴霾。” 听了这话,蔡九脸上更是露出了欢喜之色来:“千里你太过谦了,你的功劳本官一定会如实报于朝廷,此番能在如此劣势下击退蒙混入城的梁山贼寇,你孙团练的功劳那是极大啊。”既然孙途如此懂事,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此时就稍微提点了一句。 孙途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来:“太守这话却是何意?”他还真有些听不太明白了。 蔡九则是把脸色一肃:“今日本官召你前来正是为了商议一下该如何上报朝廷一事。此番梁山贼寇为救宋江而与我江州推官袁望勾结混入城中,数千贼兵在城里大开杀戒导致无数百姓遭难,连江州城都差点失守。幸亏有孙团练带兵及时赶到挡下了他们,这才保我江州不失。这些功劳本官自然是要如实上报朝廷的,你以为呢?”说话间,目光已经灼灼然地盯在了孙途脸上。 孙途脸色几番变化,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真实用意。这是完全在编瞎话争功诿过了,把梁山贼寇的数量平白增加了数十倍之多,为的自然就是推卸自身过失,让朝廷不至问罪于江州官员。 然后他还很聪明地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了袁望的身上,正是因为他与梁山贼寇勾结,才让他们得以混入江州,并闹出了这一场大祸。而蔡九和孙途等人率军将他们打退逃出,反倒成了一桩功劳了。 什么叫欺上瞒下,什么叫颠倒黑白,孙途这回总算是领教到了。在心惊之余,也明白这是自保的最好之策,恐怕满城官员和兵卒就没一个会对此提出异议的,毕竟这样一来大家都不再有过错,只有功劳在身。至于唯一受过的袁望接下来会是个什么下场,就不是他们会去考虑了。 孙途心下一阵发凉,自己虽然也有意让袁望扛下罪责,却也没有想做得这么绝。可以说相比起自己来,眼前儒雅微笑的蔡太守才是更凶残的那一个啊。 但事到如今,大家同在一条船上他也只能选择同流合污了。一阵沉默后,孙途终于点头:“下官惭愧,最终只能将贼人赶跑而无法将他们全数擒住……” “哈哈……千里你不必如此灰心,将来总有机会的。”蔡九看出他已应下此事,便笑着让人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奏表给送了上来,交到他手中道:“这是我江州上下官员一体通过的奏疏,千里你也签字画押吧。” 看着上头密密麻麻差不多有三十来个签名的壮观画面,孙途就知道这次整个江州官场都已上下一心,和蔡太守一起来隐瞒真相了。他自不会推辞,当即就接过仆从手中的笔,把自己的名字也加到了上头。 直到见他写上了自己名字,蔡九才放松地笑道:“如此,本官还有一件事情想交托千里你去做,只要此事办成,便再不用有任何担心了。” ¥¥¥¥¥ 州衙大牢里,依然光线昏暗,气氛压抑。但之前对袁望毕恭毕敬的那些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个面色阴沉的军汉守在那儿,不让任何人靠近。 孙途此时已经来到了袁望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箕坐在地的袁望,后者脸上带着一抹讥诮而又苦涩的笑容,轻轻地说道:“看来是我的时辰到了?” “袁望,你勾结水匪在前,交通梁山贼寇在后,给我江州百姓带来极大损伤,死者上百。如今既然已经查明一切,自当严惩不贷,若是报与朝廷,恐怕你还将受酷刑折磨。蔡太守念在与你同僚一场实在不想见你受此折辱,所以才让我给你一个选择,留个体面,自尽于此!”孙途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他想让我自杀,然后好给我栽个畏罪自尽的罪名,真是打得好算盘啊。”袁望面容冷峭,满是挑衅之意:“我要是不肯自尽,你是不是就要亲自动手把我绞杀了,然后再把我的尸体高悬梁上,依旧给朝廷报一个畏罪自尽的说法啊?” 说到这儿,他突然咯咯一笑:“你说,到了这时候我还会让你们如愿吗?我若不自尽,朝廷说不定还能查出些端倪来,到时候我看你,还有那蔡九如何应付接下来的一切……” ≈ap;≈ap;≈ap;≈ap;≈ap; 今天还是三更。。。。所以再求下票吧。。。。明天就木得了,依旧保持日常两更。。。 正文 第256章 猝然发难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死,只是这么一来,你将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你觉着勾结贼寇会是个什么罪名,只死你一人就够了吗?”孙途却是不骄不躁,面带冷笑地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袁望心头一震,脸上已有些恐慌了。 “以我们现在可以亮出的证据,定你一个谋逆大罪已绰绰有余,到时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怕也难逃一死。现在蔡太守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肯照我们的意思自尽,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帮你留下一点血脉,让你袁家不至彻底断根。可要是你到了此时依然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们不讲同僚之情了。”孙途说着,已把一根白绫丢到了他的跟前,转过身去道:“我言尽于此,这样还能留你一个体面,你自己选择吧。” 袁望的整张脸迅速扭曲起来,身子也开始剧烈颤抖,看着面前那条白绫,就跟见到条可怕的毒蛇似的。他不想死,可现在的处境似乎除了一死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 半晌后,袁望终于在长长一叹后伸手取过了白绫,颤抖地将之从上方的房梁处抛过,然后打上了一个环结。在把头往环中送去时,他用颤抖的声音道:“孙途……你可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然后足下一蹬,便把底下的凳子给踢倒在地,人在空中顿时就挣扎起来。 “我知道,但我如今却无更好的选择!”直到对方没了声息后,孙途才轻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 二月过半,天地间的寒气已然消散,暖春降临,万物复苏,就是吹来的风也带着丝丝暖意,叫人好不欢喜。 如今正是新一年里耕种的大好时节,就是朝廷君臣最近谈论最多的也是如何劝课农桑,鼓励汴京城内外的百姓们更努力地去播种农物,想法儿把城外的汴河水更好地利用起来,用以灌溉两岸的诸多农田。 可今日的朝会却又有所不同,在几名臣子向赵佶奏禀了相关事情后,便见枢密使童贯突然一步走出了臣班,神色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刚接到来自江州的奏表,该府三十六名官员联合上表奏报朝廷,说是有州衙推官袁望与梁山贼寇勾结在城中大闹,杀我百姓近百,将士一百有余,并救走了重要逆犯宋江者。幸赖有当地团练孙途与都监林贺年率军抵抗,苦战一场,终于将这股贼人驱赶出城。” 此言一出,在场群臣尽皆变色。虽然如今大宋国内因为各种缘故山贼寇匪遍地开花,但像这样,贼匪竟敢攻入城池的事情却还没有发生过呢,尤其是那江州还是大宋的商业交通重镇,其地位可着实不低啊。 赵佶的龙颜也迅速变色,开口道:“竟有此事!江州当地的官员是如何办差的,为何竟会让贼子轻易入城,他们可是守土有责啊!” “陛下,此乃因为城中贼人内应,不但掩护他们偷入江州,而且一早就把城中关键处告诉他们,让他们早早就做了布置,使城中守军措手不及。”童贯倒不见慌乱的,依然语气平静地解释道。 “那江州推官袁望竟如此大胆!他现在何处?勾结逆贼犯我州城,迹同谋逆,定不能轻饶了他!”皇帝满面怒容道。 “平息这场逆乱时,那袁望已被当地官军所擒,之后更因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所以他已在牢中自尽身亡了。”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童贯这才把手上的这份奏表呈送上去。 天子身边一名四十来岁,模样俊朗的内侍上前收下了这份奏表,而当他与童贯的目光相接时,眼中突然就闪过了一抹精光来,对方这一下确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早在昨日他已知道江州之变,可依然没想到童贯竟会如此决绝地当众把罪名完全扣在袁望的头上,这是要与自己彻底撕破脸的意思了。 不错,眼前这名看着低眉顺目的宫中内侍正是袁望的举主与靠山,深得天子信重又手握大权,被人称为“隐相”的梁师成。自当今皇帝赵佶继位以来,大宋自太祖定下的许多规矩就被纷纷打破,其中被破坏得最严重的一项就是许多天子近侍全都被委以重任,童贯如是,梁师成亦如是。 不过相比于童贯如今已几乎完全成为了大宋臣子,梁师成却还是更多扮演着宫中内侍的角色。这么做来固然在面子上有些不怎么好看,但实惠却是多多,他能够经常伴驾,从而更多地影响天子。 只是今日这情况显然就有些不利于他了,因为在朝会上他只是一个内侍,即便有心为袁望说话,也没有资格开口。而他的那些党羽,也被童贯杀了个措手不及,此时只求自保,可不敢为袁望开脱。 童贯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便趁机要敲定整件事情,随后又道:“陛下,就臣看来那袁望虽然已畏罪自尽,但其罪过却不能因此而消,朝廷当继续严查此事以杜绝再有朝中官员与贼人勾结。另外,谋逆大罪可不是一人身死便可抵消的,臣以为该当夷袁氏三族,以警天下!” 一听这话,梁师成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当即就给自己的一名党羽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要是天子真在此时允准了童贯所请,那袁望身上的罪名就彻底洗不脱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们还能趁机扩大打击面,以寻找袁望同谋的借口在朝中进行株连,恐怕不少梁师成的人都会受到牵连呢。 所以无论是为了帮自己的主子出力,还是为了自保,他们都不能再继续沉默了。当下,这位工部侍郎萧复便走上一步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实在有些怪异,该当细查之后再作定夺。那袁望虽然只是一名六品推官,但也是进士出身,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又岂会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怎么?萧侍郎以为本官这是在冤枉袁望吗?”童贯眯起了眼睛来问道,神情可是颇为不善。 “不敢,下官只是觉着如此大事朝廷不该草率定夺而已。”萧复回答得不亢不卑。 “本官或许会冤枉他,但江州三十多名文武官员总不会全都冤枉了他吧?”童贯冷笑一声,又冲赵佶行礼道:“陛下,臣这次还收到了一份极其重要的证据,上头乃是袁望自己亲笔写下的关于勾结江州水匪扰乱地方,给当地百姓带来祸患的罪行。只因江州太守蔡得章念其在当地官声颇佳,不想让百姓对朝廷生出其他想法来,这才对他多有包容。只是没想到,时隔不久,他便又再次和梁山贼匪勾结在了一处。” “什么?他竟早就与贼匪有所勾结了?”这下不单是赵佶变色,殿下群臣也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 而蔡京在这时也上前一步,慢悠悠地开了口:“陛下,老臣其实早在数月前就曾接到过蔡得章的书信,他曾询问过老臣该如何处置此事。老臣当时曾提议他当以大局为重,江州位处交通要道,是万不能有什么差错的,所以只要袁望他能痛改前非,我等便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他竟……是老臣之错,姑息养奸以至酿成了今日之祸,还请陛下责罚。”说着还一撩袍襟跪了下去。 这下可把在场人等惊得不轻,这都多少年了,蔡太师已经许久没有如此郑重其事地向天子请罪了。就是赵佶也被唬了一跳,赶紧伸手虚扶:“太师快快请起,你也是为了我大宋安定,何罪之有。”说着忙给身边的梁师成打了个眼色。 梁师成心里纵然再不情愿,这时也只能笑上上前,努力把蔡京给搀扶起来,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陛下自然是明白太师苦心的。”说话间,他特意将“苦心”二字加重了语气,明显是在给对方发信号了。 蔡京顺势而起,口中则是淡淡地道:“老臣身为我大宋丞相未能明辨忠奸实在有罪。早知如此,臣就该让得章直接上表弹劾袁望的,而不该因为有所顾虑而放过了他。”说到顾虑二字时,他的一双老眼却在梁师成的脸上一溜。 梁师成立刻会意,这是在威胁自己了,要是自己胆敢继续阻挠保护袁望,说不得接下来他们的矛头就要冲着自己来了。 今日事发突然,又是童贯和蔡京两人联手发难,他梁师成纵然再得圣宠也无法抗拒,如今只能弃车保帅一个选择了。当下口中说道:“太师不必如此自责,为了一个小小的犯官伤了自己实在太不值得了。我想陛下也是明白你一片苦心,不会怪你的。” “不错,朕自然不会怪罪太师和蔡得章了。朕也明白你是担心此事一传出去朝野会有议论说你偏袒自己公子嘛,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多想,朕相信你,也相信蔡得章他都是一心为公。”赵佶连忙又宽慰了对方几句,此时他居然不是急着追究袁望的罪名,而是很在意蔡京的想法,足可见他对蔡京的重视和恩宠了。 “老臣谢过陛下信任,臣实在是感激涕零……”蔡京又是一副激动地样子叩首谢恩,这才缓慢起身。 随着这一拜,袁望一事那是彻底板上钉钉了,纵然是梁师成,也不可能再为其翻案…… 正文 第257章 过河拆桥(上) “哗啦——”一声,价比黄金的钧窑御瓷碗就在地上被摔了个粉身碎骨,让正奉茶于梁师成的府中管家吓得面色一白,赶紧顾不得那地上的碎瓷片和热茶汤就跪了下去,连声称罪。 但梁师成却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看这名心腹管家一下,只是目光阴沉地盯着面前几名同样面容深沉的中年人:“今日这事却该如何应对?” 能让一向城府深沉,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笑容的梁太傅如此暴怒,足可见眼下的事情对他的冲击有多么巨大了。这次蔡京居然和童贯联手在朝堂之上公然发难,把梁师成所重用的一名地方官员打得万劫不复,对他来说无异于是当众被他们狠狠地扇了嘴巴,脸都丢尽了。 而这还不是关键所在,更要命的,是这事之后所带来的影响。朝中都知道袁望是他梁师成的人,现在居然落得如此下场,试问其他那些低级官员会怎么看待此事,他们会不会因此改换门庭,弃他而投其他人;又或者,蔡京他们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展开对他的围剿,这都是梁师成目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其实早在前年被官家封为太傅高位,被人称作隐相后,梁师成就已猜到自己将成为蔡京眼中钉,对方也必然会想尽办法来铲除自己。毕竟一山难容二虎,朝廷里自然更容不得有两个宰相了,哪怕其中一人只是隐于幕后,却依然犯了蔡京的大忌。 他只是没想到蔡京的攻势会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怪,居然是从远离京师的江州而起,而且一旦出手便不给自己半点机会,袁望人都死了,想要通过他来翻盘都已不可能。 今日朝会上的变故已让梁师成明显看出自己和蔡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这让他更感惶恐,同时心中的怒火也愈发盛了起来,所以才会在自己家中突然爆发。 “梁公不必惊慌,毕竟他们只是针对江州的一名小官,还伤不到我们的根本。此时我们要做的该是镇定应对,而不是自乱阵脚,不然就真要被他们有机可趁了。”坐在他左手边的一个书生神色凝重地说道,不过语气倒是颇为平静。 经这一提醒,梁师成才稍稍定神,冲依旧跪在自己跟前的管家一摆手,示意其退下,这才叹了口气道:“事出突然,我确实有些失了分寸了。贤泽你说的是,此时最要紧的还是要沉住气,毕竟只是一个袁望而已,还伤不了我之根本。” 右手边的那名幕僚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在下以为此事终究不容小觑,务必要做些什么才能稳住人心。” “燕兄此言差矣,如今他们气势正盛,梁公万不可与他们相争,不然只会把局势变得越发不利。”楚贤泽却连忙出声反对道:“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只要梁公这几日将朝中官员请到府中交代几句,总能安抚住他们的。毕竟他们都已跟随梁公多年,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生叛离呢?” 几句话一说,终于是让梁师成的心情恢复镇定,是啊,自己被这突然的打击闹得有些乱了分寸,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其实冷静下来想想,事情并没有坏到无可挽回的境地,江州也离京师千里,那里一名六品小官的罪愆也不可能真被人拿来利用影响自己啊。 但燕北飞却不这么看,当下就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却在朝中开了一道口子,只会助长了某些人的气焰。一旦梁公不做些什么,只怕今后还会有相似的事情发生。到那时,梁公在朝中的名望可就真要面对挑战了。” “那依你的意思却该如何行事?”梁师成当然不希望真出现如此结果,但想到要与蔡京为敌,心里依旧有些打鼓。对方毕竟是当今大宋宰相,执政多年,又深得天子信重,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可不是自己一个才冒起不久的天子近侍所能应付的。 燕北飞也明白他的顾虑,便道:“蔡相那里我们自然是不能得罪的,不光是他,就是如今已彻底掌握江州大权的太守蔡得章我们也不能动他,不然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那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梁师成有些不耐地问道。 “恕在下直言,其实一直以来蔡相都稳压梁公一头,所以在此事上被他得利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另一人想要借蔡相的东风翻过身来才是不能被允许的。”燕北飞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不过梁师成却已经迅速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你是说童贯?”提到这个名字他也是一阵牙痒,同行是冤家,与他一样出身内侍的童贯自然一向被他所忌,只是童贯管着武事,与他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双方这些年来才会一直相安无事。但这次,童贯突然倒向了蔡京,更冲在最前,就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对手了。 “正是童枢密,他才是梁公需要压制之人,不然后患无穷。”燕北飞点头道。 “这却谈何容易,他也与我一样深得官家信重,而且之前还在西北立过军功,就是在禁军里也多有势力,圣人是不会随意动他的。”梁师成却颓然摇头。 “梁公一人或许难以威胁到他,就如他必须和蔡相合作后才能成今日之局,咱们也可以与人合作嘛。”燕北飞笑了下道。 “唔……”梁师成略一思忖后,便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人:“你是说要我和高俅联手来对付童贯?” “正是。和蔡相对梁公多有忌惮一样,高太尉对童枢密也是多有戒心的,这次他与蔡相合作,必然会让高太尉心生警惕,只要梁公你主动与高太尉有所接触,他必然乐意与我们联手。”燕北飞点头道。 梁师成却再度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作为赵佶跟前最得信用的几名臣子,他们几个都没有拉帮结伙的意思,这其中既有天子明里暗里的示意,也是因为他们各有利益诉求,又自重身份不肯屈居人下的缘故。 但现在,童贯突然打破了这一规矩和平衡,立刻就让梁师成陷入到了被动,让他似乎就只有选择与同样地位的高俅联手了。 只是以他们的身份,想要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有个契机才行。就比如童贯所以能与蔡京合作,靠的就是孙途这枚棋子,因为他被派到了蔡九身边并起到了协助作用,才有了两名朝中高官的合作无间。但梁师成和高俅之间如今可没有这么一枚可作为枢纽的棋子啊。 在看出他的难处后,燕北飞又道:“其实关于如何打开局面也不是问题,那江州城的团练孙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在下之前就曾听闻此人在京师时曾与高太尉结下嫌隙,只因有蔡相出面,才让他得以外放任职……既然他与梁公和高太尉都结下了仇怨,何不借着对付他来结成同盟呢?” “唔……倒是有些意思。”梁师成这才点头表示认可。 而此时的楚贤泽也已明白了过来,附和道:“这倒是个一石二鸟的妙招。那孙途本就是让袁望陷入绝地的罪魁祸首之一,既然梁公无法对蔡九下手,那拿他出气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如此也能给诸位官员一个说法。只是,此人刚立下功劳,又无甚过错,想要拿他治罪可不容易啊。” 燕北飞呵呵一笑:“那只是暂时无法治他之罪,但今后就难说了。正好,这一次他立下不小的功劳——那可是蔡九奏表里都写明白的,谁都无法否认——那就趁机让高太尉将他从江州调出,调去一个能让他获罪的地方,明着是升他官,实际上嘛……如此一来,梁公也就能与高太尉搭上话了,公以为如何?” “此计甚妙,这么做下来,就是蔡相或是童太尉也挑不出问题来,甚至在别人眼中看来梁公这么做还是以德报怨呢,对您的声名可是大有好处。”楚贤泽也跟着点头说道。 两名最得他信任的幕僚都认为此计可行,而且自己细想之后也觉着这是唯一能翻转眼下不利形势的办法,梁师成在沉默后终于点头认可:“既如此,那就按你们说的办。我们就先拿孙途开刀,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武官没了上司庇佑,还能翻起什么浪花来。你们说,能把他放到何处?” “这个……青州知府慕容彦超一向忠心梁公,而且御下手段也甚是高明,曾有当地武官不遵其号令而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最近听说青州当地又贼寇为患,何不把孙途发往青州,让其在慕容知府手下为官呢?”楚贤泽很快就拿出了个人选来。 梁师成一听之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却是笑里藏刀:“不错,以慕容彦超之能足以钳制孙途,并最终将他铲除了。那就让高俅帮我把那孙途从江州调去青州吧!” 身在江州的孙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枚棋子居然会变成梁师成对童贯发起攻击的关键点…… 正文 第258章 过河拆桥(下) 在好一番犹豫后,方谦终于还是把手上新到的那份调令呈送到了童贯面前:“童帅,这是高太尉联名兵部衙门新做出的关于京外武将的升迁调令,还请您过目。” 大宋一直以来就对武将有着极大的戒备之心,这不光体现在对他们地位权力的压制上,也体现在每过几年就会将他们从一地调往别处任职上,如此才能杜绝他们收买军心,免成尾大不掉之势。也就需要稳定的西北和北方边境上的将领会一直保留,其他各军州路的武将往往在一处地方待不满三年。 童贯作为当朝枢密使对此自然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很随意地伸手从方谦那里接过了调令,可是在随后抬眼往前一看时,他才发现对方眼中藏着一丝忧虑,似有难言之隐,这让他的眉头也是一皱:“怎么,那高俅又在背后胡乱做主了吗?” 作为懂兵的武将,童贯很看不上只靠逢迎拍马就能深得天子信重,却无真材实料,最终还能稳压自己一头的高俅。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毕竟摆在这儿,所以哪怕对方真做了什么愚蠢的决定,也已无力改变什么了。 “其他的倒也罢了,可这次高太尉居然动起了孙千里的主意,竟决定将他从江州调离,派往青州任都监一职。”方谦终究还是把问题关键给点了出来。 而在一听这话后,童贯的眉心立刻就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来:“孙千里到江州只一年时间,怎么就要调他往别处去了?这不合规矩啊。” “但文书里说得明白,这是对他在江州几次立功的褒奖,是升迁。”方谦苦笑一声:“武官只要立下战功升官自然是要比文官快上许多的,所以兵部那里有此决定也不算错,而且孙千里这一年来在江州确实剿贼破匪立下了赫赫战功,我们枢密院总不能不准吧。” “哼,他们这是真想升孙千里的官吗?分明是为了把他从江州调走而已,还有这青州……”童贯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方谦。 方谦会意地一点头,早在把这份调令送来之前,他已经想明白了个中关键,开口道:“青州知府慕容彦超手腕强硬,一向都把当地的军政大权握在手中,孙千里若去了他手下当差只怕很难有出头的机会。而且,他还是梁太傅举荐之人……” “你是说此番之事是高俅与梁师成联手所为?”这下童贯的神情是越发凝重了,身子也坐正了些,眼中闪烁着寒光道。 “这应该就是梁太傅对江州一事的反击了,而高太尉自然乐得顺水推舟。”方谦郑重点头:“所以童帅你若想干预此事的话,只怕后患不小。” 童贯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面容越发的冷峭起来:“梁师成的报复当真好快啊。我拿掉他一个袁望,他就要反手除掉我的孙千里吗?” “应该就是如此了。下官刚翻看过一些卷宗,发现这三年里已经有五名隶属青州府下的武官因为各种缘故被夺职,甚至是被杀了。虽然个中缘由不一而足,但说到底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不遵慕容彦超的号令行事,让他感觉到了威胁。”方谦又补充了一句话道。 “嘿,这是想把孙千里也送到慕容彦超的刀下吗?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童贯眯了下眼睛:“要是老夫连这么一个可用之才都护不住,那今后还有人肯为我办事吗?” 方谦见状赶紧出言劝阻道:“童帅不可,那只会给他们联手的借口。梁太傅和高太尉已有合作之意,若是在此事上我们加以干预,恐怕就要面对他们双方的攻讦,恐怕得不偿失啊。” 童贯却把手一摆:“这个倒是无妨,你以为我是孤军作战吗?有蔡相在,我谅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何况孙千里这次行事可都是为了帮他家的九公子除去掣肘,他总不能当什么都看不到吧?” 方谦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其实他并不看好这一点,以蔡相的城府,恐怕这事他还真未必会作理会,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孙途就和高俅、梁师成两个深得天子信重的近臣开战。只是这话他却不好当了童贯的面直说,只有他亲自去试过才有答案了。 事实证明,只有读书人才了解读书人,童贯一个太监加武将是不可能猜中蔡京心思的。当两日后廷议结束时,童贯找到蔡京希望请他出面否掉这一调令时,却被蔡京轻描淡写地给推了出去—— “童太尉啊,文武有别,这等事情老夫就不置喙了吧。那孙途既然有能力在江州平寇剿匪立下大功,那去青州这等寇匪为患的地方任职也是对朝廷和百姓都大有好处的事情,你可不能因为一些成见就有所偏袒啊。” “而且老夫也相信那孙途能在青州大有作为,只要他能青州一带的那些贼寇全都平息了,老夫到时便会亲自向陛下举荐于他,让他去边地大展拳脚,让他去和西夏人,和辽人开战,以扬我大宋国威。此等人才,就该好好历练,你说是不是啊?” 面对蔡京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法,童贯却是无话可说。他这才知道蔡相是不可能替自己或是孙途出头了,虽然孙途刚刚才替他的儿子除掉一个对手隐患,但其身为政客的本质却可以让蔡京做到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直到目送蔡京缓步远去,再也看不到其背影后,童贯才轻轻地哼了一声,随后又是一声叹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冒险去保孙途了:“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事稍微往后拖一拖,让他有所准备。”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 当童贯的书信送到江州时,时间已来到了三月,此时的江州百姓早已从之前的那场变故和伤害中走了出来,重新开始了新一年的春耕与忙碌,毕竟无论之前遭遇过什么样的伤害,他们的日子总还要过下去。 而孙途,也一如既往地在操练着手下乡兵,在他看来,这次将袁望铲除之后,自己已经是彻底能在江州官场里立稳脚跟,总算是是可以放开胸怀,在这儿大展拳脚,为大宋操练出一支真正能战的精锐来。 可结果这天中午,从东京来的童家管事就突然来到了军营,并把这封童贯亲笔所写的书信给呈送了过来:“孙官人,这是我家老爷让小的快马送来的急信,说是关系到你的前程。” 孙途一听,心里就是微微一沉,能让童贯如此重视,特意派亲信送信来,此事一定小不了。当即就拆开信封,迅速读了起来。在看完上头的内容后,他的脸色的果然就是一沉,半晌后,才稍稍露出了一丝笑容来道:“多谢童帅关心,还请管家回去禀报童帅,下官知道他一片苦心了。” 等那管家离开,早发现孙途神色不妙的鲁达和杨志二人就凑了过来:“三郎,这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吗?”然后才发现孙途此时手已攥成了拳头,竟已把那封童贯的亲笔书信给捏作了一团,眼中更满是藏不住的怒意。 直到听到二人这话,孙途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看来我还是高估了那些朝廷官员的为人,童贯也好,蔡京也罢,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了。想不到我在江州这一年的努力,却只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说着,他便把那封变了形的书信交到了鲁达手中:“你们看看吧。” 这一看下,两人的脸上也顿现怒容:“朝廷居然要把三郎你调去青州?也就是说我们在江州的一年努力全白费了,只是白白便宜了后来者和蔡九?” “不错,想不到我做这许多,依然无法让童贯将我视作自己人,只因有梁师成的威胁,他就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了。”孙途冷冷一笑:“他信里倒是说得好听,让我小心青州知府慕容彦超,让我早做准备,可除了这些没甚用处的提醒,他又能为我做些什么?” “那三郎你打算如何应对此事?”杨志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而鲁达更是哼了一声:“我早说如今这大宋官府不靠谱吧,果然让我言中了。” “我还能怎么办?枢密院、兵部的调令很快就会送来,我除非是不想再当官了,否则只有听从他们的意思行事,哪怕那青州知府将我视作眼中钉,我也只能去面对。”孙途咬了咬牙道。随后,他又看了眼跟前二人:“不知二位兄长又有何打算?若你们想继续留在此处,我自会做好安排,想必蔡九也乐得有你们在江州帮他统兵练兵……” 没等他把话说完,鲁达已大声道:“洒家可不会如此不讲义气,自然是要随你同去青州了!” 杨志则是稍作犹豫,随后也笑道:“杨志能重新回到军中都是你孙三郎的恩德,这时我怎会弃你不顾?而且我相信凭我们的本事,纵然那青州真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闯上一闯!” 孙途一听二人如此说话,脸上终于现出了笑容来:“有二位兄长这番话,我就放心了,就让我们共往青州,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说到最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精芒来,某些一直禁锢着他的枷锁在这一刻已然全数碎裂! (本卷终) ≈ap;≈ap;≈ap;≈ap;≈ap; 各位中秋快乐!!!!多吃月饼,多给俺投几张票啊。。。。。 正文 第259章 小镇酒馆 春夏之交的天气总是那么的出人意表难以捉摸,明明刚还是烈日当空,晒得人头脑发昏呢,突然就有大团的乌云从天边涌过来,很快就把那头顶的太阳遮了个严严实实,更有阵阵带了湿气的风从北边吹来,一场大雨已近在眼前。 突变的天气让官道上的行人当即就加快了脚步,急匆匆便往着前方的青甸小阵赶去,只想尽快找到宿头避开这场豪雨。 正当这时,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当众人惊觉马已将要撞上自己时却已闪避不及。好在那马上的骑士骑术极精,就在要撞上人时,突然就是一抖缰绳,控着马儿往边上一避,竟这么擦着几个行人就冲了过去。 还没等这些行人松口气呢,身后又有一人一马飞速追来,这回大家可都学了乖了,见状赶紧就跳步闪到道旁,总算不用再受惊吓,然后才目送两骑一前一后消失在官道尽头。 这两骑人马来得急,去得更快,甚至都没能让这些赶路的行人看清楚马上骑士的具体打扮就不见了踪影,如此他们自然更不可能知道头前以精湛骑术闪避行人的骑士居然只是个青春年少的姑娘家了。 这是个眉眼如画,却又带着勃勃英气的少女,此时她的脸上还挂着一层嗔怒之色,完全就不顾身后那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的叫喊,依旧不断打马前冲,直到天穹突然唰地一下降下如瀑般的大雨来,方才在冲进了前头名为青甸镇的小镇集后放缓了马速,并很驾轻就熟地将马稳稳地停驻在了镇中心那家稍显简陋的小酒馆跟前。 当少女一偏修长的双腿从马背上轻跃而下时,身后追赶的青年也终于打马赶到,见状他也赶紧停下马来,急声叫道:“蓉妹子你可别再闹脾气了,我跟你赔罪还不成吗?”说着都不急着下马,就冲少女连连抱拳打躬,一副讨好的样子。 直到见对方不顾雨淋如此迁就自己,少女脸上的嗔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哼了一声道:“怎么,你还想让我陪你挨雨淋吗?” 青年只一愣就迅速明白过来,赶紧翻身下马,陪着笑道:“是是是,是我做错了,还望蓉妹子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怪我了。我们这就进去喝杯水酒驱驱身上的寒气,我也正好用酒来向你赔罪。”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待会上了酒可别后悔。”少女一听酒字那对修长的眉眼不自觉地就眯了起来,高挺的鼻子娇俏的一皱,这才拉了马往酒馆前的挡雨棚下走去,此时那棚子底下已经拴了几匹代步的驴马以及一辆马车了。 当二人随手把坐骑也拴到栓马柱上时,那男子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那辆马车边上的几匹骏马身上,忍不住就道了声:“好骏马,这可比我们庄子上的马要雄骏得多了!”他本来还想再上前看几眼,却因少女在旁有些不耐地哼了声,才只能有些悻悻地转过身来,跟了对方就走进了酒馆。 这青甸镇本就因官道而兴,这里的酒馆自然更是为了招待南来北往的客人所建,今日这场豪雨更是让馆子客似云来,十来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七八张,只留下了最靠外的两张桌子还空着。 这对青年男女一进来,伙计赶紧就笑着迎了上来,一面关切地问候他们是否被雨淋湿了,一面恭敬地询问他们需要吃些什么酒菜。那青年看了眼少女,便有些趾高气昂地道:“你这小地方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管把你们酒馆里拿手的酒菜送上来便是,尤其是酒,给我先来上两斤。” 伙计忙答应一声,帮着他们把其中一张桌子擦了几下,这才跑去柜台那边为他们准备酒菜去了。直到坐定后,青年才把注意力投到了其他几桌客人的身上,却发现这里头还真有几个特别的存在。 首先就是离他们两桌之隔,端然坐着的一个披肩的长发把两边面孔都遮住的高大头陀。倒不是因为他作为出家人身前桌上居然摆着酒肉,如今还在大口大口地吃肉喝酒的举动有些违背常理——头陀虽算出家人,在如今却是不用忌口的——而是因为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寒气,竟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凛冽气势来。 而在更里头一些的桌子边上则坐着三名身形壮硕,满脸杂须,眼如铜铃的粗豪大汉,此时他们正一面喝着酒,一面肆无忌惮地说着些大犯忌讳的话儿: “最近济州一带可是越发穷困了,又多出了一股什么梁山泊的人马跟我们抢食,我们兄弟可是有多日没有开张了。” “谁说不是,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只能穿州过府地跑去青州那边找找机会了。对了,今日我们还得去给胡老大贺寿,你说咱们就这么只带点金银过去是不是太寒酸了些,怎么也该找点拿得出手的贺礼才是。” “这却容易,我看店外那几匹马儿成色就很不错,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不如就它们了。”最后一人说到这儿,突然就站起身来,大剌剌地把目光往店中所有人身上一扫,高声喝道:“你们都听明白了?那外头几匹骏马已经被我们兄弟看上了,那马主人还不出来回话?” 什么叫肆无忌惮,这就是了。这三人不但公然在此说着要去梁山泊落草为寇的话题,而且还如此直接就要从别人那里夺取马匹,还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嘴脸来。 这番话一出口,已经让那头陀的脸色微微一沉。只是还没等他有所表示,坐在馆子最里边那桌里已经有人搭了话,他们正是那青年所关注的其中一伙客人,这桌上坐了四人,三男一女,最显眼的是个比济州三雄还要高大些的壮汉。 不过此时开口的却不是他,而是坐他对面的一个看着才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只见他脸上既无惊色,也无恼意,只是慢悠悠地道:“你们几个的眼光倒是不错,奈何眼色却差了些。” 济州三雄见他搭话便猜到外头那几匹骏马是他们所有,当下便有一人站起身来,带着些醉意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站定在桌边后,便居高临下地盯着年轻人道:“怎么,你还敢不从吗?我济州三雄在这一带可是有名的英雄好汉,你若是识相的,我还能交你这个朋友,若嘴里敢迸半个不字,可就别怪我以大欺小了!”说着砰地一拳打在桌上,直震得那些杯碟全都叮当作响。 这时另一名汉子也走了过来,嘿嘿冷笑道:“这就当是我们兄弟教你个好儿吧,行走在外最忌讳的就是钱财露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这么好的骏马留在你们手里那都是浪费了,还不如送给咱们兄弟呢。如何,可想好了吗?”说到最后一句,语气里已经充满了威胁之意。 这番放肆狂妄的做法让酒馆内的气氛陡然就是一僵,众酒客都面露惊色,要不是此时外头大雨如注,只怕都有人要逃离这是非之地了。至于酒馆里的掌柜和伙计,此时也都跟什么都没听到般不敢上前,他们只希望事情不要恶化,要是真闹出大事来,他们的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喂,祝三郎,你不是一向自诩是什么侠客吗?现在有人当了你的面想抢他人的马匹,你怎么还无动于衷啊?”少女见此顿时蹙起两条柳眉,问那青年道。 青年祝三郎却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边几人一眼后说道:“不急,咱们先看看再说。” “你不是怕了那什么济州三雄吧?要是你怕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在这一带还容不得他们放肆呢!”少女却是个急脾气,一见对方不肯出手,便作势欲起。不料她才一动,就被祝三郎迅速出手给拉住了手:“你不要急,那边几个可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他们有办法应付。” 不光是他看出了那桌客人有恃无恐,就连那名刚才已经有所动怒,手都按到桌边长长布包上的头陀,此时也没有再动,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年轻人及其同伴的反应。 只是他们却并没有太多的反应,那大汉也好,被盯着的年轻人也好,全都自顾喝着酒,吃着菜,就跟没听见身边两个强人的威胁似的。倒是同桌的那名少女和另一个稍大些的年轻人,此时脸上有些紧张,不过他们却依然安坐桌前。 眼见这几个家伙居然如此不给自家面子,济州三雄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了,当即开口道:“小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既然你不肯把马送与我们,那我们就只有自己动手拿了!”说话间,留在原位的剩下一人也已起身就要往外而去。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终于开了口,只见他轻轻一叹:“哎,你们怎么就如此不知好歹呢?本来我还想着放你们一马,毕竟我现在还没到任,这里也不在青州境内,总不好多管闲事。但既然你们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那就别怪我拿你们开刀建功了!” ≈ap;≈ap;≈ap;≈ap;≈ap; 中秋新卷开,票票赶紧来。。。。。你们看看今天头顶的月亮它像不像推荐票和月票? ……外出吃饭才刚回来,居然发现今天本该定时发送的更新没出去。。。。。 正文 第260章 乱战拿贼(上) 济州三雄几年来在济州一带也算是横行无忌,为了抢夺财物手底下可没少添人命,凶名之下,更是能震慑得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都对他们心存恐惧。只要是被他们看上的东西,一般人家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乖乖的双手奉上。 可是今日,他们却在这青甸镇的小酒馆里碰了壁,对方不但不肯答应将骏马送上,反而还出言不逊。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受,站在年轻人身旁发话的聂万雄立刻低喝一声:“那可是你自找的!”便已猛地一拳朝着年轻人的面门轰去。 可就在他这一拳挥起的同时,刚才还一脸轻松地坐在那儿喝酒的年轻人却已先一步曲起手肘,直撞其肋下弱点,竟比他更快一步动上了手。这下让聂万雄神色立变,怪不得这家伙敢如此说话,原来也是个练家子,心念转动间,他的左手已迅速下沉,拦在了那一肘攻来的进路上,而右拳则又加了几分力道。 “啪!”肘掌先一步相撞,聂万雄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竟带得他的身子竟往后微微一缩,心中一惊:“这家伙好大的力道!”这也让他挥出去的右拳速度为之一减,只能再次吐气开声,暴喝声里,踏步向前,继续前轰。 但只这一缓间,对方的身子却已猛然一矮,让他这一拳竟擦着头顶打在了空处。等聂万雄定睛再看时,才发现那年轻人竟借自己一掌之力压得身下长凳往另一端下沉,从而让自己的身体平白就矮了一截,巧妙地躲开了自己全力轰出的一拳。这让他心中对面前的对手又多了数分重视,对方居然能在不起身的情况下就挡下自己的拳头,必然是高手了。 可就在聂万雄心下凛然,想着抽手再攻时,靠近他那一端的长凳突然就弹翘而起,重重地撞在了他右臂手肘关节处。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硬受攻击,右手既疼且麻,在痛呼一声的同时,身子已急忙就往后退去。 但对方却根本不给他后撤的机会,趁着他因中招而有所迟缓的当口,持筷端杯的双手已如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已扣住了他因中招而缩不回去的右前臂,然后猛一个下压,就听砰一声响,已把他的手臂狠狠地砸在面前的桌面上,也顺带着把他整个人扯得往下一个趔趄。 聂万雄猝然遇袭心中大急,连忙低喝一声,两腿微张就想先把身形给稳住了,但这时下盘处又是一阵风声袭来,然后一物再次撞在了他的膝盖侧面,竟撞得他刚摆出的马步一松,身子已往外侧倒去,却是那根长凳再次被对方用腰力送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因他右臂还被压扣在桌面上,聂万雄往外倒的势头却无法完全成形,手臂吃痛下,他只能全力调整身形,两相抵消下,人已彻底不稳。那年轻人也没有放过这一机会,突然就探手前搂,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颈,同时底下一足飞踢,再中其已经发软的膝盖,竟把条七尺多高的大汉直接搂得砰地一声砸在了桌面上,再也挣扎不起。 这一切看似复杂,其实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发生,在场多半人是根本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只看到两人争执一起,聂万雄前后摆动了几下身子,拳头才将出未出,人已被极其狼狈与可笑地按在了酒桌面上。 直到见他被年轻人控住,他那名同伴沈定雄才反应过来,当即一声怒吼,手已搭在腰畔的刀柄上,便欲抽刀劈出。奈何他身边的那名壮汉动作比他更快,就在他开口的瞬间,壮汉已突然起身,一只手极快伸出,一把就按在了他抽刀的右手上,竟让他无法把刀亮出来,另一只手已经箕张而出,一下就扣在了他的喉头处,再一发力,竟把个百多斤的大汉跟抓小鸡儿似的给直接提了起来。 沈定雄此时只觉着喉头发紧,呼吸困难,两眼也开始发白,双腿离地后只能无力地往前踢蹬着,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只能发出咯咯的破碎声响,也不知是在喝骂还是求饶了。 两个看似嚣张的强人居然没能在对方手下走上一两招就被轻松拿下,这让酒馆中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就是之前还想上前帮手的少女,也微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的难以置信。至于那祝三郎,虽然有猜到对方有自保的能力,也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厉害,人也有些发怔。 只有三雄中的最后那人,也是武艺最为了得的曹信雄在见此变故后反应最快,当即哗啦一下就把手边那口一人来高的朴刀给举了起来,虎吼一声,便一个箭步朝着那边的对手扑去,人在半道,手中刀已猛然抡起,挟着前冲之势,狠狠一刀就朝着那依然把自己兄弟按在桌面上的年轻人的肩膊处劈去。 这一刀要是真被劈中了,只怕年轻人的身体就得被一分两半,其凶性之大可见一斑,也引来了周围那些酒客的一阵惊呼。祝三郎和少女见状也是脸色一变,想要出手帮忙,却已经迟了,他们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及。 可就在这时,年轻人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只是做了一个动作,便把这看似凶狠的一刀给化解了——他居然把手一提一送,将被他制住的聂万雄推得往前跌撞而出,直接就往曹信雄的刀上撞去。他若不收刀,在砍到年轻人之前,就得先把自己的兄弟砍成两段! 在被人推出来后,聂万雄也看到了自家老大砍来的这霸气十足的一刀,当即就是一声惨叫。好在曹信雄刀法精湛,能放能收,眼见是自己兄弟迎面撞来,居然在一声低喝后手腕一翻,横斩出去的一刀竟再次掠起,避过了扑来的聂万雄,同时脚步一变,身子一拧间,竟与对方来了个擦身而过,再次朝着年轻人劈砍过去,只是这一刀已从横砍变成了直劈。 年轻人见此一招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激赏之色来,神色也终于变得郑重,人已弹地而起,同时足下一勾,那条刚刚建功的长凳已然飞起,被他用手一顶,便直接撞进了雪亮的刀光中。只听一声裂响,那根结实的木凳便已四分五裂,而曹信雄的刀势却不见缓的,依旧如匹练般直斩下来,,似要将面前的年轻人连着桌子一并砍成两片。 但只这一阻却已经让年轻人有了反应的机会,只见他手已搭在一直摆在桌面上,由布包着的一件兵器,也不解布,就直接横在了身前,当地一下挡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只是他的身躯还是因此稍微摇晃了一下,同时那包着兵器的灰布也因之碎裂,露出了里头那件有些古怪的刀来——竟是一柄僧人所佩的戒刀。 这让祝三郎又是一怔,他明显是个高手,怎么兵器却如此古怪?就连那名头陀见此也是神色一变,下意识就把手按在了自己桌上的长包上,眼中已有跃跃欲试的感觉来了。 但那戒刀终究太过轻便,而且年轻人又是仓促迎敌,与那口重达四十来斤的朴刀一撞下,刀锋竟直接就卷了刃,刀身也微微扭动,看着这口戒刀已经是毁在对方手上了。 “鲁大哥……”年轻人有些歉然地看了眼身旁大汉,而对方则在他这一声音落的同时松手把已陷入半昏迷的沈定雄往地上一丢,然后大手往后一带,已把一直倚靠在身侧的那根粗大禅杖给提了起来,咆哮一声,那禅杖已带着猎猎风声斜砸而出,直接就轰在了曹信雄的刀上。 “当!”一声巨响随之而起,甚至都盖过了外头唰唰的雨声,连那隐约传来的雷声都比不过这两件兵器撞击而生的动静,同时而起的,还有那壮汉的虎喝:“贼厮鸟,且让洒家来会一会你!” 这一杖的力量可比曹信雄的一刀更足,竟打得他身形一晃,随后便连人带刀地直往后退去,在撞翻了两张桌子后,才终于稳住了身形,而他的脸色也终于变了,想不到在此居然会遇到个比自己气力更大的对手。 年轻人也微有些发愣,自己只是有些抱歉毁了兄弟的一件兵器,不料却被对方误认为这是在求救了,这就很有些尴尬了。但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将错就错,站定身子挡在同桌的少女身前,同时还关切地问了一句:“雅儿没吓着你吧?” “有三哥哥在,雅儿自然不会被吓到了。”少女回以微微一笑,显然她已经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而最后一名同伴则是一脸戒备地也把随身的一把短刀抽在手中,盯在了倒地未起的沈定雄身上,以防他突然再起。 曹信雄则在稳住身形后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跟前的壮汉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以往可从未见过你们呢。” “洒家鲁达,以前还有个法号叫作鲁智深!”说话间,他已一个箭步直冲上前,手中禅杖也彻底抡了开来,直取对方胸膛。 这济州三雄今日抢劫的,正是打从江州往青州赴任的孙途一行! 正文 第261章 乱战拿贼(中) 两月前,孙途终于在收到童贯的书信后不久又接到了朝廷将他遣往青州任都监一职的调令。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在事情确认时他还是满心不快,也让蔡得章对他心生愧疚,这才应允了他所提出的,希望能从乡兵中挑选三十名精锐随自己同赴青州的请求。 其实以孙途如今六品武官的身份,前往别处任职还真有资格带上几十名亲兵护卫。只是这些乡兵终究是江州官军,而且还是比厢军更强的精锐,要不是蔡九首肯,还真不好带走呢。 而与他一同上路的除了之前那几人外,还有一人,那就是早早就投到了孙途手下效力的黄文炳。这倒真是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黄文炳可是江州本地人,而且经过之前种种也与官府有了一定的交情,此时只要抱紧了太守蔡九的大腿,想要谋个一官半职倒也不难,完全没有陪他去青州冒险的必要。 但黄文炳却依旧坚持追随孙途一起去青州,在他说来,既是忠心,也是相信孙途将来的前途只会在蔡九之上,这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前程着想。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孙途身边又正好缺了个可以商量主意的智囊师爷,他便一口答应,也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书生给带了一起上路。 只是在进入山东地界,临近老家郓城县时,孙途却又心血来潮打算回去看上一看。同时为了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又不想太过声张,所以便让杨志和黄文炳先带人赶去青州,他自己则带了雅儿,与鲁达、唐枫一起先转道郓城县,跟于孝和、于大勇父子见了面,在老家逗留了两日,方才继续往东。 而今日,他们几人是打算紧赶些路程,好早些追上先走一步的其他人的,不想却遇到了这么一场大雨,便只能暂时在青甸镇这家酒馆里打尖,只等雨停后继续上路。可谁也没想到,他们从江州军中挑选出来的几匹骏马却惹来了济州三雄的觊觎之心,还与他们起了冲突,动起手来。 此时,眼见那曹信雄刀法精湛,又力大势沉,鲁达也顿时生出了一战之心来。在一杖将其打退后,便再度挥杖扑上,急攻对方的胸口。 曹信雄也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虽未曾听过鲁达之名,却也不敢怠慢,赶紧收刀一横,拦在了自己胸前,正好挡住了这一招。而这一回他已有了准备,居然只是身子一晃便把这雄浑的力道卸去,再没有后退半步,而且还趁机手腕一拧,控着朴刀一转间急削向鲁达突在前边的右臂。 “好!”鲁达见此更是一喜,他可是有许久没有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了,在叫好的同时,右手已撒手后缩,竟只凭着左手便使那六十斤的水磨禅杖猛然翘起,正好让杖身与刀锋撞在一处,再次发出了一声当响,弹开刀锋,已把对方另辟蹊径的一招给化解了开去。 曹信雄只觉双手虎口一热,刀已被震得往上一跳,便知道对方力道还在自己之上,便再次低喝一声,手腕一翻间,刀再次顺着杖身,往下出溜,直取鲁达左手前臂。既然力道上不是对手,那就用招式来破敌吧! 可鲁达却已有所提防,见状竟是不再闪避,而是突然再度抢步向前,同时双手持杖,猛然全力刺出,直夺对方的咽喉要害——你不是要攻吗,那洒家就以攻对攻,用一双手来换你的一条命! 这才是鲁达所使的疯魔杖法最厉害的地方了,寻常对手自然能被他用气力完全压制,而一旦遇到真正难缠的高手,他却可以用这等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凶悍,甚至称得上是疯狂的战法来逼迫对手退让,从而抢占优势。 果然,这一疯狂的攻势也杀得曹信雄心头一惊,因为就他所料,自己这一刀下去固然能砍下鲁达的手,可那禅杖头上的月牙铲也能在同时削掉自己的脑袋,这可太不划算了。所以他赶紧把势头一止,手上前削的招数一变,让朴刀往身前一压,正好用刀柄挡在了月牙铲前,总算是挡下了这要命一招,同时身体也已朝后退去。 只照面几个回合,曹信雄心里已经做出了准确判断,无论是那个年轻人,还是这个壮汉,武艺恐怕都不在自己之下。而自己兄弟三个也就他武艺出众,沈定雄和聂万雄却要弱上许多,一旦那两人联手,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而且,从刚才那年轻人说话的口气里,他也听出了一丝不妥来,似乎对方还有官方背景,那就更不宜纠缠了,所以在借着一杖后退的同时,曹信雄已一声招呼:“老二老三,扯呼!”身为积年的老贼,见机不妙溜之大吉的道理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一旁刚恢复过来的聂万雄在看到自己老大居然连连被人逼退后就觉察到情况不妙了,所以一听这话,就赶紧扭头往外欲走,倒是那沈定雄,此时却依然昏沉沉的,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鲁达却把双眼一瞪:“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说话间,已拔步冲上,手中禅杖再度呼地一下直取对方腰间,誓要将对手留下。但这回曹信雄已无意与之纠缠,只把腰一扭就已闪了开去,还让他这一杖落空后扫在一旁的桌子上,惊得周围那些本就因为他们的交手而避往角落的酒客又是一阵尖叫。 听到这动静,曹信雄心中一动,立刻把刀往边上扫去,口中则喊道:“你可别逼我!”话音未落,刀已劈在了其中一名酒客的脖子上,惨叫声中,一颗头颅竟已凌空飞起,鲜血飞溅。 而这一来,酒馆中的场面更乱,所有人都忙不迭地往外跑去。但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这些练家子,便是那聂万雄都比他们更快,手一伸间已扣住了一名酒客的咽喉,狞笑道:“谁还敢动!” 这一下果然让还欲上前的鲁达的动作为之一顿,怒容满面地大喝道:“卑鄙无耻,竟伤无辜!” 曹信雄却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来:“你们果然是官兵,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刀一横间,又把两人逼住,只要他手上微加把力,这两个无辜酒客也将与之前那人一般身首异处! 这让鲁达虽然心头震怒,身子却再不敢动了。他虽然为人粗豪,却是古道热肠,可不想再有人因自己而丧命于此了。见此,曹信雄得意而笑,他们兄弟三个能在济州一地横行多年却依然逍遥法外可不光只是靠着一身武艺,更因为他们的手段多变,心狠手辣! 可就在他自鸣得意,以为一切都在掌握时,一个冷冽的声音却从旁边响起:“你是不是把他给忘了?”砰地一下,一人已被孙途按在了一旁的桌面上,一口短刀也已落到了那人的身上,正是之前被鲁达掐昏过去的沈定雄。 刚才孙途也确实被这家伙的手段给吓了一跳,但随即他就看到了沈定雄正摇摇晃晃地起来,想跟着站到自己兄弟身边去,便毫不犹豫地出了手。他本就要强过对方许多,又是突施偷袭,一招间就已将其控制,并夺了刀,横在了咽喉处,反过来要挟起曹信雄二人来:“你若再敢伤害无辜,我便让他抵命!” “你敢!”聂万雄一看之下,顿时大怒,手上一使劲,已把控制在手的那名酒客掐得双眼翻白,身子都有些发僵了:“快把我二哥放了,不然……” “你们才该放人才是!不然济州三雄就要变两雄了!”孙途却是寸步不让,握着刀的手还往前一压,在沈定雄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来。 “你们可是官府中人,就不想保住这些无辜的百姓吗?还不把人放了,把手中的武器丢下?”曹信雄当即便点破了孙途他们的身份,高声威胁道。 “我又不是这济州府的官,这里的百姓还不用我来保护。”孙途却是寸步不让,直视对方强硬回话:“反正只要把你们拿下就功劳一件!” 这话终于让曹聂二人心生犹豫,本来自信的动作陡然就是一僵。 这立刻就让一直在他们身后和酒客们一道避让的祝三郎和那名少女找到了机会,他们在互相打了个眼色后,几乎同时飞身上前,虽然手上没有兵器,却还是直取两名握有利器的贼匪。祝三郎一拳直捣曹信雄的后心,少女则是一掌劈向了聂万雄的后脖颈。 聂万雄是真没想到身后还有高手偷袭自己,听到风声想要闪避却已不及,被重重一掌劈中,眼前一黑,便一头往前栽去。而这时,鲁达也已抓住机会疾步扑上,手中禅杖呼地一下扫出,正扫中其肩头,这一下含愤而出,竟把聂万雄直接打得横抛起来,重重地砸在了旁边的墙上,一口鲜血随之和着惨叫喷在了空中。 而曹信雄这边,祝三郎的一拳却终究没能建功,对方在拳头临身的瞬间突然收刀一掠,逼得他只能收拳后撤,但却也已把人从对方刀下拉了出来。 随着这对年轻男女的突然出手,场面再度生出新的变化! 正文 第262章 乱战拿贼(下) 这下变故虽然来得突兀,但孙途的反应却是飞快,只略一怔,便翻手将沈定雄拍倒在桌上,同时身子已飞掠向前,一招直取曹信雄的面门,为的自然是让其无法再出手伤害或挟持旁边无辜的酒客。 与此同时,祝三郎和少女也再度联手逼进,四只手急攻对方持刀的肩肘关节,两人此时并无兵器在身,所以同样都选择了贴身缠斗,居然就莫名和孙途的这一招抢攻完美配合起来,把曹信雄往左右闪躲的空隙都给切断了。 曹信雄的脸色已变得极其凝重,他是真没想到今日这小小青甸镇的酒馆里会出现这么多难缠的对手。平时就是遇到一人他都未必敢言必胜,更别说现在面对四五人了,而且面前打翻自己兄弟的那名壮汉可还没出手攻来。 做出判断后,他已有了决断,双手突然把朴刀往前一推,正好迎住了孙途全力攻来的一招,在两相里一撞间,他竟借势往后凌空倒飞了出去,同时低头缩身,竟险险地又避过了身侧两男女的攻击,然后合自身之力与孙途轰出的这一拳之力全都凝聚到了背上,重重撞在了身后酒馆的土墙之上。 “轰!”酒馆本就不是太牢固的土墙被他全力一撞立刻就破出了一个大洞,而曹信雄也趁机一个翻身就往外掠出,竟是不打算再救自己那两个兄弟,只想先脱身离开了。 孙途因为与曹信雄硬拼了一招而使身子朝后推了两步同时又是一顿,如此便无法在第一时间追赶出去。可祝三郎却未受此影响,口中喝了声:“哪里走!”人已一个转身,就欲从对方破开的墙洞间穿过追击。可就在他将将掠身到洞前时,一道寒光骤然从外闪过,直袭向了他的咽喉,曹信雄居然没有立刻逃离,而是躲在外头突施暗算。 这等心机可着实出乎了祝三郎的意料,他立刻怪叫一声,在迅速止住前扑身形的同时,上半身已如拦腰折断般朝后倒去,竟能在全力冲刺的同时凭着腰腿上的力道作出个铁板桥的功夫来。 总算是他反应够快,武艺够精,让对方偷袭而来的一刀未能砍中咽喉要害,但左侧脸颊却还是被那朴刀的刀锋擦上,被割下一片皮肉,鲜血淋漓。少女见状更是柳眉倒竖,娇叱一声便紧跟着扑上,出手飞快,竟不等曹信雄把刀收回,双手已握在了刀背之上,别看她玉手纤纤,力道却是十足,大有与曹信雄角力一把的意思。 这下也确实大出曹信雄的预判,他本以为这回马一刀已足够吓阻住其他人了,没想到一个女子竟也如此剽悍,现在刀被她扣住,一时间却已无法挣脱了。而且透过墙上破洞,他已瞧见孙途和鲁达已经同时抢来,时间上已容不得他再变招却敌了。 这曹信雄当真是个头脑敏捷而果断之人,一见情势不妙,居然就把手一松,同时还跟着一送,竟把刀送给了里头的少女。少女一个不慎,往后拉扯的力道反而带得她朝后跌去,与此同时,外头突然又响起两声嗤响,两道黑影已从破洞间穿过,直夺其胸口与面门。曹信雄居然还留有后手,在此关头竟放出袖箭来杀伤敌人。 此时少女身形不稳,眼见袖箭袭来,只来得及一扭头把射向自己面门的一箭闪过,但胸前这一箭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了了。就在她一声惊呼,自度必要中招,连一旁的祝三郎也只来得及怒吼一声:“蓉妹子……”却无力救援时,一只手突然就从后扳在了她的肩头,猛然发力往边上一扯,竟把少女扯得往旁边扑去,竟让那一箭擦身而过,只是少女的身子这下是彻底失去了控制,结结实实就投进了救她之人的怀抱,来了个温香满怀。 这个及时出手救人的,正是孙途。他刚欲追击,就看到了曹信雄的连续偷袭,眼见少女就要中招,想也没想就出手相救,不想却换来了这么个结果,两人紧贴着往后退了数步,这才止住了去势,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暧昧了。 这少女身高腿长,看着都与孙途差不多高了,此时虽然缩着身子,却也已把头顶在了他的鼻端处,再加上两人身子紧贴,孙途为了护着她还张开了手放于两侧,这姿势怎么看都像是在搂抱亲热,两人间更是呼吸相闻,有些急促的鼻息都喷到了对方的脸上。 “呀……”片刻后,少女才猛然反应过来,一声惊呼的同时,手已猛地往前一推,身子则跟着往后一退,总算是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只是她的俏脸上已经堆满了红云,自打记事以来,她还从未与一个父亲以外的男子如此亲近过呢。 孙途却显得稳重多了,虽然被推得往后退出两步,却无半点忸怩之色,口中道了句:“得罪!”便已转身掠向了一旁的酒馆大门。他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插曲乱了心神,反而迅速回过神来,自己为何非要从那破洞出去,直接从正门追击不是更方便些吗? 而一旁的祝三郎此时却完全愣在了那里,连追赶敌人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同样愣在那里的少女,脸色几番变化,却又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唯有鲁达,在孙途救下少女的同时已经一低头矮身扑出了破洞,同时手中禅杖还一阵飞舞,护住了自己周身以防对方再放暗箭。但当他蹿到外头时,只看到前头人影一闪,曹信雄竟在一个转折后掠到了酒馆前的马棚底下,手中短刀一闪间,竟已割断了其中一匹骏马的笼头,然后人已腾身上马,一夹马腹,就策马朝着前方的街道冲去。 他临机应变的反应果然远胜常人,在此危险关头,居然还能想到抢马夺路,从酒店里破墙而出后,竟又转身跑回到了店门前。这一下实在让鲁达有些反应不及,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欲要远遁。 好在还有孙途在此,因为选择了从酒馆正门追击,居然让他正好赶在曹信雄上马的同时赶了出来,看到对方正欲纵马而走,他当即一声大喝,手中短刀已飞掷而出射向对方面门,身子也已果断扑上,想要将其留下。 可曹信雄在马上的身手却也极其灵活,眼见短刀飞来,竟只一个仰身,便轻松躲开,而他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已控马转身朝前冲出。他相信以自己的骑术,只要片刻间,就能与对方拉开一大段距离,从而彻底逃出生天。 这时,祝三郎和少女才先后从酒馆里追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两人都是一声不忿的怒喝,少女更是迈开长腿就直奔自家的马匹,可在跃上马背后,她又傻了眼了,那马还被绑在柱子上呢,可冲不出去,只能恨恨地看着那人越去越远。 此时,孙途也已奔到了马棚底下,但他却并没有像之前两人那样急着上马,而是来到马车前,手在底下一抽,已经取出了一张弓和一袋箭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便已持弓拿箭奔出马棚,随后便在风雨中站定了,搭箭上弦,再稳稳地将这张一石五斗的硬弓给拉成了满月状,瞄向了已渐渐远去的身影。 鲁达、祝三郎、少女,以及从酒馆里跑出来一看究竟的其他一些酒客就这么看着他倏然放手,一支羽箭已带着凌厉的风声破开了那接天连地的雨幕直飞向前方的身影。而孙途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箭射出就停止,只见他又迅速再次抽箭施放,眨眼间便有三支羽箭被他连环射出。 曹信雄疾驰向前,发现身后并没有传来追赶的马蹄声心下便是一定。他知道这次自己总算是脱身逃出,至于两个落到对方手里的兄弟,那就只能以后再想办法救援了。如果实在救不了他们也无妨,反正…… 可就在他盘算着这次脱身后该如何安排时,身后已传来了咻的破空声响,这声音他可是相当熟悉的,正是箭矢来袭的动静。这使他立刻心生戒备,赶紧转身后观,看到箭矢来势后,便立刻一抖缰绳,控制骏马往左边闪去。 可就在他以为闪过箭矢时,身后却再次传来破空声,让他下意识就赶紧再次变向。这一变向固然是把第二支箭给避了过去,但胯下骏马的动作已经有些偏斜,毕竟此时正大雨瓢泼,街道湿滑,纵然是再雄骏的马儿也吃不消如此折腾啊,登时马蹄一个打滑,只能咴咴叫着想要停下来。 而这时,最后一支箭已暴然飞至,虽然在听到声音后曹信雄已竭力想要控马闪避了,但那马力早已穷尽,再也闪避不开。一声惨嘶下,马股已被这一箭深深钉入,然后这匹骏马便轰然侧翻,竟直接把上头还没来得及抽身的曹信雄也给压在了下头。 曹信雄一声惨叫,却是左腿正好被这两百来斤的马儿压上直接就断了骨头,人已再起不能。而这时,三箭奏效的孙途已和鲁达几人一起火速追赶了上来,将他连马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回,无兵器在手,又断了一条腿的曹信雄是再也无法逃跑或是反抗了…… 正文 第263章 响马盗 夏日的雷雨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只不到一个时辰已然云收雨住,一缕阳光更是从破开的墙洞里照进酒馆,照在了三个已被五花大绑的强人身上。此时的他们早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低眉搭眼,任人宰割的模样。 在他三人跟前的除了孙途几个与他们交过手的人外,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镇上壮丁,为首者更是这青甸镇上的里正王喜。不过这时候他脸上可是没有半点喜色,反而充满了忧惧之色,偷眼打量了孙途他们几眼后,口里却嘟囔了一声:“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虽然说得很轻,却还是被身旁不少人听了去,孙途几个还没发话呢,那少女已经抢先开了口:“你这里正好不讲道理,我们帮着你们把搅扰地方的贼子捉拿了你不但不谢,居然还摆出这副模样来,难道你和他们是同谋不成?”说话间她已俏脸生寒,手都搭在了刚从自己马上取下的鸳鸯长刀之上,煞气凛然。 王喜被她吓得浑身一震,急忙为自己分辩起来:“小人怎会与他们为伍,这几年来我们青甸镇可没少被这些响马盗所骚扰欺侮,我们防他们都来不及呢。” 随着他这话一说,旁边那些同样愁容满面的镇上青壮也全都点头附和起来:“是啊是啊,我们可都是本分之人,怎敢与这等响马为伍……” 直到这时,孙途才缓缓开口:“王里正不必惊慌,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良善百姓,是绝不会与贼人勾结的。可是你对此事的反应却由不得人生出猜疑之心来啊。你有什么苦衷只管直说,我虽非本地官员,但只要力所能及,也能帮你们平靖地方。” “敢问阁下是……官府中人吗?”王喜稍微迟疑了下后,有些期待地问道。 “不错,本官乃是前往青州赴任的朝廷六品武官,你有话直说便是,就是这济州知府本官也是能见得着的。” “实不相瞒,这三人与他们的同伙早已是我们济州一地的大患了,人称济州响马盗……”王喜在略作犹豫后,终于把济州三雄的另一个身份给说了出来。 原来在济州一带真正为祸百姓的并不是藏身于梁山泊中的那伙山匪,而是这股人数在三五十间,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山东本就民风剽悍,再加上地利之便有不少人家都养了马,所以便出了群不甘老实过日子,又练有武艺骑射的家伙啸聚成伙,在此一带打家劫舍,抢掠成风,人称响马盗。 相比于不吃窝边草,恪守江湖道义的梁山好汉,这些响马盗是完全没有底线的存在。只要是招惹了他们,或是被他们发现谁家有大量财富,他们便会杀奔上门,把目标全家尽皆杀死,甚至有几处村镇都曾被其灭门。 而在听到响马盗的名头后,祝三郎和那少女,以及之前只是冷眼旁观的长发头陀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表情来。孙途此时却没去留意他们的反应,而是有些惊讶地问道:“既然响马为患,为何你们不报去官府,让官军剿灭了他们呢?三五十个盗匪难道还能抗拒官军不成?” “孙兄弟有所不知,那响马盗最是狡猾,又善于看风色,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会逃匿散去,潜入到周围的茫茫群山之中,官府几次对他们用兵,都因此让他们脱身逃遁,所以百姓能做的只有自守而已。”祝三郎立刻接话答道。 “咦,祝兄居然知道他们的行事风格,难道也曾与他们打过交道吗?”孙途好奇地看向了对方问道。 “只要是济州之人,谁不知道这两年里冒出来的这股响马盗的种种恶行啊。而且,我祝家庄和周围扈李两庄所以结成同盟攻守一体除了提防梁山群盗之外,更是为了抵御那来去如风的响马盗匪。”说着,祝三郎还着意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女,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不过能因此和蓉妹子关系亲近倒是意外之喜。 顿了下后,他又说道:“不过自从我祝扈李三庄结成同盟共同抗贼之后,这些响马盗便已知机远遁,再没有去我们那边骚扰过了。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跑到了这边为祸……” 王喜点头道:“是啊,这一年来,这支响马盗可没少祸害咱们这一带的村镇,官军来了又不见他们踪影,总不能一直让他们驻守在镇子上吧。所以……”说完,又是一声叹息。随即,又看了眼那三个萎顿在地的家伙,满面愁容地道:“现在他们三个在我青甸镇上被拿,只要消息一传出去,恐怕那些响马盗同伙很快就会上门报复。而且,之前与他们同桌的一个汉子已先一步离开,他可是知道这三人来过我镇上的,现在他们出了事……这可如何是好……”想到恐惧处,他竟猛打了个寒颤。 不光是他,那些青壮们脸上也满是惊恐之色,连连说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镇子本就没有遮挡,一旦他们杀来,只靠我们这点人手,根本就抵挡不住。那满镇百来口人可就……” 这番话让孙途更是大皱其眉,他是真没想到这济州三雄背后竟还藏了这么大一股势力,自己拿贼居然还给当地百姓带来了如此灾祸。 而这时,受伤最轻的聂万雄突然狞笑着开了口:“这下你们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了吧?要是识相的赶紧把我们兄弟几个放了,把那几匹马交给我们,再拿出五千贯钱买命,或许爷爷们还能放过你们。要再敢不从,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一镇之人必将死无……啊……”他话还没说完呢,一条修长秀气的长腿已呼地一下飞踢过去,正中其面门,踢得他仰面就倒,鲜血长流,突然出腿的少女扈蓉已是柳眉倒竖,粉面生寒,娇声叱道:“你这阶下囚还敢胡吹大气,我先要了你的命!”说着,已拔出一口刀来,就要上前。 好在孙途反应够快,赶紧一步拦住了她,急声道:“姑娘还请不要性急,此时即便杀了他们三人也于事无补,留他们一命或许还更有作用呢。” 被他这一拦,扈蓉的动作便是一顿,想要出言反驳,可在对上孙途的双眼后,不知怎的心头一跳,俏脸一红,竟听话地住了手,不再多言。这一反应自然就落到了祝三郎和稍远些由唐枫一直守着的雅儿眼中,两人心中都是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倒是孙途,因为心系正事没有太过留意人家姑娘的古怪反应,迅速转身,一脚踏在了聂万雄的身上,沉声道:“你老实交代,你那些同伙都藏身在何处?说出来官府或许还能饶你性命,不然就凭你之前犯下的重罪,我便可当场杀了你!” “哈哈,你道老子怕死吗?只要你不怕拉一镇百姓为我陪葬,只管杀了我,若是皱一下眉头,爷爷就不算好汉!”聂万雄却很不屑地呸了一口,虽然躺在地上很是狼狈,却依然无所畏惧地回视着孙途。 “你……”祝三郎闻言大怒,上前一步说道:“你别得意,我们可有的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显然是想要对其用刑了。 但孙途却立刻摇头否定了这一选择:“不,现在再对他们用刑只怕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刚才他三人就曾提到今晚会去济州城给自己的同伙贺寿,现在已近傍晚,恐怕用不了多久,那些响马盗就会察觉到他们出了什么差错了。” 听了这一判断,王喜等人更是惊慌失措,浑身打颤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放心,既然此事由我等所起,人也是我们所拿,我孙途就断没有弃你们于不顾就离开的道理。”孙途说着,又扫了眼身边几人,鲁达毫不犹豫地就点头道:“不错,不就是三五十名响马盗吗,洒家倒要和他们较量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搅扰得整个济州府不得安宁!” 扈蓉也立刻跟着说道:“没错,这些响马盗在我济州境内为祸四方,我们自然就要为民除害。这次让他们碰上我们,就是他们的末日。祝三郎,你说是不是?” 祝三郎本来心里还有些嘀咕,毕竟这里能战之人着实有些少,但既然扈蓉都这么说了,他总不好逆了心上人的意思,便跟着点头:“我们自然是要为民除害,只是如何对付他们却得从长计议,好生想个破敌的法子才是。” “祝兄这话深得我心,我们虽然人少了些,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倒也未必没有机会。而且我相信那些响马盗里也没几个能像他这么厉害,寻常盗匪还不算太大威胁。”孙途说着,又看了眼还昏迷着的曹信雄,心里已经开始迅速制定起了策略来。 这时,又一个声音从旁响起:“既然同在此镇内,杀盗匪一事也算我一个吧。”声音洪亮却陌生,正是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头陀开了口。 孙途之前就看出此人非同一般,应该是个高手,见他此时主动开口相助,也是一喜:“好,如此我们又多了几分胜算。而在布置一切前,我们先得把老弱人等藏起来才好。王里正,我想这镇子上该有安全的藏身之所吧?” 正文 第264章 夜战青甸镇(上) 天黑之后,济州城里有名的大豪商胡明宗府上却是灯火辉煌,不断有客人登门拜访,只因今日正是他的五十大寿。 虽然城中官员碍于身份不好纡尊降贵地亲来道贺,但也都命手底下人送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至于其他的商人士绅却是悉数到场,胡家前院更是宴开数十席,数百宾客共聚一堂为其贺寿,为此胡家甚至还特意请来了山东一带有名戏班子在此连演三日大戏,当真是好不热闹。 可是在这一派热闹欢腾的贺寿场面之外,在胡家第三进院落的书房里,此时寿星胡明宗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欢喜之色,反倒是深深地皱着眉头,看着跟前几个身材魁梧,满面剽悍之色的汉子说道:“曹兄弟他们几个往日过年过节都不会迟到,今日我五十整寿他们就更不会来迟了,今日怎么到了这时候却还未到?难道是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吗?” 谁也不会想到胡明宗这个济州城里有名的大商人,平日里总喜欢修桥补路做善事,遇到了灾年更会拿出大把钱财来接济本地穷人的大善人居然就是那支为祸济州境内多年,手上少说也有几百条无辜人命的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而今日跑来为他贺寿的除了那些本分良民之外,居然就有不少他的同伙盗匪。 正当有人想开口宽慰他不要过于担心时,一个脸上带了条疤的汉子开口道:“胡老大,今日早些时候俺还与曹四哥他们三人结伴而行,并在离此只有二十里地的青甸镇里分的手。他们本打算在打过尖后去寻些好东西再来为你拜寿,难道是因此耽搁了?” “就是想找只肥羊也花不了这许多时间,而且都这时辰了,莫非他们真遇到了什么硬点子不成?”一个白面微须的男子也皱起了眉头来说道:“青甸镇那里也有我们的耳目,说不定……” 他话没说完呢,紧闭的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老爷,有个叫陈东的兄弟急着说要见你,说是出大事了。” “老大,陈东就是我们在青甸镇上的耳目,他此时过来恐怕真是曹老四他们几个在那里出了什么差错。”这位立刻做出了猜测,其实也不用他再说什么,胡明宗已经立刻开口:“让他进来说话!”随着房门打开,十多双眼睛立刻就全落到了进门那个看着完全是庄稼汉的黑瘦男子的身上。 这陈东被这些人拿眼一瞪,心头一凛,身子也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后才慌忙拜倒:“小的见过胡老大……老大,曹四哥他们几个白天里失了手,竟落到官府中人手上,现在还被囚在青甸镇上,听说明日一早就要把他押送来府城了。” “什么?”纵然已经有所预料,可在听到这一禀报后,这些汉子还是齐齐变了脸色,那白面男子更是急切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没听说这两日济州府有兵马调动啊,还是从别处来的官军正好碰上了他们?” “回军师的话,曹四哥他们是被几个过路的官府中人给拿下的,他们并不是我们济州府的本地官员。”陈东立刻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全都说了出来。虽然他当时并不在酒馆里,但通过打听还是知道了孙途等人捉拿曹信雄三人的经过。 听完他的讲述后,众人又都露出了无法置信的表情来,有那性急的更是大声说道:“这不可能!区区四五个官府鹰爪子,其中还有个娘们儿,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曹四哥几个?别人也就算了,凭着曹四哥那一身武艺,怎么可能被抓?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现在镇子上有几百官军?” “就……最多也就六七个过路的客人而已,而且这里头官府出身的也就三五人。小的可不敢在此事上有所隐瞒啊。”陈东被他这一逼问顿时便有些紧张起来,赶紧解释道。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那白面军师已经摆了下手:“算了,老七你别急,看来他说的确是实话。老大,这次曹老四他们几个确实是遇到硬点子了,毕竟官府里头也能厉害角色嘛,他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胡明宗这时已经恢复镇定,闻言只黑了张脸点头道:“白老二他说得对,陈东他跟我多年是不会在这等大事上骗我的。老二,你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没等作为他们智囊的白老二白宽回话,已经有两个兄弟急吼吼地叫了起来:“老大,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我们兄弟落到官府手上自然是要救的。” “我当然知道要救他们,但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救人!”胡明宗没好气地瞪了这两个兄弟一眼,然后又看向了白宽道:“是等他们把人带到府城再动手,还是抢在这前头?要是后者,我们是去青甸镇抢人,还是在半道上设伏?” 作为这支响马盗的首脑人物,胡明宗当然不可能是个鲁莽之辈,其思虑自然要比其他兄弟更细致些。而身为智囊军师看事情就更深远些了,只略作思忖便道:“不能等曹老四他们进城后再救,一者我们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来府城,或许他们只是说说呢。毕竟陈东说了他们也有官府背景,拿了我们的人说不定会带着人去自己的州城衙门请功。二来,即便他们真把人押到府城来我们的机会也不大,甚至可能给老大带来后患。”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至于在半道上拦截也有问题,无论是时间还是路线他们都不会按我们的设想来走,而且从青甸镇到府城虽然只有一条官道,但却还有好几条山道呢,一旦他们选择走小路,我们人马分散可不好救人了。所以,趁着他们夜宿青甸镇,杀去那里救人是最好的选择。” 众兄弟立刻就附和了起来:“军师这话最是合理,老大,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这次不但要把四哥他们救出来,还要血洗青甸镇,让官府的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胡明宗看了眼白宽,见其点头后,这才砰地一拍茶几道:“就照此办。我们这段时日确实太安分了,居然让官府都敢对我们兄弟下手了,是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了。”说着便起身欲要带人往外冲。 但随即又被白宽起身拦住了:“大哥且慢。现在府上还有那么多宾客呢,你这么带人出去只会惹人怀疑,不如等到二更天后大家散去,我们再出城也不迟。如此一来,当我们到了青甸镇上正是三四更天时分,也是他们戒备最松散的时候,更容易得手。”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你们都暂且忍耐一阵,去前头填饱肚子,记得少喝酒,等二更天左右我打发了那些客人离开再出城救人。”胡明宗一摆手下令道。那些汉子最是服他,当即就答应一声,然后全都散去,跑到前院找吃的去了。 只有白宽,在转过身时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异样的神情来,他总有些不安,总觉着陈东能如此轻易从青甸镇跑来府城实在有些过于顺利了,难道对方不知道曹信雄他们的真实身份吗?只是这一层顾虑一时间他却不好跟人细说,只能寄希望于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胡明宗的耐心还是有些不够,只熬过一更天,他就已经找了借口把来此为自己贺寿的府城中人都给打发离开。还没到二更天呢,他与二十多名兄弟一起都换上了更利于作战的劲装,带上了弓箭、刀枪等兵器,拉着一匹匹骏马就从自家的旁门而出,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济州府城,然后一路疾驰就冲向了二十里外的青甸镇。 半个时辰后,这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青甸镇前,在淡淡的星月光辉的照耀下,他们看到了那个完全被黑暗所笼罩的小镇甸,所有人的眼中都闪过了丝丝杀意,都不用胡明宗再发号施令,这些人都已经取弓搭箭,再双腿一夹马腹,只凭两条腿便已控制着胯下骏马高速前冲,如一阵风般刮进了这座完全不设防的小镇。 当他们从镇东头踏踏冲进的同时,打头的几名马贼已经毫不犹豫地将弓拉满,把箭矢隔着窗户就射进了两边的民居之中。无论里头是埋伏了官府兵马,还是只有普通百姓,他们都只有一个主意,那就是杀光所有人。 二十多名马贼就这么在胡明宗的带领下一面往前冲着,一面不断把箭矢射入道路两边的民居和店铺中。可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箭矢射进去后,里头却并没有传出意料中的惨叫或是惊叫,更没有人因此吓得往外逃窜,这让本来已经把手按在随身腰刀上的几个马贼竟有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来。 白宽见状心头的不安感越发强烈起来,就在他想提醒大家一声注意有变时,冲在最前头的一个兄弟在一个转身后,突然指着右前方转弯处一块空地叫道:“那是什么……是四哥他们!” 众人紧随其后也转过身来,正好瞧见了那里居然点了一丛篝火,火边上赫然有三个被绑住的人在那里挣扎蠕动着,虽然他们嘴上也被绑了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依然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正是曹信雄三个! ≈ap;≈ap;≈ap;≈ap;≈ap; 节后第一天,求票票啊。。。。。 正文 第265章 夜战青甸镇(中) 眼见自家兄弟近在跟前,而且还被人如此羞辱似地绑在那儿,冲在前头的三个马贼当下就怒了,没有多作思考,立刻就策马冲了过去。而随在他们身后才转过道来的胡明宗与白宽则在看到这一幕后脸色遽然一变,后者更是急声喝道:“慢着,小心有诈!” 既然是官府中人抓住了自家兄弟,就断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他们留在这等空旷之地的道理,这附近一定有什么可怕的陷阱在等着他们,曹信雄他们几人只是诱使他们上当的诱饵! 同时地,被牢牢绑住的曹信雄他们三人此时也都极力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呜呜连声,一副激动的模样。显然他们是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但却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圆瞪着双眼呜叫着想要示警。 可是这两边的提醒终究还是迟了,那几骑人马冲得飞快,眨眼间就已跑到了篝火之前,然后,就只听哗啦一声响,跟前一片地面陡然下陷,竟使那三骑连人带马就往下跌去。先是惊呼,随即就变成了人马的悲嘶惨叫。 当后面几个兄弟反应过来,小心上前观瞧时,他们也都变了脸色,惊怒交加地叫嚷了起来:“好阴险的手段,下面竟还有尖刺!”原来这陷阱不光是个盖有浮土的陷坑,这底下居然还插着人腿粗细,用木头削成的尖刺,三骑一跌入其中,尖刺便已刺穿了他们的身体,无论人马皆已重伤。 一听这话,又有数名马贼急忙上前,并麻利地从马背囊中取出了绳索来,想要帮着将兄弟从陷坑里救出来,可就在他们往前凑的时候,几声尖锐的破空声就突然从侧方接连响起,骑马站在陷坑边的两个马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就已被利矢穿颈而过,惨叫一声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得,他们还没把兄弟救出来呢,自己反倒先走了一步。这一变故更是让其他那些马贼猛然一愣,直到胡明宗大吼一声:“都给我退回来!”他们才醒过神来,赶紧拨马转身。但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侧面又是几支利箭飞来,这次射的却是更难闪避的身体躯干,两名马贼再次中招,闷哼一声已伏在了马上。 其他几个马贼刚想帮着他们拉马后退呢,又是两箭射来,马贼们挥起手中兵器却又挡了个空,那两箭竟直接射进了两个伤员坐骑身上,马儿一吃痛便惨嘶一声,突然人立而起,当即就就把受伤趴伏在背上的两个马贼给甩得跌落在地,然后不顾一切地就向前冲去,反把跟前的马贼队伍给冲得一乱。 白宽此时更是面色紧张,见此立刻叫了起来:“快退回来,那篝火就是为了瞄准而设!”他真是不得不佩服设下此一陷阱之人的算计了,居然想到利用自己兄弟救人心切的弱点设伏,他们连面都没照见呢,已经杀伤了自家七八名弟兄。正因知道对手厉害,他只能强行下令:“别管受伤的人了,先退回来!” 总算白宽作为二当家的在兄弟们心中威信不小,此时他一声叱喝终于让其他几人明白过来,赶紧一面舞刀护住周身上下,一面已催马迅速跑离了那边篝火的照明处,而在他们身后,两个同伴还在陷阱边上不断惨叫呻-吟,在摇曳不定的火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凄惨。 只是这一回他们却是不敢再上前救人了,对方摆明了在边上埋伏着神箭手,再过去就是当靶子挨射,别说救人了,自己都得搭进去,这样的赔本买卖可没人会做。只是一干马贼的脸上却都已扭曲,愤怒的情绪溢于言表,他们在济州一带纵横数载,还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老大,点子扎手,早有准备,这么救人已不可能,只有先找到他们再想法子了。”白宽已迅速有了定计看了眼胡明宗说道。 胡明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目光先是在陷阱边上的两个兄弟身上一扫,闪过一丝愧疚后,便把手往右手边一座民居一指:“他在那里,跟我上!”说着已一拍马股,策马朝着目标急冲而去,人也已顺势往侧方一翻,躲藏到了马腹底下,自然是为了防备那射箭手的冷箭了。 其他那些兄弟也全都呼喝一声,纷纷有样学样地一起控马就往那处民居冲去,有几个更是在前冲的同时已经弯弓搭箭,五六根羽箭立刻破空飞出,先他们一步射进了那间民居。 可就在胡明宗一马当先地冲杀到离那间民居只有七八尺距离时,突然他身下的骏马就是一声长长的悲鸣,随即四蹄一软,整匹马就轰然倒了下去,直到这时胡明宗才一声惊呼:“大家小心地上,他们竟铺了铁蒺藜!”说话间,他一手已在马背上一按,借力人已如大鹏鸟般腾身飞起,同时又顺势把放在马侧的朴刀抽在手中。因怕被铁蒺藜所伤,胡宗明此时不敢轻易落地,斜掠到那民居跟前时,空着左手已经迅速攀住了房前一根柱子,人已再度借力高高跃起,直接就翻上了那只得一层,不过丈许的民居屋顶。 光是这一手遇险之时的及时应变,以及变向飞身的轻身功夫,就已让不少背后紧急停马的兄弟叫出了一声好来。说实在的,这几年里他们已经很少见到自家老大施展武艺了,因为一般的抢掠之事都是由他们这些兄弟出手解决,根本不需要做老大的亲自动手。 可就在他们这一声好刚刚喊出的瞬间,胡宗明刚翻上屋顶,两道寒光就已交叉着突然闪过,直斩向了他的脖颈和腰腹两处要害。居然一早就有人已经埋伏在屋顶上等着他了,而且出击的时机也把握得相当精确,正是他身法用老,新力未生的瞬间偷袭。 “卑鄙!”下方那些马贼立刻就叫骂起来,可一时却又无法冲上去相救,只能焦急地看着自家老大陷入绝地,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别说他们已来不及再放箭支援了,就是来得及,也不敢放箭,毕竟两人离这么近,谁也不敢保证一箭射过去到底会伤到谁啊。 好个胡明宗,在此危险关头竟面不改色,只听他突然低喝一声,身子便猛然一缩,同时手中朴刀打横里一拨,竟这么险险地闪过了上方一刀,同时也挡下了拦腰砍来的第二刀,只是动作上终究稍有些偏差,他的左手手臂还是被刀锋擦中,带出了一溜鲜血来。同时,他的身体也如秤砣般重重地落在屋顶上,只听哗啦一声响,竟硬生生把上头的瓦片砸出个大洞来,人也因此掉了下去。 这一下别说那些马贼同伙了,就是他跟前的对手,手持双刀的扈蓉也没有想到竟有此变,人不觉一愣。她本以为凭着这一招偷袭能要了这个马贼首领的性命呢,可没想到这都能被他以如此古怪的方式给躲过去。 也只有胡明宗自己知道这一下自己吃亏不小,不说手臂中刀不轻,光是狠砸在屋顶就已伤了他的两腿,而落下时又在梁上撞了一下,真是痛彻心扉。但他更明白要是不这么做,自己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对方一击之后必然会有源源不绝的后招,到时自己就更无法在先机全失的情况下招架了,所以冒着受伤的风险落到下方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同时,他也已经吸取了教训,人在半空已经做足了提防,朴刀一舞间已罩住了自身下盘,这次就算底下有人再次偷袭,他也能应付了。可结果,直到他砰然落地也没再受到攻击,这屋里黑乎乎,静悄悄的,竟是空无一人! “不对!刚才那弓手可不在屋顶,他难道已经去了别处?”胡明宗心下一凛,当即不顾腿上带伤,已一个箭步掠向了房门处,砰一脚踢开门来,就往外冲去。他是真怕自己那些兄弟再被人暗算偷袭了呀,甚至连身后头顶再次传来瓦片破裂,有人落下的动静也顾不上回身了。 就在他破顶落入屋内的同时,白宽已经迅速下令:“放箭!”既然老大已经下去,那他们就再没有了顾虑,先把这个敌人射杀再说。 那些马贼这才明白过来,立刻抬手就朝着屋顶上也有些呆愣的扈蓉放箭,眼看着这几箭就要射中她了,旁边一条人影突然掠身而起,手中长枪一抖间,竟已舞出了一大张网来,把那些箭矢全部给拨飞了出去,正是祝三郎及时出手救援。 原来他二人一早就按孙途的布置埋伏在这屋顶之上,只是因为作为武人的骄傲,当扈蓉出手攻击胡明宗时他才没有一起下手。不然即便胡明宗本事再大,被两人偷袭夹击怕就是不死也得重伤了。 但在看到马贼放箭欲伤扈蓉,祝三郎是再忍耐不住了,立刻就从藏身处飞出,帮她挡下了这些乱箭,同时也学胡明宗一样脚下发力,就这么带着扈蓉一起朝底下落去。他很清楚,两人留在屋顶上必然会成活靶子,那还不如下去与那马贼头领正面交锋呢。 一下又失去了目标,让众马贼又是一呆,这时,跟前的房门突然破开,一人大步冲出,当他们下意识举弓欲射时,才看清正是自家老大。 而同一时间,边上那座民居的屋顶处又是一箭倏然飞来,直夺胡明宗的侧颈。 这,才是孙途真正的杀招所在! 正文 第266章 夜战青甸镇(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早在半日前欲为民除害布此一局时,孙途就考虑到了如何才能更轻松地将这股响马盗彻底剿灭,那就是抢在最前头就把他们的首领诛杀,如此剩下那些人必然军心大乱,那之后的攻击就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了。 与当世贼寇有过几次交手经验的前提下,孙途也已经对这时的贼首作风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他们八成就是这支盗贼队伍中武艺最高明的那个,而且一旦开战,也是往往表现得最为勇悍,冲在最前的那个。毕竟盗匪团伙不同于军队,身为首领想要服众就必须在人前展现出自己最强的一面。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因为盗匪们多讲兄弟义气,一见曹信雄三人被绑在那儿,几个性急的先跑了过去,导致他所布置的第一道机关误中副车,而且这反倒让胡明宗有了戒备之心,连势在必得的弓箭都未能对他构成威胁,所以孙途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这一机会交到祝三郎和扈蓉手上,而他自己则趁机转移,并在旁边的黑暗中等待下一个必杀的机会。 结果还真让他等到了,胡明宗虽然在那等偷袭中依然得以脱身,但当他心系其他兄弟安危而从屋中冲出时,却再度将自己暴露到了孙途的箭下。没有任何的迟疑,他在三丈之外又是一箭射出,直取其侧颈要害。 在孙途想来,这是必杀的一箭,对方再没有闪避招架的余地。可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胡明宗就在箭矢及身的一瞬间翻腕抖刀,将朴刀的刀身竖侧,正好挡下了致命一箭,而他的目光也随之迅速转落到了旁边那座民居的廊下,看到了面带诧色,手中长弓都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孙途——他终于彻底暴露! 胡明宗能在济州一地纵横数年却不被官府剿灭,自然有其过人的地方。除了一身高明的武艺外,还有着一颗与他粗豪健硕的身体完全不配的细密之心。 之前孙途的几箭早就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哪怕之后遇到了接连的偷袭与变故,他心里却依然带着提防,防着从某处角落射来的冷箭,因为在他看来,这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威胁。 结果他的防备果然起了关键作用,当弓弦绷响的瞬间他就已抓住了冷箭的来势,并迅速竖刀自救,只要有丝毫的迟疑,如此近距离的一箭都能要了他的性命。而在挡下这一箭后,胡明宗也不见一点放松,双足猛地在地上一蹬,人已飞掠而起,把刀在身前舞作一团光幕,身子已如鹞鹰般直扑向了三丈外的孙途,誓要将其斩杀以策万全。 而就在他腾身飞攻向孙途的同时,白宽也已火速下令:“放箭!”只是他让人攻击的目标却是紧随着胡明宗而出的祝三郎和扈蓉二人,他二人一见迎面有箭雨飞来,便立刻顿住身形,然后左右一分,闪到了门后,总算没有被这蓬乱箭所伤。白宽则趁机一提缰绳,转动马儿就朝着孙途藏身的屋子奔去,口中喝道:“老大,我来助你!” 这一回其他人已不用他再作吩咐,迅速再次拉弓,十多支羽箭已再次朝着暴露行藏的孙途射去。他们的目的并不在于射杀对方,而是为了把他留在当地,从而为自家老大和二当家的创造联手攻击的机会。 孙途反应也是极快,一见对方扑来,就知道再不能用之前的策略对敌,当下就已一把将手中长弓扔掉,人则如背后长眼般飞退进了民居之中,同时手在身侧一带,已将之前放在门边的那杆长枪提上,一抖枪花,轻松便把几根射进屋来的箭矢挑落,然后再是一振,呼地一下刺出,直夺已经扑到房门前的胡明宗面门。 这一退一攻还真就让胡明宗略感诧异,忍不住喝了声好,赶紧扭头一闪,同时一刀跟着斜劈出去。在他想来对方既然是个善射之人,那想来在武艺上总有所欠缺,所以只要被自己近了身,杀他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但就如之前孙途低估了他的反应般,胡明宗也同样小瞧了孙途的武艺,一枪在手,便无所惧,甚至还长喝一声,枪身一抖间,啪地一下竟把劈来的这一刀再次弹开,然后再错步迎上,手握枪杆前半段,急撩而上,竟已一个相当怪异的姿势再刺目标的咽喉。 胡明宗被孙途的气势所慑竟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了半步,这才拿刀架住了挑刺来的一枪。而这时,白宽也已跟进了屋子,见状立刻抢步上前,手中铁鞭便呼地一下直拍向了孙途的面门,别看他相貌斯文,真动起手来却是凶悍异常,完全是贴身硬拼的招数。 孙途本想继续抢攻压制住胡明宗,不想对方又有帮手杀来,只能迅速变招横托,先挡下了迎面袭来的一鞭,并迅速后撤,尝试着与之拉开距离后再靠手中枪比对方兵器长上一截的优势来反击来人。 可就在这一退间,却已经给了胡明宗机会。已经从刚才的错愕中回神的响马盗首立刻上前一步,虎吼声中,朴刀已带着厉风横斩而出,直攻孙途的腰间。这一下孙途就只能再度沉枪格挡,同时步子也被带得再次往侧后方退去,刚欲起的反攻招数自然消解无形。 而白宽不愧是与胡明宗搭档多年的好兄弟,都不用对方提醒,他便已抓住了这一机会,再次叱喝一声,人一挨间,再度逼抢上前,手中铁鞭急攻孙途靠上的那条左腿,角度那是相当刁钻。 孙途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见此已赶紧收腿后撤,另一只脚则看准了时机猛然蹴出,直取对方攻来的手腕。能够在如此情况下还想着反攻,让两个对手也不禁对他生出一丝敬意来,面前的年轻人还真是够勇够狠哪。 但心中所念却不会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攻势,胡明宗立刻手臂一摇,使朴刀在一吞一吐间迅速由横斩变作直砍,呼地就往孙途踢出的这一脚袭来。他这一下固然能踢中白宽,但代价却是得留下自己的右脚。 孙途自然不会做这等赔本生意,赶紧再次收足后撤。只是这么一来中门却已大开,被突然挺身而起的白宽迅速抢进,铁鞭兜面扫来,让他只能在匆忙间拿枪身再挡,可脚步却已完全乱了。 胡明宗立刻就抓住了这一机会,也大步迈进,吼声一起,朴刀立刻绽出一道白光,如匹练般直取左侧肩颈,这一刀要是真劈实了,只怕孙途就得被他斜斜地劈成两截了。 白宽见此士气大振,虽然刚才全力打出的一鞭被拦下,但他依然前冲两步,大喝一声的同时,本来半伏的身子陡然暴起,双手举鞭过顶,竟已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再次轰下一鞭,直取孙途前胸,配合着胡明宗誓要孙途上下难顾,一招就取了他的性命。 而孙途此时眼中也是精芒一闪,横在胸前的长枪略往上一挺,正好架住了他这势大力沉的一鞭,发出了略带沉闷的一声啪响。虽然这一鞭没能伤敌,但白宽却是一喜,因为这么一来,老大的一刀就能砍中敌人了。 虽然是在全力拼杀的关头,白宽却依然心如明镜,关注着周围的一切。从一开始的照面动手,他们三个已经从这民居的门口处往里杀了三四丈距离,而此时孙途身后已是这屋子的墙壁,所以当他选择挡架自己的铁鞭时,就已失去了最后的保命机会,就算想退都已没有余地,只有硬受胡老大的全力一刀。 可就在他自以为对方必死的瞬间,变故再起,孙途的身体突然就如出膛的炮弹般突然团身而起,倒退飞出,背部重重撞在身后木墙上,在轰然一声间竟生生地撞出了一个大洞来——没有余地躲闪的他居然强行创造出了余地,而这一切居然还是他白宽帮他做到的。 要是只靠孙途一人之力,显然无法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但有了白宽全力攻来的一鞭所蕴藏的爆发和冲击力,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虽然这么一来还是让他因为稍有迟缓而被一刀挂中肩头,带出了一道数寸深,尺许长的刀伤来,但他终究是借机脱困,并与敌人拉开了距离,并迅速再抖枪花,直袭还欲趁胜追击的胡明宗,逼得他只能稍稍停步。 白宽在惊诧间可不知道其实孙途这一手还是学的之前的曹信雄,对方白天正是靠的这一手才能从几人的合围中逃出酒馆。要是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越发恼恨这一结果了。 而就在两人还待再攻上去时,突然听到了几下让他们心头剧震的惨叫声,那正是自家兄弟的声音。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中计了!他退进这屋子里就是为了把我们引进来,从而让外头的兄弟群龙无首,好让他的同伙在旁偷袭……” 而在这两人愣怔的瞬间,孙途已火速往后闪去,为了达成这一战术目的,他付出的代价可是相当不小,肩头的伤可着实不轻,再无法与两人纠缠了…… 正文 第267章 小镇灭盗(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可要是计划未成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早已有了后备方案,他料定一旦自己的偷袭未能杀敌就必然会吸引那贼首转而攻向自己,索性就凭此将之引进房内,如此一来也算变相地达成了“除掉”响马盗首领的目的,让留在外头的那些马贼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境地。 而趁此机会,一直藏身暗处的鲁达和那名头陀就能从旁对他们发起攻击。而且因为这些人的注意力还都落在之前已经现身的祝三郎和扈蓉身上,就使此计划越发容易达成。 在黑暗的掩护下,鲁达二人已迅速接近那些马贼,然后禅杖和两口雪亮的戒刀就已火速掠出,直取全无准备的那些马贼的下盘,顷刻间,四五匹马就被扫断了马腿,惨嘶着带着背上马贼轰然摔倒,顺便还把边上的两名同伴都给撞得一阵手忙脚乱。 而当他们急忙回身迎敌的瞬间,刚刚还被他们用乱箭逼迫得只能缩在屋中的两人也已迅速蹿出,扈蓉更是一冲到最靠近自己的马贼跟前时就已高高跃起,长腿飞踢,正中对方胸口,将条百多斤的汉子直接就给踹下了马去,而她自己则趁势翻身而上,双腿只一夹马腹,竟控着战马陡然一个转身,发力朝着身侧那还没反应过来的敌人冲去,人到跟前,手中早已出鞘的鸳鸯刀已斜斜闪出,正好劈在了他的肩胛骨上,把对方劈得惨叫坠马。她骑术之精竟还远在这些积年的马贼之上。 与扈蓉一起抢出门来的祝三郎虽然动作比她稍缓了半拍,但攻势却更加凌厉,手中长枪只一抖间,就让那名刚举起刀来防御的马贼的一刀挡了空,那枪如摇头摆尾的大龙般避过招架,噗哧一声便已捅进了马贼的胸口,然后他又是一声叱喝,双臂一抡间,竟把那马贼直接从马背上挑飞起来,横贯着就跌了出去。 等到那人惨叫飞出,身旁两名同伙才急忙兜转马头,策马挥刀想要攻来。但祝三郎却已先一步跃身而起,稳稳翻上马背后,一手在缰绳上发力一勒,双腿一夹,已让胯下马匹听话地来了个紧急闪避,使两口砍来的马刀落在了空处。而他则单手挺枪,火速刺出,叮当连响间已挑得对方两刀高扬,中路大开。 然后这两马贼只觉得眼前一花,咽喉便已先后中枪。他们只听到突地一声轻响,那枪尖已从咽喉穿过,自后颈透出,再随着祝三郎发力一抽间,两人的生命也由此被这杆长枪抽离了躯体,摇晃几下就落马倒在了血泊中。 要是孙途在旁看到他二人如此表现,一定会大骂自己多此一举了。要早知道他二人有如此武艺,他就不用设如此复杂的布局,还使自己身陷险境,直接与马贼正面硬拼就是。唯一需要提防的也就敌人开始时的一拨箭雨罢了,但以这几人的骑术和武艺,想来也能轻松应付。 而更让他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 鲁达在与那头陀联手杀出时,心里还有些担心对方会应付不了这许多的人马。可结果,辅一交手他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对方手中戒刀挥舞劈砍间竟比自己更加犀利,生生就把两匹骏马的马腿给斩断飞出,而当马贼落地的瞬间,他又已及时扑上,不等其做出下一个动作呢,那闪烁着寒光的戒刀已兜头砍落,将两名马贼斩首当场。 见识到此人娴熟的杀人技巧后,鲁达都忍不住要说一句你哪是什么头陀,分明就是修罗夜叉了。不过作为步战好手,鲁达也没有让头陀专美于前,禅杖挥舞间也把打翻落地的两个马贼给扫得横飞出去,身在半空却已呕血不止,落地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而当剩下几人中有三人朝他冲来,挥刀劈下时,鲁达也不见丝毫退缩的,当即虎吼一声,足下发力,反倒迎着对方冲了过去。看准一刀砍来,他已猛然举杖一托,正好挡下此刀,而且力量随之爆发,竟硬生生将对方挟着马冲之势劈下的一刀给挡得往后翻去,人也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 而他的动作竟还没有因此停顿,身子又倏然一个下蹲,在闪开另两骑砍来的马刀同时,禅杖再次打横里扫出,正重重地打在了刚凑到跟前的两马头上。 只听得砰砰两声响,那两匹骏马的头颅就跟被砸中的西瓜似的爆裂开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嘶鸣出声,便已全数了账,也顺带着让马上两人惊叫着,带着满头满脸马血栽出了马背,落地惨叫。 这一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别说那些马贼了,连刚刚才夺马成功的祝三郎和扈蓉也被眼前可怕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本待策马杀上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家伙是人吗?” 祝三郎心里更是犯起了嘀咕,白天与曹信雄他们交手时也没见他如此厉害啊,怎么这时候却如杀神下凡一般了?其实说白了还是战场不同的关系,之前与曹信雄交手因为身在酒馆里,周边都是无辜百姓,鲁达根本没法儿将自己的疯魔杖法彻底施展开来,十成功力都用不到五成,自然无法让他留下深刻印象了。 但此时没有了顾虑,又有心与那头陀一争短长,鲁达是彻底所学都使了出来,其威力自然是数倍于白天时了。可是当他轻松破敌,转头看向另一边时,又是一愣,因为那头陀居然已趁此时机连斩五人,甚至比他还多杀了两个,已经杀得满身染血,骇人非常了。 此时,他们跟前只剩下了最后三骑马贼还立在那儿,但他们眼中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凶悍好战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惊恐,拿刀的手都已经在不断颤抖着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今日在这青甸小镇里会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而且一下子就冒出来四五人之多,现在看来他们每一个都不弱于四个当家的啊。 同样被这骇人结果惊住的还有察觉中计急忙放弃追击孙途回身出来的胡明宗、白宽,以及从屋后绕出的孙途。他们也没想到,只这一会儿工夫,外边的战局已彻底翻转,本该占据大优势的一众马贼已死伤惨重,活着的也都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胡明宗,他的面颊迅速抖动起来,双眼更是迅速布满了血丝几欲裂开,当即就大吼一声:“狂贼,还我兄弟命来!”喊话的同时,他已迈步前冲,朝着浑身浴血的头陀就杀了过去,人在半途,朴刀已被他高高举起,一招力劈华山的简单刀招就直取对方头顶,显然是恨不能一刀就活劈了这杀害自家兄弟的凶手。 白宽则在随后喊了一声:“老大不可……”他不愧是众人中的智囊,哪怕面对如此情形,心中依然清醒,知道现在局势对自己等人极其不妙,只凭兄弟几个已经不是那几人的对手,现在最正确的选择便是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留等以后再报此仇。 可他这一声终究是慢了半拍,胡明宗已经因为怒火而失去理智,大踏步就冲上前去。而白宽则在一愣后也把牙一咬,提鞭跟随着扑将上去。 那头陀眼中杀机一闪,也提刀迎上前来,看准胡明宗势大力沉的这一刀,头微一偏间已横起左手戒刀迎上一架,竟以单手刀去挡格对方含愤而出的双手全力一击。 只听得乒地一声炸响,他手中戒刀已被这一下劈得打横飞出,左手也跟着往后一甩,看这动作显然是伤了筋骨。可就在孙途等几人惊呼出声,欲待上前救护时,他右手却已迅捷斜劈而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使戒刀快速斩在胡明宗右手前臂上。 那刀好快,只唰地一下,已透臂而过,随之胡明宗就是一声惨嚎,那条右臂已连着朴刀一起高高飞起,同时一大股鲜血从断臂处喷涌而出,直接就冲打在了头陀的脸上。后者却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身形一矮,右手一翻再是一刀反扫而出,那戒刀竟直接就破开了已全无防范意识的胡明宗的胸腹要害,给他来了个大开膛。 之前头陀如何以寡击众杀死马贼孙途并未看到,可是这一下他却是真真正正地看在了眼中,直看得他目瞪口呆。这武艺,这果决,这算计……眼前这个头陀若只论对阵搏杀可实在要强过自己一大截! 而且,有那么一种特别的感觉,孙途总觉着对方那干净利落的刀招似曾相识,好像和之前师父周侗教授自己的刀法有着五分相似,只是多了七分杀性,少了三分自守。 胡宗明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顿,这刀实在太快,直到这时他都还没有太大的痛楚,片刻后才是一声悲嚎,聚起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就朝着头陀扑去。而在他身后,刚举鞭扑来的白宽也是一声悲叫:“老大……”也同样扑杀过去,只是动作终究是慢了一拍,然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大被头陀突然撩起的一腿踢在下颌处,整个人凌空翻身,血溅长空,再砰地一声砸落在地,再没有了半点声息…… 正文 第268章 小镇灭盗(下) 只一个照面就把响马盗首胡明宗开膛破肚斩杀当场,头陀的这一悍勇杀法登时就震住了剩下的敌我人等,尤其是对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的冲击最大,因为他们是和胡明宗打过照面交过手的,知道此人武艺极高,自己就是全力以赴都未必能轻言取胜,可他在这个高大头陀面前却只接下了一招……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倒是孙途,在震惊于对方杀手无情的表现之余也看出了些门道来。看似简单的结果其实可包含了太多因素在其中——胡明宗之前就与他全力一战,纵然是以二对一也是消耗不小,而且还得加上从济州府城连夜飞马而来的消耗,纵然算不得强弩之末,也绝非其巅峰状态。 然后就是在看到自己那些兄弟惨死当场后的惊怒交加,让胡明宗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冷静,一心只想杀敌报仇,出招便有进无退,一旦被对方挡下一招,就必然会露出致命的破绽来,而这又被头陀给机敏地把握住了。 最后,就是头陀自身实力和临战判断上高人一筹的表现了。论步战武艺,他本就在胡明宗这个马贼头领之上,而且还在照面的瞬间制定出了单刀格对方全力一击的险招,那也是冒着断臂之险硬造出来的机会啊,而且他还把握住了胡明宗露出的稍纵即逝的破绽,这才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才造成了这极度骇人的结果。只是后果却依然严重,头陀的左臂此时已经软软地垂在了他的身侧,看着是连那口雪花镔铁戒刀都快要拿不住了,与敌硬拼之下胳膊筋骨已然大伤。 而此时,白宽却在痛怒之下愤然出手,合他全身之力的一鞭已朝着旧力去尽,新力未生的头陀的头顶砸来,其声势甚至都不比刚才胡明宗劈来的一刀要小,那尖锐的呼啸声都能刺得人耳膜生痛,也让头陀的脸色一变,不敢逞强,急忙撤步就往后退去。 别看他刚才杀敌时表现得极度疯狂,可其实心里却冷静得很,能清晰地知道自家处境,并迅速做出正确判断。他深知自己此时一臂重伤,只靠一把刀是很难再与这疯了似的敌人纠缠了,而且身边可还有不少同阵线的战友呢。 果然,就在白宽一鞭落空,怒喝一声反手再攻过去时,呜响声里,一根黑色的粗大禅杖已倏然掠至,正好挡在了他前击的道路上,两件沉重的兵刃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反震之力竟带得白宽的脚步往后一挫。却是鲁达迅速反应过来,出杖帮头陀解了围,后者则趁势再退,倒退间垂下的头发和衣衫都往边上掠起,把他的大半张面容都暴露在了人前。 别人倒没仔细去看,孙途却及时看到了他两侧脸颊上隐约可见的两行金印,这让他心中陡然一动,这头陀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怪不得……”本来他还惊叹于头陀高超的武艺,现在倒也释然了。 那边白宽的攻势被阻,而且还在与鲁达接招后发现自己不是对手,这让他愤怒的心情迅速平静下来,知道想为老大和其他兄弟报仇一事已不可为,如今最要紧的已变成如何脱身了,便当机立断,高叫一声:“兄弟们,扯呼!”说话的同时,他人已朝着左后侧没有敌人的角落扑去。 白宽不愧是这些响马盗中的智囊,即便遇到如此变故,依然能保持着头脑清醒,分得出轻重缓急来,一见不是对手,首先想到的就是离开。可在场却还是有人在防着这一手,孙途在重新露面后可是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呢,一见其转身往角落扑去,人也跟着扑跃了过去,并且手一摆间,竟把那杆长枪当投矛般照着对方背门就射了过去:“贼人哪里走!” 白宽身形才刚一展,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呜呜风声,心知自己是快不过这一下的,当即只能减速闪身,同时回手一鞭格去,总算赶在枪尖刺中自己身体之前将之打得一顿,并使方向一变。只是这么一来,他蹿身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被同样全速扑来的孙途追上,后者手一振间,甩棍呼地攻出,啪一下正中其侧身过来的肩头,打得他立刻一声闷哼,只能生生将冲势给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再想往另一个方向扑去。 可这一阻间,已让鲁达有了追击的时间,高喝一声,手中禅杖已然横扫过来,截断了对方再想变向的道路,逼得白宽只能再举鞭相迎,当响声中刚长身而起的动作又是一滞,再也迈不出这一步了,而孙途则趁此机会堵在了他身前的另一方向处,与鲁达成犄角包夹之态,让其再难有脱身的可能。 与此同时,另一边马蹄声起,最后剩下的四名马贼在听到白宽的呼喝后终于从自家老大被杀的惊惶中回神,一抖缰绳便策马奔跑起来,可结果他们才刚一动,两骑却先一步发动,枪起刀光闪,惨叫随之而起,四人几乎是同时中招,扑通连声落马倒地。 祝三郎和扈蓉虽然比孙途他们的反应稍微慢了些,但却已足够阻挡这几名马贼了。而对方又已彻底没了斗志,甚至连闪避招架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便已被他二人轻松杀下马去。 转眼间,这里还能立着的马贼就只剩下了白宽一人,而他也已面临了包围之势,不可能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了。 此一番,特地从济州府城杀来的二十多个响马盗,不但没能把自家兄弟救出,杀光青甸镇上的相关人等,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真正的全军覆没! 白宽脸上顿现后悔颓然之色,目光只在孙途和鲁达两人面上一扫,手便是一松,将铁鞭丢到了地上:“技不如人,我白宽认输……”却是打算束手就擒,不再做无谓挣扎了。 孙途见状也松了口气,这才在鲁达挥杖将铁鞭扫到一旁后走上前去,拿起随身的绳索来,就把伸出手来的白宽给捆绑起来。 另一边篝火前,曹信雄几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和绝望,直到现在他们还无法相信自家老大连带则几十个兄弟居然会败在区区五人手下,而且自家胡老大居然就这么死在了这小小的青甸镇中。 同样不敢相信如此结果的,是藏于下方地窖里的那百多名镇中百姓。当他们听到孙途在上头叫他们,壮着胆子在唐枫的带领下走回地面,看到眼前横七竖八,倒满了马贼尸体的场面时,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之前的连阵的厮杀声他们倒也是听了不少,本来还在担心那些好汉军爷要是不敌马贼该如何是好?甚至都有人在暗地里埋怨起孙途他们白日里的所作所为了,要不是他们与那那济州三雄起了冲突,又怎么可能酿成这样可怕的后果呢。 可结果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半晌后,里正王喜才结巴道:“这……这些人都是几位好汉所杀,这……这怎么可能……” 面对百多双诧异中又带着一些惶恐的眼睛,孙途只是从容一笑:“响马盗虽然凶悍,但他们终究也只是凡人,也照样是两条胳膊扛颗脑袋,为何我们就不能杀败他们?乡亲们尽管放心,既然本官已决定插手此事,就一定会把这股盗匪彻底解决掉。只等歇息一阵,吃些东西养足了精神,我们就把这些盗匪送去府城,到时顺藤摸瓜,就能为济州彻底除此大患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心中更是一定,王喜则是迅速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是是是,孙都监和各位好汉为我镇上百姓杀贼辛苦了,我们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好酒好肉,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再带着大家一起押送这些贼人交给州府衙门。”随后,他又转头吩咐起那些还有些恍惚的镇民们赶紧去拿酒肉出来招待孙途他们。 很快,众人就各自回家,一通忙活后,一坛坛酒,一些简单的下酒菜就如流水般被大家端了出来。当孙途等人喝了两碗酒后,一盆盆的肉食也都上了桌,这让鲁达和那头陀都大感高兴,也不客气,立马大吃大喝了起来。 而孙途则是再次谢过了祝三郎和扈蓉,这一回,他又刻意问及了对方的来历姓名,祝三郎呵呵一笑:“在下也是这济州府人,就是来自百里之外的祝家庄,我叫祝彪,蓉妹子则是来自旁边的扈家庄。” “要你帮我说啊……”扈蓉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这才对孙途一抱拳道:“我叫扈蓉,是扈家庄主的三女,孙大哥真是好武艺,还有鲁大哥……” 孙途听到两人如此自报家门,心中便是一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两人和自己也算是老相识了。当然,最熟悉的却该是那头陀,想到这儿,他便看向了正大口喝酒的头陀,随口道:“武兄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为好,不然对伤势不利……”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些唐突了,而那头陀脸上的笑容也突然一僵,神色突然就紧绷起来…… ≈ap;≈ap;≈ap;≈ap;≈ap; 今日九一八。。。莫忘国耻,警钟长鸣。。。。。。。。 正文 第269章 武二郎 水浒故事梁山一百单八将中,真正被人所熟知的也就宋江、鲁智深、林冲等寥寥二十来人,而这其中最广为人所知,经历故事最出彩的自然要数天伤星行者武松。 其实孙途在与头陀稍有接触时就已有些怀疑他就是在大闹孟州城,血溅鸳鸯楼,将城中都监团练全家斩杀,随后又乔装成头陀模样,出逃在外的武松。只是一时尚未找到确切的证据才没有直接点破。 但在见识了对方凶悍的杀法,尤其是一招击杀胡明宗的表现,又在随后露出脸上的金印后,孙途终于确信自己的判断不错。现在一放松下来,再加上喝了些酒,就不假思索地道破了对方身份。 可这么一来却让武松心中顿生警惕,当时就呼地起身,往后退去的同时,未伤的右手已经呛啷一声把戒刀抽了出来,直指着孙途说道:“你到底是谁?”似乎只要他一句话答不好,就要动手。 这一反应也立刻惊得同桌陪饮的那些镇中百姓一阵惊慌,在站起闪躲的同时,身子都直打起颤来。这要再动起手来,自己这些人可就危险了,王喜赶紧就劝了起来:“孙官人,这位好汉,你们这是做什么?可别因为一点小误会就伤了和气啊……” 孙途这时已经醒过神来,知道自己有些太过随意了。他现在可是朝廷官员的身份,难免会让犯了杀人重罪出逃在外的武松存有戒心,所以在未曾起身的同时还一把按住了想要有所反应的鲁达,口中则急声道:“武二哥莫要紧张,在下对你绝无半点恶意,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你的长相和武艺,之前见你杀敌才认出了你的身份……”说话间脑子里已经迅速组织出了一通说辞来。 武松见他果然没有起身动手的意思,心头略宽,但刀却并没有因此放下,目光也依然灼灼地盯着孙途:“哦?那我倒要听听,你如何能认出我就是武松。”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后,祝三郎和扈蓉两人也都为之变色,他们的手也都悄悄地放到了身边的兵器上。就在数月之前,有人在孟州城里大开杀戒,将张都监满门数十口尽皆屠戮干净,而且还留下了“杀人者打虎武松也!”的题字,自然早已传得天下皆知,在寻常人眼中,武松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了。 “在下是从宋江宋公明口中得知的武二郎你的长相模样,我与他同是郓城县人氏,之前又在江州和他有过一段交往。”孙途目光坦然地回望着武松,轻松地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武松听他提到宋江之名,眼中的戒心与杀气总算又少了一些,但刀却依然指着:“就凭宋江哥哥的一番描述你就能认出如此模样的武松?” “武二郎这身装扮确实与宋公明的描述大有不同,但你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大改,尤其是与人交手时所散发出来的凛冽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孙途在捧了对方一句后,又突然问道:“不知你与我师父周侗有何关系,我看你刚才用刀的招数与他所授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武松果然立刻就被他这话给吸引了过去,神色更缓,急忙道:“你……你是周侗前辈的弟子?”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开始回忆之前孙途与人交手时的表现,越想之下越发觉对方的招式路数有些熟悉,真与周侗一脉相承。 孙途笑了下道:“实不相瞒,在下的授业恩师正周侗,只是我这个弟子不肖,未能得师父真传,倒是让人见笑了。” 武松脸上终于重新现出了笑容来,当即就还刀入鞘,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在下虽未能有幸拜于周前辈门下,但却也有幸得他指点了一段日子,使我的武艺有了不小的长进。”既然孙途是周侗弟子,他最后一丝担心也终于放下。 见他放松下来,孙途也总算安心,笑道:“确实是一场误会,之前是我有些冒失了,一时口快道出了你的身份,却忘了你现在的处境。武兄这是从孟州而来?怎么就会来到此地?” 武松重新入座,苦笑一声:“在孟州闯下偌大祸事后,我武松已成官府通缉的要犯,所以才改扮成这副模样。至于我来此的目的,却是和今日剪除的这股响马盗有关。前些日子我在道旁偶遇一个老人,他给了我一口酒喝,并跟我提起了自家的悲惨遭遇,他有三个儿子儿媳,五个孙子都是被这股响马盗所害。 “我武松向来不会白白受人恩惠,既然喝了他的酒,又知道了他如此遭遇,自然是要替他讨还一个公道。所以这些日子便一直在济州府一带打听响马盗的种种消息,本打算找机会为老人报仇,却不料竟遇到了孙兄弟几个,倒是了却了我一桩心事。”说着,他已端起酒碗,冲众人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其实武松还是隐瞒了一个细节,之前因为确认孙途的武官身份后,他本没有出手的意思。直到得知他们几人就要为了保护这青甸镇里的百姓,为他们的义勇所感,才最终决定冒险出手。 而他所以会在对那些马贼出手如此狠辣,刀下绝不留人性命,也是因为之前那些日子里听当地百姓说了太多响马盗为祸的事情,心中早存了杀念,尤其是对那首领胡明宗,更是深恶痛绝,一有机会就全力扑杀。 可光是他的这番解释,已让孙途等人为之动容了,鲁达更是立刻举起了酒碗来与对方隔空碰了一下:“好,武兄弟果然是侠义中人,洒家佩服,且喝一杯。” 当孙途也举碗相应后,祝三郎和扈蓉二人略作迟疑下也都陪着喝了一碗酒。他们的反应被孙途看在眼中,便见他一笑道:“鲁大哥这话说得好,武二郎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真豪杰,所以我相信孟州一事也必然事出有因了。不知你能否与我们说说?” “此事却是说来话长了。”武松这时已经放下戒心,便不作隐瞒地将自己之前的种种遭遇简单地说了出来……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遭遇直听得在场人等皆都啧啧称奇,扈蓉更是因一些事情而拍案叫好,最后更是理解地说道:“武……武二哥,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个无法无天,凶残嗜杀的狂徒呢,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虽然孟州那里有些人确实不该死,但人被逼到那个份上,却也已经没有选择了。” “哈哈,能得扈姑娘理解,武松已深感欣慰。其实事后在下也确实有些后悔,但人都已经杀了,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我能做的,就是得此有用之身为天下人多做些该做之事吧。”武松笑着说道。 孙途则趁机看着他问道:“不知武二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却未曾仔细想过,不过就是浪迹江湖而已。” “你就没想过安定下来,重新谋一个正经出身吗?”孙途此时却有了全新的打算,循循善诱地问道。 武松先是一呆,随后又是一声苦笑:“这却谈何容易。我可是杀官造反的朝廷重犯,除了落草为寇,还能有什么正经出身?” 他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语气里还是带出了一丝对此的期望。扈蓉一见,便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祝彪在下面轻踢了一下,止住了到嘴边的话。她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却见他轻轻摇头。这等重犯干系重大,可不是他们这样的寻常地主豪强能随便收留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自家招来灾祸了。 倒是孙途,此时却看着武松道:“不知武二哥可有意投军吗?” “投军?”武松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你想让我随你去青州当官兵?这恐怕大有难处吧,毕竟我……” “在下既然是青州都监,想安插一两人入我军中总不是什么难处。至于你身上的罪行,只要今后能立下功劳,总能洗刷掉的。而且,武二哥所忌者应该就是脸颊上的那两行金印吧,所以才会装扮成如今模样,这一点在军中倒不再是问题了。” “此话怎讲?”武松连忙问道,这已经表露出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孙途见此心下更定,笑道:“军中兵卒有一大半都黔首纹面,武二哥身在其中就完全不显眼了。而且以你之身手武艺,想要立下些功勋应该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所以我以为随我同去青州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总比像现在这样身如浮萍,时时要担心被官府通缉捉拿要好吧?” 武松一听,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心里更是不住地盘算权衡。其实他从来就不是个甘心默默无闻一辈子的人,不然当初打虎后也不会接受县衙都头一职了。而现在,孙途能给他一个翻身脱罪的机会,这总比落草为寇要好得多。 正文 第270章 事了抽身去 在孙途期盼目光的注视下,武松到底没有点头应承下来,因为他终究是有所顾虑。不久前他才在孟州张都监手上吃了大亏,差点连性命都未能得保,此时自很难再完全信任另一个朝廷都监,哪怕对方才刚与他并肩作战。 孙途也看出了这一点,便没有过于急迫地再作劝说,只是笑道:“武二哥乃是当世豪杰,在下也只是希望你这一身武艺能为天下黎民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要你想要投军,而我又还在军中,随时欢迎你来投我。” 这话说得漂亮,也让武松对他的好感又增了几分,便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孙途又把目光落到了祝彪身上:“祝三郎你也是武艺不凡,可有想过报效朝廷啊?” 祝彪却轻轻摇头,婉拒了孙途的招揽:“多谢孙兄抬爱,不过在下守有责,至少短期内是不能离开的。虽然如今这股为祸济州多日的响马盗已被铲除大半,但新近冒起的梁山泊群寇却一直对我祝家庄虎视眈眈,我可不敢轻离啊。” “既如此,我也不好强求。虽然青州距此路途不短,可只要祝兄你有难处只管送信过去,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孙途又给出了一句承诺,自然就得到了祝彪的一阵感谢。随后,几人便改变话题,说起了该如何处置这些马贼,只是话才开口,一人却已不满地开口打断了,正是面色不愉的扈蓉:“喂,孙……孙大哥,你怎如此厚此薄彼,这是看不上我吗?”话一出口,她又察觉到有些语病,俏脸微微一红,好在大家都喝了酒,脸色本就红润,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孙途则是一愣,随后才笑着一抱拳道:“是在下疏忽了,居然忘了问一声扈姑娘你的意思……非是我看不上姑娘你的一身武艺,实在是军中没有收女子的先例啊。而且,就我所知姑娘所在的扈家庄就在祝家庄边上,以你这身武艺恐怕也和祝三郎一样需要守卫自己家园吧?” 扈蓉听后,目光便是一垂,显得有些不是滋味儿。她确实有些恼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从小不被父亲重视,哪怕长大了一身武艺远胜过自己的两个兄长,可依然被父亲视作与祝家联合的一块筹码,为此还得经常和祝彪待在一起,她是真不甘心哪。 孙途见她心情低落,便又一笑安慰道:“扈姑娘莫要气恼,其实我一直以为女子未必就不如男人,上战场杀敌也是一样。只是如今天下间成见已深,才会将之视作理所当然。但只要有心,凭姑娘的本事,将来一定会让世人改变看法。” “你是说真的?”扈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来,这是她以往从未听过的说法。孙途则点了点头:“这样吧,若是我能在青州真个立稳了脚跟,我会想法儿招揽一些女子入营,要是扈姑娘到那时真肯投军报国,我倒是可以把这支军队交给你来指挥。” “啊……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说话不算啊!”扈蓉一听,激动得差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看着孙途急声说道。 “那是当然,在下虽非什么贵人,却也是说话算话的。” “咱们击掌为盟约。”扈蓉还真是个爽直性子,立刻就伸出手来道,孙途一愣,便也笑着伸掌要与她相击,却被祝彪出声叫停:“孙兄,这可不是说笑的。蓉妹子,这等异想天开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当真了,女子又怎能真个成军杀敌呢?”其实不光是他,在座其他人,就是武松鲁达这样的英雄豪杰此时也被两人的一番对话给惊得不轻,脸上满是惊讶之色,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会有如此古怪的念头。 扈蓉听了这话面上兴奋的表情立刻就消散了去,难道孙途只是为了讨好自己才这么说的吗?可就在这一愣间,孙途的手却已经轻轻与她的一拍:“我却认为女子自有比男子更厉害的地方,只是现在许多人都不肯承认罢了。我既然这么说了,自有我的道理,绝不会更改!” 扈蓉闻言顿时一喜,当即就微微一缩一送,再次与孙途碰了两掌,算是真把此事给约定了下来,也把跟前几人给彻底看呆了。 之后,几人便各怀心思地又喝了些酒,养足了精神后,便决定把那些生擒的响马盗连着尸体一道送去济州府,交给那里的官员进行处置。当然,只靠他们几人是不可能带上和押送几十人的,所以只能让青甸镇上的人帮着一起运送了。 ¥¥¥¥¥ 过午不久,一队三四十人就出现在了济州府城的西门附近,这立刻就引起了守城兵丁的注意。这段时日里因为贼寇为患之故,来往于此的行人商队可是不多。而当他们看到过来的队伍中居然还运送了十几二十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一些人还浑身是伤地被牢牢绑住押送过来时,更是深怀戒心,不等队伍靠近,已经有人举起了手中兵器,高声斥问起来:“你等是什么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走在头前的孙途和青甸镇的里正王喜便先一步迎了上去,各自亮明了身份。寻常守卒并不认得孙途拿出来的官诰,但总算认出了王喜的身份,而当他们得知那些尸体和俘虏居然就是被自己视作洪水猛兽的响马盗匪时,更是目瞪口呆,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这……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只要让我们去见了本地官员,自有分晓。”孙途这时显露出了他几年为官所养出来的气势,上前一步看着对方下令道。那守卒果然就被他的神情和语调所压,不敢再有耽搁,立刻就乖乖地带了这支队伍进城去见本地知府顾同舟。 而当孙途他们大摇大摆地押着俘虏尸体穿过城门进入济州城后,此事立马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众多百姓在一番打听后也都知道了这些俘虏的来历,立刻就跟着上来围观起来,也有奔走四处,向城中其他人宣告这一天大好消息的。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府衙跟前时,身后已经跟围上了数百满脸惊喜的百姓,吵吵闹闹的,都把衙门里的上下人等都给吸引了出来。 顾同舟在听报后本来还有些疑虑,此时一见事情闹大了,便只能亲自出面查问。在看到孙途呈送上去的官诰,以及兵部勘合后,他对此事又信了三分,随后,便让人仔细盘问了白宽等一众俘虏。 这时,众俘虏早已认命,都不用官府对他们用刑,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确切身份给交代了出来,连带着还把自己之前做下的案子的具体细节也给说了出来。如此一来,官府里的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途他们竟帮着自家把响马盗击溃擒拿的事实,顿时就让衙门上下人等好一阵的激动。 就连知府顾同舟,随后也激动地起身来到孙途面前,冲他连连拱手道:“孙都监当真是我济州官民的大恩人哪。你是不知道为了剿灭这股马贼我们花费了多少心血,可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葬送在他们手上。今日能将他们擒拿,这功劳可真是不小。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为孙都监你们请功。” “顾知府言重了,下官这也只是恰逢其会,略尽职责而已。其实下官本就是我济州府人,这就算是为家乡父老除害了。”孙途忙谦虚了一句,随后才又正色道:“而且此番下官带人只是擒杀了一部分马贼而已,还有不少贼人尚逍遥在外,这却需要顾知府派出兵马进行围剿了,我可不敢贪功。” 一听孙途是如此态度,顾同舟是越发的高兴起来,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本官守土安民有责,既然如今已大有突破,此番必为我济州百姓把这一祸患彻底铲除。”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这功劳大头当然还是自己的,但怎么着也该为如此知情识趣的同僚弄份辅助的功劳才是。 正当两人说话间,一旁的衙门官吏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这不是城内的大善人胡员外吗?他怎么也死在了各位手上?”却是有人认出了胡明宗在明面上的身份。 孙途之前已经从白宽口中问出了一切,当下便为他们做了一番解释,再次惊住了在场所有人。一些官员更是连连叹道:“怪不得……我道之前怎么查问都找不到这些马贼的确切线索呢,原来他们一直都假借良民的身份藏在我济州府城之中啊。” 顾同舟心下却是一凛,这事一旦宣扬出去,对他可不是很有利啊。好在孙途随后又道:“顾知府,这可正是将马贼余孽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我想那胡明宗在城内必然还有不少同伙,这些人也必能从其家中找到线索……” 一语点醒梦中人,顾知府立刻打起了精神来,开口道:“不错,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派人大索胡家,我要将这股响马盗全数剿灭!” 很快地,整座济州的官军力量就被调动起来,四处出动捉拿响马余孽,而孙途他们却并没有继续出手,早早就告辞穿城离去,重新踏上了去青州赴任的路途。 数日后,这股横行济州两年余的响马盗彻底被剿灭干净,据说几大头领首脑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唯有三当家的韩本善因不在济州境内而得以脱身…… 正文 第271章 初抵青州境 在五月中越发炽烈的夏日高照下,两马一车正缓缓行进在更显收缩窄小的官道上,正是孙途一行,此时的他们已然进入到了青州府境内。 不过相比于这一路而来的各州府,青州境内却已显得越发荒凉凋敝,路上行人稀少不少,连官道都显得格外逼仄,有时远远的竟还能看到有野狼在附近出没。别说和东京与江州这样的繁盛之地相比了,就是之前的济州也比这儿要热闹得多,至少那里不至于出现三五十里内都不见人烟的荒芜景象。 这自然是让孙途、唐枫和雅儿三个没见过这等场面的人啧啧称奇了,倒是鲁达却是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这才哪到哪啊,咱洒家之前待过了渭州城,只要出了城门,外头就是一片旷野,往往一两百里不见人都是正常的。” “那可不同,渭州当地已属我大宋西北边境,不时会与西夏人作战交锋,百姓自然不可能出城逗留。可这青州可离辽国边境还有不少州城呢,他们总不能飞来侵扰此地吧。”孙途说到这儿脸色就是一沉:“所以说到底还是多从官府身上找原因,要么就是本地官员横征暴敛使百姓民不聊生,所以都逃往他处;要么就是此地盗匪丛生,同样让百姓们没了活路。” “那如此说来咱们这次去青州身上的担子可着实不轻啊。都监你可想好了该怎么办了吗?”接替了孙途赶车的唐枫一听之下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很是不安地问了一句。 “这个嘛,却不好说了。反正此番被调来青州就是有人不想让我过得太舒坦了,而且据说本州慕容知府一向独断专行,手段强横,我们到了他手下当差可不好过啊。”孙途苦笑着摇了下头,他一早就从蔡得章那里旁敲侧击得了不一些关于自己新上司的信息,知道这主儿可不好伺候。 “别的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最要紧的问题还在于怎么过这一夜,这天可就要黑了,现在还不见哪里有村镇可以落脚呢。之前洒家都已经瞧见有三只狼了,要是天黑后再找不到栖身之所,露面的狼只会更多。”鲁达更关心的却是眼前的困难,说话间还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这都两日未曾好好吃肉喝酒了,早知道这里几十里地都荒无人烟的,洒家在之前打尖时就该多要些酒肉的。” 这话却让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为之一松,孙途更是打趣地说一句:“鲁大哥你这话我可就无法苟同了,以你的肚量,哪怕咱们一早买了酒肉带上,只怕此时也早让你祭了五脏庙了吧。” 此言一出,鲁达和唐枫都哈哈地笑出声来,就连一直坐在车内安安静静想着女儿心事的雅儿也忍俊不禁地轻笑起来,只是一笑后,她又用略带幽怨的目光深深地望了眼车前不远处的孙途。 此时眼尖的孙途却突然精神一振,指着道路的尽头大声道:“你们看那儿,不就是一座村庄吗?正好,咱们今晚可以在那里借宿一夜,想必再赶上两三天就能抵达青州了。”其他几个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发现那里已露出了个小村轮廓,这让他心情大好,赶紧催马加快速度前进。 只是在又往前赶了一程,已能让人看清楚村子的基本模样时,鲁达却又不安地皱起了眉头来:“不对啊,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吃饭的时候,怎么此处村落里却不见半缕炊烟啊?” “确实有些古怪,我们小心着些。”孙途也立刻醒过味来,跟鲁达打了个眼色后,两人已一提缰绳,控着胯下骏马迅速朝前冲去,同时打了个手势让唐枫留在原地保护雅儿的安全。 这两匹骏马几日里一路缓行早就养足了精神和力气,此时被他们催动着便飞驰起来,短短工夫里已经冲到了村口处,见里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也不见人影出没,二人便在各自抽出一口刀后,再次兜马往村子里冲去。而他们没冲两步呢,神色陡然就是一变,因为他们看到村内黄泥小道上赫然留着好几滩干涸的血迹。 两人前后止住了骏马前冲的势头,然后按刀缓慢地往里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还试探地叫了几声:“村子里可有人吗?我们是过路的,想要借宿一宿……”可村子里依然冷冷清清不闻半点动静,连狗叫都没有。 这下他们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鲁达先跳下马来,两步抢到旁边一处略显倾颓的村屋前,伸手一推,就把屋门给推开了,从而露出了里头更显惨烈的场景来—— 只见那小小的庭院里溅了一地发黑的血迹,上有苍蝇还在不断嗡嗡地飞舞着,受到惊扰后轰然四散。农具柴火什么的都已东倒西歪,而正对了门户的屋子也是房门洞开,露出了里头乱糟糟一团的模样,就跟被盗匪洗劫过一样。 不,不是跟被洗劫过一样,这里根本就是刚遭了盗贼劫掠了! 孙途此时也已来到了斜对面的一座村屋里,看到的也是相似的景象,唯一有些古怪的是,这些屋子里有血迹,却不见村民屋主的尸体。 不过在两人快速地搜找后,这一问题也很快有了答案,在村子最后头一座小院内,居然堆放了三四十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此时尸体已经发臭,更有无数苍蝇之类的飞虫在他们上头不断飞舞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即便是孙途和鲁达这样杀过不少人,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心头发寒,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这是附近哪里的盗匪所为吧?当真是好狠的手段,居然把满村几十口人全给杀了……”鲁达面有怒色地咬牙道。 “是啊,这些盗匪实在可恶,抢了东西还如此没有任性地屠灭了整村无辜。怪不得这青州境内一路都不见有什么人影,几十里内荒无人烟呢。”孙途也是一声叹息:“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些盗匪之前还曾在这村子里盘桓过一段时日,不然也不会把尸体都刻意堆放到这儿了。” 手段凶残,毫无人性。这就是孙途在看到如此凄惨一幕后所给出的判断,可他心里除了愤慨之外,又总觉着有些怪异,这些贼匪的手段可与他以往所知道的那些占山为王的盗匪太不相同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好,今日也只能先在这村子里落脚歇上一晚了。当然,孙途心里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上任后只要有机会,就要为这一村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 青州府衙,知府公厅二堂。 杨志正单膝跪在本地知府慕容彦超的面前,额头已现出了几颗汗珠来,因为对方施加给他的压力可着实不小啊。 慕容彦超是个四十多岁,方脸浓眉,气势深沉的官员,此时他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志,直到给足了对方压力,方才沉声道:“杨志,这都已经两日了,为何还不见孙都监他来府衙啊?你们可知道这是对本官的大不敬吗?本官若真要发落于他,只凭此一条就已足够!” 杨志这才开口道:“府台恕罪,孙都监之前就曾提到他有些私事会耽搁上几日,所以才……” “他既然是朝廷官员,就该一心为公,岂能有此私念?而且之前本官也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三天时间还不够他及时到此见我吗?还是说他对本官有什么看法,想借此削我面子啊?”慕容知府立刻开口打断道。 “不敢,孙都监他对府台你绝无半点不敬的意思,或者是……是他在路上又遇到什么事情延误了吧。”杨志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真有些后悔非要先一步赶来青州了,早知道对方会拿着这么点甚至都算不上过错的小事大做文章,那还不如跟着孙途一起缓慢而来呢。 本来即便孙途他们再迟个十天半月来青州也不是问题,可偏偏杨志率其他人先到一步却让慕容彦超抓到了说法,从而几次逼问,给足了他压力。而他一个从七品的武官又怎么敢得罪四品文官呢,自然是大处下风。 慕容彦超却是一声冷笑:“本官的耐心可有限得紧,我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若明日天黑前孙都监还不能到我跟前,一切就按军中规矩来。”这话一出,顿时就让杨志更感慌张了,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在还没见过孙途一面时,就已经将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之铲除了。 他却不知道,早在数月前,梁师成已经着人将孙途与自己之间的矛盾道了出来,并让他找机会除掉此人。作为梁太傅手下的忠实走狗,慕容彦超自然是要尽心办好这一差事了。而且他还打听到了孙途之前所做种种,更明白要趁其立足未稳的时候先压住对方,使他再无翻身可能。 在把杨志随手打发后,一名下属突然神色凝重地跑了过来,并送上了一份状纸:“府台,这是那罗家村唯一的生还者所告状纸,就在三日前,其村落被一支来历不明的盗匪袭击,全村四十三口皆被害……” 慕容彦超先是有些不耐地随手接过了状纸,但很快地,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冷笑来,这或许又是一个不错的借口呢…… 正文 第272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上) 感受到来自慕容彦超的压力,杨志心中是越发的不安起来,所以次日天刚亮他就早早地守在西门前等候着,期盼着孙途他们能在最后期限到来前抵达青州城。 可结果却再次让他失望,等到夕阳西沉,城门将闭,他都没能看到孙途几人的身影。直让他在那儿满心忐忑地又等了两天,五月二十这天下午,那几个熟悉的身影才从前方缓缓而来。 在看清楚果然是孙途他们到来后,杨志当即就一催马,飞快迎上前去,老远就叫了声:“三郎,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就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孙途他们也远远就瞧见了策马飞奔而来的杨志,心下不禁有些奇怪,一边打着招呼回答道:“半道上接连出了些事情,所以就慢了几天。”一边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杨兄你为何不在军营里看顾着,却跑来这儿等着了?” “这个……哎,情况可有些不妙啊。”杨志顿时面露难色,有些担心地看了孙途一眼,小声地把之前慕容彦超的责难给说了出来,没了更是紧皱着眉头道:“今日已比他规定的日子晚了两天时间,你这时去见他可不好交代啊……” “是吗?小弟倒是真没想过他会如此刁难于你,倒是让你受委屈了。”孙途笑着冲杨志一拱手,算是赔罪了。 杨志却一摇头:“我受些委屈倒也算不得什么,我是担心三郎你接下来会吃苦头啊。那慕容知府在青州一向大权独揽,为人又极其刻薄,只要被他拿住了一点错处,必然会受惩处。尤其是我们武官……”说到这儿,他就想起了前两日自己亲眼看到的一名武官因为一点小事而被其当众责打,当真是什么脸面都丢尽了。 孙途却不以为然地轻轻一笑:“只因这么点小事他就想动我?我孙途可是朝廷钦命的六品官员,是这青州府官军都监,可不是寻常武官,能让他随意撒气。”见对方还想再说什么,他已一摆手道:“就不要在此多费口舌了,先进城去见见这位慕容知府才是正办,至于如何应付,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说着便已稍稍提速,来到了城门前。 此时守在城门口的那些兵卒也已经通过杨志的反应猜到了孙途他们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在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们,似乎还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对此,孙途却来了个视而不见,只是催马入城,昂首挺胸的模样倒是颇具气势。 等进了城后,孙途才想起一事,看了眼杨志:“杨兄,你早到几日可在城中买下宅子了吗?接下来一两年里除了军营,我们可还得有个住处啊。” “这个我早准备好了,就在离着府衙两条街的西风巷那里,这青州的房价可比别处要便宜得多了,只花了不到三十贯就买下了一套三进多深的大宅子。”杨志见孙途如此沉稳,心下略宽,便随口应道。 “既如此,唐枫,你随他们先过去安顿下来,我则和鲁大哥他们去府衙办事。”孙途扭头对赶着马车的唐枫道,因为在那村子里受了些惊吓,雅儿这两日都不是很好,坐在马车里都是恹恹的,所以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在她。 唐枫忙答应一声,这才赶着马车与一名随杨志一起来迎他们的江州兵在前面一个路口处转弯而去,而孙途他们则继续直行,并很快就看到了那座明显要比周围的民居高大许多,气派不凡的知府衙门。 不用杨志上前引见,孙途已自己策马上前,在两名差役上前拦路后,他才勒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说道:“本官新任青州都监孙途,特来拜会慕容知府。不知他今日可在衙门里吗?” 听到他自报家门,两名差役都是一愣,随后便道:“你在此候着,等我们禀报知府后……”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完呢,孙途已经偏身下马,然后就这么径直往衙门里走去,鲁达见状只是微笑相随,杨志却是在迟疑了片刻后才跟了上去。同时他心里更是一阵不安:“三郎他这是要做什么?难道这一来就要和慕容知府为敌吗?” 那两个差役刚欲阻拦,却被孙途身上的气势所慑,伸出来的手火速又缩了回去,唯一能做的就赶紧调头快速往衙门里边跑去,早一步给慕容彦超报信。 慕容彦超此时正闲适地坐在公房的桌案前,临摹着一张字帖,两个差役急乱的脚步声立刻就打扰到他的心境,让他的手轻轻一抖,本来好好的一笔就有些歪斜了出去,这让他脸色陡然就是一变,抬头怒视:“你们怎如此没有规矩?明日自去刑房领罚!”他在青州向来御下极严,只要是有人犯了错,就一定受罚。 那两个差役一听此话脸色就是一白,但想到自己未能尽责拦人的罪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禀报道:“府台,那孙都监已经来了,他现在……” “哼,他倒是来得挺早啊。那就让他在外头候着吧,就说本官现在还有事忙着,没空见他。”慕容彦超冷哼一声,截断了两人的说话。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似笑非笑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其身后跟随的两人中的一个正是杨志。这让他的脸色顿时一变,怒火更起,把手中笔啪地拍在笔架上,便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就敢直闯府衙,以如此模样来见自己。 孙途没有半点避让的意思与之四目相对,走到近前才稍微欠身抱了下拳:“下官青州都监孙途见过慕容知府。我是听说府台你前两日都已急着见我,所以才在入城后便直接来了。我是个不懂礼仪的武夫,所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他如此大剌剌的模样让慕容彦超的怒火更盛,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而这时,边上也已过来了几名府衙官吏,一见这情况,立刻就有人大声呵斥了起来:“孙都监你也太无礼了,见了知府竟不下拜行礼!难道你身为朝廷官员连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孙途此时却已经把腰都直了起来,闻言脸上更现出了讥诮的笑容来:“我在江州,在东京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什么时候同殿称臣的官员之间竟还要行此跪拜大礼了?”说话间,目光半点不让地盯向了慕容彦超,显然是在等候着他的回答。 慕容彦超被他问得一愣,愤怒之余却又不好作答了。大宋朝一向文贵武卑,到了他这儿更是彻底压住了手底下的武官,所以以往那些武官在他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跪拜行礼更是家常便饭。如此一来,无论是他还是手底下那些官员也早把这一行为视作了理所当然。可现在,孙途拿朝廷制度说事,却让他无言以对,气势上更是突然就弱了一截。 杨志本来都已经微微曲下了膝去,一听这话,在赶紧停下动作之余老脸也是一红。相比于孙途的强硬,自己可太没有胆色了。但他心里却依然满是担心,孙途如此触怒对方,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见慕容彦超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孙途便再次挪步,直接就走进了公房中,并很随意地就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完全就没有把自己当下属和外人的意思。而对方在反应过来,看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后,脸色就更为阴沉了:“孙途,其他的事情暂且不论,本官问你,为何在接到朝廷调令后迟迟不来我青州赴任?听杨志所说,你是因为私事才在外耽搁,此事你作何解释?”一时拿捏不住对方,他只能挑其错漏处攻击了。 孙途呵呵一笑,很是不屑地一撇嘴道:“慕容知府此言差矣,本官确实是受了朝廷调令才来的青州就任,但那调令上头可从没有给我限定抵达青州的日期,如此何来耽搁迟到一说呢?你想拿此就说我有罪,恐怕很难叫人心服吧?” “你……”慕容彦超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巧言善辩,以往那些武官到了自己面前全都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只有听令的份儿,今日突然来了个敢和他唱对台的,他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了。 当然,这也和孙途的突然杀到大有关联,要是给慕容知府以准备的时间,今日占据主导地位的就不可能是他孙途了。这等从未遇到过的下风处境让慕容彦超心头的怒火更盛,尤其是当着许多衙门下属的面被人如此反驳,他更觉着恼羞成怒,几欲发狂。 这一瞬间,他是彻底按捺不住了,当下便砰地一拍桌案:“大胆孙途,你可知自己犯了多项大罪。迁延来迟,擅闯府衙,顶撞上司……哪一件皆是重罪,本官自有权惩办于你。来人,给我把他拿下了!”既然口舌上不是对手,那他就用强权镇压,他还真不信治不了这孙途了! 正文 第273章 下马威?不存在的(下) 此时,堂外已经有七八个府衙差役闻讯而来,听到知府一声令下,他们便欲一拥而上拿下孙途,鲁达和尚有些犹豫的杨志则迅速踏前一步,想要做出阻拦。却听孙途突然把身子一挺,沉声喝道:“谁敢!”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突然扫向了那些差役,身上也自散发出了一股慑人的肃杀之气。 自穿越以来,孙途手上可没少添人命,官位越高,那股子叫人不敢轻视的煞气就越浓烈,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立刻吓得那些差役心头发寒,往前的动作也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眼中甚至都带上了一丝慌乱来。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慕容彦超也被孙途突然散发出来的杀气所摄,心头猛打了个突,随后才反应过来,高声喝道:“孙途,你敢反抗拒捕,是想罪加一等吗?难道你目中已无我大宋王法了吗?”只是语气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硬了,他也已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新任都监的强横,自己恐怕真未必能压得住对方,所以只能搬出大宋王法来撑腰了。 孙途则是好整以暇地靠坐在那儿,嘴角一翘道:“慕容知府,只凭这几点就想拿我,恐怕不顾我大宋王法的是你才对吧!想要拿这等莫须有的罪名来拿我,你还不够资格!” “本官乃青州知府,只要有人犯罪我自要拿他一正视听……” “不,你一个知府只管民政,军中之事与你何干?别说本官乃是朝廷所封的青州都监,六品命官了,就是一个寻常军卒犯了事,也当交由军营处置,你如此越俎代庖才是目无法纪!”孙途毫不犹豫地就打断了对方的说辞,随后又扫了眼那些还没有退下差役,语气森然道:“若他们真敢动手,本官现在就能以图谋不轨的罪名结果了他们。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一试!”说到这儿,他已唰地将腰间佩刀抽出,重重拍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雪亮的刀光晃得在场众人一阵眼晕心慌,几个胆小的差役已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两步。他们也就狐假虎威地欺负下百姓或是不敢反抗的官员而已,真遇到了杀气腾腾的对手,立马就犯了怵,不敢有所异动了。 慕容彦超的面色已由青转白,他的身子都已经开始不自觉地微微发颤,却不知是怒的还是怕的。自他在青州知府任上以来,遇到过不少对手,也借各种名义-解决过不少与自己不一条心的官员,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遇到这么个混不吝的主儿。他甚至都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强行拿他的意思,孙途真会把刀砍向自己。 大宋朝的武官在百年时间里被压制得太厉害了,他们早已失去了本该有的骄悍之气,在同级甚至是比自己官位更低的文官面前毫无自尊可言,就连生死都可能操于他人之手。久而久之,不光消磨了武将的威信与尊严,也彻底助涨了文官的嚣张气焰,在他们眼中,那些保家卫国的武将已经成为随意打杀的下等人了。 但今日,孙途却要在此告诉所有人一个道理,真正掌握了杀人手段的其实是他这样的武将,就是几十个慕容彦超绑在一块儿,都不够他一个人杀的! 看着对方眼中露出的惊恐之色,孙途又是不屑一笑:“我来青州就职从来就不需要你慕容彦超指手画脚,来迟来早与你何干?至于今日进入府衙,也只是作为同僚来跟你打声招呼罢了,我是你同僚而非什么下属,无须讲太多礼节,何况我只是一介武夫,一个粗人而已,也压根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繁文缛节。” 顿了下后,又咧嘴一笑:“对了,我今日前来只为与你说一件事情,从今日开始,青州厢军上下皆从我孙途一人之号令,你一个管民的知府就不必再过问军中事了。言尽于此,若是你依然觉着不妥,大可向本路钤辖或是朝廷告我的状。但有一点我却要先告诉你,你有梁师成做靠山,我孙某人也有童枢密护着,就连蔡太师也因江州蔡太守之事对我赏识有加,你想把官司打到朝廷里去,我奉陪到底便是。”说完话,便即起身,在提刀的孙坚,又吓得周围几人一个哆嗦,连慕容彦超都不自觉地把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在来青州的路上,孙途已经把事情想得很明白了。自己既然已被打上了童贯一党的记号,就不可能再与梁师成手下的慕容彦超交好。既然横竖已经是敌人了,那索性就不用再讲什么官场规则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善了,那样只会让本来官职就低上几级的自己越发被动,还不如彻底撕破脸皮,把矛盾放到明处呢。 至少如此一来,他在军中夺取权力就变得名正言顺了。而慕容彦超再想对付他就得掂量一下之后可能带来的影响,说不定会让朝廷里的几位大佬提早开战呢。化被动为主动,这正是今日孙途不顾一切与之为敌的目的所在。 直到孙途收刀还鞘,转身都要踏出房门了,慕容彦超才从惊怒羞恼中醒过神来,当即喝道:“慢着,孙途你可知道就因为你来迟一步,便让我青州境内的一村数十口无辜百姓被盗匪所杀,此事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定你之罪!”为了挽回一些颜面,他已顾不上之后再慢慢筹划了,当即就把对付孙途的最后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 孙途闻言脚步略微一停,随后转身看了对方一眼:“我说过,朝廷从没有规定我必须在什么时候赶到青州就任,所以在我赴任之前这里出了任何差错都与我无关。当然,既然现在本官到了青州,此事我一定会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随后,他也想到了一点:“另外,你道我为何会来迟数日,乃是因为我在济州为了剿匪而耽搁了数日时间。我想用不了多久,朝廷便会接到济州顾知府送去的奏表捷报,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赏赐送来与我呢。”说完,不再理会一脸诧异的慕容彦超,大步流星地就走出了门去,带了鲁达二人昂首挺胸地直出府衙,一副完全不把这满衙官吏差役放在心上的架势。 这让在场几十人都看得瞠目结舌,多少年来,还从没有人能让自家府台吃这么大一个闷亏呢,何况此人还是一直被大家看低的武将,这等冲击力实在是太过强烈,让所有人都一时见反应不过来。 直到孙途三人出门上马,沿着略显冷清的街道往前行了一程后,脸上带着深深惊异和惭愧之色的杨志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三郎,你今日这番表现可实在太让我感到汗颜了。真想不到,你居然能把慕容知府给辩驳得无言以对,只是如此一来,你可就彻底得罪了他,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了。” “即便我今日对他恭恭敬敬唯唯诺诺的,你觉着他会放过我吗?既然是一样的结果,我怎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个主动?何况这么一来他已心生忌惮,今后我行事也少了顾虑,不是更好吗?”孙途笑了下,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芒来:“我算是看出来了,我大宋军队所以羸弱如此,就是因为为将者实在太过憋屈。想要强军,首先就得让为将者有足够的威信,我初到青州如何才能打开局面,当然是先立威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便会传得满城皆知,等后日我等进入军营时,效果自然可见。” “原来如此。”杨志冲他佩服地一竖大拇指:“你竟考虑得如此深远,杨某算是彻底服了。早知你有如此应对,这两日我也不必跑去求那慕容老儿,受他的闲气了。” “说得好,从今儿开始,我们便什么人的气都不再受,好好地在这青州城里踢打出一副局面来。”鲁达随后哈哈笑着说道,这话也引得孙途一阵爽朗大笑:“不错,就让这天下人知道什么才是武将该有的样子!” 当他三人一路笑着往住处赶时,衙门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慕容彦超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手一挥,把跟前案上的那些东西全推到了地上:“放肆!狂妄!真是该杀!”他已暴怒,从未在武将手上吃过亏的他如何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结果。 这让周围人等一阵惊恐,那些差役已迅速跪了下去:“府台息怒……” “你们说,有什么办法帮本官出这一口恶气?”慕容彦超双目通红地看着他们急声问道。但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一个能拿出主意来的,若这些下属真有能耐,也不会甘心总被知府呼来喝去当一条条走狗了,何况刚才孙途留给他们的强势印象又过于深刻,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呢。 看着面前这批饭桶手下,慕容彦超脸色几番变化,终于还是把手一挥,让他们退下了事。而这些人也如蒙大赦,全都在行礼后乖乖退出门去,最后只留下了一个须发微见灰白的男子还在堂上,正是他的亲信师爷与智囊荆一鸣。 正文 第274章 青州困境 在众人退下后,慕容彦超的呼吸渐渐平缓,盛怒之色也终于平息了下来,只是眼中依然透着丝丝怒意与杀机,只在荆一鸣的身上停留片刻才道:“荆师爷,你不是一向自诩足智多谋吗?今日怎么就成锯嘴葫芦了?” “府台恕罪,在下只是在等您冷静下来而已。虽然今日那孙途确实过于放肆,也让您丢了颜面,但此事于您来说其实并无大损,若因此对他用强,才真是最最不智的选择呢。”荆一鸣与其他人不同,面对慕容彦超也能侃侃而谈,不见丝毫紧张的。 这话慕容彦超现在倒是真能听进去了,也知其所言在理,但还是哼声道:“难道本官就吃下这么大亏吗?即便与我无损,可事情一旦宣扬出去,却让这满城官民如何看我,本官的威望必然受损……” “府台在青州境内的威名可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自然也不可能因这一点小事便受太大影响,只要府台依旧握有大权在手,便不是问题,而且今后也有的是机会除掉孙途。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朝廷向来以文制武,难道还怕他能翻了天不成?”荆一鸣说着面色才终于郑重起来:“在下所担心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真彻底夺取了青州军权,而且还因此发现了一些内情,那才真可能给府台你造成威胁呢。” 慕容彦超这时脸色已变得凝重起来,深吸了口气道:“我怎么把这点给忽略了。确实不能让他把军权彻底拿捏在手上,这才是如今的当务之急。”说着,看向对方:“你说,这该如何应付?” “自然是用之前的老办法了。府台身份高贵自不能与之来硬的,但军中那几人却不同了。说不定趁此机会,府台还能使一招借刀杀人,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麻烦呢。”荆一鸣嘿嘿一笑道:“所以在此之前府台要做的就是撇清自己,不要让人最后怀疑到您身上。”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一介粗鲁狂妄的武夫,本官确实不用太过计较,就让杜恒他们几个来解决他吧!”慕容彦超的怒色终于彻底消散,同时也已拿定了对付孙途的策略。 ¥¥¥¥¥ 看着眼前这座归于自己名下的大宅院,孙途不由得要叹一声青州这里果然地广人稀,物价便宜了。这座只花了几十贯钱就买下的宅子居然足有两三亩的占地,虽然比不了边上几座富商的豪宅,却也比一路看过的那些普通民居要强过太多了。 这宅子说是只分了三进院落,但每一进院落都极为宽阔,都比得上东京那边的两进院落了,而且其中还错落有致地建有抄手游廊和各种厅堂亭阁,除了旧了些,完全就是一座这时代标准的豪宅了。 所以孙途在进门看过这里的环境,就不觉再次有些怀疑地问道:“这里当真只花了我们三四十贯铜钱吗?莫非是有人想结交我等,所以才半卖半送?” “都监你有所不知,如今青州城内不过区区五六千户人口而已,合一起也就两三万人,而且多半百姓都只是勉强糊口,根本就无余财买房置地,更别提像这样的大宅子了。也就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员才有这等财力买下大宅居住。”跟在他身边的黄文炳笑着解释道:“而这处宅院便是一名打算离开此地的商人急着出手才低价出售的,我等不过是恰巧撞上了而已。” 孙途微微一愣,继而又是一声叹息:“一路来时我就觉着青州这里民生凋敝百业不兴。本以为这只是远离府城的乡野才会如此,现在看来,却是整个青州境内都是如此了。那慕容彦超还真是做得好官啊,居然将治下管成这般模样!” 黄文炳他们早来几日,除了杨志一直在和官府中人打交道,其他人则早受孙途之命在民间多有打探了,所以此时他便顺势禀报道:“确实如都监所言,自那慕容彦超到此任官以来,本就不甚富裕的青州一带百姓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每年里光是各种税赋就多不胜数,而除了交上朝廷的那一部分外,有一多半都进了府衙官吏的腰包,尤其是慕容知府……听说他一年所得就在二十万贯以上,城里有过半产业都已挂到了他的名下,百姓也好,商人也罢,全都要仰其鼻息过活。” 这番话听得孙途、鲁达他们几个刚来青州之人全都目瞪口呆,他们是真没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慕容知府的胆子和胃口能大到如此地步,都快把个青州治下闹得民不聊生了呀。 黄文炳见他们稍微回过些神来,这才又道:“也正是因为官府倒行逆施,让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所以本地才会盗匪横行,境内更是有多股流民贼匪占山为王,尤其是二龙山、白虎山和桃花山这三座山上的贼匪势力极大,使普通百姓的日子越发艰难。” 听他提到流寇盗匪四处为患,孙途就想到了来时路上见到的那座被人屠杀殆尽的村落惨状来,心头便是一怒:“官逼-民反,然后真正受苦的却还是那些无辜百姓,这真是岂有此理!对了,难道官府就完全不管这等事情吗?那慕容彦超就不怕事情传到朝廷里被人弹劾问罪吗?” “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只要是青州当地的官员已全被他压服,无论是用好处收买,还是用强权镇压,甚至是诬陷斩杀,反正如今青州官场里已都是以慕容知府马首是瞻之人,所以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当然,这也与青州地处偏僻,道路不通大有关联。”黄文炳苦笑地说道。 孙途在皱眉之余,又想到了一点,这恐怕也和慕容彦超背后靠山梁师成脱不了干系吧。甚至于梁师成才是最大的那个受益者,慕容彦超从这里百姓口中夺来的钱粮应该有一半都落进了梁师成的腰包里了,所以他才会帮着在朝廷里遮掩。 而以梁师成太傅的身份,再加上其深得天子宠信,想要把这等“小事”隐瞒住也不是太难,毕竟如今大宋朝廷上下早已贪腐成风,谁都不干净,又怎么可能有人去揭破这些问题呢? 思忖了一阵后,孙途才又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青州驻军情况又如何?” “这个……”黄文炳都不敢看孙途了:“就在下所知,这里的厢军战力甚至还比不了我们江州,不然那些盗匪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城外横行了。至于个中原因,应该也和贪腐之事脱不了干系,听说军营里现在不过只有区区五六百人,而且他们平日里也只能受人雇佣打些杂工为生,根本就不曾受什么操练。” 听了这许多坏消息,孙途此时已经是彻底麻木了,甚至都生不起气来,只是冷笑连连:“好,好哇!这青州还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那些家伙会处心积虑地把我调来此处任都监,怪不得……”怪不得大宋会在短短一两年间就全线崩溃彻底灭国,见微知著,祸根早就已经埋下了——只是这话他却无法当众说出来。 而一旁的鲁达却已听得面色发黑,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拍身旁的柱子喝道:“当真是岂有此理!像这样的狗官居然还能在此指手画脚,要是洒家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混账东西,刚才就该一掌劈了他,也好为青州百姓除一祸患!” 而孙途则明显留意到了另一个问题,他看向了神色同样阴沉的杨志:“这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军中之事就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吗?杨兄,你就没和那些将士聊过些什么吗?” “我……惭愧啊,这几日我压根就未能进入军营。”杨志苦笑着一抱拳道。 “这是为何?”鲁达立刻问道。 “因为军营那里压根就不准我在没有得到慕容知府允许下进营。而慕容知府又一直纠缠于三郎你为何迟来几日,所以便彻底耽搁了下来。”杨志有些愧疚地一抱拳道。 鲁达闻言立刻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倒是孙途还是表示理解地冲他一笑。当初他让杨志带兵马先来就是认为他在军中多年,更懂得如何与官府中人交涉。但他还是忽略了一个关键,那就是杨志因此也更容易遇事退缩,尤其是在和慕容彦超这样的朝廷文官对上时,更不敢与之据理力争。 “罢了,青州这里的烂摊子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我们也不用急于一时。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想想法子如何劈开条出路来吧。至于军营那里,有我这个都监在,他们是没法儿再闭门自守了。明日,我们就去里头见识见识这青州的官军已经堕落到了何等地步。”孙途说着,又安慰似地拍了拍杨志的肩头,眼中却是目光坚毅。 因为从这番话里他也发现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所在,青州因为地理关系对外是半隔绝的,那只要自己能取代了慕容彦超,是不是就能在此做出些不一样的事业来呢? 正文 第275章 久别重逢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孙途于次日来到青州城北,看到那所谓的军营和厢军官兵时,整个人还是愣怔了良久,才极其艰难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面前的军营就跟难民营似的,只有寥寥数座营房,除了前方那用木栅栏搭建起来的充作辕门的所在外,就没有其他的围墙门户了,虽然门前确实有几个军卒守在那儿,但只看他们那有气无力的模样就知道只是虚应其事罢了,真有人想要偷入军营应该费不了多少力气——当然,以这军营的情况来看,也没有人会花心思偷进其中。 至于军营里头,此时却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三个人影在其中走动,别说操练了,就是像江州官军那样的日常活动都看不到。这所谓的青州厢军军营此时看起来完全就是个破败的空营啊。 在连续呼出几口浊气后,孙途才拍马上前,而他们的到来也立刻引起了四个守卒的戒心,他们立刻就举起了手中长矛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还不退下!” 这时自然是不必由孙途亲自应对的,便有一名江州兵上前一步喝道:“大胆,这是新任青州都监孙将军,你等还不速速行礼拜见?”而孙途也已把自己的印信给取了出来,亮给了他们过目。 在五月底炽烈的日光照射下,那颗朝廷颁下的金印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直看得四名守卒的眼睛都发直了,片刻后才明白过来,立时跪地参见:“小的拜见孙都监,不知都监驾临多有不敬,还请将军责罚。” “起来吧,你,带本官入营。”孙途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指着跟前一个三十来岁,面带饥色的军卒吩咐道。几人不敢怠慢,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身后的木栅栏给搬到了一旁,再由那被点到的军卒头前引了孙途进入这一片其实占地相当不小,足有十多亩的厢军军营。 这许多人大摇大摆地径直入营自然就吸引了营地里所有人的注意,可出人意料的是那几个兵卒都没有上前盘问的意思,只有一个撒腿往后跑去,来到唯一那一间还算像样的营房前才止住了步子,然后便高声禀报了几句什么。片刻后,两人先后而出,头前的是个足有八尺许,如铁塔般壮实的大汉,跟在后头那人与他相比则稍显瘦弱了些,可是当孙途、鲁达两人看到他后,神色先是一呆,继而便激动地一踢战马,迅速朝着对方就迎了上去。 那位落后一步从营房里出来的男子也很快露出了惊喜之色,身形一晃已快步迎了上来,等孙途他们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他也已经冲到二人跟前,抱拳欢喜道:“孙三郎,鲁……兄弟,想不到一别两年,你我再相逢时竟是这青州!” 这位能让孙途二人表现略有失态的,正是他们的老朋友——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豹子头林冲。 也是直到此时,孙途才想起还有这一节呢——话说在两年前,林冲因为受到了高俅父子的威胁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为其所害。当时就是孙途出手帮他,通过童贯的关系才把他从东京调到了青州任副团练一职。只是时过境迁,之后又遇到了太多变故,孙途便把此一节给彻底忘了个干净,甚至连自己被调来青州后,都没有想到在这儿还有个好朋友呢。 “林兄,真是想不到啊,你我居然会在这等情况下重逢。”孙途忙一把扶住了他:“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有林冲在此,自己想要掌握青州军权可就又多了几分把握了。 鲁达也很高兴地拿手用力地一拍林冲的肩膀:“林教头别来无恙啊?你在这青州军营里没少吃苦吧?” 林冲谦和地一笑:“虽然此地确实不如东京富贵,但我在这儿倒还过得安逸,至少不用担心被人算计陷害了。”他一向是个不争淡薄之人,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和妻子过日子就比什么都强。 说话间,杨志等几人以及那名军汉也已走了过来,后者更是在打量了孙途几眼后,方才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新任都监孙途孙将军?” 孙途一边打量着对方模样,一边点头道:“正是本官,不知你又是……” “末将青州厢军都虞侯齐得胜见过孙都监。”这位倒是个实在人,说着已单膝着地行下了军中大礼。而林冲则在稍微愣了下后,也赶紧跟着拜了下去:“青州厢军左营指挥使林冲见过孙都监。” 孙途见连林冲都行此大礼了也不好太摆架子,就忙上前一手一个将他们给搀扶了起来:“两位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说话。” 两人应声而起后,林冲又是一阵感慨道:“之前我虽已听说这次新来的都监叫孙途,却只当是同名同姓之人呢,想不到真是三郎……真是都监你来了。”双方地位差距拉开,他明显就有些拘谨了起来。 孙途此时也不好当了其他人的面让林冲不要太客气,便只能谦虚一句:“不过侥幸立下了些功劳,又有朝中高官保举,这才得以升任都监。” 林冲却高兴地道:“孙都监过谦了,凭你的为人本事在几年里升为都监也在情理之中。相比起来,倒叫末将汗颜了,两年下来,却依旧只是个小小的都虞侯。” 说话间,几人已进了他们身后的那所营房。这里头的摆设也相当简单,只有一张大桌子,几条木凳而已,在桌上此时则摊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外加两只水碗,一把茶壶而已。 见孙途他们打量房中之物,那齐得胜便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倒叫都监见笑了,这营里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招待你们。就请不要嫌弃,先坐下喝口水解解乏吧。”说完又跑出去叫人取来了几个粗陶大碗来摆到了桌上。 趁此机会,孙途则问起了林冲在青州的情况,对方便笼统地说了句一切都还过得去,最后才有些喜悦地加了句:“我家娘子在去岁为我添了个麟儿,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哦?那当真是要恭喜林兄了。”孙途一听也不禁高兴地笑了起来,鲁达更是接话道:“如此喜事,洒家是一定要去登门道贺的,到时林教头你可得准备些酒菜款待我们才是啊。” “那是当然,只要鲁兄和孙……都监能去,我一定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们。”林冲忙答应道。 叙了这一番旧,又喝了两口寡淡无味的凉水后,孙途这才看着两个新下属入了正题:“既然我如今已是青州都监,有统率青州官军之权责,那有些事情还是需要问一问你们的。为何这军营竟破败到了如此境地?还有,按朝廷规制这一州厢军当有三千之数,即便再有短缺,也该有上千人吧,为何如今这营里却只有区区十几人而已?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还有,这厢军中的其他官员呢,他们又在哪里?” “这个……”林冲暂时陷入了沉默,反倒是齐得胜少些顾忌,反问道:“难道孙都监你没有听慕容知府把一切事情都交代明白吗?因为朝廷拨饷不足,我们厢军只剩下不到六百人马了,而那些人如今也只是在杜指挥的号令下才会来营中集结,其他时候都在外务农做工养家糊口。至于军中将领,也只剩下了几个都头和都虞侯而已了。一般情况下,就末将与林冲二人在此守着……” 这话听得孙途眉头频皱,他虽然已从黄文炳那里知道了军中大有问题,可依然没想到这问题会严重到如此地步。如今的青州厢军哪里还能称作军队啊,完全就是一盘散沙了。 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什么,看向林冲:“林兄,我记得当初朝廷调你来此是当副团练的,怎么现在却成营指挥了?” 林冲便是一声苦笑:“这些官职只是个差遣而已,倒也没什么相干。因为青州现在并无乡兵,所以我就被调拨到厢军里任一营指挥。这还是多亏了齐将军他帮忙,不然……” “哦?”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齐得胜一眼,后者叹了口气道:“其实末将之前就是这青州团练,之后才被调来厢军中人都虞侯一职,而林将军他一身武艺极其出众,我实在不忍他无用武之地,这才想法儿把他也调进了厢军中,却有些委屈他了。” 林冲忙说自己并不觉着委屈,但孙途却看得出来,两人其实都挺憋屈的。无论是谁,好好的乡兵主将被调到其他人手下听用便已有些无法接受了,何况他们此时手下更几乎无人可用呢? “哼,看来这青州厢军的情况确实已经到了刻不容缓,必须立刻解决的时候了!”孙途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既然本官奉调来此,就该为此做些事情!不然恐怕这青州百姓的日子将更加难过,而有些人也将更加的肆无忌惮!” 就在他说出这番话来的同时,外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来人还着实不少,随即,掩着的营房房门就被人突然用力推开,一个声音就在外头忽然响起:“齐得胜,林冲,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随意放人入军营,你们难道忘了本将之前的军令了吗?” 孙途扭头望去,就看到一个五短身材,却很是强壮的军汉正嚣张地站在门前,其背后则立了好些个手持刀枪的壮汉,草草一算,怕是有七八十人之多。 正文 第276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看清楚来人模样,林冲和齐得胜两个神色都是一紧,赶紧就起身上前行礼:“标下见过杜将军。孙都监可不是什么外人,他可是……” 可面前这位名叫杜恒的青州厢军指挥使却压根没有听他们介绍孙途身份的意思,更没有拿正眼看过孙途一眼,只是虎着张脸道:“本官一早就已有严令,任何人只要没有得我允准,又无慕容知府的手令而擅闯军营便可视作图谋不轨!你二人竟敢与他勾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把这几人全给我拿下了!”他这是连半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孙途三人,直接就要拿人问罪了。 这下可把林冲二人吓得不轻,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孙途,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却发现这位新任都监此时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别说紧张反应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居然还若有所思地盯着杜恒看个不停呢。 杜恒也在这时发现了这一点,这让他心头微微一紧,想到了如今已在城里传开的说法,这新来的都监可不好应付啊。但他毕竟已接下了知府严令,而且孙途到来也将影响到他的切身利益,所以哪怕对方身份确实比他要高,此时也只能先拿下再说了。 为了能按知府的要求把人顺利拿下,杜恒今日一早就把这些还可一用的厢军主力给聚集了起来,所以才会来迟了些。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孙途面前依旧不敢太过放肆,显得有些畏首畏尾的,直到他板起脸来,大声喝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上去拿人!”众人才鼓起勇气,举起兵器就要往营房里冲。 林冲见状,顿时就急了,赶紧上前一拦:“你们不得无礼,孙都监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我等可都在他的节制之下,怎能如此以下犯上……”他在军中多少有些威望,这一拦间还真让那些兵卒再次犹豫了起来。 “我青州官军一直只听从慕容知府的号令行事,今日也是一样。林冲,你再敢阻挠便罪加一等!”这下杜恒真个怒了,斥喝一声,已抽刀在手,呼地一下就朝着林冲身上砍去。 林冲忙闪身躲开,口中还想分辩,可对方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跟进,兜头就又是一刀,在他不敢还手的情况下,便只能再次退步闪避,完全落到了下风,直看得旁边的齐得胜一阵紧张,唯有连声叫道:“杜将军息怒,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却根本没什么用,在几刀将林冲逼退后,杜恒再度下令,让兵卒入内拿人,这下他们再无顾忌,抢步就冲进了营房。 直到见那些兵卒恶狠狠地扑过来,孙途眼中才闪过了一道厉芒,在给鲁达和杨志打了个眼色的同时,人已离凳扑身迎了上去。看准跟前一刀劈来,他只一偏身,就轻松让过,随后肩头发力一撞,已把那因为一刀落空而下盘踉跄的军卒给撞得倒退而出,而他自己则已杀到后头那几人跟前,拳头一摆,便已接连轰在了四人的胸口,一下就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 鲁达和杨志两人这时也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喝叫声里拳脚齐出直攻那些军卒,即便没有亮出兵器来,但他们的拳脚力道也自不小,片刻间最先冲进屋来的十多人就已全数惨叫倒下,在地上哎哟叫唤着起不得身了。这还是两人都留了力的结果,不然这些人恐怕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而孙途,则更是逆流而上,直扑那已经被眼前变故吓得脸色一白,忙不迭往后退却的杜恒扑去。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对方还没退到门前呢,一拳已轰向了他的面门。吓得杜恒连忙举刀劈去,同时口中喊道:“快来人,拿反贼……啊!”这最后一字却是一声惨叫,孙途这一拳完全是虚招,趁着对方全力招架的契机,下盘已一脚蹴出,正中其小腹,把他踢得惨叫倒下,咕噜噜就滚出了门去。 而后头那些军卒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全都举起兵器欲掩杀过来,可这时,他们身侧已传来了一声断喝:“谁敢上前,小心你们的脑袋!”当他们闻声扭头看去时,便看到了那边二十几名江州兵正拉弓搭箭,瞄着自己等人,只要有所异动,这些箭矢就能直接贯入他们体内。 当孙途突然扑身动手的瞬间,营房外头那些江州兵也在唐枫无声的号令下迅速行动起来。他们的兵器一直都随身带着,此时一见有人要对孙途不利,便毫不犹豫就亮出了弓箭。 这可让众青州兵卒吓得不轻,本来就有所迟疑的他们再不敢动,只能呆呆地站定在那里,看着孙途在鲁达杨志的陪同下面色深沉地一步步从营房里走出来,最后站定在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杜恒跟前,然后目光往前一扫,便已吓得这些兵卒不自觉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们真想要造反不成?本官可是朝廷所命的青州兵马都监,你们身为下属竟敢对我刀兵相向,真是好大的胆子啊!现在本官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速速放下兵器给我跪下,我可以只拿首恶,不追究你等胁从者的罪责……”孙途根本没有理会身前想要翻身起来,却被鲁达先一步一脚踢翻的杜恒,只是冲那些军卒说道。 可还没等他把话都说完呢,军卒里就有一人高声道:“大家别信他的鬼话,我青州一向由知府做主,他一个武官凭的什么……” “杀了!”孙途根本不耐烦听这家伙说太多话,当即就是一声号令。那边几名江州兵早已习惯了听从孙途的号令行事,闻声后便毫不犹豫地松手放箭,三支羽箭几乎同时飞至,射穿了这名军卒的咽喉胸口。伴随着一声惨叫,这个还想鼓动其他人负隅顽抗的杜恒心腹就已成了一具尸体,倒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直到鲜血飞溅,尸体落地,那些青州厢军兵卒才终于真正了解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顿时他们的脸上已满是惊恐之意,有许多人都在这大夏天里打起了哆嗦来。而孙途则适时地再次上前一步,提高了嗓音喝道:“还不弃械下跪?本官的耐心可有个限度!” “放下兵器!”那些江州兵也跟着高喝出声,同时齐齐踏出一步,更增孙都监的气势。随着这两声喝叫,这些本就没多少斗志的青州厢军的心防已被彻底摧毁,不知是哪个开了头把兵器丢下,随着第一声当啷响起,其他那些人也全都跟着把刀枪丢下,然后乖乖地跪了下去,看着就跟被镰刀割过的麦苗秸秆似的,瞬间就矮了半截。 倒在地上的杜恒在看到这一幕后,心已彻底沉了下去。他这才知道新来的孙都监为什么就敢在初到青州的当天就在府衙里公然与慕容知府撕破脸皮,不是猛龙不过江,这一切只因他有足够的底气,相信可以控制局势啊! 再想想自己之前的信心满满,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本以为聚集这七八十人就足以压制他们,完全就是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了…… 但他更清楚一点,手下那些军卒还有退路,可自己却不可能再改换门庭了,唯一的指望还是在于慕容彦超,毕竟对方在此经营多年,孙途初来乍到,就真是条猛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啊。 所以他在这时候挣扎着仰头喝道:“孙途,你这是真要作反吗?我厢军军营里早有规矩,未见知府手令或是兵符则不奉调令,你想夺兵权……” “给我住嘴!”随着孙途一声断喝,杨志已一脚踢出,正中其嘴巴,踢得他满口喷血,再说不出话来。随后,孙途才冷声道:“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敢乱我军心,当真是死不悔改!本官今日就把话跟你们说明白了,他慕容彦超只是青州知府,根本就无权过问我厢军中事。无论你们以前是何规矩,从今日开始,厢军上下只遵从一人之令,那就是我孙途!而你杜恒,身为厢军指挥使却使军队荒废如此,明知本官今日到任不但不早早在此等候反而还聚众叛逆,再加上你克扣将士军饷之重罪……本官现在就可以用军法治你的死罪!来人,把他给我叉起来!” 他话音未落,两名江州兵已火速上前,先是挥起连鞘钢刀砰砰两下打在了杜恒的腰肋间,打得他惨叫抽气身子发软,这才将其一把拖了起来,最后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处,便使之跪在了孙途跟前。 林冲直到这时候才从这一阵眼花缭乱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见此赶紧上前劝说道:“孙都监,这时治他的罪是不是有些草率了,他毕竟是朝廷官员,而且慕容知府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我早说过了,军中就当以军法为尊。杜恒所犯之罪哪一条都足以让他以命相抵,我岂能饶他。”这次孙途根本不给林冲面子,黑着张脸道:“先重责他五十军棍,再传令全军,明日午时,将这图谋不轨的家伙拖出辕门斩首示众!” 今日,孙途就是要用杜恒这颗脑袋来在军中,在青州城里,把自己的威信彻底立起来! 正文 第277章 孙途的用心 青州府衙,知府公厅。 今日的慕容彦超表面上看着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他和平时一样来到衙门,也照常处理着手头上的琐碎公务。但其实那些熟悉他习惯的下属却已从他的一些细微动作,以及不时会往外张上一眼的举动里看出他其实心神不属,是在期待着什么发生。而大家也都知道他在等什么。 昨日慕容知府在孙途面前可算是颜面扫地,随后就把厢军指挥使杜恒特意叫到了跟前,虽然其他人都不曾听二人的对话,却也能猜到他会安排杜恒来对付孙途,将他从军营里排挤出去。 在那些官吏看来,以知府的权势,再加上杜恒手上的人手,要做到这一点绝对不难,说不定这次还能趁机把孙途等人一并拿下,然后找个由头来个一劳永逸呢。即便中间会有所变故,应该也不会翻起太大的风浪来。 可是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中午之后,便有一人神色慌张地跑进了衙门,心慌意乱下他都已经顾不上密报知府了,冲进衙门就已忙不迭地叫了起来:“府台,府台出事了,军营那里……那里起了冲突,杜将军竟被孙都监的人给生擒了,而且孙都监还传令说要将他斩首示众……”连叫几遍相似的话语后,他已跌跌撞撞地奔到公房前,呼呼地喘气不止。 周围那些府衙官吏听到这话全都跑了过来,一脸惶恐和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和房中同样脸色大变的慕容知府。大家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敢开这个口了。 在足足愣怔了半天后,慕容彦超才霍地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出了房门,弯腰揪住了来人的衣领,咆哮似地吼了起来:“你说什么?杜恒他竟在军营里被孙途给拿下了?那些厢军兵马都是干什么吃的?孙途哪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喷薄而出,连带着口水一起全落到了来人的脸上,可这位却根本无法为慕容知府做出解答,只能在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府台,此事千真万确,我是在营外亲眼看到杜将军被人拿下的。那些厢军士兵也已放下兵器,不敢对孙都监动手……” 慕容彦超的手缓缓放开,身子已开始颤抖起来:“都是一群饭桶,一群吃里爬外,养不熟的白眼狼!好哇,居然只一天工夫,他就要把军权全部收回去了吗……”这等结果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到现在人还是有些发昏的,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见此,荆一鸣赶紧就上前搀扶住了他,口中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来为府台诊治……”说着又扶着慕容彦超回到房中坐下,其他人见此也不敢再触眉头,除了有人跑去请大夫,其他人都一哄而散,只是他们的神色比之先前已有所不同。 其实慕容彦超的身体并没什么问题,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才会有些异常反应,这时在荆一鸣不断帮他抚胸顺气,又是一阵劝解后,他总算是平复了些,但眼中的忧怒之色却不见减的:“怎会如此……我昨日就告诉过杜恒一定要全力以赴,他怎么还会折在孙途手上……” 荆一鸣低头苦笑了一下,现在再追究此事还有什么用处?但他口中还是劝道:“府台,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孙途的胆子和手段,怪不得他昨日一到城里就敢公然与我们为敌……不过这些东西已来不及计较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能让孙途当众杀了杜恒,不然情况只会越发不妙。到那时,军心,甚至是其他人都会倒向孙途,那再想扳回一城可就难了。” “不……不错!我绝不能让他假借军法之意杀了杜恒!”在冷静下来后,慕容彦超也迅速明白过来,自己所以能在青州城里说一不二就是靠的强压铁腕,现在孙途要是真能几次压倒自己,原先那些对自己马首是瞻的家伙可就要想着改换门庭了。 想到这儿,他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站起了身来:“走,这就叫上衙门里的人,随本官去军营把杜恒给要回来!”这已是他绝不能败的一场仗了。 “可是府台你的身子……”荆一鸣有些担心地问了句,对方却把手一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不然就是你我的末日!”丢下这话,他已大步出门,荆一鸣见状只能赶紧追上,然后给门外的几名知府心腹打了个手势,他们立刻会意,赶紧就跑去外头召集人手去了。 这府衙的差役居然比军营里的厢军更有官军的样子,至少随着慕容彦超一声令下,片刻间就有百多名差役集结在了大堂之前,衙门里的两个都头也已跨刀提枪等在了那儿。在得知是去军营夺人后,这些人都不见有一点担心的,便已火速跟在慕容彦超的马后冲出了府衙。 与此同时,城中百姓间也传开了新来的孙都监要与知府一争短长的说法,和今日早些时候散播开来的孙都监于昨日大闹府衙的消息合在一起,一时就让人猜测不断,众说纷纭。 ¥¥¥¥¥ 厢军军营。 那几十个兵卒忐忑而又茫然地立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全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孙途拿下杜恒,和让人毫不犹豫就射杀他们袍泽的举动实在太过有震慑力力,竟让他们直到此时依旧感到心惊胆战。 不少人此时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同样立在营房前的齐得胜,但他这时候也已不敢随意进门,只能把期望放到林冲的身上,毕竟这位与孙途似乎有着不浅的交情。同时,他也在担心,怕事情一旦传出后慕容知府会雷霆大怒,到时双方起了争端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作为青州军营里的老人,齐得胜可是亲眼见过不少上司武将被慕容知府以各种理由借口给陷害而死。虽然今日的孙都监看着与那些人完全不同,他行事果断而狠辣,但说到底在这个以文制武的时代,武将真敢和一府首官为敌,甚至是彻底闹翻吗?他就不怕事后被朝廷追究吗? 有着同样顾虑的,还有被他寄予厚望的林冲。此时林教头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孙途,口中说道:“三郎,你这也太胡来了。如此做法不是要与慕容知府为敌吗?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如何是好?” 作为当事人的孙途却是一脸轻松:“林兄你以为我委曲求全就能让他放过我吗?就我所知,在我之前的那些武将可没一个敢与他作对的,可他们中又有多少人折在了慕容彦超的手上?而且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早在昨日我进城后,就已去知府衙门和他摊牌了。我要的,就是把青州军权完全掌握在手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听孙途说出这句本朝太祖的名言,林冲心跳登时加速,随后看着对方道:“你……早就决定要和慕容知府斗到底了?”这一刻他才发现眼前的孙途已经是那么的陌生,早不是当初东京城里的那个古道热肠的小兄弟了。 在林冲面前孙途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当即点头:“不错,其实当我被朝廷调来青州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我和慕容彦超注定就是敌人。既然如此,兵贵神速,我就不能给他以准备的机会,一来此地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林冲只能是一声叹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劝呢? 杨志此时却有些疑惑地问道:“三郎,你既然已经有此决定为何还要暂时留那杜恒一命?我只担心慕容彦超在得知此事后会前来夺人哪,到时又是一桩麻烦。” 这一点林冲和鲁达也有些感到不解,此时全都望了过来。孙途则是一笑:“我不现在就杀了他而是打算明日再将他明正典刑是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为了聚拢军心:林兄之前就说了,厢军所以变成这般模样除了慕容彦超的刻意打压和拆散外,杜恒这个指挥使也是‘功不可没’。我想军中将士必然对他怀有恨意,只要消息传出去,明日中午便会有厢军将士赶回营中一看究竟,到时候我便能把城里的厢军重新聚集起来了。”他终归是青州都监,统兵练兵都有责任在身,自然要尽快把这支军队里的人马全汇聚起来了。 “那第二个目的呢?”鲁达问道。 “很简单,我在等慕容彦超来救人。”孙途眼中闪烁着厉芒:“昨日在府衙我虽然让他颜面扫地但终究是在衙门里面,对他的影响并不大。而今日,要是我能在军营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让他丢一回脸,我想他多年的积威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到那时,我再趁胜追击,必能让他一败涂地!” 林冲三人再度变色,这才知道孙途用心如此之深,只不知那慕容知府会不会中计上门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随后唐枫推门报道:“都监,慕容彦超他带人冲进了大营……” 正文 第278章 林冲显威(上) 慕容彦超怒气冲冲地带了百多名府衙差役径直冲进了本就没什么防御的厢军军营,入眼所见就是那些满脸忐忑,束手肃立在空地上的厢军士兵。看到这些全没有半点搏斗过样子的家伙,慕容知府的心头更是火起:“都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居然还摆不平远道而来的二十来人!” 那边的士兵也已看到了这伙气势汹汹冲进来的衙门差役,这让他们心中更是一阵惶恐,有几人下意识就想跪地参见,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早就习惯了对府衙的人卑躬屈膝,甚至说是对知府已生出强烈的畏惧感来。 可就在这时,孙途已在鲁达几个的簇拥下施施然地走出了营房,遥遥就冲慕容彦超大声说道:“慕容知府,你昨日还口口声声说本都监不经通传擅闯府衙是大罪过,怎么今日就这么直接闯进我军营中来了?” 慕容彦超听出他言辞里的调侃与示威之意,更是不满,但此时却没有与他分辩,徒逞口舌之利的意思,只是寒着张脸喝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才刚到我青州就已接连闹出许多事情来。昨日你在府衙中对着本官大放厥词也就罢了,本官可因你年轻不懂事稍作原宥。可你倒好,不但不思悔改,今日居然又在军营中闹出祸端来,还把受命于本官的厢军指挥使杜恒给拿下了,你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你真有谋反之意吗?” 随着他这话问出,其身后的那些衙差已同时上前一步,齐齐喝道:“孙途,你想造反吗?”声势可着实逼人,唬得对面那几十名厢军兵卒变色的同时又都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番威逼却只换来了孙途的一阵不屑的大笑:“慕容知府当真是善于冤枉同僚,这等欲加之罪都被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实在不得不让人感到佩服了。本官昨日就已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自此开始,青州军事已由本官做主,就不劳你们府衙过问了。既然如此,我让人拿下杜恒也好,决定明日将他明正典刑也罢,都不用征得你慕容彦超的首肯,更谈不上什么谋逆造反了。” “放肆,本官多年来管着青州军政民务,岂是你一个小小都监一句话就能免了的?你一没有朝廷公文,二没有天子诏令,凭的什么做此决定?”慕容彦超早就等着孙途再提这一说法了,当即就回了过去。 但孙途却只是一愣,便冷笑道:“我既受朝廷之命担此青州都监一职掌握军政大权本就理所当然。倒是慕容彦超你一个知府却越俎代庖地窃取本地军权却是何用心?你说我没有诏令公文,难道你就能拿出枢密院让你统率约束青州官军的文书吗?” 这话立时便让慕容彦超无言以对,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有如此利嘴,而且还如此的能言善辩,一下就抓住了关键所在,自己终究还是小瞧了对方。 见他哑口无言,陪同而来的荆一鸣忙帮衬地开口道:“孙都监,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意处决朝廷武官。兹事体大,即便那杜将军当真有罪,你也该和知府商议之后再作决定,而不是如此草草杀人,这如何能让人心服?” 感受到了对方已经理屈,孙途更是哈地一笑:“本官身为青州都监既然查出杜恒有种种罪行为何就不能杀他?实话不怕告诉你们,就本官刚才所知,他与某些人勾结戕害城中军民,导致我青州厢军名存实亡的罪名,别说是杀了他了,就是灭其满门都是轻的。而且这只是开始,本官还要顺藤摸瓜,把相关罪人全数抓出来,还青州军民一个公道呢!” 这是彻底撕破脸,要与慕容彦超开战的意思了,顿时就让荆一鸣神色大变,慕容彦超更是气得面容扭曲。他知道论争辩自己已完全处在了下风,多说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所以便喝声下令:“众人听令,给本官把杜将军给找出来带走,要是有什么人胆敢阻拦的,以谋逆论处!” 那些差役早就习惯了听从他的号令行事,当即就齐声答应,举起枪,拔出刀,甚至还有一些还拉满了弓箭直指前方,就已迈步压上前去。而在队伍最前面的,则是两个骑在马上,横枪胸前的都头,只看两人那沉稳的气度,坚毅的面容,就可知他们都有不俗的本领。 那些厢军士兵见此一幕,早已吓得往两边散去,不敢与差役有任何的接触。在正面对垒中,官军居然怯懦到不敢和府衙差役一战,这青州厢军也确实是创造了全新历史了。 看到孙途眼中闪过的那抹失望,林冲心里也是一阵不是滋味儿,老脸也是一红。他毕竟也是名义上的厢军指挥,这些士兵如此无用,说到底他的责任也自不小,而后他又看到了那两名府衙都头满脸讥诮和不屑的越众冲来,显然是想要来个先声夺人,从而彻底控制住整个局面了。 就当鲁达和杨志两人想要迎步上前时,林冲却已先他们一步快步冲出,同时还顺手夺过了边上一个士兵手里的长枪,手腕一转,枪已藏于身后,但脚步反而更快了。 这两年里,林冲一直都在委曲求全,他的性格也让他完全可以接受这样被人排挤,毫无用武之地的生活。但是,今日孙途的到来,却把一个关键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是继续像以前般浑浑噩噩地做个闲散之人,还是趁此机会奋起一搏? 当心中生出羞愧之意的瞬间,林冲已经有了决断。他相信孙途的能力,所以此时便抛开一切,放手一战! 他这一反应自然让在场不少人都大感意外,比如鲁达二人,就因此动作一缓,而齐得胜更是一愣,他从未想过一向随和甚至有些懦弱的林冲会第一个站出来与慕容知府作对……但在愣了片刻后,他也把牙一咬,夺过一口朴刀就大步冲出:“林老弟,我来助你!” 但他终究还是有些慢了,因为在此之前,林冲已和那两个都头迎面撞上。这两人可是骑马冲杀过来,不但速度够快,力量也很大,眼见林冲迎面而来,便是一声狞笑,借着马匹冲势当胸就是一矛刺来,这要是真被他们刺中,林冲身上必然得留下两个透明血窟窿来。 可作为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论枪棒功夫位于天下武人前列的林冲又怎么可能被这两人的简单冲刺伤到呢。就在两杆枪刺到跟前时,他的身子已突然一旋一扭,竟这两枪贴着自己的身躯掠过。 同时,手臂一振,一直藏于身后的长枪便被他抖到了前方,迅速搭在了左边那个都头来不及受回的枪杆之上。就在两枪相触的瞬间,林冲的手臂又是一颤,一个枪花突然炸起,竟一下就兜住了对方的枪杆。 旁人看着这不过是一招花巧而已,只有对手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大力从林冲枪上生起,绵绵不绝地竟要把自己手中枪夺了去。这让他顿时大惊,连忙在夹停马的冲势后,全力回夺,想着尽快摆脱对方的这股怪力。 而一旁的同伴见此也是赶紧收招再刺,直取林冲的面门,这自然是想为同伴解围了。而这时候,齐得胜才刚夺过刀来欲上前助阵,然后胜负就在这瞬间产生了—— 林冲在看到另一人攒枪刺来时,嘴角便是一翘,随后手腕再是一抖,手中枪已迅速与对方的脱离,在口中低喝一声:“撒手!”的同时,那枪已呼地划过一道弧线,又收回到身前,正好挡下了迎面这一刺。 而那名都头在瞬间失去跟前与自己争夺长枪控制权的情况下,力道当即用反,惊呼一声,手中枪竟凭空往后弹出,甚至连他自己的身子也因为全力向后的关系在马背上一歪,扎手扎脚地跌下马去。 这一幕在所有人看来都跟魔法似的,因为林冲此时都已经没有与他争夺了,怎么他反倒狼狈丢枪落马了呢?只有孙途鲁达等少数几人能看出个中奥妙,不觉对林冲的武艺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另一名都头则因此猛然一呆,心中已生出了惧意来。在与林冲这样的高手对战时他还敢分心,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就在这一瞬间,林冲手中枪迅速一吞一吐,正好刺中他前胸,再手腕前臂猛一发力,直接就将他从马背上挑了起来,噗通一声便已砸落在地。这下他还是留了情面了,枪尖只破其衣物而未刺入体内,不然当场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只一个照面几招工夫,两名策马冲杀而来的都头就已全被打落下马,这时齐得胜才刚刚举刀奔到林冲身后,见此不禁有些发怔:“这林老弟竟如此厉害吗?看来他以往是大有保留啊……” 这一结果也让那些府衙差役心生怯意,本来呐喊猛冲的他们此时的脚步立刻就停顿了下来,最前面那几个更是有种往后逃的念头。自己以前视作天人般的两位都头居然被对方轻易击败,那自己等人冲上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一员猛将往往能在瞬间改变整个战局,林冲今日就以自身武艺验证了这一说法。 ≈ap;≈ap;≈ap;≈ap;≈ap; 又是周一啦。。。。。求推荐票啊。。。。。。 正文 第279章 林冲显威(下) 其实何止是那些差役,就是慕容彦超也被林冲那强劲表现所震慑,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而在看到那些裹足不前的手下后,他的面色更是一沉,当即喝道:“逆贼竟还敢反抗,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给本官把他拿下了!” 差役们对慕容知府的敬畏终究更深些,听到这话后,这些人再次呐喊一声,硬着头皮举起兵器就朝已经站定横枪在身后的林冲杀来。见此情形,孙途已无法再作壁上观了,也立刻吼了一声:“有人闯我军营,给我把他们全部打倒,不用有所顾虑!” 话音未落,孙途、鲁达和杨志已率先攻了过去,随后唐枫也带着那二十几个江州兵抽刀在手,掩杀而上,虽然在人数上看着居于下风,可论气势却完全不在这些府衙差役之下。 “嗖嗖嗖……”首当其冲的林冲和齐得胜两人面对的却先是一轮十多支的羽箭,在见识了他高明的武艺后,这些差役可不敢轻易近身,所以弓箭就成了他们最为倚仗的兵器。只是这些箭矢的力道却实在有限,而且在如此宽阔的场地里只迎面射来十多箭覆盖面也并不大,林冲只一个滑步,同时手中长枪往前轻松一兜一划,就已轻而易举地将自己跟前的几根箭矢尽数拨飞,而脚上的动作都不见缓的,只几步间就已和冲在最前面的两名差役迎面相遇。 那两人才刚有些哆嗦地举枪欲刺,林冲手中长枪已如毒蛇吐信般迅速而出,一刺一挑间,两人已惨叫着往边上飞去。第三个举枪刺来的差役却被齐得胜用刀挡了下来,他虽然武艺远不如林冲,可气力却自不小,大喝声里,竟硬生生将对方手中枪给挡得高高挥起,然后再抢身过去,调转刀柄打在那人的胸口,将之打翻在地。 而当其他那些人试图仗着人数上的优势将他二人围困起来时,孙途他们已拍马赶到。这三人一动起手来,更是如风卷残云,那些平日里只会狐假虎威欺负欺负城中百姓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全都一两招间就被打得惨叫倒下,再起不来。 当唐枫带了江州兵也加入战团后,战况更是彻底变成了一面倒,十名府衙差役全无招架之力,在看到前边的同伴不断受伤倒下后,后边那些人彻底不敢上了,几个胆小的更是直接扭头就往回跑。本来就因为两个都头被轻易击败而军心动摇的他们在转眼间就已彻底崩溃。 慕容彦超呆看着这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平日里耀武扬威,口口声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些手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这让他除了惊讶外,更多的还是愤怒,当即就高声喊叫了起来:“你们这群废物,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叫声未落,咻的一声锐响从前方传来,还没等慕容知府反应过来呢,一支长矛已唰地一下凌空掠至,最后噗地扎在了他面前的地面上,直入地半尺有余,而离他的身体也不过尺许而已。也就是说,只要再往前一些,这一矛已能将慕容知府的身体洞穿! 这一下顿时就吓得慕容彦超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尖叫一声的同时,胯下都是一热……身旁的师爷荆一鸣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赶紧拉了他就往后退去,口中则喊道:“快来人保护府台,快来人啊……” 这一下别说他们了,就是正把枪当棍使,砰砰几下把三个差役打得狼狈倒下的孙途都不觉吓了一大跳,而看到掷枪者居然是林冲时,他更是心生诧异:“林兄何时也能有此胆魄了?” 原来就在刚刚,眼见那些差役如此不知好歹,林冲突然就把眉毛一拧,继而反手就从身边一敌人手中夺过了一杆长矛,手臂一挥,那矛已化作虚影,掠过二十来丈的距离,射到了慕容彦超面前,而在飞矛的同时,他手中长枪居然也不见有丝毫滞碍的,又挑翻了一个试图从旁偷袭的敌人。 直到这时,那些差役才回过神来,赶紧听命地扭身往回跑去,迅速护着已经几乎无法自行走路的慕容彦超就往外逃去。无论是慕容知府还是这些府衙差役,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此时的他们已然破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地方,甚至连句狠话都没敢留下。 直到目送这些家伙连滚带爬地纷纷逃走,只剩下一些受伤不轻逃不掉的在那儿呻-吟后,孙途才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在赞许地看了眼林冲后,又把目光落向了边上那一干厢军士兵:“你们可都看清楚了吗?这才是我官军该有的表现,无论来犯我者是什么人,只要是我们的敌人,就该予以迎头痛击,而不是像你们这样只会躲在人后看着,那跟娘们儿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说得那些士兵满面羞红,却又无言以对,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去。同时也有一些人的心态已在不自觉间发生了转变,似乎跟着这个新来的孙都监真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孙途知道如今还不是鼓舞军心的时候,他在这里的威信尚未完全树立起来,所以便只点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多说,只是关切地查看了那些江州兵的情况,在发现只有三人受了些轻伤后,才松了口气。这些人可是他在青州立足夺权的根本,现在可少不了他们啊。 随后,他才又看向了林冲:“林兄果然好身手,不但能以一己之力奠定胜势,而且还能一矛就把敌人的士气彻底摧垮。我想那慕容彦超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有此一招吧。” 林冲这时也略有些呆愣,片刻后才苦笑道:“当时我只想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无谓的战斗,便想到了用这一招把人吓退……”也只有他这等收发自如的身手,才敢掷矛吓退慕容彦超他们。 孙途点了点头,这显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在双方其实并没有太多伤亡的情况下已彻底击溃府衙众人的斗志,这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打下了基础:“我想用不了多久,城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发生在此的一切。如此到了明日,那些厢军将士就该回来看看了吧。”打压府衙只是手段,他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将青州厢军重新组建起来。 ¥¥¥¥¥ 当孙途等人开始筹划明日,甚至更远的打算时,府衙众人却是跟受了惊的兔子般撒丫子直往府衙跑去,即便身后并没有人追赶,他们也不敢有丝毫停留,在满城百姓惊讶的注视下,护着依旧痴愣的慕容彦超一口气就跑进了府衙。 而当那些官吏从他们口中得知竟是这么一个结果后,更是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也只能是惶恐地叫了起来:“反了,那些人当真是要反了,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的话语最终也从稍微醒过些神来的慕容彦超嘴里说了出来,这次他实在受惊不轻,那一矛离他实在太近,这种距离死亡近在咫尺的恐惧感可不是他一个只会耍弄阴谋手段的文官所能承受的。慌了神的他甚至都感觉不到胯下依旧是湿漉漉的,只是看着同样脸色发白的荆一鸣:“荆师爷,这可如何是好?” 直问了对方好几次后,荆一鸣才缓缓开口:“府台,这些家伙确实胆大包天,若再与他们正面为敌吃亏的只会是我们……所以在下以为,还是退一步的好,就把那军权交出去吧……” “可是……”慕容彦超依然心有不甘,以往那些武官无论官职高低都对自己毕恭毕敬,甚至生死都操于自己之手,还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呢。 “府台,今日的退让只是暂时的,在下相信我们总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荆一鸣这时已经冷静了下来,开口分析道:“其实以现在青州厢军的情况,军权什么的并不太过重要,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府台你掌握了他们的粮饷供应。只要抓牢这一点,今后那孙途依然只能听从您的号令行事。而且现在他们锐气正盛,与之硬拼实在不智,但过些时候,他们便不敢再生起这么大的乱子来了。而且,到时府台还可以向朝廷上表弹劾……” 这一句话终于是点醒了慕容彦超:“不错,本官要弹劾他们!他们在青州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谋逆造反,他一个武将竟敢在此干出这些事情,说他是叛逆都不用找任何证据了。我这就写奏表,等朝廷派人前来,就是他孙途的死期!”说到最后,他终于是重新焕发了精神,眼中再次透出了杀意。 但是对他极其了解的荆一鸣却还是从其眼底深处察觉到了恐惧和不安的情绪。这让他之后的一句提醒都不敢出口了,恐怕那孙途不会愚蠢到给自家向朝廷告状的机会啊,这青州往外现在可只有一条官道可通,要是对方切断道路,这一计划可就彻底落空了。 原先对慕容彦超掌控青州大为有利的环境因素这一次却反了过来…… 正文 第280章 军中我话事 只短短半日工夫,慕容知府在军营吃了大亏,居然被人打得狼狈逃回府衙的消息就已传得满城风雨。这回再联系之前传出的新任都监直闯府衙强压本地官员的说法,百姓们终于确信这位新来的孙都监果然来者不善,是要与慕容知府正面相抗了。 正是有了这一说法,当军营那里再传消息出来,说要在明日正午处决罪将杜恒时,就不再有人提出疑问,几乎所有人都相信这将成真,哪怕杜恒将军在青州也是名声在外,是无数人只能仰视的存在。 百姓尚且如此,那些依然有着厢军身份的士兵就更对此有别的想法了,所以当次日临近中午时,便有上千人跑到了军营前围观这场特殊的死刑过程,以往他们也没少见人被当众处斩,可像今日般由军营将领主导的事情却还是首次呢。 本来,大家还有些担心会有府衙的人出来制止干涉,可是在眼看着日头爬升到头顶却依然不见有任何衙门的人赶来后,大家就知道经过昨天那场争斗,慕容知府已经彻底对孙都监生出畏惧之心来,恐怕今日之后,青州城将多出一股能说了算的势力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恶人自有恶人磨吧,至少在不少百姓和士兵看来,事情就该作如此解释。 当时间来到午时,昨天受了几十军棍伤势不轻的杜恒就被几个之前的部下跟拖死狗般地拖出了军营辕门,在把他按倒在地后,就有一个江州兵拿着一份军令照本宣科地读了起来:“今查有青州厢军指挥使杜恒者于任上欺压下属,侵吞军饷,残害无辜……孙都监为正视听,定军纪,故决定斩其首级悬挂辕门以儆效尤!” 在他把这份简单的军令读完后,又有两个青州士兵走上前来,把已经有些反应,想作挣扎的前上司拉起身来,让他端正地跪在众人跟前,也把他的正脸给彻底暴露在了大家眼前。 “果……果然是杜恒……他也有今天!当真是老天有眼啊!”顿时间,就有不少人在前边满是悲愤地叫嚷了起来。他们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杜恒用尽各种手段谋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军饷和财产,逼得自己只能在城里到处打零工以求养家糊口。 这还不算,之后以他为首的那些军中官长还会找各种借口来对他们进行各种盘剥,因此已经有上百个厢军士兵家庭因此家破人亡了,这让许多人都心生恐惧,担心哪一天就轮到自己……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就要被砍头了,这自然让在场所有人都觉着出了一大口恶气,叫骂声顿时响起,要不是担心会惹来那边的兵马动怒,这些人说不定都要拿起石块什么的砸向杜恒以泄心头之恨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因为棒疮而有些浑浑噩噩的杜恒方才还过神来,立刻就奋力挣扎并大声求饶起来:“冤枉啊孙都监,卑职做这一切也非出于本心,实在是迫于无奈……卑职再也不敢了,孙都监还请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发誓,今后一定听从你的号令行事,再不敢吞没军饷了……”带着哭腔的叫声听着实在有些可怜,可无论是跟前的围观者,还是身旁的军卒对他的这些话却都是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当插在地上的那根木棒的影子几乎缩短到看不见时,孙途才在几名下属的陪同下走出辕门。他在扫了一眼兀自求饶的杜恒后,便冲跟前那些围观者大声道:“本官知道如今青州军中有着大弊病,我既奉朝廷之命任此都监一职,就要尽我所能地来重新整顿建立厢军。 “我是个武人,不像那些读书人那样能舌灿莲花地说出太多大道理来,所以便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决心。杜恒只是开始!”说到这儿,他面色就是一肃,大声喝道:“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这一声令下,站在杜恒身后的一名充当刽子手的江州兵已经一脚踢出,把他踢翻的同时,手中刀已高高举了起来。直到这时候,杜恒才知道自己的末日真个到了,在这一刻,恐惧已化作了怨愤,求饶的话也变成了叫骂与诅咒:“孙途,你公报私仇杀我,知府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的,你一定不得好死!还有你们……”叫嚷间,他奋力扭转身子,用怨恨阴森的目光扫过那些倒戈到孙途一边的手下兵马:“你们这群吃里爬外的混账,老子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杀光你们全家……” 他那歇斯底里的叫声,配合着狰狞扭曲而又阴森的面容还真有一定的恐吓作用,至少吓得营中那些厢军兵卒都变了脸色。这时代的普通人都是笃信鬼神之说的,想到杜恒竟会变成厉鬼回来报仇,他们的后心就是一阵发凉。 孙途也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冷笑着上前一步:“要说害人,你们害的无辜者何止一两百,真要有厉鬼报复,先要找的也是你们!还有,鬼为极阴,可我军营之地却是极阳,如今午时三刻更是天地间的至阳之时,在此杀你,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想变成厉鬼?我让你连投胎都做不到。给我斩!” 霸气的一声催促,使得那个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刽子手再没有了丝毫迟疑,低喝一声,手中刀已快速挥落。登时间血光迸现,张嘴还想发出诅咒的杜恒头颅就已和身躯分离,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落在了地上,再咕噜噜地直往前滚出去好一段距离方才停下,然后他那失去头颅的尸体才轰然倒下,大股的鲜血也随之从打开的脖腔里哗啦流出。 只一阵沉默,随后围观者中便响起了一阵叫好声。随着杜恒被一刀断首,大家最后的那一点担心和疑虑也都已消散,不少青州厢军士兵再看向孙途的眼中已经多了些敬畏之意。 而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回味眼前这一斩时,几名军卒已迅速上前,把一张大大的告示给贴到了军营前的木墙上,然后还大声地向大家宣讲起上头的内容来:“孙都监有令:如今厢军营中兵马不足,现决定召回之前离营的军中兄弟,不但既往不咎,而且答应会将之前短缺的粮饷全都补足……另外,但有军中兄弟曾受人欺侮者,也可在回营后禀报孙都监,只要查为事实,孙都监定会为尔等做主!” 这告示一出,立刻再次在众人间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如果在此之前孙途命人张贴告示说这样的话,许多人还会对此抱有怀疑。但现在,在看到杜恒都被孙途随手杀死,看到他的首级被人挂上辕门后,这些人是彻底相信了孙都监要重整厢军的决心! 不少本来日子就过得苦巴巴的前厢军士兵立刻就生出了试一试的念头来,现在就只缺一个契机,缺一个带头之人而已。 一阵沉默后,终于有一个略显干瘦的男子壮着胆子走了过去:“小……小人李贵,之前便是厢军士兵,只因前两年一直拿不到钱饷这才不得以在外谋生……孙都监当真能既往不咎,允许我回到军中吗?” “那是当然。”孙途笑着一点头:“本官说了,只要你们肯回来,一切都既往不咎。而且不但今后的钱饷不会再短缺,之前积欠下来的也会一并发还。” “我愿意回军中……”李贵立刻就大声表了态。 有了这第一个,后面的人就更没有压力了,片刻后便有几十个男子涌上前来,纷纷叫嚷着愿意重新回归厢军。面对这一幕,孙途脸上的笑容是更盛了,当即又道:“那就请你们入营找书记官将自己的姓名身份全都登记在册,本官会在几日后给你们一个明确的答复。” 今日的一切都按着孙途的计划发展,杀一人而重聚军心,事情只要扩散出去,他相信到时候便能把青州官军队伍重新拉起来。到那时候,自己才真正有了在青州一地掌控一切的根本。 ¥¥¥¥¥ “他真杀了杜恒?”在得到禀报后,纵然已经有了预判,可慕容彦超的脸色还是一白,这才确信自己这次的对手有多果断狠辣了:“那可是朝廷七品官啊,他居然说杀就杀了?” “不光如此,他还张贴告示让厢军重新回到军营,还答应他们会足额把钱饷分发给他们,不但是今后的,还有之前几年积欠下来的……”跟前的下属苦着张脸把自己掌握的一切如实上报道。 这却让慕容知府越发的不安起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与本官为敌不成?他难道想……” 一旁的荆一鸣的眼底也闪过了深深的忧虑,这个孙途远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可怕,他的胃口或者叫野心之大,实在骇人,难道他真就敢公然抢夺府衙,甚至是知府的财物吗? 正文 第281章 步步紧逼 之后的七八天下来原先冷清得门可罗雀的厢军军营是彻底变了模样,真正变了门庭若市,每日里进出军营,想要重返厢军序列的前官军数量已达到了千人以上。 这固然有孙途之前一系列的行为给了大家信心的缘故,可更关键的还在于辕门前张贴着的那张告示内容已经传得城里城外人尽皆知。孙都监可已经作出保证了,只要这时重回厢军不但能获取相当可观的军饷,而且甚至还能向官府索取前些年积欠下来的饷银,这对寻常百姓的诱惑力可是太大了。 要知道如今青州百业不兴,除了极少数一些大商人或是官府中人靠着种种手段攫取大量利益外,普通百姓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最多也就是让家人不至于饿死而已。 而这其中,迫于无奈离开军营自力更生的那些士兵的处境又更差些,他们一无自己的田产,论手艺也不如人,唯一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气,再加上人数还不少,所以这几年里就只能靠着打短工混口吃的,眼看着许多人都要走投无路了。 现在,孙途突然放出榜文来能够解决大家的生存问题,即便这事现在看着还有些不现实,许多人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跑回了军营。 至于榜文中提到的关于可以为军士们讨还公道什么的说法,大家此时却是选择性地抛到了一边。他们都是被那些富户或官府中人所欺凌,官官相护下,孙都监又怎么可能为自己等人主持公道呢?只要他真能践行前一个承诺,让大家在军营里吃饱了饭,不用再为生计发愁,这些人已经足够满意了。 于是这些日子里,军营里的人可是忙碌得很,每天都要面见许多重新归来的厢军士兵,并且还要仔细查问分辨他们的真实身份,以防有人见此机会冒认身份。好在有齐得胜他们几个对军中事务还算熟悉的人帮着把关,否则还真不好辨认呢。 一份份重新登记起来的簿册被送到孙途跟前,看着能入自己麾下的人马越来越众,孙途脸上也多了许多的喜色,只有黄文炳却依然紧皱着眉头。直到那些下面的人交出东西退下后,他才有些担忧地道:“都监,虽然如今看着厢军兵马渐渐多了起来,但终究只是存在于账面上,要是不能拿出钱饷来满足他们,恐怕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啊。” “我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也该是时候实行下一步计划了。”孙途呵呵笑着,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黄文炳的神色却是越发凝重起来:“都监你真打算从府衙要粮要钱?慕容彦超那些人真肯乖乖地把到手的钱粮重新吐出来吗?” “这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这些年来他们吃空额,喝兵血也获得足够多好处,现在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一切了。”孙途虽然依然笑着,眼中却已有厉芒一闪而过,这是他早就定好的策略,自然不会有所更改。 “可是……在下只担心你若用强会使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到那时惊动朝廷可就不好交代了。”黄文炳是真怕孙途被朝廷怪罪,最终落得个悲剧收场。 但孙途却是一声冷笑:“那就别让朝廷里的人知道此事便可。等米已成炊,木已成炊,有些事情他们也只能忍了。之前的慕容彦超不就是这么办的吗,我不过是萧规曹随而已。” 这话一出,饶是黄文炳早以孙途的心腹自居,也知道他抱负极大,也是吓得脸色一白,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能一样吗?大宋朝一向优容文官,哪怕犯了再大的过错也不会真要了他们的性命,因为太祖皇帝就有本朝不杀士大夫的祖训。 可是对武官的态度就截然相反了,往往动辄得咎,一旦真越过了某道底线,下场必然凄惨。就连狄青这样与国有大功的武将最终不也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吗?他孙途真有胆子触碰朝廷的红线,真不怕后患无穷吗?还是说他的野心已经大到完全可以不顾朝廷,甚至想在青州…… 想到这儿,黄文炳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孙途,却发现他已经重新翻看起那些簿册来,口中则是念念有词:“按照军中规矩,现在这一千多人每月都该获取五千贯钱,外加五百石以上的粮食才是。该是时候去见见慕容彦超,跟他把帐算清楚了。” ¥¥¥¥¥ 当孙途再带人来到府衙时,衙门口那些人是不敢有丝毫阻拦了,甚至都是一副低眉搭眼的惶恐模样,显然之前在军营里的冲突已当他们心生畏惧。这让他很轻易地就穿堂过院,来到了慕容彦超所在的公房,后者此时也已得了禀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孙途,你又来做什么?” “慕容知府莫要惊慌,下官只是来与你算几笔账而已。”孙途一面回答着,一面已经很随意地进屋落座。 “我与你能有什么账可以算?本官现在公务繁忙,可没有时间和你闲扯。”慕容彦超依旧是地回着话,心中却是越发的不安了。 孙途冷笑一声:“慕容知府还真是贵人事忙啊,连这等事情都早忘到了脑后。就本官所知,这些年来我厢军的钱粮供给可一直都是由知府衙门负责,而手下人则说如今已有两年时间未曾见过供给士兵的军粮和饷银了。既然衙门不提,本官只有亲自跑一趟了。” “你这是何意?是想拿此要挟本官吗?本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其中原委,因为我青州这几年里一直欠收,官府各种赋税都收不上太多,所以才会在军粮一事上有所拖欠,但这也是出于无奈,希望你可以理解。而且,我青州地处中原,不在边关,就是养这么多军马也无甚用处,所以本官的意思就是只留一两百人守城就足够了,其他的就随他们散去便是。”慕容彦超随口敷衍道:“当然,你若是对此有何不满大可上奏朝廷,或是向本路转运使求助,看看他们会是个什么态度。” 他还真不信孙途会向朝廷询问相关之事呢,以如今大宋朝廷的办事效率外加梁太傅的安排,这等奏表只会石沉大海。这等推脱之术一向就是他们文官用来对付武官的不二法门。当然,此时的慕容彦超心中依然满是愤恨,若是放在以前,自己又何必用这等下三滥的招数来应付呢,根本就没人敢追问粮饷之事。 孙途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端详起慕容彦超,直看得对方一阵心慌,忍不住喝问道:“你看什么?”他才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想到慕容彦超你能如此睁着眼说瞎话,都有些不敢相信你便是我青州知府了。” 不等对方动怒,他又哼声道:“就算是我才到青州半月,也早听说了本府境内盗匪为患的现实情况。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官府残害百姓,又无力平寇。而你倒好,居然还能说出我青州境内一切太平的胡话,真当天下人都是聋子瞎子吗?” “你……” “本官既然接手了青州军务,便有保境安民之责,而其中关键又在于让官军能重新操练起来,粮饷到位便是重中之重。既然此事一直都由府衙负责,本官这次自当问责于你!” “哼,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现在府衙并无多余粮食供给于你,更别提什么银钱了……”这已是他最后的倚仗,慕容彦超自然不可能如孙途之愿。 “有没有钱粮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就在现在,本官已经派人去府衙库房里查看了。还有,我听说慕容知府在青州城内也有数处产业,甚至还有两座粮米铺子,想必那里的粮食和银钱应该不少,要是库房里果真没有太多钱粮,那就只能请你以大局为重,慷慨解囊了。”孙途说着,冷笑看向了已经勃然变色的慕容彦超。 “你……竟敢纵兵抢夺官府粮仓,本官这就上表朝廷……”慕容彦超当真是又气又急,呼地起身,高声喝道。这已是他最后的底线,绝不能再被孙途夺去了。 可孙途却不见有一丝惧意,只是摇头道:“本官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厢军的东西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过错。哦对了,这里有份奏表似乎是慕容知府所发,只是你的信使在出城后突然遭了难,正巧被本官的人发现,人是带不回来了,只带回了这封奏表。”孙途说着,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了对方面前。 慕容彦超在一看到那熟悉的奏表后,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指着孙途的手连连发颤:“你……你竟敢……”这次他是真个怕了,对方居然把自己几天前派人送去京师的奏表给截了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孙途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要是自己再强自与之为敌,会不会……后面的事情他都不敢想了。 孙途则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慕容知府,现在我的人还只是守在府衙粮仓前,只等我一句令下便会行事。若你再不肯把东西交出来,后果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莫谓我言之不预也!”抛下这一句满是威胁的话后,孙途不等慕容彦超作出回应就已转身离开。 正文 第282章 各自妥协(上) “莫谓我言之不预也!”这句话一直在慕容彦超的脑海中盘旋着,让他真正领略到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虽然这次孙途并没有如之前两次般恶行恶象或是亮出兵器来,但那份被截下的奏表带给慕容彦超的威胁却更大,让他毫不怀疑对方真会在一怒之下出手就杀掉了自己——一个连官府奏表都敢拦截的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 所以直到有人轻声唤着他,让慕容彦超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时,他的眼底依旧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也才看清楚此时站于跟前的那几人,正是心腹师爷荆一鸣,以及两个府衙佐贰官,同知方平、推官申卞,三人这时正用关切地眼神看着他呢:“府台,那孙途又来做什么?”语气里也带着一些不安。 还没等慕容彦超作答呢,一个差役便已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站在门前就急声禀报了起来:“府台出事了,有数十个厢军士兵突然就围住了府衙库房,说是要那里把属于他们的粮食交出来……” 这话立刻就让房中三个手下的脸色一变,倒是慕容彦超此时反倒坦然了,把手一挥道:“本官知道了,你且退下吧。”而后才看向了那三人:“孙途来见本官也是为了此事,他想让府衙将之前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全都足额发放给手下的厢军士兵。” “啊?这……他们这是真要反了吗?居然就敢打起府衙粮仓的主意来了……”申卞忍不住失声叫道,眼中的惧色是怎么都藏不住了,其他两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脸的不安,都把目光转向了慕容知府,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决定。 “事到如今只有再退一步了。”说出这话时,慕容彦超的心里一阵抽痛,自己多年才在青州创下的根基居然被个孙途在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就给破坏殆尽了。他很清楚这一退让意味着什么,拿出去的不光是钱粮,更要命的是他在州中的名声威信都将随之一落千丈啊。 可是,面对眼下的局势,他还有的选吗?以孙途之胆大妄为,只要自己继续强撑着,恐怕他真就敢叫人动手抢夺粮食,甚至对自己来狠的。事关自己性命安危,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忍了。 其实他并没有发现,在接连吃亏后,自己已经对孙途生出了畏惧之心来,甚至连与之一斗的底气都快要没有了。这就正如当初他在青州凌压所有人时一样,那些人根本连与他一争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府台,要是真足额发放钱粮的话,这笔数目可是不小,恐怕粮仓库房里的藏粮根本就不够数啊。”方平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点本官自然明白,所以除了粮仓里的那些东西外,本官还决定由我等官员,以及城中一些商行凑出些钱粮来补上。草草算来的话,你们每人只要拿出五千贯来就差不多了。”慕容彦超却已经有了定策,当即回答道。 “啊……”两名下属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下官……下官怎么可能拿得出这许多钱来……” “哼,当着明人就别说假话了,你们平日里所得会只有这点?两年里你们少说也能得到不下五万贯钱财,现在不过是叫你们拿出区区五千来,又算得了什么?而且不光是你们,城里那些富商也要拿出钱粮来抵数,本官都决定自己拿出两万贯的钱粮了,不比你等要多吗?”慕容彦超却把面色一沉,斥责似地说道。下面这些人背着他做下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一见他把话都说得这么透了,两个下属登时无言,不敢再作分辩了。但是,他们心里却依旧是一阵肉痛,那可是五千贯钱啊,即便是对他们这些官员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别看他们确实在两年里接着各种机会没少往自己腰包里搂钱,但这数字其实并不太多,毕竟底下有太多人需要打点,再加上青州当地本就不甚富裕,所得就更少了,而且这些也不全来自厢军啊。现在却一下就要拿出三成所得还给厢军,这无异于是在割他们的肉了。 但他们也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危险,孙途也好,那些重新聚集起来的厢军士兵也罢,那都不是他们能随便得罪的。没看到连一向强硬的知府都已经退让了吗,那他们就更不敢与之为敌了,所以只能认栽。 看他们终于认命,慕容彦超总算是有了些笑意,可还没等他发话呢,申卞又开了口:“府台,你想让下官等人拿出些钱来倒也不是太难,可是现在还想让城中那几个大富商也出钱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嗯?他们还敢违背官府的意思不成?”慕容彦超顿时把脸一沉。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跟自己作对,那就正好拿人出气了。 “不,府台难道忘了,最近这段日子里那几家大户家里已经出现了多起窃案,不少人家中珍宝和大量钱财被盗。如今他们的损失已经很大,要是再逼着他们拿出钱来,只怕……”申卞有些担心地说道。 孙途固然可怕,但这些本地大户势力也自不小,要是真与这些人都翻了脸,接下来官府要收粮收税怕也困难啊。别看慕容彦超在青州能一手遮天,可其实还是因为与这些大户同坐一条船,利益相通而已,真惹恼了这些人,情况只会更糟。 慕容彦超这才明白过来,因为孙途的出现,他还真把这一事给放到一旁了。自从上个月以来,青州城里就接连发生失窃大案,而且被盗的还多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户,为此不少大户还跑到衙门告状,当时也是闹得满城风雨呢。 沉吟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申推官,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你还没能找到线索,拿下那大盗吗?”此等手笔已不能称之为蟊贼,而叫上大盗了。 申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那大盗来去无踪,至今未曾被人看到过,所以……”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荆一鸣开了口:“府台,在下倒有一个办法能解眼下难题。何不如就把这事交给孙途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厢军去办呢?” “嗯?”在场几人都是一愣,随后便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尤其是慕容彦超,更是一拍桌案道:“不错,他孙途一直都口口声声称自己有保境安民的职责,现在我青州城里出此大盗,正是他们厢军出力的时候。要是他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脸向我们要什么钱粮吗?” 越想越是在理的他,随后又看向了申卞:“既然如此,申推官,此事就交给你来处置,这就去见孙途,把我们的要求说出来。只要他能帮着拿住大盗,两年积欠下来的钱粮我们自然不会少了他们的。” “啊?下官……”申卞一听就有些慌了,那孙途可是连慕容知府都要惧之三分的凶人啊,自己又怎么敢去与之交涉谈条件呢? 可不等他出言推脱,慕容知府已经把眼一瞪说道:“这本就是你推官职责所在,若是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了,那就由你带人去把大盗找出来。找不到就唯你是问!” 别看最近慕容彦超在孙途面前连连吃瘪,可他多年在青州创下的威风还在,压住这些下属是绰绰有余了,所以只一个眼神,就已吓得申卞不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就应了下来:“是,下官这就去见孙途,让他接下此事。”说这话时,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提这一茬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现在只能壮着胆去见孙途了。 直到两个下属满怀心思的退下,荆一鸣才有些担忧和不解地看向自己东家:“府台,你真打算就这么服软?这只会助长了孙途他们的气焰啊,将来……” “本官当然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一旦让他得势,我在此的多年心血就将毁于一旦。可形势如此,现在也只能忍了。而且,这青州境内的情况也远比他所想的要复杂得多,本官相信还有办法扭转这局面。只要他是武将,就必然逃不了接下来的命运,那才是我翻身的机会所在。”慕容彦超说着,不禁轻轻一叹。 荆一鸣也随之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心里除了多了些底气外,也有些无奈。话说六七年前慕容知府所以能把州中大权彻底揽于一身可不光只是一个知府文官的身份和朝中的梁师成作为靠山,还是借了这青州境内错综复杂的关系。只是让他们想不到的,多年后,一个刚到青州的武官居然就再次把他们逼入到了危险境地,必须再次用上之前的招数来扭转局势了。 这说到底还是让他们觉着有些耻辱,可现实面前却也只能把那些没用的尊严抛到一边了。 正文 第283章 各自妥协(下) 怀着忐忑的心情,青州推官申卞走进了厢军军营。 比起十来天前的冷清与残破,如今的军营已然模样大变,这不但体现在外头那几排新近砍伐竖起的充作营墙的木栏上,也体现在宽阔军营校场中那几列笔直而立,跟他们手中长矛一样挺立的士兵上头。 虽然这人数在两百间的士兵队伍并没有任何的其他动作,更不见有人发出声响的,但那种肃穆的压迫感,还是让申推官的心头感到了一丝别样的压力,连从他们身旁走过时都显得小心翼翼的,再不敢小看这些表面看着面黄肌瘦的军士。 在新搭建起来的一座简陋营房里,申卞见到了正在那儿低头端详着一张羊皮地图的孙途,直到带他进来的亲兵向孙途禀报一声,他才缓缓抬头,看着申卞道:“申推官还请坐下说话,可是慕容知府已经有了决定了吗?” “不错。”申卞因为紧张嘴巴都有些发干,张嘴说出两字后,就愣了片刻。随后才又苦着张脸道:“其实我府衙的难处孙都监你也应该有所耳闻了吧,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粮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要是仓库里的粮食都被你们得去,一旦青州境内哪里出了什么灾祸,只怕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哼,当着我的面就别说这等大话了,要是你们真有爱民之心,如今青州也不会是这般模样。”孙途却不给对方任何面子,沉着张脸说道。 这让申卞的脸色越发的苦楚起来,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直接啊,真是一根筋的武夫。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孙途早就已经受够了和这些文官们耍心眼兜圈子,既然如今主动权在自己手里,那就直来直去更简单些,至于对方是怎么想的,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沉吟了片刻后,申卞才继续道:“不过府台也说了,既然孙都监急于重建我青州官军,我等也自当尽力配合,府库里的钱粮我们可以取出一半来,至于另一半,却须着落在城里那些大户富商身上。” “这却是你们的事情,我只问你们府衙讨要钱粮,谁让这两年就是你们克扣了厢军钱粮呢。”孙途却根本不为所动,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 申卞的脾气倒是不错,即便被人如此顶撞抢白也不见急的,只是苦笑解释道:“孙都监还请听下官一言,府衙虽然可以说服那些富户交出钱粮来,但也难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青州本就地贫民寡,要是连这些大户都跑了,今后想要拿到足额的钱粮就更难了,都监你总不能做竭泽而渔的事情吧。” “所以你们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府台是希望孙都监能帮着那些富户做些事情,如此他们才会相信官府确有保证他们安全的能力,到那时候他们拿出钱粮来也痛快些嘛。” “哦?不知你们想让本官帮那些富户做什么?难道是……”孙途说着,目光便落到了面前那张简单的地图之上,在那上头赫然标注了几座为祸当地多年的贼寇山寨的具体位置。 申卞也看到了这地图,忙摇头道:“当然不是指这个,如今官军未成,即便孙都监有心也不可能轻易剿灭这些贼寇。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我青州城里便连续出现了多次偷盗大案,不少大户人家的宝物被人窃走。要是孙都监能够帮他们拿住盗贼,寻回宝物,下官以为他们肯定愿意拿出一笔钱粮来支持厢军重建的。不知孙都监你意下如何?”说着,他便满是期待与渴望地看向了孙途,等候着对方给出答案。 孙途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对于此事,已在青州有些时日的他也听说过一些,据说那窃贼还是个盗亦有道之人,不取普通百姓家的财物,专门就对那些富户下手,尤其那一干为富不仁者,更是损失惨重。而且此人的手段也极其高明,直到今日,都还没被人发现有任何线索呢,也不知他还在不在这青州城中。 见孙途似乎不想应下此事,申卞就越发的紧张起来,心思转动间,又开口道:“都监,下官有句话多有得罪,却还是要讲的,那些富户虽然日子过得要比寻常百姓要好,但他们终究也是我青州百姓,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而且那窃贼确实犯了我大宋律令,孙都监既然是我青州官员,自有将他缉拿归案的义务。”说完这话,他又把眼一垂,不敢再与之对视了。 孙途则眯了下眼睛,倒没有因此动怒,只是说道:“那要是本官不答应此事,慕容知府他会怎么做呢?是不是就不肯把钱粮乖乖拿出来了?” “下官不敢猜度上司心意,但至少那两年的积欠是不可能全数拨发了。” 又是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后,孙途终于抬起头来:“好,本官就应下此事。只要那贼人再敢在我青州城中犯案,我便会带人亲手将之捉拿。但在此之前,我也要你们先表诚意,把答应拿出的钱粮运来军营。” 见他点头答应,申卞心中顿时就是一喜,大大地松了口气后,便立刻应道:“这个下官自会请示府台,不过还是希望都监能让那些依旧围在库房外头的士兵能就此散去,不然我们可不敢轻易开门。”直到现在,孙途手底下有不少人还堵在几处库房前呢,所以军营才只有两百多人在那儿学站军姿。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多作犹豫就应了下来:“可以,今日本官就能召他们回营。但在明日中午之前我就要看到钱粮入营,不然……还有,从今日开始,青州四门皆由我厢军把守,你们府衙的人可以都叫回去了。” 听到最后一句,申卞心里又打了个突。这算什么?防着我等会向外传递消息,还是拿此来威胁我们府衙上下?不过这疑问他是不敢直接提出来的,只能唯唯诺诺地答应一声,这才起身告辞。 在他离开后,孙途就叫来一个充作他亲兵的江州兵,小声吩咐了两句,这位就赶紧骑马奔出了军营,只半盏茶时间,他已来到离此最近的那座府库粮仓前。 这里早已围上了百来名刚刚才重回军营的厢军士兵,此时还在不断叫骂着让里头的库丁开门呢,当然那里面的人是不可能听话开门的,甚至还在那库门后放上了不少重物顶门,生怕外头众人会直接撞门。 这些厢军早就对克扣他们钱粮兵饷,导致自家只能艰苦度日的府衙中人恨之入骨了,以往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有了孙途这么座大靠山,自然是要好好发泄一番了。要不是有唐枫带了五名江州兵在头前维持着秩序,只怕这些家伙真要一怒之下不管不顾地冲进仓库里去了。 眼见底下人等的情绪越来越是激动,就是唐枫心里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怕自己压不住这些家伙。在看到有江州兵飞马而来,他顿时一喜,赶紧上前询问情况:“怎么样,可是都监有何新的命令吗?” “都监有命,让我们暂时回营。府衙那里已经答应在明日送钱粮过去了。”这位士兵赶紧大声宣布了孙途的命令。这前一句还让许多人多有怨言呢,后一句就让所有人都爆发出了一阵欢呼来。说实在的,他们其实也没有胆子真去袭击库房粮仓,现在能逼迫府衙低头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且他们也相信孙都监的信誉,毕竟杜恒的首级现在还挂在辕门之上呢,而且这两天大家在军营里也吃上了饱饭,那可都是孙都监自己掏腰包供给的,大家对孙都监自然是满心的感激与尊重。 所以在唐枫几声号令下,这些厢军士卒便有些混乱地组成了几列队伍,然后在库门后头那些守卫不安的注视下踏着杂乱的脚步迅速退却。 随后,那名亲兵又再度上马朝着下一个目标点而去,这次为了把声势造大了,厢军可是把城里四处仓库全给包围了,所以此番就得一个个通知了。 直到天色擦黑,这些人才终于全部散去。而当这一消息传回到府衙时,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慕容彦超听到最后的禀报后,总算是放下心来:“那孙途总算还有些理智,没有干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而且他已经答应了会帮着府衙拿下盗贼,如此一来,这回的事情应该能得到圆满解决了。”荆一鸣也略感轻松地说道。但随后,他又有些担忧地道:“只是他现在又把四门掌握在手上,恐怕府台再想送奏表出城可就难了。” 提到此事,慕容彦超脸上刚起的那丝笑意便又荡然无存,他咬了下牙道:“此人胆大包天,狼子野心,绝对是朝廷之心腹大患。我身为庆州知府,定与他势不两立!”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在眼下这处境里,自己是根本拿孙途没有半点法子的,只有先作妥协,在降低对方戒备的前提下,寻找机会了。 正文 第284章 鼓上蚤(上) 夜幕笼罩下的青州城显得格外静谧,街巷民居中几乎看不到半点光亮,比之可称为不夜城的东京汴梁,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青州本就地贫民稀,最近更是天灾不绝,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白天大街上的往来人数也不多,更别提这半夜时分了,只有几名更夫还在尽职尽责地走街串巷,敲打着手中腰间更鼓。 在这一片黑暗和静谧中,城南一带今日却多了一队十多人组成的人马,几支火把照亮了附近十多丈的范围,也照明了这队人的装束模样,却是一支官军,这可就有些难得了。 原先青州厢军早已废弛数年,夜间巡查这样的苦差自然更不可能有人去做了。但这次孙途接手军务,尤其是在应下捉拿近来在城中屡屡得手的盗贼后,他便派出麾下人马经常在多有大户人家的城南一代巡曳,不光是夜间如此,就是白天也时有官军在此处走动,观察路人的情况与反应。 而这几支被委以重任的队伍自然就是重建起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了,其中每队还配了三名江州兵为首,以起到以老带新的作用。不过除了巡查之外,他们平日间的操练也并未因此减少,即便此刻走在路上,这些青州厢军依然时不时会咝咝地呼上几声痛呢。 但他们并没有怨怪孙途待自己的苛刻,因为做这一切都是自己能力的体现,同时也能获取不少好处,比如每月的钱粮都能因此得到更多,这都是孙途一早就已在营中定下的规矩。 为了排遣身在黑夜中的寂寞与不安,此时几名士兵就在低声交谈着相关之事:“老刘,你今日考核可是得了个二等,想必月底就能多领上三斤粮食,一百文大钱了吧?” “这有什么,比起来还是不如黄老哥,他这三日次次都是一等,要这么下去,月底怕不能多出好几贯钱来,这可比咱们的军饷还丰厚了。”老刘满是羡慕地看了走在队伍前方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一眼:“而且我还听说了,都监他有意从我们军中选出一些精锐来组成斥候营,只要成了斥候营的一员,每月能拿到手的钱粮可就能翻上三倍……” 这话一出,那些青州兵士全都赞叹出声,其实这说法营中早传开了,大家也最是关注。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无田产无恒业的大头兵来说,军饷便是唯一的经济来源,要是能大量提高自然最好不过了。 当下,几人便开始讨论起进入斥候营的种种要求来,就目前来看,光是站队走步表现良好是远远不够的,说不定还得考验他们的身手武艺呢。 直到他们走到这边长街的尽头,就要转弯时,带头的两个江州兵才猛然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说话,然后一脸戒备地突然抽刀在手,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儿?”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此时的职责是什么,赶紧也都亮出了兵器,有些戒备地盯着前方转角的黑暗处,随着两名首领轻轻挥手,这些兵士便已迅速散开,朝着那边包抄了过去。 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就当大家小心翼翼地包围上去,拿火把往那边的巷子里照去时,一只黑猫突然喵地一声腾空而起,在墙上一蹬后,就如闪电般再次消失。除此之外,那并不太深的小巷里就再没有任何异样了。 直到这时,众人才松了口气,有人笑道:“这贼猫当真可恶,可把咱们惊得不轻……” 也有人奉承了自家首领两句:“队长果然好眼力,在如此黑夜里居然还能发现那黑猫的踪迹,若是那盗贼在此,一定逃不过二位队长的耳目。” 在一番吹嘘和笑谈中,这队人马就退出小巷,重新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前而去。直到他们去得远了,连火把的光芒都照不到这边,一条人影才从另一端的死巷里钻了出来。这是个身材极其瘦小,还略有些佝偻的家伙,虽看不清长相,但一双三角鼠眼却透着狡黠:“娘的,时爷爷今日差点就栽在你们手上了。好在我早有准备……这次看来官府是真花了大力气了,不过不要紧,我总有办法得手的!”自信地轻轻一笑,这位便在手一摆后嗖地一下消失在了黑夜中,动作之快,更胜那只轻灵的黑猫,怪不得能躲过那十几双眼睛的搜找。 ¥¥¥¥¥ 罗家大宅是孙途这几日里到过的第三家被窃大户,此时罗家之主罗澶正带着谦卑的笑容引着孙途和几名亲兵往里走着,同时口中还大吐着苦水:“孙都监,小的也是真没想到那盗贼居然会把主意打到我家……我罗家在青州虽然薄有钱财,但也都是几辈人辛苦积累起来的,实在算不得为富不仁啊。而且,那被盗走的还是我祖传下来的一只雕凤玉镯,要是真拿不回来,小人可真没面目下去见罗家的列祖列宗了……” 孙途自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尽全力帮着找到盗贼拿回失物,同时也为自己开脱一番而已。这样的话之前两家的主人也都说过,孙途从来就没当回子事儿。 在入了厅堂,罗澶叫下人上茶待客后,孙途才摆了下手:“要喝茶什么时候都可以,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查找窃案相关线索的,可不是为了喝茶。还请罗员外这就带我去那藏了宝物的所在看看吧。” “是是是,都监果然一心为民,小的相信这次有你们出手一定能把盗贼给捉拿归案。”罗澶一听这话心下更是一喜,赶紧就拱手拍马,然后引了他们转到了自家后边的院落,最终来到了一处两层的阁楼前,指着上面那一层道:“都监,那镯子就是在这阁楼上失窃的。这本是小人的一处书房,同时也藏了些值钱的物件儿,下面还有人守着,想着是万无一失的。可结果……” “哦?”孙途看了看这阁楼四周,边上除了有几棵比阁楼还高出一大截的大树之外,也没有其他遮蔽了,贼人要是真在此得的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相比起之前两家失窃的宝物只放在卧房里,这罗家的情况看着可更古怪些。 等进入阁楼,孙途便先仔细观察了大门处的情况,那门闩什么的虽然不算太新,但上头也没有任何被撬动而留下的痕迹,显然对方不可能是从外撬门进来的。而且下面日夜都有仆人书童看着,就更不可能让人随意摸进来了。 在随眼扫过一楼的环境后,孙途便径直上了二楼。 这上头的环境可比一楼要好上许多了,不但有几个大书架子,上头摆着好几百本书籍,而且还放着一些瓷器古玩和几个锦盒,一旁靠墙处,还有一张气派不小的书桌,看材质也是上等的檀木了。 “那镯子就是在此丢失的?是放在架上吗?”孙途的目光在那些东西上一一扫过后问了一句。 “正是,其实丢失的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但相比起来,这对龙凤镯却是我罗家的传家宝……”罗澶一脸的肉痛:“现在只剩下龙镯还在,凑不成一对了。” “哦?居然是一对玉镯吗?”孙途心里一动,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先来到了窗户跟前,仔细查看后又问了一句:“发现失窃后,这里的窗户可是关闭的?” “正是。下人每晚都会把这里的门窗全部锁上,所以此事才越发古怪,真不知那窃贼是如何进出的这里……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罗澶一脸的疑惑和懊恼。 孙途看过后眉头又皱紧了几分,这窗户上也不见留有任何撬动过的痕迹,这事还真有些古怪了:“这里可还有其他出入口吗……”孙途说话间,下意识地抬头扫了眼上方,随后目光就落定在了左侧的那方小孔上,那是扇小气窗,应该是起到了通风的作用,粗略估算也就尺许见方吧。 罗澶也发现了他这一举动,便顺势解释道:“除了门窗外,也就这一处气窗算是与外间想通,可是这窗户离着地面可还有两丈多高,外头更是足有四五丈。而且,这气窗才不过一尺左右,就是小孩子都钻不过,那窃贼怎么可能经此出入……” 孙途则微眯了下眼睛:“有些事情看似越不可能,往往越容易成真。你没听说过在江湖中专有一种奇人是精于缩骨之术的吗?只要他们愿意,这一尺的天窗就足够他们轻易钻过了。” 说完这话,孙途已跃身而起,用手在边上的架子处借力一按后,人再次一蹿,便在罗澶几人的惊呼声里掠到了架子上方——这木架子不但够高,而且也够沉,让他这么借了力居然都不见有丝毫摇晃的。 而在轻松攀上架顶后,孙途的目光已火速朝着正对着天窗方向的位置望去,这一望间,他的嘴角就勾了起来——果然有发现! 正文 第285章 鼓上蚤(中) 阁楼书房此时并未点起灯烛,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也不甚亮,孙途此时离着那天窗下方的书架顶也依然有段距离,可即便如此,以他的目力却还是轻易就瞧出了上方的端倪来—— 在架顶薄薄的一层浮灰之上居然还有四个圆形的印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上去的一般,而且在正对着天窗位置的架顶处的浮灰似乎更密些,显然这是从上方掉下的灰尘。 “真是个厉害人物啊,竟真能从这小小的一扇天窗而入,而且居然只留下了这几个几乎不怎么显眼的痕迹。”孙途口中轻轻嘀咕了一声,这才松手落回到地面,随后才把自己在上头的发现给道了出来。 而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包括罗澶在内的罗家人等都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表情来:“这天下间竟真有如此诡异的人物吗?而且,他是怎么上的阁楼……” “这个嘛,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孙途一笑,率先下楼出门,目光只在那两棵大树上一转,两名江州兵已经立刻会意,走过去后灵活地攀树而上,一边往上,一边还仔细地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就有人开口道:“都监,这里有被人用绳索绑过的擦痕!” 孙途满意地点头:“这就是了。对方是借着这两棵大树比阁楼要高,才用绳索吊向的阁楼顶部。至于他是如何进入贵府,我想以他所展现出来的超卓功夫,几堵院墙应该完全拦不住他。” 罗澶是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行窃手段他是怎么都想不到的。可随后,他又想到了一点:“孙都监,即便现在知道那盗贼是如何盗走的我家玉凤镯,可又该怎么拿人呢?” “这个嘛,就得着落在罗员外你的身上了。”孙途说着,凑近了些,俯首在其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什么,后者再次呆住,片刻后才有些嗫嚅道:“这……这也太冒险了吧……” “罗员外,你想要拿回自家的祖传之宝总是要冒些风险的,你也该对本官和这些兄弟有信心才是。另外,本官可是刚打听过了,这一个多月来,那窃贼已经连续盗走了青州城里七户富商家中的宝物,你们七家已经是青州城内能被其觊觎的唯一目标了。要是没有足够吸引那窃贼的宝物,说不定他就要远走高飞,到时你家的宝物可就再找不回来了。”孙途正容说道,还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之后几日,我自会在此布置人手,难道他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在好一番挣扎犹豫后,罗澶终于是把牙一咬:“好吧,小人就相信都监的判断,赌这一把!”那对龙凤玉镯可是老罗家传了好几代的宝物,他实在不希望在自己手里缺了一只。 ¥¥¥¥¥ 就在这天下午开始,一个说法就在青州城里传了开来—— “听说了吗,最近城里的那个神偷大盗已经把我们青州七大富商家的宝物都给偷了出来,不过他虽然得了手,却也没能算完全得手。” “此话怎讲?这东西要么得手,要么没被偷,怎么会有这么一说?” “那就是要靠罗员外家了。原来他家失窃的那只雕凤玉镯却是一对,还有只龙镯在罗家手上呢。而且据说这对镯子真正值钱的还是在龙镯,那凤镯根本算不得什么宝物。所以现在虽然东西被盗了,但那个窃贼也算有眼无珠,所以也算不得成功。” 相似的话题很快就在青州四城到处散播开来,对普通百姓来说,这等富商家被盗,江湖神偷失手的消息可比衙门里那些官人们的争斗要有趣得多了,大家更愿意去讨论这些不会带来后果的闲事。 可以说,只用了不到一两天工夫,某神偷在青州失手的消息就已人尽皆知,并成为了许多人笑话的对象。而这些说法也很快就传到了某个尖嘴猴腮,身材瘦小的男子耳中,让他的两撇鼠须都气得无风轻抖。 见他有动怒的意思,一名青年赶紧就把他拉进了自家院中:“时大哥,你别听那些家伙胡乱编排,要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官府想把你诱出去捉拿的一个诡计而已,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但这位却依然有些无法忍受,哼声道:“想俺时迁这几年来偷遍了南北东西,可还没有被人如此贬低过呢。我这双招子会错看了那些宝物?不过那玉凤镯确实有些古怪,应该是有一对才是,现在只拿到一只倒也不算完美。我决定了,再去罗家,把那只龙镯也给拿到手。” “时大哥,你可不能意气用事啊,他们这么做一定早就有了布置,你这一去……” “我早就知道城里官军在想法儿拿我了,我要是真怕了他们,也不会继续留在这儿而不是早早离开了。凭我的本事,一些官军就想布局拿我?我这次就让这青州的官军知道我的厉害,我就是要在他们眼皮底下把东西拿走,也好让天下人知道我鼓上蚤时迁的能耐!”时迁嘿嘿笑着,却是已经完全打定了主意。 那青年见他都这么说了,只能是有些担忧地一声叹息,不敢再劝。毕竟对方身手确实极其高明,说不定真能成事呢。 “你放心,我时迁一向重义气,哪怕这次出了什么差多,也不会连累你的。你若还有担心,只管早些出城,等我得手后再回来也不迟。”交代完这句,时迁便走进了那间暂时由他居住的屋子,里头很快想响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来,也不知他在里头忙活些什么。 直到天色又一次彻底黑下,时迁才从房里钻出。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黑色且更加贴身的衣物,肩头和腰间还缠了几圈东西,只是因为夜色的关系,却叫人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另外,他背上还背了个小小的包裹,此时居然还在轻轻地做着蠕动,也不知里头都藏了些什么活物。 在稍作等待,直到将近二更天,时迁才越过院墙来到小巷子里,然后脚步轻巧却又飞快地穿过巷子,来到了幽静的长街上。 其实这几天晚上他都有到外头走动的习惯,一者是为了习练自己翻墙过院的轻身功夫,二者也是为了能掌握那些巡夜官军的行进路线与习惯。所以这次他再偷摸向罗家宅院时可谓是轻车熟路,往往能在即将碰上官军时便会迅速停步闪身进入角落阴影里,从而避过他们的搜查。 就这么一路向前,在半来个时辰后,他终于来到了罗家大院的侧方。时迁并不是像寻常盗贼般跃身翻墙,而是紧贴着墙面,如壁虎般慢慢蠕动着向上攀去。这么做固然比直接越墙要慢上许多,但却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动静,那就不怕被院子里可能存在的守卫给发现行踪了。 在悄没声地翻进院子后,时迁又驾轻就熟地找到了一棵大树,只几下间人已上了树,片刻后,呼地一声轻响,一道黑影就从树顶一掠而过,迅速翻上了这处侧院最高的屋顶上,从而让他将这罗家大院的一切尽收眼底。 果然,这院子里有十几二十来人把守着,他们皆是人手一根火把,把个书房阁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时别说是时迁了,就是一只飞鸟想要飞进阁楼,怕也会被这些人给发现了。 但时迁停在那偏厅的顶部却不见有丝毫焦虑的,甚至脸上还挂上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就凭这样的笨法子就能防住我了?那也太瞧不起我鼓上蚤的能耐了吧。”想到这儿,他已侧着身子,踩着厅顶的瓦片就一路往另一侧奔去,虽然速度很快,可居然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其轻身功夫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一道火光就从西侧的跨院里升了起来,随后就有人惊慌地大叫起来:“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救火啊……”而后便见有人匆匆往前院跑,去那里的大缸处取水救火。 而西跨院发生的变故也果然吸引了阁楼前那些守卫的注意,他们稍作犹豫后,便分出了一部分人手赶过去帮着救火,最后这儿只剩下了五六人。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间隔开的距离就有些大了,又要防着四周,还得四处走动一下才能确保安全。而就在其中一人打从一丛花木前走过时,一道人影突然就从中间闪出,砰地一声轻响,这位便已软倒下去,可他并未着地,连手中的火把也被出手偷袭的时迁顺手接过,随后又拖了他来到了这一人来高的花木丛的背后。 时迁的手脚果然够快,片刻间,这位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剥了下来,然后他又迅速蹿到了另一边的角落中去。 过不一阵,又一人举着火把巡视了过来,在发现花木从似乎有些奇怪后,便赶紧凑了上来,拿手中火把往前一照,随后就变色惊呼了一声:“不好,出事了!方老七他居然被人打晕在了这儿,身上的衣裳也都不见了……” 正文 第286章 鼓上蚤(下) 花木丛前,五六名军士围拢在一处脸色都很有些紧张,那贼人居然真就摸进了罗宅,而且还在自己等人的眼皮底下把一个兄弟给打晕过去,这后果可是不轻啊。 随即,为首者又突然变色急声道:“不好,那盗贼拿了方老七的衣裳,岂不是会扮作我们兄弟的模样,他们现在可跑去西跨院救火了,他要是混入其中……”说到这儿,其他人也迅速明白过来,齐齐急声喊了句:“快去那边,别让他浑水摸鱼了……”说完这话后,剩下这几位也全都急匆匆地朝着西跨院跑去。 直到这边的守卫去得干净,一切都已平静下来后,时迁才从不远处的一根柱子旁闪了出来,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后,人已火速前扑,到了那阁楼跟前,他手便是一挥…… 一道黑影已敏捷地直蹿而起,在第一层突出的屋檐处一借上了力后,便再度跃起,直接就翻上了这五丈多高的阁楼顶部,而后便顺着那扇小小的气窗直钻了进去。 可就在这时,里头突然就响起了几声呼喝:“小贼哪里走,我们都在这儿等你几晚了……”然后里头就是一阵噼啪乱响,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呼喊声和叽叽喳喳的怪叫。片刻后,本来黑黢黢的二层阁楼才点起了灯来,紧随着的,便是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怎么是只猴子?” 此时二层阁楼里,被几名早已埋伏在此的军士用偷袭逼入角落,并用罗网罩住还在赫然挣扎怪叫的,居然只是一只浑身毛发倒竖,一张脸涨得和自己屁-股一样通红的猴子。 它固然因为被困住而惊怒不已,但比它更愤怒的却是这些军卒。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己等人准备了这么久,全力一击拿下的竟是一只猴子!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为首那人才叫了一声:“这是那贼人的试探,快去下头……” 听了这话,有人赶紧开窗扑上去看,也有人忙不迭地就冲下楼梯,朝着阁楼外边跑去。只可惜,他们这番打闹早已把自身暴露得干干净净,时迁又怎么可能还留在下面等着他们来捉呢?此时下面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 重新遁入暗处的时迁则是面带冷笑,自己差一点还真中了他们的埋伏,好在有所准备,放了小袁进去先作试探。其实他早该察觉到有些不对的,如果这阁楼里没有伏兵,宝物又还在其中,那些守在楼前的兵丁又怎么可能轻易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呢?他们所以敢走,就是因为认定了有人能对付自己。 这么一想,时迁就能判断出那镯子不在这儿了,那还会在哪儿呢?时迁心里飞快地转起了念头:“这罗家宅子虽然不小,但真能让罗澶放心藏东西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而已。西边我已经看过了,那里几乎没有防御,所以不可能。而东边……刚才起火后那里也跑来了好些人救火,完全没有一点防备的样子,只有最后那进院落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恐怕东西就在那儿了。” 想明白这点,时迁再不迟疑,人已再次上了屋顶,然后快速朝着后院行去,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来到了黑沉沉一片的后院。而这边黑暗的环境反而更有利于他的行动,在屋顶上一点后,他已轻巧落地,滚动间消去下坠之力,人已如灵鼠般直蹿到了那间最大的卧室,这期间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在蹿到卧室门前的同时,时迁手里已经多了一根细小的铁线,看准了在两扇门间的缝隙处一插,然后手指一挑一转间,那门后的木闩就已被轻巧的拨开,这一切都不带有丝毫滞碍和声响,手跟着轻轻按着推出,房门已开。 就在时迁打算潜入其中时,房中突然就亮起了一道烛光,一个声音也随之从里头响起:“阁下果然好算计,好本事,居然这么快就瞒过了我手底下几十名精锐的耳目潜入到此,真是让孙途大开眼界了。”孙途居然一早就等在了这卧室里,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身子有些发僵的时迁,语气里不见愤怒,只有诚挚的赞许。 时迁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自投罗网,房里除了孙途,还有另一个提刀的汉子,两人的目光罩定在自己身上,竟让他心中生寒,连动作都有些迟滞了。但他到底是经验丰富的大盗,一见情况不妙,便已迅速做出决断,没有任何的反应,足上发力一蹬,人已直蹿而起,只在门框上略一借力,身子已经迅速翻上了这不到两丈高的卧室屋顶。 而就在他刚一翻身的同时,外头已经亮起了好些灯笼火把,官兵和罗家家丁已经敲着铜锣,大声呼喝着就包围了上来:“抓贼啊,那盗贼就在这里!”随着这番动静一起,其他院落也都沸腾起来,几十根火把齐刷刷点燃,无数人影高叫着就往这后院跑来。 身在高处的时迁见状脸色是越发的难看了,对方这是完全挖了个陷阱等着自己一头往里头跳了。可笑自己还以为刚才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布置能从容得手了呢,原来却是计中有计! 不过现在可不是后悔检讨的时候,要作反思也得先安全离开这儿再说。明白这一点的时迁迅速就已沿着有坡度的屋顶向后方奔去,此时的他已不用再隐藏自己,所以踩踏得瓦片哗啦作响,但速度比之前又快了三分,两三个起落间,已来到了这间卧室的后方,前方一棵大树耸立着,再过去一段距离那就是后院的院墙了。 时迁见此大喜,深知只要自己能跳出院墙,这些家伙再想追拿自己可就难了。当即一声轻喝,右足在屋顶上用力一踏,人已高高跃起,迅速就跃出了屋顶的范围。直掠出去一丈有余,他的身形就在一顿间似要落下,但这时他的手却又跟着一挥…… 此时,之前就埋伏在后院这里的众人已经绕过卧室扑到了时迁下方,见此,不少人都是一阵惊喜:“贼人哪里走!”有人更已张开了几张罗网和绳索,只等他掉下来后就将其捆缚活捉起来,也有人举起了手中棍棒,对方若敢反抗,就先让他吃吃苦头。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时迁要落下时,他手一振间,身子却突然在空中一个悬停,然后脚步在空中连续几踏后,瘦小的身子竟悬空往前而去。 “这……怎么可能?”登时间,所有人都傻了眼了:“这家伙还是人吗?”在大家的常识里,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居然能在虚空中踏步向前,只有仙人才能做出这等壮举来了吧? 此时,孙途也已和杨志两人走到了屋后,见状只略一眯眼,便喝道:“放箭!把他给我射下来!”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有五六个军卒赶紧就拿出了弓箭来,朝着时迁射去。可让众人再次感到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时迁即便是在此等情况下依然能靠着身体的扭动躲过了前边几支利箭的袭击,最后一根箭更是被他一脚踢飞。而他向前的脚步却是不见停的,几下间就已落到了那棵大树横生出来的枝桠上。 这树的枝桠可不是太粗大,也就胳膊粗细而已,可在他脚下这却已经足够了,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只略一蹲身子,人已再度如投矛般飞掠而起,身在半空手便是一摆,眼看着五六丈的距离就要被他一下掠过。 这一回,众军士是彻底傻了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这家伙脱身的本事会如此之高,哪怕是在众人的围堵下,依然有办法脱困而去。可谁让他会飞呢?在军卒眼里,时迁在空中的一系列表现跟他能飞的说法也没什么差别了。 而就在大家茫然不知所措的当口,孙途却是一声冷哼,随后便已反手从一名军士手中抢过了弓箭来,没有丝毫的停顿,便朝着不断前蹿的时迁方向射出了四支箭矢。 这手连环快射直看得众人一阵动容,要不是如今还在拿贼,这些军卒都要连声叫好喝彩了。可随后,他们又面带尴尬,因为那四箭居然没一支能对空中的时迁构成威胁,射到他跟前时,离他都还有至少两尺多远呢。自家都监箭上的准头可太没谱了吧? 但出人意料的一幕却再度发生,之前能轻松闪避射向自己箭矢的飞贼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慌乱起来,身子在空中猛地一阵转折,似乎是在避让什么东西。难道是孙都监射出的箭矢上头还带了什么劲风,哪怕不直接击中敌人也能将之震伤吗? 就在众人心里犯着嘀咕,却又得不到确切答案的当口,空中的时迁突然就是一声惊呼,在离围墙还有丈许处身子陡然一顿,随后便扎手扎脚地直落而下。只略一犹豫,那些军士便在狂喜中飞快扑出,罗网绳索和兵器就直往对方的身上招呼过去,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脱身了。 只有杨志,才在这时候发现在时迁前方,居然有截东西正轻飘飘地落下…… 正文 第287章 擒获 其实在一干军卒扑过去擒拿时迁之前,他们心中还是充满了疑问的,这家伙怎么就会突然掉下来了?难道真是孙都监箭上含有强大的力量能隔空伤人吗? 不过此时已无暇细想,因为就在落地的瞬间,时迁迅速再起,他可不会束手就擒,也相信凭着自己的轻身功夫还有脱逃的可能。但这时,几名军士再次拉弓放箭,直取其后背,情况就又有些不同了,纵然他身法再快,难道还能快得过离弦的箭矢吗?这让他只能急速止步,嗖然一声间,手中黑影闪烁着,就把那几根箭矢给挡了开去,只是这么一来,却已身陷重围。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看似空手的窃贼手中竟握有一根长长的软鞭状的兵器,只抖腕挥动间,便能直取六七尺外的目标,两名军卒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鞭子抽中面门,惨哼着就往后退去。 “原来这家伙是靠这兵器在空中来去自如的,只因鞭子刻意涂黑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他的动作又如此隐蔽,才没被人看出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杨志已经明白过来,随后又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一旁并没有出手打算的孙途:“三郎,你竟能看见那长鞭吗?”这眼力也太惊人了吧。 孙途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作出进一步的解释。事实上,哪怕他目力再高,如此夜色中也不可能找到那数丈之外一根指头粗细的黑色绳索。只是因为他相信这世上不可能有御空飞行的存在,才猜出对方一定用上了什么手段。再加上白天看到的那树上的绳索勒痕,这才有了一个判断,放箭急射贼人前方几个可能有绳索的位置,这才破了对方招数,将之从空中打落。 见杨志似乎有上前相助的意思,孙途赶紧就拉了他一把:“别,今日正是验看这些人成色的时候,他们可是这青州厢军中的精锐了。要是连这么一个窃贼都拿不下来,那今后也难当大用了!” 其实今日有此布置孙途是怀着两个目的,其一就是试探这个盗贼的本事,并顺便将之擒拿;而更关键的,还是在于练兵,看看这些手下兵马到底能不能用,为此他甚至都把江州兵全留在了军营中,只和杨志两人在场。 而之前这些手下的表现他明显是不满意的。要是他们能在前院就识破贼人行藏,甚至是将其捉拿,那便是优。可现在他们不但让其轻易突入后院,而且看情况是被盗贼一人耍得团团转,还暴露了后院是藏宝之地,这等表现就连及格都难说了。要是最终他们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一个窃贼,那想将这些人培养成心目中的精锐,或者叫特战高手可就千难万难了。 不错,在这些军士口中的斥候营正是孙途试图打造的大宋朝的特战队。他是打算在厢军中挑选最强,最机灵的人组成一支小分队用以闪电出击,完成不可能任务的。当然,这一切现在才只是个构想,一切还得通过战斗来进行验证,看他们到底够不够资格成为他孙途手中最尖锐的一把利器。 这些军卒虽然并不知道自家都监的真实目的,但这么多人对上一个窃贼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让他逃走了。即便时迁此时已凭着手中神出鬼没的鞭子连伤五人,这些青州军卒却无一人退缩的。 在声声呼喝呐喊里,刀枪等兵器不断朝着他身上招呼,时迁又不以武力见长,在一阵辛苦支撑后,终于背上挨了一刀,惨叫声中,便已踉跄地朝后退去。众人见此,精神顿时一振,再次从两边包抄,誓要一口气就把他给打趴下了。 可就在这时,时迁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来,手臂一甩间,那已经断裂的长鞭再次朝上飞起,然后就带着他的瘦小的身子再度掠空而起,这让众人都是一愣:“怎么又来?”就是孙途也略显惊讶,照道理这家伙手中的鞭子已经断裂,根本就不可能再勾着院墙腾身了呀。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时迁之前为了盗取罗家宝物可是经过多次踩点的,甚至光是进出这院子都不下四五次之多。而这期间,他除了摸清楚了这院子里的一切物品方位外,也为自己的脱身安排了不少后手。身为飞贼,他时刻都处于危险中,总要做些保障性的准备的。 这边后墙便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条后路,墙头便暗藏了一根绳索,所以当他的鞭子往上一撩,便能与之相缠,并迅速借力而起。刚才受伤倒退,固然有不敌众人围攻的原因,也有他算准方向硬吃一刀好退到墙边的因素在里头。 此时,他已飞身在起,而且离墙又近,纵然再有人放箭也拦不住他了,这让时迁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来,纵然对方再有防备又如何,不还是抓不自己鼓上蚤吗? 可就在他笑着欲要掠上墙头的一刻,一声大喝突然就从下方响起:“你给我下来!”伴随着这一声如雷般的怒吼,一条身影已如炮弹般一跃而起,发力在墙上狠狠一蹬,身形则再次拔高,竟在一刹那间高过了正拉绳而起的时迁。 要是背上未曾受伤,要是手中是完整的用惯了的长鞭,时迁的动作只会比对方要快上许多。可是现在嘛,这家伙居然就先一步蹿到了他的头顶,人在空中,如霹雳般的大吼再起,轰然一刀就直取时迁的头顶。只要他敢再往上走,很可能就会被这一刀生生劈成两半。而且因为太快的缘故,甚至连个他闪避的机会都没有了。 时迁顿时一惊,脸上的笑容倏然而没,同时,手一松,人已如石块般再次落下。他可没有胆子硬吃这兜头一劈,只能下落避其锋芒了。而这一回,下方的那些军士却早已有了准备,见他下来,二话不说绳索、网兜就直接往他的脚上缠绑过去。而在仓促下落的过程中,时迁已无力闪躲,闷哼声里,脚上被缠住的同时,人已如破麻袋般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狈。 “臭贼子,我看你还敢跑!”几个士兵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立刻就挥拳打在了时迁的脸上,打得他鼻子开花,再次发出了一声惨哼。另外还有人更是干脆,挥起刀来就欲砍断其双腿,那就再不用怕他逃脱了。 就在时迁闭眼惨叫,以为自己双腿难保时,一条人影已飞掠了过来,手中棍子一挑间,那几把砍向他双腿的钢刀就被弹开,随后孙途的声音响起:“先别伤他,带回去再作处置。”随后,才把目光转向了那名刚刚才重新落地,有些讪然的大个子军卒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要不是此人及时飞身而出,一刀留人,只怕就唯有让孙途出手才能拿下时迁了,这让孙都监对他倒是有了几分重视。只是这位在被孙途这么一盯后,却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开口:“俺叫曹正……都监,俺没用,居然没能把他砍死……” 杨志这时也走了过来,轻声对孙途说道:“这曹正其实并不是厢军中人,但为了混口饭吃也应征入营。因为会几手不俗的刀法,而且身法和力气都还可以,所以我们便有意将他引进斥候营里。对了,他在军中还有个诨号,叫什么操刀鬼的,说的是他刀法凶猛,跟鬼怪似的。” 孙途听了便一点头,想不到在这儿又遇到了个本该去梁山入伙的好汉,这曹正虽然武艺不是太强,但刚才的表现也足够让人记忆深刻了,入斥候营确实绰绰有余。当下,他便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做得不错,本官要的就是生擒此人,你能在那等情况下逼他下来已是大功一件。从现在开始,你已是我斥候营里的正式成员了。” “当……当真?”曹正一听顿时大喜,那可是双倍军饷的好去处啊,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了。直到看见孙途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他才反应过来,忙单膝着地拜谢起来:“多谢都监提拔,俺会好好干的。”却把其他那些同袍看得羡慕不已,只靠这一刀,居然就已换得了斥候营的一个席位…… 孙途并没有在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只笑了下,便让人拉起已被五花大绑,全身完全都动弹不了的时迁往外走去。直到此时,一直藏身起来的罗澶才在家奴的陪伴下匆匆而来,一看到被绑住的时迁,他便是一阵大怒:“好贼子,看老子如何收拾你……”正欲上前,却又被孙途身边的人给拦了下来,这让他为之一愕:“孙都监,这是……” 孙途只看了他几眼,便道:“罗员外,既然贼人已经落网,自由本官来处置于他。至于你家的那只镯子,到时我也必会完璧归赵,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做了这么一个交代后,孙途便把手一挥,带了手下人等押着时迁扬长而去。 半夜动手吵闹后,罗家宅院终于重贵宁静…… 正文 第288章 招揽 青州厢军军营,一座并不甚大的营房里,时迁被五花大绑了倒在地上。表面上看着他全身被束缚又神情萎顿显然是想动都动不了了,可实际上,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此时正发着咯咯的轻响,让本该牢牢将他双手给绑死的绳索竟慢慢变得松脱起来。 缩骨术,这是时迁除了超绝的轻身功夫外的另一项绝技。他身材虽然比常人要矮小许多,但也不可能从小小的尺许见方的天窗里来去自如,而能做到这一点,靠的正是这一身的缩骨奇功。 更关键的是,在把他带到军营丢进这间充作暂时牢房的营房后就没人再管他了,至少这屋子里没人盯着,这就给了他一个脱困的机会。此时的时迁眼中闪烁着精芒,不敢用力太猛,已慢慢让双手恢复了些自由,然后再靠着远比常人要灵活得多的十根手指,把手腕上的几个死结也一点点地解开。 终于,在被投进这儿有个把时辰后,时迁的双手已经获得了自由。而一旦双手脱困,身上的其他束缚对他来说就完全不再是问题。在迅速解开绳索的同时,他心里还是一声冷笑:“你们也太小瞧时爷爷了,要想困住我好歹也得用上镣铐锁链才是,就凭这些绳索……” 在把重重束缚全部解除后,时迁稍微活动了下手脚便已轻轻起身,蹑足来到了关闭着的营房门前,稍稍打开了一道缝隙后便朝外张去。其实他之前就已经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声声呐喊和操练,知道天色大亮下想要脱身依然困难。可是他更清楚自己时间有限,一旦让官军把自己送去府衙,再想脱身可就更难了,那里的看守一定严过这儿。 可就在他偷眼往外看去时,却对上了两只略带嘲笑之意的眼睛,随即门便呼地一声打开,惊得时迁怪叫一声便掠身后退,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同时他也看到外间的情况——那个为首的年轻武官正带了十几个刀枪出鞘的军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呢。 这让他除了惊讶之余又有些愤怒,这算什么?是想像猫儿抓鼠似地玩弄自己吗?居然一早就等在了门前?怪不得他们会如此松懈,却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孙途的目光则是在时迁和其边上那堆被解开的绳索上来回而动,最后才看着他道:“你到底是谁?竟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从重重捆绑里脱身而出,看来确实有着过人的本领了。” “哼,到了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爷爷我既然落到了你们手里,认栽就是!”时迁自忖已经无法幸免,索性把胸膛一挺道:“反正我只是个窃贼而已,你们总不能杀了我吧……” “是啊,一个窃贼的罪名确实不大,更罪不至死。”孙途也没生气,依旧笑眯眯地道:“但你下手的目标都是我青州城里的富商大户,可是把人都得罪惨了。若是现在将你交给府衙,你说会是个什么下场?” 这话让时迁猛然一愣,心头随即就生出了一丝不安来。是啊,自己得罪的可都是城里有影响力的大人物,要是真被投入大牢苦头一定会吃不少,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孙途见状又踏上一步:“而且以你偷窃的本事来看恐怕应该是个惯犯了吧?想必之前你也没少在别的州府行窃,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你的下场又将如何?” 时迁的面色再变,身子也跟了一颤,终于是有些怕了:“你……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别吓唬你时爷爷,我可不是吓大的……”口气虽然还硬着,其实质却已经有些虚弱了。 “你姓时?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孙途却把双眉一挑,饶有兴趣地追问了一句。 “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时迁的便是,江湖中人称鼓上蚤。”时迁此时也没有再作隐瞒的意思,当即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来,而后便瞧见孙途眼中一亮,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三分:“果然是他。” 其实在昨夜与之交手,看过他卓绝的身法轻功和灵活的战术时,孙途就已经猜测着他就是那个后世闻名的在梁山立功最多,却地位极低的鼓上蚤时迁了。毕竟这天下间虽然窃贼无数,但真正有如此本领的却是少之又少,而同时代或许就时迁这么一个而已。 至于说他是最受梁山那些头领们打压和排挤也是半点都不夸张。要知道自从时迁入归梁山泊后,可是立下过许多大功劳的,甚至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有他,说不定梁山没等到招安归顺朝廷呢,就已经被官府大军给剿平了。 呼延灼摆连环马需要将徐宁诓上山来教授钩连枪时就是时迁去盗的宝甲,然后是救卢俊义破大名府,也是他放火烧的翠云楼,就是大破曾头市一役,要不是他侦查得当,恐怕梁山群雄也得在那儿吃下大亏…… 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关系到梁山泊存亡的大功劳。可结果呢,等最后要排座次时,这位鼓上蚤却因为出身实在太过低微而受人轻视排挤,最终只落得个末尾一百零七人的下场,也就比初初上山的金毛犬段景住稍微高那么一点,可论功劳呢?就是天罡星的那三十几人也没几个真能与他相比的。 察觉到孙途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让时迁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觉再次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待如何?”口中说不怕,其实心还是虚得厉害,他毕竟武艺一般,自知远不是孙途他们的对手。 孙途这才按下了心中的欢喜,口中则道:“其实就在之前便有府衙的人前来想将你提走了,却被本官拒绝。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时迁有些茫然摇头,他确实猜不透这比自己小上不少的年轻武官的心思。孙途也不再兜什么圈子,盯着他道:“因为本官想让你为我所用,所以才会想救你一回。” “啊?你是想让俺帮你去哪里偷什么东西吗?”时迁却有些误会了,随口问道。孙途却失笑摇头:“我身为朝廷命官,岂会干这知法犯法的勾当?我只是想将你收入麾下,为我青州军中效力而已。只要你成了我青州厢军中的一员,本官可以保证今后再没人敢追究你之前所犯下的罪过,从今而后你也再不用担心被官府拿捕了。如何,你可愿意投我军中吗?” “这……俺只是一个盗贼而已,在军中能有什么用处?”时迁是真有些迷糊了,他虽然自认有一身本领,却也不认为自己能在军中起到什么作用。 “你当然可以为我官军做出许多贡献了。如今本官正在筹建一支斥候精锐,只要你肯点头,斥候营队长一职便是你的!”孙途诚恳地看着对方说道。 而在听到这话后,就连孙途背后的那些军卒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他们早知道孙途有意在军中选拔出一些精锐组建一支斥候队伍了,许多人甚至也在打这队长的主意,毕竟普通斥候都能拿到双倍的钱粮,那队长的饷银只会更多,而且地位也一定会高过寻常将佐。可现在,孙都监他居然就打算让一个才刚被擒拿的窃贼来当斥候队长,这也太儿戏了吧? 孙途似乎早猜到了他们会有这等反应,便正色道:“我组建斥候营可不光是为了让他们去和敌人正面硬拼的,举凡察敌、探路、偷袭、烧粮……所有能从暗处给敌人带来损伤的事情都在他们的职责之内。这样一来,队长人选除了武艺之外,就更要求有随机应变以及对周围环境的熟悉等等本领,时迁能在青州屡屡得手,便证明了他确实有过人之能。” 说完这话后,他又看向了时迁:“时迁,如今你已在我手中,甚至可以说生死都在我一念之间,希望你能够明白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另外,你难道就甘心一辈子只能当一个见不得光的盗贼?多年以后,当你有了子孙,也让他们去当窃贼?又或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父祖只是个被人唾弃的贼吗?” 时迁的身子再度轻震,这些事情他之前也曾偶尔想过,只是迫于形势如此,最终也只能抛到脑后不作深思。而现在被孙途当面点破,对他的冲击可就太大了。 虽然他也有所顾虑,担心自己自由惯了受不得军中约束,但眼下一旦自己不肯应允别说自由了,就连小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如此一来,投效军前,成为孙途新成立的斥候营的一员似乎已经是最后的选择了。 但时迁心里依旧有着一点担心:“你……真能确保我不会受到官府追究?” “本官说了,既然敢收你入军中就会负责到底。哪怕最后朝廷下旨要拿你治罪,本官也会先想法儿放你离开。”孙途郑重回应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时迁已经无路可选,只能抱拳道:“那俺就应下此事,从今儿开始就唯将军你马首是瞻了!” 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孙途也是心下一喜,点头的同时,脸上也已堆满了笑容。又一员大将入手! 正文 第289章 欺人太甚 青州府推官申卞满脸为难地看着孙途,在嗫嚅了一阵后,终于还是开口道:“孙都监,下官还是请你能照之前的约定能把那盗贼交由我们府衙处置。毕竟我们知府衙门才是本地亲民的衙门,你们厢军总不好越俎代庖吧。” 话说这已是府衙连续三天派来军营里与孙途交涉,希望他们能把时迁交由他们处置的第四拨人了。之前几次来人都是铩羽而归,最后也只能由他这个府推官再度出马。不过就目前来看,形势依然不见乐观,孙途看着还是不肯交人了。 果然在听完他的话后,孙途依旧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本官之前早已言明,此人与我还有大用,已决定将他留在营中,所以此事恕难从命。” “可是……”申卞还想再说什么,毕竟他此番也是受命而来,再无功而回也不好向慕容知府交代啊。但孙途却根本不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当即就把手一挥:“那盗贼既然是被我厢军所拿,本官自然有权决定如何处置于他。至于所谓的约定,我之前只承诺会帮你们把人拿住,并让他将所盗宝物全数交还,可从未答应会把人也一并交还。所谓的越俎代庖更是无稽之谈,我又没有审问于他,不过是打算将他收于麾下罢了。” 见对方苦着张脸,孙途又是一笑:“而且就本官所知此人在青州确实盗窃了不少财物,但终究算不得大奸大恶,更没有杀伤人命。既如此,即便交由府衙处置,恐怕也不能重判于他,最多也不过是将他发配外州于军前效力。如此说来,把他留在我厢军里也就和这一惩治没有太大区别了,你们又何必过于追求这一形式呢?” 他这番话说得还真有着几分道理,直让申卞都有些不知该作何分辩才好了。终于,在一番纠结与犹豫后,他还是壮起了胆子来,说道:“孙都监,你这么实在欠妥,就不怕我府衙报与朝廷……” “这个你们自便就是,本官既然敢做,就不怕担干系。”孙途摆了下手道,显得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申卞见状却是心中发苦,如今青州四门已入厢军之手,他府衙官吏人等根本就出不得城,更别提送弹劾奏表去京师了,自己之前的那句威胁实在显得太过无力与可笑了,孙途要真有这方面的顾虑,就根本无法以一名六品武官的身份把慕容知府给压住了。 孙途这时耐心也已耗尽,开口送客道:“申推官,要是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说的话,就还请回吧。本官在营中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处理,可没空与你纠缠了。对了,还有一点也烦请你代为转告慕容知府,那些大户若想拿回自家宝物还请他们按数将钱粮送到我军营里来,不然……”后面威胁的话却不必说了。 申卞苦笑一声,最终只能起身告辞。他知道这一回府衙是真输得相当彻底,在钱粮已入军营的情况下,他们连最后一点筹码都已丧失殆尽,别说自己了,就是慕容彦超亲自前来,恐怕也不可能让孙途改变主意。 在目送申推官被官兵送出军营后,黄文炳才有些担心地开了口:“都监,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欠妥?毕竟那时迁确实犯了王法,交由府衙处置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他有些本事可为我所用,可也过于急切了。另外,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也于都监你的声名有碍啊,别人会认为我厢军乃是藏污纳垢之地……” 孙途听他把话说完,这才摇头道:“个中轻重本官自然心知,我认为时迁之能绝对抵得过再得罪一次府衙。至于你所担心的名声,就更是多虑了,时迁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点前两日拿他时已可看出。他在有机会杀掉我军中兄弟时都手下留情,说明他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可比那些道貌岸然却满手是血的家伙要强得多了。 “而且我早就已经和慕容彦超他们反目,这次不过是小事而已,他难道还能因此再与我翻脸不成?在我看来,如此做法还能叫他们更清楚我的态度,如今青州做主的只能是我孙途,而不再是府衙中人。” 见黄文炳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孙途又把手一摆道:“好啦,此事我主意已定,你们就不必再劝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在于尽力练军,让我厢军尽快有一战之力,同时把斥候营也尽快组织起来,如今可是时不我待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文炳不敢再劝。至于鲁达杨志这样的亲近之人,本来心里就没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自然更不会进言了,所以这事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 而在确定了孙途的主意后,无论是慕容彦超,还是那些城中大户最终也只能绝了念头。他们都已见识过了孙途的强硬和实力,也没有胆量豁出一切来和厢军争个短长,所以只能咽下了这口气去。 所以之后几日,府衙再没派人前来,而那些大户却是乖乖地让人将大笔的钱粮给送到了军营。如此一来,一直困扰着孙途的承诺粮饷问题是彻底得到了解决。当之后孙途将这些钱粮按约定地发到每个军卒手上时,整个厢军军营里更是发出了阵阵欢呼,这动静直震得满城皆闻,也让城里不少年轻力壮的百姓都露出了羡慕之色来。 要知道如今青州城里许多人连吃饱饭都困难呢,现在厢军居然一下子能获得近两年的钱粮,这可实在要比绝大多数百姓滋润得多了,甚至都有人生出了是不是该投入军营以求换得个不必为衣食发愁的好结果…… 而当府衙这边听到这阵阵欢呼时,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因为那些地位低下的丘八拿到的钱粮里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从他们口中夺去的,这让他们只要一想起就是一阵肉痛,也让他们对慕容知府生出了不满和怀疑来。 这些反应慕容彦超和荆一鸣自然全看在了眼里,前者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那孙途当真是欺人太甚,这是完全不给本官任何面子了。荆师爷,要是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处境只会越来越是不堪哪。而且经此一事,恐怕城里那些大户也能看出我与孙途间的此消彼长,今后可越发难以控制城中局面了。” 荆一鸣也是一脸的苦涩:“在下也没想到这孙途行事竟会如此不留余地,哪怕府台你已连连退让,他还是选择步步紧逼……但事到如今,府台,我们已完全落了下风,此时再强自与之相争只会让我们的处境越发艰难,所以只能继续隐忍,等到有机会时再给他致命一击了。” 其实慕容彦超也知道眼下的情势已无法挽回,在一阵牢骚后,唯有忍气吞声。这一刻他是真后悔自己当初那么痛快就答应梁师成让孙途来青州了。本以为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罢了,自己想对付他跟捏死一只蚂蚁都差不多。可谁能想到现在竟成了如此大一个祸患。 当然,这股怨念他也就在心里想想,真要是到了梁师成这样的大人物跟前,慕容彦超是不敢有半句怨言的,不然恐怕死得只会更快更惨。 见他深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默中去,荆一鸣在迟疑了一下后又神色凝重地说道:“府台,有一事我们也不得不防啊,那就是转运使衙门那里每年押送来的军中粮饷……这要是也被孙途给截了去,恐怕他们就更难制得住他了。” 这一提醒立刻就让慕容彦超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不错,这事确实不能疏忽了。不过说不定这也是我翻身的一个机会……” 话说大宋朝听因为吸取了唐末以来藩镇割据,各地节度使不但不听朝廷调遣,甚至还有威胁皇权的这一系列问题,在太祖立国后就施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比如重文艺武,将武将的地位和权利打压到最低谷,又比如每过几年都会调乱各地驻军,以达到将不识兵的目的……而这其中最厉害的一招,就在于将地方财权牢牢掌握在朝廷之手,而不交与地方州府官员来做主,并为此设立的各路转运使,他们完全是听从朝廷调遣行事,差事办完依旧要回归东京,从不揽权。 而且为了更好地遏制地方势力坐大,朝廷甚至不惜增添麻烦,将进出各州府的钱粮分为两路。当地收上来的钱粮税赋就直接运送上交,然后本地所需要的钱粮等物,则由转运使衙门每年定时发送到各地,如此一来地方官员手中能掌握的钱粮资源可就不那么多了,更养不起属于自家的军队。 以前,青州的一切财权都在他慕容彦超的手中,可今年孙途的突然崛起,却让他有些担心起今后的情况来。虽然本路转运使衙门的人与他是老交情了,可谁能保证孙途那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会不会在此事上再闹出些幺蛾子来? 霎时间,慕容彦超心中的不安情绪又增了几分,之后一段日子可不好过了呀。 正文 第290章 时不我待当自强 头顶是漆黑的天空,不时闪过的几道闪电撕开了夜空的黑暗,隆隆的雷声更是震得城中百姓心头发颤。当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上方落下来时,即便按时辰论才刚过黄昏不久,青州城也早已是一片寂静,大街小巷更是不见半个人影。 可是在城北的厢军军营里,此时一千多名军卒却如标枪般直挺挺地站在外头,任头顶雷声不断炸响,任大雨已将他们全身彻底浇透,这些人也没一丝晃动的,依旧目光坚毅地注视着前头,倾听着自家都监孙途的训话。 此时孙途的模样也和其他人一样狼狈,从头到脚都已完全被雨水打湿,但他的声音却依然洪亮,完全盖过了哗哗落下的大雨:“我知道这半个多月来你们练得很辛苦,不少人还都受了伤,流了血。你们一定觉着自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至少已经算得上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了。但你们错了,在我看来,你们离军人这一称呼还太远太远,光只会站队齐步走,还有那些简单的战阵杀法只能证明你们有着强健的体魄,但想凭此保家卫国却还远远不够。甚至在我眼里,你们只是一群弱者!” 听着这番明显带有贬低意味的话,众军士虽不敢出声,但眼中皆都露出了不忿之色。但孙途却跟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般,依旧大声喝道:“你们或许心里不以为然,认为本官是在危言耸听,可你们错了,我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你们确实有进步,甚至比我之前带过的江州乡兵要强上一些,但这是因为你们本就身体要强过南方人,而且你们自入军营就不用再操心外事,如此也就只比江州乡兵强上一些,实在不值一提。 “而且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青州将士当初有多么强大。汉末三国,曹操所以能一统北方,让天下群雄人人畏惧靠的就是起家时的几千青州雄兵。当年你们的祖先只以最简陋的兵器就能在曹操的率领下横扫天下,差点就一统中原。而你们呢,到现在也只能死死地守在这城池之中,别说去抵御外族了,就是为我青州百姓扫灭四方盗寇都做不到。难道你们就不觉着汗颜,不觉着羞耻吗?” 或许这些人里有不少并不知道曹操到底是什么人,更不清楚他曾在那时候有过多么骄人的成就与战绩,但他们还是明白了自己祖先在千年前有多么的英勇善战,横扫天下,那得是一支多么精锐的百胜之师啊! 发现大家的精气神已经再次提升,孙途再次大声喝道:“就让今日这场雷雨将你们身上的懒惰之气全部冲刷干净,从明日开始给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全力操练,我要在三月之内就看到一支足以让四方盗寇闻风色变的真正的青州精兵!” 顿了一下后,孙途才大声喝问:“你们都听清楚了吗?回答我?”喊出这句话时,正好又有一声惊雷从头顶炸响,但却还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 没有丝毫的迟疑,这千多名军卒也同时齐声吼了起来:“我等谨遵都监之命!”声音甚至已经盖过了隆隆不断的雷声,传向四方,让城中百姓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陪立在旁的几名部将如鲁达等人都是心生佩服,想不到孙途竟能在短短时日里就让这支原先只是乌合之众的青州厢军完全凝聚成一支堪可一战的队伍。其实只有他们心知肚明,如今的青州兵已经要强过天下八成以上的地方厢军了。 说到底,这还是在于孙途能够把钱粮全数发放到位,让这写将士对他感恩戴德的缘故。青州一地本就民风淳朴,这些厢军战士本来都已经堕落到底层,就快连饭都吃不起了,但孙途的出现却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自然会让他们心存感激,同时对孙都监的号令不打半点折扣地去执行。 当然,除了将士们的全身心投入操练外,他们能有如此大的进步也和自身体魄本就要强过南方人,以及有林冲杨志等军中高手的倾心指点有关。自孙途来到青州,进入军营后,这些人就没一天休息的,所有人都在全力按照孙途定下的规矩操练,几乎已经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了。 可孙途却对他们抱有更大的期望,正如他刚才所说,青州兵在千年前可是曹操起家的重要班底,凭着他们的强悍战力,前期并无多少实力的他可是平定整个北方中原,甚至都差一点把江南之地都给吞了的。所以在孙途想来,这支青州厢军还有大把的潜力可以挖掘,不说与征战多年的精锐边军相比,至少是能够凭一己之力去把青州境内的那些盗匪贼寇给全数剿平了的。 等到众军在孙途的准许下各自散去回营,几名部将才凑了过来,其中黄文炳脸上还是有些疑虑,想了下后开口道:“都监,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急进了?其实这些将士们已经足够用心操练,毕竟过犹不及啊。” “你这就是有些小瞧青州兵的潜力了,我发现他们在平日操练里还是少了一股子狠劲儿,所以才会在今日有这番训话。毕竟很快地,我就要让他们去一试锋芒,和附近的山贼盗寇们打上几仗了。若不能在此之前把他们的杀气完全激发出来,真到了战场上只怕伤亡不小。”孙途却是一脸凝重地说道。 “啊?三郎,你真打算只操练一个多月就让这支队伍去和山中贼寇拼杀?”这回就连林冲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了。 孙途正色点头:“不错。早前我已经让时迁带了斥候营的一些兄弟前往附近几处山寨探查具体情况,只等他们回来,一旦机会合适,就会出兵。” 这段时间里,孙途已经从青州厢军中挑选出了二十来个精锐加进了斥候营中。这支队伍的训练全由他一人负责,在教会了他们一些后世的特种战法后,他就把这支队伍派出城去了解百里之内几座山寨的各种情况,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考核与试炼。 “这……是不是太急了些?”就连杨志都有些担心地问了句,要知道一两个月前,这些人里的绝大部分虽然名义上是厢军,其实和普通百姓也没什么区别。 “时不我待啊,必须要立些功劳给朝廷一个交代了。”孙途却摇头叹道。自己的事情自己知,自他来到青州后为了自保也好,为了能达成自己的宏大目标也好,可是把如今大宋官场上的规矩给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这等事情短时间里凭着自己的强势铁腕还能掩盖住,可再过些时日却难说了。一旦朝廷真知道了自己在青州所做的一切,就难保梁师成等人不会趁机发难。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用战功来堵住这些人的嘴巴,让皇帝和天下人相信自己的这一系列决定都是为了青州安定。 当然,要是青州军真能有强大战力,甚至强大到让朝廷都有所顾虑,那就更好了。其实他早已听说了,如今西边与西夏接壤的那些军州里,那些武将势力早就盖过了文官,更是自成体系,有了将门一说。朝廷委派在那里的文官根本失去了话语权,只能乖乖地听从武将的号令行事。 这放在以前是完全无法无法想象的,但因为那里关系到大宋边疆安定,再加上那里的将领也手握大军,虽未成为唐末之后的藩镇之势,却也已足够让朝廷心生忌惮,投鼠忌器,而只能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了。 现在,他孙途在青州要做的其实也一样,只要自己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只要朝廷稍有顾虑,再加上还有童贯帮着说话,就不怕被人陷害。既然一早就踏出了这一步,那就没有回头的可能,只有一步步地往前走,掌握更大的力量,最后让朝廷只能捏着鼻子承认自己的存在。 当然,这等心思他此时是无法宣诸于口的,唯一能说的,也只有是自保而已。 鲁达和杨志都没有往深了想,林冲虽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性子内向,此时也不会点破。只有黄文炳,似乎已经看破了什么,再看向孙途时,目光闪烁间已多了一些其他的意味。 不过这等大事对于现在才刚起步的孙途来说依旧离得太远,他现在还是以练兵为主。另外,又有另一件大事需要他来面对—— 就在今日一早,便有一直派在外头巡查的原江州兵带回消息,说是有一支押粮队伍已经朝着青州而来,看他们打出的旗号,正是京东东路的转运使衙门送军粮来了。孙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这批粮食直接拿到手中,而不是再让那慕容彦超过上一手,如此才能确保再无后顾之忧! 同时,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消息,孙途才会感到时间紧迫,才会在刚才突然就冒雨召集全军训话。 时不我待,唯有自强! 正文 第291章 夺粮 一夜的大雨把青州城的空气洗刷得格外清新,哪怕如今才刚入七月天气尚未转凉,今日站在城门前的一众人等也都没感到太过酷热。此时,青州西门之外,两拨人马正泾渭分明地列于城门左右,一边是以慕容彦超为首的府衙官吏,而另一边则是孙途带了百来名将士。 双方虽然相隔有着一段距离,但气氛却依然有些紧张,尤其是府衙这边,不少官吏正满是怨愤地怒视着这些军卒,是恨不能扑过来砍他们几刀才好出气。 这不光是因为这段时日在孙途的带领下厢军已把府衙不少权利都抢了去,甚至还让他们把之前私吞的军饷什么的都给吐了出来的缘故,更因为最近孙途更是倡导让手底下的人旧事重提,状告府衙里的一干官吏,为此还把不少人给拿进军营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让他们是既吃苦头,也丢面子。 本来在接连受到打击后,这些府衙官吏早已认清事实,连慕容知府对上孙途都只能忍气吞声,那他们还能怎样呢?但这次,既然有本路转运使派人前来,就让他们觉着有了翻身的机会,所以今日再和厢军于城门口遇上他们自然是充满了怨恨,只想着能趁此机会报复一把了。 不错,今日这两班人马所以一齐出现在西门这里,等的就是即将到来的转运使派来的运粮队伍。而且双方的目的也很明确,那就是把这些粮食拿到自己手上。 孙途自然是为了不再受制于人,毕竟他实在没兴趣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去衙门要钱要粮,而且拿到的还没有他们贪墨的多——要知道按朝廷规制青州本地当有不下三千厢军,而朝廷也是依此发放的军粮。可之前,孙途从府衙讨到的军粮却只是以如今在营的千人作为基准,所以说到底还有一多半的钱粮被他们得了去。 至于慕容彦超,在不断失利的情况下,要想扳回一城就只能再把军粮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且他还打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如实报于上官衙门的人,他孙途胆子再大,总不敢把这许多人马官员全部硬留下来吧! 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今日慕容彦超的气势相当不低,遥遥与孙途的目光相接时,也带上了挑衅之意,这是自从在军营被吓退后就未曾有过的眼神表现了。 就当双方各自运气地等候了有半来日后,前方的官道上才突然有一股烟尘从远方升起,随后便是一支队伍缓缓而来,只看那头前所打的转运使衙门的旗帜,城门前的两方便立刻抖擞起了精神来,慕容彦超更是赶紧堆着笑就率众快步迎了上去。 见孙途没有上前相迎的意思,站他旁边的唐枫不禁有些急了:“都监……” 孙途从容一笑:“稍安勿躁,此事成败不在于谁先见到上官,何必自降了身份呢?” 这话倒是在理,要是摆在以前,慕容彦超别说这样急匆匆地上前相迎了,恐怕连府衙大门都未必会迎出去。毕竟来的可不是本路的转运使,而只是其手下的一名官员罢了,比起在朝中有靠山,有是一府主官的慕容知府,地位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他今日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来。 而那边队伍前头的一名官员在见到慕容彦超这个知府率众迎上来后,也不禁略有些惊讶,也赶紧策马快走了两步,直来到对方跟前,才利落地翻身下马,抱拳问道:“前面的可是青州慕容知府吗?下官来此竟让你出城相迎实在是诚惶诚恐!”说话间都已经欠下了身去。 而慕容彦超则稍微愣了一下,今日来的居然不是之前与自己打过数次交道,关系也还不错的转运副使秦陆?但他还是在转眼间就重新定神,笑着回礼道:“这位官人言重了,你等为我青州不辞辛劳地押送钱粮而来,本官身为青州知府率属下官员出城相迎也是理所应当。不知官人是……” “下官曹转运使帐下提辖官汪平。”这位赶紧自报官职姓名,他居然只是个八品的武官,这让慕容彦超心中更有些不快,自己这回可算是有些太过多礼了。但既然事情都办了,总不能再反悔,便即笑道:“原来是汪提辖,你们远道而来实在辛苦,还请先入城喝杯水酒,本官已在城中设下酒宴。” 两人一边闲聊寒暄着,脚下却是不停,很快就已来到了城门前。这时,孙途才上前一步,冲汪平一抱拳道:“本官青州都监孙途见过上差。” 汪平一听他自报家门,便赶紧也堆笑回礼,报了自己的官职姓名后,又添了一句:“下官就是在京东东路也曾听说过孙都监之前在东京,在江州所立下的种种功劳,当真是如雷贯耳啊。” “好说好说。”当孙途与他笑着寒暄时,慕容彦超的心却猛地一沉,这次押粮的主官是武将已经让他心生忐忑,现在见对方居然还如此熟悉孙途,就更使他紧张了,当下便笑道:“孙都监在操练军马上确实极有本事,就连本官也对他器重有加。不过这些事情在此还是不要细说为好,且让我们进城坐下后慢慢再谈也不迟。而且这些押送粮草的军士们远道而来也必然辛苦了,就让他们先把钱粮解送进府衙库房后再作下一步安排吧。”两个目的,他必须尽快先办成一个。 孙途心中一声冷笑,却已赶在汪平接话之前开了口:“哎,慕容知府此言差矣,既然大家都辛苦,我等又何忍让这些兄弟再继续辛苦送粮入城呢?以我之见,还是把粮食交给我厢军兄弟,其他兄弟这就入城歇息吧。” 得,才和转运使衙门的人一碰上,双方就已争夺起了粮食的控制权来。汪平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分歧,微微有些惊讶地扫过面前两个神色郑重的青州文武主官,片刻后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这孙途果然就跟童帅所说的那样,是个有胆量有能力的年轻人。想不到他才来青州没几日,就已能和在此经营多年的慕容彦超一较短长了。”汪平看着似乎是在犹豫,其实却早已有了决断。 因为他本来就是受童贯之命才来的青州,不然今日来此的就是原来那位转运副使秦陆了。 在过河拆桥似地把孙途送到青州后,童贯心里其实也有些不踏实。孙途固然有些能耐,可青州对他来说毕竟毫无根基可言,又有慕容彦超这样一个强势的知府坐镇,他是真怕这个自己看好的年轻人在这里吃了大亏,甚至连性命都搭在里头。 所以当一两个月下来却再未有那里的消息传递出来后,童贯索性就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属于自家阵营的汪平给派到了青州来一探究竟。而后者本来也在担心孙途眼下的处境,直到看到眼前这阵仗后,他才有些惊讶地明白过来,原来孙途是真有本事,居然已在青州立稳了脚跟。 既然大家同属童贯阵营,汪平自然是要帮孙途一把了,所以很快就冲孙途一拱手道:“既然孙都监有心让兄弟们轻松些,那下官就先谢过了。只是,这许多钱粮……”说着看看孙途背后那百来名军卒,又回头看看身后数百车粮食,显然数量上不对等啊。 慕容彦超此时脸色已变得铁青,自己之前如此给足对方面子,居然换来了这么个结果吗?可还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呢,孙途却已经笑道:“这个不成问题。唐枫——” 后者立刻就明白过来,赶紧转身来到城门前,猛打了个呼哨,随即就有数百名厢军士卒排着整齐的队伍,迈着齐刷刷的步伐从城门轰隆走出,然后直挺挺地立在了众人跟前。 一股子让人心中生寒的肃杀之气陡然间就扑了过来,别说汪平他们了,就是慕容彦超等领教过厢军实力的府衙官员也是一阵不安,有几人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才半个多月时间,原先那些乌合之众般的厢军居然已经被孙途操练得像模像样了。这一认识让他们的心中更是一沉,慕容彦超本来还想再分辩几句,此时却已说不出话来。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孙途早就做好了准备,说不定一旦是自己这边得到了汪平允准拿到粮食,他就要让人出手抢夺了。在和孙途几次交锋都吃了大亏后,慕容彦超还真不认为对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汪平的目光则在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青州军的身上来回扫动,最后不禁感叹了一句:“孙都监果然是练兵高手,下官实在是佩服之至。既如此,这些粮食就烦请都监你带人接收了。”本来他的任务就是把军粮安全送到青州,至于到底是交给知府衙门,又或是本地驻军都没有关系。 孙途满意一笑,只一个眼神,唐枫已会意下令,然后那些军士们全都干劲十足地把一辆辆装满了钱粮补播的独轮车快速推进了青州西门。 今年的军中钱粮已经全部落到了孙途之手,知府衙门连最后一张底牌都已经被他抢了过去! 正文 第292章 不死心 看着数百辆装满了粮食的车被厢军士卒在自己等府衙官员的眼皮地下大摇大摆地推进城去,慕容彦超的脸色是阴沉到了极点,再看向汪平时,眼神里也多了不少敌意。 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猜不出对方的身份有问题,恐怕就是孙途背后的靠山童贯等人暗地里支使过来的,自己这次丢的丑,吃的亏可着实不小啊。而更关键的是,这么一来他还如何告状?这两人完全是一丘之貉,哪怕自己将现在青州城内厢军坐大,强压自己这个知府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恐怕汪平也会帮着孙途隐瞒吧? 虽然心中愤怒,但慕容彦超终究城府不浅,脸色也只难看了一小会儿,便再次笑吟吟地凑了上来:“既然汪提辖的差事已经交接,那就更不能拒绝本官的一番心意了,且去城里喝上几杯水酒,歇上几日如何?” 汪平稍微愣了下后,便也笑着抱拳道:“既然慕容知府如此盛情,下官岂能不识抬举,如此就多谢了。” 孙途见此,也忙在边上跟了一句:“不知下官可有幸同列于席?我想慕容知府总不会吝惜那点酒饭吧?” “哈哈,就算孙都监你酒量饭量再大,本官也还是招待得起的。而且当日你来青州时本官也没有设宴为你接风,那就在今日一并补上了。请——”慕容彦超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神采,笑着做了个手势,便率着自己那些下属大步而去,同时心里也已暗暗有了一个决断。 孙途听出对方有暗讽自己是酒囊饭袋的意思,却也不见生气,只是淡淡一笑,又为给汪平做了个请的手势,才落后对方半步往里行去,也算是给足了这位的面子。至于那些转运使衙门的官兵人手,则是随在他们身后入城,到时自有官府和军营的人出面招呼。 在与前面的慕容彦超等人拉开一定距离后,汪平才略回扫了孙途一眼,放低了声音道:“孙都监真是不简单啊,才到青州一个多月就已能与慕容彦超分庭抗礼了。就童枢密信中所提,这位慕容知府在青州可谓一言九鼎,不少来此的官员可都没个好下场啊。”这算是当面就将自己的身份来历给点明了。 孙途也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闻言只是一笑:“不过是有些运气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倒是汪提辖你这次前来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纵然我能压他一时,可只要军中粮饷还在府衙手中总会受其反制。” “呵呵,好说。另外,童枢密还让我给你传句话,要是你能独揽青州之权,哪怕将慕容彦超除掉了,只要有正当借口,他都能帮你顶住朝廷的压力。”汪平再次把声音一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孙途闻言眉毛陡然一挑,想不到童贯行事居然比自己还急。不过想来也是,他在朝中就没能斗得过高俅,现在高俅还和梁师成联了手,恐怕他情况是越发不妙。这就需要他在地方上的势力做出些回应来鼓舞底下人的士气了。 当然,孙途也不信童贯真能说话算话,当初自己在江州可是将差事办得妥妥当当,而且还是帮蔡九除掉了身边的心腹大患。可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梁师成他们找了由头打发到了青州这里,那时童贯可完全没有保自己的意思。既然之前如此,那等自己真除掉了慕容彦超,朝廷怪罪下来童贯也未必真会信守诺言,保护自己。 反正别人是靠不住的,最可信的还是自身的实力。所以把青州军尽快操练成一支精锐之师才是关键,至于除不除掉慕容彦超,那就只能等等再看了。 见孙途听了这话后陷入沉默,汪平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传句话而已,而且论地位,论对童贯的重要性都无法和孙途相比,自然不敢多问了。直到孙途重新回神,他才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过去:“这是童枢密亲笔书信,也是给你的。”说实在的,他是真有些羡慕孙途,一个远在青州的小小都监,居然能让童枢密如此看重,不但派自己过来帮他,还送上亲笔书信。 孙途也有些奇怪,但还是谢了一声便把信收到了袖子里。现在当然不好查看信中内容,只等晚些回了军营再看不迟。 两人随后又边走边聊了些其他的东西,很快就来到了一座三层酒楼前,那正是青州城最大的归雁楼,今日慕容彦超正是把酒宴设在了此处。 此时酒楼里的人一看到官府众人到来,就赶紧由掌柜的领了人出来见礼,然后便一脸巴结笑容地将众人迎进了楼去。今日这三层酒楼已完全被府衙给包了下来,所以也没有其他客人,那些府衙官吏以及部分转运使衙门的吏员也都能在一楼二楼喝酒吃饭,至于三楼,则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只有慕容彦超、方平、申卞等几名府衙要紧官员,以及孙途、汪平能入得了席,所以这儿就显得格外空旷。 入席的人虽然不多,但这三楼上的酒菜却着实不坏,本来慕容彦超就是打算好好款待来人,从而好借其之力来对付孙途的。现在事情没能成,但酒菜早已订下自然是不能退了,而且还便宜了一同而来的孙途。 相比起这些位科举出身自重身份的文官斯文的吃相,孙途和汪平两人一旦坐下后便开始大吃大喝起来。除了与这些府衙官员必要的应酬外,汪平更多的还是和孙途推杯换盏,互相说着些军伍或是武学上的事情,还真有些旁若无人的意思了。 其实别看汪平表现得如此随意好像完全不给慕容彦超他们的面子,事实上这也是他高明的地方。他早看出来这青州城里的争斗已成水火之势,他可不想搀和其中,更不希望慕容彦超在自己面前说孙途的不是,如此一来自己到底该不该如实上报呢?所以还不如索性就把立场给挑明了,这样对方总不好开口了。 当然,他这番表现还是引来了府衙几名官员的诸多不满,所以酒至半酣时,酒宴上的气氛反而是越发冷清,就只剩下他和孙途之间还时不时地互相敬酒了。 眼看着酒席就要不欢而散,慕容彦超突然就举起杯来冲孙途一笑道:“孙都监,本官倒要敬你一杯酒。自你来我青州后,本城军容可比以往要强盛许多,这番功劳可是以往那些将领都无法做到的。” 孙途举杯相应,随后把酒干了后,才笑道:“知府过誉了,下官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既然身为青州都监,自然是要想法强我厢军实力。” “说得好。”慕容彦超早就有了对策,此时又满上了一杯酒敬道:“既如此,就请孙都监能再满饮此杯,本官还有大事相托呢。” 孙途却不急着再喝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知府有何吩咐但说便是,下官可当不得一个托字。”果然慕容彦超是不可能轻易认输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青州这些年来因为军事不兴,导致境内盗匪横行。就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一庄百姓被盗匪尽数屠戮的惨案发生,本官心中实在是深感惭愧啊。但现在好了,有了孙都监你重兴我青州兵事,想来扫平境内贼寇也在顷刻之间了,还望孙都监莫要推脱才好。对了,如此要事也还请汪提辖你能做个见证,不知你意下如何?”说到最后,慕容彦超已经把目光落到了汪平身上。 孙途眉头微微一皱,已经有些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这分明就是想让自己和手下的兵马去冒险啊。虽然厢军已有些规模,但在旁人看来终究才新立不久,很可能不是那些横行本地多年,又占据了地利的山贼盗寇们的对手。 而只要自己在平贼一事上出了差错,损兵折将,之前的势头就会再次翻转。甚至于,哪怕自己并没有在平贼一事上出什么问题,只要把厢军上下调离青州城,在此植根多年的慕容彦超也可能有机会翻过身来。 只是看出他的用心是一回事,孙途却无法拒绝他的这一要求,因为这本就是他身为青州都监的职责所在,而且边上还有汪平在呢。若是告状什么的,汪平还能帮着隐瞒,但关系到青州境内的安定,他可不好再装什么都不知道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事情传出去,他的责任也不小。 这慕容彦超还是不死心,但这一招自己却已不能闪避,只能接下。孙途在有了主意后,便是一笑道:“慕容知府所言甚是,青州境内几股山贼盗匪确实危害甚大,其实就算你不提,本官也已有将他们一一剿平之意。不过,如今厢军才重新操练起来,一时还无法出征,得再给我些时日练兵才成。” “哦?不知孙都监需要多久?我青州情况已越来越是不堪,可等不了太久了。” “今年之内,本官就会先平他一两处山贼巢穴!”孙途的回答掷地有声! 正文 第293章 承诺与决心 酒席罢散已是黄昏时分,孙途便没有再回军营,而是径直回了家中。此时他正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带着略微的熏意拆看着童贯的亲笔书信。 其实这封书信的绝大部分内容都无关紧要,只是童贯表示对他的关切与问候,并提了一下说只要孙途能在青州建立功勋,则他会在京城想法儿再让他的官职得到提升云云。不过最后写到的一点却让孙途格外看重,信里写到童贯将在明年来山东,到时或将让他前往一见。 “童贯竟要来山东吗?他是为了什么?难道与北方的辽国有关?可是山东与辽国可并不相接,若真要动兵他也不会跑到这边来呀。”孙途捏着信件,口中轻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有些猜不透了。 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明白的,童贯来山东一定将有大事发生。毕竟他可是堂堂朝廷枢密使,手握军权,轻易是不可能离开东京的。只是宋辽之间的大战怎么看都还早了些,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身着翠绿衣裙的雅儿端了一只托盘轻轻地走进屋来,见孙途抬眼看向自己,便有些歉然地说道:“三哥哥,我看你回来时有些醉了,所以特意去准备了些醒酒汤来,没打扰到你吧?”说话间,绕过桌案,把一碗清香扑鼻的醒酒汤捧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冲她一笑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小事罢了。”说着放下手中书信,从雅儿手中接过汤碗,同时手上一带,便把她半搂在了身侧。这亲昵的举动让雅儿俏脸一红,但也没做太多的挣扎,便有些甜蜜地靠在了孙途肩头。 如今的雅儿身子已经长开,如果说几年前还是一个含苞待放的黄毛丫头,那现在的她却已经成了婀娜多姿的小美人儿了。他二人的关系也是越发的亲密起来,有时候私下里也会耳鬓厮磨地温存一番。孙途此时带了些醉意,又闻到了少女独有的诱人体香,心里自然有些痒痒的,一边喝着汤水,一边手就有些不规矩起来。 感受到那大手直往要紧处而去,雅儿心里更是如小鹿乱撞,俏脸是越发的红了。其实她早就将孙途视作自己的丈夫,只是一直以来孙途都认为她年纪还小,才没有真对她下手,但今日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三哥哥……”也已经有些情动的雅儿口中呢喃了一声,身子与孙途是越发地贴得紧了。哪怕此时孙途真要了自己,她也不会有反对。可这一声叫反倒让孙途稍微清醒了些,赶紧把已经伸进了少女衣裳里面的手给抽了出来,脸上还有些惭愧之意,自己怎么就连这点定力都没有了? 片刻后,雅儿才发现那作怪的手已经离开,反倒有些失落起来,难道自己真没有一点吸引力吗?孙途继续一手搂着她,深情地说道:“雅儿,现在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所以暂时还不能与你完婚。但你相信我,等一切彻底安定下来,我就会向所有人宣布你是我的妻子。”顿了下后,他又有些愧疚地问道:“这几年来我总是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着你,你不会怪我吧?” 雅儿在得到这一保证后,心里顿时就跟喝了蜜似的,此时赶紧就摇头道:“当然不会。我知道三哥哥你是为了正事才不能经常陪着我的,雅儿早就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了,我也是看过不少书的人,知道男儿大丈夫就当以功业为重。” “你能明白就好。最多再等我一年,到时我一定会娶你。”孙途心中也是一阵感动,用力地将少女搂住,闻着鼻端的馨香,他忍不住就在雅儿的脸上啄了一口。 就在两人你侬我侬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前竟然多了两人,这让雅儿顿时一声轻呼,脸已如蒙上了一层大红布,赶紧起身,一边收起已被孙途喝光的汤碗,一边理了下有些散乱的秀发,便急急说了句:“三哥哥那我走了……”便低了头匆匆而去。这下被撞破自己与三哥哥亲热,可把雅儿臊得不轻,恐怕几天都不敢见其他人了。 倒是孙途,虽然也略有些尴尬,但他脸皮厚实,也只是微微一红,便对门外两人道:“杨兄,黄兄,你们还真是会挑时候啊。” 杨志和黄文炳两人进门后不自在地干笑了两声,也没在此事上多作纠缠,直接就入了正题:“都监,你居然提出在今年内剿平我青州境内的几座山寨?” “嗯?你们竟这么快就知道了?”孙途立刻也严肃起来,皱了下眉头问道。自己才刚从宴席上回来不到一两个时辰呢,他们居然就知道席间的事情了? “可不光是我们,城里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一说,等到明日,恐怕满城百姓都将知道都监你这一承诺了。”黄文炳说着有些担心地道:“都监,咱们真正练兵才不过一个来月,现在就想扫平那些占山为王的贼寇是不是太急了些?” 杨志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三郎,虽然我们练兵见效不慢,但在几月后真要扫平贼寇山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在为祸青州多年了。” 孙途此时最关心的倒不是怎么履行承诺,而是想到了此事传得如此之快的背后用心:“那慕容彦超还真是机关算尽啊,这才一个多时辰光景,他就让人把风给放出去了。这是完全不给我反悔的机会,想要用民意来逼迫我不得不对贼寇用兵了。” 两人点头表示认同:“是啊,现在城中百姓都在欣喜地议论此事,让我们纵然想反悔都不成了。这却如何是好?”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说不定对我们还大有好处呢。”孙途突然又笑了起来:“本来这些山贼就是我等需要尽快解决的目标,既然有他帮着宣传,那是再好没有了。” “可是……”黄文炳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摆手制止了:“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是怕我官军打不下那些山头,甚至是吃了败仗吧?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青州境内的三座山寨,除了二龙山,其他两处并没有那么陡峭难攻,只要官军有斗志,又肯听从号令行事,打下他们并不是太难。而且,这还正好作为我厢军实地练兵的对象,不然只是在城里城外的自己操练,进步也有限得紧。至于你们担心可能存在的伤亡……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顿了下后,他又看着两人道:“而且只要我们真能剿平一两处山寨,则必然会让我厢军的声望再度提升,那时府衙也好,其他上司衙门的人也好,就再无法对我厢军有任何异议了。而青州百姓也必然对我们另眼相看,到那时我们才算真正地在青州立稳了脚跟。” 他这番话说得倒也合乎情理,让本来有些不安的两人也定下了神来:“这么说来,你不是因为被慕容彦超设计了才应下的此事?” “当然不是,他慕容彦超还做不到这一点呢。”孙途不屑地一摇头道。随后才又正色道:“不过正因为我们接下来将要去扫平贼人山寨,接下来的操练就得更用心些,可不能让将士们懈怠了。” 见两人郑重点头,孙途又想起一事:“对了,今日被我们拿下的军粮到底有多少,你们可曾点算过了吗?” 提到此事,黄文炳便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次我们可算是发了大财了,那批钱粮数字可是不小,足够我三千厢军一年的开销了。” 孙途一听,也是一喜:“本来我还担心接下来钱粮不够呢,这次倒是解了燃眉之急了。不光如此,我们手里既然有了钱粮,那就可以再在城里征召兵马,想必青州城里不少百姓还是愿意来军中谋一份差事的。”这倒不是他自夸,确实在青州这贫瘠的土地上,寻常百姓日子难过,如果军中真能拿到足额的钱粮还真挺有吸引力的。 “那过两天就征兵吗?” “不错,趁着最近我们气势正盛,就可以着手征兵了。”孙途点头,随后又哼了一声:“如此看来之前我还是太和善了些,只让他们吐出一千多人的钱粮,其实那些贪官还是从我厢军手中拿走了诸多好处。不过不要紧,还有机会的。只要今年我们能剿平几座山寨立下功劳,我就能把慕容彦超彻底赶绝,到那时,他以前吞了多少,我都要让他连本带利地全给我吐出来!” 感受到孙途身上冒出的丝丝杀意,黄文炳心头不禁猛打了个突,到了嘴边的一句劝说也迅速吞了回去。自从来到青州后,孙途的胆子是越来越大,手段也比江州时激烈许多,他都不知道他是本性如此,还是被慕容彦超给激的了。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他所以有此变化,说到底还是因为对如今的大宋朝廷心冷,决定为自己谋一条全新的出路! 正文 第294章 蓄势而发 接下来的两月时间里,青州厢军动作频频。 每日一大早,城中百姓都能听见从北边军营里传出来的阵阵号子声,然后便是一千多军卒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北门而出,绕着数十里的城池跑上半圈,从南门而入,等到那时,天已大亮。 而这却只是这支本地官军一天操练的开始,在他们返回军营后,阵阵的呼喝声是不断响起,有那好奇的百姓跑那边去看,便会瞧见上千军卒分成几块在宽阔的军营校场中进行着各种不同的操练—— 东边一块便是由鲁达带着打熬气力,习练拳脚功夫的军士。他们一个个全都是身高提壮,气力过人者,即便手中没有提着什么重兵器,此时随着喝叫跟随着鲁达的指点拳脚挥舞也是声势不小,气势惊人。 西边一块,则是由林冲亲自下场指点,三百来名身体稍弱者在那里以棍作枪不断练习着最简单的战场枪术。虽然这些人的动静比不得东边,招数看着也很是简单,无非扎刺挑拨等等,但一旦数百人一同施展起来,依然是长枪如林,让观者心头发寒。 南边一块操练的人数则要少上许多,也就一百出头,而他们则是由杨志带着练习弓箭射术。虽然杨志其实精通多般武艺,最长者也非弓箭,但他却是这几人中射术最精的,所以由他教习众军卒射箭也算合适。每次随着他一声号令,一百多支羽箭就会齐齐射出,直钉入到前方八十步外的箭靶上,让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也有些紧张起来。 而这些还不是军中操练的全部,等到下午时分,才是最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全军军阵操练。在对此颇有研究的齐得胜的指挥下,千多军卒会分成数阵不断变换着各自站位,或为突击冲杀的契型阵,或为气势如虹,掩杀而上的偃月阵,又或为退守如山的圆形阵…… 每一次的变化,都看得外间百姓发出阵阵叫好,他们虽不懂个中奥妙,却也看得出来此等操练有多难,这千人居然能做到同进同退,如臂使指,实在是叫人心生敬佩了。 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作为指挥者的齐得胜也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从未想过手底下的兵马竟会如此听从调遣指挥,只要自己手中令旗挥动,他们便会在片刻之间变化阵形,脚步不乱,阵形稳固,完全不存在丝毫的破绽,这要是放到战场上,敌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呢。 孙途在旁看着千人队伍的进退变化后也深感满意,拍了拍齐得胜的肩膀道:“齐将军,这次可真亏得有你了……”这却不是假客套了,而是完全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以前他还真不知道如今军队作战还有战阵之类的讲究,而且变化还如此繁复。孙途虽然是穿越者,还是军伍出身,但后世的现代化军队可不是太讲究这些东西,高科技作战、步坦协同又或是单兵作战能力的提升才是后世军队所重视的东西,至于战阵什么的,早已经被新武器给淘汰掉了。 但如今这时代,连火药都还没有真正在军队里起到什么作用呢,两军作战还是以近身搏斗,又或是弓弩对射为主,此时军阵就成了胜败关键。比起乱糟糟的冲锋,进退协作,自成体系的军阵的杀伤力可要强大太多了。 孙途甚至都有一些看法,要是自己当初带了那些江州兵与如今的青州兵交锋,在同等数量和装备的情况下,深谙军阵之道的青州兵完全能在交战开始后就碾压了江州兵,自身的伤亡更不会太大。所以说到底,还是自己小觑了这时代的武将了。 听到夸赞,齐得胜心里总算是安定了些。他身为刚刚投靠到孙途帐下之人,一直都想要有所表现。可是在见识了杨志、鲁达他们远超自己的武艺后,顿时就自惭形秽起来。直到操练起军阵来,他才得以一展所长。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就自鸣得意,立刻就谦虚地道:“都监言重了,末将也只是把自己所知传授大家而已,真正能让将士们在军阵上有此进步的,还是之前的基本操练。所以说到底,还是都监您的功劳。” 这倒不是拍孙途马屁,而是确实如此。别说这支重新建立起来不久的青州军了,就是大宋精锐禁军或是西军,哪怕是北边的辽人军队,想要让那些军队能如青州兵般娴熟干脆地不断变换阵形也是相当困难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全军都要乱了套了。 而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之前半个来月的基础训练。那站队、转向、齐步走的枯燥训练已经让这些军卒形成了听从指挥的本能,再放进军阵中,就真正做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一基础正是孙途为大家打下的,所以论功劳他这个都监才是最大的。对此,孙途也没有太多的客气,只是笑了下道:“那也是将士们肯吃苦操练,如今我倒是真看出了几分当初曹孟德率青州军横扫中原的样子了。” 山东人本就体魄强健,再加上吃苦耐劳的性格,以及对孙途这个将他们救苦海的将军的崇敬之情,竟让他们在多日以来的辛苦操练中给咬牙坚持了下来。当然,这也与孙途能为大家提供充足的粮食甚至肉食补充大有关系,在城中百姓还有大半吃不饱的情况下,军营里的一千多人已经能吃上三顿饱饭,还有钱拿了,而且只要操练出众者,每两三日间还能吃到肉,这对寻常将士的吸引力可就太大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怒着劲儿地操练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如此上下一心的拼命操练,青州军的整体实力自然是不断提升,虽成军才不过两三个月,却已有精兵的样子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开挂,要知道如今大宋各军平日里那是完全懈怠的,各地厢军往往一整个月都不作操练,禁军好些,也就十来天练上一次,只有西军等边军才能做到三日一操,可现在的青州军却是一日两操甚至三操,这等强度,三月已抵得过其他各军数年甚至十年的操练量了。如此付出,不成精兵可就太对不起他们自己了。 因为钱粮充足,孙途可以放开了手脚操练厢军,也因为如此,他甚至都不满意于只有这区区一千多名军卒,直接就张榜招兵,希望从青州民间再征入五百青壮入营。 对于军营的这一安排,城中百姓当真是应者云集。现在大家谁不知道军营里的伙食最好,而且饷钱都是足额发放不带拖欠的,这可比大家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或做工要强得太多了。 于是榜文一贴,就有不下三千人跑来应征,孙途他们好一番挑选后,才从中选出了五百身体强壮又肯吃苦听令的青壮男子充入营中。如此一来,青州兵的规模再次扩大,从一千人变成了一千五,也让孙途的底气更足,声势更大。 对于这样的结果,青州百姓是乐于看到的,毕竟只有当官军足够强大,大家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才不用担心那些贼寇会跑来打劫威胁。而府衙那边,最近也彻底消停了,无论是慕容彦超,还是其他那些官员,这段日子都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就让厢军接管了全城事务,他们只缩在衙门里,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似乎是已经认了命了。 不过孙途并没有因为他们低调的反应就放松警惕,在照样让人守住四门之余,还派人乔装盯住了衙门前后以及那些官吏家附近,以防他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除此之外,在操练兵马的同时,他又不断让时迁等斥候营的兵卒前往附近那些山贼盗寇们的聚集地打探各种消息,以求能在接下来的一战中取得大胜,从而让自家的声望达到顶峰,也好堵住朝廷的嘴。 九月二十这天傍晚,有些疲惫的时迁再次回到了军营面见孙途。虽然身体疲乏,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却相当不错,脸上还满是兴奋的笑容。 以往做贼,他虽然能获得不少钱财,但却见不得光,时刻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被人查出了身份,也无法与人分享喜悦。但现在,自从加入青州军,成为斥候营的队长后,时迁却获得了不少人的尊敬,尤其是当他把某些山寨的重要消息带回来时,更是人人尊敬,这充分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也让他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而在听他这次把位于青州城东北边八十里地外的白虎山上的情况一一道来后,孙途眼中已渐渐生出了光芒来。最后,更是一拍桌案道:“现在我军队上下也操练得足够多了,该是时候真把他们摆上战场历练一番了。这次,就先挑这白虎山作对手,务必一战而胜!” 营房里的那些将领全都把精神一振,随后齐齐叉手应道:“喏!” 蓄势数月,操练数月,终于到了一试麾下兵马成色的时候。 剿平青州境内一干贼寇正在今日! ≈ap;≈ap;≈ap;≈ap;≈ap; 十一国庆,祝大家节日快乐。。。。七天假期路人应该不会断更,所以求下月票和推荐票啊。。。。。 正文 第295章 出征上路 旌旗招展,气壮山河。将士出征,至胜方归! 在上万青州百姓期待与崇敬的目光注视下,在万民的壮行欢呼声里,也在青州府衙数十名官吏复杂眼神的目送下,孙途终于带着一千军士浩浩荡荡地从北门出发,沿着官道朝北方开拔而去。 青州百姓苦境内盗匪之患久矣,如今孙都监终于要率军剿平其中一座贼匪山寨,这对百姓们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尽快凯旋归来。至于府衙官员们的心思却要复杂一些了,他们固然希望治内平靖,但也担心厢军得胜之后势头更盛,到那时他们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不过当此关系到青州全境安危的时候,官员们也只能抛下往日成见,全部赶来送行。甚至连久未露面的慕容彦超,今日也穿戴整齐地当众说了好一番鼓舞军心士气的话,还敬了孙途一杯壮行酒,这都能让不知之前事情的人以为青州文武上下一心呢。 只是当军队远去,慕容彦超率众返回府衙后,他的脸色又再次变得阴沉起来。当有手下向他提议是不是该趁着孙途出征城中军力空虚的机会猝然发难重新把大权都夺回来时,他更是把脸一板,斥责连声就把人从面前驱赶出去。 “真是蠢货!此时本官要是真敢在背后出手,恐怕满城百姓都不会服我,而且一旦孙途他得胜归来,只凭这一条就能对我下死手!”慕容彦超心里恨恨地说了一句。其实有一点他是不想承认的,那就是他并没有信心真能在看似空虚的青州城里从厢军手里夺取控制权。 因为孙途此番可没有把那一千经过两三个月操练的老兵全部带走,还留下了两百精锐以防不测。而且自从在军营受了惊吓,都当众尿了裤子后,慕容知府早已对军营有了恐惧心理,至少这次是不敢随意出手了。 不过他也确实担心孙途要是真连续攻拔贼寇山寨,挟军功而威名大振,那自己的处境将更加艰难,到那时可就真变成一个摆设,甚至连生死都将完全操于人手。情况当真是越发的不妙了…… ¥¥¥¥¥ 正率军往前而去的孙途可不会去在意府衙那些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想法,此时的他心里只考虑着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将那白虎山的盗匪击破,同时还起到以战代练的效果,让这支从未真正经历过战事的青州厢军快速地成长起来。 这让他一边策马行进着,一边就在脑子里回想起了之前时迁所作的关于白虎山的详尽报告:“白虎山山势并不甚高,但胜在后方靠河故显得更易守些。而山上的白虎寨中几名头领的名声也不是太显,孔明孔亮两兄弟虽然也曾得高人指点有着一身不俗武艺,然而却只是匹夫之勇,带兵作战也只会带头冲杀。另外,白虎山下还有个贼人巢穴白虎庄,那里的庄丁人等看似百姓其实也是孔家兄弟的喽啰,所以要是真到了附近就得要小心了……” 要说起来,时迁确实是查探消息的一把好手,居然能在短短时日里,就把白虎山内外的情况探查得明明白白,不但对周围地形有了清晰认识,甚至连那盗匪首领的武艺习性都了如指掌,显然在这段外出的时间里他是没少下功夫了。 “齐得胜,杨志!”孙途心里已经有了定计,所以便突然点了两人的名字。这次赶路真正负责指挥行军的还是齐杨二人,因为他们两个对军事要比鲁达、林冲更熟一些,至于唐枫和黄文炳二人则被他留在了青州军营,毕竟城里也得有人照看着啊。 听到召唤,正跑在队伍边上不断掌控着速度的两人便赶紧奔了过来:“都监有何吩咐?” “照我们的速度,几日能赶到白虎山下?”孙途看了眼行军速度并不甚快的队伍问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宋除了边军普遍缺马,而青州厢军的情况更是不堪,之前那些军马早已不知去向,现在也就孙途他们来时所带来的几十匹马而已,一千人只靠步行可快不到哪儿去。 齐得胜稍微盘算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因为需要防备受到偷袭,再加上还要保持将士们的体力,所以我们一天只能行上三十里地。另外,一旦离开官道,速度还会再减,所以三天后才能赶到吧。”一旁的杨志也跟着点头表示了认同。 “那就再缓一些,只要能在五日之内抵达白虎山下即刻。但我也有要求,一旦到地儿,我们就得对敌人发起攻击,哪怕只是小股接触,也比在那里浪费时间和粮食要强。”孙途严肃地看着两人说道。 这一点还真有些考验两人的带兵能力了。毕竟长途跋涉赶上十里地对军队的消耗可着实不小,一到了目的地就要出战则更是兵家大忌,必须把握军队的锐气与体力。不过在一番思量后,齐得胜还是点头道:“末将遵命。” 说完这话,他已迅速拨转马头,朝着身边的那些军卒呼喝起来:“都把精神打起来,加快行军速度,今日我们要在日落前赶到前头的野人坡再作歇息!”这野人坡可在离青州城四十里的地方,这可比之前预计的速度要提高了许多。 对于这一安排,孙途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正所谓用人不疑,既然相信他能做好带兵一事,就放开手脚让他去干。 于是在声声催促里,一千官军以小跑的速度不断往前,在经过一些村落时,还把不少百姓都给惊得不轻,只道是又有哪路贼人跑来劫掠了呢。直到看清楚队伍身上的官军服色后,大家才稍微安心一些。 一千青州兵方向明确,急速朝着东北而去的行动很快就惊动了沿路的许多百姓,消息也传得飞快,居然比军队的行军更快,只用了不过两天时间,这事就已传到了白虎山下的白虎庄中。 这白虎庄正是孔家的产业,当初孔氏兄弟也是因为与官府结仇,才会一怒杀人逃上了山去。而在他们的经营下,本地官府别说攻打山寨了,就连这守御不怎么样的白虎庄都不敢进攻,这让孔明孔亮大为得意,有时更是只住在庄子里而不上山。 今日也是一般,消息传到庄子里时,孔家兄弟正和一个模样有些古怪,着兽皮服饰,头上几乎没什么毛发,只有后方还拖着根老鼠尾巴似的辫子的粗矮汉子说着话:“你让我们白虎山配合你们行事总要先给些好处吧,不然无缘无故地,我们可不会帮你。” 那汉子说话的腔调也极其生硬,闻言便从身侧取出一只虎皮的行囊来丢在了两人面前:“这里是五百两黄金,只要你们肯出兵帮我们牵制住前方博登县的宋军,一旦我们得手,那么之后还有好处。” 孔亮一听赶紧就伸手把那虎皮囊给拿了起来,打开一看,果然里头就是黄澄澄的金子,这让他双眼一亮:“你们还真是阔气啊,这么多金子居然只为了买一个牵制。成交,这忙我们白虎山帮了!” 作为兄长的孔明只犹豫了一下,也还是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五日之后我们就出兵骚扰博登附近,把那里的官军吸引出来,然后由你的人动手。” “可以。”这位咧嘴一笑。一千两金子虽然很多,但却无法养活几千族人。只有想法儿把汉人的一处县城给拿下,抢了里头那些百姓和官府的粮食,才能让族人安然地度过这个冬天。而且相比起这半年来抢掠的村庄,县城应该更富有吧…… 孔家兄弟可不知道他到底打了什么主意,达成协议后,就把人送了离开。直到对方策马飞奔而去,孔明才把目光落到了身边一名亲信兄弟的身上:“看你好像很急的样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大寨主,刚刚有人从南边传来消息,说是青州一支官军正朝着咱们这边而来,好像就是冲我们来的。” “什么?这不可能。”孔亮闻言一脸难以置信:“青州城早被那慕容彦超祸害得没有军队了,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兵马来对付咱们?” 孔明则摇头道:“你这消息已经过时了,就我所知三四个月前宋廷曾派了个新都监去青州,而且还重新练起了一支官军来,莫非就是他们?” “应……应该就是了。听说那支官军打出的就是都监孙途的旗号。” “哈哈,一支才刚成不到几月的官军还想对付我们,我看他们是来送死的吧!”孔亮很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大哥,正好我们还愁未必有太多武器和博登的官军交锋呢,不如就先打败了他们,再去博登。而且他们如此招摇而来,我们甚至可以在半道上就截击他们,让他们知道我白虎山的厉害!” 孔明只想了片刻,就点头道:“就这么定了。让兄弟们都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就随我们出发!” 正文 第296章 初战(上) 除了离城的第一天军队疾行四十里地,之后官军前进的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尤其是离开官道后,更是每日只向前不足二十里。这么一来固然是拖慢了时间,但军队的战力却得到了极好的保存,一路上全军还能保持着防御方阵,时刻注意着四周动静。 这也正是两个多月每日不辍的操练军阵所换来的成果,这一千军士早已习惯了服从军令行事,几乎没人喊累,也没人有丝毫松懈的。精兵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除了主力需要放缓向前的脚步外,孙途还是派出了一支斥候小队领先一步在前方查探消息的,他们往往会走得更快,比后方主力快出十多里地去。 今日率领十多个斥候在前探路的,正是曹正。因为之前的表现,在加上之后在军中的用心操练,让他在斥候营中也迅速脱颖而出,已成了这支十五人小队的队长。而有了经验的他,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狭窄而崎岖的道路,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部下那十多人此时也不敢有丝毫懈怠,斥候乃是青州兵中的精锐,领的是双饷,地位也更高,那相应的当需要作战时他们的责任自然也更大,像这样的开路查探更是职责所在。 突然,跟在曹正身后的一名斥候的耳朵就突然动了一下,他立刻就麻利地俯身贴耳在地倾听起来。这一举动立刻让其他众人停下脚步,抽刀的同时已摆出了防御的阵形来,曹正更是一脸凝重:“怎么说?” “有大批人马正朝这边快速而来……”这名斥候有着远超常人的听力,此时便发挥出了他的作用,说话间起身:“应该有五六十之多,应该不可能是附近百姓。”这一路而来,他们虽然也经过几处村镇,但里头的人却不多,早就被山贼盗匪给祸害,还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地方等死呢。 怎么办?其他都把目光落到了曹正身上,等着他拿主意。而曹正在稍作思忖后,便开口道:“丁三,你这就回去给都监他们报信,其他人分散两边,先拖住他们!”要只是区区五六十人倒算不上威胁,他只担心后边还有大量敌人杀来,那在敌人占据了地利的情况下此战可不易打,必须先为身后的主力争取时间。 众斥候立刻领命,迅速散开,藏身到了小路边上的树后,而那丁三则早已转身撒腿就往后跑去。 不过顿饭工夫,一队略显杂乱的人马就已快步走来,当先两人正是孔明和孔亮兄弟。与时刻保持警戒姿态的官军不同,他们这些人显得很是随意,也没有往四下里张探的意思,甚至还有人在大声谈论着:“要说这些青州来的官军真是没用,这都过去两天了,居然还没和咱们碰上。两位寨主,这次咱们一定能大获全胜!” 孔亮哈哈笑了起来:“说得不错,那些官军就全是摆设。要我看他们这次出兵也就是虚张声势好给那些当官的一个交代罢了,真要和咱们交战,我们几十个兄弟能杀他几千!”说话间,这些人的脚步都不见缓的,已经进入到了斥候军两边的包围圈中。 曹正眼中闪烁着精芒,在算准对方的脚步后,便已取出了随身的短弓瞄准后,口中便是一声低喝:“杀!”字一出口,手指一松间,箭矢已嗖地一下直朝头前的孔亮而去。 而其他那些斥候也和他一样早就把箭矢搭上了弦,见队长先动了手,他们也没有一点迟疑,纷纷放箭,十多支羽箭在转眼间就从两边射向这伙贼寇。 孔亮突然听到这一声喝,随即便有箭风响起,这让他陡然一惊,急忙偏身举刀,往来箭处一架。当的一声,还真让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但却也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而他身旁的其他几名喽啰可就没这等反应能力了,才刚惊呼举刀,箭矢已射入身体,虽然不是命中要害,也已痛得他们惨叫连声,急忙就往后退去。 孔明的反应也是极快,在几刀劈落射来的箭矢后,口中已大声喊了起来:“是官军的偷袭!我们杀过去,别让他们再放箭了!”说话间,他已举起手中朴刀,身先士卒地就朝着左侧树林冲去。孔亮这时也已红了眼,当即一声暴喝,刀光一起,人已如猎豹般掠起,直扑右边树林。 曹正几人看到这些家伙遇袭后竟如此凶悍,也知道遇到了对手,此时再逃显然不合适了,便也赶紧放出搭上的最后一箭,便全都弃弓抽刀,结阵相迎。虽然他们人少些,但利于自守的圆形军阵还是在转眼间就结了出来。 “杀!”孔明率先扑到了曹正面前,一刀就朝着他的面门劈来,曹正也不避让,跟着一声断喝,挥刀迎击,双刀相交,他竟然稍逊一筹,脚步一顿间,身子就朝后退去。可就在孔明再欲出刀伤他时,边上两杆短枪却已经迅速刺来,只要他不作回救,就将被重创。 无奈之下,孔明只能放弃追击,挥刀格挡。但还没等他回过气来呢,边上又有一刀侧劈而来,让他只能后撤退却。直到这时,他那些手下才赶到,叫喊着冲过去与护着曹正往一侧退去的几名斥候杀在了一起。 这一交锋,军阵的威力也立刻显现了出来。虽然斥候的人数远不如白虎贼匪,但他们却是进退有据,攻守互补,不但没有让那些急吼吼杀过来的贼匪占到便宜,反而趁着他们散乱而连伤数人,让贼寇的攻势为之一缓。 另一边的孔亮处情况也是一般,四五倍的贼寇围着斥候全力拼杀,但愣是没能冲破他们的军阵,反而让两侧人马不断移动接近,随后更合在了一处,结成了一个更大的圆阵。 在此期间,也就两名斥候因为腿上中招行动稍慢而被人围杀,其他十三人却已守在一处。倒是白虎山的人,前后加起来已有十多人倒在了血泊中,以五换一的伤亡比例可就太可怕了。 “这些青州官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难啃了。还有这乌龟阵,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孔明见此,心头大震,知道这回不好办了,真想吃掉这支官军队伍还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早知道就该带连弩来了。”孔亮恨恨地说了一句。他相信只要有这大杀器在手,如此空阔的地方,足以在转眼间就把面前的十多人全射翻了。不过这也就想想罢了,此时想歼灭这支官军还真挺难的。 “我们慢慢后退,以拖为主。”曹正此时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对方战力其实也自不小,自己这边又人数太少,硬拼下去真撑不了太久,所以只能慢慢后退拖延着,好等后方主力赶来救援。 而他们这一退,反倒提醒了孔家兄弟,孔明立刻就大步前冲,高喝道:“杀光他们,我们就走!”作为寨主的他身先士卒地扑杀过去,其他喽啰也不甘人后,纷纷嚎叫着就扑了上来。多年以来对官军所形成的优势心理,让他们哪怕之前小有吃亏也不见怕的。 而在看到几十名贼寇再度凶狠扑来,曹正心中更是发紧,但此时转身逃跑只会死得更快,那就只有硬拼到底了。他当即就大喝一声,抬步挥刀,迎向了一刀砍来的孔明。而身旁那些斥候则迅速补位帮他防住了来自侧方的攻击,双方迅速杀作了一团。 跟刚才的局势一样,凭借着圆阵的防守稳固,人数更少的斥候队伍居然硬是挡下了贼寇的凶狠冲击,但他们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尤其是在面对无人能做牵制的孔亮时,更是有两人中刀,已经失去了再战之力,只能先缩到圆阵中心。 “要是人再多些就好了,那就可以用空心阵放箭杀敌!”曹正有些苦涩地想着。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又伤了七八名敌人,打退了又一轮攻势,只是全力拼杀下,这些军中精锐也已挂了轻伤,气力不济。 再次后退蓄势的孔明在看到面前这些官军呼呼大喘的模样后,心头一振:“他们快没力气了,跟我上啊,一口气灭了他们!” 孔家兄弟再打头阵,两把刀同时往曹正身上招呼,这下曹正是再招架不住了,刚挡下了孔亮的一刀,肩头就中了孔明一刀,人也跟着踉跄后退。而他这一退,圆阵前方就迅速露出一个缺口破绽来。 孔明的反应极快,立刻就冲步向前,手中刀呼地一下就划过了一道大大的弧线,逼得那些还想补位的斥候急忙闪避。如此一来,这缺口更大,而身后那些盗匪也已明白过来,立刻全力冲杀,噗哧几声,又是三名斥候被杀倒在地。而随着他们这一倒,圆阵终于告破! “跑!”眼见如此,曹正也顾不上自己受伤不轻,高喊了一声,就已转身朝后奔去。其他那些斥候反应也都不慢,顾不上身后还有敌人袭击,便已返身奔跑了起来。拼是拼不过了,逃命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正文 第297章 初战(下)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见官军不敌要跑,孔家兄弟二人当即大吼一声,快步急追,挥刀就朝落在最后那个斥候的背部砍去。这次与官军交战白虎山伤亡近半,怎肯轻易放人离开? 就在他们全力攻来时,本来冲在前头的曹正却突然一个急停,猛然转身,手中朴刀已带着厉风斩出,直袭两兄弟的腰腹,只要他们不收招自保,很可能就被这一刀腰斩惨死,这正是他操刀鬼曹正最后的绝招了! 孔家兄弟的反应也算迅速,眼见快刀袭来,两人赶紧停步横刀在前,当当两声大响,总算是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与此同时,两人几乎一起突然飞起一腿,趁着曹正全力挥刀中门大开的瞬间一起踢在了他的胸口。 这两脚的力量可是极大,竟把曹正这条百十斤重的汉子都给腾空而起,然后身子迅速弯曲,惨叫着喷出一大口血来,狠狠地就直摔了出去,还因此撞倒了三个想要接应于他的军中兄弟,着实狼狈。 而在一腿建功后,孔明都不见一点停顿的,就再次腾空挥刀而来。一名斥候见状也大喝一声,挺枪直刺,想要阻挡他这一招。但却因为力不如人,长枪被人一劈而碎,随后刀也跟着狠狠地斫进了他的胸口,生生将他劈杀当场。 而就在这时,其他那些白虎山众也已从两边包抄围杀上来,竟把曹正等人的去路都给堵了个严实!此时,作为队长的曹正已然重创,其他也都挂了伤,圆形军阵一时也聚不起来,剩下那七名斥候已处在了绝境之中。 看到他们眼中终于露出绝望之色,孔亮一声狞笑,当即下令:“给我杀光了他们——!”他自己则在喊出这话后,再次腾身前扑,直取已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的曹正,只要把这头领一杀,其他人就再无反抗之力。 可就在那些喽啰呐喊着想配合自家寨主攻上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如鼓点般敲击在了地面上,只片刻间一人一骑已如旋风般直冲而来,离着这些山贼还有一段距离呢,此人已直身挺枪,高喝一声,闪电刺出。 这一枪的气势好强,竟让那些那些喽啰都有些迟滞住了动作,直到枪尖临身,他们才惊惶地四散躲避,可最靠近前方的一人还是被这一枪刺中胸口,枪尖没有半点凝滞,就已穿透其胸骨,击碎脊椎骨,直接从其后背透出。马上来人只一声冷哼,手一抖间,就把这名死者挑得飞抛而起,撞向后边几名同伴。 血撒长空,惊叫连连。只一枪,就已把之前看似铁桶般的围阵给轻松击破。而来人动作并未就此而止,手中枪再次一摆,直刺向了已经心生惧意的孔亮。虽才刚到,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身为首领的孔家兄弟。 孔亮毕竟武艺不错,虽然感到一股极强的压力袭来,他还是在大喝声后,挥刀相迎。他在这刀法上也是下过苦功夫的,即便不如兄长孔明,一刀劈出的力道也不止百斤。 可就在他一刀横斩想要劈开这一枪时,对方却只把枪身一抖,那看似直取的一枪竟突然就化坐点点枪芒,让他蓄势斩出的一刀彻底落到了空处,同时长枪已趁机袭到他的身前,噗哧一声,枪尖已刺入其左肩,似乎只要再一发力,就能把他也如刚才那名喽啰般挑飞起来。 好在,还有孔明在旁。眼见弟弟受伤,他立刻就压住了心中惊恐,身子一矮间,人已快速突进,挥刀直取对方身下的坐骑。步战对骑兵本就在气力上要差上许多,对方还是居高临下的攻击,所以必须先把他从马上打下来! 可马上之人又岂会让他得逞,见他杀来,手腕一拧一抖,还没完全穿透孔亮身体的枪尖便霍地一下迅速抽出,再一吞一吐间,竟在短距离里发力,直刺欺近身前的孔明,取其面门。 孔明这一刀挥出一半,就惊觉对方出招速度要快过自己太多,恐怕自己还没伤到那战马呢,自己的头颅就先被一枪刺穿了。所以他慌忙变招,扭头拧身,在闪避过迎面一枪的同时,收刀直劈向了枪身,却是想用刀锋劈断了枪杆。 奈何他这一下却还是落了空,那枪在对手那里就如活物一般,只眨眼间,就已擦着他的刀锋偏过,然后再次直刺其胸口。这一下的力道更枪,竟还有呜呜的破空声传来。 孔明心知这一下是不可能再躲得开了,只能把牙一咬,双手使力将刀迅速下落挡在胸前,以刀身护住自身。然后就听得当的一声巨响,一股大力从刀身上迸发传导,沿着朴刀的刀柄直袭入其持刀的双手,直激得他双手虎口猛然裂开。 这还不够,这一枪还推得他整个人都铲地直往后退出去了足有丈许,这才停下,然后孔明突然就一张口,哇一下,大口的鲜血喷了出来,本来红黑色的脸膛迅速变白。这一枪竟直接把他震得内外皆伤,再也无力战斗了。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也就在一个照面,几招间。只短短片刻工夫,来人一人一枪就已把孔家兄弟全数杀败杀伤!这让剩下还欲上前的一众山匪都吓得面如土色,连动作都停了下来,所以人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家伙不是人,我们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士气在一瞬间就已彻底崩溃。 其实何止是这些山贼,就连曹正等斥候也被来人那天外飞仙般的几枪给惊呆了。本以为必死的他们居然得救了,而且来的只是一人,就已彻底扭转了局面! “林……林教头果然厉害……”有人口中喃喃自语,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呢。 来人正是林冲。此时的他,早没有了在之前几年在京师,在慕容彦超压制下时的那种窝囊与无奈,整个人都显得气势如虹,就如他刚才所刺出的那几枪般,透着唯我独尊的感觉来。 自从孙途来到青州,以最强硬的态度把慕容彦超压制得无力反抗后,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林冲。一直以来,他总以为武将是要低人一等的存在,哪怕被文官欺凌奚落也当以忍为上,这造就了他虽武艺超绝,却一味退让隐忍的性格。 但现在,看到孙途那无惧无畏的表现后,林冲的一些顾虑和心结终于解开。这让他整个人都已脱胎换骨,甚至这还影响到了他武艺上的精进,之前未能达到的境界在摆脱了心中桎梏后已是触手可及,所以才会有此骇人的一枪。 气氛只稍稍一凝,孔亮已迅速回过神来,赶紧大吼一声:“扯呼!”便已迅速弯腰扛起了显然快要倒下的兄长,扭头就撒腿往边上的林子里蹿去。其他那些人也在一呆后,转身四散而走。林冲这几枪已经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与官军交手,尤其是对林冲,更是让他们生出了恐惧之心来。 剩下七名斥候见状刚想追击,但脚步一迈却又一滞,他们人人带伤,又拼杀一场,早已没有气力再追了。至于林冲,此时也没有追赶的意思,只是按枪勒马,护在众人身边。 这时,曹正才被人搀扶着上前见礼:“多谢林教头出手相救,要不然……” 林冲这时身上的杀气已然消散,闻言只是温和一笑:“曹队长不必多礼。你们也干得不错,十多人就能拖住几十贼匪,还杀了不少呢。”说着,他的目光还扫了眼前方倒在血泊中的双方尸体,轻轻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些斥候营的兄弟了……” “兄弟们都是好样的……”曹正脸上惨然,随后才有些奇怪地问道:“林教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而且只得你一人来救?”照道理来说,此时他派出的兄弟应该才回到中军才是,援军不可能来这么快的。 林冲笑了下:“你们在此战斗已让后面的兄弟听到了,都监不放心,所以才让我带了一些骑兵赶来相助。不过我动作更快些罢了。” 他话刚说完,后方又有嘚嘚的马蹄声不断传来,果然十几骑匆匆而来,正是此番青州军中不多的十多个骑兵。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战后场面时,也都变了脸色,急忙上前询问,这才知道了之前已经在此爆发了一场规模虽小,却极其惨烈的战斗。 “接下来怎么办?”有人看着林冲问道。斥候前锋都已带伤,总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探路了吧。 林冲看了眼前方的道路,说道:“我们就在此等候。看都监最后是个什么想法。如今这股贼人已退入林子里,我等骑兵可不好追。而且林子里还可能设有陷阱埋伏,所以为安全计,一动不如一静。” 林冲虽然只精于个人武艺,对统兵作战不是太精擅,但到底曾是禁军教头,此时所做的选择无疑是最为稳妥,也是最正确的。 就此众人便就地休息,直到半个时辰后,孙途所领大军才从后赶到。看到这里的情况后,众人除了心惊之外,也对白虎山群寇越发痛恨起来。 当青州军再次挺进,杀气比之前更强烈一倍,他们誓平白虎山! 正文 第298章 以战代练(上) 等到初战后的第二天中午,孙途终于率军来到了白虎山前。 这白虎山既然称山自然也自不低,比之当初攻打的郓城县的西山岗还是要高出一倍不止的。不过山上的白虎寨所在的位置倒没有那么高,那山寨只建在半山腰上,山道虽然窄小难上,却也没有陡峭到天险的地步,只是由下而上地对早有准备的敌人发起仰攻却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另外,山脚处的白虎庄此时倒是早被官军轻易占领。本来这庄子里还留了数十上百的山贼人等,但在孔家兄弟带剩余之人仓皇败退回来后,只用了一夜工夫,就把所有人都带上了山去。在没有地利和更多防御手段的情况下,已经在官军手下吃了不小亏的白虎山众可不敢与青州军正面硬拼了。不过人虽然是跑上了山去,但因走得匆忙,庄子里的许多东西却都留了下来,包括一部分粮食和钱财。 孙途在抵达白虎山后也没有让军队就地歇息,而是迅速将手下的几名要紧将领都招到了面前,商议趁势攻打白虎山。这一千多的青州兵如今已被孙途分成了甲乙丙三营外加一个斥候营,除了鲁达杨志他们几个外,他还从军伍中提拔上来了几名稳重敢战的军士作为一营指挥,此时他便在给这几名指挥使下达着自己的命令: “周兴,你率甲字营的三百兄弟即刻就对白虎山发起攻击。记住,我不急着现在就攻下此山,你们只管稳扎稳打,最要紧的还在于让将士们真正明白战场的残酷与杀法。还有,为防万一让盾牌手走在最前。乙字营和丙字营则在后方准备,听从号令轮番攻山!” 几名营指挥使全都抱拳领命,然后甲字营的周兴就先一步兴冲冲地往外赶去,几声吆喝后,甲字营的三百多名军士就迅速集结成队,摆开了阵势就朝着崎岖窄小的山道发起了攻击。 山上的白虎山贼匪看到官军一到就发起攻势也不禁有些惶恐,立刻就有人转身跑去禀报自家头领,很快受伤较轻的孔亮就已满脸怒容地来到了由木头搭建起来的寨墙前,观察了一下后,便果断下令:“放他们上来,再用我们准备下的石头攻击。我要让这些官军知道我白虎山的厉害,可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哪怕自己兄弟二人在外伤败而回,可他对山寨的防御能力却还有着足够的信心。为了防着这一日,白虎寨可是囤积了许多粗大石块和巨木呢! 见山上贼人暂时按兵不动,甲字营的军士更是大受鼓舞,往上冲去的脚步是越发的快了。他们之前可是清楚斥候营与山贼正面一战经过的,想着斥候营能做到以寡敌众,那自己也不可能有问题,何况光甲字营的兵力就不在白虎山之下。 阵阵的呐喊和叫杀声里,甲字营很快就冲上了数十丈的距离,眼看离着白虎寨门也就只剩下一把山路,不少军士更是已经把随身的短弓都给亮了出来,只等敌人露头,就先以弓箭射杀他们。 可就在这时,山上突然就传来一声断喝:“放!”然后便是刀剑劈砍在绳索树藤上的嚓嚓声,片刻后,轰隆声就从上方响起,一块块磨盘大小的山石已顺着陡峭的山路滚落压砸了下来,虽还有段距离,但那轰然冲下的势头却已让人心惊胆战。 周兴见状脸色立刻就变了,急忙就吼了起来:“所有人后撤,盾牌手上前!” 到了这时候,终于就显现出了这支青州军有别于其他官军的精锐之处了。要是换了其他军队,在遇到这等攻击时,只怕多少人都得乱了阵脚,掉头就跑,如此一来这狭窄陡峭的山道便会被这三百多人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因为推搡踩踏而死的军士也将不少,更别提后方还有大石滚滚砸来了。 但这些青州兵在听到号令后居然真就没有丝毫混乱的,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往后退去,同时那些身体高大强壮的盾牌兵则在嘶吼声里大步上前,一面面一人来高的盾牌已被他们砸在泥土中,倾斜地挡在了队伍跟前。 等迅速做完这一切,那些山石也已轰隆砸到,正好全砰砰地砸在了那一排排的盾牌上。这等自然之力终究不是人力所能轻易抵抗的,片刻间,最前头那几名盾牌兵已承受不住而倒了下去,只能由后面的同伴帮着抵挡,然后不断有盾牌破碎,兵卒倒下…… 但是也正因为有这些盾牌兵在前挡着,后方那些军士却得以从容往后退避,等来到下方一处开阔点,大家更是迅速散开。如此,那些山石再滚砸下来也造成不了太多伤害。等这一波山石停下后,周兴便一声大喝:“甲字营,冲!”再次率军朝上猛攻。 山上那些山贼见状却是脸色大变,这才知道此番真碰上强敌了。要知道以前他们和官军交锋时,只靠这一招就能杀得官军伤亡惨重,可今日却只砸倒三十多名盾牌兵,对方压根就没伤到筋骨。 而且这些石头都有几十上百斤,要再重新布置一轮也要花上许多工夫,此时敌人杀来,他们是完全没有时间再放石头了。孔亮见状,只能一声大喝:“兄弟们,跟我杀下去,把他们打退!”说着已纵身往下跃去,挥舞着朴刀就上。 其他的山贼也知道此时绝不能退缩,当下就有一百多名山贼嚎叫着紧跟着往下冲去。他们对这里的山道和环境更熟,知道人多了也没太多作用,百来人已足够将这边的道路完全封锁。 于是转眼间,数百人马就在离着山寨还有十来丈远的山道上展开了贴身之战,呼喝声,惨叫声不时响起。虽然官军兵多,但一时却无法全部加入战斗,所以倒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反而因为被人占据了地势之便而略显下风。 山下,立于军前的孙途微微皱着眉头,对于这样的情况他虽然有所预料,却还是有些不满的:“平时操练是一回事,真到了战场上,还是有很多的不足啊。周兴也太急了些,只是一股脑地带人猛打猛冲,要是能多用些策略,我们的处境不会这么艰难。” 一旁的几名将领都深以为然地点头,杨志更是道:“他要是能将兵马有层次地分布而下,再来一招诈败诱敌,说不定真能建功呢。” 这话被身旁乙字营和丙字营的两个指挥使给听了去,这让他们顿时就生出了信心来,也都把目光落向了孙途:“都监,这么下去甲字营伤亡不小,不如……” 孙途点了点头:“鸣金,让他们先后退下来,换乙字营的弟兄上去。”这次攻打白虎山他本就没有打算一战就能将之打下,而是有意以战代练,让手底下的青州兵都见见血,知道什么才是战场搏杀,所以诸营轮番攻山也是战略所在。 周兴此时刚把一名山贼喽啰劈翻,还想趁势上前呢,山下却突然传来了当当的鸣金退兵的声音,这让他只能恨恨地呸了一口:“便宜了你们,撤!” 虽然已经决定退却,可这支军队却依然没有自乱阵脚,一面不断与敌人进行着纠缠搏杀,一面则缓慢地后撤,甚至还因此杀死了急于追击的数名山贼。见此,孔亮也知道不可能再追击,只能打了声呼哨,带着兄弟们停下了追击的步伐,目送着甲字营人等从容退却。 此一战,甲字营伤亡八十,但却也杀伤了三十多个白虎山贼寇,就这还是因为一开始被山石袭击所致,算是让白虎山的贼寇真正领教到了这支青州官军的战力有多强。 孔亮在撤回到山寨前时,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看着山下那上千官军,他第一次生出了恐惧来:“要是山下官军都这么能战,我们真能守得住吗?” 此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二弟别长他人志气,灭我白虎山威风。我们还有绝招未用,而且只要给我们一晚准备,山石依然能让官军吃足苦头!”却是孔明也带伤来到了寨前。只是他说得好听,可眼睛里也依然藏着深深的忧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些话来鼓舞军心了。 可随后官军的行动却证明了他们的担忧果然不错。因为就在甲字营退下山后,官军中鼓声再起,乙字营再次对白虎山发起了攻击。而且在有了甲字营的前车之鉴后,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而有条理,索性就把盾牌兵放在了前方,步履坚定地缓缓向上推进。 孔亮见状,只能把牙一咬,再次率人杀下去阻挡官军。但这回对方的针对性更强,他新率的一百多名兄弟不但没有靠着地利占据优势,反而被他们以退为进地诓入阵中绞杀,死伤惨重。 要不是随后孔明带伤杀下接应,再加上天色渐暗,不利攻山而使官军再度鸣金收兵,只怕孔亮他们可就危险了。可即便如此,此番再战,官军却以三十来人的伤亡换去了对方近五十条人命,算是把之前的亏损给补了回来…… 正文 第299章 以战代练(中) 天黑收兵,白虎山上下双方皆都气氛凝重,此战结果都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山上的贼寇这时才知道这支青州官军的战力远在自家之上,若没有地势之优,恐怕连轮猛攻下来他们就已彻底溃败,连山寨都守不住。这让孔家兄弟在退回到山寨后就赶紧号令手下人等赶紧趁着天黑官军不敢再发动进攻而把囤积起来的石块再搬运到寨前,布置起新的陷阱来。 同时,孔明更是神情严肃地道:“明日再战我们不能再有保留,把连弩都拿出来,务必要对官军造成足够大的杀伤,让他们承受不起!” “大哥,那可是我们白虎山最后的保障了,而且连弩消耗箭矢太快……要不还是让我带兄弟们杀一场,说不定能把他们杀退呢!”孔亮却有些不安地道。 孔明摇头:“不动用这一绝招我们已经支撑不住。你可别忘了,那日在外头把我们杀败的枪手今日可未出现,要是明天他杀了上来,你能挡得住?” 这一回就是孔亮也不再坚持,林冲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只能听从兄长的意思行事,动用镇山之宝了。 而在山下军营中,青州军上下也充满了忧伤与愤怒。他们毕竟没怎么真正上过战场,更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伤亡,看到刚才还与自己有说有笑的袍泽此刻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这冲击实在是太大了,有些人的两眼都泛红,几欲落泪。 孙途见状便大声喝道:“都哭什么?我们既然身为大宋官军,就该随时都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平日里本官严苛操练你等为的就是能在战时让你们能少有伤亡。但你们未经战事,所以今日攻山总会犯下错误,也只有当你们吸取了这些教训,改正自己的错误,将来才能真正杀敌自保,才不算辜负了之前的辛苦,以及这些弟兄们的死伤! “甲字营和丙字营的将士都回营休息,乙字营今夜分三班轮守,以防贼人趁夜偷袭。”在鼓励了众将士几句,又做出了相应安排后,孙途才带了几名要紧的将领进入到了自己的中军帐中。 那些将士们在互相看了几眼后,终于还是听命散去,只留几十个乙字营的战士或明或暗地守在军营周围。 直到进入中军帐,孙途僵硬的表情才放松下来,轻轻叹息了一声:“虽然算是在预料之中,但伤亡还是太大了些。”今日两轮攻山死者三四十,伤亡近百,这对青州这千余厢军来说损伤还是相当之大。 周兴脸上随之露出自责之色,当即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道:“都监,是末将指挥失当,这才造成今日之失,还请都监责罚!” 乙字营的指挥使冯雨也在一愣后跟着上前:“卑职也有责任,同领责罚。” 孙途在坐到了上方后,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扫动,片刻后脸上反倒露出了一抹笑容来:“你们起来吧。要说责任,我这个都监责任才是最重的。你们初临战事能有今日冷静的表现已属难得,尤其是周兴,你没有因为突然的变故就乱了阵脚,不然甲字营的伤亡只会更大。 “而此番以战代练本就是我的主意,有所伤亡也在所难免。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能从此番之战中吸取教训,有所长进,那么兄弟们的牺牲就是有价值的。我今日召集你等也不是为了追究罪责,而是想要安排一下明日攻山的计划。”话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从两名指挥使身上挪开,落到了林冲等人身上。 不过这回鲁达和林冲却沉默不语,他二人虽然也都是军伍出身,一身武艺更是远超他人,但真要论起带兵作战却非所长。倒是齐得胜,在稍作迟疑后开了口:“都监,就今日看来,这白虎山虽然贼寇不是太多,但他们的防御却是极稳,强攻虽然不是不能得手,可伤亡必然极大,殊为不智。所以末将以为,该当用些其他策略,比如诱使他们主动下山,又或是稳扎稳打,慢慢蚕食。” “有过这两次战事再想让他们主动下山恐怕不容易啊。”杨志皱着眉头开口道:“那些贼人既知我官军有多强,哪怕我们此时佯作退兵,恐怕他们也不敢再放胆追击。所以缓慢蚕食倒不失为一个办法。” 孙途点头表示认可:“其实我也这么想,只不过该怎么个战法?继续轮番攻山吗?” “末将以为,虚张声势,让他们把防御手段全部暴露出来,或是消耗他们的山石箭矢等兵器,如此对我们大有好处。只要让三营将士注意距离自保,不要急于往山走,情况应该就在我们的掌握之中。”齐得胜说出了自己的战术。 孙途深以为然:“这倒是个办法,说到底就是个耗字了。好,那便依你所言,接下来两日,我们便以耗为主,让丙字营明日出战不要急着往山上冲,先消耗他们的山石!甲乙两营接下来也是一样的策略,随时准备调换军队。” “喏!”三营指挥使齐齐上前叉手应声。 白虎山是青州军扫平境内贼寇的第一战,他们绝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失误。 ¥¥¥¥¥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响亮的鼓号声便再次从山下响起。随后,丙字营的军士便已呐喊着列队开始冲着白虎山猛然冲去。 听到这一动静,白虎山上的贼寇也迅速集结起来,不少喽啰更是不用孔家兄弟吩咐就已来到了之前忙了半夜才重新铺设好的山石陷阱前,举刀相候,只等官军冲到山腰处便断绳放石。 同时,随着孔明的一声令下,三十多个寨中箭手也都端起了一架架设计更为精巧的连弩往下方瞄去。一旦山石滚下后官军再杀上来,就得靠他们给予敌人迎头痛击了。 他们刚准备好,官军已扑到了山腰,孔亮一声号令,绳索一断,被网兜挡住的山石就再次滚滚而下,带着轰隆声直压向了那些官军。 可这一回,官军的反应却大有不同,他们居然没有如昨日般竖盾硬挡,而是直接后队变前队,迅速就往下方撤去。而且照他们那迅速的反应来看,显然是早有准备,眨眼间就都到了开阔地四下闪避。那几十块山石几乎就没对他们构成任何威胁…… “好狡猾的官军!”孔亮一看气得脸都发白了,当即就一声怒喝:“兄弟们,他们怕了,跟我杀下去!”话音未落,他人已经高高跃起,跳下了丈许高的崖石,举刀就往下冲。 那些山贼在稍作犹豫后,也都鼓起勇气,举着刀枪直往下冲。可就在他们往下冲了一段后,一阵箭雨却迎面而来,射得当先几人直接翻倒,要不是孔亮反应够快,都要受伤。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往上撤。 而这回丙字营居然也学了乖,并没有如昨日般稍占上风就一个劲地猛打猛冲,而是重新集结成阵,然后再缓缓往上压来。 孔明一下没能拉住兄弟,心头也是发急,见孔亮败回来,他便赶紧命人端着连弩下去接应,可直到双方汇合撤回寨前,对方离着连弩的射程都还有一段距离呢,这让他们只能静候防守。 而这时,官军却在前方突然就停驻了下来,用大盾挡在前方,布起了防御阵势来,看着并没有继续往上攻的意思。 孔明见状,心头更是惊惧难安:“他们……竟打算围困我们吗?” “围就围,我们还怕了他们?毕竟我们有地利优势,到了晚上还可以主动出击打退他们!”孔亮有些愤愤地道,刚才他差点受伤,心中实在不平。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么一来,我们再想布下石阵可就难了。而且,他们兵力远超我们白虎山,干耗的话,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就在孔明说完这番判断后,山下又有一支官军动了起来,他们这回已无须担心,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山腰,然后迅速就和丙字营的人换了位置,将刚才费力杀上来的丙字营的人给换了下去。 “这……”孔明脸色发白,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对方要在这山腰与自家对峙,只要兄弟们露出一丝破绽,官军就会趁机杀上。到那时这么一点距离,他们连补救的机会都将没有了。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拼一把了!”孔明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咬牙道:“所有兄弟随我杀下去,搅乱他们的阵势。弩手随后下来,只要他们一乱,就给我全力放箭,这次我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山上的喽啰此时也清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当下也都发了狠,纷纷答应着,提兵器准备。在孔明的一声号令下,剩下的两百名白虎山众便呐喊着直往下冲,这势头竟然比刚才下落的山石更大。 守在下方的甲字营的官军见状也都立刻振作起了精神来,虽然这里摆不出防御圆阵,却还是按最利于防守的姿势前后列队,五十名弓箭手更是搭箭上弦瞄了过去。 就在敌人冲到跟前的瞬间,他们的箭矢已嗖然而出,一下就射倒了当先的十多名喽啰。但这却根本阻拦不住白虎山其他人的脚步,孔家兄弟更是一马当先,飞扑而上,砰砰几下就已劈开了最前方的那几面盾牌,然后杀进了军阵之中。 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再度开启…… 正文 第300章 以战代练(下) 白虎山下,看到孔家兄弟率众正面硬撼甲字营军阵的表现,不少军卒都露出了警惕之色,这白虎山盗确实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强,要不是自家辛苦操练数月,还真未必能挡得住他们的凶狠进攻呢。 而林冲此时却是眯起了眼睛,开口说道:“都监,这伙贼匪虽然不弱,但所倚仗者也只是那两个首领,不如让末将上山杀败他们,如此攻下山寨便会容易许多。”早前他就能轻易击败他们,此时上山再战必然能一举而胜。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孙途却把头一摇:“不,这次我们都不该出手。” 此言一出,身边杨志鲁达他们也都是一脸的疑惑,其实若林冲不开口,他二人也都要请战了。虽然山上乱糟糟的战作一团,他们还是可以清晰看出孔家兄弟在战斗里所起作用的,他们也早已跃跃欲试,想要出手破敌了。 孙途扫了他们一眼,这才神色严肃地道:“这次攻打白虎山本就不光是为了剿平他们,更是为了练我青州之兵。我等要是此时上山固然能轻易破敌,但对下面的军卒却无太多提升。我就是要让他们经历生死,这样才能取得长足的进步。” “可是……”林冲依旧有所犹豫,因为他已看到在孔家兄弟身先士卒的拼杀下,官军顶在最前方的盾牌兵已经有溃散之象,再这么下去损伤可就大了。 “我青州境内有三山贼寇,其中白虎山兵力最少,山也最低,要是这都攻不下来,那等到我们去攻打二龙山时只会有更大伤亡。所以还不如在此多费些手脚,哪怕多些伤亡也要让将士们明白攻山与杀敌之道!”孙途面色坚毅地说出了自己的用意,随后更是大声喝道:“你们都看清楚了,这白虎山上的贼人已如此厉害,二龙山匪比他们更强上一倍,我们要想平定三山,就必须努力操练,与敌交锋时更该多用头脑!”这番话却是跟周围那些将士们说的。 这些人也都看到了山上苦战的情形,在震惊之余听到这话也是心下戚戚,当即纷纷应诺,所有人的目光也在这一刻变得坚毅起来。 孙途见了,才稍微满意了些,随后看了眼乙字营的指挥使冯雨:“你们准备下,很快就要由你们上去替换甲字营的兄弟了。”他话虽然说得严厉,但终究不希望甲字营伤亡太多,也是时候调换人马继续攻山了。 就当乙字营的军卒开始集结成阵,打算上山时,山上的战况再度生变。 孔家兄弟权力劈斩,劈出一条通路,这让身后的那些喽啰士气大振,立马全都怒吼着挥舞着兵器往前冲。可就在这时,盾牌兵身后却突然掠出数十条长矛,正好刺穿了急着上前的那些个喽啰的胸膛。而就在他们惨叫刚起的瞬间,军阵中间突然分开,一批刀兵也随之扑出,刀光闪处,已把那些重伤的敌人斩翻在地。 随后,那些长矛兵则继续抽矛再刺,把前方几名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住的山匪全给刺倒再地,随即刀手再上……只转瞬间,白虎山盗匪就倒下了四五十人之多,唬得其他人只能迅速就往回撤去,他们的眼中也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 甲字营说到底可是青州军中最精锐的一支,周兴也不是只会死扛到底的笨蛋。当发现敌人气势汹汹,那两个头领又出手凶悍后,他便已在阵中盘算起了败敌之策。而在让盾牌兵在前死扛的同时,他在背后已经做好了变阵的布置,以长矛兵突袭,再以刀兵收割,双方配合,再加上突然的袭击,还真就杀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不光是白虎山的人,就是山下的官军也都有些吃惊,孙途一愣后,便笑着抚掌道:“周兴倒是有些办法,临阵都懂得机变之道了。”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再让甲字营的人冒险之意,回头道:“鸣金让他们下来,乙字营的上去接应!” 当下就有军卒领命敲响了铜钟,当当声立刻传到了山上。 而此时的甲字营上下正士气大振,在周兴的指挥下正欲继续往山上杀呢,听到下方传来的鸣金声,让众军士的前冲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 与此同时,因为折损过多而只能不断退却的孔家兄弟也是恼怒不已。刚才他二人还想再如法炮制地猛冲一次呢,结果才冲到官军跟前,自己的刀离着敌人尚有一段距离呢,几杆长矛却已从下方攒刺过来,逼得他们只能回刀自守,同时身子也不由自主地不断后撤,原先的打算彻底落空。 眼看局势大大不妙,两人是真有些着慌了,所以就在官军要鸣金之前,孔明已经大声喝道:“放箭!”随后他们这些人便迅速伏身后撤,把身后早就准备多时的连弩队给露了出来。 下方的甲字营官军才刚一驻足,上头就有一拨箭雨迎面射来,唬得他们急忙竖起盾牌,挥舞着兵器招架格挡。可这次他们面对的却是能连发数矢的连弩,在挡下了一拨后,还没等他们喘息过来,又是一拨箭雨泼洒过来。这下可实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顿时就有不少军士中箭惨叫。 周兴见此,也是心头巨震,贼人居然还有此等可怕的兵器底牌!他不敢再作纠缠,立刻就下令后撤。可即便是往后撤去,还要面对不断射来的弩箭,这些官军的阵形却依然不见散乱的,稳稳地往后退去。 看到这一幕的白虎山匪也是心惊不已,孔家兄弟也不敢再冒着折损人马的风险再作追击,只是让连弩对再放出一轮箭矢,把他们逼退了事。 这突然的转折让山下的官军短时间里也没能反应过来。乙字营的兵马都还没来得及上山呢,甲字营的人却已经有些狼狈地退了下来,不少人都身上带伤,显然短时间里不可能再组织攻山了。 而且这么一来,之前辛苦占领的那一片山道区域也再次失守,这让冯雨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带人上山了。 好在很快地,孙途就已让人赶来传令,只让乙字营在山脚守御,甲字营的兵马则先退回军营休养疗伤。 周兴身上也中了一箭,可他在进营后却根本顾不上让人为自己拔箭治伤,而是一脸自责地迅速跪到了孙途面前:“都监,卑职有罪。是我贪功冒进,以至又让三十多名兄弟被贼人所害……”这回他是真个心痛了,前后两战,甲字营竟已伤亡近百,要知道这一营也就三百多人啊。 孙途此时倒没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闻言上前一把就将他扶了起来:“周指挥不必如此,今日之失责任并不在你。真要追究,也是我孙途之责。是我小看了这些贼人,他们居然还有连弩这等攻守利器,不然恐怕我们今日就能攻上山去了。” 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怒,谁都想不到这等利器居然会出现在一批山贼的手上。要知道连弩可是军中绝密,别说民间了,就是厢军里也找不到,也就正与西夏人作战的大宋西军里会有一些,然后就是禁军里会常备这等神兵。 “都监……”周兴还想说什么,却被孙途制止了:“你们都已尽力,都是有功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下去疗伤歇息,其他的交给别人来做。”见他都这么说了,周兴也不再多言,忍着痛抱拳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而林冲几人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刚才要是自己等人在山上,恐怕也会有所损伤了。怪不得这座白虎山能在青州屹立多年不倒,果然还是有些东西的。 “都监,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沉默了半晌后,还是由杨志开口问道。 孙途看了眼齐得胜,说道:“还是用之前的策略,以耗为主。这连弩虽然犀利,但也有它的短处,只要抓住了这一点,威胁倒也不是太大。” “不错,连弩一匣数矢可连续发射,但它单矢的力道却远不如寻常弓弩,只要我们与他们拉开距离,就不是问题。”齐得胜立刻接话道:“还有就是这连弩威力虽大,可消耗也更多。他白虎山一座山寨而已,还能有多少箭矢可用。这次他们不过是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下次我们有了准备可就不同了!” “正是如此,下午让乙字营缓慢压前,多用盾牌格挡!”孙途立刻给出了详细的战术,反正就是个耗字罢了。 于是,随着白虎山底牌尽出,新一轮的战斗再度展开,而这一回官军比之前更稳,看似进攻,却比完全是防御式的打法,经过一个下午乙丙二营的轮番攻击,不但消耗了对方的大量防御兵器,还把军队开到了对方山寨之前,眼看都能对白虎寨发起正面袭击了。 到了傍晚,看着近在咫尺的官军军阵,孔家兄弟已心生绝望,甚至都开始生出就此投降的想法来。因为战到这时候,他们已经束手无策,而且寨中能战之兵也所剩无几了。 而就在这天夜里,白虎山下,青州城里,各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正文 第301章 夜来客(上) 青州城,夜色沉沉,万籁俱寂。 自孙途率一千厢军离城讨贼后,青州城里可就安静了许多,没有了军营里的喧嚣,让不少百姓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当然,这只是对百姓们而言,至于府衙那边,是恨不能孙途等人全死在外头才好,如此他们才能将青州重新控制在自己手中。 不过现在他们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哪怕如今城中厢军只剩下了不到五百,还有过半是才招入营的新丁,但在黄文炳和唐枫的安排下,还是守住了城池四门、军营等要紧处,甚至连府衙前都不时有队伍游弋而过,显然是在提防着他们趁机闹事。 对于这样的情况,慕容彦超等官员当真是恨在心里却又无可奈何。孙途一定是早有安排,甚至可能都留了话,一旦府衙真有何异动,这些留守的厢军就会毫不犹豫地杀进衙门,到那时可真就万事皆休了。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继续隐忍。 “只是这却要忍到何时才是个头啊……要是此番孙途真剿平了白虎山,他在青州的声望必能达到顶峰,要是再让他把其他两山都给灭了,就是朝廷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到时即便之前他有所过错,只要有童贯之流为他开脱,朝廷也只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此我可就……”在自家后院踱步的慕容彦超此时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就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他这一叹后,一个声音就从暗处突然响起:“慕容知府如此忧心忡忡可是为了那孙途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可真把慕容彦超吓得不轻,他浑身一震急忙后退了半步,喝问道:“什么人?竟敢半夜跑到本官府中来,就不怕王法森严吗?” 一个青衣长身,面有刀疤,双眼间湛然有光的男子缓步从暗处走了出来。没有半点受慕容彦超威胁的意思,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讥讽之意:“有人以下犯上,几次闯入府衙威胁知府都不曾被问罪,在下只是夤夜来见慕容知府又有何罪呢?”说话间他人已来到近前,一股凛冽的杀气也扑面冲来。 慕容彦超更是惊得两股战战,又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这才颤声道:“你……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来见本官?”语气间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威严。 “知府放心,在下来见你绝无恶意。恰恰相反,我还是来帮你的,帮你铲除孙途!”说到孙途二字时,他眼中更是流出了浓重的杀意,但很快又消散开去:“至于我的身份,不过是一介流寇,韩本善!” “韩本善……”发现对方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这让慕容彦超心下稍安,同时脑子也清醒了些,隐隐觉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他又想不起此人确切身份了,便道:“你与孙途有仇?” “不共戴天的大仇。而在下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帮助知府你铲除他的。” “就凭你?你可知道如今他手下有一千精锐,而且青州城也在他部下的掌握中,你觉着本官会信你吗?而且他还有一身极其高明的武艺,就是想刺杀都做不到!”慕容彦超可不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笨蛋,自家和孙途的实力对比可相差得太大了…… 就在他这话说出的瞬间,一刀寒光突然就从对方手中闪过,他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呢,贴近脸颊的一缕头发已然断开飘落,同时身后也传来了喀嚓一声轻响,却是一根树枝齐齐断裂,一口薄薄的飞刀正插在树干上,还在震颤不休。 这一下实在太过突兀,让慕容彦超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脸色剧变:“你……” “在下只是想让知府你知道我的手段而已。十步之内,我的飞刀无人能躲。”韩本善冷然一笑:“而且这次出手的也不光只有我一人,还有不少之前的兄弟,济州府那里虽然大索全城,却还是有人得以脱身。另外,我们还在联络二龙山的人,只要他们肯出手相助,即便孙途兵强马壮也未必能讨了好去,何况他还在白虎山作战,根本不知青州城里的变故。” “你……你是之前覆灭的在济州一带为恶多时的响马盗余孽!”直到这时候,慕容彦超终于认出了对方身份,顿时脸色大变地叫了起来,怪不得自己之前觉着韩本善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原来是一早就发文通缉的响马盗要犯!他居然就跑到青州来了,而且还找上了自己? 韩本善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头道:“不错,当日孙途他杀我兄弟,害我们都成了无主孤魂,我韩本善早就立下誓言,定要杀他祭奠众位兄弟!慕容知府,我知道你与他也是仇深似海,难道你不想除掉他重新掌握青州之权吗?难道你甘心就这么雌伏在他的淫威之下?你就不怕梁师成怪你办事不力吗?” 慕容彦超再度失色,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把自己调查得如此清楚,连这等官场中事也清清楚楚。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对他已经了如指掌,知道他想要什么,韩本善也不敢此时出现在这么个朝廷官员的面前。 在心思转动了好一阵后,慕容彦超终于是抬头问道:“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他终究是动心了,无论于公于私,他和孙途都已结下深仇,恨不能除之后快,之前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人这么说,而且还亮了一手飞刀绝活,便使他忍不住心动了。 韩本善脸上的笑容终于是温和了些:“其实很简单,只要知府你能让人在青州城里发难,将城池的控制权夺到手中,然后再让我们的人全都埋伏在孙途入城处,只要机会一到,便能将他铲除。而只要他一死,剩下之人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到时无论是全部斩杀,还是留以后用,都只在慕容知府你一念之间。” “当真就这么简单?”这话慕容彦超并没有说出口,心里却已经否认了这一点。孙途要真这么好杀,恐怕早就死了多次了。而且他还看得出来,对方话语中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恐怕还有另外的安排呢,甚至对方所图谋的,还是自己的青州城! 不过此时他却无法当面拒绝韩本善的提议,毕竟两人如此之近,一旦激怒了对方,恐怕自己的性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所以他只是稍稍皱着眉头道:“你说的简单,这么做终究太过冒险。你可知道现在城里还有五百厢军,莫说他们一直有所提防了,就是毫无防备,以我手上的这点人马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是区区五百厢军而已,能有什么用处?”韩本善不屑道。他之前也不是没有和官军交过手,每次作战,他们人马再多,只要稍遇挫折便会迅速崩溃,这也是他们这批响马盗能以几十人纵横济州数年的原因所在。 慕容彦超却把头一摇:“你是不知道自孙途来到青州后是如何练兵的,如今的青州军战力恐怕早已不在禁军,甚至我大宋边军之下了。当日他只以二十人就能破我府衙百人,你说五百人有多厉害!”这话明显是有些夸张了,但他是真有些怕了那些大头兵了。 韩本善顿时一愣,他这些日子虽然一直都在关注着青州这里的情况,但还真没仔细了解过孙途部下军队的战力呢。要是真如慕容彦超所言,此事还真有些棘手了。 “所以只靠我府衙里的人是不可能成事的,还得由你们的人一起动手。但时间恐怕也不多了,孙途已离城五六日,说不定这两天就能平了白虎山,你的人赶得及来此先帮着除掉城中人等,再在城门处设伏吗?更重要的是,他们有几成胜算能一举就把城中官军一网打尽?一旦有人漏网带了消息出去,只怕……”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有万全的计划,他慕容彦超可不敢再轻易与孙途正面开战了。 韩本善的脸色已冷了数分:“你说孙途他竟能在短短数日里就攻陷白虎山?”要是真有这实力,还真不好对付了。 “差不多吧,要不然本官又怎会受制于他?” 看来计划还得完善才行,好在机会还有。而且若是能把二龙山的人拉进来,胜算又能更足一些……韩本善的脑子也是转得飞快,他知道自己想要对付孙途只有一个机会,不然自己处于暗处,有心算无心的优势就会消失,到那时在与手握兵权的孙途交手可就更加困难了。 在一番思索后,他终于猛然抬头:“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看。反正如今青州境内还有两山等着孙途去平,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我只希望知府你能保守秘密,莫要让孙途有所防范。” “那是当然,本官也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只要你们的计划够周密,能一举铲除孙途,本官一定会配合!”慕容彦超当即表态道。 而就在他开口说完这话,突然眼前就是一花,韩本善就这么突兀的消失在了夜色中。要不是身后的树干上还钉着一口飞刀,慕容彦超都要以为刚才只是自己做了个诡异的梦了…… ≈ap;≈ap;≈ap;≈ap;≈ap; 晚上外出吃饭,回来晚了。。。。。 另外,明天可能要出去浪一波,所以可能会停更一天。。。。 正文 第302章 夜来客(中) 同一片夜空下,白虎山上下也没有了白日里的战鼓喧嚣,同样陷入了一片宁静。 不过相比于青州城的彻底归于黑暗,山上山下却还有着点点光亮与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无论是官军还是山上的匪寇都在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夜袭,所以各自都点起了篝火与火把,至少将营地周围那一片区域都照得一片通明。 而此时的白虎寨中,孔家兄弟两人已是一片颓丧,即便他们把压箱底的连弩都使了出来,可战况却依然对自家极其不利,这支青州官军的实力实在太强,而且用兵还老到,孔明已经明显猜到了对方想把自家寨中的箭矢石块全部消耗干净的用心,到那时只凭这点地利优势可就真守不住了。 更要命的还在于全寨上下多半都带了伤,战死者也达到了一百五十多人,再这么下去,寨子里的人可就要彻底崩溃了。而他兄弟二人也都受了不轻的伤,即便想不计一切地咬牙突围都做不到了。 “寨主,这可如何是好?”聚义厅中,几个小头目正巴巴地看着他们,虽然没有明言,但心里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已无心再战,生出向官府投降的意思,只看两位首领的决定了。 孔亮的脸色黑得有些可怕,咬牙切齿地盯着这几个胆小的家伙:“你们……”他刚想呵斥,却被孔明拉了把手打断了:“此事我们再想想,你们放心,明日之前我们兄弟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几个小头目也不敢逼迫过甚,当即就唯唯称是地退了出去,把聚义厅全让给了两位头领。而等他们一走,孔亮就有些忍不住了:“大哥,何必对他们如此好声气,这些家伙实在是太不争气,这才刚打了两天,他们就要投降……一旦我们真下山投降官府,下场可就不好说了!” 孔明苦笑着一声叹息:“我当然知道一旦主动下山便是将生死皆操于人手,可你想过没有,我们还能撑多久?继续守下去固然能支撑两日,还能杀一些官军,可这有何益处?反倒会让官府对我们更为深恶痛绝,到时的下场可就更不堪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兄弟道:“而且现在山寨里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些兄弟,还有不少庄子里的人,还有父亲和我们的妻儿呢。你有想过他们接下来会是什么下场吗?” 这话还真提醒了孔亮,也让他脸色一变:“那难道就这么降了?”他是真有些不甘心啊…… “也只有如此了,我想大家都能理解我们的难处,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不能再有伤亡了。”孔明一声叹息。相比起自己有些激进莽撞的兄弟,他显然是更稳重的那一个。 “可是……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投降他们真能接受吗?听说官府里的人可都贪婪得很。”孔亮在一番挣扎后,还是有所犹豫道,但这话出口已经表明他做出了让步。 “寨子里还有些财物,而且我们多年经营所得也都藏在庄子的密室中,官军未必能找到。到时把这些东西都取出交上去,应该能抵消些罪过了。官军这次伤亡也是极大,把我们收编了对他们也有好处。”孔明迟疑了一下后给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这就去后头收拾些金银细软,四更前派人送下山去,探探他们的口风。” “也只能这样了。”孔亮最终只能向现实低头,实力远不如人,想要保全自身和家人,那就只有妥协投降了。 而就在两兄弟还幻想着能由自己把藏于白虎庄中的财物取出来作为筹码时,山下的官军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他们自以为稳妥的密室。 这白虎庄虽然占地不小,但终究无法让整支青州军都入驻其中。而且其处于山下,并不利于守住下山出路,所以孙途并没有把军营设于其中,只是把那些伤员送入其中以得到更好的诊治。 而为了以防出什么差错,比如贼人早已挖通了庄子与山上寨子间的密道,从而受到偷袭,孙途更是早早就派了斥候营的人在庄子里进行仔细地搜查,其中带队的便是时迁。 白虎庄中的密室虽然设计隐秘而又巧妙,但在善于偷窃宝物的时迁眼中却依然存有破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四处寻摸后,还真让他在后院的一处花圃的地下发现了一座隐藏的地窖,打开进入,便看到了大量的存粮与银钱,正是孔家兄弟口中提到的那笔财富了。 时迁等人也不拖延,当即就派人将此事禀报孙途,让他在惊喜之余也赶紧跑了过来一看究竟。这次军中有大量伤亡,他自然是要厚加抚恤的,但手头上的钱粮可是留了继续练兵的,一旦动用就会捉襟见肘,现在有此发现,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不知白虎山的人从哪里抢夺来的金银时,孙途更是啧啧赞叹:“要说起来恐怕我们当兵的反倒是最穷的了。当官的贪墨剥削,当贼的四处劫掠,只有我们就是想拿到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都要费尽心力,还要担心事后会带来无穷后患。这一包金子都够我一千多兄弟一月之用了!”感慨着,孙途随手就取过了那一大包裹最沉的金子,可就在包裹提起,露出下面的一行小字时,他的神色就是一变:“罗家村……这个地名怎么有些熟悉……” “都监,那会不会是当初我们刚到青州时经过的那个被人屠灭满村的村子的名字。小的还记得那村子口处立有一块石碑,上头写的就是罗家村三字。”一名曾经属于江州兵的亲兵开口说道。 而孙途的眼睛更是迅速眯了起来:“不错,之前我还听慕容彦超他们提过这桩灭村血案呢。难道说,那里的满村老幼都是被白虎山上的人所杀?”说话间,他提着包裹的手已陡然握紧,目光再次在包裹上逡巡一番后,就发现了上头果然沾着几滴血迹! 这一下,身边那些本来因为发现大量财富而感到兴奋的兵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这等屠灭满村的行为可不是一般罪行,只要想想就让人义愤填膺,恨不能将之全数斩杀了。 “等攻破白虎山,把他们的头领生擒之后再问也不迟。”孙途吐出一口浊气,同时心里已经暗暗决定这事自己一定要一查到底,无论是谁所为,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重的代价。 ¥¥¥¥¥ 正当孙途还在白虎庄里处理其中财物时,一条黑影突然猫着腰出现在了离军营不远的杂草丛中。此人动作很轻,眼中则透着一丝惊异之色,这才只几天时间,怎么这白虎山下就出现了一支军队了?这回自己奉命前来联络,还上得去吗? “无论进不进得去,我都不能就这么离开,怎么也该查明白这支军队的来历!”这人嘴里嘟囔了一句与宋人官话完全不同的怪异话语,便继续猫腰往前,同时一只手也按在了腰间一把有些残旧简陋的弯刀上,时刻作着提防。 就在他不断往前,打算接近位于中间那座最大的军帐时,前方一条大汉突然迈着有些踉跄的步伐就往这边而来,一边走着,一边嘴里还喃喃道:“娘的,这白虎庄的酒水还真有些劲道,洒家只喝了两坛居然就有些上头了,看着都不比当初三郎给我喝的白酒差多少了……”说话间,他正好站定到了离那黑影不到数尺的地方,然后解开腰带,拿出家伙就放起水来。 这等肆无忌惮的做法,再加上尿水四溅,都有一些直接落到黑影身上脸上,让他大敢愤怒。当下也不再忍耐,突然足下一个发力,人已猛然蹿起,手中弯刀已出,直取对方咽喉。 这突然的袭击让刚撒完了尿收了兄弟回去的汉子骤然就是一惊。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就彻底慌乱,当即一声低喝,看准刀掠来的角度,粗壮的身子陡然就往后一折,竟把这砍向自己咽喉的一刀给险险地躲了开去。同时,他的一只脚也已经跟着撩起,直取对方的下阴。 一刀未中也确实打乱了对方节奏,感受到下体要害受袭,他赶紧就收刀抽身欲退。但他的动作却明显不如大汉,随着一声断喝:“那里跑!”一双大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扣在了他动作稍微慢了半拍的前臂处,然后身子迅速贴近,不等其将手中刀再次挥出,已在大喝的同时,将之高高甩起,狠狠地砸在了面前还湿漉漉的地面上,砸在了他刚尿湿的泥地中。 只砰的一下,这个黑影就已被摔得眼冒金星,全身都要散了架了。别说逃跑或是攻击,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已没有。随后,一只大脚已用力地踩在了他拿刀的手上,喀啦一声脆响,他的腕骨立时碎裂,刀也彻底脱离了掌控。 直到这时,后方军营里的兵士才闻声举着火把迅速赶来,照出了地上那满脸尿泥和血污,狼狈不堪的模样,也照出了鲁达那张略显凝重的黑脸…… 正文 第303章 夜来客(下) 听人禀报说鲁达在军营外活捉了一个奸细时,孙途还有些不以为然,想着也许是白虎山上的一些人眼见守不住了打算偷跑。可很快地,他就发现事情有些奇怪了:“你说这人是从我们军营后头被发现的?” “正……正是。”来报信的兵卒咽了口唾沫后道:“而且那家伙看着有些古怪,好像不是山上的贼匪。” “哦?那就去看看。”孙途虽然因为密室中的发现恨不能现在就挥军打上山去,但还是暂作忍耐,决定先看看那奸细再说。只是当他真见到那所谓的奸细时,还是有些愣怔,目光在其身体上下来回扫动了好一阵子,才盯着他的双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个精瘦黝黑,与寻常宋人有着不小差别的凶悍男子,而且他身上穿的也不是汉人衣冠,而是一身简朴的兽皮衣裳,看着就不是大宋子民。可对方此时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半点反应,就跟听不懂孙途的话一般。 “三郎,这家伙被拿下后就不曾开口,要不就是哑巴,要不就是真听不懂我们的话语。”鲁达靠近了解释一句。 孙途微微点了下头,这才一声断喝:“把他的头给我抬起来!”一名军卒应声便在早已被捆结实了的家伙的下巴和脖子处猛然发力一抬,迫使他只能抬头,因此其脖颈都发出了咔嗒一声脆响,同时孙途他们也对上了一双视死如归,比之野狼都不逊色的凶悍眼神,让边上两名军卒都惊得稍稍后退了半步。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此做什么?”孙途却回瞪着对方,语气森然地又问了一句。但回应他的却依然是那毫无惧意的目光,这人显然并没有将自己的性命太当回子事儿。 就当众人以为暂时已经拿他没有办法,只能先收押了再说时,孙途却突然沉声下令:“既然是奸细就留他不得。来人,把他给我推出去斩了!” 这命令一下,就是鲁达几个都有些惊了,可孙途如今在军中威望极高,此时一声令下,那些个兵卒都不带犹豫的,立刻就拖了人往外走。在此期间,孙途的双眼却一直盯在对方的脸上,直到看着他将要拖出营帐,边上几名下属将领有些纠结地想要开口劝说,他才突然又道:“慢着!” 说完这话,他慢步来到了那人跟前,脸上带着一抹讥诮的冷笑:“你确实有敢死之心,而且装得也很不错。只可惜,你还是露出了破绽。当听说我要杀你时,你不曾害怕,却在瞬间露出了解脱的表情,虽然只是刹那,却已能说明许多。你,根本就听得懂我们的话,对不对?”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愣住了:“这……都监所言可是真的?” “当然,我相信我的双眼所见。而且他在被拿后不惜一死也要装聋作哑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他身上一定藏有什么要紧的秘密。他身上可搜过了吗?有什么发现没有?”孙途一脸自信地说道。 鲁达几个一开始就拿下他的人全都摇头:“这人身上除了一把弯刀和几块干粮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那就说明要紧的东西在他脑子里。”孙途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聋作哑可就太小瞧我们的手段了。你放心,我不会轻易让你就这么死去,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你……要杀就杀,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到了这时候,这个家伙终于是忍不住了,突然就开了口。虽然他的口音有些别扭,但到底还是让大家听了个明白,也坐实了他乃外族的判断。 “是不是白费力气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孙途当即就把脸一沉:“把他的衣裤全给我剥掉了,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能有多硬!”如今正是他率军攻打白虎山的要紧关头,这里突然冒出这么个可疑的外族奸细,自然不能有丝毫懈怠,必须用上最酷烈的手段了。 于是在众人有些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几名兵士还是在那家伙的挣扎和嚎叫中把他身上本就不多的衣裤给扯了去。在看到其胸肩等处留下的狰狞伤疤时,不少人的脸上又露出了一阵不安来,这家伙看着还真不怕死。 就连鲁达和林冲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三郎(都监),这样对人有些不妥吧?” “事关我青州安危,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孙途却面容坚毅,随即就让人取来了一把匕首来,放在了旁边的火把上炙烤起来。只片刻工夫,那锻铁的匕首刀身已经开始发红,他这才拿着匕首来到已经明显面露惊色的奸细面前,发红的匕首就在他脸孔、胸口等处缓缓划过,最后落到了他的两腿间的要害处,这让对方整张脸都迅速扭曲起来,哪怕被人按住了,也在拼命地往上缩着:“你……你要做什么?” “不知你们部族里有没有这样的规矩,反正在我中原汉人的皇宫里是有一些服侍天子的男人需要净身的。净身你懂得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把你下面这二两肉给割掉。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这么残忍,只是想用这把刀烫去那二两肉,这样你身上的伤口会小一些,说不定还能活下来。”孙途一边说着,手中匕首已经缓慢地往下放去,别说那奸细了,就是帐中其他人,此时都脸色发青,只觉着自己的两胯之间都有些发冷,好像被塞进了一把刀。 第一次,这家伙的眼中出现了恐惧之色,而看他似乎还想要作坚持,孙途的手突然就往下一落,哧的一声轻响传来,随后便有一股皮肉被烫焦气味传出,让这些作战时都不曾有丝毫畏惧的将士的身子都颤抖了一下,这等酷刑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啊。 那奸细更是应声发出了惨叫,整个人都奋力挣扎起来,要不是四名军卒全力按着他,都可能被被他挣脱束缚了。直到听见孙途平静的声音响起:“啧,稍微偏了些,居然只是在你大腿内侧烫出点伤口。不过你下次可没这么好运气了。”他心中的恐惧才稍微退却了些,然后尽力低头往下看,发现那刀果然只是烫在了自己大腿内侧,离着要害还有一两寸呢。 但即便这样,也已吓得他浑身是汗,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了。这次是保住了“兄弟”,可下次呢?而就在这时,孙途又作势举刀要再来上一下,这让他终于是彻底崩溃了:“我说,我是女真人莽古台,我是来见白虎山寨主的……”他或许真不怕死,可这样的折磨却不是他能抵受得住的。 其实当孙途慢条斯理地做这一切时,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他的最终目的,所以后面才再没人出面劝阻。而当听到这位终于招供后,大家却已经顾不上佩服自家都监的手段了,而是全都露出了震惊之色,这怎么竟还与女真人扯上关系了? 孙途的心更是砰地一跳,他太清楚女真人对大宋意味着什么了,相比于西夏和辽国,由女真人建立的金国才是大宋最大的敌人,想不到今日自己会在这里抓到一个女真奸细,而且他们居然还和白虎山的人有了勾结? 在稍稍定神后,孙途才盯着对方的双眼喝问道:“你们怎么会与白虎山有所瓜葛?你们有何用心?给我老老实实全部招来!” 既然已经被攻破了心防,莽古台也不再坚持隐瞒,当下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而在听完这番交代后,帐中上下人等的脸色都变得一片阴沉,不少人咬牙切齿间,都从嘴里迸出了一个词来:“该死!” “都监,这可如何是好?”在沉默了好一阵后,才有人带着些异样地看向孙途,现在事情有变,他们还该继续留在白虎山上这里剿匪吗? 孙途的心中也有些举棋不定,本来白虎山这里已成必胜之局,只是再耗些日子便能一举平定,现在离开可太不合算了。可是另一边的情况也是相当紧急,他总不能坐视那里真出了惨剧吧,到那时恐怕死的人可就多了。哪怕如今事情已经生变,但以女真人的凶悍劲儿,那里的军民也必然会死伤惨重。 却该如何抉择?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孙途身上,只等他一言而决。 就在帐中一片肃穆,大家都静候孙途开口时,一个兵卒突然匆匆跑到了帐前:“都监,白虎山寨那里有人下来,说是他们全寨上下愿意投降官府,只求我们不要再追究他们之前所犯的过错。” 这话传进帐来,让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而孙途脸上本来布满的纠结却在这一刻迅速消散,嘴角一翘间,一抹冷冽的笑容已经浮了上来:“哦?那就请山上的使者前来见本官吧,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诚意。”说着一个眼神下去,自有手下迅速将已经完全没有反抗之心的莽古台给拖出帐去。 不一会儿,一个白虎山的小头目就有些担惊受怕地被带到了孙途跟前…… 正文 第304章 杀双孔 白虎山上聚义厅中,在听到下山沟通的下属回来禀报了官军态度后,孔家兄弟二人全都皱起了眉头来:“他们让我们这就下山归降?” “而且还要我们交给他们五千两黄金作为赔偿?就连连弩都要全数上交……”口中重复了一遍官军所提出的要求,孔亮脸上的怒意是越发的盛了起来:“真是欺人太甚!”这分明就是在趁火打劫了。 “二弟,一切以大局为重!”孔明当即开口道:“到了这时候,我们连生死都操于人手,一旦山寨被破别说这些东西了,所有一切都将归他们所有。而且我以为现在他们提出这些要求反倒是体现了官军的诚意,至少他们也不想再战下去了,如此我们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孔亮哼了两声后,也终于还是接受了眼前的事实。片刻后才道:“那我们现在就带人下山归降?不如再等等,这黑灯瞎火地下山我总觉着不放心。” 孔明却是一声苦笑:“这时候可由不得你我了,官军这么决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们若不肯遵令行事,恐怕归降一事必然难成。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亮纵然再有疑虑与不满也只能接受,微一点头:“既如此,那我们这就带兄弟们下山归降,我想官军总不会出尔反尔地对我们下手吧。” “那倒不至于,不然事情一旦宣扬出去,还有何诚信可言!官府中人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了。”孔明对此倒是深信不疑,一声令下,就开始集结起寨中剩下的那些兄弟来。至于其他老幼,官军应该不会强迫他们冒险摸黑下山去的。 只盏茶工夫,一百多白虎山贼寇就已集结完成,其中半数还都挂彩带伤。两人的攻防战不光让官军损伤不小,守山的也伤亡惨重,这时的他们也早没有了继续死守的想法,一听能活命下山,几乎就没有异议的。 很快地,这一群人就在孔家兄弟的带领下举着火把缓慢往山下行去。只是在行了一段路后,就被前方列阵以待,拿弓箭瞄着他们的官军给阻住了去路:“要想下山必须交出身上一切兵器!” 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家首领身上,孔家兄弟都有些犹豫,这要把兵器都交了,一旦官军真有诱杀自己等人的意思,可就连反抗的本钱都没有了。可是,在看到此时山下往来游弋的队伍,以及前方那依然气势惊人的军阵后,孔明终究不敢再做坚持,率先把手中刀扔到了地上:“兄弟们,放下兵器下山!” 大寨主都这么做了,其他人自然不会再有迟疑,便也纷纷弃械,然后高举着双手,在众官军的小心戒备下沿着熟悉的山路缓步往下。这一刻,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之色,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一下去,恐怕很难再回来了。 下得山,进得军营,见官军果然只是戒备却无对他们动手的意思,这才让孔明稍微安心了些。所以当接下来有人让他们留下其他手下在外,自己单独入帐见孙途时,两人也不见有何抵触的,就这么昂首挺胸地进了中军帐。 此时中军帐里孙途正坐在主位,两旁则各自站着鲁达林冲几人,当看到孔家兄弟果然就这么单独被带进来后,所有人眼中都露出了一丝喜色,本来还有些担心事情有变,现在看来一切都在都监的计划中了。 被众人拿眼一盯,孔家兄弟只能低头见礼:“罪人孔明(孔亮)见过孙都监……”就在他们想说些场面话时,上头的孙途突然就一声暴喝:“拿下他们!” 话一出口,孙途已经率先扑出,一刀出鞘,直劈孔亮。而站在两旁的杨志、林冲和鲁达三人也同时扑上动手,四人联手合击两个全无防备之人,只听得砰砰几声伴随着两声惨叫,孔家兄弟就已身中数招,重伤倒地,脖子更是已经架上了两口利刃。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了他二人的意料,尤其是孔明,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些官军将领怎么就会如此不顾颜面的诓骗自己还下手偷袭?孔亮则是血灌瞳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的同时,大声怒喝:“你们……卑鄙!” 但他们也就嘴上发发狠了,此时身受重伤的他们却连动都动不了了,只是眼中依然满是疑问与愤怒,实在不清楚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与此同时,外头营地里也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骚乱。当帐突然传出动手的声音后,那些白虎山的人也都变色想要冲过去救援。可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呢,四周呼啦一下就围上了两三倍的官军,刀枪弓箭在一瞬间就全对准了他们,几个声音同时喝道:“有敢妄动者格杀勿论!” 似乎是为了立威,几支利箭突然就从侧方飞出,直接没入了两名冲在最前头的喽啰的咽喉胸口等要害处,让他们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当同伴就这么被杀死在自己面前后,这些人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此时可是手无寸铁,顿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一脸悲愤地看着周围那些随时可以轻易屠杀自己的官军。 随即,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就地蹲下,双手抱头。都监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之罪可免!”在这话连续说了数遍后,一干白虎山盗匪终于听话照做,一百多人都乖乖地抱头蹲了下去,这下是真个彻底没有反抗之力了。 而此时帐中,孙途也收回了自己的刀,目光里充满了鄙夷:“若是寻常盗匪,本官确实可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们却不同,你们不但在我青州境内打家劫舍残害百姓,还勾结女真外族,试图对我大宋州县不利。这等投敌叛国的行为,天理不容!” “我们……没有……”孔亮刚想要否认,可一对上孙途的眼睛,这话可就说不下去了。 “哼,人证物证都在本官手上,此时已由不得你们不认!”随着孙途把手一摆,那个叫莽古台的女真奸细就已被带了过来,随后一只依然还有些血迹残留的包裹也被丢到了二人面前,印证了孙途之前的说法。 而在看到莽古台后,孔家兄弟终于是死了心了,脸色也已灰白一片,想不到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 就在刚才,在孙途刁钻而又可怕的酷刑之下,莽古台最终还是把一切都给老实交代了出来。比如他所在的女真莽原部因为今年收获极少为了养活部族两千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数十里外的博登县城。 因为对宋国官军多少还有些顾忌,所以这次女真人便找到了白虎山的人,希望他们能在县城附近出手劫掠把驻守城中的官军给吸引出去,这样一来,先期进入博登的八十多名女真战士就可以劫掠一城财富,满载而归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了女真人的全盘计划,又知道白虎山居然答应帮忙,这才让孙途怒不可遏,决心将之彻底剿灭。尤其是那两个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答应与女真人合作的山寨头领,更成了孙途必杀的对象。 而孔家兄弟突然做出下山投降的决定就让孙途有了轻易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这才有了之前的一系列决定,以及现在的结果。 这一回,孔家兄弟是彻底傻眼了,眼看孙途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孔明更是大惊,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势就叫了起来:“孙都监,我兄弟也只是一时糊涂,我们今后再也不敢了……你要是这样杀了我们,事情传出去,恐怕今后天下英雄就再不敢信官府……” “给我住口!”孙途突然一声断喝,在喊停对方的同时,手中刀已唰然劈出。这一刀实在太快,孔明又有伤在身,根本动弹不了,当即就被这一刀劈在脖颈处,惨叫一声,鲜血喷溅而出,然后他的整颗首级也已脱体飞出,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大哥……”孔亮见状立刻就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举动呢,鲁达手中的禅杖也已轰然挥至,一下就打在了他的胸口,把他的胸口打得粉碎,人也如破麻袋般打横而起,最后颓然落地,七窍流血的同时,却已气绝而亡。 “呸,该死的东西。洒家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等叛卖国家的杂种!”收杖时,鲁达还很不屑地骂了一句。 就此,白虎山的两名首领尽皆殒命,孙途则在稍微怔忡了一下后,大踏步地往外走去。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到一点,这孔明孔亮兄弟照道理可都是梁山一百单八名头领中的一个啊,现在居然就被自己给杀了。 继改变了林冲鲁达他们的经历,将他们收入麾下后,他孙途再次改变了一些重要人物的经历,而且这次还是第一次把梁山好汉给亲手杀了。 不,他们根本算不得什么好汉,不过就是几个为祸当地的土匪贼寇,勾结女真图谋不轨的奸恶之徒而已! 正文 第305章 平白虎,救博登 当孔家兄弟的头颅被人提着出现在那一干白虎山匪面前时,他们在震惊之余是彻底的绝望了。而孙途也趁此机会肃然大声道:“非是本官出尔反尔欲杀他们后快,实在是你们白虎山试图和女真人勾结戕害我青州百姓,故而才杀他二人以为后来者戒!如今,你等但凡还有一丝悔改之意,就当诚信归顺,以赎己罪!” 这话让那些贼匪先是一阵糊涂,但很快还是有人明白了个中意思,立刻就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都监饶命啊,我等只是听从两位寨主号令行事,从没有与女真人勾结之意,更不敢有怨怼之心……我等愿意真心归顺官府,从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一开始还是几人这么说着,但很快的,剩下的百多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着叫嚷了起来,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情,愿意真心归顺朝廷云云。 孙途其实也没有把这些人全部除掉的意思,不然事情传扬出去确实对自己的名声很不好。现在诛除首恶,也算给了这些人一个大大的警告与教训了,便点头道:“如此自然最好没有。但你们真心如何现在还不好说,所以本官今后还得观你们的言行再作定夺。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去把山上的其他人全部叫下来,本官答应你们,不会再对他们下手!” 到了这时候,这些人如何还敢提出异议,当即就有几个小头目再次上山去把其他那些老幼妇孺都给喊下山来,这一番,白虎山是彻底被剿灭了。 而孙途这时却已不再把注意力摆在白虎山上头,随着孔家兄弟被杀,一山贼匪都成一盘散沙,根本不足为惧,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变成了博登那边的安危。因为之前已经从莽古台的口中得知,他们将在明天,不,现在已近四更,该是今天中午就要在博登县城里发动袭击了。 “齐得胜!”孙途突然转身喝道。 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齐得胜在愣了下后方才急忙上前应道:“末将在。” “白虎山这里就交你善后。天亮后,你再带领全军押送这些白虎山的俘虏前往博登接应支援我等。” “啊?都监你这是打算连夜赶去博登?”齐得胜立刻就紧张地问道。 “事关一县百姓之生死安危,可耽搁不得。”孙途说着,目光已经迅速从杨志、林冲、鲁达等人脸上一扫而过,同时又点过了他们的名字:“你等随我这就骑马赶去博登。现在我军中有多少马匹?” 一名专门负责后勤事务的军官忙上前禀道:“回都监,从青州出发时我们有马二十三匹,之后又在白虎庄中抄出了二十四匹,一共是四十七匹马。” “好。时迁,你从斥候营中选出四十二人随我同去博登,我们必须赶在中午他们发动之前赶到博登,护城杀贼!”孙途当即下令道。 随着这一道道号令下达,手下人等全都大声应命,然后四十多匹战马全被拉出,同时还有从那些山匪手中缴获的连弩也被人送到了孙途他们手中,此时多一件利器就多一分保障。 当山上那些老弱妇孺凄凄惶惶地被带下来时,孙途等四十七骑已飞驰而去,片刻后,就已看不见半点影子。而齐得胜则在稍作怔忡后,便把手一挥:“甲字营再派五十人上山搜寻,以防还有贼子藏匿其中。搜过后,将一切可用之物带回来,再放火把这山寨给我烧了。”要是留着白虎寨不烧,难保什么时候又有强人在此占山为王,到时可就又要费一番工夫了。 虽然天黑又困顿,可青州兵这时候却展现出了遵从号令行事的精锐一面,没有二话,甲字营就已分出一路人马上山,其他人马则继续围拢看守着总数在两百人间的白虎山匪,随后还用绳索将这些人全部捆缚起来。 这一忙,又是一个多时辰,等到白虎山腰突然冒起火光,浓烟滚滚的时候,天色已然放亮,这也让一干白虎山的人痛哭流涕。他们赖以为生的家园终于打从现在开始彻底毁于一旦,但在两名寨主被杀,连首级都正被悬于面前旗杆上时,这些人却已兴不起半点反抗与复仇的心思来。 直到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齐得胜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他知道,从这时候开始,白虎山才算是真正彻底覆灭。这让他都有些恍惚,觉着一切都有些虚假与梦幻了。 要知道就在几个月前,白虎山这路匪寇还让青州境内的百姓们谈虎色变呢,从来没有人能想过可以将他们剿灭。可自打孙都监入了青州,一切就都不同了,不但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而且还在短短数日内就剿平了白虎山,往日里四处为患,让官府只能听之任之的贼寇如今皆成阶下之囚…… 这时候,他是彻底相信只要大家跟着孙都监,平定整个青州境内的一切山寇贼匪都不是梦。甚至于,说不定自己这些人还能在青州之外建立更大的功业呢。 “都监威武,我军必胜!”不知什么时候,有军卒突然大声呼喊起来。开始还只是几人,但很快的,数百军卒都高声疾呼起来:“都监威武,我军必胜!”这叫声直冲云霄,惊得飞鸟四散,也让那些俘虏一个个全成了瑟瑟发抖的鹌鹑。 望了望天色,齐得胜这才下令让众军用饭,只等吃饱了饭,便追随着孙途他们的脚步往东北方向的博登而去。此时无论是他,还是麾下的数百军卒,都对孙途他们信心满满,认为自家都监率军赶到博登必能将那一小股的女真人击溃杀光,保下博登县城! ¥¥¥¥¥ 同样的想法也在跟随孙途全速疾驰的斥候营军士中间弥漫着。自成军后他们便一直顺风顺水,无论是贼寇还是官府都被他们吃得死死的,所以在这些斥候看来接下来要面对的女真人也没那么可怕的。 但孙途显然没有这么乐观。女真人有多凶悍善战他确实未曾亲见过,但他却知道一句俗话——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是自女真族从白山黑水间崛起后,许多敌人对他们的极高评价。 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总兵力不过数万的小部族,居然就在短短数年间迅速崛起,随后屡败辽国,最后更是打得本就以骑射善战著称的契丹大辽国家国破灭,这是何等恐怖的战斗力啊。就更别提他们之后只以区区两三万人就能横渡黄河灭亡北宋,将赵宋王朝逼得只能在东南一隅偏安,苟延残喘了。 可以这么说,对穿越者孙途来说,辽国的威胁只是一般,倒是现在还不曾显山露水的女真金国才是最可怕的存在。哪怕现在他们要去对付的并不是真正的金国女真人,而只是一支不知从哪里突入到山东境内的小股势力,却也依旧不容小觑,依旧要小心应对。 所以在赶了一阵路后,孙途便肃然说道:“我们此去可都要小心了,这些女真人可不好对付。只要有机会,格杀为上,别想着捉拿俘虏。” 这些下属看他说得郑重,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纷纷点头应命。而身后的杨志和林冲等骑术精湛者,则还在查看着手中的连弩,之前急着出发,他们还真没仔细打量过这新入手的利器。 “三郎,这连弩确实精巧,不过相比于禁军所用的弩机威力却小了许多,只怕真正的杀伤范围只在三十步左右。这箭匣容量也不是太大,就五箭而已。不过只要能近敌人三十步内,以它的射速倒是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半晌后,杨志终于弄明白了这连弩的特点,随口解释了两句。 孙途点头,又吩咐了众人一句:“到时入城,一旦遇到女真人,就先以连弩杀敌,万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喘息还手的机会。” 众人再度答应,这下他们是真有些提起心来了,都监之前还从没有如此看重过一个敌人呢。 在策马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当胯下马儿都已累得四蹄发软,呼哧带喘时,孙途他们终于在巳时之前赶到了博登附近。可是,在看到县城的那一刻,所有人脸上都没有了及时抵达的喜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怒! 只见数里外的博登县城里这时已经有大片的火光亮起,即便是在如此白天里,依然能看到那一团团的火焰,就更别提伴随着大火生起的股股黑烟了。 突然,一阵风从县城方向吹来,除了有大片的烟味带过来外,更有一阵隐隐约约的惨叫和哭喊声,这让这支辛苦赶来救城的队伍都短暂地陷入到了沉默中,许多人的手已经捏紧了缰绳和兵器,眼中已充满了愤怒和疑惑——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女真人要等到白虎山的人把城中官兵引走再动手吗?不是说他们要等到中午才动手吗?为何现在才刚辰时,博登县城就已经遭遇袭击了? 难道是那莽古台欺骗了他们? 正文 第306章 战女真(上) 事实上这次孙途他们还真就误会了莽古台,这位老兄骨头虽硬也不怕死但头脑却没那么灵活,这种九分实一分虚的谎话也不是这么个普通女真战士能想出来的。 今日的博登县城所以提早出现大乱还是因为几个变故所致,其中最关键的就在于孙途引军攻打白虎山,使孔家兄弟再无法先一步出兵骚扰博登县附近的村镇,这就导致了县城还是有一定防御力的。 当提早入城的几名女真头领发现这一点后,一面派出莽古台前往白虎山催促,一面则把本来还藏于县城之外的人手都给叫了进来以防不测。 博登县如今也就不过数千人而已,一天里突然冒出了七八十名外族青壮,纵然大宋再是开放也有了防范之心,所以便有几个县衙的差役特意过去盘问情况。 这次前来的女真人多半可不懂汉话,再加上做贼心虚,几句话问下来,更是破绽百出,那到了最后就只能选择先下手为强了。 在当街杀了那几个县衙差役,引起举城惊慌后,这些女真人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放开了手脚在纵火屠杀。而这一来,本地官军孱弱的武力也彻底暴露在了这些女真战士的面前。他们本还有些担心只凭自己这点人手打不下一座宋国县城呢,直到真动上了手他们才发现那些宋人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那些差役官兵,在他们的攻击下也是一触即溃,根本没有多少抵抗之力。 这一来,整座博登县城可真就遭殃了,本来只打算抢上一把就走的女真人贪心和杀心同起,纵掠四方,却是见人就杀,见屋就抢,抢完了东西还放火烧房,只一个时辰不到,就把这一座县城给烧杀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孙途他们在发现城中大乱已生后,再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就再度策马狂奔,直冲到了县城西门前,正瞧见门内街上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真人正追赶上了一名仓皇逃窜的寻常百姓,不等对方求饶,手中刀已迅速插进了对方的后颈,再一划间,一颗头颅就与身体分了家。 这家伙也没往城门处看上一眼,转身就朝着另一边的小巷处冲去,里头立刻响起了一片尖叫,听着声音却还有不少女人躲在那里呢。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瞬间眼睛都红了,孙途当即喝道:“杀进去,不用废话,先用连弩招呼他们!”说出这话的同时,他已一夹马腹,催马急冲进了西门,身后则紧跟着林冲和杨志二人,再后头才是骑术并不是太好的鲁达、时迁,然后是剩下的四十多名斥候营的军士。 而就在孙途策马冲进西门的瞬间,两边就有四名女真人围杀过来,这些人也都红着眼,一脸的狰狞与贪婪。他们是奉命守在这儿的,这次袭城的女真首领也是个有些头脑之人,所以一早有了防备,让人守在最可能有援军赶到的西门处,只要阻上一阻,再把消息传递过来,他就能带人迅速赶到。而在经历了刚才如入无人之境的屠杀后,女真人早已不把宋人官军放在眼里,认定了四名精锐足以守住西门。 而这四人本来就对自己无法在城中纵抢有所不满,虽然按如今女真族中的规矩抢掠到手的东西都会充公一体分配,但到了分东西时也要按功劳来,他们自然也想杀人立功了。而孙途他们的出现就给了这些人以机会,而且在看到这居然是一支骑兵队伍后,这些女真人就更眼红了,二话不说就拔步迎击,想先把马匹抢到了手。要知道他们所在的莽原部可是穷的叮当响,作为渔猎为生的女真部族可凑不出几匹马来,现在一气来了这么多马,足以让所有人都动心。 孙途见四人围杀过来,脸上也是杀气一现,没有半点犹豫,已迅速亮出了新得的连弩,两指猛一扣悬刀,短短的弩箭已嗖然飞出,直取对方面门。这还不算,在这一箭射出的同时,孙途手腕又接连轻颤,再次连续扣下悬刀,转瞬间就把一整匣的五支弩箭全给放了出去。 对面那名女真人显然也没想到孙途下手如此果决,见一箭袭来赶紧闪身拿刀格挡。这第一箭还真被他及时挡了下来,可他这一偏身却正好迎上了孙途之后射出的两箭,这却让他来不及再挥刀招架了,当即一声惨叫,胸口和肩窝连中两箭,心中一凛间,他已迅速往后撤步。 可就在这一瞬间,孙途便已飞马杀到,此时他已换枪在手,一声喝间,长枪已全力刺出,再加上胯下战马的冲击势头,这一枪势若奔雷,呜响声中,对方压根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被一枪洞穿了面门。 那女真战士才刚张口发出一声惊呼,枪尖已趁机钻进了他的嘴里,再突地一下从其后脑贯穿,红的白的立刻喷溅出来,骇人已极。 而孙途手上的动作却不见有丝毫放缓的,两臂一较劲间,已将那尸体挑起,再一甩间,正好迎向了左手边扑来的两人,惊得他们急忙闪躲。右边那名敌人则因为刚才孙途射出的两箭正是冲他而来,导致他离着还有丈许远呢,未能构成威胁。 他是没法儿及时加入战团了,可不代表其他人不行。此时,紧随孙途杀进西门的林冲和杨志两人却在他勒马杀敌的瞬间超越过去,两人也没用连弩,直接挺枪挥刀杀向了刚被逼退的两个女真人。 只眨眼间,一人被长枪穿心,一人被朴刀劈成了两截。林冲和杨志这次也没有再作保留,趁着那两个敌人躲闪孙途挑过去的尸体的当口,就已解决了他们。而在他们收回兵器的同时,孙途也已一转马冲到了最后那人跟前,抖腕间,重重枪影已如山般压了过去。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孙途除了练兵外,也没荒废了自己的武艺。每天早晚,他都会与杨志等人切磋武艺,尤其是和本就枪法高明的林冲互相印证学习,更让孙途在使枪一道有了更进一步的精进,此时临场使出来,其威力已比当初要强上许多。 看到与自己同时出手的三人竟在转眼就被宋人的援军所杀,最后的女真人终于有些害怕了,眼看孙途杀来,他再没有了迎战之意,大叫一声便转身往后逃去,一边跑着,一边还大声嚷嚷着什么,显然是在向其他人示警了。 可他跑得再快也就两条腿,如何能比得过四条腿的战马?只跑了两步,身后再次有长枪的破空声袭来,这让他惊得只能全力往旁边扑去,可人才刚刚跃起一点,枪身已呼啸而至,噗哧一声就已从其后背透入,再一抖手,长枪迅速收回,使其身子一僵,然后便扑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孙途这次并没有再将其挑飞,而是迅速转过马头,冲向了边上的那条小巷。因为他已经看到那里头两个女真人正挥刀残杀着十来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其中多半还是女人和小孩。 可在策马冲到巷子口时,孙途却只能停了下来,因为那巷口太小,根本无法让马儿从容穿过。他也没有丝毫的迟疑,双脚一缩已从马镫里脱离开来,一手在马鞍上一按,人已跃马而出,提枪就朝着前方飙射,身在半空,一枪已袭向位于后方的那个女真人。 对方的反应倒也不慢,就在孙途这一枪刺来的同时,他也已拧身挥刀相迎,正好封住了这一枪! 其实刚才孙途杀人冲来时的动静早就让巷子里两人心生警觉,只是因为对宋人的轻视,再加上杀心大起,才没有立刻回头对敌。但他们依然时刻戒备着,甚至都打算诱使孙途近身后两人联手将之格杀。 可是,就在那人及时挥刀挡下了这一枪的瞬间,他脸上有些得意的狞笑就突然变了,变成了恐惧和难以置信。因为这一枪的力道实在太大,他虽然挡下了刺向自己的一枪,但却挡不住跟随而来的滂湃之力,只一瞬间,他持刀右手的虎口已然崩裂,鲜血飞溅的同时,刀也跟着横飞了出去。而孙途手中枪只停滞了片刻后,就再度前刺,噗哧一声便已没入了他的胸口,再从背后透了出来。 身后那个刚回身想要夹攻孙途的女真人在这一瞬间都呆住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同伴会被人一招强杀,宋人不是很弱吗? 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里,孙途已落地迈步,强行推着一个将死之人就往对方身上撞去。在那人刚往后退了一步的时候,连人带枪都撞在了他的身上,这让他一声惨叫,挣扎间,一截枪身也从其后背突地穿出。 等孙途从容收枪后,两个之前还在残杀无辜百姓的女真人已成了两具尸体,砰然倒地。 这下,可把身后四五名死里逃生的百姓吓得不轻,顿时尖叫连声。而孙途此时则根本没有心思安抚他们的情绪,只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已迅速转身往巷外奔去,这城里还有太多女真人等着自己去解决呢…… ≈ap;≈ap;≈ap;≈ap;≈ap; 突然发现,昨天才是周一,今天都周二了。。。。。。所以还是求下票吧,反正今天才是假期结束的第一天。。。。。 正文 第307章 战女真(中) 当孙途冲入小巷杀人救下剩余那几个无辜百姓的同时,原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青州兵也都已呐喊着沿着长街直冲进了城中。看到许多大宋子民死于异族人之手,这些将士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也都已熊熊燃烧,所以当有一些女真人从旁边的街道处冲杀过来时,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就迎了过去。 孙途钻出巷子时看到的就是双方开战的场面,前方是杨志和林冲策马突进,将前来拦截的十多名女真人杀得节节后退,甚至有两人更因此丧命。后方的士兵则持续跟进,不断把手中连弩中的箭矢朝着女真队伍里射去。 这些女真强盗还真没防备着会碰上这么一种厉害的武器,仓促间便有三人中箭倒下,顷刻间就被赶上的青州兵砍杀当场,另外几个中箭的也是急忙就朝后退去,之前那种狂妄之气已然收敛。 但这边的动静也迅速吸引了更多散落在城中各处屠杀百姓的女真人的注意,不一会儿工夫,两侧又各自出现了十多人,而且他们再不像之前那些族人般见面就冲杀过来,而是迅速取出弓箭来,遥遥地朝着这边射来。 孙途此时离他们还有些距离,当即大喝一声:“全都下马!”这博登只是个小县城,这条十字长街都不算太过宽阔,要是真乱战一起,坐在马上的青州兵可就在机动性上要吃大亏了,而且人家还可以针对马匹下手,对作战更是不利。 而在他话音未落的当口,几支箭矢已迅速贯入了侧边两匹战马的身上,上头的士兵骑术不精,一颠下便惊叫着落下马来,更有三人身上中箭,刚建立起来的一点气势就此消散。 都监下令在前,自家兄弟受伤在后,这些青州兵此刻再无半点犹豫,立刻就滚落马背,迅速结阵便分出十多人朝着左侧那十多名敌人掩杀过去,而右侧那些人则由并未就此下马的林冲二人应付。只一抖缰绳间,林冲便已一马当先地直冲而出,手中长枪震颤间,竟把射到他跟前的那些箭矢全给打飞拨落,别说伤到他了,就是胯下的战马也不用担心被箭矢所伤。 而在其后面,马上的杨志紧紧跟随,手中刀不断闪动着,把从林冲身侧漏网射来的箭矢全数挡下,在来到距那些女真人五六丈远的时候,更是一夹马腹,高喝一声,控制着战马高高跃起,扬刀就是霹雳一斩。 孙途这时也已大踏步地赶了上来,见状再次喝声下令:“今日我们杀人为先,救人次之,火就先不管了。”说完,他已率着剩下那些人马径直沿着笔直的长街往县城深处冲里。这里才刚入西门,真正的杀戮还在县城内部呢,可不能再有耽搁了。 此时,两边已传来了厮杀和惨叫声,显然是双方已交上了手,但孙途却连回头看一眼战局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快步前冲,长枪收在胸前,目光不时往两边的小巷里扫动着,以防有冷箭从那边射来。 在冲过了一大段距离后,前方又有十多名女真人闻声迎杀过来,而两侧也同时冒出五六人,他们没有一点犹豫,已迅速扬弓放箭,几根箭矢已带着啸声飞至,其中两根是被人迅速挡下,但另外三根还是射中了侧方的兵卒,让他们的脚步猛然就是一顿。 孙途冲前的脚步都不见停的,口中则喊了一声:“鲁达,时迁,你们带人对付两边,前边的交给我!”鲁时二人因为骑术比不过孙途他们所以在冲进城里后便落在了后边,此时大家都弃了马才追赶上来。听到吩咐,两人都应了一声,各自带了三五人就分头朝着两边巷子里扑去。 而孙途在前冲的同时脑子里迅速计算着:“这次袭城的也就八十来个女真人,西门入口处六七人,随后被迅速击溃十多人,两边又各有十多人,再加上眼前这些,那城中也就不到二十人了。只要杀光面前这些,后面的敌人不足为惧!”盘算间,他人已杀到了那些同样扬刀冲来的女真人跟前,看准了面前两名敌人劈刀来势,便已突然驻足一个后仰铁板桥,在闪过迎面的攻击后,手中枪已暴然刺出,几重枪影迅速贯入对方的咽喉,然后迅速回抽,打横里一扫间,又把跟着劈来的四五把刀给挡了下来。 这时候,紧跟着他上来的最后几名青州军斥候营的精锐也已杀到。他们在赶到的同时,已把手中连弩迅速抬起,将弩匣中最后的几根箭矢全部射了出去。 这等十步之内的距离里,连弩立刻就爆发出了最大的杀伤力来,那几名女真人都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脸上胸口等处已接连中箭,惨叫倒下。而后那些青州兵也都丢下连弩,挥刀杀上,迅速就与剩下那些女真人杀作一团。 孙途见状,也没有继续耽搁在此的意思,突步上前,一枪将跟前的敌人刺了个通透后,人已如利箭飙射般继续往前冲去。城中百姓时刻都在面临被女真人屠戮的危险,他早一步杀过去,就能多救一人! 很快地,孙途已冲到了县衙之前,只扫了一眼,孙途脸色就更加难看,因为此时衙门口已经尸横遍地,而里头还没有半点厮杀的动静,恐怕衙门里的人都已经被屠杀干净了…… 没有在此多作停留,孙途已继续顺着长街往前,这回前方倒是没有大股敌人堵截了,路上只遇到了四名女真人,都被他轻松解决。而后,他更是在边上几处巷子里发现了有几具被人砍杀的女真人尸体…… 这让孙途略感意外,要知道这一路打西门冲进城来,他是光见着女真人屠杀大宋子民了,都不见有人反抗的,更别提反杀对方了。而刚才连县衙那里都已彻底失守,那杀女真的人就不可能是官府中人了。 就在他有些猜疑不定的当口,前方十多步外的转角小巷中传来了兵刃相撞的乒乓声,随后便是一声惨叫。这让孙途心下一动,脚步一跨间,就已迅速朝着那边扑去。可就在他将要转身入巷的瞬间,里头嗖地一声,便有一枝冷箭迎面射来。 好在孙途时刻戒备着,箭矢临面的同时,早已捏在手里的甩棍已迅速劈出,当地一下就把这一箭给挡了开去。而他右手的长枪也随之猛然朝前急刺而出,在穿透了转角处的一块砖头后,便捅进了埋伏在角落里的那名女真人的咽喉里,跟着一脚蹬出,将那连惨叫都漏着风的家伙给踢得横飞入巷,而他人也跟在其背后直蹿进了巷子里。 果然,就跟他预料的那样,就在他们两个同时飞身而起的瞬间,巷子里再次响起了箭声,而且一来还是五响,竟还有五人在这儿等着自己。好在他早准备了肉盾,当下就一手拉住了那横飞的女真人的尸体挡在身前,噗哧连响间,所有箭矢都钉在了那尚未断气的家伙背上,这回他是真个彻底气绝。 而孙途则索性压着他轰然落地,随即手脚同时使力推蹬,再次把那尸体横抛向前方,阻挡对方的攻势的同时,已和身扑了过去。 那几名女真的埋伏者也没想到孙途能如此化解自己的陷阱,便是一愣,直到尸体砸来,他们才慌忙闪避,高声喝骂了一句什么后,几口刀已呼啸着直朝孙途劈来。 孙途也无惧色,立刻出枪拨打,而前冲的势头却已停了下来。自己的枪比他们的刀要比他们长上一截,距离过近只会对自己不利。 但这五人也明显知道这一点,见状当即高喝着全力就往前冲,两人更是突然伏身贴地扫刀袭来,动作之迅速,配合之默契,显然要高过之前遇到的那些女真战士。 孙途也不敢轻敌,立刻就挺枪急刺,在迫使直攻自己正面的三人稍微一顿后,他人便迅速往后掠去,拉开与底下两人间的距离。但那两人的动作却也极快,见状竟就地一滚,再度贴身缠来,而另外五人也在低喝一声后再度扑来,这次他们不再如之前般全部攻向孙途的正面,而是分左中右同时袭来。 面对如此绵绵不绝的攻势,孙途只能再次后退。这小巷本就不利于自己的长枪施展,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他一时间还真就陷入到了被动挨打的困境中了。 好在孙途的身法足够灵活,虽然一时被动,但招架退却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人却是不断被杀得后退,眼看就已退到了巷子入口处,就要回到大街上了。 但这却显然是对他有利的,一旦出了逼仄的小巷,长枪的长处就能完全发挥,他自信能迅速扭转局势。何况,这一段时间过去,手下那些人也该追上来了,到时人多打人少的局面也将颠倒过来。 可就在他将要退出巷子的一瞬间,孙途突然看到其中两个敌人的眼中竟闪过了一丝得意和杀机,这让他心中陡生警兆。而就在这一瞬间,身后就传来了呼的一声响,一道寒光已急速袭来,直取其后颈,而面前的几名女真人也已在同一时间全力扑杀过来。 与此同时,小巷的侧上方,也有一人暴喝而落,两道寒光如雷霆降落,飞斩而下…… 正文 第308章 战女真(下) 前有堵截,后有袭杀,就连上方都有一人扑杀下来,而且此人双刀劈斩下来的声势要远胜过下方那几人。哪怕孙途已在他们出手前一瞬间察觉有异心生警惕,此时看来似也已入必死之境,没有一点退路了。 可就在几人挥刀将要砍中他身体的瞬间,孙途突然双足猛然发力一蹬,身体便已火速蹿起,竟在最后一刻高跃起来,让身前身后的那六把刀都从他的脚下虚劈而过,并未伤到其分毫,同时手中长枪则陡然刺出,却不是迎击自上方斜劈过来的两刀,而是猛然下刺,直取下方位于中间那人的头顶。 他居然就无视了离自己只有咫尺之距,威胁最大的双刀客,而选择了攻击下方几人里的指挥者! 而就在他这一枪向下刺出的同时,那两道本该劈进他体内的雪亮刀光竟也擦着他的身体轰然斩落,正砍在了从后偷袭孙途,此时却已抢到他身下的那个女真人的颈肩之上。顿时间,惨叫声起,血光四溅,那人竟被这两刀直接斜劈成了三截,惨不可言,飞溅出来的鲜血更是淋了其他人一头一脸,只有尚在半空的孙途躲过了一劫。 而这也让底下那名指挥者来不及做出回应,只退了半步,头顶天灵盖就被一枪刺穿,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已殒命。孙途更是趁着其他几人眼睛糊血,仓皇后撤的时机稳稳落回到了地面,与那双刀客背对而立,横枪胸前看着面前满面惊容的四人朗声道:“武二哥,一别数月,想不到你我竟会在此时此地重逢,一向无恙否?” 这名突然从小巷上方加入战团,一招间就把一个女真战士肢解三段的双刀客赫然正是武松武二郎! 当然,在刚才千钧一发的瞬间,头顶又有烈日照下,孙途是不可能一眼就认出其身份的。但他还是在武松出现的那一刻察觉到了来人并非女真人,只因那时候他们的神色突然一紧,显然是他的出现出乎了这些人的意料。所以孙途才敢在生死一瞬间做出最大胆,同时也是最准确的判断,与武松配合无间,瞬杀两个女真战士,其中一人更是几人中的首领。 武松这时也已缓缓转身,虽未看向孙途,口中却道:“孙都监果然艺高人胆大,武松佩服。且让我们先解决了他们几个再叙旧不迟!” “好!”孙途也不拖沓,好字出口间,人已提枪前冲,武松也在同一时间双刀一摆,也跟了上来。对面的四名女真人这时却是一脸的惊怒,本以为自己布下的杀局陷阱天衣无缝,结果却出了大漏洞,现在敌人未伤分毫,反倒丢了三名族人的性命!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怪叫声中,四人也已举刀反冲过来,一个个面容扭曲,却是已经打定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主意。 可是他们面对的却是两名高手,别说有两人了,到了这时候就是孙途一人也不是他们能轻易应付得了的。现在以二敌四,只一个照面,孙途抖手刺出的几枪,已杀得他们疲于招架,已无力分心旁顾了。 武松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在墙上发力一蹬,人横掠在半空就是两刀袭向两名敌人。其中一人反应稍快倒是架住了来刀,可另一人却被一刀入胸,惨叫声中颓然倒地。 这让剩下两人心头更慌,分神间手上动作便是一缓,孙途手中枪立刻就找到了破绽,唰唰两枪,将他们的身体洞穿。而最后一人,则在一怔间也被武松一刀断首。 只片刻工夫,这边巷子里的七名伏击者全数被杀。虽然从孙途闻声进入到杀光他们只有区区盏茶工夫,但其中的变化与凶险却要远远强过外间的战斗了。 孙途此时脑中草草一算,知道还有十来个女真人尚未露面,便说了句:“跟我走!”转身奔出了小巷。武松闻得此言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没有说话,果然紧随孙途冲出了小巷。 在孙途冲出巷子后,便看到了后方已有自己手下的人马赶来,其中冲在最前的,正是林冲和杨志两个还在马上的。他见状急忙闪到一旁,口中则喝了声:“去东、北两门!女真人可能要往那里边逃走!” 林冲和杨志两人答应一声,互相打了个眼色,就已迅速分开,各自挑了个方向策马奔驰了起来。而孙途也再次喝道:“分军追击!”自己已挑了北门的方向发力猛追。 这一路行来,他发现城里百姓虽然多有死伤,但却多是老弱妇孺,并未见多少青壮男子的尸体。再联想到女真人重重设防的战术,便使他忽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恐怕在发现有援军抵达后,他们是打算捞一笔就跑了。而想要把城中钱粮带走,只靠剩下那些女真人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挟持城中青壮男子来为他们搬运粮食。 绝不能让他们的计划得逞,不然不光是粮食被人劫走,那些被劫持的百姓也是性命堪忧。所以此时全力追上他们,将女真人杀光才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孙途转身要踏上直通北门的长街时,一阵厮杀声和惨叫声便已传来,他的选择果然不错,女真人果然是朝着北边退却的。 而当他转过身来,远远朝着北边望去时,就瞧见了林冲一人一马冲入阻挡其去路的五六个女真人中,长枪吞吐间,就已把两个敌人刺翻在地,在他前方,剩下的四五个女真人已满面狰狞地举刀杀向了那些被他们挟持的城中青壮男子,转眼间,就有七八人被他们砍翻在地。 显然,在看到林冲和孙途他们先后从背后赶到时,这些女真人自知不可能再把人和东西带回去了,甚至连自己都逃不了,所以杀心一起,就索性大开杀戒!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当真是目眦欲裂,一声怒吼:“狗-日-的女真人给我住手!”人已全速奔腾起来,竟不在奔马之下,百多步的距离竟被他一冲而过,让紧跟着他冲来的武松也为之失神片刻,随后才在大喝一声后飞身扑上。 当然,论速度孙途终究是比不了林冲的,他已先一步突到了女真人身后。心中也已怒火焚烧的他手中枪突然就绽出点点光华,每一点光华都带着极强的劲道,竟在空中发出了哧哧之声,直接就从身后没入了三名女真人的体内,再手腕手臂抖动间,三人竟被他挑得高抛而起,砸到地上便已四分五裂。 这等声势和杀气当时就震住了最后两个女真人,让他们挥起的手中刀稍稍在空中停了片刻。而这时,尚未冲到他们身前的孙途已是一声怒吼,右手单手持枪,猛然后收,然后往前全力一挥,把长枪当成了标枪就往其中一人的背后射去。 “呜——!”一声怪响间,那枪已化作一道流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过最后那十多丈的距离,准确地没入对方的后背。但这一枪的力道却并没有因此消减,在转眼间又从其前胸透出,继续往前飙射,带着被瞬杀的尸体在往前踉跄了数尺后,才砰地一下扎进了前头的城门土墙上,竟达半尺有余,而那具尸体也直到这时才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别说最后那个女真人了,就是林冲也被唬了一大跳。但也就那么片刻而已,趁着最后那人受惊呆愣的工夫,他已再次出枪,将最后一个敌人刺杀当场。 直到这名敌人砰然倒下,孙途才赶到了他们身后,脸色有些发白,身子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刚才含愤爆发投出的这一枪所以威力如此巨大,乃是因为他已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了出来,再加上之前的连番作战,此时已经力竭欲倒。 好在当他将要摇摆着倒下去时,一只手从背后撑住了他,却是武松追上来帮了一把:“你没事吧?”问这句话时,武松脸上还有着一丝苦笑,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厉害,自己全力赶来竟一个敌人都捞不到杀。 孙途轻轻地摇了下头,神色间带着无奈,全无半点将敌人全歼的喜悦。只因就在他们面前,三十多个青壮男子倒在了血泊中,剩下的那五六十人也全都吓得手脚瘫软地坐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而后边赶来的那些军卒在看到这里犹如修罗屠场般的场景后,也个个都变了脸色。当与敌人战斗的兴奋感在战斗结束后消失,看到这等凄惨的场面,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悲痛。 是啊,自己纵然将这些侵入博登县的女真人全数杀了个干净,可这县城却终究被他们毁了一半,更有数百上千的无辜之人被他们所杀,这些人可是无法再活过来了! 远处,还有人不断赶来,而那些被女真人纵火焚烧的民居住宅此时还在冒着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这一刻,所有人都无声,茫然…… 正文 第309章 武松点头 直天黑后,博登城里的一处处火头才被劫后余生的人们扑灭,此时全城上下的百姓皆都满是悲痛之情,几乎每一家都有人死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中,有的人家甚至死得只剩下一两人而已,在找到亲人的尸体后,多少人都号啕痛哭…… 这一切落到孙途等人眼中也颇不是滋味儿。其实何止是城中百姓伤亡惨重,就是随他一起连夜赶路救援博登的青州斥候营的精锐,在此番战中也有不小的伤亡——四十多人里有十五人战死,伤者更达二十多,可以说除了他们几个领头之人外,其余兵卒几乎个个带伤。 当听到时迁在战后送来的战果后,孙途的心也是一阵抽痛,那可是他建立的青州军班底里的最强者啊,居然一战就出现了这么大的伤亡。要知道明明他们可是占据了不小的优势,突然的袭击、武器甲胄更是远胜过那些只用简陋的弯刀与弓箭作战的女真人,除了在人数上不如敌人,一切都是压倒性的。可结果,却还是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伤,哪怕把八十多个女真人全数歼灭,也不值得高兴。 从此一战里,孙途就可看出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绝非虚言了。光是这八十多人已经爆发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斗力,甚至差点把自己都给搭进去。而且要知道这些莽原部的女真人根本算不得女真部族中的强者,金国内部可有着比他们可怕得多,也强得多的大量军队呢。 “怪不得,金国能在崛起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就把曾经的霸主辽国迅速灭掉,最后更是将大宋都城都给攻破了!”孙途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同时也告诫自己绝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女真人。 不过这些想法此时却不好说出来,如今正是该鼓舞军心民心的时候,现在城里的百姓还需要安抚呢。所以很快他又振作起了精神来,寻了个高处站了上去,大声对那些还在亲人尸体前痛哭或发呆的百姓们说道:“博登城的乡亲们,本官青州都监孙途。这次是我来得晚了,这才让大家遭受到了外族的侵袭,我在此向你们赔罪了!”说着,已深深地弯腰拱手拜了下去。 那些百姓先是一阵茫然,随后才有人忙不迭地下拜回礼:“将军不要这么说,要不是将军你带着将士们及时杀到,恐怕我等小民的性命都将不保……” 随后,其他那些人也全都回过神来,跟着下拜行礼,算是认可了孙途他们的功劳。而孙途则趁机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正处于悲痛之中,但死者已矣,既然祸事已经发生,我们活下来的人该做的就是向前看,重新建设我们的家园。 “我也知道如今各家各户都被这些盗匪抢掠了财物,好在这些东西都被我们拦截下来,到时本官会将它们按数重新发还给各位。另外,你们各家的损失,也会由官府出钱赔偿。” 他所以能有如此底气这么说话,只因在那些女真人手中还夺回了他们从官府粮仓和银库里劫取的钱粮财物,现在孙途是打算把这些东西贴补受灾的百姓,剩下一些才分于手底下的将士们。至于说之后朝廷的追查,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现在县衙上下都已被杀绝,纵然有账册什么的又有谁能说得清里头有多少钱粮呢? 而且要不是自己带人及时杀到,歼灭了这股女真盗寇,博登满城的钱粮不还是要被人抢了去,不可能给大宋朝廷留下分毫的。所以作为自己从敌人手中夺来的战利品,孙途自然有权作出安排了。 直到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些,再次纷纷下拜称谢。而这次的感谢声比之前还要强烈一些,直看得周围那些军卒撇嘴不已。 孙途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人的反应,当下又从这些百姓中选出了三十多个有些名望的老人作为首领来安抚安顿受灾之人,同时也让人将死者全部聚集在一处,想法儿尽快处理掉。毕竟如今天气还不算太冷,要是因为这许多的死人而爆发瘟疫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一聚不要紧,真把尸体都拢到一块儿,大家才真正的感到了震惊,以及愤怒。只几个时辰而已,就有七百多人死在了女真人的刀下,其中多半都是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的老弱妇孺,更有几个只有三两岁的婴儿居然也被他们残忍地杀害,血肉模糊…… 当看到这一切时,全城上下再次恸哭,而那些青州军卒也都愤怒了起来:“简直就是一群禽-兽!终有一日,我们要把这笔血债还给他们的族人!” 孙途在阴沉着脸沉默了有好一阵后,才下令道:“传我之令,尽枭女真人之首及立京观以祭奠遇难的乡亲!”本来他还打算将这些女真人的尸体也和百姓一起埋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他必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了! 所谓京观便是将大战之后敌方死者的头颅全数堆积起来,以起到震慑敌人的作用。一般来说,往往只有在几千几万人的伤亡后才会出现的举动,也是表明了不死不休的态度,因为这是对敌人的最大侮辱。 虽然这次只杀了区区八十多女真人,即便真堆起京观来规模也很小,但这态度却已表露了出来。孙途就是要让青州内外的所有蠢蠢欲动者,无论是汉人还是外族都收到自己的决心,只要再有人敢杀害无辜百姓,就是这一个下场。 一声令下,本就对女真人深恶痛绝的将士们便立刻扑上,麻利地把他们的首级割下,然后它们全部堆放在了一起。虽然几十颗首级堆在一起并不是太壮观,也就几尺方圆,半人来高,但已足够震慑人心。 而在孙途下此命令时,林冲还显出了一丝不忍来,不过在杨志和鲁达的摇头示意下,他终究没有上前劝阻。 即便做了这一切,孙途心中依旧难平。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战杀的可不光只有这里的区区八十多人,而是把整个莽原部的一两千人全给拉了陪葬。 莽原部的人这次所以会不顾一切地侵犯大宋州城,烧杀抢掠无所不为,还是因为族中遭遇了严重的粮食危机,都快要活不下去了。现在孤注一掷的行动失败,族中精锐青壮更是一战被扫了个精光,那接下来一族老幼妇女的处境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到这个冬天来临,缺衣少粮的莽原部说不定就会彻底灭族。可以说,此一战,孙途灭掉的不光只有八十女真战士,更有其背后的一整个小部族。 但此时的孙途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就此熄灭,只是暂时被他按压了下去。然后他才发现那些将士脸上全都露出了疲惫之色,这才挥手让他们寻地方歇息一晚。 自昨日对白虎山发起进攻以来,军士们就没好好歇息过,他们不但要攻山与白虎山的贼匪交锋,还要奔袭数十里地赶来救援博登,最后更与女真人一场苦战。即便这些人平日里操练不辍,这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需要好好休息了。 直到把大家都安顿休息,孙途才来到了武松面前,勉强一笑道:“二哥莫怪,实在是诸事繁杂,让我连跟你道谢的机会都找不到。”之前一战要不是武松出手,他还真就危险了。 武松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孙都监言重了,这点繁文缛节俺武松可不放在心上。而且真要说起来,应该是你们救了我才对。” “此话怎讲?”孙途好奇地问了一句。武松这才把自己的经历给道了出来—— 原来在和孙途他们从青甸镇分开后,武松就在山东四处行走,抱打不平的同时也算是增广自己的见闻了。结果就在前两日,他发现有不少装束奇特行迹可疑的汉子齐齐往博登这边跑,所以便也尾随其后,进了博登县。 结果,便牵涉进了这场变乱之中。当时孙途一路行来所看到的那些个女真尸体都是被他所杀,而那处巷子里的埋伏其实针对的也是武松。只是却先一步把孙途给引了进去,而武松也在随后发现了这一点,方才从一旁民居的院墙处翻过,自上方袭击了全副身心都在孙途身上的女真伏兵。 在明白这些后,孙途又是一阵感慨,随后才若有所指地看向了武松:“不知二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个……”武松怔忡了片刻,便笑了起来:“要手孙都监真不嫌弃俺曾杀过不少人,俺今后就随你左右,和你一起杀外敌,保百姓太平!”在经历了这场厮杀后,他是真对孙途生出了敬佩之心来,如今天下这么多武官将领,有谁会为了救一县百姓而如此拼尽全力呢?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豪杰,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他武二郎所愿意跟随效劳的! “那就一言为定!”孙途闻言大喜,立刻就伸出手来,随后两人便连击三掌,做出了男儿之间的承诺与约定! 正文 第310章 野心初露 一直等到次日上午,齐得胜才带了剩下的数百青州兵押送着白虎山的一干俘虏赶到了博登县城。倒不是他有什么异心故意迁延,实在是无法走得太快,因为一者他们这些并无马匹代步只能靠步行,二者之前连续几日作战也已师老兵疲,就是精锐如青州军也不可能连续辗转作战,最后则是他们还需要防着那些白虎山的俘虏会在半路上发难,所以几十里路愣是拖了近一天多才到。 而在看到博登县城里的这副凄惨模样,尤其是那被些被堆积成京观的女真人首级时,刚到地方的青州兵上下都被着着实实地唬了一大跳,直到见到孙途他们,这些人才稍微松了口气。齐得胜更是满脸不安地道:“都监,这里……” “你也看到了,博登县遭遇女真贼人进犯,数以百计的无辜之人被杀,要不是本官率军及时赶到,只怕这县城就要成一座死城了。”孙途眼神里依然有些阴翳,只杀这区区八十多人实在是难消他心头之恨。 齐得胜他们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愤慨,尤其是在得知就连赶来营救的那些兄弟居然也有十多人死在女真人之手后,更是让这几百青州兵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这些女真贼子当真该杀!都监,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不少人都巴巴地看着孙途,倒真有些求战的意思了。 孙途却摇了下头,他看出了这些人的心思,但更清楚此时还不是真与女真人开战的时候。时机未到不说,现在手底下这千把人的战力也远远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强力的操练和磨砺,几年之后才能与女真人正面一战。 随后,他又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此驻扎下来,歇息上几日,顺便帮着这里的百姓重建家园。另外,派人回青州城,将我们破白虎山,杀光侵犯博登的女真人的捷报传回去,也好振奋我青州人心。”为防女真人可能存在的报复,把人马继续留在此地是很有必要的,至于传捷报回青州城倒不光是为了夸功,更主要的还是在于让城里某些人不要生出其他想法来。 他们这次离开青州也有十多天了,现在正是孙途在青州的势力最薄弱的时候,难保慕容彦超他们不会想要趁虚夺回控制权。只有把这两场胜利的捷报给传回去,才能让那些人心生忌惮。 当下,官军入城迅速接管了博登四门和衙门、仓库等要紧所同,同时,不少官军和白虎山的俘虏还被孙途安排了进入到城中帮助那些家园被毁的百姓修缮家宅。而当将士们真领命做这些事情后,立刻就赢得了满城百姓的感激之情,孙途在他们心目中顿时就成了万家生佛般的存在。 要知道如今这时代当兵的可不是人民的子弟兵,甚至有贼过如梳,兵过如篦的说法,有时候官军甚至比贼匪更让人痛恨。在许多百姓看来,当兵的能做到对百姓秋毫无犯已是极难得的事情,更别提让他们帮自己做些什么了。 可今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些青州兵居然真就热心地帮助大家重建家园,而且态度也很是和蔼,完全没有一点仗势欺人的意思。这让满城百姓都对青州兵感激不尽,而对下达此一号令的孙都监,他们更是心生崇敬,就差给他立长生牌位日夜祭拜了。 对于百姓们的感激之情,孙途自然是知道的,而他并没有谦逊或是阻止大家这么做,因为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如今他在军中已经有了极大的名望,但青州境内的民心却还不在他身上,或者说许多青州百姓还不曾真正的了解他。而这次援救博登县城,就是一个绝好的把自己的名望迅速上抬的机会,一旦这里的一切传播出去,那不光是青州,就是山东全境,百姓们再提到他孙途时也要称一声英雄和救星了。那样一来,他今后再想招收更多的兵马就要比以往更加容易。 青州,只是他孙途往上迈进的起点而已,山东一地才是他不断强大起来的根基所在! 正因认准了这一点,哪怕这期间林冲和齐得胜几人或直接或婉转地提醒他不要造势太过,孙途也只是笑笑没有接话。或许其他人还会担心孙途声名太好会遭朝廷所忌,但他却根本不当回事儿——只有声望,或者只握有兵权确实会带来麻烦,但当两者结合,还有自己的地盘时,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他可不是那愚忠的岳飞,会因为朝廷的几道圣旨金牌就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朝廷手上,只要自己实力足够强,名声足够大,就不怕朝中那些声音。 而身在博登的这些日子里,孙途也不光只是刷声望,他照旧分批次地操练手底下的兵马,同时也开始研究起了离此地不过百里的桃花山附近的情况来,思考是不是该趁胜带兵把那里的一路贼匪也给灭了。 青州三山贼匪,二龙山的势力是最大的,据说山上的人马都已过了千人,相比而言,白虎山和桃花山的实力却要逊色不少。现在既然能在短短几天内就灭掉白虎山,那桃花山一路贼匪也顶不住吧? 这消息一经透露,麾下兵马立刻就来了兴致,像周兴等军官更是壮了胆子几次请战,他们也需要几场胜利来换取升官的机会哪。 现在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后勤补给的问题,比如粮食和弓箭等。其实粮食问题在打下白虎山后倒不再是问题了,他们一开始出兵时只带了十来天的口粮,但后来却缴获了大批存粮,都足够这支军队一月所用了——这也是齐得胜这么迟才带兵赶到博登的另一个原因。而在彻底掌握博登县后,除了送与城中百姓的钱粮外,不少的存粮和库银也进了孙途的腰包,这些才是孙途敢于继续讨伐桃花山的底气所在。 但是粮食虽够用,箭矢却已所剩无几了。几场大战下来,箭矢的消耗可是极大,再想攻打桃花山,要没有充足的箭矢,对方只要龟缩起来,还真有些拿他们没什么办法了。 “或许可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以让人回青州调拨一不份箭矢过去,这样应该就没有问题了……”此时的孙途正在县衙的大堂里坐着,看着面前摊开的简陋地图思索着对策,却见一人大步走了进来,正是鲁达。 而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的鲁达脸上却带着一丝少有的纠结之色,看了孙途几眼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让孙途略感意外:“鲁大哥,你这是想说什么吗?可是也想劝我不要收买人心?” “不,你这么做倒也不算错,帮百姓重建家园难道还是罪过了不成?”鲁达把头一摇:“洒家来此是为了另一件事,那个桃花山上的两位头领倒是与洒家有些交情,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们与白虎山的孔家兄弟一样下场。” 说着,他又看了孙途一眼,又补充道:“当然,洒家既然跟了三郎你,又当了朝廷官员,自然不可能为他们说话了。洒家只是想让你给他们一个机会,一个主动投靠我们的机会。” “鲁大哥的意思是?”孙途这时已经有些明白对方的意图了:“你想劝他们归降于我?” “嗯。洒家与他们也是有些交情的,现在过去见见他们,跟他们把个中利害给说清楚了,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的厉害,很有可能他们就会投靠过来。如此,既能全了这份交情,又能让将士们少受损伤,可算两全其美。三郎,你以为如何?”说完这些后,鲁达便一脸期盼地盯在了孙途脸上。 孙途稍微思忖了片刻,这才笑道:“要是真能如鲁大哥所言,自然是再好没有了。我这次出兵也是为了平靖我青州境内的盗寇而已,只要他们肯归降于我,改邪归正,之前一切自然可以既往不咎。不过……我却有些担心鲁大哥你的安危啊。要是你去了之后未能说服他们,反而使他们生出害你之心来,那可就……” 见他有答应之意,鲁达心下顿时一宽,随即便笑了起来:“这个你只管放宽心,洒家这一身本事也不是假的,就凭李忠和周通二人还伤不得我。就是在他们山寨里,我也有把握杀穿下来!” “这个……”孙途又考虑了片刻,这才拿定了主意:“我可以答应鲁大哥的提议,不过你要去却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只管说。”鲁达闻言一喜,忙开口说道。 “那就是让武二哥随你一同去桃花山,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孙途笑着道出了自己的条件。 “武二郎吗?他倒真是个厉害人物,要是能与他同去,确实更有保障。好,洒家就应下了。” 孙途笑着冲他抱了下拳:“如此,桃花山那里就交给鲁大哥二位了。真能事成,对我青州将士来说可是一桩大功劳,到时我自会上报朝廷为你们请功。” “哈哈哈,洒家可不是为了那什么功劳才这么做的!我是为了咱们的义气!”鲁达不以为意地笑了起来,困扰他有些日子的心事终于可以放下了。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正文 第311章 上山游说(上) 当孙途还率军驻留博登县时,他青州兵破白虎山盗匪,杀尽入侵女真贼寇的消息便已传得青州府一带人尽皆知,甚至这两大捷报还迅速扩散出去,用不了多久整个山东境内的所有人都将知道他的功绩。 这样难得的战果自然是让寻常百姓大感欢欣鼓舞,他们这些年来可是受够了占山为王四处劫掠的盗匪们的袭扰欺凌,尤其是在得知博登县半城被毁,数百无辜之人丧命女真贼寇刀下后,他们更觉着孙途是所有人的救星,也孙都监的声望在青州一地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别说青州城里的百姓了,附近那些小县城和村镇中的人,一提起孙都监来也都要竖起大拇指,满是崇敬地夸上好久,声名已成。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乐于听到这样的捷报,至少青州城里的慕容彦超,在收到孙途特意派人送来的捷报后,整个人就愣怔了良久,等左右人等都屏退后,他更是浑身打颤,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怕的。 如今孙途就连名望也彻底盖过了他这个一地知府,用不了多久,本府之内的百姓就只知道有他孙都监而不知还有自己这个慕容知府了。更可怕的是,一旦孙途得胜归来,其气势将更大,本就已被其挤兑得只能缩在府衙里的自己可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光如此,一旦孙途接下来真把青州府境内的其他两座山头上的贼匪也全给扫灭了,恐怕就连朝廷都要对其刮目相看,他慕容彦超就是真能告到东京去,恐怕也起不了任何作用了。而一旦确认自己的失败,梁太傅便会彻底放弃自己,那十载寒窗苦读,多年辛苦经营所得来的一切也将被夺走…… “不,我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心中的恐慌让慕容彦超终于鼓起了勇气来:“我不能再让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了,必须想法自救。那个韩本善,对,就是他,只要他能说服另一股力量来与我联手,我不会再有顾虑,一定要将孙途尽早铲除!” 从没有哪一刻,他慕容彦超如这次般惊恐过,也没有哪一刻,能让他是这么急切地想要铲除一个对头。孙途已经对他的仕途,甚至是性命都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再不下手,用不了多久他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可是这一切却又都要着落在那个不知去向的韩本善的身上,慕容彦超现在连他的人影都找不见。稍稍冷静后,他又是一阵悲哀,本该在青州城里一手遮天的自己现在居然沦落到连主动自救都做不到,需要一个如漏网之鱼般的响马盗余孽来解救自己了…… 韩本善也是在盘桓于二龙山脚下时才知道的这一消息。比起白虎山来,二龙山的规模更大,讲究也更多,他一个外来者想要上山见到首领邓龙可不容易,直在山下磨了有好几日后,他们才准许其空手上山。 也是在山下那个全由山上盗匪把控的小镇子里,韩本善听说了孙途拔白虎山,杀女真人的事情,这也让他足足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浊气来,跟着那前来传话带路的喽啰上了二龙山。 在山下时,他就已经看出此山不但高峭而且险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感觉。可是当真个随在喽啰身后一步步地沿着只容两三人并肩而行的山道往上,看过那三处极险地势和依此而建的几处关卡时,他才知道这二龙山确实算是青州,甚至是山东境内最难攻破的山寨了。 以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势,再加上接近两千人的守御力量,恐怕官军不调动个两三万人马是不可能攻下山寨的。而这一路的观感却让韩本善既喜且忧,喜的是如此看来这支队伍的实力确实要远超过其他山匪盗寇,若能说动了他们,成事的把握就要大增;而忧的是如此固若金汤的山寨,这么大一副家业,那人称金眼虎的邓龙真会被自己说动去冒险下山和孙途一战吗? 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韩本善走进了依旧挂着“宝珠寺”匾额,却早已成为山寨聚义厅的大堂之内。此时足够宽大的大堂内,两边各自或坐或站有十几二十来名大汉,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而在最里头,那座慈眉善目的佛陀金像下方的虎皮交椅上,则坐了个身材粗壮,双目如电的大汉,此人便是邓龙了。 话说这二龙山宝珠寺本来只是一座寻常寺庙,以往香火倒也不错。可就是因为几年前当地住持好心把看着是僧人装束的邓龙几人给接进了山门,结果就酿成了一场佛门浩劫——满寺上下几十个僧人全都被屠杀殆尽,然后这佛门清净地也就成了山贼窝巢,几年下来,凭着手腕和武艺,邓龙居然经营出了偌大一份家业,他自己也成为了青州一带人人谈之色变的可怕盗首。 名声在外的邓龙气势果然十足,见韩本善进来后,也不急着开口,更没有请他落座的意思,只把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其脸上身上一顿来回扫动,半晌后才开口道:“鬼刀韩本善,咱也算听说过你的名字,也知道你之前在济州那里也算是一方人物。不过之前你们这一伙翻了船,听说连你们的老大胡明宗都被人所杀,你这次上山来见我,可是想要入伙我二龙山吗?” 话音一落,周围那些个山寨头目都嘿笑了起来,有人更是不屑道:“你鬼刀的名头我们倒是久有所闻,但到底有几斤几两却不曾亲见,我二龙山多是好汉,可不留废物。” “不错,你们能被一伙不知从哪里路过的家伙杀得溃败,足以见你们之前的那些名头都是被人吹捧出来的,看来你鬼刀也不过如此嘛……” 韩本善脸上并未因为他们的冷嘲热讽就露出愤怒之色来,依旧挂着不亢不卑的笑容:“韩某到底有几分本事其实各位大可一试。但在此之前,我要说明的是,我此来除了有心投靠之外,更是来向邓寨主你示警的。你可知道,如今青州早已不同当初,那青州都监已有心出兵剿灭了境内所有山寨,二龙山的各位若再不有所警醒,不想法儿先下手为强,只怕白虎山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了。到时候,你们这些人就算想与韩某一样苟活世上都很难了。” “大胆!” “放肆!”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时间,两边的那些头领全都激烈地喝骂起来,显然他们是无法接受这一说法的。就是邓龙,脸色也呼一下阴沉了下去:“韩本善,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是在拿官府吓我们兄弟吗?即便青州官军这次确实侥幸灭了白虎山孔家兄弟,他们也别想攻入我二龙山。我二龙山兄弟数千,可比那梁山泊的人马还多,一个青州府可奈何不了我们!” “这可就难说了。”韩本善哂笑一声:“你们可知道那青州都监孙途是个什么人物,以前又都做过些什么吗?”见众人都有些茫然,他便自己答道:“他可不是个寻常人物,他还是普通百姓时,就曾帮着郓城县官军剿灭过当地一座几百人的山寨,等他后来当了官,更是在东京城,在江州城里大开杀戒,多少我绿林中的好汉豪杰都命丧他手,这才让他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布衣百姓成为今日的青州都监。而这一回,他又把目标定到了你们三处山寨头上,白虎山已经被他攻破,接下来就是桃花山,最后就轮到你们二龙山了。你们觉着二龙山兵多地险就能守得住?难道官军在兵力上会不如你们吗?而且我还听说了,孙途手底下有好几个高手,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存在,要是真与他正面交战,我敢保证你们一定会吃下败仗,到那时,整个二龙山都得灭在他手上!” 都说最了解你的不是亲近的朋友而是敌人,韩本善可算是把这一说法落到了实处。为了对付孙途,之前那些日子他可没少四处打探对方的经历过往,所以此时才能说出许多话来。 而在听完这些后,邓龙的脸色终于变得凝重起来:“即便如此,你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难道就凭你一人便能与我们合作对付那孙途了吗?” 韩本善见他如此说来,心下便是一定,知道其动心了。笑了下后,他才说道:“韩某就是再狂妄自大也不可能说出这等话来,我今日所以敢上山来,自然是因为已经有人可以与寨主合作,一起对付孙途了。” “却是什么人?”这回邓龙是真有些好奇了:“桃花山的李忠他们吗?” 韩本善立刻摇头:“桃花山才几多兵马,根本就威胁不了孙途。能对付他的,正是如今青州城里的知府慕容彦超,他恨孙途入骨,只要寨主你有合作之意,我们便可内外联手,将孙途一举诛杀!” 此言一出,堂内的气氛陡然就是一紧,所有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有些人更是把手按到了兵器上…… 正文 第312章 上山游说(中) 二龙山宝珠寺大殿中,邓龙以下所有人都拿猜疑甚至是敌视的目光盯着韩本善,几个性急的眼看就要亮出兵器扑杀上来了,一个心直口快的头目更是冷声道:“真是想不到啊,你鬼刀韩居然成了官府的鹰爪子,这是在消遣我等吗?” 面对这一场面,韩本善却不见半点惊慌的,只是抱臂看着众人道:“邓寨主,这就是你二龙山的待客之道吗?韩某好心上山来为你们出谋划策,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要真是朋友,我等自然会以礼相待,可你……哼哼!”邓龙森然地回了一句,手也握在了交椅边上的那根胳膊粗细的铁棍上,似乎随时都能扑杀过去。 “我说与青州知府联手也是为了能更容易地除掉那孙途,不然你们以为就凭二龙山这些人真能在一千多官军的环绕下杀了他吗?那只是合作,而不是谁投靠谁!”终于,韩本善还是打算把话说清楚了,毕竟他还得借二龙山众人之势呢。 但很快就又有人提出了质疑:“你说得好听,官府上下那是一体的,那慕容彦超会听你的去对付孙途?” “当然。要说现在这天下间谁最想孙途死,恐怕你我都远不如那慕容彦超呢。你们难道没听说之前青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吗?自孙途担了这青州都监后,已把慕容彦超手上的职权夺得差不多了,你们觉着他会善罢甘休?” “可他终究是官府中人,会冒这样的大险与我们合作?而且事情一旦传了出去,我等还如何在这江湖中,在绿林道上做人?”邓龙却还有自己的顾虑,像他们这样的人确实最忌惮沾染官气。 “只要设计巧妙,有谁知道是我们双方合作才除掉的孙途?到时候慕容彦超只会竭尽全力地撇清自己,而你们二龙山便可揽下一切功劳,到时候天下英雄谁不景仰?”韩本善立刻做出了回应。 这话一说,终于是让邓龙有些心动了,若能因此除掉孙途,消除一大隐患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二龙山确实能凭此声威大振。其实之前他口中说什么二龙山的实力不在梁山泊之下那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山上所有人其实都清楚,与敢打劫生辰纲,敢去江州大闹法场的梁山泊群雄相比,只困居一隅的二龙山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这次能除掉孙途,倒真是一个机会。 可是,就当邓龙心动地想要一口应下此时,底下有人却发出了一声低咳,邓龙随之把目光往这个看着有些单薄瘦弱的中年身上一扫,就瞧见了他轻轻地摇了下头。见此,到嘴边的话他又咽了回去:“韩兄弟,此事毕竟不小,我等兄弟还得再议一议才能决定,你先下山等消息吧。” 其实韩本善也看到了那位的举动,不觉暗自皱了下眉头,看来这二龙山中还是有聪明人的,自己这次把利害全都点出来了,对方居然还没有决断下来…… 不过很快地,他又挂上了笑容:“既如此,在下就去山下静候寨主佳音。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说明白了,留给二龙山的时间可不多了。要是等孙途他们再剿平了桃花山,到时官军气势如虹来讨伐你们,再想与官府联手杀孙途可就太难太难。言尽于此,告辞。”说着,他转身便欲离开。 可就在这时,左右两边突然同时闪过两人,挡住了他去路:“姓韩的,听你刚才的话里似有瞧不起我们二龙山诸位兄弟的意思。我们倒想和你过过招,看你到底够不够资格与我们合作。够胆的,就到外头亮亮手段。”说着,两人皆都一副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这一回,邓龙却不开口了。刚才这家伙说得自己山寨如此不堪,好像真会怕了孙途和青州兵似的,此时必须给他一些教训,让他知道二龙山的厉害。 见背后没有动静,韩本善就知道邓龙他们的心思了,嘴角立刻就翘起了一抹冷笑:“既如此,也不用去外头,你们看好了!”话音未落,他手一抖,一道乌光就从袖子里直飞而出,射向左边那人,同时身子则反向倒跃,来到了右边那人的身前,手肘快速下沉挥出,砰的一下,就已打在了那人的小腹处,立刻就把他打得闷哼着倒了下去。 而左侧那人,此时却连动都不敢动了,因为一口利刃已搭在了他的咽喉处,刚才只要韩本善手上稍微偏一偏,他就已被这一刀穿喉。 一瞬间,殿上本来还满是不屑的众二龙山头领皆都变色,邓龙也已起身握棍,但之后的动作却怎么都做不出来。刚才韩本善出手时,他们居然都看不清他的动作,只是眼前一花,一人已倒一人生死操于其手……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这个他们眼中的丧家犬般的韩本善居然强悍到这等地步。他若真要发难,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只怕这殿上半数之人都要被杀,连邓龙这个山寨之主能不能自保都难说。 见自己出手震慑全场,邓龙也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事情,手一抖间,那链子刀已呼地一下重新回到了袖子里不见踪影,然后又冲面前那吓得失神的家伙一抱拳:“承让了。” “韩……韩老弟真是好武艺,我等佩服。”片刻后,邓龙才吞了口唾沫地说道,心头犹有余悸。 “不过是些保命的手段罢了,可就这,我也不敢说有把握伤到那孙途。他一身武艺可是不低……”想到连自己的结义大哥胡明宗都被孙途他们所杀,他心中是没有半点得意之意。虽然这些兄弟里确实以他鬼刀韩本善的本事最高,但大哥二哥和老四他们的武艺也是极强,既然这些人都不是孙途他们的对手,他也无意冒险去刺杀孙途,而是把希望寄托到了外力之上。 想到这儿,他又回头说道:“对了,还有一点在下也想提醒邓寨主。你二龙山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要是官军真铁了心要对付你们,你们照样只有死路一条,别以为死守就能保存了。 “或许在同等兵力下官军奈何不了你等,但要是让孙途从周围州府调来兵马呢?有一点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吧,那孙途可是童贯的门生,而那童贯可是如今大宋朝廷的枢密使,掌管着天下兵马大权呢。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 直到说完这些,韩本善终于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而在殿上的一干脾气暴躁的匪寇头目却没一个再敢上前阻拦的。 等他走后好一阵,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把目光落到了邓龙身上:“寨主,这事却该如何是好?” “军师,你看呢?”邓龙却问了刚才制止自己点头的那个中年人一句。这位正是二龙山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军师智囊,人称赛诸葛的陆渊。 见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自己身上,陆渊又干咳了一声:“之前小弟所以不让寨主立刻应下此事是有两个缘故。其一就是怕韩本善真是在利用我们,故意将问题往严重了说。毕竟他那些兄弟确实是被那孙途所害,他必然一心报仇雪恨,我们与那孙途却无仇怨,总不能无故帮他吧。其二,那孙途实力如何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真有必要和官府中人联手吗?不过现在看来,之前的一些说法倒不算虚言了,以刚才韩本善所展现的武艺,想要偷袭暗杀应该不难。可就是这样他都不敢对孙途下手,恐怕对方真有些棘手了。” “那前一条呢?” “这个却不好说。青州官军剿平白虎山确是事实,可他真敢接连再对桃花山和我二龙山下手吗?要是他无此心,我们做这一切就难免被人利用,到时是个什么结果可就不好说了。当然,我们也可以化被动为主动,未必一定要去和那慕容彦超联手,也可以找桃花山的李忠他们联手嘛。合我两山之力,未必就不能击败官军。” “唔,倒是说的在理,与其和不知深浅的官府合作,还不如与桃花山的兄弟联手呢。”邓龙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其他一些人也全都附和了起来。这让陆渊的精神更是一振:“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稳住那韩本善,然后派人去桃花山联络,说服李忠周通他们与我们联手对付官军。当然,要是桃花山那里真不肯合作,我们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再与慕容彦超他们合作不迟。如今主动在我们,进退自如,可不能让那韩本善牵了鼻子走。” “军师所言甚是,就照你说的来。嘿,这次我就是要让天下绿林同道都见识见识我二龙山的手段。一个都监,一千多官军而已,难道我二龙山的兄弟们真会怕了他不成?”邓龙立刻点头说道,看着着实豪气万丈,这也赢来了其他那些兄弟的一致叫好,就好像此时孙途和青州兵都已彻底败在了他们的攻势之下…… 正文 第313章 上山游说(下) 桃花山,这里因遍植桃树,到了春天漫山桃花怒放,风光极美而得名。 不过自从人称小霸王的周通在此立下山寨,三四百人啸聚成群,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打家劫舍以来,桃花山一带就几乎看不到人影,空留那一山的桃花向阳而放,却再无人欣赏。 但今日桃花山下却来了两人,哪怕被不少山贼喽啰用刀枪对着,他们两个也夷然无惧,面目平和,脚步从容地直接走到了众人跟前,才由前头那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开口道:“你们谁去山上报个信,告诉你们的两位寨主,就说洒家鲁达又来见他了。” “你……你们认得我家寨主?”几名喽啰有些怀疑地问道。 “洒家还上过山,在你们寨子里和李忠周通喝过酒呢。你这汉子怎如此啰噪,只管上去传话便是,还能骗你不成?”鲁达不耐地把眼一瞪,唬得这些人猛往后退了半步,这才有两人转身就往山上跑去。 这桃花山比之二龙山的山势可要平坦得多了,他们的寨子也和白虎山的一样立于半山腰上,只要没人阻拦,数里山地他们是很快就上去了,并见到了正在聚义堂里喝着酒,说着话的两位寨主,此时他们谈的正是不久前才传出的青州都监孙途破白虎山,杀女真人两战之事。 李忠满脸的不安:“看来在忍了这些年后,官军这回是要拿咱们开刀了,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大哥你怕什么,咱们桃花山可比白虎山难攻,你我兄弟也不是孔家兄弟能比的。咱们手底下的那些兄弟都是一场场硬仗打出来的真汉子,可不是白虎山那些庄丁。”周通倒是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而且,官军连日作战早已疲惫,我想一两个月内他们是不可能再对咱们的山寨下手了。” “话虽如此,可依旧不能不防啊。其实要依着我的意思,还不如出去避避呢。”虽然是此山大寨主,武艺也要强过周通,但早年行走江湖的打虎匠李忠可要比自己兄弟更小心些。 就当周通还想再说什么时,那两个报信的喽啰已到了堂前,这里可没什么规矩,两人直接就跑了进来,张口便把鲁达二人欲图上山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本来愁眉不展的李忠一听这话,顿时就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兴奋地搓着手:“真是鲁大哥他来了?那可太好了,要是他能留在我们山寨,又何惧什么官军呢?你们快请他上山,不,我亲自下山去见他。”说着,已急步就往外走去。 周通则是一脸的疑惑,也起身追了过去,问道:“大哥,那鲁达是什么人?你怎么一听他名号就如此失态?他还能强过你我吗?” “鲁大哥自然是要强过你我许多的,怎么,你忘了?几年前他不是上过山,还差点打伤了你吗?”李忠见周通依旧有些疑惑,这才想起一点,又解释了一句:“他就是当初扮作女子被你掳劫上山的那个和尚鲁智深,鲁达是他的俗家名字,怎么他又突然还俗了……” “是他!”周通一听这话,整张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当初那事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自己好不容易瞧上了山下小镇上的一户人家的姑娘,结果入了洞房却变成了个胖大和尚,而且武艺还远在自己之上,当初可没少吃苦头。 “他怎么又跑来了?”周通口中嘀咕了一声,但终究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所以在略作犹豫后,也随在李忠身后往山下走。要是那鲁达这次真能入伙山寨,桃花山自保的实力可就又增了一大截了,那当初的那笔恩怨倒是可以一笔勾销。 两人火速下山,很快就看到了正在山脚处坐着闲话的鲁达与武松二人,李忠远远地就上前抱拳见礼:“鲁大哥,你此时能来见小弟当真是义气深重,小弟佩服之至。” 武松听了这话,嘴角便是一撇,小声对鲁达道:“鲁兄,看来他们是误会你这次的来意了,以为你是来帮他们守山的呢。那待会说话可就难开口了。” “顾虑这些做什么,先上山再说。”鲁达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这才大步迎了上去,哈哈笑道:“李兄弟,周兄弟,想不到咱们又见面了。洒家这次有事要和你们谈,不过这两日赶路累了,现在却只想讨碗水酒吃,你们不会不肯吧?” “鲁大哥说的哪里话,你肯来我这小山寨那是给我李忠的面子,只要山上的酒,你只管喝,不够了我们兄弟再想办法。”说着,又做了个请上山的手势,同时还看了眼跟着上前的武松。 鲁达笑着介绍道:“这位武二郎可是洒家的好兄弟,一身武艺可不在我之下呢。” “原来是武二哥,失敬失敬。”李忠不敢怠慢,忙又抱拳见礼,随后又给脸色有些不善的周通打了个眼色。后者这时才上前一步草草抱了下拳:“有什么话先上山寨再说吧。” 当下,几人便重新上山,在入了寨子后,各自落座,自有下面的喽啰把酒水给送了过来。虽然这里的酒水味道很是寡淡,但鲁达确实是酒瘾上来了,当下也不多说,先咕嘟嘟地连干了四五碗酒。一旁的武松也不让他一人专美,居然在转眼间同样连干了五碗酒,而且脸皮都不见红的。 光是这等好酒量,就已让山寨里的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是一阵夸赞,直道他们海量。 等两人终于放下酒碗,李忠才笑着道:“想不到一别经年鲁大哥的酒量比之前竟还大了,还有武二哥也是海量,真是让我等汗颜哪。”说着一顿,试探着说道:“其实二位今日来我桃花山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不知你们可曾听说我青州绿林最近出了一件大事,白虎山竟已被官军给剿灭了。而就小弟判断,官军说不定还会对我桃花山用兵,如今我等已危若累卵,哎……” 周通的性子可比李忠要直爽许多,随后又道:“鲁大哥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要是你们这次能帮我桃花山上的兄弟度过此劫,那没说的,今后俺们兄弟就听从你们的差遣,奉你们二位为山寨之主。不知两位兄长意下如何?” “当然,要是两位哥哥有所顾虑,担心不是官军对手,我们兄弟也不会怪你们,这里还有一点心意,还请你们不要推辞才好。”李忠说着又拍了下手,随后便有一名喽啰将一个盛了不少金银的托盘给端了上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可算是把礼数尽到了极致,也几乎是把鲁达二人的拒绝的后路都给堵死了。只要是个江湖中人,只要他们还顾及自己的颜面有些血性,在听了这番话后必然不会再做推辞,答应留在山上帮着他们度过难关。 武松的目光微垂,露出了一丝讥诮之意来,而鲁达则有些发怔,随后才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洒家二人今日正是为了此事特意前来。我们正是来救你们的。” “啊……鲁大哥高义,小弟实在感激不尽。若大哥不弃,这山寨之主的位子就是你的,我甘愿听从吩咐行事。”李忠顿时大喜,连忙表态道。 鲁达见此眉头略微一皱,便想要拒绝。可他还没开口呢,武松已拉了他的胳膊一把:“鲁兄,李寨主也是一片真心,你又何忍让他失望呢?”说着,还冲对方打了个眼色。 鲁达心中一转,已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当下便道:“你这话是真心的?从今而后肯听从洒家的号令行事?”他问的是李忠,目光却落在了一旁的周通身上。 周通看了连连点头的李忠一眼,有些挣扎地考虑了一下后,便道:“要是鲁大哥你真能保全我桃花山兄弟,我们奉你为寨主也是理所当然。我周通虽然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但说话却向来算话。” “好,那这忙咱们帮定了。”鲁达当即拍板道:“只要你们肯听从洒家的号令行事,我保证全寨上下都会平平安安的。” “此话当真?”李忠和周通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追问了一句。与此同时,堂里堂外几十双眼睛也齐齐落了过来,有期盼,有敬佩,也有不信…… 自从白虎山被官军扫平的消息传来后,桃花山上下人等皆都忐忑难安,尤其是那些喽啰们,因为知道一旦开战自己必然冲锋在前,心里更是惶恐。有些人甚至都生出早些逃离此地保命的想法来。现在,被自家寨主如此尊敬的大英雄居然作出如此保证,实在让他们既怀疑又欢喜。 “那是当然。洒家虽然早已不是僧人,但也不会随便撒谎。”鲁达笑了一下,这才把自己的真实目的给道了出来:“其实要做到这点也很容易,只要你等早早就归顺青州官军,他们自然不会再攻打桃花山,兄弟们便也不会有任何的损伤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所有人的脸上都现出了惊诧之色…… 正文 第314章 归降 李忠眼神惊疑不定,勉强笑道:“鲁大哥,这等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啊……” “洒家早说过了我虽不再是僧人,却不会随意撒谎骗人,更不会拿这等大话来欺骗兄弟朋友了。”鲁达说着,脸色一正:“实不相瞒,洒家早已是青州军中的一名都虞侯,这次便是奉了孙都监之命前来说服你桃花山众归降朝廷的,我这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狗屁的好心,我等真是瞎了眼,居然会把你这家伙当成好汉看待!”周通这时也已反应过来,顿时大怒,腾身而起的同时已经拿起摆在旁边的长矛,当胸就朝着鲁达刺去。他本就对鲁达怀有旧怨,现在发现自己等被人所欺,更是怒不可遏,再顾不了其他了。 李忠心下一沉,刚想出声喝止周通的鲁莽行为,一旁的武松已先一步动了手。只见他足下猛一发力,身前那张摆了不少杯盘酒菜的长几就已迅速朝前飞去,正好挡在了周通刺出的一枪跟前,而他本人也已弹身扑前,腰间的两口戒刀虽未出鞘,但杀气却已扑面袭来。 周通含愤而出的这一枪势头倒也极大,只砰的一下就把飞到跟前长几给捅破了一个大洞,只是这么一来他前刺的这一矛终究还是为之一缓。而为了躲避从长几上飞溅出来的各种杯碟酒菜,他的身子则更是稍稍往边上一避,之前那股子有我无敌,一往无前的气势顿时就消散得七七八八了。 而这时,武松却已闪身出现在了他跟前,左手一拳击出虽被周通及时闪过,可跟着挥出的右拳却是正中其肩头。这一拳的力道极大,竟把周通打得身形失控,踉跄飞跌了出去。可武松的攻势却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身形一晃间,人已再次扑到了对方面前,双拳连绵轰出,直打得周通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了,身上又连中数拳,只能连连后退,最终更是砰地一下撞在了大堂的墙上,居然再没有了退路。 可已经打得兴起的武松手上的动作竟没有因此停下,呼地又是一拳轰出,直取其面门,吓得周通一声尖叫,弃了手中长矛,双手回收自守,但在与武松这一拳相撞后,这点防御立马洞开,那只醋钵大小的拳头已然轰到了面门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前期的劲风已刮面生疼。 “武二哥,手下留情……”李忠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声叫了起来,也是直到此时,堂上其他那些桃花山的人才全数跳将起来,抽出兵器便欲一同杀上。刚才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这些人的脑子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呢,自家二寨主居然就已被逼入了绝地。 此时堂上这么多人里,只有鲁达依然安坐在那里,全无半点惊慌之意,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似的。事实上,他也不用感到惊慌,因为他相信凭他和武松二人就是在这许多桃花山匪寇的包围中也有能力自保,而且他相信武松不会真让事情变得无法收拾。 果然,就在李忠大喊求饶的瞬间,武松轰过去的右拳已突然张开,化拳为爪,一把就扣住了周通的咽喉,然后旋然回身,对着那些正欲扑上过来的喽啰和小头目大喝一声:“谁敢上前!”凛冽的气势一发,竟把这些也算见过血杀过人的山匪强人给吓得立时止步,满面惶恐。 这便是真正的杀星与寻常贼匪之间的差距所在了。武松自出道以来便伤人不少,尤其是这几年里,更是因为种种变故杀伤了许多性命,连一州都监的满门他都敢杀,连那凶猛的吊睛白额虎都曾死在他的一双铁拳之下,这一身的杀伐之气又岂是这些只敢打家劫舍欺负弱小的山寨鼠辈能抵挡得住的?别说他们了,就是作为寨主的李忠都被他勃然而发的杀气给震得失神,而被他扣住了咽喉提在手上的周通更是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鲁达也没想到武松之声威竟如此之盛,但也就一失神而已,他便恢复了过来,迅速打起了圆场来:“二郎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喊打喊杀的多有伤和气?快把周兄弟放下了说话。咱们也不是来与他们为敌的,恰恰相反,我们可是为了这桃花山兄弟的性命安全才不辞辛苦,不避危险地上山来的。” 武松闻言迅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嘿的一笑,手一松,就把周通放回了地面,只是脸上和身上的杀气却并未因此消散。 别看他和鲁达都是一副粗豪的武夫模样,其实他们都是头脑精明之辈,从李忠他们刚才的反应就可推知对方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说服,想要让他们真心下山归顺可得花些心思。武力威吓只是一方面,以理服人才是根本。所以他二人必须一打一拉,他武松当动手的白脸,鲁达就要当动口的红脸了。 因为被武松刚才的表现所慑,即便此时他已放下了周通,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围在了垓心,不少人则把目光对准了李忠,看自家寨主会是个什么决断。 李忠此时则是一脸的苦笑:“鲁大哥,你们这是……” “李忠,洒家此番前来真不是想要害你,正相反,我做这一切可是为了救你们桃花山上下人等的性命。我是不想看到你等步了白虎山那些人的后尘啊。”鲁达这时一副语重心长,掏心掏肺的模样:“你刚才也说了,自从得知白虎山被扫平的消息后,一直都感到惶恐不安。我也可以把实话告诉了你,如今青州的孙都监其志不小,他可不光只满足于灭掉一山,他是要将青州境内三山匪寇尽数剿平。而在打下白虎山后,他接下来要对付的可就是你们桃花山了。” 李忠的脸色再度一变,果然……而这时已经有些恢复过来的周通则依旧嘴硬地说道:“那又如何,我桃花山的兄弟难道会怕了你们官军不成,我们有的是守山之法……” “就凭你们这点人手就想与我一千多青州兵抗衡?即便你们占了地利之便,也就抵挡个三五日而已。你们可知道白虎山那里他们坚持了几日吗?三日,到了第三日夜间,他们就已乞降归顺。”鲁达神色凝重地说道:“你们认为自己能强过白虎山的人?就算比他们强上一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下面的兄弟白白被杀?” 顿了一下后,他又森然道:“而且你们可知道孙都监是如何对付孔家兄弟的?就因为他们之前誓死抵抗导致我青州军有不小的伤亡,孙都监居然并没有答应他们的乞降,只提出一个条件,只有孔家兄弟以死谢罪,他才能网开一面饶过其他白虎山的人。” “此……此言当真?”这下李忠是个怕了。 “千真万确。最后,孔家兄弟就是被他们手底下的人围杀而死,然后我青州军才准许了他们的投降。现在你桃花山居然也试图死守反抗,要是也让我青州军有所损伤,就是洒家出面为你们求情,下场也不容乐观!” “他……那孙都监真有如此狠辣?”李忠不觉颤声问了一句。此时的他是再不敢怀疑鲁达这番话的真实性了,毕竟孔家兄弟的生死很容易就被人知道,另外鲁达之前一直强调自己绝不会骗人,居然就让他信以为真了。这反应落到武松眼中,也让他心下好笑,看来这鲁达可比自己更有心眼哪,居然能想出这等恐吓他人的说法来。 要知道,一般官府为了招降贼寇山匪往往都会选择许给那些头领多少多少好处,高官厚禄所在多有。可鲁达倒好,居然把孔家兄弟之死给拿出来做了文章,而且还编了这么个似是而非的理由来。但现在看起来,效果还当真不错,本就胆怯的李忠此时是越发的不安起来。 鲁达见状心下大定,又道:“其实此时投靠孙都监也是一件大好事,他如今还不到弱冠便已当上了一州都监,他日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我等若能随他左右,别的不说,好处一定比你在这桃花山这样的穷山恶水里当什么贼寇要强得多。一生一死,还望你能明白个中轻重。” 这时,武松又加了最后一块筹码:“其实现在都不用孙都监出兵攻山了,就凭我和鲁大哥二人联手,不敢说能把你山上人等尽皆诛杀,让你等伤亡近半却是做得到的。而且你们两个为首者一定就在死者之列。现在你们还有得选,要是迟了,嘿嘿……”说话间,他的手已摸到了腰畔的戒刀刀柄上,一股杀气再起,竟惊得周通都往后缩了一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李忠周通,亦或是其他那些山寨大小人等,此时都已经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拼死一搏的前提是还能不死,但现在看来,拼死就只能一死了,那还是保全性命更为要紧。 李忠在一阵踌躇后,终于艰难地开了口:“我……李忠愿率桃花山一众兄弟归降官府,今后听从孙都监号令行事……” 随着这话出口,鲁达二人的使命达成,青州军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就已把桃花山一寨尽皆收服! 正文 第315章 官匪勾结 “你说……桃花山李忠和周通两个还没等与官军交手就已经下山归顺了?”二龙山上,邓龙抢步来到那两个带回消息的手下面前,差点都要把人给揪起来了,面容扭曲地大声喝问道。 虽然有些惶恐,但那个被他盯上的使者还是点头道:“小的不敢说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我们都是亲眼看到桃花山上的人马走下了山,然后……然后交出兵器,走进了下边的官军军营里……” 另一人也随之附和道:“而且……这次出现在桃花山下的官军人马并不多,也就两三百而已……” 这话一说,邓龙是越发的恼火与惊疑了:“怎会如此?李忠他们好歹也是一山之主,怎么就会如此轻易归顺官府?难道就因为官军剿灭了白虎山,竟把他们吓到了这等地步吗?” 这问题在场可就没人能回答了,一干头领兄弟也全都满脸的惊疑不安,许多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有一些则在窃窃私语地问着身边人,现在桃花山归顺官府,那接下来二龙山上的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确实是个问题,因为官军一早就已打正了旗号,将要荡平青州境内的三山匪寇。如今白虎、桃花两山接连被平,那接下来要面对官军之锋就将是他们二龙山的人了。而青州官军在短短时日里连胜三战,早已让二龙山众人心生畏惧,哪怕他们兵力足够,哪怕二龙山远非其他两山可比,他们依然没有必胜的信念。 尤其是在他们看到连寨主邓龙都因此失了分寸,心中自然更为不安。好在还有陆渊在旁,见此赶紧出声道:“你们都慌什么?现在只是一个消息传来,天还没塌下来呢,我们二龙山可比那两山合在一起都要强,就是几万官军来了也未必能威胁到我们,难道还会怕了区区一两千人马吗?” 这话不但止住了众人的慌乱,也点醒了邓龙,让他赶紧镇定下来,也急忙道:“不错,以我二龙山的实力,难道还会怕了区区几千官军?都给我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只要他们敢来,老子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两位首领连续开口,总算安抚住了骤闻噩耗的众人之心。但在把这些兄弟打发出去后,邓龙脸上依然带着忧虑:“军师,如今情势可对我们越发不妙了。本以为可以联合桃花山的人一起与官军一战,现在……” “大哥不必慌张,现在还有补救之法。那韩本善不是还在山下等候消息吗,只要我们采纳了他的建议,与青州知府合作,未必就不能除掉孙途。而只要孙途一死,那青州官军自然不攻自破!”陆渊忙道出了自己的对策。 这段时日,二龙山可不光只派了人去桃花山联络,也派人去青州城里打探了消息,从而把前些日子发生在府城中的种种争端,以及青州军的成立壮大过程都给摸透了。 现在,他们已经确信韩本善所言非虚,同时也知道孙途对这支官军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支千多人的官军所以能迅速崛起,正是因为有他这个灵魂在主导一切,只要将孙途铲除,或者只要能一战击碎他不败的神话,那么青州军将不再是问题。 邓龙这才恍然过来,连连点头道:“不错,我们还有机会。这就让那韩本善上山来谈,看他能拿出什么办法来。” 情况紧迫,二龙山也不敢再作拖延,很快就派人去下面的镇子里把韩本善给请了上来。而这一回韩本善是显得越发自如了,见到邓龙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看来邓寨主是已经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 “这毕竟关系到我青州绿林中人的存亡,我邓龙自然责无旁贷。只是,你说要和青州知府合作,却不知是个怎么样的合作法?”邓龙并未显得太过急切,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询问道。 对此,韩本善倒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笑了下道:“经过这几日私下里的查探,想必寨主也该相信那孙途确实不好对付了。若我们明刀明枪地与他开战,胜负只在两可之间,要想成事,就必须用奇谋。而慕容彦超,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枚棋子。我们要做的,就是……” 听他不作任何保留地将全盘计划道出来,邓龙还没什么,陆渊已经有些佩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家伙不但武艺了得,头脑也足够机敏,怎么之前在济州群盗中就没冒出头来,反而让一个有勇无谋的胡明宗给当了首领? 这话他也不好细问,此时只关心一点:“你这一计固然精妙,可要是孙途一早有所提防呢?要知道慕容彦超与他本就有嫌隙,传过去的话未必能让孙途相信啊。” “这个嘛倒也好办,只要把戏做足就可以了。”韩本善嘿嘿一笑:“这一点交给我,你们只管照计行事,这次便能一举将孙途和他手下的兵马一网打尽。到那时,青州还不是你二龙山的天下?” 最后一句话立刻就引得邓龙双眼冒光,本来青州有数股势力互相牵制,二龙山虽强却也无法做到独霸一府之地。但现在,白虎山和桃花山相继被灭,一旦再把青州官军铲除掉,那这里就再无自己的对手。一股野心突然就从邓龙心中生起,让他不觉兴奋起来:“好,就照你说的做,这次我二龙山就要让天下知道我们的厉害!” 陆渊冷眼旁观着,虽然心中略有不安,但事到如今也已没有其他路可走,只能赌这一把了。而韩本善则只是一笑,很快就拿上了代表二龙山同意合作的信物便告辞离开,他还得赶回青州,以最终说服慕容彦超呢——要知道其实直到现在,慕容彦超还没完全应下此事呢。 当然,他也相信,随着事态不断发展,本就对孙途大为忌惮的慕容彦超只能选择与自己等人合作了。 ¥¥¥¥¥ 四日后,青州城,慕容彦超的宅邸后院,韩本善再次见到了面色越发沉重的本地知府。 就在昨日傍晚,一个让全城军民都感到振奋,却使他惊恐不已的消息也传了回来——孙途居然在攻破白虎山,杀光入侵的女真人后招降了桃花山群盗! 这等接二连三的捷报就如轰在慕容彦超心头的一记记重拳,直让他惊慌失措,甚至连衙门都不想再去了。孙途在青州早已说一不二,一旦真像之前所说的那样扫平三山贼寇,那其声势必然威压全境,就是朝廷也必须承认其有经略一方的才干,到时便能名正言顺地取代自己这个知府了。 此时的他是真有些后悔当日未曾答应与韩本善合作一起对付孙途了,因为那样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可现在…… 就在他满面纠结不知如何是好时,心中所想之人却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韩本善依旧是那副微笑的模样,只是看在慕容知府眼中却多了几分讥嘲之意:“你是来笑话本官的吗?” “不,在下此来只是为了表明诚意。”韩本善说着已把手中信物给交了过去,却是一块木制令箭,上头还刻有二龙山的印记:“这是二龙山邓寨主答应与知府你合作的凭信。现在白虎桃花二山皆已被平,他们为求自保只能放手一搏了。只因没有必胜把握,所以才希望能与知府合作。” “你……此话当真?”慕容彦超说着已经接过了那枚令箭仔细看了起来,只这一个动作就可知道他的态度。 韩本善点了点头:“千真万确,你我都有同一个敌人,既然他如今羽翼已丰,我们就能联手一心了。慕容知府,到了这时候,你若再有犹豫,恐怕这青州城就再没有你的立锥之地了。当断则断,才能成就大事!” “当断则断,当断则断……”喃喃地重复了几遍这句话后,慕容彦超突然就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把牙一咬道:“你说的不错,本官确实已经没有退路了。一旦让孙途带兵平安归来,恐怕……你说,想让本官如何配合你们?” 韩本善笑了,几经辗转,事情终于被敲定了下来。虽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居然让孙途抢先一步又把桃花山给破了,但总算还不是太晚,至少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当下,他便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全盘计划给说了出来:“知府,此番成败就全在于你了,只要你在城中得手,则孙途必死!”最后一句说得是格外郑重。 而此时的慕容彦超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这事情可太严重了,一旦事败泄露,自己的罪名可太大了。到时别说孙途不会放过自己,就是朝廷……想到后果,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再一想若不拼一把其实结果也没太大区别,他的心又再次坚定起来:“横竖都是一死而已,我又有何惧!”拿定主意的他当即抬头:“就按你说的做!” 结盟已成,针对孙途和新建青州军的阴谋终于展开…… 正文 第316章 青州变(上) 青州城,厢军军营辕门处,黄文炳在笑着将几名府衙官员给送走后,脸色陡然就变得严肃起来:“无事献殷勤,今晚这场所谓的庆功宴不会是鸿门宴吧……” 就在刚才,府衙除了慕容彦超这个知府外其他重要官员竟全都联袂前来,邀请黄文炳、唐枫等几个留守青州的军中将佐去衙门里赴宴,说是为了庆贺前方孙途他们接连取得几场大胜。 对方提出的理由倒也恰当,毕竟前不久才又传回了已经招降桃花山群盗的喜讯,如此一来长久压在青州官民身上的三座大山已去其二,民间早已开始欢庆,那官府设宴为厢军庆功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过黄文炳依旧觉着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本来是打算婉拒的。奈何这次前来的几个官员实在太过热情,也把姿态放得极低,他终究地位不够,被他们连番吹捧和劝说下最终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下来。 其实不光是他,今晚受邀的唐枫等几个留守军官也没有多作推辞,全都一口应下了此邀约。而这时,唐枫在旁听到这句话后便有些疑惑地道:“黄先生,你这却有些过于小心了吧?这段时日府衙上下一直都很低调安分,如今都监他们更是接连大捷,他们又怎敢再生异心?他们就不怕都监回来算账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我依然觉着事情有些古怪。”黄文炳皱着眉头道:“你觉着一旦都监真凯旋归来,慕容彦超他们又将是何处境?恐怕今后他在青州就真只能当个泥塑木雕,再无权势可言了。他真会甘心这样一个结果吗?一旦他决定铤而走险,只怕我们便首当其冲地成为他要先行铲除之人。所以不可不防啊。” 唐枫自认头脑比不了黄文炳他们,但却是个谨慎之人,听了这话便道:“那我们就推了此次的宴会?” “推是推不了了,不但你我,恐怕现在营中的不少人都要去一趟。但在此之前,我们也得把营中防务给安排妥当了,绝不能给他们以任何可趁之机。”说到这儿,黄文炳已转头对身边一名营指挥使说道:“岑指挥,今晚我们不在时营中和城中的一切防务都交托给你和老应了,务必要小心在意。” 那岑指挥是青州军丙字营的副指挥使,当下就抱拳应了下来。至于那老应,则是之后才加入的厢军,只因确实有些本事,才得到了提拔,如今职责也自不小。 之后趁着时间尚早,黄文炳又仔细地作了一番布置,让军营里的人今晚尽量小心提防,直到将近黄昏,他才与唐枫等五六名军官出了军营,直奔府衙。 今日的知府衙门确实给足了他们这些丘八们面子,不但之前同知、推官齐齐出面邀请他们赴宴,等到了地方时,几名官员居然也都已等候在了衙门前,满脸堆笑地将他们给迎了进去。一面往里走着,这些个官员还夸赞着军士们的功绩:“这次我青州官军可着实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只要再把二龙山的贼寇剿灭,则我青州境内将真正做到国泰民安了,到时候,朝廷褒扬,天下闻名,各位将军那都是大大的功臣啊。” 这些出于底层,之前见了府衙官员连大气都不敢透的军官们何曾被他们如此夸赞奉承过,顿时间就已笑逐颜开,虽口称不敢,面上的得意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而这也让他们原来绷紧的弦渐渐放松下来,毕竟怎么看对方今日相邀也只是为了示好即将大功大权在手的厢军上下。 不光是这些府衙佐官将姿态放低,就连慕容知府也给足了将士们面子,居然早早就等在了中庭,见他们过来,也笑着迎上来:“黄参赞,唐将军,你们可算是到了,快快里面请。”当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府衙后堂此时已经摆上了丰盛的酒席,一番推让后,黄文炳、唐枫等人居然被推到了上座,除了慕容彦超外,其他府衙官员居然全都敬陪在后,这又让几名将领大感兴奋,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接下来的酒宴也算热闹和谐,自慕容彦超而下的所有官员都不断拣好话夸赞孙途他们,顺带着也赞扬了一直镇守后方,确保出征军队后顾无忧的唐枫等人。这些好话一箩筐一箩筐地砸过去,让几名军官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几乎是酒到杯干,宴席尚未过半呢,这些人已经全都醉醺醺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也只有唐枫的黄文炳二人这时还保持着警惕与清醒,虽然也喝了几杯酒,但都是适可而止。等到慕容彦超他们又假借功劳什么的劝酒时,黄文炳更是把酒杯往跟前的桌案上一放,笑道:“几位官人实在是太过誉了,这次能扫灭数股贼匪功劳都是孙都监的,我等身在后方无尺寸之功,实在当不得如此夸赞,在酒就更不敢多饮了。毕竟如今我青州大军远离,营中城中还有太多事务要忙,所以……” 唐枫也趁机附和道:“不错,下官等实在不胜酒力,军中又有规矩不得醉酒,今日已然破戒,还望各位能够包涵一二。” “哈哈,好说好说。”慕容彦超微微一笑,知道这两人是不可能被灌醉了。而这时,堂外又闪过一人,冲他点了下头,这让他心下大定,便道:“其实今日本官请诸位前来除了庆功外,还有一事想求你们帮忙。” “知府何出此言,我等都是为朝廷办差,只要有利于青州的事情,但请吩咐便是。”黄文炳虽然心中有着防备,但该回的话却还是得回。 “哈哈,黄参赞果然一心为公。你们身在军营是有所不知啊,今年以来我青州各地都粮食欠收,不少百姓都快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本官也是愁得束手无策。如今只能求到军营这边,希望你们能拿出一部分粮食来接济官府,不知厢军可愿意帮本官这一把吗?” “这个……兹事体大,下官可做不得主。要不,还请府台等孙都监回来后与他商议吧。”黄文炳自然不可能应下这样的要求,就把孙途拉出来顶上了。 而慕容彦超听到这回答,脸色立刻就阴郁了下去:“黄参赞,你这是不把我青州百姓的死活当回事了?还是不把我这个青州知府放在眼里啊?”说话间,身上一股几月未见的气势已陡然而起,惊得周围那些府衙官员都齐齐变了脸色,这是要和他们翻脸吗? “知府何必咄咄相逼,下官也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实在是军粮干系重大,不是我等能做得了主的。”黄文炳的回答不亢不卑。 “那要是孙途他们都回不来了呢?”慕容彦超突然喝了一句,同时手一抖,那酒杯已被他掷于前方地上,啪一声摔了个粉碎。 而就在其他众人都吃惊于他的突然翻脸,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堂外竟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十个持棍提刀的大汉已经直接闯了进来,呼啦一下就把唐枫他们这些军中人等全给包围了起来。 这下,后头一干府衙官员更是惊慌失措,急急叫了起来:“府台,你这是……”这一些人居然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他们都以为今日慕容知府将人请来是为了拉拢关系,顺便想法儿从军营里讨要些粮食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般剑拔弩张的可怕场面了? 慕容彦超这时候已经一把扯掉了自己脸上虚伪的笑容,面目狰狞地喝道:“本官之前得到消息,有青州都监孙途伙同手下人等勾结境内诸多贼寇意欲独霸青州一府,今日本官正是为朝廷除贼。你等真以为他孙途只带千把人出去就能轻易平定了两山贼寇吗?那是他们早就定好的计策,为的就是在回城后彻底控制我青州官民!我等要不再奋起反抗,恐怕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来人——!” 这话听得众人更是目瞪口呆,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自己之前可是从未听说过半点风声啊。当然,这些人其实也猜到了这可能就是慕容知府出手对付厢军的一个借口而已,所以在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下来,静等事态发展。 而前头的唐枫和黄文炳却不可能就此认输,当即跳将起来,尤其是唐枫,更是拔出了暗藏的短刀,高喝一声:“慕容彦超,你敢!”便欲上前拿他。可他才一动,四五件兵器已经从几个不同的方向往他身上招呼,逼得他只能收刀回防。而黄文炳却不通武艺,没闪避几下,已被刀剑加颈,动弹不得。 至于其他那些军官这时也都猛然醒悟过来,挣扎着想要反抗,奈何醉酒之下全都头重脚轻,几下间就陆续被人陆续放倒,最后只剩下了唐枫一人还在苦苦作着支撑,同时口中喝道:“慕容彦超你别得意,我军营中还有数百兄弟,只要他们知道了这里的变故,你必死无疑!” “哈哈,是吗?你觉着本官会不做这方面的安排吗?不怕告诉你,如今厢军军营也在我掌握之中!”慕容彦超得意一笑,同时为了给足对方压力,他又把手一挥:“把人给我带上来!” 随着几名差役把两个人推进堂来,还在反抗的唐枫动作陡然就是一顿,当即就被几棍打在了身上要害处,顿时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正文 第317章 青州变(下) 早些时候,青州厢军军营前突然就来了好些辆板车,当有守在辕门前的军卒见状上前阻拦询问时,为首的府衙班头便点头哈腰地笑着回话道:“几位军爷,这是我家府台命我等送进军营犒劳大家的好酒好肉。府衙那边地方小,实在没法招待所有人,只有委屈各位军爷在营中吃些喝些了。” 他说话间,已经有人帮着把车推到了近前,让车上所装的那好几百斤肉和十多坛子酒全给亮到了大家面前。看到这些酒肉,饶是这些厢军平日里伙食还算不错,此刻也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但这里毕竟是军营要地,他一个寻常兵卒可不敢自作主张地让他们将东西送进去,便忙让人回营禀报。 片刻后,岑指挥就走了出来,看着这些东西,他虽然也有些心动,却依然婉拒道:“我等兄弟在此谢过府衙好意了,但无功不受禄,而且我军中自有规矩,我可不敢收下这些东西……” “哎,岑指挥这话可太见外了,你们厢军如今已接连攻破两处山寨,即便营中兄弟未曾出征,也是有功的,哪来的无功不受禄之说呢?而且今日连唐指挥和黄参赞都去了我府衙饮宴,我们知府为表心意送些酒肉来犒赏大家也是应该的嘛。还请岑指挥不要让我等难做啊。”说着又连连拱手,一副恳求的模样。 就当岑指挥还在犹豫的当口,应杰走了过来,见此便笑了起来:“老岑,这你这也太见外了,我们和府衙的兄弟本就是一家,现在你如此拒人可有些不妥啊。而且兄弟们最近守城也确实辛苦了,正该犒劳大家一下。这样,要是唐指挥他们回来有何怪责,你往我身上推便是了。” “这……”见连应杰都如此相劝,再加上看到旁边那些军卒都是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岑指挥终于还是点下了头去:“那就多谢府衙的兄弟如此照顾我等了,等过几日我家都监回来,一定有所回报。” 听到他这话,应杰和那名班头顿时就笑了起来,忙客气了几声,然后就招呼早已迫不及待的军卒们将东西给搬进了营去。而在看到那些手下的兵卒想要立刻开酒坛时,岑指挥还是出言制止:“酒就别动了,如今城中还要我等照应着,不得因酒误事,肉倒是都可以煮了,分与大家一并吃了。” 应杰一听顿时哈哈笑了起来:“岑指挥果然老成谨慎,怪不得黄参赞他们离开时让你看着军营呢。” “职责所在不得不小心着些。你呀,也别挖苦我了,我老岑能有今日都是因孙都监赏识抬举,我自然是要严守自己本分的。” 应杰再次一笑,却没再说话,立刻就让人把这些肉全拿去煮了分与全营上下同吃。这事一经传开,立刻再次赢得了所有军士们的欢呼,即便是他们平日里不会饿肚子,但吃肉也是极奢侈的一件事情。于是在半个多时辰后,几乎全营上下都美美地享用了一顿肉食…… 岑指挥倒是没有急着与大家抢肉吃,而是安排了一些人守夜,同时还安排了几班人马到时按点去城中各处巡夜,这是孙途离开青州时就特意嘱咐的差事,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直到把这些差事都吩咐下去,他才回到自己的营房,正瞧见应杰端了个盆子笑吟吟地守在门前,见他回来,便笑着道:“老岑你可算是来了,再迟些这肉可都凉了。你是没瞧见那些家伙刚才抢肉有多凶,要不是我下手快,你今晚可就什么都捞不着了。来,赶紧趁热吃了。” 岑指挥一面接过那盆肉往营房里走,一面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对方几眼:“老应,你今日可太客气了,居然还能想着为我留肉,要换了以前你早偷吃光了。” “咳,这不是想明白了吗?今后你我兄弟就是一心,自然是要对你好些的。想想老周他们几个,现在都已因扫灭两处山寨立下大功劳了,可你我呢?这才真叫作同病相怜……别说这么多,先吃肉,吃完了咱们再说其他的。” 岑指挥这时也确实饿了,那肉也够香,一阵阵的直往鼻子里钻,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拿手就拈起一块来往嘴里塞,几下间就有三四块肉被他吞了下去。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抬眼往应杰处扫了一眼,却发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吃肉,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我糊涂的,这么多肉怎么就光顾自己一个人痛快了,来,你也吃点儿!” 应杰忙推辞道:“不,我刚才吃过了,现在已经饱了……”话刚一出口,他的肚子却突然咕噜响了一下,这让他的神色陡然就是一僵,身子更是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 岑指挥也是一愕,本来他还没有多想,但对方这一有些心虚的反应却使他心中生起了疑窦来,随后他又察觉到有些不妥,此时军营里竟是静悄悄的,附近都看不到什么人影走动。一般来说,即便大家都安歇了,也该有不少人守夜的,何况现在还早,唐指挥他们也都还没回来呢…… 可就在他有所怀疑,把目光看向应杰时,后者突然就发难出手,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低喝一声,一柄短刀已朝他的腹部刺来。岑指挥脸色更变,当即喝道:“应杰,你要造反!”说话的同时忙往边上闪去,手中那盛肉的盆子也劈面朝对方脸上扔去,然后便想抽刀自卫。 可随后,他就察觉到了不妙,自己的身子竟有些酥麻,那刀才刚出一半就有些发不出力来了,眼前也是一阵昏花:“这是……肉里有古怪……”他终于发现自己着了道了!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应杰在闪身躲开那盆肉后,人已迅速跃前,手中刀再次狠狠刺来。这一回岑指挥是再也无力闪躲了,胸口顿时挨了一刀,仰面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数十名府衙差役也已大剌剌地冲进了早已无人防守的军营,在之前的那名班头的号令下,分头就冲入了那一处处营房里,很快里头就传来了利刃入体和惨叫的声音…… 应杰在听到这些声响时,身子猛地一哆嗦,这下自己是彻底无法回头了。 孙途怎么也不会想到军营内部会出这么个漏洞,前些时日他在城里招兵时,就让一直心有不甘的慕容彦超抓到了破绽,便让一个没怎么露过面的心腹应杰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应征入伍。当初他也没想着怎么用此人,只是一着闲子,可没想到今日这着闲子反倒成了最为关键的胜负手! 随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意味着军营里的那些青州兵都已被杀。这些人都吃了掺入大量蒙汗药的肉食,此时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一个个都成了待宰羔羊。而这些府衙里的人最近受其压制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此时下手可是不留半点余地,只半个多时辰,他们已血洗整个军营…… ¥¥¥¥¥ 府衙之中,唐枫、黄文炳几人也全数倒下,而更让他们感到惊惶的是,此时被那些差役推出来的,赫然正是雅儿与林冲娘子。 话说当初为了表示亲近,也为了大家好有个照应,孙途特意让林冲和他娘子一起搬去了自己新买下的宅子。结果,这却让府衙的人来了个一网打尽! 此时看着唐枫几人一脸愤恨不安的样子,慕容彦超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哈哈笑了好一阵后,才寒声道:“你们都想不到会有今日吧?还有,本官刚刚才得到情报,那孙途已经和三山贼寇勾结在了一处想要带领城中厢军一起造反,本官作为青州知府焉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所以今日便把你们这些同谋者尽数拿下。” 他话音一落,已有人迅速上前,七手八脚地就把几人全给五花大绑了,独留下了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黄文炳瘫坐在那儿。这时,那些不知内情的府衙官员也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奉承慕容彦超乃是青州救星,同时还不断表着忠心。 对此,慕容彦超的反应却很是冷淡,只有摆手,就让人把他们连同唐枫等人一并押了出去。随后,他才来到了黄文炳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黄参赞,现在本官可以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肯答应与我合作,我保证不但不会追究你之前犯下的过错,而且还会向朝廷表你之功,让你继续做官。” “哼,你把我黄文炳当成什么人了?孙都监他一向待我不薄,想让我背叛他……” “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慕容彦超脸色一沉,语带威胁。 但黄文炳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来。心中虽然有着一把怒火,但慕容彦超却也知道此人是全盘计划的关键所在,到底还是按下了杀意,冷声道:“你若真不肯与本官合作,那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了。不光你要死,刚才那两个女人应该和孙途关系密切吧,他们也一样要死!” “你……”这下,黄文炳是再也无法冷静了,神色剧变,知道事情大大的不妙了…… 正文 第318章 苦肉计 兵灾之后半个月,博登县城终于渐渐恢复了些旧观。当日毁于女真人之手,被大火所烧的那些屋子也终于重新被修补新建了起来,不少劫后余生的人们脸上也总算是有了一些笑容。 而这一切自然都是孙途他们的功劳,有官军坐镇县城,才让百姓们能安心地重建家园,更何况这些官军还能经常帮着他们干活,让那些痛丧亲人者再次获得了如亲人般的关怀,县城重新获得了生机。 眼看这里的百姓已经重拾希望,附近也再没有其他外族或是贼寇的踪迹,再加上桃花山那里归顺自家的人也已陆续过来,孙途终于决定这两天里就出发返回青州城。毕竟这次出来剿匪已历时一月有余,也不知青州城里会不会有所改变,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当这一消息在县城里散开后,城中老少男女都极为不舍,但他们也知道孙都监自有职责在身是不可能一直守在博登这么个小县城中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过多挽留,只是在千恩万谢之余,动员全城百姓为军卒们赶制起了过冬的棉衣等御寒衣物以及路上的干粮。 孙途在得知大家的心意后也没有拒绝,这就让军队又在城里多盘桓了几日。而就在时,一个变故突然而生—— 这天中午,县城内外正是一片宁静祥和,数名守门的军卒也正懒洋洋地拄枪斜倚着城门处的砖墙说着闲话,突然前方的官道处却有一股烟尘漫卷而来。这让几人猛地一凛,赶紧直身提枪仔细往那边望去,片刻后,他们就瞧见了前后十多匹快马正全力朝着这边冲来,前头三骑整个人都已完全趴在了马背上,随着马儿的奔跑不断颠簸着身子,看着都快要散了架了。 而后头追赶的那些人则不断呼喝着什么,突然在发现不远处居然就是一座城池时,他们赶紧就把马速一止,继而取出弓箭来,朝着前方目标开弓就射,嗖嗖的羽箭不断从他们的身侧飞过,真是险到了极处。 城门口的那些军士都有些发怔,但随后一个眼尖者就看出了问题来:“是我们青州军的人在被人追杀!他们穿的是我们的军服!”此时前头几人已是越跑越近,也终于是让他们能模糊地看清楚马背上几人的穿着打扮了。 其他几个军卒定睛一看,也瞧明白了这一情况,顿时脸色凝重,有人迅速拿起随身的梆子就用力的敲打起来,这都是为可能再来的女真贼人准备的,现在却用到了救自己人上头。剩下那几个,则已经迅速抢步迎上去进行营救支援了。 就在双方相距越来越近的时候,两支利箭却从后头射进了稍微落后一截的两名逃跑者的身上,使他们一声惨叫便摔下马去,而最后那人更是拼命鞭策胯下马儿以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刺,终于是让他冲到了那些迎出来的军卒跟前,几人在看到这位狼狈而来,满面血迹和风尘的汉子后,也是一惊:“应指挥……” 而这时,又是一箭从后而来,应杰虽然在听到声音后极力往边上闪去,奈何身体已虚弱不堪,动作终究是缓了一拍,让那支箭矢直接没入了他的后背,痛得他惨叫一声,便咕咚一下落下马来。 面前的这些军卒顿时大怒,赶紧上前将应杰护于身后,几人持刀挺枪就要反杀过去——在经历了连场大战后,这些青州兵已经有了极强的斗志,哪怕面前的敌人数量还在他们之上,也不见有丝毫畏缩的。 而且,兵力上的多寡也在片刻后就发生了逆转。随着刚才梆子声一起,城中那些青州兵已迅速行动起来,几队人马已火速朝着西门赶来,冲在最前头的,正是由杨志带领的十多名骑兵。 当他们如旋风般冲到城门前,看到外头那些踌躇而不知进退的追杀者后,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出击的命令。而对方在看到城中竟源源不绝地杀出许多官军后,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当下转身就走。只眨眼间,追杀者就成了猎物。 但是他们这一路追杀而来,无论人力还是马力皆已到了强弩之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城中养精蓄锐的青州军呢?只赶出了数里路,他们就被杨志等人追上,一场战斗随即爆发。这些人只撑不过数合,就被气势如虹的青州骑兵给全数砍下马来,除了有三个被活捉,其他尽数力战身死。 等孙途等人闻讯赶出城来时,杨志他们已经押送了一干俘虏转了回来。不过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是出大事了! 本该留守青州军营的应杰居然带人出现在了百多里外的博登县,而且背后还有人追杀,这是不是就意味着青州城已发生大变呢?孙途他们有太多的话要问应杰这个唯一的活口,可他在被一箭射下马来后却彻底陷入了昏迷,此时是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孙途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人将三个俘虏带到面前,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竟敢追杀官军?” “要杀就杀,你以为我们会出卖兄弟吗?”几人虽然带了伤,看着也很是狼狈,可气势上却不见减的,给出的回答更是极其硬气。 “你道我们不敢吗?”边上有官军大怒喝道,同时已挺起刀枪顶在了他们的胸前,威胁道:“要是再不从实招来,现在就送你们下去跟阎王回话!” 出人意料的一幕随之而起,几人对视了一眼后,全都哈哈大笑,然后突然齐齐把身子往前一扑,居然就直接往刀枪上栽去。孙途见状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刚想让人收刀,奈何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噗哧几声,血光迸现,三人胸口全都中招,然后皆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便仰面倒了下去。 这一变故实在太过诡异,竟让在场的一众官军足足怔了半晌,随后那几个拿刀枪威胁他们的军卒便迅速跪了下来:“都监,都是我等大意,这才……” “罢了,也怪不得你们。而且即便他们真死了,也不是问不出东西来,至少应指挥还活着嘛。”孙途摆了下手,随后下令让他们把依旧昏迷未醒的应杰给带进城去诊治。 如今博登城里倒是还有几个大夫,其中有一人尤其善于治疗跌打金创之伤,之前不少青州兵也是靠他给治好的。现在应杰虽然中箭却并不致命,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那位大夫的好一阵忙碌后,箭被取出,而应杰也终于缓缓地醒了过来。在看到面前的孙途后,他更是一阵激动,挣扎着就要起身:“都监……快,快回去救青州城吧……青州正遭受来自二龙山贼寇的攻打,小的是冒死杀出城来求援的。” “什么?”在场人等听到这话后都变了脸色,二龙山的贼寇居然大胆到如此地步,敢对青州城主动发起攻击了? 孙途也眯起了眼睛,盯着应杰:“此话当真?他们有多少人马,就敢攻打我青州城了?”青州虽非边镇要城,但城墙也足够高足够厚,可不是等闲贼寇能打得下来的。 “他们这次出动了足有三千多人,分两面猛攻我青州城。我们的兄弟实在太少,几日下来差点就被他们攻上城头。黄参赞和唐指挥知道难以守住,所以才差卑职率人冒死杀出城来求援。可恨那些贼人在外也有安排,跟我一起出城的十名兄弟尽皆被杀……”说到最后,他真是一脸怨愤,七情上脸。 “二龙山的贼寇虽众却也拿不出三千兵马来……”孙途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紧了。刚才他还有些怀疑这位的说辞呢,觉着青州不可能被二龙山的人威胁,但现在一听居然有三千人攻打城池,而城里却只有不到五百人,其中三百还是未经几次操练的新兵,这么看来情势紧急倒也不错了。只是,二龙山凭空去哪里弄来这许多人马? “是梁山贼寇,二龙山的人请动了梁山贼寇一起攻打我青州城。因为之前都监你连破平两山,而且那被杀的白虎山孔家兄弟还是那梁山二头领宋江的弟子,所以他们才会出兵相助。”顿了一下后,他又道:“对了,卑职这儿还有黄参赞的亲笔书信呢,还请都监过目。”说着,他便忍着疼痛从衣服内层的贴身处取出了一封已经染了不少血迹的书信来。 孙途随手接过,打开一扫,便认出上头的字迹确实是黄文炳的,这让他心中对此事又信了三分,看来青州确实是遭遇大难了。 而其他人这时也都紧张了起来:“那些贼寇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犯我青州城池。都监,刻不容缓,我等必须即刻出兵赶去救援,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孙途此时已经把书信全部看完,也沉着脸点头道:“此事确实非同小可,青州乃我根本,绝不容有失。传我之令,全军准备一下,天黑之前,我们便启程!” 说完,他又拍了拍应杰道:“你身上有伤就且先在博登这里将养一阵吧,你的功劳本官已记在心中。” 应杰低低地应了声,心中却是长舒了口气,他是真怕孙途会看出什么破绽来,现在看来,这苦肉计总算是成功了。好歹这回可是牺牲了不少人呢,总不能让他们白死吧。 正文 第319章 东石硖之战(上) 青州境内,一支千许人的军队正快速朝前奔行着,正是孙途所率之青州军。这已是他们自打离开博登县后的第三日,在当日得知青州遇袭后,他们便不再耽搁,火速连夜出发,朝着西南方向的青州而去。 不过即便他们心急如火,想着尽快赶到青州救援,但因为受环境和道路的影响,军队的速度依然不是太快,每日也就赶上三十来里路,可青州却在一百五十来里之外,而且还有近半是不通官道的山路。 另外,孙途也担心半道上会受到盗匪贼寇的拦截伏击,所以一路行来就更是谨慎,一路都会先把斥候营的精锐散到前头探路,直到确认前方安全,才会挥军继续向前。而这时候,也展现出了这支斥候军队平日辛苦操练的成果来,即便数日奔驰,他们依然能保持着精神与战力,速度也比寻常军卒要快得多。 就这样一路向西,经过一处险要之所在却也没有遇到什么埋伏,别说二龙山或是梁山泊的贼人了,就是以往散落在青州境内的小股盗匪都不曾见到半个,也不知他们是被青州军这次的扫荡给吓到了,还是已经归附两山而跑去青州占便宜了,反正几天走下来,大家的心倒是宽了许多,因为接下来几乎都是坦途,上了官道后,就不用再怕被人利用地形之便伏击了。 等天色黑下来后,孙途这才下令就地驻扎,同时他自己则召了林冲等几个部将商讨起明日的征程。 一张简陋的地图平摊在大家面前,孙途的手指在自己军队的驻地和西边的青州城所在点了一点:“现在我们距离青州应该只剩下不到两日路程,当然,要是赶得急的话,后日天亮前就能抵达。但这却很不智,若那些贼寇有意针对我们来个围城打援,我们必然会吃大亏。” 齐得胜也深以为然附和道:“都监所虑甚是,就如之前我们攻打白虎山一样,为求万全,我们必须在赶到青州城下时留有一战之力。虽然那些盗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了地利优势在平原上与我官军正面交锋必然不堪一击,但此战我们却不容有半点差错。” 其他几人对兵事的了解远不如齐得胜,这时自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道:“那依着都监的意思是?” “继续那一招,稳步向前。当然,这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再往前十多里,那就是此行路上最后一道险隘之地东石硖。明日一旦进入其中,我们全军都将落在硖谷底部,一旦上方伏有人马,对我们的威胁将是致命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拿出个对策来以为万全。”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才由林冲建议道:“不如以稳为主,分批进硖谷。当前队安全出去后,再进第二批。如此虽然会耽搁一些时间,却也能确保大军不会被贼人一网打尽,也给我们以反应的时间。” “唔,这个想法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可终究会让人面对险境,我们的兵马可不多了,经不起这样的损伤。”孙途皱眉摇头道。 “都监,就让卑职带几个兄弟从东石硖后山那里翻过去看看吧,要是真有问题,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这时一直不在这等会议上开口的时迁突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斥候营的人真有这本事?那东石硖前方看着就很是陡峭,后面更是有猿猴难渡的说法。”孙途眯起了眼睛来问道。 时迁笑了下:“斥候营里有五六个兄弟都曾是山中猎户,再难行的山路我们也能上得去。不过那里毕竟要绕路,所以卑职以为该当连夜启程。” 孙途随后便又看了看跟前其他那些将领,他们都没有制止的意思,显然大家已经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毕竟眼看青州在望,他们可不敢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马失前蹄啊。 “那就依你所言,多带绳索,这就出发绕行到硖谷后头去看个究竟。若真有贼寇藏身在那儿,便以烟火为信,我等自会有所安排。”孙途这才点头,最后更是特意来到时迁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最要紧的还是确保自身安全,我青州可少不了你们这些人才。” 时迁从未被人如此重视和关心过,此刻心头便是一暖,忙把身子一挺:“都监放心,卑职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等到众人散去,帐中只剩下了他和杨志二人,他才哼声道:“东石硖已是去往青州的最后一道关卡天险,那些人是绝不会轻易让我们过去的。他们以为用上这么一个苦肉计就能使我上当了吗?即便那应杰到死都没有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但我想他们的伏兵应该就在这里了。”原来他早已悉破了对方阴谋,只是现在军中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杨志脸色也是一肃:“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我们不照样拿他们没有法子吗?他们只需拖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就能让我等束手无策了。而一旦时日拖长,恐怕青州城里的局势更加艰难,将士们的家人,还有……”他眼中难掩浓浓的忧虑,雅儿的名字都有些不忍出口了。 “我想以慕容彦超的稳重当不至于现在就对他们下手,他还在等着最后的消息呢,这样他手里也能多一张筹码。”孙途面色发寒:“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我们拖不起,所以必须冒险用一些人了。这样,让周兴他们从甲乙二营中选出老兵各一百,然后循着时迁他们的脚步绕到东石硖后方,就算冒险,也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有,明日就让桃花山的人在头前引路,真要遇袭,只能先牺牲他们了。” 应杰的背叛让孙途对之后招入军中的那些人明显有了怀疑,这次除非把后患彻底铲除,否则他可不敢把要紧的任务交给这些人来办。所以这次想要确保安全度过东石硖,就必须动用甲乙二营的老兵了,至少这些人是经过几次考验的。至于新近才归顺的桃花山群寇,就更不可能被他信任。 杨志这时候自然不会纠结于这等细枝末节,忙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又轻叹一声:“也不知老鲁和武二郎他们此去时吉是凶,他们真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吗?”早在大军从博登出发前,孙途已秘密让他二人去做一件极隐秘的事情,只有他和杨志二人才知道内情,连林冲和齐得胜都不得而知——相比后二人,杨志才是他一早就建立起来的班底心腹。 “以他二人的身手武艺,必然不会有事。你赶紧去做安排,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孙途随后又催促了一声,杨志这才抱拳出营,前去安排任务。 ¥¥¥¥¥ 十多里外的东石硖,左右两侧皆是高有十几二十丈的石山,此时两边竟伏有二三百人,正远远地眺看着东边的官军营地。这里,果然早就有人埋伏着,等候官军自己一头栽进陷阱里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手提巨斧的汉子嘴里咀嚼着一根草,踌躇满志地道:“这一次只要孙途他们敢进入这东石硖,那这里就是他们的丧命所在。”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前方,那里赫然堆放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有拳头模样,只要从这高处砸下,其杀伤力足以将下方之人全数毁灭。 旁边众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是啊,都说那孙途带兵作战厉害,那是没有碰到咱们二龙山的兄弟。咱们这一次就要让山东各方好汉都看看,咱们二龙山的兄弟能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什么青州兵一网打尽!” 听着这些人吹嘘的话语,沉默不语的韩本善却是一声冷笑,要是青州军和孙途真这么好对付,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连战连捷,最后还吓得桃花山上的人主动归降了。 不过他也觉着这次歼灭孙途所部的希望极大,只要抓住机会,自己便可亲手杀了孙途为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了。而且,在峡谷的那一头,还有邓龙所率的上千兵马呢,即便孙途他们真能拼死从东石硖冲出去,也照样要被二龙山的人包了饺子,此番确实已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青州城里,慕容彦超却不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而是登上了东边的城墙,朝着远方遥遥眺望,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照时间推算,孙途他们应该就要和二龙山的人照面了吧?” 身旁的荆一鸣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来,但很快还是陪着笑道:“回府台,应该差不多了。” “你说,本官要是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们被人所杀时的凄惨场景该有多好啊……”慕容彦超满脸的遗憾,但眼中却有刻骨的仇恨与杀气透出:“真希望孙途这次能孤身闯阵,活着来到我青州城。那样,本官就能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他了!” 正文 第320章 东石硖之战(中) 时已四更,万籁俱寂。 既然猜到了官军明日就将一头撞进自己布下的陷阱中,即将出现一场大战,二龙山群盗此时也都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所以两边石山上的两三百伏兵除了少数守夜的,其他人都已找地方猫着睡下,而就是那些守夜的,这时其实也和睁眼瞎差不了太多,毕竟这等月黑风高的夜晚,黑咕隆咚的旷野中他们的视线也就能照顾到跟前一段距离罢了。 至于他们的身后,就更不被他们所重视了。要知道这东石硖后头的山崖几乎无路可通,他们都是从硖谷下方费力攀登上来,后方说一句天险都不算过分,又怎么可能被人偷偷地摸上来呢?而且是在这等深夜中,要做到这一点就更难了。 可偏偏有些变故就发生在疏忽之下,此时在距离这些伏兵只有几十丈远的石山后头,五六个身手矫健,肩背绳索的斥候营精锐在时迁的引领下不断靠近。这时,他们已经能隐约听到上方传下来的呼噜声,这让所有人更为警觉,动作也变得更轻:“这上头果然设有伏兵,要不是都监一早有所提防,天亮后大意钻进东石硖的话……”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 时迁扫了他们一眼,摆手叫停了他们的行动,这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吩咐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着,等我先上去了会抛下绳索,你们到时上去得就更容易些。” 这些斥候营的兄弟都见识过自家队长的轻身功夫,便全都点头,然后取出连弩来瞄向上方,以防止时迁在上山的过程中遭遇变故。为了提升斥候营的战斗力,孙途已把从白虎山缴获的连弩全部交给他们使用,至少在能批量制造连弩之前,这是斥候营军卒的专用武器。 时迁也不再耽搁,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急冲起来,在到石山前时,人已一跃而起,同时手往上一搭,身子已凭空再往上升了一大截。这边陡峭且怪石嶙峋的山壁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天堑,可在手脚并用的时迁眼中,与通天坦途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一会儿工夫,他已提升了四五丈高,要不是此时上头有敌人让人不敢声张,只怕这些手下人等这时都要拍手叫好了。 不过在迅速向上攀了有十来丈后,时迁的动作也终于是慢了下来。因为越往上去,那些可以让他借力的凸出石块就越少,接下来那十来丈距离想要徒手上去可就太难了。 时迁此时也已全神贯注地扫视四周,寻找着任何一处可以借力向上的位置。有时候因为两点之间的距离过大,他还得冒险纵身跃过一丈许的距离才能找到新的落脚点。可在又向上升了有两三丈时,连这样的借力点都没有了,再想往上去看着是几乎不可能了。 虽然因为天色和距离的关系,下方那些人此时已经看不清楚上头时迁的举动,只见到有个模糊的黑点在那儿纵跃来去,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感到心惊,都为时迁捏了一把冷汗。这要是万一不慎失足,又或是此时被山上的贼人听到了什么动静,那身在如此险境的时迁可真就十死无生了。 而正在这时,已在十七八丈处停留了好一会儿,显然找不到任何攀登点的他突然纵身高高跃起,人已彻底脱离了崖壁的范围,其中凶险,吓得这些以往曾在深山老林里到处冒险的斥候营好手都差点要惊叫出来。 就在大家惊骇莫名,觉着时迁这是在寻死的当口,他已因为跃起势头用尽而将要落下的身子在手臂一挥间突然就顿了一下,随后,人又开始缓慢地向上升去,这次却连借力的点都不需要了。 愣了片刻,众人才抹去了额头冷汗,同时也想到了原因所在——显然,时迁是在那一瞬间把一直藏于袖子里的那条独门绳索给射了出去,钩住了上方某一处。那是当日他在青州城里行窃时所用的看家手段,要不是后来孙途他们几次出手,只怕真能让他借此脱身呢。 事实也正是如此,时迁藏在袖子里的这条黑色的绳索乃是经过秘制而成,虽然只有指头粗细,却极有韧性,再加上他的轻身功夫,能真正让他做到飞檐走壁。刚才,眼见已无路可上,他索性就赌了一把,瞄准了山顶临崖处的一棵小树,甩绳缠住了,这才能借力再上。这也得亏他的绳索足够长,不然这招也未必好用。 只是这么一来,终究闹出了些动静来,不但那棵小树因为受力一阵摇摆发出了哗啦声,刚才被他发力蹬踏的那块石壁上的凸起石块也应声而落,落下一阵啪嗒声,这在如今寂静的夜里可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山下的斥候营军卒猛打了个激灵,只是他们实在看不清上方的情况。而上边的贼寇,这时也被惊动了不少,有几人警惕地来到后方查看情况。只是这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他们又不敢点火把什么的把自身给暴露了出来,所以这一查探还真没能发现什么。 甚至有人笑了一声:“高佬,你这能看到什么?要是真有人能从后山翻上来,那就是神仙了,应该是风吹了石子儿下去才有这点动静吧,别疑神疑鬼了。” 这位闻言也知道有人从后山上来是天方夜谭,便笑骂了一声:“老子只是觉着该小心些,要你们多事。”随后又转了回去。 而就在他往后走不久,背后时迁已经悄然从崖壁下升了上来。在偷眼打量了下周围的地形情况后,他便赶紧轻手轻脚地把背在身上的长长绳索拴在了稍微靠里些的一方巨石上,然后再一抖手,就把那足有三十多丈长的绳索给甩下了山去。 此时,山下却已多了一两百人。这些人忽然出现还真吓了斥候们一大跳,直到对方亮明自己是甲乙二营军士的身份,他们才放下心来,但还是询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们是奉都监之命前来夺取这边山头。如此一来,占据地利优势的就是我们官军了。而且,有你们在上头接应着,我们应该也能安全上去。” 正说话间,时迁把绳索给扔了下来,斥候们稍作迟疑后,便认可了这一变化,当即吩咐其他人先在山下等候,自己等则一个个沿着绳索便往上攀去。 对这些走惯了山路的斥候来说,只要有绳索在,这点山崖倒真算不得什么问题了。不过那两营中精心选出的军士,在看到那陡峭高耸的崖壁时还是有不少人有些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摸黑上爬可不容易啊。 人一个个往上去,可他们的动作却比不了时迁轻盈熟练,过不了一会儿,便有几颗小石子儿被触碰后掉了下去,虽然动静没有刚才那么大,也足以让上头守夜者有些警觉了:“今晚这是怎么了,竟连续有声响打后面来,莫不是官军真个从后山上来了?” 正当有人打算再去后头看个究竟时,前方却传来了一声惊呼:“看那里……官军竟选在这时出兵了?” 这一声大叫立刻就吸引了山上所有人的注意,也顾不上后头那点小变故了,大家都起身朝着硖谷东头看去,正瞧见,数十上百的火把突然亮起,然后一队队官军已朝着这边迅速而来,看这架势,他竟是打算赶在天亮前就穿过东石硖了! “官军怎会做出如此安排?他们难道不知道夜间行军危险更大,一旦遭遇伏击损伤更重吗?”另一边的山头,韩本善皱紧了眉头,口中喃喃自语着,心里却已很有些不安。 “顾不了这么多了,只要他们敢钻进硖谷,只要他们有大队进入,我们就动手!”那名二龙山在此指挥的头目当即把牙一咬,“大家都把石头搬过去,听我号令行事!” 这次官军行进的速度竟比之前要快得多,天才刚蒙蒙亮,队伍已经来到了硖谷入口处,然后军队突然又止住了去势,派出了一支十几人的骑兵队伍朝着西边出口处奔驰而去。 等这支队伍安然过去,并在三数里之外摇旗示意安全后,大队人马才缓慢地开始往东石硖里头走去。 看到这一幕,两边山头上的二龙山贼寇们的眼中都闪过了兴奋的光芒,敌人已经落入陷阱,接下来就是他们大展身手,将之全数埋葬在东石硖的时候了。 而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这支官军大队时,南侧石山的背后,已经有百多名军卒无声地摸了上来。倒也不是彻底无声,但在硖谷入口处官军人马的躁动下,他们闹出的这点响动早就被人给忽略了过去。 此时,这些军中精锐心里也都清楚下面的兄弟为何要冒这样的风险,他们是在给自己打掩护,这让这些人心里大感不安。在确认上山的人马已不在对方之下,天色也终于放明,为首的周兴便毫不犹豫地挥手下令:“兄弟们,杀!” 同一时间,两边山上的贼寇也在各自首领的一声号令下,搬动跟前的石块就朝着硖谷中的官军狠狠砸了下去。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正文 第321章 东石硖之战(下) 为了配合冒险绕道山崖之后对上方伏兵发起攻击的那些军中精锐,同时也是为了让敌我双方人等无法准确地看清楚这次进入东石硖谷的青州军到底有多少人,孙途果断在临近天亮时下令全军出发,一头钻进了对方布下的罗网之中。 既然已经猜到这里存在着埋伏,孙途自然不可能全无准备,早早就让手下兵马把所有的盾牌都取出后护在身周,同时还催促着大军以更快的速度往前而去。其实也不用他做这样的安排,在看到此处凶险的地势后,无论是白虎、桃花两山的降卒,亦或是原来的青州兵都不敢在这儿逗留太久,全都迈开了大步朝着西边的出口处奔去。 可就在队伍往前进了有一里多地后,异变陡生。 上方传来了两声号令,而后便是一阵呐喊声,一块块石头被人迅速推下,如冰雹般朝着下方的军队砸来。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整支军队顿时一阵大乱,有人掉头就想跑,有人更是惊叫连连,甚至还徒劳地举起手中的兵器想要格挡那些从天而降的石块。 但如今他们已经深陷进了敌人的埋伏圈中,无论做何选择都已改变不了挨打的命运。那些石头带着呼啸落下,轻松就把挥舞在头顶处的刀枪砸断击碎,然后再重重地轰在这些人的身上头上,鲜血飞溅,惨叫四起…… 在这个狭窄逼仄,只能容三五人并肩而过的硖谷之中,两边不断落下的山石就如一道道阎王爷的催命符,不断收割着已然军心大乱的两山贼寇的性命,有那动作快的倒是真往前跑了一段,奈何敌人是等着全军进入一段后才发动的攻击,身后也不断有石头飞落,他们跑过去也是个死。 倒是青州军的人,在孙途迅速下马大喊着:“举盾,往前冲!”后,迅速展现出了前几个月的苦练,以及之前几场战斗打下来的成果,虽然也是人心惶惶,却还是迅速汇聚起来,全力高举着盾牌挡在头顶和身前,以避免更大的伤害,同时脚步不停地一个劲地往前冲去。 但即便如此,当几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轰然落下,正好砸在他们的盾牌上时,后方举盾者还是支撑不住惨叫喷血倒了下去。人力终究有着限制,那挟势而落的石头块块都有几百上千斤的力道,又岂是他们能抵挡得住的? 可在一人倒下的同时,却立即又有一人迅速上去填补空缺,重新举起破碎的盾牌苦苦支撑,直到盾碎人亡,都不见有人退缩的。这,便是青州军的风骨! 山上的韩本善看到这一幕后,也是脸色几番变化:“这孙途还真有些本事,居然能在短短时日里就操练出这么一支军纪严明,敢打逆风之战的军队来。要是假以时日,恐怕就是这等算计都伤不了他了。” 但随后,他又是一声冷笑:“可就算如此,你今日也必死无疑。即便让你们冲出了硖谷去,外头还有上千人马等着你们呢。此战,必杀孙途!”想到这儿,他更是气运丹田,高声喝了起来:“必杀孙途!” 身边的那些二龙山喽啰受其鼓舞,这时也都一边继续卖力将石头往下方砸去,一边高呼着:“必杀孙途!”声势已达到了顶点。 听得那阵阵叫声,以及底下青州官军不断倒下的惨状,韩本善只觉一阵快然,手刃仇人只在今日。但他激动的情绪也就持续了一小会儿,脸色就变了,因为他察觉到了对面山上有些不妥,不但没有应和自己这边的叫喊,甚至有惨叫传来…… 惨叫?脑中闪过这一念头,让他急忙凝目就往对面石山上看去,然后就让他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一幕,一伙官军不知何时竟从那些伏兵的身后杀出,此时正挥舞着锋利的兵器屠杀着那些全无防备的二龙山喽啰。 没错,就是屠杀。因为这次埋伏于两边石山上的伏兵多半都只带了弓箭,却连近身作战用的刀剑都没有带上。因为攀上这陡峭的石山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多一件兵器就多了累赘,还不如空手呢。而且,他们认定了这场伏击战自家位于高处是绝对安全的,官军不可能顶着不断抛下的石头登上几十丈高的山崖,根本不可能发生近战,又何必带兵器呢? 于是,当这一两百名官军在同袍以命掩护下偷偷摸上石山,发动突袭后,这些喽啰压根连反击都做不到,已经有大批人倒在了血泊之中。更有甚者,那些斥候们更是在一开始就把手中的连弩给亮了出来,直接就将持有弓箭尚可一战的敌人先个射杀当场,于是只片刻后,这里就成了一面倒的屠戮。 而随着南侧伏兵遭受收割的同时,这边的落石自然迅速减少。孙途一直都关注着两边的情况呢,一见此立刻就大声下令:“全军靠往南侧,盾牌全集中应付北侧山石。弓箭手,给我射!” 当两边夹攻变成了只需要防着一面,情况就迅速得到了好转,青州军上下顿时精神一振,立刻就按照命令往侧前方退却,同时还有弓手不断朝着北边山上的敌人放箭。虽然大多数箭矢都因力道不够未能射上山去,但还是有几支箭起了效果,将两三个敌人给直接射倒,也引来了那些喽啰的一阵骚乱。 这时,南侧山上的伏兵已被差不多全数歼灭,带队的周兴立刻下令,冲着数丈之外的北侧山头一指道:“给我放箭,杀光他们!” 那些军士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取出或是捡起地上的弓箭,就朝着对面山头的二龙山贼寇放起箭来。这一回,弓箭的杀伤力可就彻底展现出来了,毕竟双方也就隔了一道硖谷,不过七八丈而已。 顿时间,数十上百支箭矢呼啸着朝敌人飞去,吓得那些喽啰急忙找地方躲闪,却连同样拿弓箭反击的胆子都没有了。相比于猝然遇袭都能镇定自卫的青州军,这些山贼匪寇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旦稍遇挫折,他们就立刻不知所措,原先的气势也当即土崩瓦解。 韩本善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只一阵箭雨,居然就让这百多人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可就在他挥刀将射到跟前的几根乱箭打飞,想要招呼那名之前看着气势不小的头目重新整顿人马再战时,却发现对方居然也已经躲到了一块大石头背后,一副惊恐不安的样子。 得,连打头的都以自保为主,他还能指望其他喽啰敢拼命再战吗?而且,两边山上的伏兵再无法对下方的官军造成任何阻力,这三五里长的硖谷对官军来说就不再是任何问题,恐怕很快就能穿过去了。 果然,当他随便往下望去,就看到了青州军正全力朝着硖谷出口方向奔去,眼看都已经越过了两边山崖的攻击范围,他们是再难对敌人造成阻碍与伤害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韩本善心中的愤怒与不满已经来到了顶点,他甚至都恨不能杀了这些无能胆小的家伙出一口恶气。但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急声对还躲藏在石头后面的头目道:“李兄,快些通知谷外的兵马,务必要拦截住他们,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 这话总算是提醒了对方,这位连忙掏出一个竹哨,用尽全力地吹了起来。当下,一声尖锐的哨声就响了起来,居然盖过了战场上的杀声,远远地朝着谷外而去。 而在说完这最后一句后,韩本善却不再犹豫,转身便朝着后山奔去,在其他人的惊叫声里,只见他身子一展,人已直跃而下,通过手中射出的链子刀的不断缠绕借力,他居然迅速下了山去,这一手惊人的身法,立刻引得众人一阵惊叹,就连他为何要从后山离开都没人在意了。 事实上,他所以冒险从后方下山是为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眼看到这些伏兵如此不堪一击的表现,韩本善已经可以猜想到接下来的战局走势了。一旦没有了两边的威胁,杀出硖谷的青州军恐怕能迅速就击溃二龙山在谷外的所谓伏兵,这次的全盘计划已经彻底崩溃。 此时再留在这里除了一死之外全无任何好处,他可不想就这么被杀。所以当断即断,他立刻就走! 而在其身后,那些二龙山的伏兵却是一脸的纠结,他能走,他们却是难以脱身。此时对面还有人不断射箭过来,让他们只能躲藏在大石后头,连身子都抬不起来。至于后山那里,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道路一说。他们已被彻底困死在这座石山上,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自家寨主能在谷外击败青州军了。 好在,之前的伏击也让青州军大有损伤,看着只有五六百人冲出去,外头的自家兄弟可接近他们的一倍呢。 就在这些人期盼的眼神中,冲出硖谷的青州军终于和闻讯杀来的二龙山贼兵正面相遇。一场兵贼之间的正面对抗随之而起…… 正文 第322章 东石硖之战(终) 孙途率军进入东石硖时,几方人马加起来已然破千,其中两山降卒占了将近一半。可当他们从硖谷西边出口杀出时,人数却已锐减到了七百多人,近半两山之人死伤在了上方的伏击之下,这还是随后有人从背后攻击了南侧伏兵帮他们解了围,不然只怕死伤会越发严重。 但即便如此,已经让全军上下愤怒不已,尤其是白虎、桃花二山的人,近半兄弟死在了硖谷之中,可他们却几乎没能伤到敌人,这让他们憋屈的眼睛都发红了。 而现在,二龙山的另一路伏兵居然从前方杀来,居然还想占这便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里,脾气最是暴躁的周通便是一声暴喝:“兄弟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杀光他们!”说话间,他已手持长矛,大踏步地朝前冲去。 一旁的李忠等桃花山的人也不再犹豫,全都嗷嗷叫着跟了上去,随后便是白虎山那些人,他们也被刚才的偷袭打得怒火中烧,见了正主哪还忍得住?两三百人就这么脱离了青州军大队,疯狂地奔杀过去。 这反应都看得孙途他们有些发愣了,片刻后,他才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来:“乌合之众!”这等战法简直就是瞎胡闹,也就逞一时的血气之勇罢了,只要这股劲头一用完,这些看似凶悍的家伙就将成为一盘散沙,战斗力也将大减。 不过这时他也顾不得约束两山人等按自己的号令行事了,要想改变他们的习惯也非今日所能做到,现在要做的,还是尽快击溃正面之敌。哪怕杀过来的二龙山的兵马足有一千有余,将近自家的两倍,他都信心满满,当即就把长枪往前一指,大声喝道:“全军听令,锋矢阵突进,杀贼!” 与那些乌合之众形成鲜明对比,青州军的五百多人已迅速集结成一个楔形的战阵,以林冲、杨志等人为箭头,呐喊着就朝已经和两山人等展开搏杀的二龙山匪寇队伍杀了过去。 其实不光是两山人等,就是青州军众人也是憋了一口闷气,现在正面与敌人遇上,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林冲他们几个更是一马当先,虽无战马,可向前奔驰的速度却不逊奔马,只一忽儿工夫已经杀到了刚刚展开的战场跟前。 “杀!”没有过多的废话,林冲已冲到了一名正与李忠交手的二龙山头目跟前,手中长枪如毒蛇吐信般直朝着对方胸口扎去。那位的反应倒也不慢,急忙抽身后撤的同时,还压刀防御。 但当他手中的兵器与林冲这全力刺出的一枪相撞的瞬间,一股大力已迅速袭来,竟让他在闷哼声里刺得他倒飞而出,砰砰两声还撞翻了身后两个同伴,口中也已溢出大量鲜血,双手虎口也已裂开。当初林冲借马冲势刺出的一枪连孔明都抵挡不住,他一个小头目自然更招架不了了。 而就在他受创飞退的当口,李忠已迅速扑上,手中刀猛然劈出,对方在手臂都抬不起来的瞬间就被一刀劈成了两截。林冲倒也没有在意有人捡自己的桃子,见此人既死,便转身朝着另一边杀去。 与此同时,杨志也杀到了那些二龙山贼寇跟前,手中朴刀挥舞间,面前几乎无一合之敌,当真是挨着死,碰着亡,眨眼工夫已砍翻了十多人,直吓得这一边的贼寇连连往后退却,也为刚才已经受阻的两山之人打开了继续攻击的机会。 与他们更习惯于身先士卒的猛攻不同,齐得胜却是不断号令全军以军阵快速向前推进,不断收割着前进路上的敌人性命。 那本就是散漫开来的二龙山群寇何曾见识过这样犀利的突破阵形,在前边一些人纷纷被杀倒后,其他人已吓得赶紧就往两边逃散过去,不敢再撄青州军之锋芒。霎时间,前冲的青州军就如一把烧红了的利刃刺进了牛油里,所到之处,劈波斩浪,惨叫连连,却根本没有任何一股力量能抵挡住他们冲击的势头。 一阵冲杀后,千人的阵线竟被这支不过五百来人的队伍给轻松穿透,眼看前方都快要没有敌人可杀了。而这时,齐得胜便又是一声大喝:“两翼展开,偃月阵,杀!” 随着号令下达,本来如箭头般突进的战阵突然就是一顿,然后队伍就散了开来,数百人如大鹏展翅,分列而出,继续掩杀向了那些早已斗志全消的二龙山贼寇,惨叫和惊叫声瞬间就比刚才响了数倍,这一刻,二龙山贼寇的军心已然彻底崩溃。 他们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可怕的攻击,敌人不但个体武力比自己要强,而且还能互相合作,让人左右为难完全不知该如何招架才好。那股子锐气和杀意根本不是他们之前所遇到的对手能比的。尤其是看到不少头领纷纷被人袭杀后,他们更是惊恐万分,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活命。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与青州军同一阵线的白虎、桃花两山的人也被眼前如滚汤泼雪般的战局扭转给惊到了,此时的他们早已停下了向前攻击的脚步,最多就是把跟前一些漏网之鱼给杀掉,却是不敢再靠过去了,谁知道这些青州官军杀得性起六亲不认地将自己等也给杀了。 这一刻,李忠和周通他们更是一阵庆幸,幸亏自己听取了鲁达他们的建议早早就归顺了朝廷,不然以这支青州军的强大战力,自己真与之交锋,全山被彻底剿灭都不在话下。 本来坐镇后方的邓龙也是彻底傻了眼了,这战局的变化来得太快,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变化呢,却败局已定。他是真不服啊,也无法理解为何事情竟会变成这般模样。 本来照之前的布置,再加上前方东石硖的绝险地形,是能给予官军重创的,即便他们真能从硖谷里头杀出来,那也是伤亡惨重,强弩之末。到那时,自己率军围杀的话,不说能将他们全部歼灭,也必然可以重创官军。可现在倒好,官军竟从硖谷中冲出大半,而且战力强得惊人,尤其是打头那几个武官更是厉害得很,手下几乎没有一人能挡得住他们,就是自己上去怕也撑不了几招。 想明白了这点,邓龙再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就大声呼喝起来:“兄弟们扯呼!”丢下这话后,他已率先调转马头就往南边的林子里跑去。其他那些人在发现寨主都跑了后,更是再没有了支撑的理由,瞬间全军崩溃,也不作任何的抵抗与招架,扭头就往后方,往侧方撒丫子就跑,甚至许多人都恨不得爹娘给自己多生两条腿,竭尽全力只想跑得更快些。 青州军毕竟需要保持住偃月阵的阵势,此时再想追赶他们却有些困难了,只来得及追杀了几十人,其他人却都已跑到了远处,就是弓箭都未必能伤得了他们。 见手下人等全都蠢蠢欲动,孙途却约束兵马:“罢了,穷寇莫追。他日总要全歼了他们以雪今日之恨!” 军队这才彻底停了下来,但虽然那些四散逃跑的敌人不再是他们的目标,可后方石山上还有不少罪魁祸首留在那儿呢。当下,众人已齐齐转身,看向了那一边。 此时,石山上被留下来的那些伏兵是彻底慌了。他们虽然需要躲避对面官军的弓箭,但依然在关注着硖谷之外的这场大战。同时因为处于高处的缘故,他们能更宏观地看到下方战斗的全景,也更清晰地了解到青州军的强大。这一刻的青州军在他们心中,那就是如神魔般的存在,已让他们连半点反抗之心都提不起来了。 现在,看到军队转身重新往这边而来,无数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那些二龙山的贼寇都已吓得直打哆嗦。终于,有一人再忍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迅速把双手高高举了起来,用力地喊道:“我投降……不要杀我,我再不敢了……” 有了第一个,后面的人也不再做任何的坚持,全都纷纷把弓箭等少量兵器丢在了地上,然后再高举着双手走到了石山边,满脸卑微地朝已经重新进入到硖谷中的官军求起饶来:“我等愿意归顺官府,只求饶我一命……” 对面山上的官军依然拿弓箭指着他们,却并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既然这些人已经选择投降,那就没必要下死手了。 孙途心里也略作权衡,终于还是点头道:“你等若是真心归降,那就下山来。本官可以先不杀你们!” 没有过多的犹豫,这些人便小心翼翼地从上头滑了下来,中间有人跌倒也不敢有丝毫耽搁。此时的贼寇,看着是那么的温顺,就跟一只只羊羔似的。 随着这些人狼狈下山,这场东石硖的战斗终于彻底结束。虽然官军伤亡不小,但一战就击溃二龙山贼寇主力,也足以让军心大振,让山东绿林道为之震惊了。 此时,日头刚来到众人头顶,只半天时间,这场有着深远影响的大战就已结束。 此一战,青州军伤亡近百,两山降卒伤亡两百余,杀敌三百余,俘虏近百,但却击溃一千多敌军,可称大胜…… 正文 第323章 重回青州 青州城。 纵然相隔数十里地,东石硖的激烈厮杀声还是能隐约地传到城中,使百姓们听得心惊胆战,也让身在府衙的不少官员眉飞色舞,心下大定。 那一晚对厢军人等的偷袭只有少数几人才知道内情,其他人尽皆被蒙在鼓里,直到一切成为既定事实后,重新夺回主导权的慕容彦超才让众下属做出选择。 而都到了这个时候,本就被他压服的一干下属官员又怎么可能自寻死路站出来反对呢,自然是个个都说站在知府这边,同时声讨孙途及麾下厢军勾结境内盗匪有不臣之心了。 但是他们心中依然有所疑虑与不安,生怕孙途会突然带兵杀回来,到那时他们可就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毕竟那一晚府衙人等在军营里大开杀戒,把数百毫无反抗之力的厢军屠戮一空,这仇已是彻底结下,他们唯一能企盼的,就是一切真如知府布置的那样,让孙途连同青州军死伤殆尽。 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慕容彦超这几日里也有些心神不宁,许多时候总是怔忡地往东北方向张望着,期待着一切能够尽快发生。 而现在,那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传来,便让众人的心都为之一宽。在他们想来,如此精妙的安排,二龙山的人又占据了地利和兵力上的优势,此番是必然能将孙途一干人等一网打尽了。哪怕他们中真有杀出重围的漏网之鱼,一旦跑回青州也必然死路一条。这让不少人都开始弹冠相庆,等候着最后的好消息传递回来。 只有师爷荆一鸣、推官申卞等寥寥几人心中依旧有着顾虑,找了个机会向慕容彦超提了出来:“府台,即便这次我们确实能借二龙山之力除掉孙途等人,可如此一来,我青州城中也必然空虚,一旦二龙山的贼匪趁胜而来,恐怕我们可就抵挡不住了。” “是啊府台,一旦真如荆先生所言,城中百姓可就遭殃了,府台和下官等人也必然要担上不小的责任……” 慕容彦超也是一呆,之前他急于除掉孙途以雪前耻还真把这后果给抛到了脑后。现在青州城几乎无兵可用,光靠那一两百衙门差役是根本守不住城池的,这可真是个难题了。 不过很快的,他就有了决定:“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我们索性就敞开了城门让二龙山的人进来抢掠便是。我想他们也不敢真杀伤太多人命,更不敢伤了我等朝廷命官,不然朝廷必发大军围剿了他们!” “可是如此一来……”一听这话,申卞登时就有些急了。可还没等他把话说清楚,慕容彦超已经出言打断:“不就是被抢掠些财物嘛,我青州城还赔得起,至于朝廷怪责,我们大可以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孙途身上。是他勾结三山贼匪杀入我青州城中,我等官员虽率众拼死抵抗,但毕竟人手短缺,所以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两人听完这番话后,全都脸色一变,但在看到对方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后,最终只能叹息一声,不作他言。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了,只能让百姓遭一次劫难了。 于是很快地,一道道密令就被人传达了下去,让守在各门的那些差役们都做好不抵抗贼寇的准备,只要他们来犯,就开门纳寇!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直到次日临近天亮时,一支人马雄赳赳地从东边飞赶而来,在抵达东边城门底下后,便有两名大汉大步走上前去,冲着城头那些明显带着惊惶表情的差役们喝道:“兀那城头的人听着,我们是二龙山的好汉,这次帮了你家知府办成大事如今已经疲乏不已,现在想要入城歇息。你等速速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入,再准备好酒肉吃喝,好好地犒赏我们兄弟。” 声音传到上头,更是吓得上面的人身子一震,这些贼寇还真就来了,而且这支队伍看着杀气腾腾的,显然是刚从厮杀里下来,那股子杀性都还未彻底隐去呢。 随后,又有人拿火把往下面照了一照,正看到了几面属于二龙山的旗帜,这让他们再没有丝毫的怀疑,当即就大声道:“各位好汉莫要心急,我家府台知道你等会来,所以早已叫人准备好了酒肉犒劳大家。只不知孙途一伙人等可曾被全数歼灭吗?” “当然,连孙途那厮的首级都已被我等砍下,待会入城就能让你看个清楚了。”说着,这位又突然有些不耐烦地大喝一声:“你这厮怎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快打开城门迎了我等进去,难道想让我们攻城吗?” 感受到来自外头的威胁,这些人再不敢怠慢,赶紧迅速下城,把足有人腰粗细的巨大城门栓给搬开,然后十来人再吃力地把两扇沉重的大门给缓缓推开。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嘎吱声,青州城门彻底洞开,将这座大宋府城完全暴露在了城外这支军队的刀枪铁蹄之下。 为首的那名府衙班头却根本没有一点出卖城中百姓的负罪感,反而很是欢喜地迅速跑了出来,还没看清楚面前这些人的模样呢,就已大声问道:“孙……孙途的首级在哪里?只要交出来,府台愿意出黄金五百两购入!” “想不到孙某人的首级竟只值这么点价值!孙途在此!”随着这一声暴喝,一人一马已突然就从队伍中间直冲而出,在那名班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他手中的长枪已挟冲势猛然刺出,重重地轰在班头的面门,将他的整个头颅都给击碎,鲜血与脑浆顿时朝着后方飙射而出,惹来一片惊叫。 孙途是真没想到这些府衙中人会如此下作而没有底线。之前哪怕知道他们在青州城里闹出了乱子来,他也没有气恼到这般地步,还想着留这些人一条活路。可现在,在看到自己只是让人随口一诈就能使守城之人乖乖开城,这让他心中的怒火已然烧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再也不留任何余地。 而随着他的前冲出手,早已蓄势待发的其他军卒也纷纷呐喊着,如虎狼般扑向了前方的猎物。那二十多个府衙差役甚至都来不及回身,已被涌杀过来的上百愤怒的军士给彻底吞没。然后,这些人的脚步都不见停的,浩浩荡荡地就直杀入城,在孙途等人的带领下杀向知府衙门。 此时天色已然微明,城中百姓也早已受到惊动,但这等杀声震天的样子却吓得他们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在许多人想来,这应该就是知府所提到的几处盗匪杀进城来了,这下大家可都要遭殃了。 可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声势浩大的队伍居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撞开自家的门户,然后大肆的屠杀和劫掠,甚至这些人连停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就朝着城内奔去。 这一来,倒是激起了一些胆大之人的好奇心,便有人壮着胆藏到门后通过缝隙往外查看,这一看之下,不少人都愣住了——这些从自家门前跑过的家伙中居然有半数都穿着原先厢军的军服,难道真是曾经的厢军勾结了三山贼寇吗?但他们又为何没有抢掠杀人呢? 这些普通百姓可不知道,早在东石硖一战结束,孙途率军火速往青州赶时就已定下了严令,这次进入青州城绝不能伤百姓分毫,但有敢违此令者,无论是什么身份,皆斩不饶! 所以哪怕这支队伍里混杂了过半三山的贼寇,这时的他们也不敢对无辜百姓下手。而且他们也早得了保证,只要杀进府衙,到时那些官员的家产孙途都会分出一部分来赏赐众人,这些人可比那些贫穷的百姓富有得多了。 没有丝毫停留,军队已杀进青州城,然后齐得胜又迅速下令分出几路人马来去抢夺并把守剩余三门,从而将整座青州的控制权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而当那些军卒分头朝着其他三门奔去时,孙途所率的先头部队已经冲到了知府衙门前。 此时,衙门口早已无人防守,虽然大门紧闭,却根本挡不住早有准备的军士们。他们很快就拆下了旁边一处酒楼的大柱子,五六人抱着他用力往大门上轰撞了几下,那本就不甚牢固的府衙大门就在轰隆声里轰然洞开,而里头的那些官吏差役更是全都跟没头苍蝇一样的到处乱跑,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孙途把手中长枪抛给了身边的亲兵,下马按刀大踏步地走进了府衙,随后就大声喝道:“慕容知府,你不是一直都在心心念念地等着孙途回来吗?现在孙途回来了,你怎又躲起来了?还不现身一见?” 随着他这一声吼,众军士已经迅速扑上,抄起刀枪就把跟前一众府衙人等全数打翻在地,喝令他们跪伏下来。而孙途则;连正眼都没有扫他们一下,便已直朝二堂深处走去。 可就在行了一段路后,一旁却传来了一阵喝骂声,继而几条人影也从角落里闪了出来,慕容彦超带着十多名差役正用刀架着五六人遥遥与之对峙:“孙途,想不到你竟还能活着回来,当真是老天没眼啊……但你看看这些人是谁?” 随着这一声叫,本来还想上前拿下他们的一干军卒才陡然一愣,继而纷纷怒骂起来:“卑鄙,无耻!”就是林冲,这时也已变了脸色,更别提孙途了,此时的他早已面如玄坛,呛然一声已抽刀在手,指着对方:“慕容狗贼,你敢!” 只因现在被慕容彦超所控制的,正是雅儿、林娘子、黄文炳、唐枫等人…… 正文 第324章 对峙 当日,慕容彦超在制造青州城变乱成功后虽然也大开杀戒,几乎把军营里留守的厢军上下斩杀殆尽,但终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理智,没有把与孙途关系密切的一众人等全数杀死。 这倒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此事失败,至少有人质在手还能有自保的可能。而现在,随着孙途率军重回青州,杀进知府衙门,之前的这一手预防还真就起到了作用。看到他们把雅儿、林娘子、黄文炳等人挟持在身前,只要手中刀用力一划,这些人就会被杀,众人还真不敢强行对他们下手了。 看到他们这一犹豫的神情,慕容彦超更是哈哈大笑,面容扭曲地道:“孙途,我还以为你无所畏惧呢,原来也有你怕的东西啊……你别过来,你只要有任何异动,我就先杀了他们,拉这些人陪我一起下去!” 孙途一面抬手让其他人不得擅动,一面阴沉着脸盯着对方:“慕容彦超,到了这时候你竟还想负隅顽抗?你可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居然妄图勾结二龙山的贼寇陷害我青州官军,而且还把整座青州城都给献给了那些贼寇。一旦罪名报上朝廷,就是将你千刀万剐,将你九族夷灭都不够抵罪的!现在,你若但凡还有一点良知未泯就赶紧把人放了,叫所有人弃械投降,这样本官还能保你暂时不死。不然,只要我将事情宣告全城,光是这青州城里的百姓就能将你彻底撕碎了!” “哈哈哈哈……”这番威胁换来的却是慕容彦超越发癫狂的笑声:“你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不,是你,是你造成了青州如今的乱局。要不是你来此夺取兵权,本官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要不是你咄咄逼人,已想着置我于死地,我又何至于铤而走险,想到如此法子自救?所以说到底,一切的罪过都来自你孙途! “今日我确实力不如人,但我不可能就这么待死。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之前大家杀光了军营中一干人等,早已没有了退路可言,今日与我一拼或许还有一点生路,不然全都得死!”在发现身边一些人似乎有所畏缩后,慕容彦超突然又大声喊道,这话既是跟他们说的,也是跟孙途等人说的。 果然一听说军营里的人竟全被人害死,孙途以下所有人都勃然变色:“慕容彦超,你简直是疯了!那些军士何辜,你竟如此滥杀,就不怕死后也不得安生吗?” “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就是一些卑贱的武夫军卒吗,死了也就死了。不过这几人却不同,他们可都是你的亲人朋友,一旦他们被杀,我想你一定会痛不欲生。”慕容彦超这时已经彻底豁了出去,语气里满是鄙夷,同时手上又用力一勒,竟在被他控制的雅儿的脖颈处勒出了一道血痕来,让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女也轻轻呼了声痛。 看到雅儿受苦,看到她虽然性命受到威胁却不向自己求一声饶,反而用安慰与坦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表现,孙途只觉着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痛,真是愧对这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好姑娘呀…… 孙途还清楚地记得,当自己刚刚穿越重生来到这个时代,就是雅儿一直在身边陪伴着,帮助着自己,她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哪怕后来经历了诸多风波险恶,雅儿也依然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对自己的感情从未淡薄过。她要的不多,只是自己的一点关心而已,甚至从没有跟自己提过成亲的事情,一切只看他是怎么打算的。 雅儿是那么的忘我,忘我到了卑微的程度,哪怕如今她处于性命难保的危险中,可从她的眼神里孙途依然能看到对自己关心远超过对自身安危的顾虑,她只担心孙途受此牵累,所以哪怕被割伤了脖颈都不吭一声。 我负雅儿良多,我再不能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了! 孙途的心中完全被这一念头所占据,随即便看向了慕容彦超:“你待如何?” 感受到孙途的退让与妥协,慕容彦超当真是大喜过望。其实他把这些人拉出来也是做最后一搏而已,可现在看来,这些个人质确实切中了孙途的要害! 很快地,他便狞笑道:“看来他们对你很是重要,不知要是我想让你一命换一命,只要你在此自尽我就能放了他们,你会不会照做?” 此话一出,在场人等尽皆变色,杨志和齐得胜几乎同时喊了声:“都监……”可不等他们把劝说的话道出来,孙途已摆了下手,继而盯着慕容彦超冷笑道:“你觉着我看起来像傻子吗?人一旦死了便是万事皆休,我不可能干这等蠢事。而且要是我真有个好歹,手下这些兄弟也将再无人能制,到那时,你们只会死得更惨。”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不过你说的以命换命倒是在理,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把这些人都放了,我可以放你安全离开青州城,如何?” “哈哈哈……”一阵嘲弄的笑声从慕容彦超的口中爆发了出来:“孙途,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而且我有人质在手,根本就不怕你敢伤我。我就是这时候押着这些人离开青州,也没人敢阻拦。难打你认为我要的只是脱身离开,不,我要的是清白。你不是说让我提条件吗,好,我要你现在就亲笔写下你青州厢军勾结三山贼寇,试图搅乱我山东全境的罪过,再让人把这份奏表送去转运使处。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可以答应你不会伤害这些人。等到转运使派人前来,我便把人放出,如何?” “慕容彦超,到了这时候你竟还妄图颠倒黑白,真以为你自己占尽了上风吗?”孙途还没开口呢,齐得胜已经大声呵斥起来,不光是他,身后那些将士也全都大声斥骂不断,这是谁也不可能接受的做法,因为一旦如此,关系到的可不光只有孙途一人,那是青州军全体之事,到时候他们可就彻底沦为叛军逆贼了! 慕容彦超也感觉到了那些人的杀意,便赶紧弥补道:“当然,你也可以写这一切都是你瞒着上下人等所为,普通将士只是被你蒙蔽而已。如何,只死你一人,就可换来这许多人的平安,这买卖可划算得很。” “都监……”众人看到孙途那一副犹豫的模样,心里更是发紧。他们都看出来了,面前几人对他来说相当重要,尤其是那个被慕容彦超挟持在身前的雅儿,更是他必须保下来的至亲之人。 林冲在旁也是一阵紧张,自己娘子还在对手手里控制着呢,即便他有着一身超绝的武艺,这时却也救不了她。眼看孙途受到如此要挟,他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纠结,几次想冒险出手,可每当握紧了枪杆时,又是一阵犹豫,要是一招未能得手,只怕这些人就真活不下来了。 孙途脸色几番变化,目光也在四处飘忽不定。突然,他笑了起来:“只以我一人之命换这些人的命确实很值,那就如你所言。” 听得这话,所有人都惊呼出声:“都监……”而慕容彦超则是大喜过望:“孙途,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那就赶紧写认罪书吧。”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件事还想问一问你。”孙途盯着对方道:“你可知道这次你为何会一败涂地?就连那埋伏在东石硖处的二龙山贼寇也会被我们轻易击破吗?” 这一点正是慕容彦超百思不得解的关键所在了,他自认为此计已极为巧妙,步步到位,谁能想到最终却还是失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所以下意识的,他便急问了一声:“那是为何?”难道是应杰背叛了自己? 孙途就跟猜到了他所想般摇头道:“这与应杰无关,其实当他送信到我手上后,我便知道青州城已落入你手,黄文炳他们已被你控制。至于后面的事情,只要稍作推断,外加对应杰用刑,便可知道个不离十了。” “那信有何问题?”慕容彦超急声问着,目光则下意识地落到了黄文炳的身上。 其实不光是他,在场许多人,包括杨志他们都依然对此充满了疑问,因为孙途能看破对方的阴谋确实太过于蹊跷了。 “当然是因为有你亲信之人在那封信上做了手脚了,你仔细想想,谁在你之后接触了那封信……”孙途说话间,目光若有所思地朝着其右边的荆一鸣瞟了一眼。 当此之时,慕容彦超也记不清那日的细节了,一见他目光所示顿时大怒:“荆一鸣你敢背叛我……”同时心中顿生警兆,急忙箍着雅儿就往左侧闪去,与之拉开了距离。而孙途,也在这时候盯着荆一鸣喝了一声:“还不动手!”这第一个还字刚一出口,他人已如闪电般直蹿了过去…… 正文 第325章 青州我为主(上) 林冲、杨志等人见此,也都在稍稍一愣后火速扑上,手中兵器已急速朝着跟前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知府亲信身上劈刺过去,而慕容彦超此时更是惊慌失措,挟持着雅儿往左侧缩去的同时,口中则喊道:“孙途,大不了一拍两散!”高叫间,手中刀已用力地要往雅儿的咽喉处抹去。 可就在这时,左后方一声轻响传来,寒光突闪,一口利刃已经斜劈而下,正好砍在了他持刀的右手上,嗤啦一声,他整条臂膀连着那口刀同时飞出,而慕容彦超整个人都还没从这一突然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依旧狰狞着面目,想杀了跟前的雅儿,片刻后才发出一声惨嚎,察觉到自己的右臂竟已齐根而断。 随即,他的后背再遭重击,竟被那偷袭者狠狠地一脚踹在了后腰眼上,身子立刻失去平衡,往前扑去。而这时,几名将士已经冲到跟前,迅速从其手中把雅儿给拉过来的同时,几口刀跟着架上了他的脖子。 而孙途,这时也已一刀背砍在了早已怔住的荆一鸣的胸口,砍得他喷出一口血来,再没能对林娘子造成威胁,软软地就倒了下去。至于其他那些人,也因为之前的那些诡异变化而分了神,从而被紧跟杀上的林冲、杨志等人打翻在地,他们手中的人质也全都获救。除了唐枫运气差些被人在慌乱间捅了一刀,剩下几人都不见有任何的伤势。 本来已陷入僵局的情况在转眼间便峰回路转,这固然有孙途果断出手的缘故,可说到底,最大的功臣却还是来自于从慕容彦超他们身后的屋顶处飞身杀下的时迁。 原来,在发现慕容彦超他们竟以雅儿等人为人质要挟孙途就范时,时迁便已当机立断,退出门去后,便找了条道路绕到了他们背靠的偏厅背后,然后凭借其超人一等的轻身功夫,无声无息地潜伏到了这些人的身后。 孙途正是因为发现了他已落位,这才突然开口扰乱了慕容彦超的注意,让其分心,给时迁创造了一招伤敌救人的机会。而时迁也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时机,果断下跃出刀,并一刀断其肩臂,安全地将雅儿救了出来。 已经被好几把刀架着,软倒在血泊中的慕容彦超虽然已面色惨白,但依然强撑着头颅,怨毒地盯着已经把雅儿搂进怀里好一番宽慰的孙途:“孙途……你好卑鄙……”这时候他已明白过来,刚才所谓的荆一鸣出卖自己的言论根本就是假话,为的就是让自己在分心之余往左侧闪去,从而彻底落入到那个埋伏者的刀下。 孙途不屑地一声冷笑:“若论卑鄙无耻,我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你慕容彦超。就是江湖中人都讲究个祸不及家人,可你又做了什么?还有那些被你所害的无辜将士……我孙途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 “你别想着这么容易就能杀了我……我可是朝廷命官,是朝廷所封的青州知府,就算有罪,也不是你一个区区六品武官能定我罪的,你要是敢伤我,到时朝中自有公论!”慕容彦超突然龇牙笑道,这是他最后的一道保命符…… 确实,大宋自来就是以文御武,从来只有文官杀低阶甚至是同阶的武官,还从没有武官敢明目张胆地杀过文官呢。而且朝廷自来还优容士大夫,哪怕文官犯了再大的过错,最后也就是流放或削职夺官而已,还真没文官因罪被杀过。像慕容彦超这样有背景靠山的家伙,一旦真走上了程序,恐怕还真死不了。 孙途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你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底气,所以才敢在此肆无忌惮,到了这次更是变本加厉残杀无辜,连整座青州城都可以献于贼寇。你之罪过,就是死上千次万次都难抵赎……你道本官会和别人一样因为有所顾虑而不杀你吗?今日,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让朝廷知道,让我大宋的官军们知道,我武人不可欺,军人不可辱!但有敢欺辱我厢军将士者,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说话间,他的目光里已有森森杀意毫不掩饰地涌了出来,直惊得慕容彦超一阵胆寒,说话都不再利索了:“你,你想做什么?你……敢……”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声,片刻后,就有人进来禀报:“都监,我等已奉命大索全城,将青州府衙上下人等尽皆捉拿到案,还请都监定夺发落!” “这些人为虎作伥,用阴谋杀害我留守营中的诸多兄弟,更勾结二龙山贼寇为祸当地,实在罪不容诛。既然罪大恶极,就留他们不得。”孙途当下就转身下令:“传我之令,将罪官慕容彦超一干人等尽皆拉到城中斩首示众,以报营中兄弟之仇,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此令一出,那些被拿下的府衙人等顿时都跪地叩头急切地求起饶来:“孙都监饶命啊,我等也是为势所迫,不得不这么做。这一切都是那慕容彦超所为,我们再不敢了……” 在一众大大小小官吏的求饶声中,还夹杂着厢军中的一些将领的劝说:“都监,这么做可实在不妥,他们毕竟都是朝廷官员,一旦事情报上朝廷,只怕后患无穷……” 就连之前作为人质,差点性命不保的唐枫也急忙出声劝道:“都监息怒,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怒而做出此等遗祸无穷的决定啊。这些人纵然有罪,也该交给朝廷来审断,而非就这么随意地杀了他们……” 面对周围人不断的反对声,孙途的脸色都不见变的,依旧是那副冷峭的模样:“我意已决。我这么做非只为我自己,也不光是为了我青州军,更是为了我大宋天下几十上百万的官军士卒。我们已经被人欺压得够久了,也忍得够久了,是该发出我们的声音,好教朝廷,叫天下人知道我等武人不可轻侮,好叫天下官军都重新提振起自己的骨气和精神来。今日之青州以我为主,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已没有退路,杀不杀他们,都无分别。但对我大宋来说,只有杀了他们,才能让多年孱弱的各路军马重新自强。” 说到最后,他更是把目光往周围人等脸上一扫而过:“众将听令,府衙人等全部斩首,抄没其家中所有家产充入我厢军库房,官员家眷人等也全数斩杀,不留后患,其余人等充入军中为贱役!” 一道道命令传下,惊得在场人等再次大惊失色,这一回却再没有人求饶,也没人劝说了。而在一阵静默后,终于有人迅速反应过来,当下就有好些个军卒快步上前,把那些跪在地上的府衙官吏往外拖去,只要有人胆敢挣扎反抗的,就拿刀枪往他们身上招呼。 这些青州军之前就曾饱受府衙官吏的欺压剥削,怀恨在心。这次的变故,几百同袍被杀,更让他们的怨恨累积到了一个临界点,现在孙都监既然决心已下,他们正好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于是,片刻间,那些官吏就哭叫着被人跟拖死狗般拖出了门去。 当有人来到慕容彦超跟前时,他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疯了……我疯了,孙途你却比我更疯狂。你可知道你这么做会造成什么后果吗?到时你必然会被人视作乱臣贼子,朝廷一定不会饶过你的。我虽死在你手里,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和你的家人也会下来陪我的……” “到底结果如何你反正是看不到了。”孙途却是轻蔑一笑,把手一摆:“带他们出去,就地处决。也不用讲什么时辰和规矩了,我只要结果!” 其他人都有些怔怔地看着孙途,这下,这些跟随着孙途的手下人等是真觉着有些看不透自家的都监了。难道如此明目张胆地杀光一众朝廷官吏真不会带来麻烦吗? 被人救下惊魂甫定的黄文炳在迟疑了片刻后,才终于走上前来,小声对依旧紧搂着雅儿未放的孙途道:“都监,此事也太过操切了些,即便要杀,也当先向全城百姓公布他们的罪行才是啊……” “黄先生,这次可全都亏了你,不然……但此事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孙途依旧坚持己见,这才半抱着雅儿往外走去。 之前孙途对慕容彦超所说的破绽几乎都是真的,只有一点他撒了谎,所以能看出那封信中有破绽,是因为黄文炳于暗中做了手脚——早在孙途离开青州时就曾因防着府衙人等做过安排,若城中有变,事情还在控制中,则将信中数字写作之前在闲暇时教过他的阿拉伯数字,若是事情已不在掌握,甚至连黄文炳自身安全都操于人手,则用常规的计数书写。 而这封被应杰送到博登的求援书信中提到的三千官军可没有写作3000。只此一点,孙途便可确认其中有诈,这才能于此危境之中迅速翻盘。 故而他才会说一句,此番之事黄文炳功劳最大! 正文 第326章 青州我为主(下) 大宋重和二年,十月初五日,本府都监孙途重返青州城,再生剧变。 寅末卯初,孙途率军兵不血刃,轻易叩门进城,旋即直冲府衙,擒拿自知府慕容彦超以下官吏二百七十八人。 随后厢军兵马四出,将一干官员府上的家眷全数擒拿,在辰末时分,已有七百多人被拿,并将五百多名官吏及其家属悉数押解绑缚在了青州城十字街头。 这一番作为顿时引得全城瞩目,在发现这些入城的官军并无搅扰普通百姓人家的情况下,已有不少人壮起胆子出门查探消息。而这一出门,他们就见到了一溜官吏及其家属被强行按跪在地,每个人的身后都站了个横眉竖目,手持利刃的官军士兵,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随后,便有几名军卒一面从城中各出街巷大踏步地走过,一面大声向四方宣告着这些官吏所犯下的诸般罪行:“今有我青州官吏人等勾结二龙山贼寇,残杀我青州官军,戕害我青州百姓。幸赖有我青州都监孙途及时率军拨乱反正,破其阴谋。今,奉都监之令,为警示天下,为安民心,定军心,告慰死难将士,故处决涉及此事的府衙官员及其家属凡五百二十七人!” 当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入各家各户百姓耳中时,全城皆惊,许多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孙都监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真敢把五百多人一起杀了?而且这其中还有不少是青州府的官员? 但事实告诉他们,孙途还真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在把这些人的罪名宣告清楚后,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字长街一带的几百名军卒已高高地举起了刀来,虽然跟前那些人或哭求,或辱骂,又或是诅咒,这些人却无半点迟疑的。迅速就提刀往下劈去。 无论是厢军将士,还是之后归顺孙途的两山之人,此时心中都对这些差点置自己于死地的府衙人等充满了仇恨。尤其是前者,他们的许多朋友袍泽甚至是亲人都在那一夜死于慕容彦超的算计,以及府衙差役的刺杀之下。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甚至都带着一丝快慰。 顿时间,血光迸现,人头落地。几百人就在这一瞬间同时了账,这其中不但包括了那些看似只是受到牵连的官员家眷,也包括了几个青州府中重要的官员——知府慕容彦超、同知方平、推官申卞…… 其实在人头落地之前,他们心里依然有着一丝侥幸,觉着孙途还没胆子擅自杀了自己等朝廷官员,认为他做这一切也只是做做样子,恐吓一下众人而已。 直到有人传下令来,他们才惊觉孙途这次真是铁了心要置自己于死地了。这让慕容彦超在死之前惊恐大骂:“孙途,你敢擅杀本官,如此无君无父,定当为万世所唾弃。终有一日,朝廷会灭你满门,你一定不得好——” 最后一个死字他未能喊出,因为背后的快刀已唰然落下,将他的头颅平切而下。同一时间里,身边其他人犯也随着头颅落地而身躯轰然倒下,泊泊淌出的鲜血迅速蔓延汇聚在了一起,然后缓缓地朝着前方的低处不断涌去,很快就在一个街道的低洼处汇聚成了一个血池来。 刺鼻的血腥气在整个青州城上空久久未散,也让百姓们在震惊之余,真正知道了官场争斗之惨烈,也明白了这个年轻的孙都监手段之狠辣,他比之曾经以酷烈著称的慕容知府更加心狠手辣啊! 其实自孙途于六七月间来到青州后,这里的争端就从来没有消停过。青州城的控制权也是几番易手,府衙与厢军更是数次交锋,到了最后更是由暗斗变成明争,最终酿成了一连串的惨祸。 夺军粮,闯府衙,杀厢军,直到发展到今日的处决满城官员……这种以往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居然就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一一上演,直到失败的一方最终家破身死。这带给了满城百姓太多的震撼,也终于让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孙都监这次已真正成为了这青州城的主人。 青州,我为主! 几日后,当那些尸体都被人处理掩埋,城中的血腥味渐渐消散,一些小道消息也在青州百姓中间传播开来——孙都监那是阎罗转世而来,就是来这大宋天下制造杀戮的。不光是在这儿,之前的江州,甚至是东京汴梁,也有许多人因他而死,甚至他还曾有过一个名号,铁面阎罗! 孙阎罗之名由此在民间大盛,虽然没人敢在明面上以此称呼孙途,但暗地里,就是寻常军士都是这么叫他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将士们就对孙途有了什么看法,恰恰相反,这次的行为让孙途彻底得到了全军之心,包括那些新归顺的两山贼寇,他们也都服膺了这位年轻的都监。 军中讲究的一向都是实力为尊,而一旦一个将领不但能力出众,还能想将士所想,急将士所急,那就更容易得到他们的爱戴与拥护了。而孙途,明显这两样都做到了极致。 他敢以区区一个都监的身份就不断与知府抗争,并且每争必胜。他能够率领厢军连续作战取胜,把盘踞青州多年的两处贼匪山寨给平了,最后更能带兵及时回到青州,重新夺回主动权……这几件事情无论谁只要能做到其中一件都已强过天下间八成以上的武将,更别提孙途却在短短数月间将它们全部做到。现在在众将士心目中,孙都监已是天下间少有的名将了。 而更重要的是,孙途更是把将士们的利益摆在了第一位,敢于为了手下兄弟出头。这次更是为了替那些死难的兄弟讨回一个公道悍然杀入府衙,把相关人等尽皆斩杀殆尽,这让众军卒在感激之余,更是对他死心塌地。 所以哪怕许多人都知道这么一来必然后患无穷,可青州军上下却无一人生出背离之心的,他们都相信,只要孙都监在一日,青州军就散不了,就依然能让所有人挺直了胸膛傲然立在这片齐鲁大地之上。 而当这一切迅速扩散传递到青州以外的地界时,那里的官军也对孙途生出了崇敬之心来。多少大宋将士因为朝廷重文抑武的国策而受尽委屈,却又投诉无门。现在有了青州的这场变乱,自然是让大家看到了一丝希望,许多将士都希望自己的上司能如孙都监一般站出来为自己撑腰,夺回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一切:财产、尊严与名声…… 旬月间,孙途在青州的种种事迹已传遍山东全境,让他成为许多官员眼中的异类和不安定因素之余,也让他成为了许多武人将士心目中的大英雄。至于最后会如何定性,却还得看朝廷方面的意思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等到数月之后才会显现和见分晓,在把府衙官员全数斩杀,彻底掌握青州大权后,孙途接下来要做的还是稳定青州府境内的军民人等,同时为继续征讨剿平二龙山的贼寇做好充分的准备。 不过,这事在一开始就遭遇了大-麻烦。就在孙途杀光了府衙上下人等的这天夜里,一场大火突然就从府衙的粮仓里烧了起来,将之前几日被慕容彦超强行从军营夺去的大批军粮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孙途于夜间被人叫醒,急匆匆赶去粮仓时,那里早已火光冲天,无论大家用尽任何手段都无法将火扑灭,最终只能遗憾地看着那粮仓连同里头数千石的粮食尽皆化为飞灰。 孙途看着这场红光耀天的大火,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此重要所在,居然没有人严加防守吗?” “末将知罪,还请都监责罚。”负责相关事宜的丙字营指挥使满脸自责地站出来回话道:“因为大军多日来连续作战,又星夜赶回青州早已疲惫不堪。而且之前又已将城中贼党尽皆捉拿处决,所以末将以为青州城已彻底安全。之前末将让人各自回营休息时,只留了五人守在粮仓这儿。可没想到,他们居然全数遇害,连粮仓也被人点着了……” 孙途的目光扫过面前众人:“这么说来,这把火是有人刻意所放了?你们可能猜出到底是何人所为?” “就目前来看,敢做出这等事来的无外乎两方面的人,其一就是慕容彦超一党余孽,其二则是二龙山的贼寇。尤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他们也应该很清楚,当我青州事定之后,就要对他们用兵了。这时放火毁我青州军粮,自然能让为他们争取到不少的时间。”黄文炳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时,林冲又补充了一点:“之前听那些归降的二龙山的人说起,当日他们所以会与府衙人等合作乃是因为寨主邓龙受了一个叫韩本善的响马盗余孽的蛊惑。而之前在东石硖一战里,他却先一步脱身逃离,所以会不会就是他趁乱摸进了我青州城,放了这把火?” 孙途板着脸点头道:“这几种说法都有些道理。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戒严全城,无论对方是什么来头,都不能再让他任意妄为了。另外,他们以为放这一把火就能拖慢我剿平二龙山的行动了吗?我已决定,休养半月,再出兵,这回,我们将彻底踏平二龙山!” “都监,可是军粮已被焚尽,接下来的日常所需都恐接济不上,如何还能妄动刀兵?”黄文炳立刻蹙眉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就是他一个不怎么通军事之人都心知肚明。 “这个,本官自有办法。”孙途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有些东西藏了这么久,是到时候拿出来了! 正文 第327章 各有图谋(上) 这次发生在青州的变乱实在太大,其影响更是叫人难以估量,已经掌握青州全境的孙途可不敢再作隐瞒了。 十月初五,他诛杀数百官吏及其家眷,十月初十,一道详述此事前因后果的奏表就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直送东京汴梁,同时送出的,还有一封他亲笔写给童贯的书信,这次要想将后果压到最低,就要靠这位枢密使出面斡旋了。 不过孙途相信,童贯在知道青州这边的动静,以及孙途在军中所建立起来的威信后,一定会想法儿帮他开脱的。毕竟慕容彦超本就是梁师成的人,现在将之铲除也算是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孙途取代慕容彦超掌握青州,对童贯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当然,他也知道这次的祸闯得有些大,百年下来还真没出现过有武将敢自作主张,以下犯上地杀掉文官呢,这必然会挑动大宋君臣那根敏感的神经线,说不定真会有不少人对他喊打喊杀,所以除了童贯那里外,他还需要其他势力的协助。 而扫平二龙山,在山东官军中树立起绝对的威信,就是他自保的第二个手段。当朝廷发现动了自己会导致山东军中大乱,甚至发生兵变,那他们可就得考虑对自己下手的后果了。何况他孙途也不是愚忠而肯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交出去的人,若真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那就放手一搏,大宋官军是些什么德性,他早已看透,还真不怕朝廷问罪。 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却还是尽快剿平二龙山,以立下更大的功劳,同时也好让山东各路兵马都清楚自己的实力,为将来打好坚实的基础。 于是在十月初十之后,重新归来并整合后的青州军再次投入到了枯燥而又高强度的操练中去,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用不了多久,他们将再一次的踏上征途。 青州城内厉兵秣马的场景很快就被人传回了二龙山,本就因为之前事败而做贼心虚的邓龙等人听说此事后更是心慌不已。 如果说之前他们还能自我安慰一番,觉着官军所以能轻易剿平白虎、桃花两山不是因为对方够强,而是其他两山太弱的话,那在与青州军一战崩溃后,这些狼狈逃回山寨的头目喽啰是真个怕了青州军,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都有人打算悄悄离山逃命了。 邓龙虽然表面上还保持着镇定,不断为手下人等打着气,心里也是紧张不已,脑子里不断思考着该如何是好。如果只靠山寨之险来死守的话,真能守得住吗? 就在这等紧张的氛围下,韩本善再度登山求见。这一回,二龙山上下对他的态度可就越发的恶劣了,几乎所有头目都是持刀在手地盯着他,然后都不是邓龙开口,便有人喝道:“韩本善,你居然还有胆子来我二龙山!要不是你,我们就不会折损那么多弟兄,更不会与青州官军结下如此深仇大恨!” 韩本善倒是依然镇定自若,闻言只是笑了一下:“这位头领的话可就太冤枉韩某了,难道各位以为没有之前那次主动出击,官军就会放过你们吗?这次虽然未能取胜,但好歹还是有了一些成效,至少歼灭了不少官军,同时也试探出了他们的成色,不是吗?” “哼,可我二龙山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邓龙满脸阴郁地说了一句,这才盯着他道:“你今日又来此所为何事?难道你还想怂恿我等下山去与官军决一死战吗?” “当然不是,其实青州军之战力也确实大大地超过了我之预料。”韩本善苦笑摇头,这倒是句实话,本以为他已算尽一切,官军都已经掉入陷阱,可结果却是大败亏输,这让他不得不检讨自我,同时重新审视起这支青州军来。 “其实经过此番战事,在下已经可以断言只凭二龙山一寨之力,甚至哪怕真合我青州境内三山人马,都未必能胜得了青州军。当今之计,想要取胜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联络别处山寨人马前来支援,比如梁山泊的人。” 邓龙众人都听得一愣,陆渊更是皱着眉头道:“梁山泊固然兵强马壮,寨中更是好手如云,但他们又怎会帮我们出兵攻打青州军?” “这个,就得看邓寨主的诚意如何了。只要邓寨主能够答应事成之后携手下人等投奔梁山泊,我想以晁盖等人之气度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胆,你是要让本寨主屈居人下了?”邓龙顿时变色斥道。 “邓寨主,事到如今你还有更好的对策吗?虽然在下在来此之前一把火将青州城中的粮草尽皆烧了个干净,但只要官军能放开手脚,照样能获取大量的粮草辎重,到时官军压境,二龙山危在旦夕间,你这寨主之位还能坐得了多久。邓寨主,这可不是韩某在此危言耸听,而是事实如此,还望你三思。” 邓龙的目光在其脸上凝视了一阵后,突然狞笑一声:“姓韩的,莫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假借官军要剿平我二龙山的说法使我仓促出兵,最终却落得个损兵折将的下场。然后你再让我求到梁山泊那里,从而让他们能名正言顺地吞并了我二龙山……你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哪!”也不怪他会生出这样的猜疑来,实在是事情太过凑巧,而且他也需要一个诿过于人的说法。 韩本善看到周围那些人都面露不善,似乎有蠢蠢欲动的样子,却也不见紧张的,依旧笑道:“在下从未与梁山泊的人有过交往,更不可能帮他们来坑害邓寨主了。我说过,我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兄长他们报仇雪恨!今日我来,也只是想弥补之前的一些过错而已,要是邓寨主你不领情,那就算了。你就固执己见地死守着二龙山,看青州军有没有能力踏平山寨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欲离开。可旁边突然就跃出两人,挡住了他的去路:“姓韩的,事到如今话没说清楚前你别想轻易离开!我二龙山更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邓寨主,我实在是出于一片好心才来此劝说。至于你这些兄弟的态度……就凭他们恐怕他留不下我吧?”眼见对方咄咄逼人,韩本善也动了气,手腕一翻间,那柄藏于身上的链子短刀已经落到了掌间。 当日就在这儿,他出手间就已震慑全场,今日他也自信没有人能挡得住。这一点邓龙他们也是心知肚明,眼见他持刀在手,这些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挡在前路上的两名头目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一看就知道是畏惧了。 气势一上来,韩本善索性再度放话:“邓寨主,若我真有不轨之心,凭我的本事早将你等杀光了,又何必非要算计这么多呢?若你肯信我,派出山寨中得力之人随我同去梁山泊,或许可以求来援军解二龙山之围。若是不信,则就当我从未再来过山寨便是,我也不会与你们为敌。” “你……”邓龙是气得浑身发颤,可又深知这里还真没人能拦得住他,心中实在是一阵憋屈。 就在殿中人等都黑了张脸,似乎只能无奈放其离开时,一个粗豪的声音从殿外响了起来:“你这贼厮鸟当真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我二龙山没有好汉了吗?”说话间,一条高大胖硕的身影已出现在了殿门前,将他的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韩本善抬眼看去,就瞧见一个胖大和尚正鼓圆了两眼瞪视着自己,在其身旁则还有个同样身材高大,两颊都刺有金印的壮汉。虽然双方并未交手,可这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还是让他的心头一紧,脱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洒家鲁智深,这是俺兄弟武松武二郎,我们都是这二龙山的人。”和尚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着,报出了两人的姓名。 早在孙途离开博登前就已不见踪影的鲁武二人如今居然出现在了二龙山上,宝珠寺内!而且他们二人居然还成了二龙山入伙的兄弟! 这事看着诡异,其实却是孙途的安排,为的就是在今后攻打二龙山时多几分把握。毕竟这二龙山向来以易守难攻著称,就是孙途有青州军这支精锐之师,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轻易攻下此山。 所以,他才会让鲁达二人以逃犯的名义投奔二龙山。其实要不是之前二龙山在青州军手下吃了大亏,损失严重,邓龙他们还真未必会收下这两人呢。 可即便如此,在上山入伙后,两人也未能得到重视,像今日这样的商议大事,他们却是连殿门都进不去,只能守在外头。 一直都在寻找机会的鲁达二人直到刚才才找到了这么个表现自我实力的机会,眼见韩本善势压全场后便欲离开,他们当即就挺身而出,拦住了对方去路! 正文 第328章 各有图谋(中) 感受到压力与威胁的韩本善眯起了双眼:“这么说来,你两人想要阻我下山了?”说话间,他手中刀已横于胸前,一副戒备的模样。即便是刚才身于殿内周围皆是二龙山的大小头目,也比不了面前两人给他的压力。 不想鲁达却把头一摇:“不,洒家一人就足够了。”说话间已猛然踏前一步,气势陡然就压了过去,同时六十多斤的禅杖已被他呼地一下抡了起来,横扫向对方的腰部。 韩本善不敢有丝毫松懈,当下脚步一错就往边上闪去,同时看准时机手一抖下,链子刀已呼啸着直夺鲁达的面门。但这一下也早在鲁达的预判之中,只见他低喝一声,本来已横扫出去的禅杖竟迅速回转,同时上提着正击在了空中那根铁链上,旋转间,竟把铁链给缠到了杖身上,这也让充满威胁的一刀立马失效。 周围那些人,包括已经从殿中抢将出来的邓龙等一干头目直看得眼花缭乱。他们之前可是见识过韩本善链子刀上的本事的,刚才还觉着这一刀不可招架呢,却不想竟被鲁达已如此巧妙的招数给破了去。 不光是他们,就是韩本善也是心下一凛,叫了声好,随即手上发力,便欲趁势将鲁达手中的禅杖给夺取过来。他这一拉却正中鲁达下怀,当时就借力往前扑去,一手握紧了杖身,一手已握拳猛轰向对方的胸口。 感受到这一拳力道之大,韩本善的脸色再次一变,迅速往后撤步的同时,手腕再次急抖。那本已缠死在杖身上的铁链突然就如灵蛇般活了过来,哗啦一声响,竟直接脱开束缚,那本来耷拉往下的那口刀也迅速抬头,再次抹向了鲁达的咽喉。 这一手确实诡异到了极处,让其他人忍不住就发出一声惊呼。直到这时大家才知道韩本善鬼刀之名确实名副其实,当真是手中刀诡诈莫辨,防不慎防,换了任何一人在鲁达的位置上,此时只怕都要重伤甚至是丢命了。 但鲁达却临危不乱,吼叫一声,单手竟把那沉重的禅杖猛然倒旋,一股大力的撕扯下,竟把那即将伤到自己的一刀给带得往旁边掠去,只是这么一来,他向前的冲势便是一顿,挥出的一拳也落在了空处。 “好!”韩本善趁此机会已将链子刀与禅杖迅速脱开,身法极快地就往边上闪去,防着对方再次猛攻过来。这几招隔空较量下来,他已确知鲁达是个走刚猛路线之人,与之硬拼可不占便宜,必须先游斗着消耗其气力,再找寻破绽一击败敌。 而鲁达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见他往边上蹿去居然也没有如刚才般穷追猛打,而是收杖自守,脚步迈动间,正面总是朝向韩本善,使其无法找到破绽偷袭自己的弱点。 当下里,两人一在外,一在内已迅速转了三圈,虽然不再如之前般全力对攻,但这种蓄势未发的对峙却比之前的全力厮杀更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和压力无穷。 韩本善这时也是心中叫苦,他是真没想到这二龙山上突然就多了两个不在自己之下的高手,当真是大意了。即便他现在拼着重伤真能一刀干掉面前的僧人,边上那个叫武二郎的家伙也必然能杀掉自己。可现在,却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却该如何是好? 心中杂念一生,韩本善的动作自然就稍显僵硬,脚步突然就是一慢。可就这一慢间,鲁达却已抓住机会,当即一声大吼,人已如旋风般直扑而上,手中禅杖更是呼啸着兜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已失先机的韩本善此时已来不及再飞出链子刀退敌了,只能握紧了刀柄横挡而上,使手中刀与禅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发出当的一声震响。 而这一下,却是以他之短对敌之长了,论气力他自然是远比不了鲁达的,如此短兵互轰,胜负立刻就有了分晓。只听韩本善闷哼一声,身子已急速往后飞去,口中更是喷出了大量鲜血,这一下不但生生震裂了他的虎口,还伤了他的脏腑。 但他到底不是等闲之人,即便人已失控摔出,却还是能做出些反应来的,当即手一抖间,链子刀急速飞出,正好朝着欲图继续杀上的鲁达胸口刺去。这一下也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能急忙收步举杖相架,但终究是慢了一瞬,虽然杖身击在刀上消去了一部分力道,但还是有小半截刀锋刺入他体内。 当然,这点小伤对鲁达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当即徒手把刀从体内抽出,然后就这么拿着刀扑了上去。这下对方丢了兵器,再想与自己正面交锋可就没有半点胜算了。 韩本善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目光间闪过一丝决然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就在鲁达扑到他跟前,新一轮的战斗将起时,邓龙突然发了话,大声道:“住手!” 随着这一声话落,他也已迅速扑到了两人之间,拦住了鲁达的去路:“智深兄弟,不要真伤了韩兄弟,只要让他知道了我二龙山的厉害就足够了。”直到听了这话,鲁达才停下动作,冷哼一声,甩手就把那口链子刀丢了回去。 而韩本善也在接回兵器后松了口气,左手袖子里的一抹寒光也随之消失不见。这是他最后的杀招,一旦出手,不是敌死就是他亡,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轻易动用。随即,他又笑着一抱拳道:“适才确实是在下有些孟浪了,想不到二龙山上果然卧虎藏龙,韩某佩服。” 听到他认输服软,邓龙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韩兄弟客气了,只要不伤了你我间的和气便好。刚才我与军师也商量过了,觉着你之前所说也有些道理,所以就依你所言,咱们和梁山泊的人合作一场,至少不能让青州官军继续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了。至于人选,祁六,你和韩兄弟一起去梁山泊,把我们的诚意转告晁天王他们,让他们尽快出兵与我们共抗官军。” 被点到名的祁六祁文才忙答应一声,又看了眼韩本善道:“韩老弟,那咱们这就启程吧。” 韩本善虽然身上有伤,此时倒也没有耽搁的意思,当即点头道:“那是最好不过了。邓寨主,还有各位寨中兄弟只管放心,在下这回一定会说服梁山泊的人前来营救二龙山。只要合梁山和二龙山之力,我相信定能击败青州官军。” 当下也不逗留,只等祁六拿上了包裹盘缠,两人就迅速下山而去。 而直到这时,邓龙等人才把注意力放回到了鲁达与武松两人身上。对这两个新近才入伙山寨之人,大家之前都有些疏离,毕竟一时不知其根底,可不敢委以重任。 但今日鲁达的表现却明显赢得了全寨上下的信赖,不少人更是上前拍着鲁达的肩头:“智深兄弟果然好武艺,这回可算是为我二龙山争回了面子。” 鲁达却只是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道:“洒家只是看不惯那家伙嚣张的模样,今后只要寨主说一句,就是再多官军到来俺也不会退却半步。” “说得好,我二龙山要的就是这必胜的信念!”这回就是陆渊也满意地点头道。这段时日二龙山众人因为在官军手下吃了大亏早已人心惶惶,此时确实需要有人能站出来给予大家信心了。 在一番赞扬后,众人便簇拥了鲁达和武松去偏厅喝酒庆功,而邓龙和陆渊却留在了最后。半晌后,邓龙才蹙眉道:“军师,你刚才让我阻止鲁智深杀了韩本善,又让我答应此事到底是何考虑?”原来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个中情由呢,只是因为对陆渊的信任才会出面。 陆渊却是一笑:“其实事到如今,我们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若是死守在此,也不过是勉强撑上一段时日罢了,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呢。” “可是……难道我真要带着兄弟们投奔到梁山泊下头去?”邓龙一脸的迟疑,这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毕竟寄人篱下哪有自立门户来得自在。 “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的只是让梁山泊那些人前来帮我们击败官军。”陆渊呵呵一笑:“寨主觉着青州军强吗?” “当然。” “那你觉着梁山泊的人真能在不付出代价的情况下击败青州军?这明显是不可能的,说不定他们会损兵折将,甚至元气大伤。到了那时候,鹬蚌相争,我们便可当一回渔夫了。” “你是说……”邓龙终于明白了自家军师的真实目的,一愣之后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笔包赚不赔的好买卖。” “寨主不是一直想做我山东绿林道上的首领吗?这回就是一个机会了,只要我们能击败连破两山的青州官军,再加上梁山泊因此实力大减,你多年心愿就能成真了。” 随着他把话彻底说透,邓龙已是满面红光,随即便哈哈地大笑起来…… 正文 第329章 各有图谋(下) 数日之后,水泊梁山。 如今的梁山泊比之一年前那是有了极大的变化,已经从原先晁盖等人取白衣秀士王伦而代之时的寻常山寨变成了一座拥有大小头目数十,手下喽啰兄弟更是足有三四千之众的大型山寨,别说是山东境内了,就是放在整个大宋天下,能有如此规模的非官方强大武装团体也是寥寥可数。 而这其中一多半的功劳则都要归于今年初才被晁盖等人救上山来的宋江宋公明。相比于其他人,出身衙门官吏的宋江更懂得如何经营好一座山寨,同时靠着他远播天下的大名,更引来了无数英雄好汉投奔梁山泊,只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已有不下十多个江湖好汉慕名而来,而这也吸引了更多走投无路的当地百姓跑到山寨寻求庇护。 而宋江对梁山泊的贡献还不光在于吸引更多的人才,更在于他有着一整套让整座山寨更成体系的经营之策。虽然因为时日尚短还没有完全办到,但一些东西却已初见其型,比如八百里水泊之中已设有专门的水军人马,比如虽然山上养马不易,但宋江还是特意或抢掠,或花重金从其他各地弄来了两三百匹骏马,并让善于马战的兄弟开始操练起骑兵队伍来。 又比如除了梁山本寨之外,他们还特意派出了不少人手分驻山外各要紧道路,或开设酒馆,或扮作行商,反正就是能让山寨里的人在第一时间里就知道外头所发生的一切,从而做到有备无患…… 除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布置外,宋江还格外注重对手下人马的操练,虽然不可能如孙途在青州那般日日操练,但每过三五日里,数千人马都会在山寨那极大的演武场上进行大规模的操练,从而保持并不断提升梁山泊的战斗力。 如果说晁盖他们只是一群小打小闹,小富即安却无甚抱负的山匪头子的话,那宋江则是真正把梁山泊当成一支独立于官府之外的武装团体在经营了。也正因为他的悉心培育,如今的梁山泊比之前强了何止一两倍,光是那几千之众操练所带起的凛冽杀气就已足够让外人感到心寒了。 韩本善和祁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到了梁山泊,在看到校场中震天的吼声时,就是韩本善的心里也是一阵发紧,怪不得梁山泊之名如今越发的大了起来,如此精锐之师,就是攻打一处州府都不算太难了吧。 至于祁六,则更是脸色发白,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身在二龙山的自家兄弟之前所想实在有些坐井观天的意思了,二龙山的人马论战力是完全无法和这些梁山兵马相提并论的。至于二龙山引以为傲的地势之利,与环绕梁山泊的八百里水泊相比就更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带着敬畏之意,当祁六进入聚义厅见到晁盖和宋江等一干梁山头领时,就显得格外有礼,行礼时腰都弯得比平常要低了许多。 听完他们自报身份后,晁盖哈哈笑道:“其实我等也是久闻二龙山与邓寨主之大名了,怎么今日他居然就想起派人来我梁山了?可是有什么需要我山寨弟兄帮忙的吗?” 见他这么快就直奔主题,宋江和一旁文士打扮的吴用都略皱了下眉头,这要对方顺势相求,自家还真不好推辞了。但晁盖毕竟是山寨之主,话已出口自不好反悔,宋江只能笑着找补道:“不过我等素知二龙山那也是兵强马壮,应该不会遇到太大的麻烦吧?” “倒叫诸位头领笑话了,这次我二人前来正是来求梁山众位豪杰能出手救我二龙山的。过不了多久,青州官军就要全力攻山,而我二龙山之前遭逢变故,恐怕真未必能守得下来。”祁六这时也顾不得自家面子了,当下就实话实说,一脸恳求地道:“还望诸位头领能看在贵我皆是绿林中人的份上能施以援手。”说着,更是团团地朝周围人等作下揖去。 “这……二龙山竟会落到如此不利的境地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二位能细细说来。”吴用也立刻开了口。 这次回答他的却换成了韩本善,他本就不是二龙山的人,所以此番说来也没太大的顾虑,把青州军连破桃花、白虎两山,以及大败出山的二龙山众的事情都给道了出来。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直听得堂上人等尽皆变色。其实凭借着山寨外头那些联络点的通风报信,他们对青州发生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但所知道的倒是没有这么详细。现在也是第一次得知这支突然而起的青州军竟强大到了如此地步,居然能在短短一月之内就破两山,败一山,甚至都可能再踏平二龙山,这甚至都让人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来,觉着有些言过其实了。 而宋江在听他说到白虎山孔家兄弟居然被孙途斩杀后,脸色更是阴郁了几分,只是当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吴用已将之看在了眼中,随口问道:“既然青州官军如此厉害,二龙山已不可守,你们为何不想法儿离开那儿呢?” “这个……非是我们寨主舍不得山寨基业,实在是因为此时下山比在山上死守更加危险。之前在东石硖,我们兵力占优,又是伏击战,结果却被官军轻易击败,这要下山一事泄露出去,官军趁机追杀,只怕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了。当然,要是梁山诸位头领能率军保下我等,我二龙山的人马那是一定会投奔到此,听从晁天王和宋头领差遣的。”祁六忙作出了解释。 “兹事体大,又是与官军正面作战,还让我们劳师远征去往青州,可不是一下子就能给二位一个明确答复的。要不,二位先去客房里歇息一晚,过上两日我们再做决定?”因为生怕晁盖因一时义气而答应下此事来,吴用便顾不上尊卑之别,急忙说道。 宋江这时也明白过来,跟着道:“是啊,这等事情也不是我们随口就能应下的。若真要出兵,也得有所准备才是。二位还请先放宽心在我寨中留住几日。” 祁六刚想说什么,却被韩本善抢了先:“既然如此,我二人自当从命。不过在此之前,在下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说,一旦二龙山真个失守,梁山泊接下来的日子也必不会好过。或许青州官军还威胁不到梁山泊,但如此一来,山东其他州府的官军就得给朝廷一个交代了,他们总不能让青州专美于前吧。到那时,就算明知破不了贵寨,官军也会对梁山泊用兵。这说不上唇亡齿寒,但帮人也是帮己,还望各位头领能够三思。” 而祁六则说不出这许多道理来,只是再次以绿林同道的身份恳求了几句,随后才与韩本善一道离开了聚义厅。 直到二人退出去后,其他一些头领才纷纷开口,既有摩拳擦掌觉着这是个扬梁山之威的好机会,主张出兵的,也有觉着应该留守山寨不冒风险的,反正是各有道理,最后大家还是把目光落到了宋江他们三人身上。 “哥哥,就我所知,那白虎山的孔家兄弟是你之前所收的两个徒弟吧?”吴用开口说出的却是一件让众人都为之一愣的话题来。 宋江叹了口气:“不错,当初我确实曾教过他们一些拳脚功夫。不过,他们能有今日的成就却还在于有其他人教授本领,倒非我之功了。当然,他们与我关系确实不错,之前也还有书信往来,兄弟两个更曾提过想什么时候携众来投奔我梁山呢。” “可恶,那青州的贼兵居然敢杀哥哥的徒弟,那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就该出兵打下青州城,杀了他们为两位孔家兄弟报仇!”李逵率先跳出来叫道,随后便是一些与宋江关系紧密,又脾气暴躁之人说出了相似的话。 宋江见此急忙劝阻道:“各位兄弟一片好意宋江心领了,但公是公,私是私,万不能因为宋江一人之私仇就让众位兄弟去冒大险。” 这时,晁盖也开了口:“其实倒也不光是为了宋兄弟你的私仇,那位韩兄弟所言倒也在理,我们若坐视二龙山被青州官军所平,后果可不好说。另外,自宋兄弟上山以来,我梁山兵强马壮,日子过得蒸蒸日上,也该是时候做出番事业,让天下英雄看看了。” 宋江依然微皱着眉头似乎有所顾虑,吴用见了也道:“天王所言倒也在理,不过出兵救二龙山也不该太过张扬,不然若是真把大宋朝廷给彻底惹恼了,我们的处境也就堪忧了。好在,之前那韩本善说过,他一早就已烧了青州官仓,他们必然缺粮。只要我们能抓住这一破绽,趁青州军断粮时突然杀出,击溃他们,便可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好处。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多派人手去青州一带查探消息,只等双方开战,再化整为零偷偷潜入青州境内,给予官军迎头痛击。不知两位哥哥以为此计可行否?” 晁盖还在那儿皱着眉头呢,宋江却已抚掌笑道:“军师不愧被人称作智多星,如此计策果然是最妥当不过了。若真事不可为,我们也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眼见连宋江都这么说了,晁盖终究没有再作坚持,只是他心里总觉着这么做实在不够磊落,非好汉所为。 正文 第330章 居然有斗将 当祁六和韩本善还在梁山泊山寨里等候着宋江他们最后做出决定,当梁山泊群雄开始商议如何出兵才能使自家利益最大化,当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还有时间,青州军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次征伐二龙山时,孙途却已再度率一千多青州军来到了二龙山下。 山上的邓龙等人看到那支气势强大的官军开始有条不紊地在山下安营扎寨,布置攻山的前期工作,许多面旌旗在秋风吹拂下猎猎作响,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和不安的神色来,同时还有不少人则是深感愤怒:“这孙途还有他手下的兵马当真是好生嚣张,真当我二龙山一两千兄弟都是泥塑木雕的不成?” 还没等邓龙说什么呢,就有那性子刚烈的头目请战道:“寨主,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地就在山下站稳了脚跟,不如就让小弟先下山冲杀一回,哪怕杀不了多少人,也要挫一挫他们的气焰。” 邓龙略皱了下眉头,之前东石硖一战已经让他对青州军深怀忌惮,要是这次派人下山再次惨败,必然对接下来的守山大计极其不利。但他也不好直接回绝这一提议,不然也会挫伤众人锐气。左右为难下,他只能把征询的目光落向了一旁的军师陆渊。 陆渊在一番思忖后点头道:“大家伙能有此斗志倒是件好事。不过之前东石硖一战的经过我也听说了,这支官军在平原作战确实要强过我们太多,若是贸然下山攻击只怕会正中他们下怀。不如这样,消其斗志也不是非要正面率军作战,我们还可以让兄弟们和他们斗将嘛,这样官军的长处就显不出来了。” 邓龙闻言立刻就是一喜:“我怎就把这给忘了……孙廉,赵胜,你二人这就以我二龙山的名义去向山下的青州军邀战,若能胜他几场,便是大大的功劳,也能挫一挫官军的锐气。” 被点到名的两个头目都是山寨里的好手,当即全都抱拳答应,然后立刻就往下赶去。等来到最下方的那道关卡金汤城上,便让人大声朝着下面的官军喊起了话来:“山下的人听着,你们竟敢犯我二龙山当真是不知死活。今日我家两位头领要与你等公平一战,可有人敢接战吗?”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下方,并由守在军营寨门前的军卒听了后报到了里头。此时的孙途正与几名之前归降自家的原二龙山的人商讨着如何攻打此山呢。 “金汤城、一线天、平天关,这便是二龙山上的三处天险关隘了,倘若是正面强攻的话,只要守山的人不犯错误,恐怕没有个万把人马是打不下三座关隘的。尤其是一线天,因为那里地势高陡而狭窄,兵马根本无法展开,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些人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把自家知道的关于二龙山的情况都给道了出来,直听得帐中不少将领都皱起了眉头来,这山确实不好攻啊。 “那要是从左右两侧或是后山偷偷上去呢?”孙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成,陆军师一向小心,这三边日夜都有人把守着。而且那里的地势比前山更为凶险,一旦被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要箭石齐下,无论多少人都必死无疑。” 孙途叹了口气:“看来只能从正面强攻一途了,这二龙山不愧是青州境内三座贼山之首,果然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其他人都默然无言,他们都觉着这次都监强行出兵确实有些乱来了,即便之前靠着抄没城中大批官吏的家产而获取了不少钱粮,但这却远远不够一千多兵马在此消耗的。这二龙山毕竟不同于之前攻下的白虎山,可不是短短三五日就能打下来的。而一旦时间拖长了,情况可就对自家相当不妙了。 就当杨志踌躇着想说什么时,却有一名亲兵掀开帐帘禀报道:“都监,现有二龙山的贼寇在外叫战,要与我们斗将一分胜负。” 孙途听了这话后便是一愣:“如今战场上还真有这等规矩吗?” 明清后的许多小说话本中,只要写到两军对垒的,很多都会花费大量的篇幅描写双方摆开阵势,派出各自的将领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往往是一战几十上百个回合不分胜负,又或是一方将领被杀后全军溃败……好像这样兵对兵,将对将的厮杀已成为古代军队作战的常规模式了。 可事实上,孙途心里很清楚,这等斗将的战法虽然有,却不常见,因为一军之将很多时候靠的根本不是武艺,而是兵法的运用,审时度势的本领。而且,若真是在两军阵前捉对厮杀,很大概率会让敌方弓箭手找到机会给你来下狠的,到那时主将一死,这一战就立刻败了。 可以这么说,这等斗将的战术更多只是传说,又或是古代文人对战场的理想化描写,而在残酷的真实战场上,却是很难出现这等场面的。 可偏偏今日,二龙山的人居然就给自家下了挑战,这实在让孙途觉着有些好笑,今日自己是带兵来剿灭他们的,可不是绿林道上争夺地盘,还要来个公平决斗什么的。 可帐中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很快就有些人大声叫了起来:“这些贼寇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居然敢挑衅我青州军。都监,就让末将出去会一会他们,也好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之强大。” 孙途又是一愣,这些位居然就真有心出战,难道说这等斗将的战法还真在如今这世上流行吗?但他很快又心思一转,有了个想法,便点头道:“派人出战扬我青州军之威倒也不错,这样,曹正、杨志、周兴,你们三个先出营迎敌。一定要打出我们的威风来!” 三人当即抱拳领命,迅速出帐准备去了,而其他人也在讨论了一番后,跟随着孙途一起出帐,去往营寨前看这一场难得的斗将之战。 这时,因为看着青州军营中没有回应,山上人等叫嚣得是越发厉害了:“本以为官军中有几个英雄人物,现在看来却是我们高估了你们,原来你们只会仗势欺人,真论本事却远不如我们二龙山的兄弟了。” 一声声的奚落和嘲讽随风飘到了下方军营,让不少青州军将士都一阵恼火。要不是孙途一向军纪森严,恐怕都有人要自作主张地冲出去应战了。 正当大家心中不忿,有人都打算去跟都监请战时,杨志三人已经披挂持兵大踏步地走了出来,来到寨门前,杨志立刻就下令道:“给山上那些贼子传话,就说我们接受他们的挑战,让他们的人赶紧洗干净了脖子下来受死!” 话很快就传到了上头,本来还有些担心官军不受激的孙赵二人顿时大喜,也不再耽搁,立刻率着百十名手下冲下山来,然后赵胜抢先一步来到了官军寨前,大声喝道:“俺乃二龙山前山头领赵胜,可有人敢与我一战的吗?” 曹正见他气焰嚣张,便大喝一声:“那就让俺斥候营副将曹正来取你性命!”喊话间,他已从寨门中直冲而出,来到对方跟前,举刀就迎面劈去。 那赵胜的反应倒也颇快,连忙挥枪挡格,虽然因为失了先机被劈得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又低喝一声挥枪直刺,气势倒是不凡。 曹正与赵胜两个都是步战,如此打得可就比马上作战要快得多了,几个照面过去,就已互相攻守了十多招。虽然两人身上都因此带上了伤,但却都没有一点退意,反而是越打越凶悍,直看得山上山下的兵卒都一阵紧张。 不过寨中的孙途对此却有些不以为然了:“如此拼斗能有什么用处,也别真让曹正伤得太重了,周兴,你出去把他替回来。” 周兴答应一声,便提刀杀了出去,随后那边的孙廉见状也赶紧杀来,替下了已然力竭的赵胜,双方又是好一番厮杀,直打得天色都快暗下来了,依然无法分出个胜负来。 杨志见此,终于按捺不住:“都监,不如让我出去杀他两三人?” “也好,不过你要记住不要太靠近二龙山,不然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毒手。” 见孙途答应下来,杨志立刻就拍马迎了上去,人一冲出寨门,就高声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授首!”然后便一刀横劈向了孙廉。 孙廉本就已经战得疲惫,眼见杨志策马冲来,急忙就往后退去,但他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全力冲刺的战马,只片刻间,杨志已杀到他跟前,刀光一闪,直取其脖颈。 这可吓了他一大跳,赶紧就举枪相挡,却只听喀嚓一声,那枪杆竟被一刀砍断,然后刀锋都不见有丝毫停顿的,眨眼间就劈入其肩头,生生地卸下了他一条胳膊。 就在孙廉惨叫间,赵胜已再次迅速冲上前来,口中喊了声:“卑鄙!”手中枪已直取杨志胯下的战马面门,却是想将其逼退。与此同时,那些喽啰也迅速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受伤倒地的孙廉给救了回去。 同一时间,山上又传来了两声怒吼,两条人影也如旋风般直冲下来,赫然正是鲁达与武松杀下山来…… 正文 第331章 获取信任 鲁达和武松二人当然不是真个背叛了孙途和青州军,他们所以会入伙二龙山完全就是为了打入山寨内部,配合孙途来一个里应外合,更容易地拿下二龙山群盗。 因为从之前所查探到的二龙山中情况来看,这里确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凭区区一千多青州军,哪怕他们在是精锐善战也未必能轻易攻下此山,可有了内应后,一切全然不同了。 而孙途所以选择他二人打入二龙山,也是有自己考量的,因为相比于杨志林冲等手下将领,他二人是最容易隐藏真实身份的。武松就不用说了,他是在博登一战后才加入的青州军,除了内部一些人外,就是之前的青州官府都没人知道这事。至于鲁达,虽然他跟随孙途日久,也立过不少功劳,好像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可大家真正熟悉的只是还俗的鲁达,而非僧人打扮的鲁智深,所以这次他便重新剃发穿上了僧袍,继续以鲁智深的名号入伙二龙山。 两人入伙二龙山倒也顺利,并没有引起邓龙等人的猜疑来,只是因为才新近入山,所以并不得器重,这让他们也是好生烦恼。虽然有过之前与韩本善交手的表现,但山上人等依然对他们有着几分疏离和不信任来,这让他们急于再为山寨立功,展现自己的实力。 今日的这场斗将厮杀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在眼看到赵胜和孙廉二人接连失利后,两人连忙向邓龙请战,然后急吼吼地就奔下山来。尤其是在看到孙廉被杨志重创,赵胜也已险象环生后,两人更是表现得颇为急切,如一阵旋风般冲下了二龙山,直朝着杨志杀奔过去。 但二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冲下山时,赵胜已被杨志一刀劈翻在地,只有出气而无入气了。这一结果实在有些打击到山上山下的一干人等,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官军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居然就能在短短几招间就杀一人伤一人,看他自身都不带半点伤的。 而就在众贼寇都感到有些惶恐的当口,武松已低喝一声:“你休要得意,让俺来会一会你!”便已一个箭步蹿到了杨志身侧,一刀急砍向他的腰间。 杨志反应也是极快,在抖缰带马往边上闪去的同时,已经压刀一挡,正好挡下了这犀利的一刀。而趁此机会,武松已小声说道:“还请杨兄让我一让,好叫孙都监出来与我一战。” 杨志早已认出了他二人的身份,只略一皱眉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所在,当下就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猝然发力,已把武松这一刀给带得往上方扬去。但他却也无法立刻反击,因为对方是使的双刀,一刀上扬,第二把刀却已紧跟着劈斩过来,让他只能再次回刀自守。 霎时间,两人便已迅速交手十多合,乒乒乓乓地好不热闹,虽然武松是步战缺了战马借力,但他居然就靠着绵密霸道的双刀一直压着杨志打,让其很快就陷入到了极其被动的局面,最后更是因为要分神应付两把刀而露出破绽来,被武松一刀砍在了肩膊上,只能闷哼一声,趁机兜转马头就往自家寨门跑去。 眼看到武松上来就扭转了颓势,这让二龙山众人尽皆大喜,欢呼鼓噪声不绝于耳,就连邓龙陆渊等山寨头领都露出了欢喜之色,连连点头道:“这鲁智深和武松两人确实是难得的人才,今后可得好好用他们了。” 而在看到杨志被武松杀败退回来后,孙途面上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眼看林冲想要出阵,他赶紧按住了他:“林兄且慢,这一战让我来!”说着,不等对方回应,也不骑马,就这么持枪迅速出营,遥指武松道:“兀那汉子,本官之前可未曾在二龙山盗匪的名单里听说过你的名字,想来是刚入伙不久。你若知机的,现在就弃暗投明归顺官府,那本官不但会留你性命,还能封你个官当当。” “你不用说这等废话,我武松顶天立地,岂会当官府的走狗!你是何人,通名来战。”武松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桀骜模样,双刀横于身前,看架势是随时都会发起攻击了。 “不知好歹的家伙,那就让我孙途来领教一下你的本事!”孙途冷笑一声,便已挥枪杀了上去,两人一照了面,就以快打快,刀枪激烈地战作了一团,直看得周围人等一阵眼花缭乱,心惊不已。 确实,这两人所施展出来的招数看着可比之前的打斗更加凶险,似乎每一枪每一刀都能伤到对方,而且每一招都是冲着对方的要害而去,只要某人一个反应不及,就会分出生死。 邓龙他们更是觉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都希望武松能重创或是杀死面前的对手。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孙途的身份,他可是青州军的主帅,一旦他真战死当场,青州军便不攻自破,别说守住山寨了,就是反攻杀进青州城都是大有可能的。 但他们却不知道,看似激烈的战斗有一多半却是在演戏而已。两人的每一招杀过去看着凶险,其实都在他们能控制的范围内,从而能让他们在最凶险的情况下化险为夷。同时,他们也借着兵器相撞的乒乓声作为掩饰,已做了交流—— “都监,我与鲁兄暂时还没法得到邓龙的信任,不过今日一战后,情况应该会有所改观。” “我看得出来,其实这次我的计划已有改变,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配合我行事。在攻山几日后,我会想法儿让他们相信在我后方出了问题,从而撤军,引邓龙他们率军下山追击。到那时,你们最好是留在山上,那样一来,一旦二龙山上守御空虚,你们便可出手夺取控制权了。” “这倒也不是太难,只要我和鲁兄都受了些伤,便可借口养伤留在山上了。”武松虽不知他的全盘计划,但还是一口就应下了此事。随后,孙途便给他打了个眼色,卖了个破绽。 武松当即出刀,劈在了孙途的胸口处,拉开了好大的一条伤口,鲜血也跟着滚滚而出。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军营里的众人可就急了,顿时间,林冲、周兴等人全都一股脑地冲出了军营前来救援,其中有几人还弯弓搭箭,直取武松。武松则在双刀挥舞地格飞了几支箭矢后,让其中一支射中自己的胸口,这才装作伤势严重的样子不敢再追击孙途,往后退却。 而鲁达也在这时候冲上来接应于他,两人只一个眼神交流,这位才刚加入战团的鲁达也在一禅杖打中一人后也“一时不查”而身中两箭,然后两人赶紧就往后退却。 另一边的官军人等这时也顾不上追杀他们了,赶紧护着面色发白,看着伤势颇重的孙途就退回到了军营中。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些,直到战斗的双方都退回本阵,邓龙和陆渊才有些回过神来,然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官军主帅居然真就被武松所伤?这下战局可就对自家大为有利了。 当然,他们心中也略感遗憾,要是武松能一刀斩杀了孙途,那此番战斗就要以他们的胜利告结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让他们对武松二人刮目相看,当即就迎下山来,查问武松的伤势情况。 武松这时表现得有些感激和不甘:“若非那些家伙突然杀出来,我说不定真能阵斩了那个叫孙途的家伙。” “你们已做得很好了。你可知道那孙途是什么人吗?他可是官军主帅,青州都监,要是他真被你阵斩当场,我们便可轻易杀败了官军。” “竟是这样吗?”武松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显得有些懊恼:“真是错过大好机会了。不过寨主,现在他们的主帅已然重伤,想必军心不稳,我们是不是该趁机攻过去,说不定一战便能取胜了。” 这话也正是邓龙所想,可还没等他开口呢,陆渊却反对道:“这却有些过于冒险了,若是官军未曾受到太大影响,我们贸然下山攻击必然损失惨重,还是当以固守为好。” 邓龙对陆渊向来言听计从,既然他这么说了,哪怕心中有些想法,也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一说法:“那就先守守看再说。而且你们二人也都受了伤,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疗伤要紧。”这两人几次为山寨抵御强敌,不但表现出了远超其他人的武艺,也让邓龙他们感受到了对山寨的忠心,此时已有了重用二人的意思。 武松和鲁达感受到这一点后,心中虽然依然有些失落,却还是很高兴的,这一次总算有所进展了。 而官军那边,在把孙途救回去后,便是一阵慌乱,直乱了有好一阵后,军营才重新安定下来,看情况孙途的伤还是得到了控制,应该不会危及性命了。 这场如今战场上少见的斗将居然就以这么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终结…… 正文 第332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上) 十月二十四日,二龙山,清晨日出。 伴随着初升太阳一起出现的,是漫卷的旌旗与震天的鼓声,青州军终于在这个早晨对二龙山发起了第一波的强攻。 昨日的那连场斗将双方皆有损伤,而且就最后的结果来看,显然是青州军更吃亏些,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必要再作这种无用功,索性就强攻山寨,将二龙山这处贼巢彻底踏平。 而一直守在三道险隘上的二龙山人等也及时作出了反应,尤其是位于最下方的金汤城内,更是人声鼎沸,在一干小头目的大声呵斥与号令下,几百喽啰已经打叠起精神,把弓箭和滚石擂木等防御兵器全部推到了前头,死盯着不断上山来的官军准备予以迎头痛击。 虽然因为之前东石硖一战使二龙山一伙大受挫折,甚至对青州军都生出了畏惧之心来,但如今事关自家生死存亡,也只能拼了。而且昨日的连场斗将对山上人等还是不小鼓舞作用的,所以此时倒也有一战的决心。 看到一队队官军沿着山道迅速蹿上来,眼看就要杀到大体以木头搭建而成的城下,此关守将曾涛便是一声大喝:“放箭!” 顿时间,百多支箭矢已呼啸着落向了下方官军,同时一旁的木石也如冰雹般朝着下方砸去,他们要用这最凶悍的防御阵势来打退官军,让官军心生顾虑! 这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攻山队伍的意料,虽然他们的前队急忙支起了一面面盾牌,但还是有不少箭矢从上方掠过,射中了后头的兵马,至于那些轰隆滚落的木石更是借着地势大有碾压一切的力量,将冲在最前方的十几二十人给砸了个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在一个冲锋便折损了四五十人后,官军的气势陡然就是一消,没等下方传令呢,已有人停滞不前,甚至是往后撤去。这看在城上那些人眼中,却是让他们精神大振,再次喝令手下不断朝着下方放箭,誓要一气就把官军给打得崩溃了。 而这时,一阵激烈的鼓号声却从山下响起,下方将领不但没有生出退兵的想法,反倒催促起上山的队伍继续强攻。这让首批上山的官军都露出了茫然之色,直到为首的李忠和周通二人咆哮着督促他们再次发起攻击,他们才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冲上去。而这时,他们也学了乖了,离着金汤城的木墙还有一段距离呢,便先放箭往上射去,以起到压制敌人的作用。 不错,这支率先登山,连敌人守道关卡都未能摸到就想撤退的官军队伍并不是真正的青州军,而是由三山降卒临时凑起来组成,为首的正是李忠和周通二人。在他们出营前,就已接到严令,在山下未曾鸣金前不得退缩,不然就要受军法严惩。所以这些人即便面对极其危险的局面,也只能冒险冲击。 因为有了准备,先以箭矢开路,这下他们总算是得以挨近了金汤城的木墙,一些人还很熟练地就要顺着那本来就不甚光滑的墙面往上攀登,想要趁机一口气就完成登城战。可随即,他们的头顶处就落下了一块块石头,砸得他们头破血流,惨叫不断,直接就从墙上摔下,还压到了不少后方的同袍……虽然双方隔了一座木墙,但战斗却从一开始就显得激烈无比,不断有人受伤倒下乃至就此殒命,尤其是攻城的一方,更是在短短小半个时辰里就战死了一两百人,伤者更是无数,看得周通二人的眼睛都泛红了。 何止是他们,就是更高处的邓龙等人也是看得心惊不已:“官军这是疯了吗?才刚一出战就如此全力以赴,他们兵力并不胜过我们多少,要是一直如此强攻,用不了几日他们就再无力攻山了。” “孙途能在短时间里连平两山绝不是如此鲁莽之辈,而且寨主发现没有,这次攻山的队伍论战力远比不了之前东石硖的那些,至少在攻城策略上显得很没有章法。”陆渊却看得更深些,紧皱着眉头说道:“所以恐怕这支军队并非官军主力,他们的目的也只在消耗金汤城的守御力量。” 邓龙这时也反应过来:“应该是白虎、桃花两山的降卒了,想不到孙途他居然如此心狠手辣,驱使这些人送死来达成目的。” “这策略确实够聪明与果断,但如此一来也势必会埋下隐患,一旦之后战事不利,剩下的那些人可就未必会忠心听令了。”陆渊不屑地一笑:“当然,此一法未必是孙途所定,他之前受伤不轻,说不定现在还在帐中躺着呢,如何能指挥作战?给曾涛下令,让他悠着点,不要把囤积下来的箭石都用光了,我们最大威胁还在于山下的官军主力。” 当山上的人开始跑下去给金汤城的曾涛传达命令时,官军营地里,不少将领也都面色阴沉,尤其是齐得胜,这时更是几次张口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孙途有些发白的脸色时,又有些不敢说话。如此纠结了半晌后,他才嗫嚅地道:“都监,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如此强攻,伤亡也太大了,而且那些人……” 孙途面容冷肃地看着金汤城前厮杀的场景,声音并不大:“这些降卒才刚编入我青州军中本就疏于操练,这次就当是以战代练了,只要不死,回来之人就能大有长进。至于死伤过多,那也是难免的,不然军中多了这么多不怎么守规矩的人终究是个麻烦,必须先清洗一批。” 在出征二龙山前的那半个来月时间里,孙途可没因为这些降卒而感到头疼。这些贼寇出身的家伙一旦出了军营就会犯起老毛病来,偷抢拐骗的事情可没少做,青州城不少百姓都遭了难。孙途虽然严惩过一些人,但终究是法不责众,这让官军的口碑都低了不少,他甚至还担心这些家伙会带坏了本来淳朴的青州军。 所以这次攻山,他索性就决定抛弃掉一部分人。不过他们的死也不是没有价值的,至少能让青州军接下来攻城更轻松些。至于之后可能让三山降卒怨恨,甚至生出反叛的念头,他是不当回事的,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人根本不足为惧。 不过很快地,孙途就发现金汤城的反击也变得聪明起来,不再如之前般跟不要钱似地把箭石往下砸射,而是变得更有针对性,显然是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用心,不敢太过浪费了。 “传令鸣金,让甲字营的人在他们退下山来后即刻发动攻击,再让他们多引火箭,放火烧城!”孙途当机立断地下令道。 等听到下方传来清脆的鸣金声时,早已经叫苦不迭的三山降卒立刻就转身往下跑去,不少人脸上都挂着恐惧与怨愤,他们还从没有打过如此可怕的战斗呢。 而城上的守军这时也都松了口气,他们的损伤虽然不大,但消耗也自不小,不光是箭矢木石等兵器已经耗去大半,半个多时辰的作战也让他们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想能好好歇息一阵。 可还没等他们找个地方坐下呢,前方又是一阵喊杀声鼓噪而起,一支军容比之前的兵马要严整得多的军队已经列阵压来。而且与之前只顾埋头前冲的队伍不同,他们的前进显得极有章法,队形井然有序,前方更有一面面大盾遮蔽全军,让城的箭石都很难对全队构成太大的威胁。 随后,在前行到距离金汤城还有一段路的位置,他们又迅速点起了火把,引燃一支支火箭后,就朝着木墙不断放箭。他们居然不急着正面攻打金汤城,而是打算先用火攻之计来烧掉整座关城。 当确认了官军的这一策略后,二龙山上下人等都露出了惊异之色,但随即他们又笑了起来,要是金汤城真那么容易被火攻攻破,就不可能屹立在此多年了。 果然,就在火箭就要点燃城墙的瞬间,上方便有一桶桶水沿着墙面倒下,迅速就把才刚蔓延开来的一点火势给浇灭了,根本没有伤到墙体分毫。 山下众人都因此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孙途也轻轻摇头,这时他有些想念当初从仓库里取出来的那些个柴油了。如果现在他能拿出柴油来引火烧城,那这金汤城能在一两个时辰里就被彻底摧毁。只可惜那些柴油早在几年前就用来攻打虎头寨而全数用光了,如今只能望洋兴叹。 所以接下来,就只有继续强攻一个办法了! 顿时间,孙途一声令下,催人奋进的号角声再度响起。 本来还与金汤城保持距离的甲字营官军没有任何迟疑,便已纷纷朝着城墙扑去,后方的弓手则是配合着不断放箭延阻守军的动作,为他们的登城创造更加有利的环境。 当看到官军的在一轮攻击后,陆渊终于变了脸色:“这下金汤城可真遇到大麻烦了……”而在他说出这句话来的同时,已经有官军杀到城下,抛出绳索,开始往上攀登,速度比之前的三山降卒要快了一倍不止…… 正文 第333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中) 倘若是在山外攻城,以青州军的武器装备想要攻破金汤城这样一座不过五丈来高的城头就很是简单了,只要动用投石机压制,再派上云梯队伍就能迅速登上城头。可是今日他们是在上山作战,这些沉重长大的攻城器械一时无法上山,那就只能用最简单的手段强行登城了。 数十名甲字营里的精锐抛绳钩上城,然后在后方弓兵的掩护下不断向上攀登,意图一口气就翻上金汤城。而底下的动静也迅速让守城的二龙山喽啰心中大生惊恐,此时他们也顾不上再躲避不断抛射上来的箭矢了,而是赶紧扑到城墙边上不断砍劈绳索,阻止官军登城。 这下城上的损失就迅速增加,不时有人中箭后惨叫倒下,但其他人却不为所动,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真被官军登上城头,金汤城必破!他们可是领教过青州军强悍战力的,只要没有了地利优势,他们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光是金汤城上的几百守军明白这一点,后方的邓龙他们也深知情况紧急,赶紧下令让后面两处关卡的守军火速调派出人马下山支援,更有大量弓箭被他们带了下去,用以压制靠近城头的官军。 金汤城的守卒一旦拼命,下方甲字营的情况就有些不利了,绳索被一一砍断,让他们重新跌落地面,同时石头和箭矢也跟不要钱似地不断砸落下来,在看到不断有人中招倒下后,就是周兴心里也有些犹豫了起来,这么拼下去真的合算吗? 要知道这才是二龙山的第一道关卡防线,也是最容易打下来的一道,在它后头可还有两道难关呢,真要在此损伤过重,接下来的战斗可就更难了。 山下,孙途也是眉头紧皱,他是真没料到这金汤城竟如此难破,自己还是小觑了二龙山这些家伙。只思忖了一阵后,他便已做出了决断:“鸣金让甲字营退下来,乙字营换上去。不过,这次不要再如甲字营般猛攻,只要消耗山上的矢石即可!” 军中再次响起了鸣金声,甲字营上下这才松了口气,立刻有条不紊地朝后方撤去,比起之前乱糟糟只管逃命,还因此丢下了好些个尸体的三山降卒,他们的行动可就规律而干脆得多了。 守城的那些喽啰此时也是一阵心促气短,两场战斗下来让他们疲惫不堪,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想要休息了。可山下的官军却显然不给他们机会,随着甲字营的后撤,乙字营已取而代之,再次对金汤城发起了攻击。 虽然乙字营已经得了孙途之令不用再全力攻城,但他们强大的战力和不断抛射上城的箭矢还是给足了敌人压力,更有不少人因此丧命,这让城上的守军压力更大,许多人都生出了放弃这里,后撤上山的心思了。 这场围绕金汤城的攻防战就这么持续了一整天时间,直到临近天黑,官军才终于真正撤下山去。此一战,官军的伤亡已达三百有余,虽然死伤的多是第一轮攻山的三山降卒,但这等伤亡数字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毕竟如今青州军加到一起也不过一千四百来人啊。 至于二龙山这边的伤亡倒是要少一些,不到两百人死在这一战上。可是当确切的数字报上去时,众头目还是一阵惊慌,这才正式开战的第一天,要是官军继续如此全力攻城,只怕很快山上的兄弟就要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溃了。 二龙山可没有官军那么强的凝聚力,这些人留在山上只是为了能活得好些而已,真要是知道守在山上必死,可不会有多少人把命给豁出去的。邓龙也深知这一点,此时更是忧心忡忡,在不断朝山下观望的陆渊身旁走动了好一阵后,才叹道:“想不到青州官军竟如此凶悍,军师,这可如何是好?” 陆渊看着底下军营里冒起的股股炊烟,神色倒显得颇为平静:“寨主,各位兄弟都不用惊慌,官军今日的损失如此之大也必然大出他们的意料。我料定明日开始他们的攻势就不会这么凶猛了。” 顿了一下,扫看过周围众人后,他又说道:“有道是一鼓作气,他们打的就是能迅速攻下我金汤城的主意,故而才会完全不顾伤亡。可是结果却未能如他所愿,那明日他们还敢放手一搏吗?要知道他们的兵力可并不比我们多多少啊。” “那要是他们改强攻为围困呢?我们山寨里的存粮可只够一月之用的。”有人立刻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那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们能支撑一月,官军能吗?你们可不要忘了,韩本善来此之前曾纵火烧了青州官仓,别说一月,就是十天半月,我觉着他们都撑不下来。而且,他们所以如此急切攻山,缺粮也是其中关键所在。 “还有梁山泊的援军,应该也会在这一月之内抵达,到时合我双方之力,内外夹攻,还愁杀不败这支青州军吗?” 陆渊的这一番分析,果然让在场人等的情绪一振,因为之前金汤城的紧迫场面而生出的心理压力总算是舒缓了不少。当下,这些人便都各自回去,只留下陆渊还在外头远眺着下方军营,眼中却闪过了一抹疑惑与担心。 这些问题他能轻易看出,孙途等官军将领会不知道吗?那他们为何还敢如此毫无顾忌地攻打二龙山,到底有何倚仗?正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才让陆渊心神不定,但这份担心他却又无法告诉其他人,不然只会扰乱军心。 最终,他只能将自己之前居高临下看到的一切记在心里,这才暗叹了口气,转回寺里吃喝去了。无论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先吃饱喝足,养好了精神才是最关键的。 之后几日的战斗还真就如陆渊所判断的那样,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攻山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次日起,官军攻势便弱上了许多。虽然依旧每日都会有军队轮番攻城,但他们对金汤城的威胁却远不如第一天,双方的伤亡不断减少,从强攻猛打渐渐变成了拉锯和消耗战。 似乎从第二天开始,官军就已经改变了战略目的,从强行破关换成了以最小的代价消耗守山的各种兵器,以达到拖垮二龙山的目的。 但陆渊却依然心下有所顾虑,哪怕战斗不再激烈,他依然每天都会在宝珠寺外的高处查看下方动静。而在第五天上,他果然看出了一些蹊跷来,当即就让人去把邓龙等人给请了过来。 “军师,山下又要大举攻山了吗?”邓龙闻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直到瞧见金汤城前不过百余官军远远地朝城头放箭,才松了口气。 但陆渊的脸色却显得极其凝重:“寨主,看那边山脚到山腰的地方。”说着还拿手往左侧那一片划着指了一圈。 “唔……”邓龙和其他人都有些疑惑地仔细观察着那一片区域。说实在的,他们对那一片地方向来不上心,因为那里除了大片的林木之外真没有值得关注的东西。当然,他们也发现如今那一片已经有所不同,树木比之前可要稀疏了许多。 陆渊见他们都是一脸迷茫,只能耐心解释道:“寨主,各位兄弟,那树木是被官军砍伐掉的,这几日他们应该是花了不少心思在这上头,所以才没有再强行攻打我金汤城。”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靠砍树威胁到我二龙山吗?” 陆渊暗叹一声,这些家伙除了打打杀杀真是没有一点战略头脑啊,此时只能继续解释道:“之前我金汤城所以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官军用不了重型攻城器械,可一旦他们能用上的话,区区一座小城根本就挡不住官军的攻势……” “他们就算想就地打造攻城器械也要不短的时日吧……” “不是打造,官军应该早就带来了这些武器,只是受地形限制才没有动用。而这几日,他们就是在把阻碍他们前进的道路开辟出来。一旦那一片彻底空出来,让他们把投石车之类的武器送上山,我金汤城就彻底完了!”陆渊这回是真个急了,几乎是面红耳赤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而此话一出,其他人也都齐齐变色,邓龙更是急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只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趁他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派出兵马夜袭当地,希望能将那些投石车给全部摧毁。但这却有极大的风险,说不定官军早就在那里设下了埋伏,只等我们自己一头撞进去了。” 邓龙一听,果断摇头:“这确实不成,太冒险了。”几场战斗下来,他早就对青州军心生畏惧,怎敢贸然出兵。 陆渊苦笑了一下,又道:“那就只剩下下之策,那就是放弃金汤城,死守一线天了,那还能保存我们兄弟的性命。好在金汤城后方的山道更为陡峭狭窄,官军接下来必然不可能再运重型攻城器械上来了。” “这……”邓龙他们顿时再次陷入到了纠结之中,他们实在不甘心如此放弃一处关隘啊。 正文 第334章 强攻智取金汤城(下) “你们说,山上若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会做何选择?”山下军营前,孙途看着那一大片已经被清理出来的山腰位置,以及上百军卒不断把大量木头零件运送上去,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正如陆渊所判断的那样,这回青州军已经打算对金汤城动用更加强大的攻城兵器投石车了。 早在知道二龙山之易守难攻后,孙途就已把主意打到了这些对一般山寨作用不大的重型武器上。因为许多贼寇山寨都是建于陡峭崎岖而又狭窄的高山上,官军都只能几百几百地车轮战,那些高大笨重的重型武器自然是上不去的。 而且那些山寨多半还建在山头,距离地面足有百丈之遥,就是投石车全力而发,也就把石头打上十来丈高,根本就伤不到敌人的皮毛,所以一般官军攻山都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硬拼。 但孙途这次却打算尝试着用其他手段攻山,他可不想为了剿平一座二龙山就让青州军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尤其是在第一次强攻金汤城无功而返后,就更坚定了他的这一想法,这才有了之后几日只为牵制,却并不猛攻的战斗,同时他们又迅速选定位置,大量砍伐山腰处的树木,为接下来运送投石车上山铲平道路。 几日下来的成果那是相当显著的,现在距离金汤城只有不到二十丈的侧方山腰处已经开辟出了一片足够摆开三五架投石车的空地来,在孙途他们的一声声号令下,军卒已经把那些拆卸下来的投石车零件不断往上输送,只等将之组装完成,就能发石头将整座金汤城给摧毁了。 别看之前官军攻得辛苦,可其实这座所谓的金汤城只是仗着身处陡峭山道上占了地理上的便宜而已,真要论起来,这等城墙连寻常县城都比不过,根本就架不住投石车的几轮轰击。 杨志等人这时也露出了欢喜之色:“要是他们够聪明,这时撤回去还能保命。不然一旦等到我们的投石车发砲,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而要是他们胆敢下山偷袭,只会死得更快。”这点自信官军上下都有,一旦失去了地利优势,这些二龙山的贼寇根本就不堪一击。 “是啊,我还真希望他们能继续死守,多杀伤他们才能让接下来的战斗变得更轻松些。”孙途冷然说道:“今晚连夜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就发起攻击,明天这座金汤城就是我们的了!” 金汤城中,几名头目也已经收到了来自上方的消息,在得知官军竟已把投石车布置在不远处的山腰后,这些人也都露出了惊惶之色,他们都把目光落到了曾涛的身上,等候着他做出最终决定。 此人如今身上也带着多处损伤,但面容却依然坚毅:“若这样弃守金汤城,兄弟们一定不会甘心,而且必然会大大打击我山寨军心,甚至影响到接下来的战事。所以我决定继续带人守在这儿,我倒要看看他官军到底有多少能耐可以破我金汤城!” “可是……”前来传信之人有些犹豫地想说什么,却被曾涛挥手打断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太过冒险,所以我只要两百人跟我守在这儿,其他人都可先撤回山上去,尤其那些带伤的兄弟,正好让他们可以将养一下。” 此话一出,众人对他那是肃然起敬。这曾涛以往不怎么起眼,没想到关键时刻倒是挺有担当的。在一番交流后,众人一致通过了他们的定策,当即城中人马就动了起来,剩下两百尚可一战的跟他留守,其他百来名受伤的全都趁夜退回到了山上,然后就只等官军明日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当月落日出,新的一天降临时,呜呜的号角声迅速从山下响起,然后城头的那些喽啰便看到了一架架已经竖起的投石车,以及那些忙碌着把无数大小石块放入后方网兜里的官军士卒。今日,号角响起时,并没有官军再如之前般对金汤城发起牵制性的攻击…… 因为受到了曾涛无私表现的鼓舞,今日留在金汤城上的喽啰个个都精神抖擞,只想着大杀一场,也好让山下的官军知道二龙山的厉害。可他们凝聚起来的这股气势此番却无处发泄,直到一阵激烈的鼓声响起,他们看到了三架投石车在人操纵下突然就是一个起伏,本来位于后方下垂的网兜已猛然被高高地弹了起来,然后无数的大小石块木头等物就带着呼啸声,如冰雹般往他们的头顶砸来。 都不用曾涛下令,所有人都自发地缩身藏到了城墙下方,不少人还顶起了一面面并不甚牢靠的盾牌。光这呼啸而来的声势,已经在眨眼间击溃了他们刚蓄积起来的那股敢战的气势。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随之而生,漫天的石头在抵达金汤城头后便已轰然下落,许多大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墙体之上,顿时就把那由木头修建起来的城墙砸得破碎不堪,大片大片的墙体因之坍塌粉碎。而那些小石头则是四散开来,覆盖了一大片的城头区域,并全数砸在了那些缩在城后的喽啰身上。 那挟带着冲势落下的石子就算是砸在墙面上都能打出一个个坑洞来,如今命中那些血肉之躯,后果自然不用说了。顿时间,城头之上惨叫一片,就算是拿着盾牌顶在头上的人,也被砸得头破血流,盾牌碎裂,其他人更是凄惨,数十人转眼间就被这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打得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而青州军这边的投石车可没打算就这么只使上一轮,在一发石头被打出去后,官军们就麻利地开始行动起来,再次把石头装填进网兜,然后借杠杆之力再次发射。如是者,在短短一个时辰里,他们已朝金汤城发射了五轮次,十多网兜的石块,把之前准备下来的弹药都给耗尽了。 而此时的金汤城,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前方那座抵挡了官军五六日之久的木墙早已坍塌过半,城头之上更是烟尘遮蔽,都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影了。当发现这投石车的可怕杀伤力后,曾涛便已率人火速逃下了城头,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损失依然严重,两百人只活下来了不足六十人,而且还个个带伤。更要命的是,他们早已破胆,连兵器都在忙着逃命时不知被丢到了哪里。 当山腰处的攻势彻底停下后,一阵号角声再度响起,早已在山脚下等候多时的甲字营精锐已迅速朝上方冲杀过去,这次他们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快,五六里的山路让他们一冲而过,转眼间就杀到了已无人防御的金汤城下。 这一回,他们都不用再攀爬城墙,直接拿起搬上来的圆木往那扇已经破损不堪的城门处一撞,便已将大门撞开,然后呐喊着便杀进了城去。 城里还处于浑噩中的二龙山人等看到官军杀进来,立刻就绝望了,没有再与对方拼死一战的勇气,惊叫声中,他们便迅速转身往后逃去,快速穿过后方简陋的木栅门户,几十人就如丧家犬般蹿向了山上,就连之前还颇有胆色的曾涛,此时也没有什么两样,跟着其他人就是一顿乱跑。 他们的斗志已经被投石车的强大杀伤力给彻底摧毁,也清楚一旦没有城池可守自家与官军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所以此时所有人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 见此,甲字营众人自然是气势大盛,当下就紧追其后,快速就朝着山上杀去。不少人心里甚至都有一个念头,说不定这么一路杀上去,就能一鼓作气地将整座二龙山给打下来了。大功近在眼前,自然无人甘于落后,就是周兴也是持刀大步冲在最前方,不断将落在最后面的一两个贼寇喽啰给砍杀在地。 山上山下的双方主将都完整地看到了这一幕,邓龙陆渊他们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们虽然想过金汤城挡不住投石车的威力,却也没料到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留在那里的两百人几乎是白白地死了。 “快,让人死守一线天,绝不能让官军再进一步。放箭,落石!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大教训!”陆渊此时也已经慌了,也顾不上和邓龙商量,就已大声下达了阻击的命令。 山上的那些头目喽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下去传达命令。一线天那里的百多名守卒已全都蓄势以待…… 山下,孙途他们在一阵欢喜之后,也察觉出了周兴他们过于急进了,他立刻就喝道:“赶紧鸣金让甲字营的人停止追击,固守金汤城!” 可是,当他下达这一命令时,一切却已经有些晚了。急于杀敌立功的周兴带人追着敌人在转过一处山道时,上方突然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放箭!” 然后他们便发现眼前的道路突然急剧收缩,只容一两人侧身而过,数十箭矢和石块已从十多丈外的高处呼啸而来…… 正文 第335章 受阻一线天(上) 一线天,地如其名,当真是绝险之地。 就在转过一道山梁的前方,本来还可让五六人一齐奔行的道路突然就收缩变窄,只容一人直行,两人侧身,而山道两侧,皆是万丈悬崖,只要一个不小心,摔落下去就粉身碎骨的下场。 本来,在山道两侧还有木栏护挡,但此时却已全数不见,当人行走其上总会觉着一阵惊慌,似乎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强风就能把人给吹下悬崖。 而这一条小道足有六七里长,再上方还布有数十上百的弓箭手,只要有人胆敢强闯,迎接他们的便是密集的箭雨。什么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线天便是最好的例证了。 因为距离和山路多变等等关系,青州军上下其实对这一线天的险峻了解并不充分,周兴所率的甲字营数百精锐更是全无准备,居然就这么一头撞了上去。早已等候多时的二龙山守军当下也不废话,数十上百的箭矢已如雨点般激射而至,当先的五六名军卒立刻中箭,身子一倒间,脚下便是一空,惨叫着落下了深渊。 其他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尤其是周兴,更是大喝一声:“所有人后退!退回去!”一面吼着,一面已把手中刀舞作一团,不断格挡着射来的箭矢。可是他这一冲还是太冒进了些,身边又没几人能帮着一起抵挡弓箭,终于是百密一疏,肩头中箭,使他接下来的动作为之一缓。 就是这一缓间,更多的箭矢呼啸而至,只片刻工夫,这位甲字营的指挥使就被乱箭射成了刺猬一般,在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后,身子一偏,已掉下了悬崖,粉身碎骨。 当然,他在前方的支撑还是起到一些作用的,其他军卒终于趁机后队变前队,赶紧就往山下撤去。此时也体现出了这支青州军精锐的厉害来了,要是换成一般官军,在自家主将突然殒命的瞬间他们就会彻底大乱,这时为了逃命这些人间自相践踏都是常规操作。 可甲字营的人虽然也是心惊不已,却在一干队正等军官的吆喝指挥下迅速恢复镇定,稳稳地列阵往后退去。当看到这一幕时,山上本来蓄势待发,想要趁机杀下去的一干喽啰便被几名头目给按在了原地,这时杀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实在很不明智。 此时天刚近午,红日当空,照得二龙山一片血红,也不知是被人血所染,还是日光所产生的异状。但这一切落到随后上山的青州军众人眼中,却是一阵唏嘘,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居然以如此憋屈的结果收尾,就算是青州军也是深受打击。 尤其是当甲字营的人回来是把周兴战死一线天的消息禀报上去后,随后上山的孙途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次他也太莽撞了,不该因一点小胜就忘乎所以的……” 沉吟了半晌后,他才看向了禀报战斗经过的副指挥使田风:“那从现在开始,甲字营就暂由你全权指挥,还望你能吸取周指挥使之前的教训,万事以稳为主。” “……是,末将遵令。”田风稍作迟疑,便已叉手应命。 在迅速解决了甲字营的事情后,孙途才又看向跟前的其他人等:“如今贼人死守前方绝地,再想轻松攻破可不容易了。你们可有什么想法吗?” “都监,不如让末将率斥候营的人从侧方翻上去试一试?”时迁主动请命道,这倒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毕竟斥候营之前就曾凭着从后方翻上东石硖而扭转不利局势,给了大家很大的信心。 但齐得胜却皱眉道:“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二龙山可是他们经营多年的老巢,可没那么容易让我们的人轻易翻上去啊。而且这里的山势比之东石硖高了何止两三倍,只要中间略有差池,斥候营就难逃一死。” 孙途也深以为然地道:“斥候营是我们青州军的一把利刃,可不能随意就让你们去冒险。现在也没到非要拼命的时候,此事就不用再提了。” “那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有部下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暂时让军队驻守金汤城上下,把山道给我全数封锁了。只可惜再上边道路越发狭窄崎岖,不然那几架投石车说不定还能再建奇功呢。”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让大家先都就地歇息,等下午时再去探看一线天的具体情况。” 很快地,官军驻地便有缕缕炊烟升腾起来,看到这一切的二龙山人等尽皆面露愤慨之色。虽然他们凭借一线天的地理优势杀退了官军,可自身的损失实在太大,连金汤城都丢了,这等打击是前所未有的。 别说一般的喽啰头目了,就是邓龙这个一寨之主,此时也是一阵心慌意乱,担心起接下来的情况了,他只想找陆渊好好商量一下如何继续守住山寨。可是找了一圈,宝珠寺内却不见军师下落,直到出了寺门,才在一处高台上看到了那个正居高临下观察着官军动向的陆渊,此时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军师……”邓龙走到他身后叫了一声,陆渊立刻回身笑道:“寨主莫要惊慌,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官军必然会主动后撤下山,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嗯?就因为一线天?” “不,还因为他们的粮草就快要接济不上了。这几日小弟一直都在观察他们生火所起的炊烟,只五六日间,炊烟数量已然减少了两三成,看来他们手上能用的粮食越发的少了,只能省着点用。” 这话听得邓龙的精神陡然一振:“要真是如此,当真是天助我也!那就派更多兄弟去一线天守着,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要拖到官军的粮草耗尽,到那时他们必然不战自溃!” 山下,官军营地里,捧着手里并不算大的一团食物,不少军卒的脸上都有忧虑之色。要不是他们都知道孙都监不可能在钱粮等事情上克扣大家,都有人要因此提出意见,甚至生出乱子来了。 可即便如此,军营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凝重。本来就因为甲字营在一线天前吃了大亏而军心低落,这时更是雪上加霜,攻下金汤城的喜悦之情此时已经荡然无存。 作为后勤官员的杨善在看到这一切后,也是一阵心中惭愧,迟疑半晌后,终于壮着胆子来到驻守在金汤城内的孙途跟前,嗫嚅着说道:“都监,如今我们军中的存粮已只够七八日之用了,而这还是在减少军士供应的情况下,不然只够四五日之用的。都监,这却该如何是好?”他只是个管后勤的,可变不出粮食来。 其实关于青州军粮食的问题,孙途和他部下不少将领都心知肚明,说到底还是那韩本善造下的孽。当日他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官仓,数万石的粮食化作灰飞,对青州军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要不是之后孙途从青州官吏家中抄出了大量钱粮,随后城中那些富户摄于官军之威又拿出了一部分存粮,恐怕连这次征讨二龙山的战斗都不可能如愿打响。毕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孙途听了这话,却只皱了下眉头:“只够七八日之用了吗?” “这还是在无法让大家吃饱的前提下,要是吃不饱,将士们作战时可就无法全力以赴了,还请都监你三思啊。” “唔,本官知道了,就先委屈大家几日吧。”孙途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没多说什么,便已挥手打发了对方离开。杨善看了自家都监一眼,最终不敢太过啰嗦,只能是暗自叹了口气后退了出去。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糟糕一些,也比自己预判的要更快些…… “七八日吗?做戏作全套,至少前面六天里,我得让他们知道我青州军的态度。待会儿,就可以让人强攻一线天试试,在确保不造成太大伤亡的情况下,也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是急于结束这场战斗的!”孙途心里已有了决断,同时手掌却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枚别人看不到的戒指! ¥¥¥¥¥ 二龙山下,离山脚军营还有七八里外的林子里,两条人影正潜伏其中,全都脸色凝重地看着山上的一切,正是从梁山泊回来的祁六和韩本善二人。 如今梁山泊那边已经决定出兵援助二龙山,不过他们却还需要些时间准备。可祁六却不耐烦一直等在那边,就与韩本善先一步返回,打算将这一好消息带回来,也好提振寨中上下人等的信心。可结果…… 此时,祁六已是满脸焦急和难以置信:“官军竟来得如此之快吗?”说着,又看了眼韩本善:“你不是说之前烧尽了官军粮草,他们居然还敢出兵?” 韩本善也是一脸的疑惑,半晌后才道:“就算他们救出了一些粮食,数量也有限得紧。只要拖上一段时日,官军自会不战而退。何况还有梁山的援军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现在连金汤城都被官军所破,后面两关却能坚持几时?”祁六心中大感紧张,忍不住就想要冒险冲一冲前方的军营,好给山上的兄弟一些帮助。可就在他刚一动间,身子却被韩本善一把按住:“你不要命了?看上头!” 随着他这一提醒,祁六抬头望去,脸色再次一变,动作也骤然而止…… 正文 第336章 受阻一线天(下) 新一轮针对一线天的攻击在午后突然打响。 这一回,孙途没有再只让官军冲杀在前,而是将手下那些军中高手全给派了出去——林冲、杨志、曹正、时迁……这些将领皆都身先士卒地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带着百多青州军中的精锐怒吼着往一线天方向急冲。 这些人此番的兵器装备也都差不多,皆是一手短兵器,一手圆盾护体,攻守兼顾。当来到那道拐角的山梁处时,林冲几人更是低喝一声,足下猛然发力,身子更如离弦之箭般朝着那道狭窄的山道冲杀过去,只眨眼间,他们已冲过二十多步的距离,快得前后人等尽皆惊呼出声。 可是一线天前头的那些守军虽惊却并未乱,见他们如此冲来,当即就再度放出一阵阵箭雨,还有人把不少石头狠狠砸来,这几里长的一线天他们是绝不会轻易让官军度过的。 林冲走在最前方,见状赶紧就缩身举盾,同时手中短枪更是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那些射到他身前的箭矢纵然力量再大,被他的枪一拨一挑,往往都会飞往两侧的悬崖,至于那些带着呼啸飞来的石块,则全打在了那面圆盾上,砰砰作响,却伤不了他分毫。 不但如此,林冲前进的步伐都不见有丝毫迟滞的,继续大步往前,竟一鼓作气地就冲过了近半的山道。不光是他,身后杨志等人因为有林冲在前挡下了大半矢石,倒是轻松了许多,只要略分心招架从边上射来的箭矢即可,从而速度比林冲更快,居然能紧随其后不断向前挺进。 眼看这支官军精锐竟强横到如此地步,守军是真个有些心慌意乱了。当即就有人大声地呼喝起来:“放火箭,射死他们!” 号令既下,箭矢稍顿,随即再射来时,便是带着火焰的火箭。这下,林冲他们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那些火箭被一打之下就会暴起火星,有几个军卒一时不查居然被点燃了身上的衣甲,顿时一声惊呼,脚步一乱,居然就有人因此踩空一脚而惨叫着掉下悬崖。 与此同时,只听得砰——喀嚓一声,冲在最前方的林冲手中盾牌突然碎裂! 那圆盾一路顶着无数飞石,纵然再坚固,那也只是木头在外包了层铁皮而已,在被撞击了这么多次后,终于禁受不住而破碎。 而一旦盾牌碎裂,更多的石头和箭矢已迎面朝着林冲满头满身的射来,让他的脚步终于停下,随即大喝一声,挥舞着手中短枪全力拨打,可还是百密一疏,被一箭射中左肩,闷哼一声,身子便是一晃。 好在身后的杨志与曹正二人反应足够迅速,在他中箭的瞬间一人拉着他的衣服往后一扯,一人则拔身而起,从林冲头顶跃过,再拿手中盾牌往前一顶,只听得笃笃声不绝于耳,那些本来射向林冲的箭矢都被挡了下来。 这一下实在是险到了极点,饶是林冲艺高人胆大,此时也惊得脸色发白,感激地看了眼扯自己后退的曹正,同时手中短枪再度掠出,帮着杨志把几支箭矢给打飞出去,口中则喝道:“退回去!” 此时他们虽然冲过了一线天近半,但敌人的矢石攻势却比之前更加凶猛,只凭这些圆盾已不可能挡下,再往前实在太过凶险,所以只能先退再说。 杨志心中多有不甘,还想再往前几步试探一番,可就在这时,几块石头飞砸而来,而且这次飞来的石头竟比之前的要大上许多,力道自然更大,他虽然立刻全力那盾牌去挡,但那股大力袭来,还是撞得盾牌破碎,人也跟着踉跄着往后退却,甚至都有一脚踏到了山道之外。 这时,好在林冲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他扯了回来,随即大喝道:“退!这里强攻不上去的!” 吃了个亏的杨志也已经明白了此地确实难攻,便只能恨恨地跟了一声:“退!后队变前队,退回去!” 本以为这回自家精锐尽出,全力冲击下应该可以杀过一线天的。可结果,却是白费工夫,只冲了一半路程就被守军给打了回来,而且还造成了十多人的伤亡,这让林冲等人心中颇感郁结,见了孙途也是一脸的惭愧。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凶悍一面已经足够让二龙山的人感到一阵惊恐了。要知道对二龙山来说,最难逾越的就是这条一线天险关,与此相比,下面的金汤城和上边的平天关都只是普通关隘,这里才是天险。 之前陆渊就曾有断言,只要一线天还在自己山寨手里,哪怕有一两万官军来攻打山寨,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他们也能坚守个一年半载。除非官军彻底不顾一切,拿人命填,不断冲击一线天,否则这里对所有想杀上山来的人来说就是天堑! 可今日,这支百多人的队伍居然一口气冲过了近半山道,要不是之后他们发了疯似地把几块大石头都砸了出去,恐怕一线天真有失守的可能了。这回,是真让二龙山的人感到恐惧了,青州军的战斗力实在太恐怖了。 但林冲他们可不知道这些,退回来后很有些惭愧:“都监,我等无能,还请都监责罚。” “你们都尽力了,在没付出太多代价前撤回来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孙途虽在下方,却也看出了此战之凶险,所以便是一笑道:“时候也不早,大家都先歇息吧。” “那接下来……”杨志依然满心不甘地问道。 “明日再派一队人马冲冲看,说不定一旦他们的弓箭石头用光了,我们就能轻松登山了。”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道。 山下,两人已重新伏下了身子,祁六满脸的震惊与惊惧:“这些青州官军果然厉害,就差一点而已……”说着,他又有些后怕地打了个寒颤。 韩本善的脸色也不好看,之前上山时,他也是观察过二龙山地势和关隘的,知道那一线天有多难上,一旦上头有人死守,多少人都不够冲的。可今日,官军展现出了极强的斗志,让他都有些不安起来。 半晌后,他才道:“所以若想正面与他们交锋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胜算,你也别惦记着此时杀过去了,那只会白白送命。不过,他们攻得这么急,如此冒险,倒是叫我看出了些东西来,恐怕官军是无法长久留在这里慢慢消耗山上资源了。” “你是说……他们的粮食就快要接济不上了?” “不错,这支官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说不定只要上边的人能再撑上一段日子,都不用梁山泊的援军赶到,官军就要败退了。再耐心等等吧,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韩本善的眼光很准,山上的陆渊也看出了这一点,此时也正在大声地给大家伙儿打着气:“你们都不要气馁,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官军已连续两刺强攻我一线天受挫回去,我想他们接下来应该不可能再如此全力攻山了。而我们只要拖下去,就一定能守住山寨!” 陆渊在寨子里的声望还是极高的,他这么说了,大家也愿意相信,当即所有人都纷纷大喝起来:“我等誓守山寨,绝不让那些朝廷鹰犬得逞!” 他们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在接下来的几场攻防战里,二龙山的人依旧死死守在一线天后,每一次当官军集结猛冲时,他们都全力把弓箭石块往下砸,打退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为此,寨子里甚至把原来属于平天关的那些防御武器也全都搬到了这边,这是打定主意只守这一道天险了。一旦一线天被破,那平天关就彻底失去了阻挡官军的能力。 而这么一来的效果也是相当显著,不但连续五天击退官军的强攻,而且还靠此杀伤了数十上百的官军。虽然看数字还比不过金汤城第一天对官军造成的伤害,但要知道这次他们杀伤的可是青州军中的精锐,只此就可看出这场攻防战有多么的惨烈了。 几日攻防很快就过去,官军就这么被阻在了一线天前。而随着时间的拖长,官军的锐气已渐渐消磨,看着只是虚应其事的攻击,二龙山方面越发笃定胜利的天平已倒向了自己这边,尤其是在陆渊指点他们查看下方的炊烟数量,确知官军生的火头越来越少后,众人更是心下确信,很快,官军就会因粮草告罄而退却,到时就是他们反攻的时候了。 这一天,很快就已到来。 十一月初二,官军再派一支军队杀到一线天前,但他们只稍作试探,都没等守军把矢石射出来,便又迅速后撤。同时,本来驻扎在金汤城内的官军已开始缓缓地往下退去,这一切自然全都落入到了山顶上的陆渊等人眼中,这让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官军终于无以为继,就要退兵了。” 这时,一个选择就摆在了他们面前,是趁机杀下去大败官军,还是死守山寨,任其离开呢? 正文 第337章 官军退兵 此时官军只是从山上撤了下来,还没有完全退却的意思,但这一举动已经让二龙山上众人都坚信他们再无法继续留在此地了,现在主动权已经转而落到了他们的手上。 不少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看着邓龙:“寨主,这可是反击的大好机会,我们之前被官军压迫得这么惨,是时候一雪前耻了!” “是啊寨主,兄弟们可都憋了一肚子的气,可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轻易离开,不然我二龙山威名何存!” 一个个主战的声音在殿内不断回荡,听得邓龙脸色也是阵阵发红,但最终他还是谨慎地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渊:“军师,你以为我们可该趁机杀下山去吗?” 陆渊扫了在场人等一圈,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小弟当然也想出这口恶气,但却依然有所疑虑,官军当真是粮食耗尽,锐气尽消才退却的吗?这要是他们在眼见难破我一线天的情况下想出来的以退为进的奸计,那我们鲁莽杀下山去可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 “这……”众人都听得一愣,只有少数几人小声嘀咕道:“官军会想这么多?” “若是等闲官军或许没有这等算计,但那孙途可非常人能比,无论野心手段都要强过他人许多。”陆渊正色说道:“另外,直到现在官军也只是退守山脚,远未到撤军崩溃的境地,此时我们杀下去,可未必能有什么便宜啊。” 这一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不少人也都露出了犹豫之色来。他们之前可是几次领教过青州军的厉害,一旦失去了地利因素,与官军在平原上正面交锋,他们可没有丝毫胜算。 “难道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就是邓龙此时也很是不甘心,问了一句,换来的却是陆渊的沉默,稳妥起见,按兵不动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鲁达和武松二人今日也已登堂入室,参与到了这场商议中来,此时见到对方居然不中计,心中也是一阵焦急。突然,武松心里一动,已有了计较,当下开口道:“寨主,军师,各位兄弟,以小弟愚见,大家按兵不动地守在山上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可是这只是对现在来说,那要是着眼将来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又急声接着道:“此番官军之强势我们已然尽知,这次是因为他们粮草不继才会无奈退却,一旦等到他们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再起兵杀来时,我们的处境可就真个危险了。说不定到那时,他们都能拿出攻陷我一线天的办法。所以我们绝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不然最后吃大亏的只会是我们山寨。” 殿内人等皆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半晌后,便有人附和了起来:“武二郎说的不错,如今是我二龙山反击取胜的最好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寨主,我二龙山想要在绿林道上扬名立万,就必须抓住这一机会!” “寨主,机会难得,我们拼了。只等官军后撤,便是我等下山追击之时!” “寨主,小弟不才,愿意为先锋,带一百兄弟杀下山去……” 一众大小头目此时都受到了鼓舞,纷纷起身表态,一副要死战到底的模样,就是武松和鲁达二人,这时也跟着起身表态。 这一下,就是陆渊也不好再唱反调了,只能在看了邓龙一眼后说道:“各位兄弟有此杀敌之心自然再好不过。但我山寨为求自保可不能全部下山,就让寨主率七百弟兄到时杀下山去,其他人马则随我留守一线天以为接应。” 邓龙这回倒不再犹豫了,也跟着点头道:“自当如此,这次我二龙山能否兴盛就在此一战了!” “我等誓死追随寨主,杀光那些官府鹰犬!”所有人都大声吆喝了起来,气氛已来到了顶点。武松和鲁达二人也跟着拍案大叫起来:“我兄弟二人上山之后未立过多少功劳,此番愿意作为先锋……哎哟……”话没说完,两人肩头伤口突然因为用力拍案而崩裂开来,鲜血淋漓。 见此,周围那些人全都哈哈笑了起来,邓龙也失笑摇头:“你二人之前已经为我山寨立下过功劳,如今又有伤在身,这次就暂且留守寨子里,听从军师号令行事吧。” “可是……”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邓龙挥手打断:“这是军令,你们不得违拗,不然就不是我二龙山的弟兄。” 眼见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鲁达二人只能点头应了下来,只是脸上却堆满了不甘和失落。直到众人散去,两人联袂往外走时,互相对视了一眼,才从各自眼中看到了一丝窃喜,一切果然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只等他们大队下山,便是自己二人立功夺下山寨的大好时机了。 既然计议已定,陆渊就更加的谨慎起来,看着天色尚未彻底暗下来,他又特意跑到寺外高台处眺看着下方军营,看着那里的炊烟比前几日更加的稀疏,这才让他心中一定:“看来官军确实快要断粮了,恐怕此时军心也已不稳,一旦仓促退兵,正是我们大破于他的大好机会!” “官军要走了,却不知你二龙山的兄弟敢不敢趁势杀下来。这一战哪怕不能彻底击溃他们,只要拖上一阵,想必梁山泊的援军也能到了。到那时,青州官军必然溃败,你我的心愿也就了了。”山下,韩本善眼中闪烁着精光也在观察着前方军营里的动向,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至于祁六,此时更是感到一阵急迫,迫切地想要赶紧和山上的兄弟汇合了一起对官军发起最后的攻击。不过他依然有些疑虑:“你说他们会不会选在夜里离开?要是山上的弟兄未能察觉追赶不上……” “不可能。夜间变数太大,他们在军心不稳的情况下可不敢这么做。”韩本善极其笃定地做出了判断:“即便真急着离开,他们也得等到明日天亮前后。机会稍纵即逝,就看你们二龙山的兄弟有没有这个本事和胆子了!” 很快,夜幕便彻底降临。 而这一个看似平静的夜晚对许多人来说都是那么的不一样,那么的让人感到煎熬。山上的人不时站在高处远远眺望着军营动向,生怕他们会趁黑逃离,甚至都有一支百来人的队伍悄悄摸下来,回到了金汤城的旧址处查看情况。只要官军胆敢在此时撤军,他们便会不顾一切地追杀下去。 可这次的军营却显得格外平静,除了几十名守夜的官军外,其他人早早就进了帐中歇息,完全看不出半点会在夜间退却的意思,甚至于看着都不再设防,似乎只要二龙山的人此时下山夜袭,都能一举将整个军营给端了。 但越是到这个时候,山上的人越沉得住气,并没有因此冒险下山,只是关注着下方动静。 长夜就这么一点点地过去,直到黎明将至,军营里才有了一些动静,不少人从帐中钻出,而更出人意料的是,军营两侧的暗处,甚至有良队全副武装的伏兵此时重新归营。 当看到这一切时,韩本善都忍不住轻轻骂了句:“狡猾的家伙!他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想阴人一把!”要是昨夜二龙山的人真一时急切而下山偷袭,只怕一下来就得被这两支埋伏在外的官军给夹击绞杀了。这也让他对孙途越发的忌惮起来,这次必须趁着对方虚弱赶紧将其铲除! 山上众人这时也看到了重新回营的那两支军队,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邓龙更是感慨地看着陆渊:“军师果然神机妙算,知道其中有诈。要不是你昨夜阻止,恐怕我们可就要一头栽进他们的陷阱中去了。” “不过是侥幸猜中而已。”陆渊自谦了一句:“寨主,孙途用兵极其狡诈,此番下山追击务必小心在意。当然,从刚才的布置我倒可以确信他们已有远去之心了,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一次尝试。而如今,他们已再无斗志可言,只等其全军撤退,就是我们反守为攻的最佳时机!” 随着他这一句话说完,底下的官军也配合着开始拔寨整装,千把人的营寨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不到半个时辰,队伍已经缓缓向后方退却。 “官军退了……”邓龙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来,随即便一把抓起了他那根熟铜棍,大喝一声:“兄弟们,是时候反击了。下山!”说完,一马当先地就已大踏步地往山下冲去。 其他人也都面露兴奋之色,嗷嗷叫着举着兵器跟在自家寨主身后火速下山。只片刻间,本来还有好几百人的山寨就迅速冷清下来,只剩下不到两百来人留守寺中。 目送邓龙率军杀气腾腾地往山下而去,留在上方的陆渊不觉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拳头。而在他身后,武松和鲁达二人也互相打了个眼色,一切皆已按计划进行,现在只等主力离山,二人就可出手了! 正文 第338章 怎会如此? 眼看官军退得飞快,只半个多时辰便已去了有三四里地,在让沿着山道迅速追赶下来的二龙山人等顾虑更少。尤其是在看到官军的旗帜散乱,后方队伍松垮只知道全速退却的表现后,他们更觉着自家又平添了三分胜算。 “快,给我追上去,可别让这些家伙跑了!”随着邓龙大声催促,七八百二龙山头目喽啰脚步飞快,下了山后更是撒开了两条腿就直往前冲,一面跑着,一面更是呐喊起来:“别让官军跑了,杀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全军气势大盛,如一条欲吞噬万物的长龙般就往官军身后狂追过去。 而前方的官军这时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嘈杂叫嚷间,全都全速奔跑起来,许多人为了能跑得更快,甚至把一些旗帜、帐篷和锅碗瓢盆等物也全给丢弃在地,却是连分出一军加以阻拦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的二龙山人等更是惊喜万分,官军军心彻底崩溃,此时正是将他们全歼的最好机会。当下,几百人也都跑发了性,再顾不上什么队形阵势,只管死死追赶,证支队伍都散乱成了一堆堆的小团体,根本就不存在什么配合了。 这么一路又追了有七八里地后,官军的速度才终于缓了下来。就在冲在最前方那些二龙山的盗寇觉着自己可以大开杀戒时,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变化就随之而来——只见本来也同样散乱逃亡的官军队伍在一阵号角声后,突然就迅速集结成队,几个方阵竟在转眼间就已成形,然后分左中右三个方向朝着他们就包抄过来,这速度甚至都不比之前奔逃时要慢上不少。 邓龙率着十多名手下刚一愣间,就看到前方孙途已亲自带了数百青州军呐喊着反冲了过来,而在其左右,则分别是由林冲和杨志两人身先士卒带着数百兵马掩杀上来,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半点军心崩溃,逃亡离开的表现! “这怎么可能?他们一定只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对一定是这样!他们已缺粮多日,如今军中都已经断了粮食了,一个个全饿着肚子,怎么可能还能再战!”邓龙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儿,然后又高声招呼起身边的手下来:“不用怕,他们只是徒有其表,根本就不堪一击!跟我杀过去,击溃他们!”吼完这一句,他也高举着手中熟铜棍,大踏步地朝前冲去,身后众人稍稍愣了片刻后,也紧跟而上。 虽然官军的这一回马枪确实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但之前他们也是都看到了官军越来越弱的表现的。刚开始攻打一线天时官军可显得相当急切与强势,可后来攻势就越来越弱了,这不正是他们内部有问题的表现,不正是官军断粮的结果吗?所以现在只要咬牙杀过去,就能一举将之击溃! 带着如此信念,所有人都吼叫着,跟着邓龙狠狠地与正面的孙途他们迎面相撞。孙途和邓龙这两个各自军中的主将也在一瞬间正面交锋,邓龙一声大吼,手中长棍已呼啸而落,直砸向孙途的头顶:“你之前就受了重伤,即便强打精神又能接我几招!”他可记得清楚,当日山下斗将孙途可是被武松重伤退却的,之后更不曾见其出现在两军阵前,足可看出他的伤有多严重了。 看着对方倾尽全力轰来的一棍,孙途只把嘴一撇,就已闪步轻松地让了过去,而手中枪则看准机会急取对方的胸口,他的长枪比熟铜棍要长上一大截,如此对战自然是要沾不少便宜的。 果然,眼看如此,邓龙也不敢继续抢攻,赶紧收棍回防,往下一压间正好砸中枪身,拦住了这一刺。但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动作呢,孙途双手突然一抖,长枪已倏然回收,然后再次飙射而出,化作重重枪影,分别攻向对方的面门、咽喉和胸口等要害处。这一招正是林冲杀敌的绝招,一般对手根本招架不了这么多虚实难辨的枪影,很可能就被这一招刺杀。 好在邓龙武艺不俗,见此大喝一声,手中棍子已全力旋转起来,护住了自己的上半身,竟险险地挡下了重重枪影。但他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眼前的孙途看起来伤势并不像刚才判断的那么严重,或者说他伤已痊愈,这下再想拿下他可不那么容易了。 孙途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芒来:“有些手段,看招!”绝招被挡下的他也不见慌乱的,迅速抽枪,手腕一压间,已再次朝着对方的小腹和大腿等处扎刺过去,这让邓龙只能稍稍后退,避让的同时棍子往下挡格,总算没有中招。 几招斗下来,孙途可以判断出双方武艺其实相差无几,自己纵然比对方略高一线也不占多大便宜,想击伤对手可没这么容易。不过他也不气馁,长啸一声,再次挥枪杀上,攻势一浪强过一浪,根本就不给对方以任何喘息脱身的机会。 直到这时候,邓龙终于可以确信一点,孙途身上几乎无伤。可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怎么看着就像受了重伤?难道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等人吗?以此推断的话,难道说连这次官军的退却都早在他们的计划中吗? 就在他惊觉情况不妙的当口,周围已不断传来了惨叫声。邓龙凭借一身武艺倒是可以和孙途打个旗鼓相当,但那些二龙山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个本事了,当集结成战阵反推过来的官军杀到他们跟前,那如铜墙铁壁般的战术瞬间就把这些惊讶不已的家伙给碾压吞没。 本来官军实力就要强过这些二龙山盗匪许多,现在一方又是突遇变故,连心理准备都不够充分,再加上兵力上也是官军稍稍占优,二龙山众又无法迅速集结成队,依旧散落在那儿,种种不利因素汇聚在一起,自然就酿成了一场摧枯拉朽般的碾压之局。 惨叫声中,那些二龙山的贼匪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纷纷被杀翻在地。当前方那些同伴一个个倒下后,其他人是彻底慌了神来,刚想四散而逃,两边包抄的官军也已杀气腾腾地围拢杀来,逼得他们只能再度掉头往回跑去。 而这一回官军追击的速度比之前逃跑时更快,不断追上贼人,然后将他们劈翻刺倒。一时间,二龙山下这一片平原地上惨叫漫天,尸横遍地,血流遍野,数百二龙山贼匪全成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只顾着全力朝着自家山寨跑去,想着能跑上山去保全性命。 战斗在一开始就已终结,这些二龙山贼匪在青州军的强大攻势之下,根本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便已崩溃,只有挨打的份了。 而在手下人马瞬间崩溃的同时,本来还能与孙途斗个相当的邓龙也慌了神来。尤其是此时的他除了要应对孙途一次次凶狠的攻击外,还得留心有人从身侧后方偷袭自己,使他根本无法专心对敌。终于,在全力闪过侧方的一刀后,他气力一断,就被孙途刺中肩头,闷哼着就往后踉跄退去,口中则大喊道:“卑鄙!” 听到这话,孙途便大声笑了起来:“你我本就是官军剿匪,是在两军对阵,可不是你想的公平切磋。今日我所做一切,皆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是剿平二龙山!”说到这儿,他已再度扑上,手中枪攒刺而出,逼得对方只能忍痛继续双手持棍招架,但呼吸已乱,片刻后,胸口更是连中两枪,满身是血。 “放下兵器,跪地投降,我或还可饶你不死!”孙途收回枪来虚指对方大声喝道。 邓龙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直到这时候,他才有机会转头看看身后的战况,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呆愣当场:“这怎么可能?”身后的兄弟早已崩溃逃亡,被官军追杀得如丧家犬般跑向二龙山,这还是他前几日所看到的青州军吗? 明明前两日官军还一副饥饿乏力的模样,怎么到了今日他们全都一个个精神饱满,看不出半点问题来了?难道是韩本善之前就撒了谎,其实官军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缺粮问题?这一刻,他的脑子极乱,同时也是一阵绝望,山寨主力一战伤亡过半,哪怕自己能带着其他人逃回山上,恐怕今后也守不住二龙山了。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只在于自家的判断出了差错,怎会如此? 同样的疑问也出现在了韩本善的心里,他也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急转直下的战局。如今的官军看着完全没有半点受粮食困扰的样子,一个个全都生龙活虎,他们哪来的这么多备用粮食?这一刻,他都无心理会身旁祁六的愤怒与猜疑了…… 而山上的陆渊,也同样陷入到了惊讶之中:“怎会如此?前两日官军埋锅造饭的炊烟我都看着的,确实数量大减。昨日和今日更是几乎看不到炊烟,他们就算有粮食储备也不可能瞒过我啊……” 说到底,今日所以会有此败,还是因为他们都认定了官军已然断粮,不然二龙山绝不敢冒险追击。可是……现在的情况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怎会如此? 正文 第339章 里应外合平二龙(上) 其实不光是这些敌人,就是孙途麾下的将士们,就在几日前也对于缺粮问题忧心忡忡,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所以肯跟随孙都监杀到二龙山,只是基于对他的崇敬与信任,至于到底能支撑多久却也心中没谱。 可就在数日前,当断粮危机出现时,孙途却并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察觉到了这应该就是一个诱敌下山,从而一举剿平二龙山的绝好机会。因为他其实是拥有大量粮食的,就在他穿越而来时随身携带的“戒中界”仓库系统中! 不错,自从离开东京汴梁后,孙途几乎就没有再动用过戒中界里的任何物资,不是他不再需要这一仓库系统的帮助,实在是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无法提供给他真正需要的好东西。因为自打九号仓库开启,之后开启的每一个仓库里所囤积的都是大批量的粮食,精米、精面、方便面以及各种压缩型的口粮…… 这些东西固然能拿出来换不少钱财,但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压根就不需要用粮食来为自己增加财富。至于拿出粮食来供给手底下的兵马,就更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倒不是孙途自私小气,实在是随意拿出大量粮食来只会引来别人的猜疑,无论是当初在江州,还是之前在青州,他身边都有官府中人看着,一旦东西露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直到二十多日前一怒杀光青州城里上下官员人等,孙途才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生出了动用戒中界里粮食的心思,尤其是官仓被人纵火烧毁后,他觉着这更成了一个契机。 当别人认定青州军最大的弱点就是缺粮,可他孙途却能在关键时刻凭空变出大量粮食供给全军时,胜负自然能在转眼间发生扭转与决定! 这,便是孙途此番确信自己可以一举剿平二龙山的底气所在! 前几日,当杨善将军中即将断粮的情况如实禀报后,孙途已在暗地里开始筹划一切。他很快就从仓库系统里取出了大量压缩食品,然后按数分发到了下面的将士手中。 这些后世普通百姓只为了吃个新鲜却算不得好东西的压缩食品放到千年前却是绝对的美味,至少要比军士们平日里所吃的干饼高粱饭之类的食物要鲜美得多,而且也更扛饥。往往一小块压缩食品拿热水一泡喝了就能顶一餐饱饭。所以当山上众人以为官军缺粮时,其实青州军所有人都吃得饱饱的,至于攻打一线天时虚弱无力的表现,也不过是为了诱敌下山的花招而已。 而陆渊特意在山上观察的炊烟情况,也早在孙途他们的意料之中,他们所看到的更多只是官军烧水时所产生的烟气,所以看着就比平时埋锅造饭要稀薄得多,以至于让他彻底认定官军缺粮。 当二龙山上的贼寇认定青州军已然断粮撤退,又有鲁达二人在旁推波助澜,终于让邓龙等人不再有丝毫顾虑,几乎是倾巢杀下山去,从而在被官军刻意引得远离二龙山后,回头击溃,彻底决定了这场二龙山攻防大战的胜败结果。 眼看邓龙还在纠结于此,孙途立刻抓住机会,大喝一声再次冲前,手中枪笼罩对方的周身要害,直杀得他疲于招架,片刻间身上已又多了几道伤口。还没等他回过气来呢,孙途又是一脚蹬出,正中其胸口,将个八尺来长的大汉踢得横抛起来,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事到如今,邓龙终于知道不拼命只有死路一条,在很是狼狈地就地几滚躲过孙途和两名军卒紧跟着劈刺过来的兵器后,猛地一按地面,人已再度弹起,虎吼一声,全力一棍横扫孙途的腰间。这是他凝聚全身之力的一招,显然是打算要和孙途拼个同归于尽了。 但孙途又岂能如他所愿,就在对方挥起棍子来的瞬间,他人已先一步飞速后撤,这一棍却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沾到。而就在邓龙这一棍落空,身子因之往前一个踉跄的当口,孙途却已再度扑身而上,手中枪呜地一声怪响而出,如神龙摆尾般直取对抗已经暴露出来的胸口要害。 这一回,邓龙是再难招架闪避了,只能悲愤地发出一声不甘的大吼,眼睁睁地看着那杆长枪从自己的胸口直贯而入,最后从后背突地一下穿出。跟着,他的身体更是凌空而起,居然就这么被孙途直接给挑了起来! 等他砰然落地时,身子只抽搐了几下,便已圆睁着双眼再没了呼吸。 二龙山宝珠寺寨主,金眼虎邓龙,在与孙途正面厮杀数十合后,终于因为心慌旁顾而被孙途抓住机会,一枪挑起,当场毙命! 在一枪挑杀邓龙后,孙途的呼吸也急促了好一阵子,方才平缓下来。 说实在的,此人是他所遇到的对手中除了林冲等朋友外最强的一个,别看他最后杀敌轻松,却也是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几乎是把所有会的绝招都用了出来。而且,要不是最后对方分心于这场大败,他还未必能正面杀死邓龙呢。 但很快地,孙途又重新恢复精神,命人将邓龙的首级割下,提在手里大声冲还在顽抗与奔逃的二龙山人等大喝道:“二龙山的人都给我听着,你们的头领邓龙已然授首。二龙山被踏平已在顷刻之间,快快弃械伏地可保性命,如若不然,杀无赦!” “邓龙伏诛,弃械伏地可活,顽抗者杀无赦!” “邓龙伏诛,弃械伏地可活,顽抗者杀无赦!”…… 很快,所有官军都大声地呐喊起来,声势之大,席卷天地,震慑人心,直吓得那些还在拼命挣扎的二龙山贼寇一阵恐慌。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停步回头看向孙途那里,虽然有些距离,但还是有很多人看清楚了邓龙的模样,这让他们心中最后的一点坚持也瞬间崩塌。 片刻后,终于有第一个人放下了手中兵器,迅速跪伏于地。随后,更多的人照此而行,瞬间,在二龙山脚下的平原处,已跪倒了一大批二龙山的喽啰头目。他们早已失去了再战的勇气,现在寨主一死,就连回山自守的信心都已彻底消失。 本来还在四面追杀他们的官军这时终于停下了脚步,只是手中兵器依然虚指着这些人,以防他们再次反击。不过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茫然与乖顺的模样来看,显然这份顾虑是很有些多余了。 其实就连孙途自己都没想到战斗会胜利得如此容易,自己吼了几声,居然就把全部敌人都给喊投降了,甚至那些已经逃到山下,很快就能重新跑回到山寨里去的人,这时也都放下兵器跪伏在地。 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这时代底层将士太过依赖于主将的缘故,将为兵之魂可不是说说的而已。一旦主将丧命,下面不管还有多少人,都会在转眼间陷入崩溃。别说是这些本就是乌合之众般的山贼草寇了,就是官府军队,也存在着相同的问题,不然也不可能出现被区区几万金军就杀得灭国的可笑之事了。 在定了定神后,孙途才对重新聚集到自己跟前的手下将士下令道:“将所有人都捆缚起来,我们的敌人还没完全剿灭呢,贼匪山寨可还在他们的掌握中呢!”说着,他抬眼看向山上,然后就发现那里已经杀声突起,虽隔着有些远看不真切,但也能看出宝珠寺前已乱作一团了。 只一愣间,孙途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想不到他们真个就在贼巢中动起手来了。林冲,杨志,点两百人随我一起杀上二龙山,平定贼寇就在今日!”号令发下,他已一马当先地挺枪就朝着二龙山大步冲去。 其身后的林冲等人也在一愣后迅速点了人马,然后飞奔追赶,数百官军再度浩浩荡荡,杀气腾腾地直扑二龙山! 距离战场不过两三里外的一片林子里,两个旁观者早已被眼前的战况惊呆,祁六更是看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要不是一直被韩本善按着,他都要吼叫着杀出去了。 此时,看到邓龙被杀,全军伏地乞降,祁六双眼都要冒出火来,恶狠狠地盯着韩本善:“这就是你所谓的万无一失?你不是官军断粮已不堪一击吗?怎会变成这番模样?”声音里的杀机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显然在他看来,自己和山寨的兄弟是完全被韩本善给利用欺骗了,甚至于,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官军中人了。 韩本善也有些怔忡地看着前方最终的结局,脸上满是苦涩:“这次我确实小觑了孙途,也不知他到底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粮食。但只要我不死,总有一日会让他拿命来还的。” “死!”祁六却根本没心思去听他的话了,再忍耐不住突然出刀急刺对方的腰眼,但他的动作却早在韩本善的意料中,就在其挥刀的瞬间,韩本善已迅速拧腰后撤,同时,手腕轻抖,一道寒光破空飞出,正钉在了祁六的咽喉处。 祁六一脸的难以置信,而韩本善眼中的杀气则是一起即逝,最后只是笑道:“本来我还想留你一命,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用处。但既然你想杀我,就别怪我无情了!”话音未落,他已收回链子刀,然后转身迅速离开:“只可惜,梁山泊那些人太过废物,居然来得这么迟,不然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 正文 第340章 里应外合平二龙(下) 二龙山上,宝珠寺前。 当孙途阵斩邓龙,喝降一众贼寇,当韩本善杀死祁六,迅速退走时,山上留守的那一干贼寇已尽皆变色,都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官军居然能在转眼间反杀击溃自家这么多兄弟?这怎么可能? 就是陆渊此时也是满眼惊惶,身子轻颤不止:“怎……怎会如此?难道一切都错了,其实他们早算定了我们会看破其断粮,所以便以此诱我们下山?” 就在他纠缠于此,怔怔而不知所措时,一旁已有人大声喊了起来:“军师,官军已重新攻山,我们必须早作准备啊!” “不错!”直到听了这话,陆渊才么猛然惊醒,现在可不是计较个中根由的时候,山寨都要覆灭了,守住山寨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当即就喝令道:“贾正,你带人赶紧去一线天处设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官军越过防线。他们之前攻不破我一线天,这次也是一样!” 当下,被点到名字的那名头目便答应一声,往后一招手:“所有人跟俺下去守一线天了!” 可就在这时,两声暴喝突然就从侧后方响起,一根粗大的禅杖,两口雪亮的戒刀骤然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掠起,那禅杖重重地轰在了全无防备的贾正后背,把他整个人都打得横飞起来,随后又如破麻袋般砸落在地,吓得周围那些喽啰急忙就往旁边闪去,都没来得及惨叫出声,这位被陆渊委以重任的二龙山头目就已毙命当场。 而那两口戒刀更是瞬间数个起落,并排地劈砍过去,将挡在其主人行进路线上的十多个喽啰全数斩杀,而人也已经出现在了再次怔住的陆渊身侧,不断滴血的戒刀已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你们……”直到利刃加颈,陆渊才反应过来,眼中先是惊讶,继而又有些了然了:“你们是官府中人?怪不得……”怪不得这两个武艺了得的家伙会在二龙山遭遇强敌的情况下前来投奔,只恨自己还是不够小心哪…… 鲁达和武松对视了一眼,随后便齐齐喝道:“青州军都监孙途麾下都虞侯鲁达(武松)在此,你等若想保命,速速弃械投降,不然他们便是你们的榜样!”说这话的同时,鲁达手中禅杖再次横扫而出,将两个想从侧方偷袭他的喽啰给打得惨叫倒地,当他再往众人跟前一逼间,那些喽啰更是吓得直往后缩,他们心知,自己连对方的一招都挡不住。 “你,还不让他们丢下兵器。”武松将陆渊挟持在刀下,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一干忐忑的山寇喽啰,手上略使了点劲儿,割破他的皮肤后沉声下令道。 陆渊的回应却是一阵凄惨的笑声:“哈哈哈哈……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枉我陆渊自诩智计百出,结果还是被你们给算计了。你们这次攻山原来早就做好了各种安排,可笑我还以为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呢……是我之错,导致寨主被杀,山寨灭在顷刻,一切都是我陆渊的罪过……” 突然,他又把面容一肃:“你们两个卑鄙小人,即便真让你们的阴谋得逞,我陆渊也不会为那黑白不分的朝廷卖命,要杀就杀,不必多言。你们听好了,他们只两个人而已,我们山上有数百兄弟,难道还杀不了他们吗?杀!”陆渊此时已萌死志,根本就不受武松的威胁,利刃加颈也只是催促其他人上前杀敌。 这一反应让武松心头怒火勃发,当即大喝一声:“冥顽不灵,那我就成全于你!”说着,手中戒刀猛然一拖,噗哧一声间,已直接切开了陆渊的喉管,让他的鲜血瞬间喷出,同时一只脚也用力蹬出,将已经进入弥留的陆渊的身体给踢得高高飞起,直扑向周围那些还在犹豫迟疑的喽啰。 “杀!”武松杀心一起就不再有丝毫的留手,跟着陆渊的身体便已扑向了跟前那些喽啰,刀光闪烁间,便有三人被他劈中咽喉,闷嘶着倒在了血泊中。 鲁达见状也不再多言,疯魔杖法顿时舞动起来,六十多斤重的镔铁禅杖如圆轮铁幕般裹着他整个身体便直朝着那些喽啰砸扫而去,只要是挨着这团铁幕的,皆都要筋断骨折,惨叫声不时响起,大片大片的家伙倒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这些二龙山的贼寇还有一点斗志,想着自家可以多胜少的话,在见识了两人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斗力后,他们已彻底崩溃。就如刚才山下邓龙被杀后那些手下的反应一样,随着陆渊等头目倒下,他们也再无斗志。 当武松又一刀劈向身前某人时,那位即刻便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不要杀我,小的愿意投降官府……”听到这话,武松手中刀才迅速一抬,擦着他的头顶就掠了开去。 其他众人在随后对上武松满是杀意的目光时,也瞬间心慌脚软,没有太多的迟疑,便一个个全都跪了下来:“我等愿意归降官府……” 只片刻间,二龙山上,宝珠寺外的一百多人已彻底放弃了反抗之心,全都乖顺地跪伏一片,甘心听候官军发落。 而直到这时,林冲杨志等人才率军冲过金汤城,杀向一线天。本来他们还以为接下来又将有一番殊死搏杀,甚至未必能一鼓作气地杀过一线天呢,结果这回他们却是轻而易举地过了一线天险隘,至于再后头的平天关,留在那里的几十守军也根本没作任何的抵抗,看到官军杀到跟前,就已开关归降。 他们也只是直到杀上二龙山,看到这里横尸一片,俘虏遍地的情况后,才知道个中原因所在,全都冲守在一旁的武松和鲁达二人抱拳道:“二位兄弟辛苦了,这次能顺利扫平二龙山,你们可是功劳不小啊。” “我二人不过是见机行事,要不是孙都监和各位在山下英勇杀敌,一举破其主力,我们根本无法成功,可不敢居功啊。”鲁达呵呵笑着谦虚了一声。 在看到官军如此轻松就杀上山来后,那些跪伏于地的俘虏这回是彻底没了想法了,他们心中哀叹着,打从这一刻开始,在青州立足数年的二龙山山寨就要被人连根拔起,自己等人也将彻底成为阶下囚了。他们心中或许还有些不忿,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只求保命而已了。 直过了好半天后,孙途才带了一部分人马施施然地登上山来,来到宝珠寺前,看着那些已经被捆缚起来,依旧跪倒在地的俘虏,他的嘴角便是轻轻一翘:“从今日开始,我青州地界内不再有匪寇为患,从此境内百姓再不用担心出行安全,商路自可通达四方。将士们都是好样的,传令点查这寨子里的一切财物,带回青州我自会按功劳分发全军。还有之前死难的兄弟,本官也会厚加抚恤,更会将此番战斗的一切呈报朝廷,为各位请赏请功!” 这一番话孙途是大声喝出来的,随后更有一些传令士兵跟着朝山下喊叫,让下面看守俘虏,打扫战场的同袍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当这些话散播开来后,二龙山上下先是一静,继而便是欢呼一片。 大家都知道孙都监一向厚待麾下将士,从来没有克扣过一粒粮食一文钱,这次既然他这么说了,就意味着这二龙山上的一切财物都将分于所有参战的将士,自然让大家欢喜不已。寻常将士其实每年能拿到的钱饷并不甚多,也就够养家糊口而已,现在能夺取一处山寨多年抢掠经营所得,分到每人手上的钱粮可就极其可观了。 “传我之令,全军在此歇息三天,清点完山寨内的财物人口后,再返回青州。另外,即刻派人返回青州传此捷报……”孙途最后又下了一道命令。 这次自己坚持带兵攻打二龙山必然会让留在那里的黄文炳等人心中难安,现在也该让他们安心了。 直到孙途做完种种安排,才见到林冲他们几人有些犹豫地走过来:“都监……我们,还有许多将士都有些奇怪,当初那些古怪的粮食到底是从何而来?” 前些日子孙途取出大量压缩食品时,手下将士都很是惊讶,只因当时正在战时,所以才没有多问。可现在,战斗结束,自家又是凭此取得的胜利,大家好奇之下,便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了。 孙途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这个嘛,却是神人所授了。那日杨善前来禀报我军中缺粮,我也深感头疼,不想当晚就有神人托梦说已经给我准备好了天上的粮食,帮我拿下二龙山……”在拿不出更好解释的情况下,他只能用怪力乱神的说法来作敷衍了。 可众部下却并不对此有太多的怀疑,当下就连连点头,同时看向孙途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意。自家都监竟是得神人出手相助之人,莫不是还有更大的机缘在前头吗? 正文 第341章 不战屈人 率军攻下二龙山,又安顿全军分驻山上山下后,孙途也终于可以放松休息一阵了。不过此时的他倒没有急着倒头大睡,而是在打发身边人等守在屋外后,自己悄没声地又一次进入到了戒中界内。 其实在离开东京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孙途也曾多次进入仓库系统世界,但让他有些失望的是虽然随着他的官职和声望不断提升系统也确实增开了好多个仓库,如今都已经开放到第三十七号仓库,只是这二十多个增开的仓库里的东西却不见有丝毫改变的,全都是满仓的粮食,最多就是增加些品类而已。 孙途又没打算做一个大宋粮商,手上多了二十多仓库,数百吨的粮食确实让他觉着有些无奈,这系统也太坑爹了吧。但是在经过了这次二龙山的战斗,却让他认识到了一些之前被忽略到的要点,其实这些粮食对他这个统兵将领来说可能比得到大量的真金白银更有价值呢。 受如今人口数量,种植技术等等的影响,大宋朝每年的粮食产量其实并不是太充裕,即便是丰年都未必能满足天下无数军民之用,一旦到了荒年情况只会越发的糟糕,饿死人的事情更是所在多有。这对百姓是个问题,对各州府的厢军又何尝不是? 各地官军说是军队,其实也和普通百姓差不多,也有着自己的生存需求,而且因为他们需要操练的关系,粮食的消耗量只会更大。而孙途想要在青州练出一支百战精兵来就更需要大批量的粮食作为后勤保障,只靠朝廷的拨发显然是不够的,仓库内的几百吨粮食如今倒成了他养兵练兵的最大助力和底气所在! 等明白这一切,孙途反倒庆幸起仓库系统能给自己这么多之前看似没什么用的粮食了。今日再入戒中界,一一查看那满仓的粮食,孙途的脸上都乐开了花了:“这次一战也只消耗了几百箱,不到十分之一仓的粮食而已。其他仓库里多半都堆满了精米精面,一旦全拿出来,都足够供给几万大军不少日子的吃用了,如此看来,我想扩军招兵也不是什么难事。” 越想之下,他越觉得兴奋。仓库里的粮食作用还不光在此,更关键的是,它们是完全在敌我双方预料之外的强大补充,就跟这次能诱使二龙山的人主动下山一样,今后与敌交锋一旦他们判断出错,以为孙途所部缺粮而贸然进攻,到时自然会吃下大亏。 另外,如今军队出征时的后勤运输也是个极大的难题,为了确保粮道的安全,军队主力有时根本不敢去得太快,还需要有大量民夫百姓帮着一路送粮。但到了孙途这里,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粮食都放在他身上的戒中界系统内,根本不影响军队的行进。 “说不定只靠这一手,我就能率军长途奔袭,杀今后一些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了。只要运用好了,这几百吨粮食足以让我打下几场大大的胜仗。而且,如今仓库还在不断增开,说不定到时我手上能囤积成千上万吨的粮食……” 正当他兴奋地规划着将来的事情时,突然系统声音在整个空间里回荡开来:“宿主声望再升级,增开三个仓库,仓库三十八到四十号已开启!” 孙途一听也来了精神,赶紧心念一动,就让自己传送到了那几个仓库里看个究竟。前两个仓库也如他所想般,那里头依旧是一袋袋的粮食码得整整齐齐,大致和之前那几十个仓库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当他来到四十号仓库时,情况却完全不同了,看着那一个个纸箱,鼻端闻到刺鼻的硫磺味时,孙途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不是吧,居然这么巧?我才刚觉着一直开启装满粮食的仓库也挺好,你就给我换花样了?你这系统也太坑爹了吧!” 心里抱怨着,孙途已上前打开了一只纸箱,里面所放的东西果然如他所猜,正是一只只正方形,海碗大小的大炮仗,还是那种写着“震天雷”的玩意儿。 难道是系统也知道自己这次取得了一场大胜,希望大军回到青州后好好庆贺一番,所以送来这些炮仗吗?孙途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这一箱箱的炮仗发了阵呆,半晌后,才突然心思一动,好像这东西还有其他更大的用处才是…… 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呢,就发现有股外力正在将自己往系统外的世界扯去。孙途当时就明白过来,应该是有人在门外叫唤在,所以也不在此逗留,心念一动间,人已回到屋中,果然他听到有人正在拍门:“都监,山下有变,有一支军队正盘桓在下头,似有对我们不利的可能。” 孙途当即就上前开门,定了下神后,说道:“带路,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在此时跑到我青州军阵前放肆!”别看如今刚结束一场战斗,可青州军上下士气正盛,可不怕再与人大战一场。 当孙途来到宝珠寺外的高台时,一些部下也都神色凝重地围在了那儿,远远朝下眺望着,口中还说着话:“看这些家伙的旗帜和打扮,十有是梁山泊的贼寇,他们居然敢犯我青州!” “他们不是来侵犯我青州的,而是赶来助阵救援二龙山的。”鲁达这时却大声作出了解释,看到孙途到来,更是把之前发生在山上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但这话却让众人越发的恼怒起来:“这些贼寇当真是猖狂,真道我官军不敢拿他们开刀吗?都监,末将请命下山,率军破敌!”这话立刻就赢得了许多人的附和,大家一个个全都摩拳擦掌地想要下山参战。 孙途也眯眼看着下方的梁山军队,来的兵马倒是不少,但从队形上看,其战力也就那样了。虽然比二龙山的乌合之众要强一些,但队伍看着一样的松松垮垮,此时停在山下,也给人一种混乱的感觉。 “不急,再等等。”孙途的目光不时从梁山军队上扫过,心里却做着权衡。自己麾下的青州军自然是还有再战之力的,但到底是久战之身,继续硬拼纵然能取得胜利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是孙途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另外有一点也是他不想表现出来的,那就是孙途对梁山泊的群雄还带着一丝敬仰与期望,实在不想就这么与他们刀兵相见。所以在一番沉吟后,孙途终于下令道:“派一个信使过去与他们交涉看看,要是他们肯就此退却,本官可以当未曾在此看到过他们。但要是他们不知好歹,还敢在我青州境内耀武扬威,那就别怪我们出兵剿杀了。” 可就在他下达此令的同时,让人惊讶的一幕就发生了——梁山泊的队伍居然缓缓地朝后退却,不但没有攻打二龙山下的官军之意,反而主动撤退了。 “这是……”孙途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迅速退却,半晌后才笑了起来:“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眼见二龙山已然落入我青州军之手,他们便不再敢作纠缠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次宋江晁盖同领近两千兄弟从梁山泊一路赶到青州境内,本来确有帮助二龙山的人马打退官军的意图。可结果还没等他们赶到地方呢,就看到山上山下皆是官军驻守,宝珠寺前都插上了青州军的旗帜。 这下,他们便立刻明白过来,二龙山居然在短短时日里就已被青州军彻底攻陷,根本就不存在救援一说了。 当他们停驻前方时,正是在商讨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一些兄弟是主张就这么杀过去,把官军击溃的。但宋江吴用等有头脑之人却立刻否定了这一说法:“如今官军已大获全胜,士气正盛,我们未必是其敌手,此为其一;我们兄弟多日奔波劳师远征,早已疲惫不堪,战力不足,此为其二;二龙山本就易守难攻,如今官军却已把守要冲,我们纵然不惜一切也难有胜算,此为其三。有此三点,我以为不可战,而当退。” “可是二龙山上那些人……”晁盖依然有些不甘道。 “哥哥,事到如今他们早已被杀或成阶下囚,我们若真个杀过去,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还不如就此退却呢。”吴用也急忙出声劝说道:“哥哥,一切当以我梁山大局为重,一旦我们真在此有个差池,只怕梁山泊都危险了。那独龙岗上的祝扈李三庄之前就有意袭我后路,若我们损兵而回,情况只会越发不利。” “罢了,就照你们说的做吧,我们这就退军。哎……”纵然再不情愿,这时跑了数百里地,穿州过府而来的梁山泊军队也只能无奈退却。只是在退兵的时候,晁盖等人心中却也生出了一个明确的念头:“那独龙岗上的三庄留着总是祸患,这次回去,可得想法子将他们一并铲除了!” 看到梁山泊两千人马倏来即退,山上山下严阵以待的青州军却是一阵鼓噪与欢呼:“都监威武,我军百胜!”在大家看来,这分明就是自家的气势直接把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给吓退了,而且还是来自梁山泊的贼寇,这等声威可是以前做梦都想不到的。 此一番,不战而屈人之兵,孙途之名越发的名扬山东全境,威震天下! 正文 第342章 将军凯旋归,以城聘娇娘 十一月十二日,孙途率军凯旋,前后只半月左右,青州军再平青州境内最后,也是最大的一处贼巢二龙山。 是日,北风呼啸,雪花飘零,但青州城却是万人空巷,阖城男女老幼尽皆出城迎接出征的英雄归来。不错,如今对青州城几万百姓来说,这支厢军队伍就是他们心目值得所有人敬佩感恩的英雄。 中午时分,当军队最前方那面招展的旗帜从地平线的尽头突然出现时,等候在城门内外,夹道站出十多里地去的人群顿时就爆发出了最大的欢呼:“我等恭迎孙都监率军凯旋!孙都监威武,青州军万胜!” 叫喊声远远扩散而出,直入云霄,也让本就精神焕发的一众将士气势再升,开道的那几十名军卒也随之气运丹田,大声喝道:“青州军平定二龙山,斩敌寇七百三十六人,俘虏贼寇六百五十七人,我军大胜!” “万胜!” “威武!” 欢呼声再度爆发,许多百姓更是急切地冲向前方满是激动地拜伏在地,不管孙途此时有没有来到跟前,他们都已大声感谢起来:“我等苦三山贼寇久矣,多得孙都监出兵平贼,还请受我等一拜!”说完,那些人便已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动作迅速得到了在场几乎所有百姓的响应,片刻后,城门内外迎候的百姓就齐刷刷地矮下去一大截,所有人都跪拜下来,只有以黄文炳和唐枫等为首的几百名留在此的官军人等依旧有些茫然地立在那里,半晌后才在他们的带领下快步向前迎去。 此时,孙途也已有些怔忡地策马行来,看到这一幕后,就是他也为之动容,赶紧就跳下马背,迅速上前把为首的一名老者给用力搀扶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大家也快快请起,我孙途可当不得各位乡亲如此重礼。我等既为青州官军,自有守土安民之责,莫说只是三处贼寇山寨了,就是再多的贼巢,我等也必要为当地百姓清剿干净!” 那老人自然是拗不过孙途的,很快就被他搀正了身子,老眼里却是满含泪花:“都监您是有所不知啊,我青州境内几乎家家百姓都曾吃过那些山贼盗匪的苦头,多少良善人家因他们家破人亡,我们的苦日子多半也由他们而生……如今,都监平定三山,就是救我等脱离苦海,是我等之再生父母。我等小民无以为报,只能叩谢大恩!”说着便再度想要下拜。 只是在孙途的一双铁臂的阻挡下,他一个羸弱的老人又怎么可能拜得下去呢?孙途用力搀住了对方,口中则大声道:“老人家言重了,之前连累百姓受苦乃是官府无能,官军作战不力。我孙途今日不过是尽了自己职责而已,我也相信,在扫平三山贼寇之后,我青州必然会大不一样,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各位都请起来吧,要欢庆也该回城欢庆,而且我等将士连日回来也都累了,大家总不会想堵着路不让我等回营吧?” 这话惹来了一阵欢笑,这下老人再不敢坚持了,迅速站稳了身子,同时也冲身后那些人喊了一声:“大家也都起来吧,我们心意已经表达,今后就看我们的实际表现了!” “多谢孙都监为民除害,我等今后一定尽力让青州变得更好!”其他人也终于站起身来,满是激动地做着保证,所有人都满是感激地看着孙途,以及他身后那几百上千的将士,片刻后就纷纷避让道旁,请出征的将士们先行通过。 孙途也不客气,当即把手一摆:“大军入城!” 当下,随着一声整齐的应诺,官军便整齐划一地排队进入了青州城,气势之盛再次震慑四周,看得百姓们是既惊且佩,也终于明白为何十来年都未能解决的三山贼寇会随着孙都监的到任,只花了短短半来年工夫就悉数平定了。 因为眼下这支青州军才是真正的精锐之师,与他们相比,以往十多年,甚至是几十年来的朝廷官军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直到孙途大踏步地来到城门前,黄文炳他们才上前见礼,看到众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伤口,这些留守者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来:“都监……我等恭贺都监率军凯旋,从此我青州境内必将一片太平。” “说得好,我青州自今日起便将重获太平,百姓更将安居乐业!”孙途高声又喊了一句,再次赢得了满场欢呼,而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黄文炳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地眨了一下。 黄文炳惭愧一笑,但很快又嗫嚅着道:“都监,卑职依然觉着此事有些不妥……如今青州境内悉数平定,恐怕朝廷……” 就在孙途出兵讨伐二龙山之前,黄文炳就提出过反对意见。因为之前孙途不留余地地把当地官吏斩杀殆尽,还把一切奏报朝廷,这后果一定相当严重。在他看来,接下来孙途要做的,就是一面蓄积力量,收买当地人心,一面养寇自重,让朝廷不敢轻易对他下手,这才是最正确的自保之道。 可孙途却根本不采纳他的这一建议,毅然决然地就率军攻打二龙山,而且这一回还真就把二龙山给彻底剿平了。如此一来,青州境内彻底平定,朝廷可就再没有任何顾虑了,若随后一道旨意要治孙途等人之罪,却该如何是好? 孙途当初并未作答,此时却是一笑:“我所以铲除慕容彦超等人就是因为他们自私自利,从不为青州百姓考虑。既如此,我又岂能做出与他们一样的选择?至于朝廷的怪责,我想一旦此番之事呈报上去,天子和朝中衮衮诸公都将知道我只是一心报国了。我既有大功于朝堂,于青州,他们又怎会定我之罪呢?” “可是……”黄文炳心中依旧充满了不安,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被孙途摆手打断:“好啦,事已至此,这些顾虑就不必再提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经营好整座青州城,再想法征召更多的兵卒入伍,唯有我青州军足够强大,才没有人敢打我和青州城的主意!” 说完这话,他已大步向前,很快就进了城,在两旁夹道欢迎的百姓的欢呼声中,微笑地不断挥手致意,这让他在全体青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越发的高大起来。 可就在他走了一程后,大家心目中的伟大英雄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人也跟着转身看向了侧前方那群欢呼的百姓中的一个小小的人儿——雅儿! 雅儿此时小脸都已经因风雪而冻得发了红,但她却也很是兴奋地不断往前挤着,满是欢喜和依恋地看着不远处的孙途,口里喃喃地念着:“三哥哥……三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虽然两人间还隔着数丈距离,虽然周围百姓还在尖叫欢呼,但孙途却依然能清晰地听清楚她嘴里叫出的声音,同时也感受到了她的欢喜,她的担忧,以及一丝隐藏于心头的失落与不安…… 是啊,孙途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唯一,可随着他的地位不断提升,随着他需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需要对付的敌人越来越强,他已无法再如以往那样总是陪伴在她身旁了。 对于这样的改变,雅儿心里是既骄傲又有些恐惧,她是真怕有一天三哥哥会突然一去不回,自己将彻底地失去自己唯一的依靠和亲人。但这种忧虑她却从未向任何一人吐露过,哪怕是对孙途,她也从未说起。 以往孙途从没有这样的感受,但这一刻,在看到雅儿看向自己的眼神和那兴奋里带着忧伤的神情时,他却已彻底明白了。 突然一个念头就从孙途的心中升起,他再也没有了任何顾虑,当下就快步来到了雅儿跟前,在她,以及周围数万军民都有些诧异目光的注视下,得胜凯旋的英雄就突然单膝冲雅儿跪了下去,然后深情地抬头望着有些失神的少女:“雅儿,今日我以整座青州城为聘礼,你可愿嫁我为妻吗?” 这句话并不甚响,可在孙途把话说出的一瞬间,整座青州城内外陡然无声,只有呼啸的北风还在刮着,几万双眼睛全都落在了这两人的身上,天上的雪在这一刻都似乎彻底静止了下来…… 无数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他们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孙都监居然当众向一个小姑娘下跪了?而且居然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向人求亲?这是亘古未有的奇怪求亲,也是让满城女子都羡慕嫉妒的爱的宣告! 虽然此时的人们还不知道浪漫这一词,但所有女人,尤其是年轻女子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个词的魔力,多少人都希望那个被孙途如此求爱的人换成自己啊…… 雅儿在这一刻也是彻底懵了,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直到良久,察觉到全城军民都在看着自己,她才猛然惊醒,俏脸羞得都快要烧起来了,身子也软绵绵的,就跟泡在蜜罐里一样,就快要倒下去了。 “雅儿,你可愿意当我孙途的妻子吗?”孙途依然执着而又温柔地问道。 这一回,雅儿终于有了反应,豆大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但她已经顾不上擦拭,只是用力地点头,哽咽道:“我愿意……三哥哥,我要做你的娘子……”话未说完,她整个人已经被孙途强拥入怀,随后,全城再度欢呼沸腾。 今日之事必将久久流传,成为佳话—— 将军凯旋归,以城聘娇娘! 只不知当这一切传回东京汴梁城,那里的君臣又会作何感想,有何反应…… 正文 第343章 功罪一念间(上) 彤云压城,风雪漫天。 与往年一样,今年进入冬月后的汴梁城也早早就被风雪侵袭,城中高处早已一派银装素裹,长街之上多有积雪,因为天气严寒之故,就连汴河之上都结了一层薄冰。 在如此寒冷的时节里,城中百姓多半都留在了自己家中,曾经繁盛热闹的汴京城也冷清了许多。可与民间的冷清截然不同的是,朝堂之上却因某人某时吵了个热火朝天,多少文官武将,达官显贵身涉其中,就连当今官家都因此头疼不已,直到如今都还没能定下个基调来。 呼啸的北风刮得外头的天气越发寒冷,但在枢密院的公厅内,此时却是温暖如春,几个铜铸火盆里燃烧的乃是价比黄金的无烟兽炭,让人置身其中根本就分不出如今到底是何季节,只需一件单衣便可。 但也正是因为身处如此暖和的环境里,倒让火力旺盛的童贯越发的烦躁起来。在随便翻看了几份文书后,他便啪地一声将手中公文拍在了案头,大声吩咐道:“来人,把火盆撤出去两个,这是要热死本官吗?” 枢密院上下都知道最近童枢密心情不好,所以一直都小心伺候着,一听这吩咐,当下就有几名杂役小心翼翼地开门而入,没有半点犹豫,就把其中三个火盆给抬了出去,这一系列的行动下来,却是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对此,童贯也没太当回事,依旧有些烦躁地端起茶杯灌了几口,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来:“如今御史台那些乌鸦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七八品的小吏都敢随意上疏弹劾,还想把本官都给牵扯进去,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还有那孙途,他的狗胆真是包了天了,连我都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戮地方官员,他倒好,居然一口气杀灭了几百青州官吏,他是真以为自己立了点功劳,平了两座山寨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吗!还和女真人作战,他难道不知道本官早就有与女真联手之意,这一旦传了出去,后患无穷!” 童贯真是越想越是来气,又觉着口干舌燥,便把手中已经空掉的杯子用力砸向了门前,口中喝道:“人呢?都死哪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这是要渴死本官吗?” 最近几月,童贯在朝中的压力那是相当之大。自打孙途命人将他平白虎、桃花两处山寨,杀灭入侵女真贼寇,以及把“串通贼寇,图谋不轨”的慕容彦超等青州官吏尽数铲除的奏报送到汴京城后,本来还算平静的朝廷就像往煮熟的油锅里倒了一瓢水似的,彻底就炸了。 前面那些功劳大家都不当回子事,可后一件事情却完全是捅了所有文官的马蜂窝,一时间各种认定孙途有谋逆不臣之心,不杀必将成大宋祸患的说法就已甚嚣尘上,而请天子诛杀孙途的奏疏更是如雪片般飞入皇宫,那数量都顶得过这几年里弹劾他童贯的总和了。可以说,孙途这一次的行为彻底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记录,从没有哪个四品以下的官员遭受过如此多的弹劾,就是当初因为变法而被无数人公然针对的王安石之流都比不过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州府都监更遭人恨了。 而梁师成那边也趁机推波助澜,发动更多朝中势力把打击面彻底放大,却是要将童贯也一并拉入其中,是想把这个朝堂上的对头也给顺手铲除了。 本来,孙途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童贯这次都不再打算保他了,他就算再有权势,再得天子宠信,再是狂妄也不敢和天下文官为敌啊。可是,当发现一旦退却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堪的绝地后,童贯也只能挺身站出来为孙途开脱。 但他终究势单力孤,哪怕蔡京一直都没有开口表态,可光是满朝文官的口诛笔伐就已让他疲于应付。要不是他童贯深得皇帝信任,恐怕此时孙途都已经被钦差捉拿送到汴京城里问罪开斩了,又或者…… 但即便童贯已竭尽全力,不断拿慕容彦超与盗匪勾结,早有不臣之心作为辩护,到了今日也快要顶不住压力了。就是天子,在众口铄金之下,也越来越怀疑孙途的真实意图,觉着此人确有谋逆不轨之心。 这两日里,童贯甚至已经想过要壮士断臂,索性连他自己也弹劾孙途图谋不轨,或许还能保证自身安全。只因担心这么一来会让梁师成有机可趁,他才迟迟没有做出最后的决断。 正因有如此多的麻烦横亘心头,才会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童枢密都失了冷静与分寸,在枢密院中显得如此烦躁,甚至堪称暴躁了。 这时,门再次开启。一人已小心踏入房中,轻轻地将一杯清心解燥的饮子搁到了案头:“童帅还请息怒,事情还有转机呢。” “哦,是良玉啊。”童贯这才发现送茶水进来的不是寻常仆役而是自己的亲信方谦,这才使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有一事难以决断,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说着,也不等手下幕僚应答,就紧接着道:“如今朝中上下群起而攻,那些武官却又胆小怕事不敢太过多言,眼看孙途是保不得了。以你之见,老夫是该抽身离开,还是该跟随众人也一起弹劾孙途为好?” 方谦轻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事到如今自家上司已无心再保孙途了,只在考虑如何做才能确保自己的损失最小。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孙途再有本事,再能立功,对如今的童贯来说也是弊远大于利,也该放弃了。 “童帅,若是今日之前,下官一定会建议您以边事不宁为借口抽身离开汴京朝堂,至少这样一来官家还能保着您。至于反过来弹劾孙途,就大可不必了,那只会让天下人小瞧了童帅,殊为不智。” 因为心烦意乱的缘故,童贯压根就没有留心对方这话中还有个前提条件,闻言便点头道:“这倒容易,便让人在西北边境上挑衅一下西夏人,然后老夫便上表请战,半月之内便可离开朝堂……” 方谦苦笑一声,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童帅,下官以为今日之后事情将生变数,就不必再如此委屈自己了。至少保住孙途应该不再是什么难事。” “嗯?此话怎讲?”童贯顿时一呆,这才发现方谦此时看着很有种松懈下来的意思:“难道又出了什么变故吗?” “童帅请看,这是半个时辰前,从青州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孙途在十日前又取一胜,把二龙山都给剿平了。如此一来,青州境内再无匪患,他真正做到了保境安民,功在社稷。”方谦说着,已把那份战报用双手呈递了上去。 方谦所以会端茶进来可不是因为想要帮下面的仆役做事,实在是因为凑巧要禀报这一关键情况,这才会接过茶水,单独进入公廨。 童贯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接过那份捷报后随手翻了下,也没太当回子事儿:“这有何用?他之前不就已经连战连捷平了两处山寨了吗?可这点功劳又怎么可能抵消得了他擅杀朝廷命官的重罪?哪怕这二龙山听说规模不小,是山东境内诸多匪寇山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也算不得太大的功劳吧?” 童贯确实有底气说出这样的质疑,对于一个曾经率军在西北与西夏人多次交战,还立过不少大功劳的他来说,几场剿灭某地贼寇山匪的战斗真算不得什么。 方谦也明白他的想法,便点头道:“童帅所言甚是,只是剿灭一座山寨当然算不得多大的功劳,但这是青州境内最后一座山寨,就另当别论了。而且,之前那些个山寨也都是由孙途到任后率军所平,就尤其显得难能可贵,足可说一句他孙途是一心为公了,并无半点私心,更别提什么谋逆不轨企图了。” “唔……”童贯也是在朝堂里多番争斗起来之人,刚才只是心中烦躁才没有品咂出个中深意,而现在听了方谦的一番引导后,就慢慢开始醒过神来了:“青州全境既平,就证明了他孙途从未有过其他私心,只是一心想着尽他身为青州都监的职责而已。” “不错,不然但凡有些私心,他此时最该做的就是留着二龙山,以起到养寇自重的作用,那样说不定朝廷还会有所顾虑,需要留他继续镇守青州呢。”方谦附和地说道。 随后,他又嘿地一笑:“既然可以得出结论说孙途是完全没有私心,只是一心为公,乃是我大宋忠臣,那与之相对的慕容彦超之辈就是奸邪有私,甚至是有谋逆之心了。” “不错,如此看来,孙途此番杀光他们不但无功,而且有功!”童贯顿时心头一喜,这才明白为何方谦在拿到这份捷报后会如此急切地赶来禀报了。当下他就再坐不住,霍地起身:“事不宜迟,老夫这就要进宫面见官家,绝不能让忠臣蒙冤,让某些奸邪小人的阴谋给得逞了!” 说话间,他再顾不上外头依旧风雪不断,大踏步地就走到门前,开了门往外走去…… 正文 第344章 功罪一念间(下) 东京汴梁,皇宫重地。 如今的大宋天子,当今官家赵佶算得上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当中最多才多艺而又兴趣广泛之人了。 他擅丹青书法,遂有诸多书画传世,由其亲创的瘦金体更成后世书法的一大流派;他好奇花异石,便派出朝廷官员满天下地搜寻此等珍奇之物,大兴花石纲,如今御花园里还立有一方巨石名为艮岳,当初为了将之送入宫中,朝廷甚至都砸开了数到城门宫门,糜费之巨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他更欲修道长生,故被人称之为道君皇帝,更在皇宫之内另修万寿仙宫,其中花费何止千万。倾大宋数年之积蓄只为满足赵佶一个人那不切实际的愿望,为此他甚至每日都会花上不少时间入仙宫静修,以期能早日得证仙道。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哪怕如今朝中诸事繁杂,多少臣子都还在纠缠于青州孙途一案,赵佶却照样能万事不萦于怀,心平气和地在此玄修,听那特意从仙山福地请回来的道士林灵素为他讲经说法。 在这两个非君非臣的家伙一番玄之又玄的对答后,赵佶脸上露出了了悟一切的笑容,半晌后欣然道:“照道长所言,朕之福祉,我大宋之国运当兴于东北了?” “此非贫道之见,乃是天道启示。陛下敬道参修已有多年,其诚心业已感动上苍,如今也要到为你指点长生路的时候了。”林灵素盘膝坐在蒲团之上,双目似闭似睁,说着些虚实难辨的话:“大宋之运,长生之志只在东北。” 对此,赵佶那是深信不疑,正色点头:“朕明白了。之前朕就有意让童贯在明年出海一趟,应该就应在了此事上头。”说着看了眼外头依旧阴沉的天色,他已缓缓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朕还有俗务需要处理,就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看着天子起身离开,林灵素也没有半点站起来恭送的意思,依旧老神在在地坐那里半闭眼睛,只是稍稍点了下头。赵佶也早习惯了对方如此托大的态度,当即便一甩袖,转身便出了这方殿宇。 等他从暖融融的殿宇中出来时,一股寒风便已扑面而来。好在殿外一直都有贴身内侍守候着,见状赶紧上前为他披上御寒的大氅,随后更是讨好地笑着道:“圣人今日看着洪光焕发,修为上应该又大有长进了吧?” “就你眼睛够亮,多日来的心结一朝得解,我大宋国祚绵延万年,朕长生之愿应该就要达成了。”赵佶此时的心情大好,便笑着说道:“一切都应在了东北方。” 他这一说,却让同样等候在旁的童贯心头一动,趁机上前一步道贺:“那奴婢今日来得还真是时候,要在此恭贺圣人遂长生之志,贺我大宋国运昌隆了。”这也正是他作为宦官出身的最大好处了,其他朝臣,哪怕是贵为宰相的蔡京想要见赵佶一面单独奏禀些什么也需要一些常规手续,可他童贯就不用这么多事了,直接拿出钦赐的金牌入宫便是。 顿了一下,他又跟着道:“而且陛下所提到的东北利我大宋果然已有了先兆,今有青州都监孙途率军平定境内最后一处贼寇山寨二龙山,天下承平克日可期!”说话间,童贯已郑重跪下,双手把那份捷报给高高举过头顶,送到了赵佶跟前。 赵佶先是一愣,童贯突然进宫已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对方的这番话就更让他感到意外,半晌后才伸手取过了那份捷报,打开随意看了两眼,脸上倒是又多了几分喜色:“不错,此乃吉兆也。”但随后,他又皱了下眉头:“这个孙途朕好像听不少人提起过……对了,最近朝中不是有许多人都在弹劾他,说他有不臣之心吗?”他算是真正的贵人多忘事了,这两月朝中官员为了孙途多有争执,光与之相关的奏疏都囤积了好几百份,作为皇帝的赵佶居然对孙途这个名字依然只是有些熟悉而已。 “圣人明鉴,那不过是被人误解,或是受人诬陷而已。孙途此人忠心圣人,忠心大宋也不是一两天了,之前在汴京,在江州等地都曾屡次立功灭贼,又怎么可能生出什么不臣之心来呢?”童贯当即就为孙途开脱起来。 “你先起来回话。”赵佶看了童贯一眼,这才抬步沿着汉白玉铺成的道路慢慢走着,一面说道:“朕记起来了,那孙途曾是由你举荐入官,他与你关系匪浅吧?” 童贯心里微微一紧,但很快又说道:“臣确实因爱惜孙途之才干而向朝廷举荐,但他既已入朝为官,那就是陛下的臣子,臣岂敢再将他视作自己的私人。而且臣之前所提到的那些功劳,兵部等衙门里都有记录在册,可没有半句虚言。而这一回,他虽然行事过于莽撞,杀了青州城内不少官吏,却也是情有可原,实在是情势紧急,非如此不能震慑当地宵小,至于朝中有些人提到的谋逆不轨之心,那就完全是欲加之罪了。”说到正事,他已变得很是郑重,连称呼也变了。 赵佶沉默了一阵,这才道:“照你这么说来,他在青州所做这一切并不算什么过错,反倒是为朝廷立功了?” “是功是过皆在陛下圣裁。”童贯却来了个顺水推舟:“但臣以为,他要真有那什么不良心思,就不会几次率军冒死平定当地贼寇了。就臣所知,孙途在此番平定二龙山一役中也曾数次身先士卒,甚至因此受伤不轻,这才能激发全军全力而战,以区区一千多人就在两三月内连拔三处山寨,平靖青州一府。” 听他说起孙途在青州征战时的表现,赵佶也不觉为之动容:“他若真如你所言,倒真是本朝难得的一员良将了。只是……如今朝中群臣汹汹,都欲治他之罪,他也确实不顾朝廷规矩大肆杀戮当地官吏,此等行为断不能忍,先河更不可开!太祖皇帝当初就曾立过祖训,终我大宋一朝不得擅杀士大夫,可他一个武官居然就杀害了一府官吏,实在让朕无法向天下臣民,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虽然皇帝最后几句话说得很是严重,可童贯却还是从其语气里听出了犹豫与松动,这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可不想就此放弃,便又道:“圣人,有一句话不知奴婢当不当讲。” “你我之间就不用如此生分了,有什么只管说便是了,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奴婢以为太祖皇帝的祖训当然是不会错的。但有时也要分时候,看那些士大夫有没有威胁到我大宋朝廷的长治久安。慕容彦超等辈身在青州多年,却一直未能平定当地匪患,这真是他们的能力不够吗?那为何孙途只到青州不过半载,就能迅速平定三山贼寇了呢?若让奴婢来说,他们分明就是别有居心,想着养寇自重了,甚至是多与贼寇有所勾结。也正是因此,孙途为我大宋,为青州安定,才会用此激烈之法,以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 “圣人明鉴,我大宋之国运可在东北,而山东全境,包括青州也在那一方向上,那可是万万不能有丝毫差池的呀。” 这最后一句话可是点在了赵佶的要害处,让他的步子都为之一顿:“利在东北……难道指的就是他了吗?要不然为何上天的启示不是早些到来,当那孙途平定了青州匪患后却有了预兆?”有那么一刻,他还真就疑心上天预示的长生与国运就在孙途一人身上了。 不过赵佶虽然笃信这些说法,但身为天子的他依然还保持着一丝清明:“那朝中那些弹劾他的人又该如何说呢?”即便他是当今皇帝,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得给大家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吧。如今的大宋天子其实皇权并不是太大,远不能与后世那些一言可决天下事的集权皇帝相比。 童贯知其意向后,心中顿时大定。只要赵佶有意,之前没有任何表示的蔡京自然会跟进,而一旦蔡太师表了态,朝中风向自然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 至于说法嘛,他也早有准备:“陛下,如今孙途屡立战功,朝廷不作封赏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因为之前的事情定他之罪,如此做法实在难以让人心服。朝臣也就罢了,可边地各镇的武官呢,他们会作何感想?说一句大胆的话,陛下就不怕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吗?若是连孙途这样屡立战功,有大功于天下的官员都能被朝廷随意定罪,按今后西北和北边的那些将士又还有什么动力去为国厮杀? “如今文贵武轻,我大宋已孱弱多年,可接下来我们还要收回幽云十六州,可还需要这些将士效死作战呢,还望圣人能够体谅天下将士之心!” 话说到这儿,赵佶是真个被说动了,沉吟了良久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利在东北,朕可还要指望孙途这样的将士为国征战,一扫百年之颓势呢。他确实不该被定罪……” 正文 第345章 功过相抵 童贯突然入宫见驾,以及进言为孙途开脱的种种做法很快就被同样内宦出身的太傅梁师成所知。但这时的他却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制措施了,尤其是在知道赵佶最后的反应后,他更知情况不妙,唯有联络同一阵线的高俅想法应对。 本来以这两大朝中权臣的身份是不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六品武官而自降身份大动干戈的,但如今两人都已经顾不上了,孙途这眼中钉不能就此铲除,不但让他们难解心头之恨,更是对他们威望的挑衅。所以这天午后,两人手下相关的朝臣就得到了一个命令,要不惜一切地弹劾孙途。 等到次日朝会,又有上百朝臣怀揣着弹章蓄势待发,只等官家允准便一起发难。可是,这一切安排却在朝会开始后不久就彻底粉碎。 因为当赵佶开口让臣子等进言时,童贯便第一个站了出来,把孙途送来的青州捷报公之于众,然后大声道贺:“臣为陛下贺,为我大宋贺!前者数任青州知府与都监,耗费十数年,无数钱粮都未能平定的境内三山贼寇之乱终于被新任青州都监孙途悉数平定,且不费朝廷一兵一粮,实为地方武官之楷模。陛下能得如此卓越能战之将士,更是我大宋之福!” 赵佶此时也一脸欢喜地笑了起来:“童卿所言甚是。自朕即位以来,便知我大宋境内匪患不断,尤其是山东境内更是贼寇遍地,朝廷多次敦促地方官府灭贼安民,却不见成效。此番青州都监孙途能为国除贼,为朕分忧实在功莫大焉。枢密院,兵部,诸司衙门以为如此功勋该如何赏赐才好啊?” 皇帝这话一出,本来蠢蠢欲动的那些官员的动作陡然就凝滞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会在短短时日里再次荡平二龙山,使青州境内再无匪患,这功劳确实算不小了。 就是高俅和梁师成,这一会儿也愣在了那里,有些无法理解孙途的这一做法。他居然在明知道朝廷会降罪于自己的情况下还如此卖力作战,难道就没有想过会出现鸟尽弓藏的结果吗?他就没想过可以用养寇自重的手段吗? 童贯一直都在关注梁师成二人的神情变化,见此嘴角略微一扬,这才说道:“陛下明鉴,此事微臣已与兵部商议过了,论此番平贼之功,孙途自然是要重重封赏的。但,因他之前曾任意胡为,为青州安定而大肆杀戮当地官吏,此举确实大大不妥,多被朝野非议。所以臣以为此番可算作他戴罪立功,既不赏也不罚,兵明旨天下,也好让天下臣民知道陛下之公允圣明。” 赵佶笑着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此时依旧陷于沉默中的群臣:“诸位爱卿,你等以为如此做法可还得当吗?” 说是征询群臣的意见,但只看他那笑吟吟的满意模样,谁都知道皇帝是个什么心思了。到了这时候,又有哪个人敢贸然站出来扫官家的兴呢?毕竟孙途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六品武官罢了,是断不可能威胁到在场这些朝廷重臣的。 就是梁师成和高俅,此时也有些踟躇不定,一边是自己的颜面,一边是皇帝的圣意,他们可就不好选择了呀。要是换了一般官员,这时倒真敢站出来和皇帝唱唱对台戏,奈何这两人都是靠着圣眷而起,可不敢冒如此风险。 就在这时候,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缓步走出了臣班,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官家圣明,如此做法确实最为妥当。从这次孙途能迅速平定二龙山便可知他不但是朝廷中难得的良将,也是一个忠君的臣子。如此看来,他之前莽撞行事定有苦衷,或许正如其在奏表中所写的那样,是因为慕容彦超等人已经威胁到了青州安定,他不得不破例而行。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事急从权之下,他这一行为虽然有待商榷,却也情有可原。若是再加上这次所立功劳,功过相抵,就不必再追究其罪责了。” 随着他这一表态,殿上群臣的动作是彻底都收了回去——蔡太师已开口为孙途说话,认为他可功过相抵,谁敢再作质疑,那就是要与太师为敌了。这是满朝文武谁都不敢得罪的大人物,甚至有时候比皇帝的权势更大。 纵然心中再有不甘,梁师成和高俅也只能恨恨作罢。他们这次输了,输得还很难看,不但丢了青州和培养多年的慕容彦超,而且连自己的颜面都彻底扫地。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日,朝中人都会认为他们弱了童贯一头,会认为那个六品的青州都监孙途是他们两大权臣都无法处置的。 与他们相反,赵佶的心情却是相当不错:“太师果然不愧我朝中元老,看事情就是透彻。那就依你所奏,孙途一案前事不究,功过相抵。另外,青州将士连番破贼的功劳却还是要赏的,着户部斟酌了赏赐些丝帛财物,克日便送过去吧。朕希望我大宋其他各州府的兵马也能如青州一般,早日平定当地贼寇,如此才能使朝廷北伐之时再无后顾之忧,才能尽快地收回幽云十六州!” “陛下圣明,枢密院这便会下文诸州路,以期各地能尽快平定贼寇,还我大宋天下太平!”童贯反应很快,立刻就上前表态道。随后,其他臣子也纷纷跟进,朝会之上顿时君臣一心,气氛融洽。 散朝回到枢密院的童贯终于一扫多日来的阴郁之气,见了方谦后便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良玉果然见识非凡,这次真如你所料,一切都已过去。想必如今某些人在朝中都快要抬不起头来了,只要明年把圣人极需看到的差事办漂亮了,我多年夙愿便可一朝得偿了!”说着便哈哈笑了起来。 “下官可不敢贪功,一切都是童帅你深得陛下信重之功。”方谦忙奉承了一句,这才又提醒道:“既然朝廷已有此意,童帅也该早做打算才是。当尽快把消息传递青州,如此才能让孙途心中感念,今后死心塌地地为童帅效力。从江州和青州的屡次胜利来看,孙途此人论练兵用兵都很不俗,说不定将来会成童帅你身边的一大助力呢。” “唔,你这话倒是不错。西军那里虽然与我关系不错,但终究非我嫡系。若是孙途真有些本事……”思忖了片刻后,童贯点头道:“那就由你以我之名给他去封书信吧。另外,再送他黄金三千两。朝廷是不可能因战功赏赐于他了,那就由老夫来赏吧。也免得他把手伸向军中,拿走本该分于青州官军的赏赐。” “童帅英明,想必孙途一旦知道童帅苦心,定会感激涕零。”方谦也有些佩服地看了对方一眼,这才赶紧去办正事了。 ¥¥¥¥¥ 八日后,青州城。 朝廷的赏赐自然不可能这么快送到,以如今大宋官场的办事效力,只怕这笔赏赐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见面了。但童贯派出的信使却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书信,以及那三千两黄金送到了孙途手上。 对于这样的结果,别说黄文炳他们了,就是孙途也是略感意外的。其实之前他也没有作太多的考虑,只是咽不下之前被伏击的那口气,再加上不想在此留下遗憾才会不顾一切地出兵攻打二龙山。 本来他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与朝廷好好周旋一番了,现在倒是意外之喜。虽然这封信里也多有责怪他胆大妄为的意思,但孙途却也看得出来,自己冒险杀光青州城中官吏一事已是就此了结。 “呼……”感觉大出了一口气的不光只有孙途,更有身前的一干下属人等,其实从二龙山归来后,这些人表面上表现得很是欢喜,心里依旧难免紧张。 “黄兄,这下你可能安心了吧?”孙途从黄文炳手里接过书信后笑着问道。 黄文炳唯有回以苦笑:“话虽如此,但下官依然觉着都监你之前的行为过于莽撞了。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接下来我们要将眼光往长远了看,既然朝廷已不再追究此事,那就是认可了我们暂管青州文武诸事,想必短时间里继任者也不会到来……”这倒是句实话,在有慕容彦超等人的前车之鉴下,哪怕朝廷现在任命了新的青州知府以下的相关官员,他们也不敢随意赴任,毕竟孙途太过强势,而且手段也太狠了些。 说着,孙途看着黄文炳道:“我等都是武人,治兵还行,治民却是远远不够的,所以接下来就由黄兄你暂行青州知府之权,可不能让境内的百姓乱了规矩。” 这话一出,黄文炳便是一怔,随即又有些激动起来。他之前追随孙途时只是想捞个正经出身而已,虽然后来经历了不少艰险,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但却也没想到好处来得这么大,这么快。别看只是暂代知府,并未得到朝廷认可,但他相信只要自己把差事办好了,朝廷到时候还真能顺水推舟地把这一职位交给自己呢,这可是多少科举出身的读书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啊。 这一回,黄文炳是真个对孙途心服口服,感激涕零了。 正文 第346章 岁末年终 对于黄文炳这一反应,孙途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在他看来,这只是顺理成章的结果,黄文炳确实有能力,对自己也算忠心,再加上如今青州城里除了他还真没人能更好地担任此职,不让他暂代知府还能选谁呢? 其他人等见状则都笑了起来,纷纷出言恭喜黄文炳。在闹腾了一阵后,孙途才又道:“治理还州府文事是一方面,咱们更关键的还是该强军,这就是我等份内之事了。”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一致认同,大家都知道能有今日都是因为青州军足够强大,而要想继续保证自身的安全和利益,让青州军更加强大就成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孙途见此也满意地笑了:“所以我打算再次扩军招兵。这次我们虽然捉拿了近千三山俘虏,但他们到底能不能用还不好说,至少在确认他们是与我们一心前,我们不能完全将他们视作同袍。而几番征战下来,我青州军的伤亡也自不小,现在也该想法儿继续从民间征召青壮入军了。这事,可得交给你们去办了。” “都监放心,如今我青州军不但在青州境内威名远播,就是在整个山东,那也是人人敬仰。只要我们把招兵的意思散播出去,多了不敢说,三五千人总是能尽快招募起来的。”齐得胜当即回话道。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起来:“是啊,其实最近城里都有不少青壮在四下里打听有没有机会入我青州军呢,这次有了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不过我对青州兵的要求依然不会因人数的增加而下降,首要的一点就是绝对服从军令,然后才是肯吃苦能操练,至于出身什么的倒是可以先摆在一边。宁缺毋滥的原则,希望你们都能贯彻下去。”孙途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希望在年前就能将征兵之事办起来,然后慢慢操练,如此到了明年秋冬季节,我青州军便将更加强大。” 如今孙途已不打算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在把自己的意图和大方向都交托出去后,就把这种文武之事交由黄文炳、齐得胜他们来办理。至于他自己,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等到众人都散去后,他特意叫住了黄文炳:“还有一事,现在需要你以暂代知府的身份来办,那就是给山东境内的几处州府主官去信,让他们能与我青州结成同盟。” “嗯?都监这是何意?”黄文炳有些疑惑道。大家都是朝廷命官,何来同盟一说?真要说同盟,不还有上边的京畿东路的转运使衙门来统领一切吗? “这次我青州剿匪却引来了济州府的梁山泊贼寇。要不是他们来得晚了一些,我军又正好已打下二龙山,恐怕之后的战局会再生波折。这次是运气,那将来呢?我绝不能让这样的变故再生,这就需要我山东各州府官军同心协力了。” 孙途脸色凝重地说道:“这次你要做的就是把此事说得明白些,让周围那些州府官员知道贼寇联合对他们的危害。现在连占山为王的那些贼寇都能互相联合了,我等朝廷官军却还只是自顾自,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此事必须尽快达成协议,不然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黄文炳这才明白孙途有此苦心,便抱拳应了下来,随后又有些担心地道:“都监,你如此做法就不怕朝廷疑心吗?毕竟之前杀慕容彦超一事才刚得到解决。” “事关我青州和山东全境之安定,我也就顾不上这些旁枝末节了。”孙途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去做,我相信总有明白事理之人能明白我的!” 等把这些文武之事都吩咐下去,孙途才彻底地放松下来。接下来他是打算好好陪陪雅儿,并准备自己二人大婚的一切东西,虽然不必像这时许多人成亲时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该有的喜庆场面还是不少缺少了的。 而在经历了被孙途当众求婚的惊喜后,雅儿再和孙途相处时就显得格外的羞喜,总是俏脸红扑扑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轻了些,但她的眉梢眼角间却又透着浓浓的喜悦与期待,虽未真正说出来,但已迫切希望那一日早些到来了。 在十一月剩下的几天时间里,孙途就一直陪伴在雅儿身边,和她一起在自家宅子里看天看雪,说说能让小姑娘更感害羞的情话儿,一切都显得格外放松…… 与孙途的放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人依旧在忙碌着各自的差事,尤其是军营那里,如今更是门庭若市,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人前来应征,除了青州本地的,更有不少是从附近州府闻讯赶来的。 其实在大宋朝廷文贵武轻的思想指引下,民间对投身入军伍是相当抵触的,更传出了好男不当兵一说。也只有犯了罪被发配者,以及遭了灾实在活不下去了,人们才会无奈地进入军营。 入了军营难有出头机会,甚至于会沦为上司苦力,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得不到,这已成为如今民间的普遍认识。可是孙途的横空出世,在青州军中所施行的种种变革,却将这一成见彻底打破。 只要进入青州军,钱粮饷银再不会被人拖欠,就是之前被积欠下来的钱饷也会按数发还,而且只要你肯努力操练,军中还会按表现发放奖励。光是这些好处,已经足够让许多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普通百姓心生向往了。 更别说此番孙途带兵扫平了青州境内三处贼寇山寨,为民除害的同时也彻底打响了青州军的名头,被山东境内的许多百姓看成了英雄队伍。山东一地本就多豪杰之士,现在大家有机会投身这么一支英雄军队,自然是人人心动,哪怕不是青州本地人,只要得到消息,就有不少人会不辞劳苦地跑到青州城应征。 于是一个打破所有人认识的场景就这么在青州城里出现了,当其他州府的厢军只保有不足五成的情况下,青州军的应征者却已超过了朝廷的额定数量,等到腊月过半后,这一数字便定格到了三千七百,比朝廷规定的厢军人数都要多出足足七百人来。 如此惹人瞩目的成果自然让孙途他们大感振奋,但同时,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不小的。本来在抄灭慕容彦超等官吏满门后,孙途便获取了大量的钱财,之后连平三处山寨,又缴获了更多的好处,除了分发给立功军卒,以及抚恤伤亡者外,军队仓库里还是有几万贯结余的,大家原先还想着能够用上一两年呢。 可结果,在如此大量的新兵应招入营后,军中消耗就一下子大了许多。尤其是本来就短缺的粮食,接下来更是捉襟见肘。黄文炳只能通过各种渠道从周围的州府购入粮食,甚至都开始把主意打往其他各路了。 孙途见状也不含糊,立马就将自己新得的那三千两黄金也全数拿了出来,交由军中支用。也是在其他兄弟的一番苦劝之下,他才拿回去了三百两黄金作为明年初的大婚之用。 而这事一经传出,孙途在青州军上下心目中的地位就再次得到了提升,所有人都打心眼里地佩服孙都监。要知道其他厢军主将往往都是想方设法地从军中获取好处,克扣军粮,吃空额什么的只为满足自己的贪欲。可孙都监却与他们完全相反,不但不从军中获利,反而不断地往里头投钱,这样的将军不得人心,试问还有哪个将军能得到官兵的拥戴?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孙途,当山东民间,军伍中多有崇敬他的时候,一些州府的官员和将领却对他有不少看法了,因为黄文炳的公函已经送到了他们的案头。 “一个小小的六品都监,一个到现在还算不得官员,只是因变故而暂代知府一职的家伙居然就敢对我等发号施令,还妄想统领山东全境的官军了?他们当自己是什么人?谁给他们的胆子敢有这等狂妄的想法!” 这几乎是所有收到书函之人的第一反应。不过他们也知道孙途在朝中有靠山,连梁师成这样的高官都动不了他,杀了慕容彦超等几百人都是不了了之,所以也没有和孙途为敌的意思,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就把这些书函给丢到了角落里去。大家地位相当,甚至比孙途更高,谁会愿意奉其之令呢? 至于一些有所心动的人,在察觉到大家的心意后,也都不敢逆势而行,除非有一个契机出现,否则孙途整合山东官军的想法只能成为一句笑话。 而契机,却在这个岁末年终的最后关头出现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在青州连平三山,官府气势正盛的时候,居然还有山贼匪寇会公然有所行动。 除夕夜,当整个大宋天下都沉浸于喜悦中时,一支军队突然从梁山泊出来,直杀向了离他们不远的独龙岗…… ≈ap;≈ap;≈ap;≈ap;≈ap;≈ap; 又是新一年。。。。不,是新一周开始了,本书也破了百万,所以求下票票支持啊。。。。。。 正文 第347章 济州求援 大年初七,青州城。 持续了小半月的风雪到了今天终于停歇,久违的阳光也在云层消散后露出了笑脸。这让沉寂了有段时日的青州城也再次热闹起来,大街小巷间行人往来不断,各大小店铺跟前更是张灯结彩,处处都透着节日的喜庆。 本地三山盗匪尽去,百姓们全都有了奔头,再加上又逢年节,大家自然是要好好放松,把这一年来的辛劳和忧虑都暂时摆在一边,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幸福时光。 大家也都知道这来之不易的一切都因谁而得,所以每当有人打从城东那处占地极广的大宅门前经过时,都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自发地行礼问候孙都监一句过年好。哪怕此时门前无人,也不妨碍大家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心中对孙途的感激之情。 而此时受满城百姓爱戴的孙途倒是真在家中,并未去军营或是衙门坐镇。毕竟过年嘛,如今府衙和军营里的人也都放了假,就是再有公务要忙也差不了这几日了。而且等到上元节后,正月十八便是孙途与雅儿大婚的日子,他就更需要在家中筹备一切了。 虽然因为不喜拘束而将三媒六证之类的玩意儿都给辞了,但这时候的婚礼还是有太多的讲究需要孙途来参与其中,他总是要多作了解的,毕竟入乡随俗嘛。而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对大婚当日时辰的精确把控,这可是关系到新婚夫妇一生运气的大事,就是孙途也不敢太过马虎了。 此时,他就正和雅儿一起看着黄文炳着人送来的相关时间流程,看得两个对此一窍不通的年轻男女咋舌不已:“这成个亲还真是复杂,比我率军打仗都要辛苦……” 雅儿小脸红扑扑地依偎在孙途怀里,此时也认同地点头道:“是啊,那天我们要从早忙活到晚,雅儿真怕自己会出什么差错呢。” “放心吧,有我在呢,一定不会有事的。”孙途说着,目光往上头一扫,看了眼上方的具体日期时辰,又有些无奈地一笑:“今年又成了宣和元年了,如此几年就换个年号,当今官家就不觉着麻烦吗?” 不错,在重和年过了两年后,不知是不是觉着这两年的年景依旧不够如意的缘故,当今皇帝居然再次改换年号为宣和。其实早在去年七八月间,朝廷就已把相关公文送达天下各州府县了,只是孙途之前并未主政,所以也是直到今日才注意到朝廷又改年号了。 对于习惯了后来的明清两朝皇帝一生只有一个年号,甚至可以用年号来指代当任皇帝的做法的穿越者,孙途对赵佶如此频繁地更换年号一事还是挺不能接受的。 在吐槽了一句年号的改变后,孙途又搂过了雅儿再次钻研起大婚当日的种种细节来,同时心里感叹,相比起来,到底还是后世的现代婚礼更人性化啊。想想后世某几位同事同学当初所谓的复古婚礼,那是完全无法和纷繁复杂的古婚礼相比的,要是真让他们按古代规矩来,恐怕没一对新人肯接受这样的婚礼了。 正胡思乱想间,家中管事来到了书房前,小声禀报道:“老爷,黄知府在外求见。”虽然黄文炳只是暂代知府一职,但一个多月下来,却得到了全城百姓的认可,所以大家也都称其为黄知府了。 孙途倒是略感奇怪,初一那天黄文炳就已和其他人一起来给自己拜过年了,怎么才几天工夫又登门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他不能应付的麻烦吗? 雅儿则很是乖巧地起身回了后院,把这里让给了男人。在孙途点头应允后,管家这才把一脸惊急之色的黄文炳给请进了书房,一看到孙途,他就急声道:“都监,又出大事了。就在除夕当夜,济州府境内突生乱子,有梁山贼寇夜袭独龙岗上的三处庄子,虽然未能破庄,却也杀伤了诸多人命……” “嗯?竟有这等事情,你且坐下了慢慢说。”孙途一听眉毛就迅速挑了起来,等其落座后,才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如今这时代消息传递可不那么容易,哪怕济州青州只两三百里路程,这等事情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过来。 “回都监的话,是济州府那里刚刚派人前来求援,卑职才知道的有此变故。”黄文炳喘了口气后道:“除夕夜未能突袭得手,梁山贼寇索性就围困了独龙岗三庄中为首的祝家庄,他们的情势岌岌可危。而当济州府派出兵马前往解救时,又被梁山泊的伏兵杀败,眼见贼人势大,济州府这才向周围几处州府求助。如今已过了四五日,也不知那祝家庄守不守得住。” “你是说梁山泊一伙攻打的是祝家庄?”孙途之前还没当回子事,此时才终于郑重起来——故事里的三打祝家庄还是出现了吗? 作为水浒传奇里极其有名的一段大战故事,孙途自然很是熟悉。他甚至都清楚地记得梁山与祝家庄之间是因为杨雄石秀和时迁三人夜宿祝家庄,时迁偷鸡并自称梁山好汉惹怒庄中人等被捉才引发的这场大战呢。 可现在,时迁还端端地在青州军中担任斥候营队长一职,再没有如之前般偷鸡摸狗,更不可能跑去祝家庄招惹是非,怎么又会出现梁山出兵攻打的祝家庄的事情? 黄文炳看出孙途的疑惑,便解释道:“据说是几月前梁山出兵来救二龙山时,后路曾被独龙岗三庄派人袭扰,所以结下了仇怨。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如此胆大,挑在了除夕夜就偷袭祝家庄,还击溃了济州官军……” “竟是这么回事吗?如此看来,祝家庄遭逢此劫倒是因我青州而起了。”孙途面色凝重地说道。其实真要算起来,祝家庄之前还真帮了孙途一个大忙,要不是对方从后袭扰,只怕梁山泊的人马会更早抵达二龙山,那时他尚未率军攻破二龙山,一旦腹背受敌可大大的不妙哪。 黄文炳点了点头:“所以卑职愚见,此事上其他州府可以置之不理,但我青州却必须出手相助。另外,这也与都监你之前推行的山东各州府官兵合作一事相合,虽然暂时无人响应,但此事关系到山东州府之安危,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理。” “说得不错,这一点尤其关键。”孙途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要是连我青州军都不肯出兵救援,那之前所谓的山东官军联合就真成一句空话了。” 黄文炳见孙途已有了决定,便又提醒了一声:“不过那梁山毕竟不是二龙山这样的小山寨可比,他们兵强马壮,又以逸待劳,我们想要击败他们怕也没那么容易啊。” 孙途知道他为何会有此一说,显然是担心自己连破三山后骄傲自大,会在梁山贼寇手上吃亏。便一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如今天下诸多贼寇当中,论实力之强当以梁山泊为首,我可不会托大。对了那来人可提供了如今双方兵力的详情吗?” “据济州府所查,这次梁山泊动用了人马近千,而祝家庄等三庄加一起也不足五百庄丁。虽然因为当地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但情势却依然不容乐观。”黄文炳这时更是郑重地道:“所以都监,真要解救独龙岗之围就得尽快出兵了。只是如今道路被雪所阻,想要尽快赶过去可不容易,尤其是兵马太多的话……” 孙途一听这话,不自觉地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思忖了起来。是啊,想帮祝家庄他们解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一旦自己真个大张旗鼓地带人杀过去,只会把梁山泊的人给吓退了。可这么一来,他们要是不死心,大可以等自己退军再次攻打祝家庄,他青州的兵马总不能一直留在济州吧。 另外就是如今大雪刚止,道路封堵得厉害,少量人还能找道路通过,一旦人马上千,可就不好对付了。 “容我再考虑斟酌,再作定夺吧。不过你可以回他的话,这次我青州军一定会想法解济州之困!”孙途给出了承诺道。 等黄文炳一走,孙途就又叫人将林冲他们一众将领都给叫到了自己家中商议此事。这些人在知道事情前因后果后的态度也相当一致,认为确实该当出兵救祝家庄,只是到底该怎么出兵,却都莫衷一是,甚至都拿不出个能让所有人都信服的策略来。 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孙途也不作打断,直到最后才开口道:“我以为救祝家庄的兵马在精不在多,所以新招的兵马都不可动,只从甲乙两营中挑选精锐,连同斥候营的人马,有个五百人就足够了。” “五百人……”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有些迟疑。 “又不是野外死战,只要能入了庄子,再有祝家庄的人配合着,还怕无法取胜吗?”孙途却笑道:“另外,如何赶路前往当地我也已经有了眉目,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把城中的木匠都召集起来,帮我做些东西。” 正文 第348章 兵困独龙岗 正月十一,山东济州,独龙岗前。 伴随着一阵鸣金声响起,梁山泊的兵马再次从祝家庄的范围内撤了出来,只是比起刚才杀进去时的兵力,人数却减了不少,还有部分身上带伤,满脸的不忿,尤其是身上溅了大量血迹的李逵更是哇哇怒吼:“早晚有一日俺要杀光你祝家满门!”惊得身后的祝家庄丁脸现惶恐,只能不断放箭以宣泄心头的愤怒。 这是梁山泊攻打独龙岗上三处庄子的第十二天了,从大年夜出兵偷袭独龙岗以来,几方人马已火拼多场,各有损伤,若以伤亡来看,还是以主攻的梁山泊最是严重,已有不下三百人丧命在此。 倒不是说祝家庄的人个个骁勇善战,竟能一次次地杀败梁山贼寇,实在是他们庄子内外的地形太过复杂,不但道路多变,而且还埋设了诸多致命的陷阱机关,刚开始时,梁山泊的人就没少在这些上头吃大亏,有近半人马就是死在陷阱之中。 另外,以祝彪和栾廷玉为首的祝家庄人等也是个个奋勇,在熬过了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后,居然也把整个庄园守了个稳稳当当,虽然他们可用的人手不过两三百,却凭借着地利优势硬生生守住了自己的家园,到如今都已超过十天了。 当然,这也与同在独龙岗上的另两个庄子——扈家庄和李家庄时常出兵援助有关。在这独龙岗上三庄呈品字形分布,一庄受袭,往往能获得两庄从旁的奥援,如此一来,梁山的人就无法倾尽兵马全力攻打祝家庄,还得分出几百人来抵御牵制两庄援军,这才让祝家庄得以支撑到了此时。 当看到兄弟们再度铩羽而归后,宋江本就黝黑的面庞又黑了几分。不过很快地,他又展现出了热切的笑容:“兄弟们都辛苦了,饭食热汤都准备好了,大家且先用饭歇息吧。” “哥哥,为何这时鸣金收兵,俺都快要杀到祝家庄的大门前了,只要攻破了那破门,就能杀进去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了。”李逵此时却有些不满地大声问道。 “铁牛不得放肆,哥哥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戴宗在旁赶紧呵斥道,这可是在军中,不同于以往,若是真要追究,他可是要吃苦头的。 宋江倒是没有和这浑人计较这些,目光扫过同样面带疑惑的一众兄弟,叹了口气解释道:“今日天色已晚,再打下去恐怕对我们更为不利。别看你们已经杀到了祝家庄正门前,但我相信他们绝对能再守上一场,到时伤亡可就更大了。” “可是哥哥,今日我们好不容易才趟过了那些陷阱机关,等明日再战可未必有这么好运气了。”曾是官军将领,对指挥作战也深有心得的黄信蹙眉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话也获得了其他那些兄弟的认同,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宋江。对梁山人等来说,想破祝家庄最大的难点就是其庄外方圆十多里的阵,只要一个不慎就会彻底迷路,再想出来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今日他们小心翼翼地杀过去,总算侥幸冲出道路,杀到庄园大门之前,正该全力攻打才是。 眼见众人都表达了不满宋江的情绪,作为其铁杆的花荣赶紧说道:“各位兄弟,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若是我们真个强攻祝家庄,恐怕之前一直按兵未动的其他两庄就要拼命了。到那时我们的处境只会越发困难,真想攻破祝家庄也不容易。” 独龙岗上三庄同气连枝,唇亡齿寒,现在虽然因为他们两家兵力不足不敢轻易出战,可一旦等到祝家庄危在旦夕,这两家说不定也会拼命,这正是宋江此刻退兵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则是他担心强攻之下兄弟们的伤亡过大,回山可不好交代啊。 要知道这是他宋江自入梁山后第二次率军出征,前次在二龙山无功而返已让他脸上无光了,这次要是打个独龙岗三庄还是损伤巨大,那他在山寨里的威信必然大跌,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依着哥哥之见该当如何是好?”性子最急的秦明跟着问了一句。 在众兄弟的注视下,宋江终于道出了自己定下的策略:“这几日攻防下来我已看出这独龙岗确实不好打了。他们三庄难就难在可以互相救援,让我们无法全力以赴。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想法分化三庄,逐一收拾呢。比如那边的李家庄,他们的庄主李应据说就曾与祝家有过嫌隙,我们可以说服他投我梁山,又或是两不相帮,如此我们便不用再担心左侧的威胁了。至于扈家庄,虽然两庄间有结亲之意,但只要李家庄不曾出兵,他们一定不敢孤军出战,到时我们就能全力攻打祝家庄一庄了。” 在经历了这十多日的苦战未果后,宋江已重新检讨思路,不再一味强攻,打算用上策略了。 “李家庄的人会答应吗?” “试试便知。戴宗,此事就交由你来应付了,今晚你就去李家庄拜见李应,务必要说服他,至少要让他守庄不出。还有,最好能从他口中套问出祝家庄内阵的玄机所在,只要能摸清楚那些道路虚实,破祝家庄就只在旦夕之间了。”宋江神色严肃地说道。 戴宗也不推辞,当即就抱拳应了下来:“小弟一定全力以赴。” 眼见宋江已有了决断,众头领也不再多作质疑,纷纷告退出帐,各自歇息去了,只有戴宗、花荣等少数几人依旧留了下来。等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花荣才有些担忧地说道:“哥哥,这一策略固然有用,可说不定又要拖延一些时日。小弟只担心到时又有官军前来救援祝家庄啊……” 黄信也附和道:“我也是如此看法,哥哥,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哪怕济州府的官军之前吃了大亏不敢再来,附近其他州府的官军恐怕也……” “这点倒不是问题,如今山东境内各州府都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出兵来救一个小小的祝家庄?唯一可虑者,或许只有青州一路官军,但他们距此数百里,最近又大雪封山,他们就算真接到了求救信赶过来,也得花上半月时间了。”宋江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最近他一直都在观察着附近道路情况,虽然风雪早停,但道路拥堵却并未缓解,至少车马是无法畅快通行的,至于步行,翻山越岭的没有个十天半月根本就过不来,到那时这祝家庄早被自家攻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兄弟再无疑义,全都表态愿意听从宋江的号令行事,再等上两日。 前方的祝家庄高墙之上,祝家龙虎彪三兄弟和一名黄脸长身的大汉正在远远观察着梁山营寨的动向,此时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些疑惑。 “这次他们都已经杀到我庄园大门前,怎么就突然又撤军了?也没有见到什么变故啊,就连扈李两庄都不见援军出来……” “他们一定是有什么阴谋,不然不会如此轻易就撤军。” “二位兄长,栾教师,依我看咱们也不用想太多,直接派人夜袭梁山贼寇的大营才是最好的对策。”祝彪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段日子我们庄上多少人被他们所伤,这口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胡闹,如今我祝家庄危机四伏,岂能再冒这等风险!”作为长兄的祝龙当即呵斥道:“你武艺纵然再高,还能以一敌千不成?” “可是……” “三弟,这事你就别再提了。还有你之前说起的什么向青州军求助一事,别说我们的人此时根本杀不出去,就是真能出去,你觉着那与你只有一面之缘的孙都监真肯出兵来救吗?这时候就是与我们一向唇齿相依的扈李两庄更多也只是自保而已,我们如何能指望几百里外的官军?”祝龙为人极其稳重,不可能对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抱有期待。 听他提起其他两庄的表现,栾廷玉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我们三庄本来约好了共同进退,可现在梁山只以区区百来人便可牵制两庄兵力,实在让人心寒哪。长此以往,我们的处境只会越发不堪。三公子,你看是不是该主动向扈家庄求救,毕竟他们三娘与你还有婚约在身呢。” 心高气傲的祝彪实在不想拿此事来求援,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好。就在他纠结于此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祝虎突然急声道:“你们看那边,他们怎么派人往李家庄方向去了……” 墙头几人闻言立刻看向了侧面的李家庄方向,果然,就瞧见有一路火光正快速地朝着李家庄奔去,看这人数和时辰,显然不是想对李家庄发起进攻。 “不好,难道梁山泊的人要与李家庄谈和联手了吗?”一瞬间,在场几人都心下一沉,一个极其不妙的答案已从他们心头冒了起来…… 正文 第349章 游说与背叛 当戴宗率十几人来到李家庄前时,立刻就引起了守卫庄丁的戒心,二三十张弓箭已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同时有人喝道:“你等再敢靠近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话虽然严重,语气里却带着深深的不安。 虽然同在独龙岗上,但李家庄明显是无法和祝家庄相比的,无论是庄园规模,还是周围防御,似乎只要梁山众人倾力一击,此庄必破。故而之前梁山只分出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就能牵制住整个李家庄,使其不敢贸然出庄。 戴宗见状却是洒然一笑,随后便高举着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歹意,稍稍走前两步,方才大声说道:“庄上的兄弟还请不必紧张,在下戴宗,今日前来并无丝毫歹意,只是想见见你家李应庄主,有要事相商。烦请哪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 他和善的态度总算让这些庄丁稍微安心了些,小声嘀咕了两句后,才有人丢下句等着,便匆匆往回跑。过了一阵子,才有一条魁梧的大汉出现在庄园高墙之上,冲外头喝道:“原来是戴首领大驾光临,我家庄主说了有事不能出迎还请见谅。要是戴首领真是善意而来,还请独自一人入庄,俺杜兴自会保你安全。不知戴首领意下如何?” “哥哥,恐防有诈。”戴宗身旁的兄弟这时也有些紧张起来,急忙提醒了一句。但他却是从容一笑:“无妨,今日我等诚心而来自该有所表示,难道会因为担心他们对我下手就不进庄了吗?而且我观那李应也算是个英雄,自不会害我。”说完,摆手让其他人留在当地,自己则继续高举着两手往前行去:“那戴宗可就过来了,烦请开门纳客。” 庄子里的人还真没料到这位有如此胆色,几乎都不见犹豫地便走上前来,对他倒是多了几分佩服。片刻后,便有人依言打开了一线庄园正门,放他进去说话。这时,杜兴也已经从墙头下来,见了戴宗便抱拳道:“神行太保果然名不虚传,我丑脸儿杜兴着实佩服,还请去里间见我家主人。” “好说,杜兄弟请。”戴宗笑吟吟地回了一礼,又仔细观察起对方来,这杜兴身材魁梧,肌肉虬结,手中一口朴刀,再配上他那张坑坑洼洼还有几道疤痕的丑脸,确实给人一种霸道凶悍的感觉,让他不敢轻视。 杜兴也没再多说什么,当即头前引路,带了戴宗就往庄园内部走去。一路行来,他们倒是碰上了不少手持枪棒,一脸忧心的庄中青壮,当他们得知戴宗身份时,全都用提防和敌意的目光盯着他,似乎只要杜兴不在身旁,这些人就敢对其下手。 但戴宗倒并没有被这氛围给吓到了,反倒留意着这庄子里的往来人数,很快就有了个判断,看起来这李家庄上下果然只有百多名青壮可用,确实算不得什么威胁。 等他们来到庄子中间那座大宅院内时,一名气度不凡,身着武士袍服的三旬大汉已经似笑非笑地等在那里了。一见着戴宗,他便哈哈笑着迎了上来:“戴院长竟大驾光临我李家庄,实在是让李应受宠若惊啊。” “见过李庄主,庄主扑天雕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了。”戴宗也立刻笑着上前,随即两人同时见礼,又把臂往内走去,看着就跟多年的老友重逢似的,极为亲热。看得杜兴都有些发怔了,半晌才回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但事实上这两人今日还是首次相见,直到进入宅院的客厅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李应才看着对方问道:“不知戴兄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啊?莫非是来做说客的吗?”说到说客两字时,他的眼睛已稍稍眯了起来。 “李庄主果然是快人快语,不错,在下确实是为此而来。但更多的,也是为你李家庄上下几百口人考虑啊。”戴宗半点不让地回看着对方:“李庄主你也应该看到我梁山兄弟之兵强马壮了,光是如在下这样的头领就有数十,其他敢战的将士更有数千之众。别说你一个独龙岗上的区区三座庄园了,就是跟前的济州府,要是我们山寨想拿下来,也不是太难。 “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梁山兄弟也决非滥杀之辈,所以才一直没有对扈李两庄下手。我们的诚意其实早已展示出来,却不知李庄主可有回报吗?那祝家庄一直与我梁山兄弟为敌,之前更是主动出兵挑衅,我等也是被迫才会出兵攻打,还望庄主能够理解。” 一番话说下来软硬兼有,让李应心头压力更增,神色也变得越发凝重起来:“所以你此来的目的是?” “以我家哥哥的意思,最好自然就是希望李庄主能弃暗投明了。只要李庄主肯投奔我梁山泊,几大头领之位必然虚位以待。早听说李庄主一杆点钢枪,五口飞刀,神鬼莫测,无双无对,我梁山求贤若渴,自当重用于你。”戴宗一边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一边说道:“当然,要是李庄主真个不愿如此,我们也不敢强求,只希望李家庄能够严守中立,莫要再出兵便可。只要李庄主能做到这点,便是我梁山兄弟的朋友,今后但有差遣,我等一定出力相帮。” “这个……”李应顿时陷入到了犹豫之中,“我与祝家庄一向交情深厚,要是这时弃他们于不顾可非好汉所为啊……” “李庄主此言差矣,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那祝家庄在此一向专横霸道,这独龙岗明着说是三庄并立,可济州府内却是人人只知有祝家庄而不知有李家庄……而且,就在下所闻,去年时李庄主的次子便曾伤于那祝彪之手,之后也没见祝家庄有所表示,这也叫有交情吗?” 戴宗这话确实说到了要害上,随着祝家三兄弟的成长强大,再加上又有栾廷玉这么个厉害人物镇守其中,祝家庄的风头是越来越健,这两年里已经彻底压倒了其他两庄。 扈家庄其实还好,因为祝彪看上了扈蓉的关系对他们还算尊重,可是对李家庄,可就不那么和善了。就在去年春天里,因为一些小纠纷,祝彪曾动手打伤了李应的次子李杰,让他一直到今日都未能彻底痊愈,这口气李应也确实憋得够久了。 现在被戴宗揭开旧事,李应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去:“不过是小儿辈之间的矛盾而已,可还影响不了李祝两家几十年的交情。” “是吗?或许李庄主确实大度能不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但你可想过祝家庄的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他们只会认为李庄主你软弱可欺,他日只会得寸进尺,到那时,李家庄在独龙岗上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说到这儿,戴宗面色一沉:“所以我梁山兄弟这次出兵攻打祝家庄对李家庄来说也是好事一件,还请庄主三思啊。” 沉吟了半晌后,李应终于开口道:“我当真只要袖手旁观即可?” “那是当然。”戴宗听了这话,心头顿时一喜,赶紧又道:“我等不用李家庄出一兵一卒,攻破祝家庄后也不会伤及李家庄。当然,要是李庄主真认我们梁山为朋友,烦请告知那祝家庄前的迷魂阵的走法,我们已有不少兄弟伤在那里头了。” 李应又是一阵纠结,作为和祝家庄合作数十年的盟友,他当然知道对方庄子外头的虚实情况,可此时道出来,就意味着彻底站到了祝家庄的对立面,这实在非他所愿意看到啊。 “李庄主,只要你肯如实相告,就是我梁山兄弟的大恩人,今后你我有的是相互帮助的时候……” “我……让我告诉你们其中奥妙也不难,却需你先答应我一个要求。”一番挣扎后,李应终于开口。 “李庄主请说,只要不违背道义,我们无有不允。” “只希望你们在攻破祝家庄后能少伤人命,祝家一干人固然有错,但庄子里的老弱人等却是无辜的。还有扈家庄那里……” “哈哈,李庄主果然是真英雄,在下佩服。这点你大可放心,无论是扈家庄还是祝家庄里的普通庄客,我们都不会加害。我梁山虽然被人视作贼寇,可一向行事也秉持正道,可不会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戴宗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还可以对天发誓,要是我梁山事后伤及无辜,管叫我等皆都不得好死!” 见他说得如此郑重,李应自然再无怀疑,当下就道:“在下相信戴兄所言。其实那祝家庄前的迷魂阵要破解也容易得很,那阵中扰人耳目者皆是树木,而关键也在于此。只要入内遇到岔道,见了白杨树左走便是正道。依此而行,便可直入庄子内部,不用再怕一路上的陷阱。” 戴宗闻言大喜,再度起身拱手称谢:“这次能破祝家庄,李庄主功莫大焉,在下代我梁山兄弟拜谢庄主高义。” 直到戴宗离开后,李应才有些怔怔地后悔起来,不知自己的这一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正文 第350章 危在旦夕 大宋宣和元年元月十二日,山东境,济州府,独龙岗。 天才刚亮,震天的鼓号声已响彻四野,近千梁山兵马在鼓声的催进下,由二十多名大小头目的率领下分三面包抄,直杀向了祝家庄,吼叫声,喊杀声一瞬间就先他们一步包向了整座村庄。 此番出兵攻打祝家庄,为了形成完全的压制,宋江可是带了一千三百多兄弟下山。之前连日攻防下来也有不少的损伤,如今可用者不过千余,这次他除了留了百多人护住中军大帐,却是倾巢而出,完全是一副要毕其功于一役的架势了。 占地数十亩,拦于祝家庄外足有十多里周长的那片林正是祝家庄最外围,也是最强有力的保障。之前梁山方面无论派出多少兵马都会被困于其中,从而无法对村庄高墙造成太大的威胁。 但这一回,随着他们已经掌握了林中的秘密,这林子对他们的阻碍便已不复存在,只顿饭工夫,这千把人就已全数突破机关陷阱密布的林,在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的情况下,真正地杀到了村庄高墙之下,随后便分东西南三面对祝家庄发起了强烈的攻击。 庄内的守军在看到这一幕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大惊失色下只能拼命地放箭延阻敌人靠前,同时赶紧派人去往里头求援。此时天色刚亮,他们又没防到梁山贼兵竟能轻而易举地穿过林,所以此时的防御力量相当不足。 其实都不用他们派人求援,当激烈的战事一起,祝家兄弟和栾廷玉,以及其他庄中人等也察觉情况不妙,纷纷赶了过来。在登高扫过庄在情形后,几人更是二话不说,分头带人死守各方,只留下祝龙在庄内照应一切。 顿时间,庄内庄外乱箭如雨,穿空飞掠,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即便如此,也没能太过拖慢梁山军队不断向前的步伐,他们一面以盾牌固守前沿,一面已经组织起了好几十架木梯,只等靠到庄子前时,便可搭梯强攻。这祝家庄毕竟只是村庄而非城池,哪怕也设有高高的围墙,但那只有三四丈的高墙根本就挡不住倾力来袭的梁山大军。 在付出了百来人伤亡的代价后,东边的一路梁山兵马在郭盛、吕方等几人的带领下已经杀到了墙下,随着他们大喝一声:“搭梯!”十多架木梯已迅速靠了过去,不等梯子站稳,便有二三十个身手敏捷的汉子呐喊着顺着梯子就往上攀去。 他们的动作极其灵活,哪怕是在狭窄的梯子上,在面对上方不断射下的箭矢时也能轻松闪过,然后在几个呼吸间便爬上了几丈高的墙头,抽刀便往墙头那些庄丁身上劈砍过去。 霎时间,庄子东边墙头惨叫迭起,就连往外射的箭矢也稀疏了起来,如此一来,便给了后方的梁山人等以机会,更多人不断涌杀过来,争先恐后地就想顺着梯子往上攀登。 眼见情势岌岌可危,守在这边的祝彪真是目眦欲裂,当即便吼了一声:“老少爷们,跟俺杀敌啊!”便持枪在手,一个箭步就蹿到了高墙之上,抖手间,一片枪影如浪涛般喷薄而出,把刚攀上墙来的几名梁山贼寇给刺杀当场。而后,他更是枪随人走,不断刺击着涌杀上来的敌人。 祝彪的这一表现终于是激励了其他人,让本来都已经绝望的守庄人等重新提振起了士气,也都再顾不上放箭,全都举起兵器,就在高墙之上组成防线,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杀。 如此一来,倒还真挡下了看似唬人的梁山攻势。 虽然这一边守御的力量只有百多,但却足以照应一整条防线了,尤其是这其中还有祝彪这样机动灵活能随时支援薄弱点的存在,更是把原先差点崩溃的局面给顶住了。 至于梁山方面,虽然他们兵马更多,但因为战场过于狭窄,几百人根本无法一次性全部投入,所以只能是倒下多少人再上多少人,完全就是添油战术了。而且,与墙头死守的祝家庄人相比,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转圜余地不够,如此光是在战力上都输了三分。 最后,就是在如此混战的情况下,梁山众人的弓箭也失去了作用。敌我都已杀作一团,放箭可难说会杀伤哪边,所以只能正面厮杀,根本无法把他们兵力方面的优势彻底展露出来。 眼见本来都要攻破的东边庄墙竟然又守住了,而且还不断有兄弟被杀掉下来,郭盛几人的眼睛也都发红,很快他们便看准了那个还在城墙上往来杀人的祝彪,也确认了这应该就是此面庄墙的首领与灵魂人物。 没有太多的考虑,吕方郭盛两人便已持戟冲了过去,几步间就已登上墙头,在迅速杀翻几名阻拦的庄丁后,便和察觉情况不妙而杀奔过来的祝彪撞在了一起。两人呐喊声声,两条长戟便如蟒蛇出洞般联合绞杀过来,而祝彪也无半但退缩之意,虎吼一声,手中长枪已化作点点枪影,把两人彻底笼罩其间,而就在双方兵器相撞的一瞬间,枪影突然合拢,如一条蛟龙般腾空飞掠,直刺抢先一步的吕方。 郭盛他们本来还打算着先消耗对方气力再见机杀敌呢,却不料一上来就是如此凶悍的杀法,一时不慎,吕方只往边上一闪,肩头还是中枪。与此同时,一些庄丁也看准了时机朝他身上劈刺过来,逼得他只能后退自保,随即一脚踏空,身子一沉间,竟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 “吕……可恶!”郭盛见此心头更是怒意勃发,再也没有丝毫顾虑和留手,长戟呼地就彻底展开,在扫翻了面前三人后,直刺祝彪面门,迫使本来还想再杀些梁山兵的祝三郎只能回枪防御,然后双方再次交起手来。 这一回,郭盛已经不再托大,一身武艺也彻底施展开来,居然真就和祝彪战了个难解难分,即便确有不如,但撑上三五十招却不成问题。 可如此一来,祝家庄的其他人处境可就相当不妙了。随着郭吕二人身先士卒地上墙,其他几名首领也终于忍耐不住,纷纷大喝着上墙,配合着手底下的兄弟很快就对东墙这边的庄丁形成了压制,或许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要被突破了。 其实何止是东边,其他两边的情况此时也相差不大。梁山泊毕竟兵多将广,这次又是全力攻击,纵然祝虎和栾廷玉他们带人拼死延阻,也只是能支撑一时而已,三面防线全都有了不支的迹象。 留在庄内的祝龙此时更是心急如焚,要只是一面危殆他还能主动去救,现在三面皆成了这般模样,只自己和手下区区五六十人又怎么可能救得过来呢? “扈家庄,李家庄为何全无动静?难道说昨晚的那些人真已和两庄达成协议了吗?”祝龙心中大恐,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此时的扈家庄中,三娘扈蓉早已披挂齐整,手持双刀想要上马杀出去,却被自己的父兄给拦了下来:“蓉儿不可!” 扈蓉粉面一片通红,却是急的,大声道:“二哥,爹爹你们拦着我做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们要支援祝家庄吗?现在祝家庄被梁山贼寇如此猛攻,他们又中军空虚,不正是咱们出兵救援的好时候?” 与祝家人丁旺盛不同,扈家如今却只有这一儿一女,长子早已夭折。如今扈太公年老,管着庄子上下事情的便成了扈成,此时他神色严肃地道:“三娘,我知你与祝彪还有婚约,但事关我扈家庄存亡,你可不能任性胡来。梁山势大,可不是只有不过百来庄丁的扈家庄能匹敌的。而且,不光是我们,就连李家庄也没有半点动静。” “那是他们早和梁山贼寇勾结在一起了。二哥,你昨晚也看到了吧,梁山贼寇竟派人去了李家庄,还逗留了许久……他李应已不顾当初之约,难道我们扈家庄也一样吗?”扈蓉满面焦急,跌足怒喝道。 “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动。一旦我们出兵,那庄子就彻底空虚了,李家庄说不定便会趁虚而入……三娘,祝家庄连林都被破了,恐怕已经支撑不到我们去救。”扈成说着,又大声喝道:“把庄门都守好了,绝不能让三小姐出庄!” “你……”扈蓉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独龙岗上三处庄子一向攻守同体,同气连枝,却因为宋江的一着妙棋,同盟之势土崩瓦解。说到底,三庄三姓终究不是一家,谁都有私心,更有龃龉矛盾,一旦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自保。 扈蓉无奈地看着决心已下的自己父兄,只能闷闷地哼了一声,转而再上墙头,远远眺望:“这可如何是好……祝家庄能守得住吗?” 就在她满是惶恐地眺看前方时,突然余光瞄到了另一边,那一片苍茫雪白的群山间竟有许多黑点风驰电掣般朝着独龙岗而来。这让扈蓉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用力揉了揉,才确信不是自己眼花:“那……那是什么?” 正文 第351章 神兵天降 “那……来的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扈蓉,独龙岗上下还有许多人也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有那么一刻,所有人都要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不然如此不切实际的情况怎么就会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呢? 独龙岗这一带周围有着大大小小数十座连为一体的山岭,就是朝廷开辟出来的官道也是沿着山路崎岖盘旋而设,所以最是难行不过。别说是这样的大冬天,皑皑的白雪封路了,就是其他季节,想要快速穿行于各山之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今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完全颠覆了他们认知的奇异景象,那连成一大片的黑点在广阔的雪白间是显得那么醒目,他们的速度纵然不如奔马却也慢不了多少,可在起伏之间,都不带有丝毫迟滞的,有时候在冲上一处山头时,他们还会高高跃起,以一个漂亮的跳跃越过好几丈的距离,然后平安地落回到雪地之上…… 这哪里是奔行,分明就是飞驰了!可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天神下凡吗? 此时山岗上下的人都已经忽略了这批人的来意,反倒关心起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了。直到冲在最前方的那几十人骤然停驻在离梁山大营还有两三里地外,有些怔忡的宋江才骤然变色,醒过神来:“赶紧布阵阻拦他们!这是官军来救援祝家庄了!是青州军……” 因为在站定后,来人已经先一步展开了一面巨大的旗帜,在呼啸的北风吹拂下,旗帜猎猎而动,将绣在其中的两个斗大的青州字样完全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叫出这话的同时,他心里依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就是现在,他们都无法接受如此事实。青州距此数百里,以如今的天候没有半个月时间他们根本就赶不到这儿。可现在,这支青州军却如得天之助般突然就神兵天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时候许多人都已经看清楚了这支不断汇聚的青州军的装束——他们的衣着看着就有些古怪,也不知是用什么布料所制,反正就透着光滑,他们的脸上则蒙着厚厚的围巾,几乎只有一双眼睛还露在外头。而更古怪的则在他们的手上和脚上,所有人双手都提着两根长长的木杆,此时正撑着地面的积雪,而脚下却非靴子之类的东西,而是同样极长的木板,头尾高翘,中间凹陷……反正是在场一两千人全都没有见过的怪异之物…… 他们其实已经隐隐猜到青州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神兵天降赶到这儿应该就是这身古怪装束的功劳,可没有人能明白这到底是从何而来。 正在收束兵马,准备发起冲锋的孙途自然也不可能告诉那些家伙这是自己让人依照从仓库里取出的滑雪板样式所打造的简易滑雪工具了。 当日,在决定援救祝家庄后,一个严峻的问题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此天候与道路被大雪堵塞的情况下,青州军怎么可能及时赶到几百里外的济州独龙岗呢?孙途却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早几年,他就在仓库里发现了存有好几十副滑雪板,此时正好用上。既然数量不够,就一面聚集青州境内的所有木匠赶工仿制,一面则从军中选拔出身手敏捷之士去到雪地里操练滑雪技巧。 这滑雪板本就没多少技术含量,即便是木头所制效果也相差不大,至于滑雪技术,对那些本就有功夫底子的精锐将士来说更不是问题,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一切就都安排就绪,三百青州军中的精锐就在孙途等将领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地滑雪赶来。 因为他们并没有走官道,路程得到了大幅度的缩短,再加上滑雪速度飞快,又有孙途提供的仓库里的比这时候更为保暖轻便的羽绒服,他们居然只用了不过区区三天,就已跨越数百里的距离,奇迹般地出现在了独龙岗前,杀到了梁山大营的侧后方。 就当宋江急切地号令留守中军的兵马布防时,青州军已集结完成,并且还掏出了一直背在身上的兵器和早前就开始大量打造的连弩,随着孙途一声令下,三百青州兵在呐喊声里再次冲刺飞驰起来,眨眼间就已杀到了梁山大营前。 这速度,甚至都不逊于一般的骑兵冲锋了。此时的梁山兵马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布下阵势,就已被迎面而来的一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惨叫不迭,防线瞬间崩溃,直吓得宋江等人赶紧就往侧方跑去,再不敢阻拦官军的锋芒。 而这时,也不用中军大营发号施令了,在发现居然有一支官军精锐从侧后方对中军大帐发起袭击后,那些本来还在拼力登墙作战的梁山兵马已火速后撤,然后再顾不上身后祝家庄庄丁的全力反击,调转身子就直杀向自家大营。 这时候,梁山贼寇也终于暴露出了他们最大的弱点——太过注重义气,尤其是对宋江更是重视有加,深怕他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点其实本来一直都是梁山的强点所在,因为义气深重,这些人才能团结一致,上下一心,正是因为真心佩服宋江为人,他们这些从三山五岳而来,身份高低不同的人才会聚集一处,凝聚出一支能够与官府朝廷相抗衡的精锐之师来。可是,当宋江真个遇险,那哪怕他们此时已占尽上风,说不定只要再吹口气就能攻陷祝家庄,所有人也都在不带一点犹豫的,第一时间就全都收军回救——祝家庄有的是机会再打,可公明哥哥一旦有个好歹可就完了。 近千梁山兵马经过一轮厮杀后只剩八百左右,这时已全数回转,分三面急急地朝着青州军包抄过去,这速度比之前攻打祝家庄是更快了三分不止。 祝家庄中,所有人都呆立当场,他们到了这时也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刚刚大家都已萌生了拼死一战,能杀一人是一人的念头,就连祝家三兄弟的父亲,庄主祝太公祝承都已经让人取来佩剑,打算最后不敌便拔剑自刎而不愿落入贼人之手受辱了。结果,他剑才刚横到脖子上,就听到前边传来贼兵退却的叫声,让老人激动得手一抖,差点就在自己的脖子上抹出道伤口来。 祝彪也是嗫嚅着双唇,半晌后才突然哈哈笑了起来:“援军到了……我就知道孙都监他一定会信守承诺地前来救我祝家庄的!”他还记得孙途当初在青甸镇上与自己和扈蓉说的话,只要他们求救,青州军就会来援……只是前两日当自己提到这一说时,自己的父兄等人并没有认可,而且信确实送不出去。 但孙途还是来了,带着青州军精锐神兵天降,竟一下就解了祝家庄之危,这让祝彪实在激动不已。 比他更激动的,是远处扈家庄内的扈蓉。女子的双眼此时都有些泛红了,身子轻颤着,口中则喃喃有声:“你果然来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果然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大英雄吗?”想到最后,她的俏脸又泛起了红晕,只是从刚才的愤怒变成了此时的羞涩…… 半晌后,扈蓉才迅速跳下高台,对着也同样愣怔住的父兄喊道:“爹爹,二哥,现在我们还不能出兵救援吗?” “这个……”官军的出现确实打破了原来的局面,让扈家两个男人都有些不知该如何选择才好了。 而这时候,梁山军营里的战况再起变故,本来正急速追击宋江,眼看就要赶上他们对他们展开杀戮的青州军突然就在对方打算拼命的瞬间灵巧地划过了一个弧线,竟绕过对手,从几路全力杀来的梁山兵马的缝隙间快速穿过,直冲向了祝家庄。 原来,孙途从来就没有想过真凭此一战就杀掉宋江,刚才这一下只是虚晃一枪而已,一旦等到梁山兵马火急火燎地撤回来,他便已带兵冲向了祝家庄。当然,在与敌人打个照面的瞬间,这些青州兵可不会放过杀敌的机会,几轮弩箭已如暴雨般激射而出,一下就射倒了不下百多个梁山兵卒,而等对方想要出手还击时,他们早已快速划走,不给人以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等到他们冲到那林前时,孙途便是一声大喝:“见白杨树往左,那才是生路!”这一故事里的关键点他还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于是,再次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青州军这些才来此地的人马居然熟门熟路,毫无损伤地就穿过了祝家庄引以为傲的林,安然抵达庄子正门前。 本来祝彪还在担心他们会在林子里出事呢,此时都有些惊呆了。直到听见外头有人大喊让他们开庄门,他才急声吩咐:“快快开门,我们也下去迎接孙都监他们入庄……” 随着孙途率军突然杀出,这场本来都要以祝家庄的覆灭作结的战斗终于诡异中止,但这场战斗却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正文 第352章 入庄接管 祝家庄正门打开,孙途率手下人等昂首而入,首先看到的就是浑身是血,脸上却欣喜异常的祝彪,此时已经深深地冲他行下了礼去:“祝彪代我祝家庄数百男女拜谢孙都监此番营救大恩。” 孙途见状忙赶上两步,就把他给搀扶住了:“祝三郎不必如此,我既为朝廷命官,自有保境安民的责任在身,这都是我和将士们的份内之事。” 此时,祝家庄内的其他人也都迎了上来,纷纷与孙途他们见礼道谢,就连之前躲藏在后的祝承,也颤巍巍地赶了出来,激动地连连称谢。这一次祝家庄确实险些就要遭遇灭顶之灾,孙途率军实在对他们有救命大恩,非如此已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孙途又是好一番客套,这才看向了跟前几人,刚想询问众人身份,祝彪已会意为他介绍起来:“这是家父,这是长兄祝龙,二哥祝虎,这是我祝家庄的教头栾廷玉……”随着他每介绍一人,孙途再次与之见礼,同时也观察对方的形貌,不觉暗自点头。 等各自道明身份后,孙途又笑着道:“别看祝家庄不大,却真是地灵人杰之所在,怪不得敢在梁山泊贼寇眼皮底下立庄多年,实在让我深感佩服。”这倒不是客套话,他一眼扫过来,就看得出祝家三兄弟个个不凡,祝龙沉稳老练,祝虎霸气凶悍,至于祝彪更是英气逼人…… 而那栾廷玉,虽然看着模样普通,面色还有些发黄,可一身精气内敛,显然在武学上的造诣着实不低。而且,和祝彪几人大战后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不同,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几丝血迹,显然是一直都留有余力,武艺只在其他几人之上。 在稍微说了几句客气话后,孙途便已迅速进入了角色,出声问道:“如今你祝家庄中还有多少可用之人?之前又有多少伤亡?”才刚一见面,他就很自然地以此地主将的身份问话了。 他那理所当然的表现让祝家人等先是一呆,随后祝彪才开口道:“我庄有千把人,但真能战者不过四百,之前伤亡过百。要不是孙都监率军赶到,只怕……” “这么说来现在我们能用的也就区区五百左右的兵力了。”孙途扫了周围一圈,发现那些祝家庄的青壮许多都身上带伤,这战力自然还要再打个折扣,让他的眉头微微就是一皱,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 不过这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他当下就回头下令道:“林冲,你带一百人去东边,鲁达,你和武松带人去西边,杨志,你带人去南边,把祝家庄的其他人先替下来疗伤休整。” “是!”被他点到名的这些将领也无二话,当即就带着兵马四散,片刻间才入庄的青州军就分散到了三面高墙处,直看得祝家庄的人又是一阵愣怔,但在孙途的气势之下,竟无一人提出质疑的。说到底,还是孙途朝廷都监的身份起到了震慑全场的作用,都不用过多解释与商议,就直接接管了整个祝家庄的防御。 只有祝彪,在犹豫了一下后有些担心地问道:“孙都监,这些兄弟可是从青州辛苦而来,此时刚一入庄就要守城是不是太辛苦他们了?” “无妨,这点辛苦还难不倒我青州军。”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半年来的卖力操练为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何况这次随他而来的还是青州军中最精锐的那一批,自然更不成问题了。 祝龙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出声询问道:“孙都监,敢问你麾下青州军的主力何时能到?我想只要他们一到,我祝家庄之围就彻底得解了。” “没有后续主力了,这三百人就是我救援祝家庄的全部人马。”孙途却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的答案。当日在青州让人打造滑雪板数量也就这么多,不光是时间上可能赶不及,更因为城内囤积的能用的坚木有限,这三百多副滑雪板已经是极限了。 “这……庄外可有一千多梁山贼寇啊,而且他们还可以继续从山寨调兵。”祝龙一脸不安地说道。孙途却是一笑:“兵不在多而在精,我相信只以我三百青州军就足以守住此庄了。而且,在我来此的同时已经派人去了济州城,说不定那里也会派军援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贼人再次强攻,还是让大家先歇息疗伤吧。” “孙都监,有一事在下总不得解,还请你解惑。”一直沉默的栾廷玉突然看着他道:“刚才官军进入前边的林时都不见有丝毫迟碍,这却是如何做到的?” 此话一出,在场人也都露出了猜疑警惕之色。是啊,他们祝家庄所以能在独龙岗上长立不倒,有底气敢于和梁山泊的人为敌,靠的就是庄外这片能挡千军的林。 今日所以落到如此危险的境地,就是因为梁山泊的人找到了破解之法。而现在,孙途所率的青州军居然也能毫发无伤,轻而易举地穿林而过,这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也太让他们感到威胁了。这一点其他人因为刚从危险中走出来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栾廷玉却早已想到,此时便提了出来。 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孙途也不见紧张的,只是扫了祝彪一眼:“这个倒是多得了祝三郎之前的提醒。当日在青甸镇里,喝醉酒时你曾跟我提过这祝家庄外林的厉害,也说其中的破解之法,所以我才能率军轻易穿过。” “嗯?”这下众人异样的眼神就又全落到了祝彪那里,祝彪则是一呆,他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自己真跟孙途说过这等关系到整个祝家庄存亡的秘密吗?自己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他还是相信孙途对自家是没有歹意的,此时为了不生出更多事情来,只能认下了此事,点头道:“不错,当日醉后胡言,想不到孙都监居然真听进去了。”这下疑问自解,其他人暂时也不好当了孙途的面怪责于他,毕竟这次要不是孙途来救,祝家庄都完了。 孙途这时又赶紧岔开话题:“好了,一切都按我说的做,各位若是有心的,就随我上高处看看梁山贼寇的动向,也好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众人再不多言,便陪着孙途登上了前方的高台,朝着林子外的梁山军营望去。此时,那里也已重新收束了兵马,看着却没有再次猛攻的打算了。孙途倒也理解他们做出这一决断,毕竟刚才他们已把锐气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有祝家庄有了强援,再想强攻可比之前要难得多。 事情也果然如此,在全军回援军营后,不少梁山头领依然不忿地想要再攻祝家庄,却被宋江强行按了下来:“今日一战已消耗过多,再拼下去只是徒增损伤罢了,实在太不值得。不如等我们歇养足了精神,明日再与那青州官军一较高下。” “哥哥,小弟们只是担心时间拖得久了,会有更多官军前来救援祝家庄啊……”有人担心地说道。 “其实之前我就猜到青州的孙途可能来援,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但其他州府的官军可没青州军这么强的战力,这么大的胆子了。而且,他们所以能这么快赶来,也是靠的那奇怪的行军之法,这应该不是官军所有,故而不用太过担心。明日再试探一番,我也想见识一下能攻灭二龙山的青州军到底有多强!” 宋江既然已拿定了主意,众兄弟只能服从命令。再加上刚才连番作战大家确实消耗不小,许多人更是受伤不轻,此时便各自回去包扎歇息,等候次日再战。只有宋江,在一番犹豫后,叫来一名亲兵,小声吩咐了几句什么,不久后,这名亲兵就已悄然出营,往梁山方向而去。 祝家庄中的孙途等人在看到梁山大营重新恢复平静后,也终于安下心来,至少今日应该是不会再有战事了。倒是孙途,这时却在看过独龙岗上的情况后皱起了眉头来:“西南和西北的那两座庄子应该就是扈家庄和李家庄吧?为何刚才祝家庄陷于绝地却不见他们驰援?” “哼,那李应说不定已经和梁山贼寇结成同盟了。”提起此事,祝彪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今日祝家庄遭逢险境多半就是因李应的出卖所致,便把昨日梁山派人前去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孙途听得也是面色一寒:“李应吗?我记下了。”人心自私他可以理解,但要是真为了自保而不顾盟约和贼寇勾结,甚至把盟友的弱点都说出来,李应此人就实在太卑鄙无耻了。 “至于扈家庄……”祝彪神情有些复杂:“他们本就最弱,可用之人不过百来人,恐怕是不敢轻易出兵吧……” 正说话间,几人却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因为本来正门紧闭的扈家庄突然就开了一道缝隙,一人一马急冲而出,却是朝着祝家庄而来。虽然隔着好几里地看得不那么真切,但那火红的衣裳,纤细的腰身,却让孙途觉着很是眼熟,赫然正是扈家三娘,扈蓉跑了出来! 正文 第353章 红颜祸水(上) 当看到孙途率军顺利进入祝家庄,梁山兵马也终于平静下来后,扈蓉是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的心在急切地躁动着,想要去往孙途身边,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想要与他并肩作战,去战斗去杀敌,哪怕是死了也无半分怨悔。 扈蓉是个性子直爽,敢爱敢恨的性情女子,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当即就快步来到前院的马厩前,飞身跳上自己的坐骑,二话不说就直冲到了庄门前,大声道:“开门,我要去祝家庄!” 一直守在门前的那些庄丁自然不会听话,所有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家三小姐和庄主和二公子,后两人也有些愣怔,扈成更是急声道:“三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二哥,刚才外头还在交战,你担心我出去会惹来贼寇对我扈家庄下手我可以理解。但现在,战事已了,我不能再等了。何况……他已来了,我必须过去!”扈蓉的目光坚毅而决绝,半点不让地盯着自己的兄长,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赶去祝家庄。 扈成依然有些迟疑,这时却是他们的父亲开口了:“开门让蓉儿离开吧。哎,女大不中留啊……”轻叹声中,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因为瞧出了些端倪来,虽然还猜不出自己女儿中意的到底是哪家男子,但人在祝家庄是一准不错了。 既然女儿决心已定,强留她在庄中只会多生事端,还不如趁现在战斗刚停让她赶紧过去吧。反正两庄之间也不过几里地罢了,梁山贼寇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既然父亲都这么说了,扈成也不好再作阻拦,只能冲前方点了下头。当下,扈家庄正门也开了一线,放了扈蓉出门,然后再砰的一下重新将门关死。而扈蓉则完全没有一点犹豫,长腿一夹,手一抖缰绳,已催促着胯下胭脂马全速冲了起来。 人着红装,马如胭脂。此时的扈蓉就如一朵红云突然就从独龙岗的西北端直奔向中间位置的祝家庄,让本来已经消停下来的战场多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只是,无论哪方之人此时都没有心情去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动人景致,几乎所有人都因她的这一动作而紧张起来。孙途迅速皱起了眉头:“她这是要来祝家庄吗?她就不怕半道被梁山贼寇截杀?即便她一身武艺不俗,但那边可有许多好手啊……” 而祝彪的反应更是直接:“不成,我们必须赶紧去接应三娘,绝不能让贼寇伤到了她!”说着,他已返身急忙往下冲去。孙途也在一愣后跟着往下走,口中则吩咐道:“其他人继续留守在此,不得擅动。我和祝三郎去接人!”此时已不可能让扈蓉回去,那就只能去接应她了。 与此同时,梁山大营里众人也是恼怒不已。这算什么?之前他们不出兵攻打扈家庄可不是怕了对方,只是不想多事而已。现在这女人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前往援助祝家庄,真当我梁山众兄弟都是吃斋念佛的不成? 本来大家就因为之前攻打祝家庄功亏一篑而心里憋火呢,现在如何还能忍得下来?当即,郭盛、秦明、李逵、王英等头领几乎同时看向宋江请战道:“哥哥,我等必须拿下这女子,不然我们颜面何存?士气也必受打击!” 宋江自然也明白其中轻重,立刻点头:“好,就由你们几个杀过去,记住,要拿活的。只要拿住了她,说不定扈家庄就不攻自破了!” “得令!”四名头领立刻抱拳领命,然后三人上马,一人步行,皆都全速朝着前方的扈蓉扑杀过去。 看到梁山大营里杀出四员将领来,正全速赶路的扈蓉的杏眼中陡然就射出两道精芒来,她不但不惊怕,反而有些兴奋。 打从梁山贼寇杀到独龙岗进犯三庄,她就有心与他们厮杀一番了。只是被父兄极力阻拦,才一直未能如愿。而现在,正好可以让他们见识一下自己这个女子也有不弱于人的一面。 决心既定,扈蓉已有双刀在手,前冲的同时,目光已经锁在了不断靠前的几名敌人的身上,片刻间,冲在最前的王英距她已只剩下半里多地,而她离着祝家庄也就不过两里地了。 王英直到这时候才看清楚扈蓉的模样,顿时身子就是一酥:“好美的雌儿……这要是能抓了去当个压寨夫人,那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色心一起,他前冲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已杀到扈蓉跟前,口中也跟着轻佻道:“美人儿,我看你模样俊俏,甚合心意,不如随我同归山寨,给我做个娘子吧!”口中说着话,手中枪却已飞速刺出,却极其龌龊地直指对方的胸口。 扈蓉听了这话,俏脸顿时一青,两条柳眉也已竖起,见他出枪下流,当即就娇叱一声:“滚!”手中一刀急速撩起,正好架住了这一枪,另一刀则顺势飞斩而出,直取其脖颈。 王英被她一招反攻,也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再不敢小觑,赶紧抽枪回防,险险地挡下一刀,口中继续啧啧有声:“小娘子当真好武艺,如此泼辣可就更多我矮脚虎的胃口了!”说着,长枪挥动间,已化守为攻,再次攻了过去。 扈蓉连忙双刀急出,与之乒乓交起手来,虽然并未落下风,可再想往前走可就难了。而就在这一耽搁间,其他两骑也已迅速赶到,秦明冲到跟前,便是一声怒吼,狼牙棍已带着呜呜的破空声朝着她头顶砸来,这要砸中了,却是必死无疑。而郭盛见状倒是没有再继续出手,只是持长戟在边上照应着,以防对方溜走。 “秦老火,你可别下手太狠了,这小娘子我已经看上了,死了你可赔不起!”王英见状大为紧张,赶忙大声招呼着,手中枪却继续急刺扈蓉,只是力道上却减了三分。 扈蓉一刀斜撩,挑架住这一枪,另一刀则急速上举,硬挡这声势不小的一棍。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刀棍相交,那口千锤百炼而得的长刀竟已被打得卷了刃,扈蓉更是一声痛呼,却是整条胳膊都被震上,连身子都在马上一再晃动,差点就被秦明打下马来。 扈蓉虽然武艺不俗,但终究是女子之身,所走的都是轻灵的招数,论气力自然远不如男子,尤其是对上像秦明这等惯以力见长者如此硬拼,更是以己之短,对敌之长,吃亏也是必然了。 而王英见此则是大喜,当即再度收枪再出,这次却是瞄着扈蓉胯下的马儿而去,只要战马一旦受伤,颠簸下把人摔到地上,那就必然能将她生擒了。 扈蓉也看出了他的这一用心,急忙一夹马腹,凭借着卓越的骑术硬生生控着战马往一侧闪去,避过了这要命的一枪。但秦明却在这时又是一棍横扫而来,他的招数其实很简单,但强在速度够快,力道够猛,确实厉害非常。 此时的扈蓉却已无法再作闪避,只能把牙一咬,双刀合架在跟前,再硬吃一棍。“砰——!”棍刀再次狠狠地撞在一起,扈蓉一声惨哼,口中已吐出血来,身子也被扫得失去平衡,以一个很是狼狈的姿势从马上倒了下去。 其实真要是捉对厮杀,扈蓉说不定还胜过秦明半筹呢。可这次她却是以一敌二,根本无法施展自己灵活多变的刀法,几次都是与对方以硬碰硬,这亏可就吃大了。 “小娘子,在就随你家相公回营成亲吧!”王英见状大喜,急忙策马上前,弯腰就要把摔地不起的扈蓉给擒到自己马上来。 就在这时,前方的林子里已传来了一声怒吼:“无耻贼寇,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得什么好汉,有胆的跟我祝彪一战!”随着这喝声,祝彪已率先从林子里冲了出来,眼睛盯着前方的敌人都快要喷出火来。 他出现得突兀,前冲又很快,几人才一愣间,祝彪已杀到面前,手中长枪愤然猛刺,直取王英头颅,只要他不收招自保,还想拿下扈蓉,便会被这一枪破颅。 王英的反应倒也不慢,一旦察觉到危险,便已赶紧缩身横枪,极其凶险地架住了这一枪,但还是双手一震,惊呼声里策马就往边上退去。祝彪这一枪的力道大得吓人,他双手虎口竟一下就被震裂。 祝彪一枪打退王英,虽然声势不小,可终究需要回气。而一旁的秦明却抓住了这一机会,当下暴喝一声,狼牙棍再次呼啸而起,朝着地上的扈蓉砸去。王英有怜香惜玉之心,他霹雳火可从不为女色所动,这次三四个兄弟同来,要是不能杀了这女人梁山兄弟的颜面何存? 可就在他一棍要砸落的当口,旁边的郭盛突然就高声惊呼起来:“秦老火小心……”随着这一声惊呼,一支冷箭已从林子边缘激射而出,嗖然间已到了他的面门跟前。与此同时,一人一骑以不比飞箭慢多少的速度飞掠而来,人在半途,一声暴喝随着长枪同时而至:“霹雳火秦明,你家人被梁山贼寇所害,你居然还与他们同流合污……” 正文 第354章 红颜祸水(下) 关心则乱。 在看到扈蓉陷于绝境,就要被人所杀时,祝彪是真个急了,所以他是不顾一切地从林子里冲杀而出,哪怕面对数名强敌都不见有丝毫退缩与害怕的。 倒是孙途,此时却是异常冷静,不但顺手带出了弓箭,一箭就扰乱了要对扈蓉下杀手的秦明,口中更是大声喝叫,乱其心神。 霹雳火秦明本来也是朝廷武官,只因之前作战被梁山人等所擒,家人又被官府所杀,这才铁了心跟着造反。孙途的这句话还真就切中了他的要害,让他在挥棍打掉来箭时陡然一怔,竟没有继续对下方的扈蓉动手,而是有些疑惑地看向正冲杀而来的孙途。 可孙途却并没有与他交手的意思,而是一枪直刺同样支援过来的郭盛,长枪大戟顿时就迅速碰撞,锵然作响,一时难分胜负。而孙途口中却是不停:“秦明,你且想想,多少武将都曾剿匪失利甚至被擒,可出现过几次家人受到连累的?要真是如此,朝中将领人人自危,还有人真肯出力吗?” 秦明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的紧了,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是说这其中另有内情?” 孙途其实并不知道真相到底如何,但口中却满是理所当然:“那是自然,如今朝廷虽重文轻武,却也不至于做出这等昏聩的举动来,那不是要逼反天下武将吗?所以你家人之死一定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老火,可别受他挑唆了,这些官府中人最是狡诈不过,我等兄弟义气为重,怎会害你!”郭盛这时已惊觉不妙,本该杀了还没能起身的扈蓉,过来帮衬自己的秦明居然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别是真被对方几句话给策反了吧,所以赶紧就出言提醒。 “狗屁的义气为重!秦明,你想想看你自己的出身,你与这些草寇出身者真能一体同心,毫无芥蒂?恐怕他们表面上和你做兄弟,背地里却总是提防着你吧。你想想这是为何?只因为你的出身,还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心虚!”孙途手中枪越发的紧密暴烈,直杀得郭盛只能勉强招架,却已开不了口,而他则不断出言撩拨秦明:“若我所料不错,在你家人被杀之前,你其实并无归降梁山之意。而他们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用计害死你家人,断你后路,所以说到底,害死你妻儿老小的并非官府,而是被你视作兄弟的梁山贼寇!” “秦老火,别听他胡说,没这回事!”王英这时也已惊觉情况不妙,一面和祝彪殊死一战,一面也急声提醒道。 这时,前边又传来了一阵怒吼咆哮:“哇呀呀,俺要杀光了你们!”一条黑影如旋风般冲杀而来,却是步行的李逵终于赶到了。 孙途见此,心头更是一紧,现在只是勉强占据点上风,一旦秦明恢复,李逵参战,他和祝彪可未必能挡得住这些人了。当下,他全力出击,长枪上下腾飞舞动,几乎把郭盛给彻底罩入了枪影之中,口中则再度大吼:“秦明,李逵这样残杀无数无辜百姓的狂徒都被宋江看成心腹,你真以为他们是什么英雄豪杰吗?恐怕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只当你是个蠢材,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秦老火……”王英还想再说,秦明却突然暴吼一声:“不要再说了!”然后陡然就把马头一拨,迅速便朝无人的一侧快速冲去。他居然真就被孙途这些话说得心性大乱,再也不想与人交手,现在的他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冷静一下,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秦老火……”郭盛见状大惊,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本来就守得有些吃力的动作一缓,顿时就露出了破绽来。孙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等机会,手中枪突然化繁为简,重新合为一枪,嗖然一声,已刺入他的右胸,前入后出,将他捅了个通透。 就当孙途打算将他直接挑杀当场时,李逵已经杀到,一声怒吼,两把板斧呼啸着就往刚刚才起身的扈蓉身上砍去。后者此时受伤不轻,脚步都有些踉跄,见状只能举刀相迎,却在两声当响后,再度狼狈地往后摔去,眼看就要被最后赶到的李逵生生劈死了。 “三娘……”祝彪见状大惊,可王英这时却是死缠着他,根本不给他脱身救人的机会。王矮虎虽然好色,但却也知道断不能让此女被人救走,哪怕被李逵杀了也是好的。 孙途在这一瞬间就已有了决断,再没有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发力把郭盛挑杀,而是松手,脱蹬,人已倒掠而出,如破空利箭般倒飞向扈蓉所在处,人在半空,腰间佩刀已抽在手,怒吼一声,直劈向下方的李逵。 李逵反应倒也极快,立刻举斧相迎,可就在这时,看似全力而发的一刀却被孙途急速收回,倒是他的双脚在此时狠命蹴出,正踢在了中门大开的李逵胸口,砰砰几声间,就把个黑粗汉子给踢得凌空摔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喷涌出来。 李逵在梁山众人中武艺其实并不高,他所以名头够大靠的就是杀性与狠劲,此时孙途比他更狠,败他自然轻而易举。 直到将李逵生生踢飞,孙途才有些踉跄地落到地面,伸手就把有些痴愣地看着他的扈蓉给拉了起来:“走!”根本就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他已拉着对方有些纤细的玉手转身就冲到了那匹还处于茫然的胭脂马前,跃身上马的同时,又把扈蓉也给拉扯到了身前。 两人的身体前后相贴,让扈蓉的俏脸瞬间堆满红晕。本来慌乱的心这时已彻底平静下来,还带着丝丝的甜蜜与安全感。这,正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事情,她扈蓉自幼练武,心气极高,再加上远胜寻常女子的容貌,就是祝彪这样的青年豪杰都不被她看在眼里……可自从青甸镇一遇,孙途却走进了她的心里,几次出手相救,更是让那个她芳心可可。 这刻,人在孙途怀中,竟让扈蓉整个心,整个身体都快要化了,软软的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想一切听从身后男子的安排,由他来保护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 孙途可不知怀中救下的女子竟对自己情根已种,依旧目光湛然看着身边的敌人,口中喝道:“三郎,走!”人既然已经救下,那就没必要再与这些家伙多作纠缠了。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眼见扈蓉被救,秦明离开,李逵和郭盛皆都受伤不轻,王英顿时大怒,一条枪使得风雨不透,紧紧缠住了祝彪,口中更是大叫:“兄弟们,快来助阵,杀了他们!” “找死!”孙途本来还打算就此收手,见他如此不知好歹,立刻就催马冲了过去,二话不说,刀已急劈对方脖颈。 这下,王英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他本就不是祝彪对手,能纠缠这么久也是他拼命换来的结果,这时再被孙途这么从旁攻击,当即手忙脚乱,破绽一生间,肩头已被祝彪一枪刺中,如此一来,他的动作更慢,心知不妙的他,赶紧滚身下马,想要往后逃窜。 这时,梁山军营里宋江等人也惊觉情况不妙,都不用人吩咐,已有七八人奔了出来,疾步救援。冲在最前面的,是曾经与王英同在清风寨落草的两个兄弟,锦毛虎燕顺和白面郎君郑天寿。一面前冲,他们一面急声厉呼:“莫伤我王英兄弟!” 可是他们的援救终究是太晚了,离着还有两三百步呢,孙途已催马急追,手中钢刀迅速扬起,呼啸而下。 “噗哧……”钢刀狠狠地斩进了王英的后脖颈,带着马匹冲势的这一刀几乎没有任何的滞碍,就已快速划过,直接就把王英的整颗头颅给斩了下来。 这一刻,王英的身子还在全力奔跑,脑袋却已与之分了家。因为实在太快,他飞上半空的脑袋脸上还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来,随后失去头颅的身子才扑通一声扑倒在地,而他的头颅也随之掉落,鲜血纵横。 周围许多人在此时都呆住了,郭盛和李逵随即更是发出一声懊恼的嘶吼。他们很是自责,因为王英是在他们身前被杀,而两人重伤之下却根本无力救援。 孙途也有些愣怔,他,居然亲手斩杀了又一个梁山好汉!虽然之前他也曾杀过孔家兄弟,但那毕竟不是亲自动手,而且这次还是当了一干梁山兄弟的面杀的他们,这仇怕是彻底结下了。 但这心思也只是一转而已,他已迅速定神,在那些救援者赶到之前,他已兜转马头,冲祝彪高喊一声:“回庄!”已全力踢马,快速冲向了林。 祝彪忙答应一声,也不再发愣,跟他一起冲进了林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此一番,为救突然跑出来的扈蓉,孙途二人连斗四人,结果一跑两伤,矮脚虎王英更是被孙途阵斩当场。 仇恨彻底结下,红颜祸水,此言诚不我欺…… 正文 第355章 不死不休 眼看着王英身首异处,被孙途杀死在自己面前,燕顺、郑天寿等人全都惊怒交加,见他和祝彪要逃回去,更是一个个目露凶光,吼叫着便要追杀过去。 可就在这些人将要抵达林前时,后方大营却传来了一阵当当的鸣金声,这让他们的脚步陡然便是一滞。虽然他们有心想要杀人报仇,但军中规矩却不得不守,只能在踌躇了一阵后,恨恨回头,带着王英的尸首和受伤的郭李二人回转军营。 本来在林中做好了再战一场准备的孙途见此才松了口气,看来宋江确实挺谨慎的,哪怕有兄弟被杀当场也依旧遵循着逢林莫入的说法。他也不再耽搁,招呼了脸色有些异样的祝彪一句,便催马跑回了祝家庄。 此番外头的这场混战庄内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在为孙途二人大捏了一把汗之余,也是一阵敬佩与振奋。这些日子里祝家庄可没少和梁山众头领正面拼杀,可还没杀过重要人物呢,孙途今日才到就已斩杀敌方头领,足可见他武艺之强。 这一路行来,扈蓉软软地靠在孙途怀中,看着都跟和他依偎在一起似的。之前孙途心系身后敌人倒也没有太过在意,可现在安全归来,终于察觉到了有些不妥,只是一时间却又不好推拒,说不定扈蓉真伤得不轻,支撑不住呢。而且人家一个女子,他也不好把事情说得太明白了。 只是这姿势在进入祝家庄后,还是惹来了不少人的异样眼神,尤其是祝家父子三人,在看看他们,又看看神色有些不对的祝彪后,心中更觉怪异。 片刻后,祝承才满脸堆笑地上前抱拳道:“孙都监果然神勇无比,怪不得能在短短时日里扫灭青州三山贼寇呢,实在叫我等大开眼界啊。” 孙途这才从马背上跳下,又很是绅士地扶扈蓉下马,口中谦虚道:“祝庄主谬赞了,要不是有祝三郎缠住那贼人,我也没法几刀就杀了他。只可惜,未能将他首级带回来,不然悬于大门之上,定能大振我方军心士气。” 祝承呵呵一笑,这才有些关切地看着扈蓉:“贤侄女可伤到哪里了吗?你这也太冒险了些,居然单人匹马就往我祝家庄跑……虽然你要帮我祝家庄的心意很好,可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差错,却让老夫今后如何跟你父亲交代呀……” 扈蓉直到这时才恢复过来,只是俏脸依旧是红扑扑的,忙道:“多谢祝伯父关心,我没受什么伤。要不是三郎和孙……孙大哥出手相救,我可真就……之前我爹爹和二哥因为担心扈家庄被贼人所趁所以才没有出兵,可现在既然孙大哥都带兵来了,我想击败梁山贼寇也不会太久,自然是要来出一份力的。” “哎,你呀……”祝承叹了口气,目光则在孙途、扈蓉和祝彪身上迅速扫过,又暗自叹息起来,看这情况,似乎扈家三娘对孙都监是情有独钟了,就连她冒险跑来都跟这大有关系。只是这么一来,自家三郎和她的亲事可就…… 不过现在大敌当前,也不是计较这等细枝末节的时候,祝承很快又有些担忧地看了孙途:“孙都监,如此一来,我们与梁山贼寇的仇恨可就更深了。”毕竟这次可有一名梁山重要首领死在了这儿,对方一定会全力报复的。 孙途却是扬眉一笑:“那又如何?难道祝庄主以为到了这时候,此事还能善了不成?”说着,他又看向了一旁的祝龙:“祝龙兄以为如何?”这等兵事自然还是由祝龙来说更合适些。 祝龙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孙都监所言甚是,之前要不是你们及时杀到,我祝家庄早已庄破人亡。我们与梁山贼寇早已不死不休,杀他们的人那是理所当然。今日一战也好叫那些贼寇知道厉害,说不定再战时他们就有所胆怯畏惧了。” 这倒是句实话,之前梁山兵马虽有损伤,但那些领头的却是只伤不死,这对他们军心的打击其实有限得紧,他们也敢撒开了手脚放肆进攻。但今日,王英一战而亡,却已经向他们敲响了警钟,接下来的战斗只会越发的激烈与残酷,就看梁山这些人有没有胆子往下耗了。 孙途要的就是这一态度,当即赞道:“说得好。这些贼寇一贯欺善怕恶,畏威而不怀德,只要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今后便不敢再轻启战端!既然要战,就该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说着,面色一寒:“既然本官率军而来,就该有所不同。先守上两日,到时候我自会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敬重,尤其是那些对他有着绝对信心和服从的青州军,此时更是大受鼓舞,不知哪个先喊了一声:“杀敌,必胜!” 随后三面青州军全都遥相呼应,最后是整座祝家庄,数百上千人都放声大喝起来:“杀敌,必胜!”吼叫声四散而出,直冲天际,祝家庄的气势再次得到了提升。 一旁的扈蓉此时则满是敬佩与爱慕地盯着孙途,俏脸是越发的红了,这才是她希望能托付终生的真正的大英雄啊! ¥¥¥¥¥ 当祝家庄中欢呼声响彻云霄的同时,独龙岗下的梁山大营里却是愁云一片,甚至还有几下哭声从大帐里传了出来。 宋江正抚着王英的断首尸体大放悲声:“王英兄弟,是宋江害了你啊……想你当初为了救我宋江多次出生入死,谁能想到你今日居然就这么被人所害。要是早知道是如此结果,我就不该让你出战……” 一阵痛哭,让周围人等也是感同身受,二三十名头领皆都红了眼,燕顺和郑天寿在咬了半天牙后,终于忍不住道:“公明哥哥,我等实在有些不明白,既然你深恨那官府爪牙害死王英兄弟,又为何要传令鸣金,让我们回来呢?” 这话是大有追究的意思了,也让帐中气势陡然就是一沉,与宋江关系最紧密的几人刚欲出言呵斥,却被他挥手打断。而他则在一阵抽搭后,才出言道:“宋江也是为了兄弟们的安危考虑啊,毕竟那林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万一你们进去了,有个好歹。我们已经失去了王英兄弟,不能让更多兄弟有所损伤了……” “那我再敢问哥哥一句,王英兄弟的仇还报不报了?”燕顺却不为所动,继续瞪着眼睛追问道。 宋江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自然是要报的,本来我们就与祝家庄结下深仇,这次王英兄弟又因他们而死,此仇不共戴天!不过现在庄中有青州军坐镇,再想强攻可就要比之前更难了,所以接下来如何用兵还得从长计议。各位兄弟,你们也都见识过青州军的强横,就是正面厮杀我们都未必有胜算,更别提他们可以据守高墙了。所以要报仇,就必须先忍耐。” 这回燕顺他们倒不再说话了,这点轻重他们还是能理解的。而且因为王英之死,现在梁山全军的士气也大受打击,这可比之前最后未能攻破祝家庄仓促退兵的打击要大得多了,恐怕几天内这支军队已不可能再全力出击了。 宋江随后又说了好一番话,安抚住了众兄弟之心,又特意去看望了一下受伤的李逵和郭盛二人,这才召集了花荣、戴宗等心腹之人,商讨起如今面临的种种难题。 “真是想不到,那孙途竟如此厉害,只短短一年有余就已成了青州都监,还练出了一支精锐来。”宋江先是感叹了一声:“不瞒各位兄弟,现在我也对攻破祝家庄没有太大把握了。即便我们现在兵力还在对方之上,可只要他们坚守不出,就破不了庄。” “如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了。毕竟现在祝家庄的粮草应该不会太多,再加上青州军,支撑个一两月也就最多了。”戴宗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花荣则皱眉道:“话虽这么说,可我们毕竟身份摆在这儿,时间久了,官府必然来援,到那时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那就暂时退却,我就不信青州军能一直留在这儿。只可惜二龙山等三山都被他们剿灭了,不然这时让他们在青州闹出动静来,孙途就只能带兵回去。” “退是退不了的。王英兄弟死在孙途之手,这时退兵恐怕其他兄弟会不服,我们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众人一番话说下来,最终也只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继续拖着,就连退兵都不敢。最终,宋江只能无奈地叹息道:“那就这么拖着吧。好在我之前已经让人回去请教军师了,说不定他能有破敌良策。” 众人纷纷点头,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有智多星之称的吴用能拿出一个妥善的策略来了。不过有一点大家是认同的,那就是梁山和孙途所率的青州军已结下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正文 第356章 强援到来(上) 接下来一段时日双方攻防依旧不断,只是规模比之前却要小了许多。梁山方面每天都会派出一部分兵马攻打祝家庄某一方向的高墙,尝试着进行突破,可每一次,他们都会遭遇到来自青州军的强力抵抗,往往都以失败告终,反而因此折损了不少兵马。 在此期间,祝家庄的人也真正地见识到了青州军的强大战力。虽只有百人守在墙头,却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来,哪怕攻上来的有三四百梁山兵马,也能被他们从容击退,这不光是战力的体现,也是战术上的胜利。 每边高墙上的百来名青州军都能按照自己的身份坚守岗位,弓箭兵、刀盾兵、长枪兵,皆都按远中近的各自特点配合,在一些军官的号令下,显得极其默契,哪怕敌人杀到了跟前,也未能让他们的阵形有一丝的变化,就是刀砍到了眼前,那些将士却依然各司其职,完全没有半点退缩。 而其他配合的同袍也往往能在这紧急关头迅速援救攻击,在让同伴化险为夷的情况下再斩杀敌人。 信任和纪律,这是祝家庄众人在亲眼见识到青州军的作战方式后所得出的最重要的两条准则。这两点说来简单,可真要几百人全都遵从,哪怕性命遭到威胁依然不打半点折扣地执行下去,却是极难,至少在祝家几人看来庄上人等,以及济州官军是断不可能做得到的。 这还不算,青州军在几次打退梁山的攻击后,居然还在十六这天上午刻意卖了个破绽,骗了上百梁山贼寇杀进了高墙。可就在对方惊喜于将要攻破祝家庄时,他们却突然爆发出强大的战力,一下就把这些贸然入庄的贼寇尽数斩杀。如此一来,更是吓得贼人立刻退却,到了次日都不敢再提兵来犯,显然是被青州军这凶悍的杀法给吓到了。 自信,因为本身的强大而铸就的自信,这是祝家人等最后得出的结论,再看向青州军,看向造就这支铁血精锐的孙途时,众人的眼睛里已多了敬畏之意。怪不得青州境内三山贼寇会被连续剿灭呢,这可不光是因为孙途麾下林冲等人武艺高强,更因为他已经锻造出了一支真正的精锐强兵! 十七日这天梁山没再进犯,远远看着对方那一副偃旗息鼓的样子,祝家父子和栾廷玉都是一脸敬佩地看着孙途等人:“看来这次我祝家庄再无忧矣。这回真是多亏了孙都监及时出兵来救,不然我祝家庄千把人都将被贼人所杀……” “呵呵,几位说这话却还早了些,毕竟贼人可还没有退却的意思呢。若我所料不差,说不定他们的援军就要到了。一旦如此,祝家庄就依然处于险境之中。”孙途却看着岗下平静的梁山大营,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我也察觉到了这几日梁山贼寇的行为有些怪异,这等以骚扰纠缠为主的战法确实与他们之前的目的大为相悖。别说他们每日都要有不小的伤亡了,就是没有,这么拖下去对他们来说也相当不利啊。”祝龙也深以为然地皱眉道:“那依着孙都监之意,我们却该如何应对才好?” “必须要想法儿重创他们,只有让他们损失惨重,再多死些人,才能使贼寇不敢再逗留于此,不敢再轻犯祝家庄。”孙途说着,扫过他们几个问道:“不知如今祝家庄中有多少火油、烈酒之类的引火助燃之物?” “这个……孙都监想拿它们破敌吗?”祝龙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总觉着心中有些不安。 “一直闷守也不是办法,该是主动出击,再将他们引入陷阱了。”孙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道。哪怕他之前对梁山好汉们还有些好感,但到了这次援助祝家庄,尤其是在之前杀了王英后,双方早已不死不休,那就索性杀怕了他们,也不用再有什么顾虑了。一群贼寇罢了,真当自己是什么英雄豪杰了? 前段时日,孙途就曾仔细想过自己该如何看待梁山上那些所谓的好汉的问题。细想之下,却发现自己是被水浒一书的立场给扰乱了思路,其实对这世道来说,所谓的梁山好汉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英雄。 那一百单八名头领中,固然有一些是迫于无奈才逼上梁山,但他们就真的无辜吗?这些人的手上谁没有沾染过无辜者的鲜血,他们占山为王,不事生产,却要养好几千人,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四处抢掠,残害当地百姓吗? 如果是从这些人的立场去看,在山寨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论秤分金银,确实痛快。可是这些财富却是他们从官府,从百姓身上抢夺来的。为此,说不定他们还杀过许多无辜者。那些百姓就不能讨要个公道吗? 所以无论给他们的抢掠行为添加一个什么样名正言顺的口号,那都无法改变其是强盗的事实。自己作为青州都监,率官军杀贼拿盗不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更别说梁山上的那些首领还有许多阴险凶残之辈,比如本事不大,杀性却重,光是在江州就杀了好几十无辜百姓的李逵;在清风山上抢掠无数,还喜欢生挖人心下酒的王英等人……要说这些人是英雄好汉,真是辱没了英雄这个称号。 也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孙途之前阵斩王英时才没有任何的迟疑,说杀就杀。因为在如今的他眼中,这些人就是一伙无恶不作的强盗罢了。 当孙途杀气腾腾地道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时,祝家父子人等皆都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么一来,我祝家庄将来可就无险可守了……” “只要能破敌杀怕了梁山贼寇,我以为付出些代价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经此一战,祝家庄所倚仗的险要真还有用吗?”孙途却有自己的想法。 几人互相看了眼,一时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要下此决心可没这么容易。 ¥¥¥¥¥ 当祝家庄众人皆在筹谋反击事宜时,梁山大营里宋江等人也都商议着接下来的战事。几日的攻防,确实有些杀怕他们了,梁山本就兵马有限,这段时日伤亡已近五百,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大打击。 “哥哥,再如此僵持下去,只会让我们越发被动,说不定什么时候青州官军就敢直接杀出庄来了。我们得想个妥善之法才是。”戴宗说起这一点时,也获得了其他人的认同,大家都一脸忧愁地看着宋江。 宋江见状也是心中一叹,山寨毕竟不是军队,顺风顺水还好说,一旦情势不妙,便会有许多人心生退意。 但这时他作为军中主将是绝不能退缩的:“各位兄弟不用担心,很快我们的援军就会到来,到时我们再大举攻打祝家庄,这次一定能破庄扬我梁山之威。不然,要是就此收手,那些兄弟不就都白死了吗?” “可是,援军到底何时能到啊?这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为何军师还不派人前来?”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起来,这让帐中情绪又是一落。 就在宋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此等言论时,帐外传来了一阵欢呼:“援军,是我们梁山兄弟的援军赶到了!” 闻得此言,宋江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尤其是他,更是满面惊喜,当即起身大步就往外走去:“快,快去迎一迎!”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要是援军再来晚些,他都快要顶不住下面人的压力了。 当他们出帐后,便看到后方一支千多人的军队正气势昂扬地缓缓而来,头前打出的正是梁山泊的旗号,其后则是智多星吴用的旗帜,却是由他亲自带兵赶来援助了。 等军队来到营前,宋江早已率兄弟们等候在了那里,见到吴用,他便苦笑抱拳:“军师你可算是来了……如今祝家庄有官军援助,我等想要破庄可是难了许多。” “哥哥不必忧心,既然小弟来了,自然会有妙策攻破这祝家庄。”吴用一边下马行礼,一边笑着说道。而在看到军营里兵马少了许多,还有半数之人都带着伤后,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样来,这次伤亡可比自己所想的更严重啊。 “快,先去帐中慢慢细说。有军师为我等定策,此番定能攻灭祝家庄。”宋江说着,已拉了吴用往里而去,其他人脸上这时也重新露出了振奋之色,看来很快就能一雪前耻,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了。 而这边的动静也在第一时间被庄内的孙途等人看在眼里,本来还有些迟疑要不要有所牺牲的祝家父子这时倒是下定决心了:“孙都监,贼人势大,若是真能一举破贼,便是弃了我整座庄园我等也无半句怨言!” “哦?”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眼,心里则暗暗想到了一点,说不定还真可能让他们说中,以付出祝家庄被毁的代价来给予梁山贼寇沉重一击 正文 第357章 强援到来(下) 上千援军的到来明显给了梁山贼寇以必胜的信心,元月十八日,他们再次大举猛攻祝家庄,虽然被青州军联合祝家庄的人强硬阻挡下来,可却酣战至夜,不见半点之前所表露出来的颓势。看这架势,兵力大增的他们是打算用实力碾压,硬破祝家庄了。 这真给了祝家庄中两方守军以不小的压力,只一天下来,青州军都有近五十的伤亡,那庄园高墙也被毁去好几段,要不是林冲、武松等人在关键时刻冲杀往来,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恐怕起码有一处高墙要被彻底打破了。 这一夜,祝家庄中人人焦虑,祝龙甚至都叹息着说是自己一时犹豫才错过了可能重创贼人的机会,并在随后特意去见了孙途,提出要按他说的办。 孙途思忖之后,也答应了下来。这天夜里,上百祝家庄的庄丁悄然出门,在黑夜的掩护下,于林里做好了相应准备。 待到次日天明,孙途他们已早早再登高台,眺看着岗下的梁山大营,只等他们再次发起攻势。果然,辰时左右,又是一阵鼓号声响彻天地,梁山再度派出上千人马整装待发,随时都会听从号令再次冲杀过来。 可就在孙途眯眼,思忖着何时发动反击时,远方却突然出现了一彪人马,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独龙岗滚滚杀来,他们所在,正好位于梁山大营的侧方,其势不小,顿时就对梁山军营构成了威胁。 “这是……我们又有援军赶到了吗?”祝家众人皆都在一愣后大感振奋,欢呼起来。只看对方的衣甲旗号,就可知绝非贼寇之流,那就一定是某路官军在得知祝家庄被梁山贼寇攻打后如青州军般赶来救援了。 就是孙途,在看到这支两三百人的队伍杀奔而来时,也是一愣,随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想不到我山东境内还有此等有担当的将领,竟能率军前来助阵,如此何愁保不下祝家庄,破不了梁山贼寇!” 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抽刀在手,高喝一声“将士们,趁此机会,杀出去,搅乱了贼寇大营!杀!” “杀!”本来分守三方高墙的青州军全都大声吼叫着应和了一声,然后纷纷下墙,聚合成队伍后,便已在孙途等将领的率领下冲到了庄子正门前。那边的守门者也是青州军,见状早已迅速打开门户,两百多青州军顿时就如一只只出柙猛虎般怒吼着,杀气腾腾地就往外冲。 这一幕都把祝家庄众人给看得呆在当场,他们是真没想到一支援军的到来会使青州军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势,甚至都敢以敌军一成的兵力去冲击对方的大营了。 他们可不知道,这几日的死守已让青州军上下憋屈得不行,以往他们都是主攻的一方,何曾被人打得只能防御。今日有了反攻的机会,他们自然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本来梁山军在见到有一支援军从旁杀来时还想出兵延阻绞杀呢,可他们才刚调拨好人马,还没冲出营寨,前方守了多日的祝家庄却突然大门洞开,数百青州精锐如狼似虎地冲杀而来,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他们赶紧再次派出兵马上前阻挡。 如此仓促之下,迎战上前的梁山军气势就有所不如了,那头前阻拦的七八百人只和青州军正面一撞上,就被连续不断的弩箭射翻了好几十人,然后整条防线就在眨眼间被青州军冲破,直逼向中军主寨。 这一下,就是吴用宋江都感到了一阵胆战心惊,赶忙再抽调人马从三面围杀过去,两次加起来,杀过去的梁山军足有一千五百之众,几乎除了留守本寨的兵马外,他们已把所有能用的人马都给用上了。 梁山军确实给足了孙途他们面子,几乎是倾尽全力来围杀两百多青州军。为此,他们甚至都没有再顾上那支快速奔来的官府援军,后者在看到这一变故后,也明显愣怔了一下,片刻后,才果断地朝着祝家庄的方向前进,大有不与梁山军交锋的意思。 而就在梁山全军三面合围而上,想要将青州军围困歼灭时,这支看似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的官军队伍却突然在与敌人交锋前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个急转弯后,竟紧跟在已经靠近林的援军身后重新回到了林子里。 如此一来,正冲杀包围过去的梁山军就彻底扑了个空,再让他们重新调整方向,重组包围圈可就很难了,最多就是尾衔着官军冲杀过去,再次对祝家庄发起强力攻势! 这一手虚实难辨,明为闯阵,实为接应援军的杀法确实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别说梁山军,以及此时依旧看得目瞪口呆的祝家庄众人了,就是那支官府援军,甚至是青州军的将士们,这时候也有些发懵呢。不是说好了要与贼人正面决战一场吗,怎么就虚晃一枪地回去了呢? 只有孙途此时脸上带着一丝笃定的笑容,不时回头张望一眼身后的梁山军,等着他们追杀过来,那样说不定就能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打击了。事实上,当他率军出庄时,打的就是接应援军,再把敌人往林子里引的主意,至于强行和十倍之敌正面交战,他又没疯,更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干出这等以卵击石的事情来呢? 哪怕青州军再强悍,可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还没到能以一敌十的地步。何况,为了祝家庄他也不可能冒大风险,付出让许多精锐战死在此的巨大代价,刚才所表现出来的决意,不过是为了迷惑敌人而已。 当然,光是这一手就已经能清晰地展现出青州军的强大了,换了其他任何一支军马,都不可能做到如此临阵变招而全军行动无半点滞碍的。这两百多人都是青州军的精锐,只以孙途一人之命是从,所以哪怕在那一瞬间听到孙途改变方向回身撤退的命令,这些将士都不见有丝毫犹豫的,这才能赶在梁山军反应过来前迅速入林。 在愣怔了好一阵后,梁山军才惊觉自己上当了,为首的几名头领纷纷怒喝斥骂着想要率军冲入林子,继续追杀青州军,顺便攻打祝家庄。可就在他们调转了方向,将要发起新一轮攻势时,大营那边却传来了一阵鸣金声,居然是号令他们收兵回营! 这让一心想要报仇的吕方、燕顺等人都很有些不满,可在迟疑了一阵后,终究不敢违抗军令,只能忿忿地逗留片刻,迅速收兵回去。 已经与援军合兵,并指点他们从林里绕到祝家庄前的孙途在看到这一幕后,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些家伙倒是小心谨慎,难道已经被他们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说着,又远远地望了一眼那边新立起来的旗帜,其中一面上赫然是智多星吴用的旗号,难道是这个梁山泊第一智囊瞧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及时收兵。 “可就算如此又怎样?你们总要来攻打祝家庄的,到时自会让你们吃足苦头。”心里转过这些念头,孙途他们便已安然进入到了祝家庄中。 直到这时,孙途才把注意力放到了这支三百来人的队伍上,这些人看着皆都剽悍得很,尤其是头前几条汉子,个个都魁梧凶悍,而且其中居然还有个五大三粗,脸生横肉的女子,这时正拿一双大眼上下地打量着自己呢。 “你们是哪一处州府的兵马?”半晌后,孙途才开口道。 “下官登州提辖孙立见过孙都监。您应该就是青州孙都监吧?”为首的那个面色发黄,身量高挑的将官笑着抱拳说道。 而在听到此人自报家门后,孙途的眉毛就迅速挑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抱拳道“原来是人称病尉迟的孙提下,倒是久仰阁下大名了。” “不敢不敢,论如今在山东的名声,谁能比得过剿灭青州三处贼寇巢穴的孙都监呢。”孙立忙谦虚了一句。这时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于是互相通报了姓名,这新来的官军正是登州厢军,其中更有不少好手,比如孙立之弟孙新,孙新之妻顾芳,一对兄弟解珍解宝,以及叔侄邹渊邹润…… 当众人纷纷见礼时,孙途在旁却是目光连连闪烁,若只有孙立一人率军而来他还不敢确认的话,那现在的他却是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些人来祝家庄是另怀目的了——他们正是梁山贼寇派来里应外合的! 与此同时,梁山大营内,吴用正轻摇羽扇,一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样“各位兄弟莫要生气,今日我等虽然略吃小亏,但很快地,我们便可让祝家庄内的敌人尝到大败的苦果了。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支冒死杀来援助他们的登州官军会是我们梁山兄弟,有孙立他们在庄中见机下手,不出数日,我们便可轻易攻破这祝家庄了。” 这话一出,本来还怒气冲冲,多有不满的众兄弟立刻欢喜起来,更有人赞叹起来“军师果然好谋略,真不愧是我梁山智多星!” 正文 第358章 破绽百出 登州援军的到来使祝家庄中的防御兵力达到了将近千人,这也让庄中人等大感振奋与鼓舞。本来眼看着梁山增兵他们还有些担心接下来会守不住呢,可有了这支援军,他们便有把握继续守住家园了。 于是趁着黄昏降临,梁山军又没有攻打的意思,祝家庄中立刻就摆开宴席款待两方官军,以表示自家的感激之情。虽然这里的酒菜倒不是太过丰盛,却也已是如今祝家庄中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食物了。 对于祝家庄的这一番热情招待,孙途倒是没有加以阻拦,除了让林冲和杨志他们守在墙边以防万一外,他甚至都带了鲁达、武松几个将领也欣然赴宴,和众人好好地聚了一聚。 一坛坛的美酒,一盆盆的肉菜端上桌来,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许多将士二话不说便闷头吃喝起来,却把正说着场面话的祝承给抛到了一边,只有孙途、孙立几人还很捧场地与祝家父子交流两句。 直到祝承将感激的话说完,举杯敬酒后,孙途才也跟着举起酒杯来敬起孙立来“孙提辖此番能率军援助祝家庄实在是让在下深感佩服哪。尤其让我感到是缘分的,还是你我居然还是同宗,说不定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来,就让我这个后-进晚辈先敬你三杯,以示敬意。”说话间,孙途已迅速喝了三杯酒下肚。 本来还想推拒一番的孙立见状只能苦笑一声也连干三杯酒。别看孙途说的客气,年龄上也确实远比自己年轻得多,但论起身份,他一个都监可比自己这个提辖要高得多了,如此敬酒岂敢不饮啊。 在放下酒杯后,孙途才笑吟吟地问道“不知孙提辖是何时出发的,想不到我山东境内居然还有这等英雄人物,肯为了并不相干的祝家庄拔刀相助。” 孙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问题可得仔细回答了,毕竟登州离此可有好几百里地,再加上如今道路受阻,确实难行。不过片刻后,他就回答道“初五那日我登州府就接到了来自济州府的求救文书,说来惭愧,其实登州当地文武并不想出兵来救,毕竟事不关己,而且还路途迢迢。是末将觉着不能坐视梁山贼寇如此无法无天,这才带了手下一干兄弟前来。实不相瞒,这次随我前来的众将士里有不少本就是我亲族,寻常朝廷将领都不敢与我同来。” “哦?如此说来孙提辖当真是一心救人了,真是让我感到佩服。来,我再敬你一杯……”孙途说着再次喝了杯酒,又说道“你且放心,若是登州府那里有所怪罪,本官自会为你周旋,我想以我青州都监的身份还是能在那边说上几句话的。” “那就多谢孙都监仗义执言了。”孙立的态度很是淡然,不过酒还是迅速喝了下去。他的这一反应落到孙途眼中,让他心中的猜疑又增了许多,这家伙也表现得太不当回子事儿了,他又不是像自己这样已经掌握了登州军权,居然就没有担心事后回去遭受严惩吗? 一场酒宴下来,倒是宾主尽欢,孙立还好一些,随他一起赴宴的几人这时候都已喝得醉醺醺了,脚步踉跄,大声说笑着便勾肩搭背地往后边的住处而去,看到这一幕的孙途眼中更是闪过异样的光芒。 等众人彻底散去,孙途却把同样踌躇满志的祝彪给叫住了“祝三郎,有些防御上的事情我还得和你说说呢。” 祝彪这几日似乎在刻意地疏离孙途,这时被他突然叫住,便显得有些别扭。但毕竟关系到自家庄园的安危,他也不敢懈怠,便应了声,陪着孙途就在庄子里随便走动起来。 “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离开此处,去做出一番事业来吗?”孙途开始时也不急着入正题,反而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祝彪有些茫然地沉默了一下,这才摇头道“我一向以来只想着和父兄一起守好了祝家庄,至于外头如何,却非我能左右了。”顿了下后,他又把目光一垂,说道“孙兄,你和三娘她……希望你今后能好好待她吧……” 这几日孙途倒是没太过在意扈蓉那里的情况,可祝彪却是借着探望其伤势的机会去做了旁敲侧击。结果,性子直率的扈蓉索性就把自己爱慕孙途的心思给全说了出来,并希望祝彪能成全自己,这自然是让他大受打击,也是他刻意避着孙途的原因所在。 听到这话,孙途也是一愣。因为心中早有了雅儿,再加上如今强敌在外,孙途还真没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头,哪怕也感觉到了来自扈蓉的心意,他也是装作不知。可没想到,扈蓉还没把这窗户纸给捅破呢,今日祝彪却先开了口。 怔了片刻后,他才有些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和扈姑娘间不是有婚约在身吗?” “那只是少时的一句戏言而已,也是因为我祝家势大,扈家才不得不听从安排。可如今……其实我也知道她从未真正将我当成良人看待,倒是对孙兄你……”说到这儿,祝彪看向孙途,眼中带着浓浓无奈与羡慕。 孙途只能抱以苦笑,这感情的事情还真是没道理可讲呢,自己和扈蓉也就见过两面而已,对方居然就会爱上自己。叹息了一声后,孙途终于还是道“这等事情现在暂且不说,如今祝家庄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我们可不能被儿女之情给蒙蔽了双眼啊。” 祝彪终究算个豪杰之辈,感情之事也能做到拿起放下,一下就听出了孙途话中之意,迅速皱起了眉头来“都监这话是何意?我庄中竟有隐患?难道是指……”一说正事,他连称呼都迅速变了。 孙途扫了眼周围,这才点头道“不错,你难道不觉着这支登州援军来得太过及时和古怪了吗?登州距此可是不远,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日夜兼程而来吗?” “这个……”祝彪之前还真没有怀疑过孙立他们的身份,这时依然有些迟疑,还看了眼孙途,心说你们青州距我祝家庄不照样路途遥远,还不是来则能战,还打了场漂亮的胜仗呢,你们那是完全没有半点疲惫之意啊。 孙途看出了他的心思,嘿地一笑“我青州军那是经过几次大战和半年辛苦操练才锻造出来的精锐,岂是登州兵能比得上的?你就没发现今日酒宴上,那些家伙全无规矩可言吗?他们哪里像官军了?还有那些个所谓的武官,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要我看他们更像是江湖草莽而非军中将领。” 经他这么一说,祝彪心中也立起疑心“这么想来,他们确实有些不妥,难道是……” “他们很可能就是梁山贼寇安排进庄子的内应,为的就是里应外合,甚至是在我庄中做什么手脚。你可有想过,一旦他们在食物或是水源中做下手脚,再猝然发难,我庄中这几百守军将会是个什么下场?”孙途面色严峻地提出了自己的担忧,直听得祝彪心头更是紧张“此话当真?可万一不是呢?” “其实我适才询问孙立来此的时间就是为了试探一下了,结果他确实又露出了破绽来。初五那日我也是刚才收到济州的文书不久,登州离着更远,怎么可能这么快收到?而且,以如今官府的效率,这事更得拖上数日,他一个提辖是断不可能在短短数日里就知道有这么回事的。等他真与上司闹翻,再一怒带兵而来,怎么也得等到上元节前后了。今日也才十八,你觉着他们能在短短四五天时间里赶到祝家庄吗?他们可没我青州军的手段。” 越说之下,越是察觉到孙立他们破绽百出,祝彪终于相信了孙途的判断。 其实倒不是吴用的这一安排真有那么不堪,或是孙立等人太过马虎露出了破绽,实在是因为他们遇到的孙途本身就是个bug。别人寻找真相还要搜集证据线索,可他倒好,完全是在已经有了准确答案的情况下回推着找线索,自然要比前者容易许多。所以当孙立他们当着孙途这个先知者的面进入祝家庄,他们的结果已然定下。 祝彪神色又是几番变化“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如此隐患确实不能留在庄中,可现在他们还缺少确凿的证据啊。 “这个容易,我明日会想法儿让孙立他们去和梁山的人战上一场,看看他们的表现就能知道些内情了。”孙途笑了一声道“接下来有心算无心,我倒要看他们如何应对。” 等把祝彪说服,孙途回转后,又把时迁给叫到了跟前,小声地嘱咐了几句什么。等到三更时分,时迁便行动起来,半个多时辰后,他回到了孙途身边,把一个小纸包递了过去“都监,这是从那些人身边搜到的蒙汗药……” “这下证据也有了,明日先消耗他们,然后来个先下手为强!”孙途说着,眼中杀机陡现! 正文 第359章 先下手为强 独龙岗上战鼓再响,呐喊声声,几骑人马再次于两军阵前杀作一团,直战得难解难分。一边是才刚率军来援病尉迟孙立和其弟小尉迟孙新,两人四条钢鞭舞动间呼呼生风,而另一头则是黄信、燕顺和郑天寿三人,加上外围不断游弋寻找着杀敌机会的小李广花荣,以四对二,居然都拿不下孙家兄弟两个。 今日一早,因为孙途提出要提振一下守庄将士的军心,孙立便立刻主动请战,然后就由他带了人出庄邀战。一番言语挑衅下来,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梁山大营果然就派出了好些个头领与他们展开厮杀。 刚开始出阵的几名头领居然接连被孙立的两条钢鞭打得受伤败退,直到一心为兄弟王英报仇的燕顺、郑天寿连同黄信一起出战,才渐渐将势头给扳了回来。而眼见兄长处于下风,担心他有所损伤的孙新也急忙拍马迎上,那边则又派上了花荣掠阵,结果五人走马灯似地快速而战,竟看得两边将士都紧张万分,鼓声不绝,呐喊不断。 祝家庄内高台上,孙途眯眼看着这场势均力敌的战斗,突然小声道“三郎可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吗?” 祝彪这时眼中也已多了些了然,他毕竟武艺高强,双方是否留力可逃不过他的双眼“虽然那三人看似全力以赴,其实却总留有余地。而且外边游走的花荣据说箭术极高明,就是我都发现了好几次能取孙立性命的机会,他居然没有下手,显然是在作假了。”如果说之前他有七分相信孙立他们是梁山内应,那此时这一判断已达到了九分以上,这也让他的心中对这些家伙充满了愤恨。 “还有这个,是我让人从一些所谓的登州兵随身之物里偷出来的。”孙途把昨夜到手的那小包蒙汗药给递了过去,更让祝彪神色一凝“你说,一伙官军怎么可能随身带有蒙汗药这样的东西?也只有存心不良的绿林中人才会有此准备了,他们带此入庄的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好阴险的手段……”祝彪顿时大怒,咬着牙哼声道。 “是啊,确实阴险下作,但也难登大雅之堂,一旦被人看破,这一阴谋也就不值一提了。”孙途不屑地一撇嘴,“若我所料不差,这应该来自梁山智囊,被人称作智多星的吴用之手。不过他的格局也就如此而已了,不过是将前者谋夺生辰纲的手段照样再使出一遍而已。” “等他们一回来,我就让人将他们拿下了!”祝彪愤怒之下,已生出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可他这话却被孙途迅速否定“三郎不可急躁,这么一来就是正中贼人下怀了。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我庄内,一旦动起干戈来,内部大乱,就会给外边的敌人以可趁之机。” “那……依着孙都监你的意思是?”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祝彪立刻就知道对方已有定策了。 孙途又扫了眼正交锋的双方,小声地说了些话,祝彪只愣了片刻,就佩服道“果然好计策,将计就计,此番定能大破贼军!” “那就请三郎快去安排一切吧,记得也和其他人打好了招呼,不要到时乱了手脚。”孙途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说着又给身后的武松等人打了眼色,这些人也立刻开始安排起相应之事来。 外头的战斗还在继续,在看似激烈地斗了有六七十合后,孙立终于又抓住了一个机会,左手鞭架住了燕顺的朴刀,右手鞭已火速而出,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右肩肩头,打得燕顺惨叫一声的同时,手一松,那把朴刀立刻落地。 而这一下,本来势均力敌的平衡当即打破,其他几人一分心间,孙新手中两鞭也连续击中郑天寿的胸口,直打得他大口吐血,拨马就往后跑去。 黄信也是一声怒吼,连续出招逼得孙立的后续招数略缓后,便已拉着燕顺就往回撤。正当孙家兄弟还想追击时,花荣已抖手两箭飞射而至,这让他们只能暂缓追击,挥鞭挡住了这两箭,却已和败退的三人拉开了不短的距离。 眼看两人还想再追,高台上的孙途已果断下令“鸣金收兵。”既然对方做戏,那自己就陪着他们把戏往下唱便是了。 直到孙立兄弟带人返回庄中,他们口中依然是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孙都监,你也太过谨慎了些,要是你不收兵,咱们兄弟说不定就能斩杀几名贼寇了。” 迎到庄门前的孙途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孙提辖不必如此急切,想要杀贼寇有的是机会。但要是随意冒进就太过凶险了,毕竟他们那里高手不少。对了,今日一战,我等才知提辖之威,庄中已经设下庆功的酒水为各位壮声色了。” “不错,小弟已让人准备好了美酒,还请各位都过来满饮几杯吧。咱们祝家庄的存亡可就要全靠孙都监和孙提辖了。”祝龙这时已经笑吟吟地走上前来,手里还端了个老大的酒碗,来到跟前后,就把酒碗送到了孙途手中。 与他的目光一对,孙途就已明白对方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便伸手取过了酒碗来,一仰头,咕嘟嘟就把杯中酒水给灌了下去。末了,还拿手一抹嘴边酒渍,大声赞道“好酒!” 本来还想婉拒一下的孙立等人见孙途毫不见外地喝了酒,又见庄丁把一坛坛香气扑鼻的美酒抬过来,便也只能笑着领受,纷纷取碗大口地喝了起来。不光是孙立等领头之人,就是那些之前在庄外为自家首领擂鼓呐喊助威的“登州兵”,这时也有人把一碗碗送到了他们手上。 这些人昨晚就没多喝两杯,此时嗅着酒香那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全都不作任何推辞地喝下了酒水,随后还纷纷叫起了好来。最后,这三百来人全都喝下了酒水,一个个咧嘴而笑,似乎觉着极其痛快。 “孙提辖,本官是打算明日就合咱们全部兵力猝然杀出庄去,从而彻底将敌人一举击溃,不知你意下如何?”孙途一面看着他们把酒喝下去,一面笑着说道。 孙立一听,脸色微变,不由道“这……是不是太急了些?咱们兵力终究不如梁山,若无地利优势地强攻,可没有多少胜算哪。” “是吗?孙提辖当真是这么想的?”孙途笑容里多了些其他意味,随口问道。 孙立听出他话里有话,顿时心中一紧“孙都监这是何意?下官也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而已,毕竟贼人势大……” “是啊,贼人势大,而且还手段阴险,我们不能不防啊。”孙途说着,抬起手来,一拍对方的肩头“所以我们才必须抢先动手,来个先下手为强才行啊。” 孙立本来是想要躲避这看似亲热的举动,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当孙途一手拍来时,自己的身子竟有些迟钝起来,想要闪避的动作居然就做不出来了。不单如此,随后他更是发现自己的眼前也有些发花,脚步也开始虚浮起来“这是……” 孙途看到他两眼渐渐失神,嘴角的笑容已渐渐变得讥诮起来“孙立,你真是因为担心贼人势大才不敢出兵,还是怕自己的使命未能完成啊?我看还是后者为真吧。你们,压根就是梁山贼寇派入我祝家庄的内应!” 这话犹如一声闷雷在孙立耳边炸响,竟震得他瞬间就变了脸色,右手立刻往腰间摸去,张口还想吆喝什么,自己的身份居然突然暴露,这可实在太过危险了,必须立刻出手自保! 可是他随即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动作竟变得迟缓无比,连一直陪他多年的那根钢鞭都未能抽出来,口中更是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似的,只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头脑发昏,但这一瞬间他已立刻知道自己中招了,这酒中被人下了药了! 而孙途在说完这话,看到对方那惊恐的模样,以及下意识的动作后,便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口中暴喝“动手!”的同时,已迅速抽刀刺出,噗哧一声间,佩刀已全部没入了孙立的胸口,再脚上用力一蹬,已把对方踢得横抛而出。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人也跟着凶狠出手,没有丝毫迟疑地,就把兵器刺进了那些全无防范,同时又受蒙汗药麻痹而动作迟缓的敌人要害。只片刻间,惨叫声已不断响起,这些“登州”援军几乎都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击的动作,就已全数倒在了血泊中,只被留下了孙新夫妇等区区十几个活口…… 孙途在此期间更是刀出如风,转眼间就把挣扎着想要反抗的解家兄弟和邹家叔侄全数杀死,顺带着还杀了十多个站都站不稳的敌人,绝无半点留情的意思! 当初杀孔明孔亮时他还有些犹豫,等杀死王英时这种感觉已经淡了许多,等到今日杀死孙立等人,他脑子里再没有一点其他想法。梁山好汉又如何,此时的他们就是自己的敌人,杀了也就杀了! 先下手为强,这一回他要让外头的梁山贼寇知道自己铁面阎罗孙途的厉害! 正文 第360章 大破梁山寇(上) 又一次与祝家庄斗将失利而归,但今日的梁山大营里众人却不见有丝毫气馁的,宋江等人脸上反倒全是踌躇满志的样子:“今日孙立他们已经展现出了自身本领,再加上入庄的三百援军,想必足够让孙途等人对他们委以重任了吧?” 吴用也在旁捻须笑道:“哥哥说的甚是,要是小弟所料不差,最早今晚他们便可动手。之前我可是给他们准备下了足够麻翻近千人的蒙汗药,只要他们能找机会投入饮食中,再让人吃下,这祝家庄便旦夕可破。” 一听这说法,不单是宋江,其他人也都兴奋地哈哈笑了起来:“军师果然神机妙算,在我等眼中固若金汤的祝家庄这回怕是要轻易得破了。” “只要破了祝家庄,其他人还在其次,那孙途必须要杀,我要亲手挖出他的心肝来祭奠王英兄弟!”燕顺虽然身上带伤,此时却依然一副摩拳擦掌的凶悍模样,满是杀气地说道。其实他的伤看着可怕并不甚重,孙立手上是有所保留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起来,孙途及青州军这次实在给梁山带来了太大的伤害,这些人早已将他视作了最大的敌人。宋江见状虽然有些犹豫地皱了下眉头,但最终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此时实在不希望和官府结下深仇大恨,而且孙途之前又帮过他许多,救过他性命……可是看着众兄弟那副恨不能将孙途煎皮拆骨的样子,他可不好再作反对与劝说,不然会生出嫌隙,坏了自己在山寨中的立身之本。 接下来,梁山大营便重新安静了下来,上下人等尽皆用饭歇息,看今晚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而他们的这一愿望也在临近二更天时得到了满足 二更天,当宋江他们都打算各自回帐睡下时,却有人来报说祝家庄内有异动。他们几个头领赶紧来到营前,远远眺望过去,就瞧见了黑暗中的庄子墙头有道火光在左右来回地转动,正是之前吴用曾嘱咐过孙立他们的接头暗号! “这是……孙立他们已然得手,庄中人等皆已被蒙汗药迷倒,如今祝家庄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看到这暗号所表达的含义后,吴用更是大喜过望,一边解释着,一边看向了宋江:“哥哥,我们这就出兵杀过去!” “正该如此!兄弟们,攻破祝家庄,为战死的弟兄报仇正在今日,杀啊!”宋江也是激动不已,抽剑在手,遥指祝家庄后,便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号令。 很快地,整座梁山大营都沸腾了起来,近一千五百人马迅速集结,呐喊着便以最快的速度冲杀而出,只留下了几百人连同依旧伤重难起的郭盛李逵等人留守,冲在最前面的,正是燕顺、郑天寿等最想杀了孙途报仇的头领。 一千多人很快就浩浩荡荡地杀上独龙岗,杀进了林中,沿着早已走熟的道路,不带丝毫迟滞就已直扑祝家庄正门。而在众人踏足进入林子后不久,有不少人都微微 皱起了眉头,鼻子抽动着怪异道:“这林子里怎么有股子刺鼻气味,之前也没嗅到过啊……” “许是之前兄弟战死于此尸体有些腐烂了吧……”有人随口回了一句,心下也是一阵惨然。在之前未知林中乾坤的情况下,梁山强攻祝家庄可是有好几百人死在这林子里的,如今他们的尸首都还没能带回去呢。 而这想法一起,许多人更是杀心大起,这回不光孙途及青州军该死,祝家庄上下人等也是该杀!这次他们要用这满庄老幼的首级来祭奠战死兄弟的亡魂! “杀!”如此气氛下,众人冲杀的速度是越发的快了,只顿饭工夫就已冲过林子,奔到了庄子正门前,此时的祝家庄正门已然洞开,里头隐隐绰绰还有许多人影在四下奔走,火头处处,尖叫四起。显然,在把守庄的力量解决掉后,孙立他们已经开始在祝家庄中烧杀抢掠起来,导致大门处都不见有人留守等候的。 “哥哥,我们该小心着些,以防生出什么变故来……”到了庄子前,眼见大胜唾手可得,吴用反倒变得谨慎起来。可是他的话才刚说出口,旁边燕顺等人已经呐喊一声:“兄弟们,杀呀!”便已领了百十人凶狠地扑进了庄子。 有人一旦开了头,场面立马就控制不住了,当即吼叫声不断,几乎所有梁山兵马都吼叫着,争先恐后地就朝着庄子里杀去,就连宋江的话都顾不上了。 说到底,这些梁山军毕竟不是正规官军,他们或许在战时有自己的一套纪律,但身为盗寇抢掠却是他们的天性。尤其是在发现像祝家庄这样一块肥肉已挂在嘴边,还有人先一步抢吃起来后,这些贼寇如何还能忍得住,千多人顿时就如饿死鬼投胎般嚎叫着,兴奋地杀进了庄子。 宋江则在花荣等几名心腹兄弟的环绕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才苦笑摇头:“山寨还得继续整顿才行啊……”心里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此时,祝家庄这里的变乱也已惊动了不远处的扈李二庄,两边都有人在远远地眺看着祝家庄中火光四起的场景,扈成已是满脸忐忑与惊恐:“怎会如此?之前明明已僵持住了,怎么今晚祝家庄却被贼人攻破了?还有三娘她如今可身在祝家庄啊,她能安全脱身吗?” 扈成虽然心中焦急,可眼见梁山势大,而且祝家庄看着更是已经彻底被破,他是真没胆子前往救援了,只能满是惶恐地看着这一切,心乱如麻。 相比于他,李应的反应则要从容得多了,甚至还带着几许庆幸与窃喜:“想不到一夜之间,战斗便已有了结果。看来我之前的选择果然不错,哪怕有官军援助,这祝家庄依然是守不住的。如今我已与梁山结下善缘,想必他们总不会再犯我李家庄了吧。” 正当两庄之人以不同的心情看着祝家庄落入梁山之手,想象着其中的残杀场面时,突然那零星的火光竟猛地强烈起来,然后喊杀声 也随之大起,杀声震天撼地,使数十里地范围皆可有所耳闻,都可以传到更远处的济州府城里去了。 这一变故,再次让两庄之人脸色一变,奈何因为黑夜与距离的关系,他们终究没能看清楚里头的具体变化,只能是站在墙头空自猜测…… 而此时的祝家庄内,突变已生。 正当宋江他们也紧随其后冲进祝家庄的同时,一支鸣镝就被人射上了半空。 在听到这呜呜的怪响骤起的瞬间,吴用已即刻反应过来,厉声大叫起来:“不好,此地有陷阱,快退出去!”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庄子入口处的墙上,侧方一些民居的屋顶上,以及不起眼的黑暗中,突然就冒出了数百弓箭手,把一支支箭矢如雨点般地朝着全无防备,一心只想抢掠庄子的梁山贼寇的身上招呼过去。 随后,一根根火把也被人从屋内抛出,点燃了早放好的草垛木架,顿时火光四起,将这些梁山兵马彻底暴露在了弓箭手的眼前,让每一支箭都能更准确地命中敌人。 这突然的偷袭立刻就让梁山贼寇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在一声声惨叫声中,当下就有百多人倒在了血泊中。而当他们想要组织反击时,却发现敌人居然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那些弓手的身前都有木板遮挡,梁山军的弓箭几乎都伤不到他们分毫。 同时,庄子深处也传来了阵阵鼓声,似乎有一支大军正火速扑杀上来,更是吓得他们不敢再强行迎上,军心在这一刻已彻底崩溃。 “怎会如此?为何我们的妙计反被对方给利用了……”许多头领都是一脸愤恨地大声道出了自己的不甘与疑问,对此,就是吴用也给不出答案,此时的他只能急速说道:“哥哥,快让大家先退出庄去,不然损伤只会越来越大。在这庄子前边,我们已完全成为了他们的靶子……” “退,快退出庄子!”宋江也明白如今的情势有多么的凶险,赶紧拼命地嘶吼着下令,自己更是拨转马头就赶紧往庄外跑去。身边那些兄弟则纷纷跟上,挥舞着兵器为他拨挡不断飞来的箭矢。 这时全体梁山将士都已经顾不上细想为何会这样了,他们根本想不到孙立会一早就被识破身份,然后被孙途果断杀死。更猜不到孙途会以孙新之妻的生死威胁他将如何联络梁山大营,将他们骗入陷阱的暗号给逼问了出来。毕竟孙新才刚入伙梁山,对宋江他们既无忠诚,也无义气可言。 要不是孙途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梁山军还真未必会入彀呢。 而现在,这一切说什么都晚了,梁山军已大败亏输,一败涂地。而对他们来说,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当他们冒着不断飞来的箭矢,以又倒下百多人的代价冲出庄子的瞬间,鼓声突起,庄外两边的黑暗里突然就杀出了两路兵马,如两把尖刀般狠狠地捅入了梁山军的侧翼薄弱处…… 正文 第361章 大破梁山寇(中) 梁山军若不曾中计杀入祝家庄倒还好,一旦入彀中伏,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孙途一环套着一环的连续杀招了。 刚才惊得宋江等惊惶失措的鼓噪喊杀声其实根本就是庄中普通百姓在虚张声势罢了,真正的守庄精锐却早已埋伏在了庄外暗处。只是因为天黑无备,再加上猝然受袭早已慌了心神的缘故,梁山上下人等竟没一个看出问题来的,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他们便一股脑地从本就不大的庄子正门处拥挤而出,在造成了不小的踩踏伤亡的同时,也让自家队伍彻底混乱,成为了一盘散沙。 而这时,左右两侧再遭到来自伏兵的冲杀,情况就变得越发不堪起来。左边是孙途率林冲、鲁达、武松等青州将士凶狠杀到,右边则是祝家三兄弟连同栾廷玉带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庄中健儿。两支队伍顿时就杀入贼兵中间,枪挑刀砍之下,跟前几乎就无一合之敌,片刻间就有上百人惨叫着倒了下去。 等这两支军队迅速汇拢成为一支队伍,疯狂斩杀面前已失魂落魄的贼寇兵马时,这支千多人的梁山军在一瞬间就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已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勇气来,只是拼了命地往四下里散逃着,千多人的军队居然被不到四百人的队伍给杀得没有了半点还手之力。 看到这一切突然呈现在眼前,让宋江等梁山头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任他们如何呼喊斥令,那些早已无心作战的手下喽也都充耳不闻,闷着头就往四下里奔去。而随着这些人的四散逃命,位于队伍中间,被两三百梁山军精锐保护着的宋江等人就完全暴露在了孙途他们的眼皮底下。 “杀,活捉宋江正在今朝!”祝彪见状气势更盛,大声吼叫着,已策马急速冲杀过来,长枪摇动间,已把前进道路上的那些敌人全数扎翻,眨眼间已杀到对方的队伍跟前。而在他身后,祝家庄其他人也都全速杀来,看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一旦让他们逮到机会,都未必能留宋江活口。 “哥哥,顾不了太多了,我们几个缠住他们,你和军师快走!”几名兄弟的反应也是极快,之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燕顺等人赶紧也都挥刀迎战过去。而宋江,这时也再没有了什么兄弟义气一说,当即就一催胯下骏马,连同吴用在其他一些兄弟的护卫下闷头就往前方黑乎乎的林冲去。 可就在他们往前冲了没两步,孙途也已带人堵了过来。此时孙途他们的身上和胯下战马的毛上都已溅满了殷红的血迹,此时显得格外狰狞可怖,一见这股梁山贼寇想要脱身,都不用多想的,武松已大喝一声:“贼人休走!”便已一刀就把走在最前面的一人砍作两截,随即迈步侧身闪过一枪,另一刀迅速刺出,再把一人杀死当场。 而其身旁,鲁达和马上的林冲的冲势更猛,禅杖上下翻飞,长枪如电般吞吐,片 刻间就又了结了十多人,直逼已经面色大变的宋江等人。 孙途持枪在旁,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恍惚了。因为在他所熟知的水浒故事里,武松、鲁达和林冲那都是梁山好汉里的中坚角色,多少次生死搏杀都由他们冲杀在前,披荆斩棘。可今日,这几人的身份却完全倒转过来,成为了击溃梁山军,擒杀宋江的急先锋。这等起落实在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就当他有些迟滞的关头,那边的战斗也已迅速打响,又有几名头领怒吼着挥舞兵器迎击上前,与武松他们展开了正面的交锋,一边打着,一边高喊着:“哥哥快走!” 宋江这回也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忸怩,当即就再次在众人的护卫下快速前冲突围,居然真就让他们从两路伏兵的围杀中冲出了一个缺口来,直奔林。 孙途见状也不急着追击,而是在一枪杀翻从面前跑过的敌人后,突然大声喝道:“祝家兄弟,按计划行事!” 此话一出,这些正与梁山众人生死搏杀的拦路者竟齐齐收招后撤,为这些还在拼死杀着出路的贼寇让出了通道来。虽然这事看着有些诡异,但此时他们已顾不上太多了,当即就迅速前冲,也顾不上敌人随后衔尾追杀,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就往前跑。 很快地,这些人就紧随在宋江等人之后闯进了林中,而那一边的林外,之前留守的数百人已经匆匆赶来接应。只要两边人马汇合,他们就还有绝对反击的可能,毕竟即便到了这时候,梁山军的兵力都还远在祝家庄与青州军之上呢。 已入林子的他们心情稍微放松了些,甚至宋江都生出了一个念头来:“为何孙途会在那时放我等一马?莫非他还顾念当初的情分?” 可他的这一猜测并未能持续太久,因为正当他们处于林子中间位置的时候,后方竟传来了阵阵利箭破空声,等他们有些不安地回头看时,脸色更是一变,因为漆黑的夜空这时已经被道道火光所点亮,那是一支支火箭朝着林中落下。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在那些火箭落下的瞬间发生轰地一声响后,本来漆黑一片的林子突然就冒起了大团大团的火光,然后大火又迅速蔓延开来,将周围的树木瞬间点燃,速度比他们前进更快,眨眼间,这上千人就已被大火围困。 “不好,我们中计了。这林子里早已安排下了火油等助燃之物……他们这是要用绝户计灭杀我等啊……”吴用这时顿时露出了惊恐绝望之色,大声嘶吼了起来。而这话也终于破灭了宋江的猜想,孙途压根就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所以放他们逃离,是因为在这儿有一个更大的陷阱在等候着他们。 也是直到这时候,许多人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刚才自己等进入林子时嗅到的那股子刺鼻的气味居然就是这些纵火的油料。只可惜,当时 他们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握,放松了警惕,没作深究,更无半点提防。以至于现在落入到如此凄惨的下场。 就跟刚才说的那样,当梁山军一头撞进孙途的陷阱后,他们要面对的将是一环紧扣一环的杀招! 早在数日前,孙途就已有了在林中安排纵火之计重创梁山军的打算,并且还让祝家庄的人趁夜把油料等物泼洒在了林子的出入要道之上。 只是因为后来梁山增兵,再加上孙立他们的突然到来,才延缓了这一计划。但孙途既然已设下了这一陷阱,自然不可能不用起来。 而刚才所以会放开道路让梁山军离开,除了想迫使他们尽快进入林子外,更重要的一点在于孙途这儿当时并无弓箭手。为了能一战功成,孙途今夜是把两方弓箭手全部放在了祝家庄中,所以刚才的箭雨才会如此凌厉,直射得梁山军陷入崩溃边缘,只能选择逃离庄园。 也是当梁山军狼狈窜入林子后,庄中的弓箭手才得以安全出来,然后按孙途的意愿把数百支特制的火箭给射入林子,彻底点燃了那一大片的树林。 当大火彻底蔓延开来后,林子里的梁山军算是彻底陷入到了火海绝地之中。如此一来,孙途便能以最小的伤亡击溃击杀千余梁山军,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守住这边的出路,静等着大火吞噬敌人的性命即可。 惨叫声随即就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不断响起,也有人回身往这边跑来,可迎接他的却是一支支的利箭,没等他们跑出林子呢,就已中箭而倒。 也有人往林子的其他方向逃去,可结果也差不多。林里倒不是全部都浇上了易于点火的油料,但其他几个方向却还有许多机关陷阱呢,于是这批人跑过去也就是寻思而已。 惨叫不断,甚至都有人体被烤焦后的气味不断随风送来,直让人闻之欲呕,也让一干祝家庄的庄丁变得有些惶恐起来。其实他们之前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斗,这次与梁山贼寇作战已让他们心惊胆战。现在,眼看着上千人被困火场,这等恐怖的场景实在让他们无法接受。 就是祝家兄弟和栾廷玉,这时也是脸色发白,张了下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到是孙途,此时脸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各位,想必今日之后,梁山泊群盗都将消停很久了。你们祝家庄也不用再担心受其侵扰。” “是啊,今日一战,梁山泊贼寇必然元气大伤,纵然有逃得出去的,怕也再不敢轻言出兵了。恐怕他们没个一年半载,是连山寨都不敢轻易出来了吧。”祝龙也有些感叹地说了一句,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多了几许敬畏。他之前也曾听人提起过孙途有铁面阎罗的大号,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现在看来,这叫法确实没有半点夸张的成分,此人手段果然狠辣非常,大有催命阎罗之风! 正文 第362章 大破梁山寇(下) 独龙岗上,祝家庄前。 北风大起,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林中烈焰冲霄,浓烟四处,已把这一处之林化作了断魂之林。 困于其中的梁山贼寇不断被火被烟侵袭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有那不顾一切四散而走者,更是再次落入到了林子里机关陷阱之手,片刻后更是惨叫连连。 一千多梁山军这时真如瓮中鱼鳖,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被烧死呛死者不计其数,这方圆十多里的林子里都快要被尸体给铺满了。 但设计这一切的孙途到底还是有些小觑了对方求生的意志,在如此绝境之下,梁山众人护着宋江爆发出了极强的斗志,前方不断有人倒下,但随即就有人继续补位而上,用刀用斧去劈砍那已燃烧起来的树木,以求能开辟出一条逃生的道路来。 此时,就连那些首领,也都已纷纷下场,身先士卒地挥舞着刀剑利斧清理道路。本来风度翩翩的吕方、花荣等人此时早已浑身都是灼伤,连白净俊俏的脸上都挂满了刮伤和灼伤,但他们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拼命砍伐树木,躲避着四面包裹而来的烟火之气。 “大家伙不要慌张,外头的兄弟一定也赶来相救了,只要我们再往前去上一段,便可与他们汇合,逃出这片林子!”宋江虽未跟其他人一样动手,可也没闲着,不断用嘶哑的声音为兄弟们鼓着劲儿,这时这些人确实需要上下一心鼓足勇气才能死中求活了。 事实上,这把火固然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但也阻碍了孙途他们的视线和箭矢。不然要是真暴露在孙途他们眼前,此时只消几轮箭雨乱射过去,就能把这些早已失去斗志,一心往前的贼寇给全部收割了。 而看着林子里不断有树木轰然倒下,本来志在必得的孙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当时就看向了祝龙他们几个:“此地可还有其他道路能绕去外头吗?”既然以使了绝户计,他就是打算把这些梁山盗匪全留在这儿了,尤其是宋江,更是他必杀的对象。 因为孙途很清楚梁山所以能从山东诸多盗寇山寨中脱颖而出靠的就是宋江的名声与才干,若没了他,梁山泊与其他诸多山寨也没多少区别,官府想要剿灭他们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 可是祝龙几人却无奈地摇头:“为确保我祝家庄上下安全,除了前方林这一条通道外再无其他出路。” 得,这么一来孙途纵然有心追击此时怕也难以成行了。毕竟现在林子里还大火肆虐着呢,进入其中实在是太过凶险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次我已布局一切,能否除掉宋江就只能看天意了。”这一刻的孙途不觉有些理解上方谷诸葛亮的心态了,也是一样将大敌困于绝境,也是一把大火断绝了对方一切生路,可到底还是敌不过天意啊…… 今日虽没 有一场大雨浇灭这场火,但那林终究未能挡住梁山众人的求生本能。在拼死砍伐下,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起火树木终于为之一空,然后跟前就冒出了黑压压一大片手持利器的人来,当前一名黑汉子正挥舞着两把板斧想要再扑上来呢,随后便是一愣,已经认出了这些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众人身份来:“公明哥哥,公明哥哥可无恙吗?”正是李逵带着伤,率留在大营里的兄弟跑来救援接应,此时这些人也都个个都身上带了灼伤,李逵的一张黑脸更是如锅底一般。 “铁牛,宋江在此。”看到这一众兄弟到来,宋江在激动之余也大松了口气,赶紧嘶哑地喊道:“快走,一旦火灭,官军怕是又要追杀上来了。”这次他们是已经被青州军给杀得胆寒,再没有了与之一战的决心。而且这一次的伤亡也实在太大,又个个带伤,再战只怕真要全军覆没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赶来支援的众人才惊恐地发现面前跑出来的居然只有两三百人,顿时有人就难以置信地喊了起来:“哥哥,其他兄弟呢?” “他们……我们中了那孙途的奸计,其他兄弟只怕都已丧命。快走……”宋江却已经不想多说什么,由人搀扶着就快步往外走去,身后那些人全是满脸的愤恨与惨然,却也都不说什么,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地往大营而去。 这一次,宋江他们虽然杀出重围,逃出火场,但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之前随其攻打祝家庄的足有一千两三百人,可只一两个时辰后,只剩不到两百来人随其逃出,还有不少头领不知所踪,恐怕多半是死在这儿了。 此一战,梁山军一败涂地,伤亡之数早已超过一半,逃出者也都是个个有伤。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居然还有不包括孙立等人在内的十多个头领死在连场战斗中,再加上他们,这数字怕是要上二十了。这是梁山泊聚义以来前所未有的大败,明白这点的他们此时都已失魂落魄,连大营都不敢久留,只略作收拾,便已趁夜狼狈撤退,许多辎重武器都随便扔下…… 直到天亮后好一阵子,林中的大火才慢慢熄灭,孙途他们登上高台看到的就是已经空无一人的贼人营地。顿时间,欢呼声终于在祝家庄中响成一片:“我们终于胜利了……” 青州军倒还好,祝家庄的人却是惊喜无限,本来他们都以为家园不保,所有人都可能被梁山贼寇所杀,结果青州军一到,只用了半月不到,就彻底扭转战局,在大败梁山贼寇之余,还杀灭了上千敌人,这是他们之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祝家庄除了一些人的伤亡外,也就付出了一座林被毁的代价而已。 在欢呼了一阵后,以祝家父子为首的所有人都突然转身,郑重其事地拜谢孙途和青州军的救命之恩:“多谢孙都监率军来救,要不是你们,恐怕我全庄上千人口都将性命不保。 你们对我等有再生之德,还请受小民等一拜。” 孙途这时倒是没有客气,直挺挺地率众立在那儿,受了这些人的恭敬一拜。而这威风凛凛的一幕落入到伤势都未痊愈的扈蓉眼中,又让她对孙途的爱慕之情增添了数分…… 贼兵败退,此时是不可能再作追杀了,所以孙途他们还有太多的善后事宜需要处理,比如清理打扫战场,收缴贼人留下的兵器辎重,还有处理边上两庄,尤其是一早就与梁山勾结的李家庄…… 而在此之前,孙途要做的,却是安抚人心,尽快把此番大捷破贼的消息传递出去。 ¥¥¥¥¥ 夜间的大火直冲云霄,哪怕是数十里地外的济州城内也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夜,多少人难以成眠,在大家看来,这把火很可能就是祝家庄被贼寇攻破后的下场,这自然是闹得人心惶惶,府衙连夜就派出了不少人手巡防游弋,以防城中再出什么乱子。 哪怕这一夜总算平静地度过,知府顾同舟也是长吁短叹个不停,直到次日中午都还魂不守舍地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一变故才好呢。 因为一旦祝家庄被梁山贼寇攻陷,纵然对府城没有太大的威胁,可影响却是极其恶劣的。如此一来,贼寇声势必然作大,气焰也将比以往更加嚣张。而官府,这次之后恐怕就更不敢出手对抗梁山贼寇了。 要知道之前为了救援祝家庄,济州府还派了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前往,结果中伏伤亡惨重。后来青州军赶去援救,顾同舟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派兵前往支援呢,那里的战斗居然就只转而下,恐怕连那支救援祝家庄的青州军都已被贼人击溃覆灭了吧。 一想到就连战力极强,连灭三山的青州军都被梁山贼寇击溃,顾同舟是越发的胆战心惊起来,那之后这济州府地界官府还能做主吗?朝廷一旦得知此事,追究起来恐怕自己这个一府主官的罪过可就太大了。 越想越是惶恐,已让顾同舟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只能不受控制地在公房中不断地踱步转着圈子,身子也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而过了中午后,本来还平静的府衙外头竟忽地嘈杂起来,似乎有许多人在大喊大叫着什么,还有人在奔走。这让把自己关于房中的顾知府更是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难道梁山贼寇居然趁机杀入了我济州府城,杀入府衙了吗?”就在他已恐惧到极点的瞬间,房门被人快速推开,一名属下心腹已激动地大声喊了起来:“府台,大捷!祝家庄大捷!青州孙都监率三百精锐在祝家庄大破梁山贼寇过千,剩余贼寇已仓皇逃回了梁山泊中……” 本来都快要软倒在地的顾知府在听到这句禀报后整个人是彻底愣在了当场,满脸难以置信,跟听天方夜谭般地盯着这名心腹,颤抖着声音道:“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正文 第363章 威震泰山东 纵然是顾同舟的城府与涵养,这一刻也显得极为激动,几步间抢到那心腹跟前,一把就握住了对方的手,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也无怪他如此失态,实在是这一夜半日时间里让他太过煎熬,如今事情大落之后再大起,自然使他惊喜过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能用再一次的迫问来确认这一点。 那心腹人其实也有些恍惚,但还是用力地点头:“府台明鉴,此事千真万确,小的可不敢瞒您……如今青州军前来报捷之人已经进入府衙……” 话未说完,三名满面尘土却精神抖擞的军卒已大步赶到了公房前,单膝点地大声报道:“祝家庄大捷!我青州孙都监率三百将士救援祝家庄已破两千梁山贼寇,杀敌过千!” 再次听到这些将士传来捷报,顾同舟这回是彻底相信了此事,顿时整个人都难以自禁地颤抖起来,半晌后才高声道:“好!孙都监真不愧是我山东境内少有的名将,竟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大败梁山贼寇,真乃我济州将士之楷模。本官这就差人,不,本官这就亲自准备钱粮等物送往祝家庄犒劳三军。” 他确实是太激动了,想不到半日一夜的煎熬后,等来的却是如此大好消息。梁山贼寇在祝家庄一败涂地,被杀千余,这足以让他们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今后的济州应该能太平很长一段时日了。而更关键的是,这事报上朝廷后,即便他这个本地知府并未参与到战事中去,也能分得不小的功劳。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都能从中获取大量好处。 怀着这样的心思,一向不把武将放在眼前的顾知府还特意弯腰亲手将三名兵卒一一搀扶起来,又好生夸赞了一番,末了又大声吩咐道:“来人,快把三位有功将士请去驿馆中好生款待了,本官这就去准备钱粮布匹!”说完后,便匆匆就往外赶。要想从孙途手上分润些功劳,这次他自然是要付出些好处的。 与知府衙门里的惊喜反应有所不同的是,此时的济州城内早已是欢声一片,无数百姓在闻得捷报后走上街头大声欢呼,许多人更是奔走相告,自发地将这捷报内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想必用不了多久,这一事就能传遍济州全境,让更多的人为之欢庆。 这梁山泊的人虽然明面上打出的是劫富济贫之类的旗号,可实际上平日里干的依旧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因他们而伤亡的百姓也自不少。正因为他们的存在,济州百姓总是惶惶不安,尤其是当之前听说连拥有不少人马的祝家庄都可能被梁山贼寇给攻破后,更是人人自危。 可现在好了,梁山贼寇终于被官军击溃,损伤惨重地逃回山上,这对全济州百姓的鼓舞那是相当之大。同时也让孙途和青州军的名气越发的大了起来,现在别说是那些绿林道上的贼匪知道他孙都监的大名,就是寻常百姓也都知道了原来青州有个能征善战的孙都监,有他在,山东境内的那些贼寇山匪就只能匍匐龟缩,再不用担心他们为祸一方了。 当孙途的大名传于山东境内,成为百姓们心目中的守护神,贼寇 山匪眼中的噩梦时,他本人却在祝家庄中见到了另外两庄的庄主。 如今的他完全掌握了主动,只要一句话,无论是扈家庄还是李家庄的人都得乖乖听话前来参见。而且在见了面后,两庄管事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一个个低眉敛目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在沉默了良久,给足了这些人以压力后,孙途才看向了扈家庄主扈震:“扈庄主,本官实在有一事未明,还请你能指教一番。明明扈家庄和祝家庄交好多年,且在立庄之时就曾有过攻守同盟,可为何这次祝家庄遭逢大敌却不见你扈家庄出兵救援?” 扈震心里这时也是一阵后悔,谁能想到事情到了最后会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嗫嚅了半晌后,只能苦笑道:“孙都监明鉴,我扈家庄实在人少兵寡,自保尚且不足,当时确实分不出兵力来救援祝家庄。”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但只这一下,就已让人胆战心惊,就是一旁的祝承也是心头一紧,不知孙途会作何决定。 就在这时,扈成开了口:“孙都监,其实我扈家庄确实有救祝家庄之意,不然舍妹也不会在那等危险的情况下出庄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开才一直死守庄中,但却也一直都在关注着祝家庄内的情况。” “唔,倒也有些道理。”孙途又笑着点了下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倒是柔和了些。毕竟无论怎么说,扈蓉在那危险关头出庄前来是真,还和梁山头领大战了一场呢,哪怕她其实起的作用并不甚大。 扈震却是心头一喜,原先他还有些无法接受自己女儿的那一冲动选择呢,现在看来,这反倒成为扈家庄最后的遮羞布了。他当即就跟着道:“是啊孙都监,小女本就与祝家庄交情深厚,所以哪怕明知危险也敢于出庄相助,这也是我扈家庄上下的意思。” “好吧,扈家庄好歹在本官到来后有所表示,那李家庄呢?李庄主,你又有何话说?”孙途已经决定放过追究扈家庄,但对于李应,他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李应脸色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了。他是真认定了祝家庄必然被破,昨晚他都以为梁山已经彻底打下祝家庄了。可结果转眼间,胜负倒转,梁山军仓皇溃退,甚至都不给他李家庄一个反应的机会,最终只能落到孙途手上。 此时面对质问,他唯一的说法就只有和扈家庄一致了:“回孙都监,我李家庄也和扈家庄一般,自保尚且不足,可不敢随意出兵。” “可就本官所知,李家庄的情况可大有不同,前些时日,还有许多人见到梁山贼寇曾入你庄中为客。也就在那日之后,本来还可挡下梁山贼寇的林也被他们轻易攻破,你敢说这不是你李庄主透露了消息出去?”孙途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脸上已看不到半点笑意,杀气毕露。 “我……”李应本就不是个善于辩驳之人,再加上本就心虚,这一刻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后,才干巴巴地道:“在下也只是迫于形势,为求自保才不得不……” “好一个为求自保,不得不为!”孙途面色 一寒,砰地一拍桌案道:“你勾结贼人,出卖盟友,到了此时还不知有错?本官既为朝廷官员,自当不能让你逍遥法外。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还有李家庄中相关人等也全数捉拿,交由济州府处置!” “是!”几名军卒闻令当即就扑上来便欲拿人,而李应在这一刻脸色倏变,大喝一声:“谁敢!”身子骤起,一脚已把扑到跟前的一人给蹬飞出去,同时手一翻,已握了一口短刀,转身就往外冲去。今日前来他就猜到可能被人清算,所以自有准备。 这一下倒是真有些出乎了不少人的意料,看他仗刀凶悍地往外突去,边上几人纷纷怒喝着,却也不敢随意上前阻拦。毕竟他扑天雕的大名在外,掌中刀可是着实厉害着呢。 与此同时,站在堂下的杜兴也是一声怒吼,抽出暗藏的刀来配合自家主人就往外杀,两人眨眼间就汇合在了一起,双刀起落着已冲到了厅门前。 堂上祝家庄和扈家庄一干人等都露出了愤怒和惊讶的表情来,李应主仆的反应真是大大地出乎了他们意料啊。 可孙途却依旧冷笑地看着这一切,都不见有丝毫意外的:“垂死挣扎,真当本官没有一点防备吗?” 他话音刚落,正冲到厅门前的两人身前突然就出现了数道寒光,一杆枪,一条禅杖,三口刀已各自从不同的方向袭杀而来。李应的反应还快一些,刀一横间倒是架住了那枪和禅杖,但杜兴可就没他这本事了,猝不及防下,已被三刀砍中了身体,惨叫着已倒了下去。 李应见状,顿时怒吼起来:“你们好歹毒的手段!”吼声一起的同时,他手中寒芒一闪,一把飞刀已之取面前那人的面门,却是将压箱底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 奈何他面对的却是四个武艺不比他弱的高手,虽然林冲这时因为要挡下飞刀而缩回了长枪,但鲁达的禅杖还是重重地砸在了他挥起的刀上,打得他中门大开,而武松和杨志手中刀则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劈入了他的身体,将这个济州境内有名的大豪客,大高手给直接格杀当场! 而在此期间,其他人是个个变色,但孙途却依旧似笑非笑地慢悠悠地喝着一口茶水。这一次死在他手下的梁山好汉实在太多,李应杜兴也不可能再让他心生波澜…… 随着这两人被杀,李家庄已确定将被彻底铲除。 而随着李家庄在孙途一念间被彻底铲除,也使他在山东绿林道中真确立了人人畏惧的威势。 短短半年多时日里,孙途平白虎、桃花、二龙三山,大败梁山贼寇,灭李家庄……死在他手下的贼寇数量几乎达到两千有余,铁面阎罗之名果然不虚! 自今之后,孙途之名,威震山东全境,各地贼寇,闻风丧胆! (本卷终) 正文 第364章 捧杀 大宋宣和元年元月二十六日,东京汴梁。 今日小朝,数十重臣齐聚一殿,正与当今天子商议着大小政务,此时开口的正是枢密使童贯:“陛下,前者有辽国使节入我大宋以为邦交,臣以为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此番自当也派使前往。” 他这话顿时就让不少朝臣略感异样,话说别人提出要和辽人交好也就罢了,你一个积极主战,整天想着联络东北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的武将居然也说要和辽人往来,莫不是想让人在辽国生出什么事端来? 可他一个枢密使开了口,一般朝臣还真不敢随便出言反驳,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了梁师成,只等他出面了,毕竟这两年里,童梁之间可是争斗不休啊。但梁师成这时却是一阵沉默,完全没有插言此事的意思,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 而这时,赵佶却已开了口:“童卿所言甚是在理,其实早在前两年辽使来我东京时朕就已经有此想法了。既如此,那就还请童卿你代朕去一趟辽帝,与辽国君臣好好说说吧。” 得,天子这一开口,其他臣子就真不好出言质疑了。同时,不少人也皱起了眉头来,隐隐觉察到此事远不像眼前看起来那么简单,就好像皇帝早就和童贯商量好了此事,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童贯却不给他们以任何反应的时间,当即伏身应下了这一差事。当然,从现在被允许到他真个成行却还需要至少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远未到出发的时候呢。 对于这一安排,蔡京也好,梁师成也好都没有任何的反应,直到童贯重新回到臣班中,梁师成才看了眼后方兵部的一个侍郎,后者立刻会意,快速走了出来:“陛下,臣有事启奏。就在昨日,有济州府传来捷报,说是青州都监孙途率军与当地官军一起大破梁山贼寇数千,更杀贼破千,实在是山东境内多年未有之大捷……” 此言一出,不光是那些不知此事的寻常臣子,就是童贯的神色也是一变,随即就有些警惕地看向了梁师成。这名侍郎正是梁师成的人,对方会这么好心为孙途请功吗? 赵佶却是面上一喜:“竟还有此等大捷,实在是我大宋之幸了。童卿,你枢密院为何不早作陈奏?”这等兵事按道理应该由枢密院一早呈报才是啊。 童贯这才赶紧出来回奏道:“陛下,此事枢密院也是在昨日才接到的捷报,但兹事体大,臣不敢不慎重以对。杀贼千人可是近几年里未有之大捷,若是因为底下某些人为了争功而编造出来,朝廷随意采信必生后患。” “童枢密你这也太谨慎了些,陛下,在臣看来,如此大胜是不可能有人造假的。何况此番还是合青济两州之兵大败的当地梁山贼寇,就更不可能有假了。”梁师成这时候也走了出来,笑着说道:“臣还记得那青州都监孙途本就 是由童枢密你所举荐,之前也曾多次破贼,还在青州以一军之力扫平三山贼匪,其治军有方,带兵更强,如今大败梁山贼寇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童枢密,别人或许还可能对此有所怀疑,你应该信他才对啊。” 经他这一提醒,赵佶也终于想起了孙途的身份来,跟着点头道:“不错,朕记起来了,就在数月前,孙途就曾率军平定了青州三处贼寇山寨,想不到他竟又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当真是我朝少有的良将哪。” “陛下圣明,臣也以为孙途乃是我朝这些年里难得才出的将才,如此良才可得好生栽培才是。”梁师成忙顺着话附和了起来:“童枢密,你以为呢?” “那孙途虽偶有功劳,但毕竟年轻,任官也不过数年光景,若是因此贸然升他的官,臣只怕有揠苗助长的后果啊。” “哎,童枢密这话就太过小家子气了,孙途少年英雄,有将才,正是我大宋所需要的,这次还立下了大功劳,如何就不能好好封赏了?若如此大功还压着他,只怕会寒了他,也寒了天下将士之心啊。” 这说法之前童贯在保孙途时曾经用过,效果也自不错。想不到今日却被梁师成给拿来用回到了他的身上,竟让童贯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 而这时,赵佶也终于有了决断:“梁卿所言甚是在理,既然孙途有功于社稷自然当赏,众卿以为该当如何封赏他才好啊?” 其他臣子这时候还有些茫然呢,一时间也没准备,怎么可能拿出个方案来。但梁师成这边却早有打算,当即就见刚才那位兵部侍郎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可升孙途本官为五品武官,另外,其差遣也可改为京东路兵马都监,如此才是人尽其才,也可为朝廷镇守山东全境!” 此言一出,殿中群臣多半都变了颜色,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京东路那是把整个山东的官府兵马之权都交到孙途一人之手了,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大恩荣了,便是那些为朝廷出生入死数十年的宿将老将都未曾能达到的权柄,今日居然要交到孙途一个年轻人的身上? 童贯的眼中满是忧色,身子也跟着轻轻一颤。他已经看出梁师成的真实目的了,对方这是要用捧杀之计来置孙途于死地啊,显然这也是他恨死了孙途,甚至是对其已有了极大的忌惮,才不惜用上如此手段来。 要知道大宋朝因为本来就得国不正的关系,对臣子一向极其提防,就连文官都会被刻意分权,比如一路之地都会将财权和政权分开,还会特意留出个州府推官来制衡主官。那到了武官这里,各种牵制就更多了,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如前朝节度使那样在自己的辖地内彻底掌握一路军马大权。 也是之后外敌实在太强,为防辽人和西夏人入侵,北边和西北几处军州才会冒出一些掌握绝大多数兵 权的宿将名将,可即便是对他们,朝廷也会特意派出其他人来加以制衡。至于非边地的一般军路,那就不可能让一人独掌兵权。 现在孙途所在的山东便不是什么边关之地,梁师成居然提出给他全路兵权,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成众矢之的,一旦有所行差踏错,瞬间就将万劫不复。而且即便他接下来都是谨小慎微,朝中内外也将有的是挑他毛病的人,因为他的存在已经破坏了大宋百多年来的规矩与平衡,哪怕天子不生猜忌,朝中官员也不可能让这样的人物存在于大宋朝堂之上。 “好狠的手段,梁师成这次是真把孙途恨到骨子里去了。哪怕他因此可能会被牵连到,也在所不惜了……”童贯目光阴沉地看着梁师成,心里一阵愤怒。因为一旦孙途真有所差错,他作为此事的主导者,也必然会被追究,影响也自不小。 本以为梁师成今日当场提出此事是为了压制孙途,再来一手之前的明升暗降,想把孙途从青州调离,然后让他消失于朝堂呢。可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招捧杀!这却让童贯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制才好了。 其他朝臣此时是不可能担着得罪自己与梁师成的风险反对的,而自己呢?即便看出了问题所在,这时也不好为孙途拒绝如此封赏只要自己这么做了,说不定就把孙途给得罪了,那接下来梁师成都可以将之拉到自己的阵营,这可是童贯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是阳谋,哪怕童贯看穿了其险恶用心,到了这时候似乎也已无力阻止,只能看着孙途被捧得高高的,然后成为所有人欲除之而后快的靶子,在不久的将来彻底被摔个粉碎。 如今,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天子不接受梁师成他们的提议,如此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童贯的这一心思才刚起,上方的赵佶已点头笑了起来:“倒是在理。孙途既然在山东屡次破贼,那就证明他确有大将之才,只困其于青州一隅太过屈才了,就让他领山东之兵为朕,也为山东百姓扫平境内乱匪,还天下一个太平。准奏,封孙途为京东路都监,统率境内一切兵马!” 天子开口,一言九鼎,再无更改的可能。 梁师成得意地笑了起来,而童贯这时的脸色已迅速一白,最终只能低头应命。事到如今,他也没话可说了,一切只能看孙途自己的造化了。虽然孙途算是他在朝堂之外不小的一股助力,但还不至于让他冒着得罪天子的风险去救他。 直到朝会结束,童贯的心情依然颇为沉重,脸色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 可是,就在他离开皇宫,按马缓行在御街之上时,一个念头突然就从心中生了出来:“虽然此时不能让天子改变想法,但却可以暂时让孙途离开如此是非之地。而机会,就在眼前,只看我能不能让他听从号令行事了……” 正文 第365章 一路都监 二月初二,龙抬头。济州府城,厢军军营。 在这次率军大破梁山贼寇后,孙途倒是没有立刻就返回青州,而是暂时留在了济州城内。至于原因嘛,一者便是道路难行,之前就连官道都还被大雪覆盖了大半,有时根本就找不到道路,来时或可为了救祝家庄冒险,回去却不必了。 二者则是顾同舟的热情邀请与挽留,口口声声说着希望由孙都监来好好教导操练一番济州城内的厢军人马,也好让这些地方军马也能强上一些,保境安民。 本来孙途就有交好山东境内各路兵马的意思,既然对方都如此盛情相邀了,他自然不会过多的推拒,于是便着人先回去报捷,自己则带着两百多精锐留在了济州,一边看着操练济州军,一边则让将士们在此好生歇养,至少得把征战而生的伤病都给医治好了。 顾同舟为了交好孙途,这次也确实花费了不少心力,不但整日笑脸相迎,大小宴席地不断请孙途前去,对那两百多青州兵也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每日的吃喝用度那都是最好的,还请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为伤者诊治,身为文官能对原先完全看不上眼的武官将士如此已经算得上破天荒了。 对此,济州军内部虽然不时有人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孙途这次确实做到了他们多少年都未能做的事情,只这两三百青州精锐就已抵得过一两千的厢军了。而且他们也确实佩服孙途和青州军,也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如他们般杀敌建功,被全城百姓所敬。 只可惜,这一愿望至少在短时间里是不可能成真了,因为他们连平日的操练都草草了事,落到孙途和青州军那些将官眼中更是跟玩儿似的。就如此时,看着那松松垮垮地队列,连拿兵器都没什么精神的军卒,孙途的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周都监,这都有七八日了,将士们看着依然松懈得很,如此操练能有什么长进?” 济州都监周帆心中一阵不快,脸上却带着苦笑道:“孙都监还请息怒,我济州将士确实是因为平日里连饭都吃不到才会有所懈怠啊。而且这几日里大家操练得也太多了些,兄弟们也是累了,所以……” 孙途无奈地叹息一声,大宋厢军羸弱的根源其实都是在明面上的,只是没人去想法儿解决而已。济州如此,江州也是一样,自己毕竟不是当地都监,还真不好管得太多。哪怕这次是顾同舟请自己来操练厢军的,情况似乎也没多少好转。 这一千多厢军平日里被人层层克扣军饷,连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又怎么可能全情投入到操练中去呢?而且吃不饱饭,压根也没力气好好练啊。这些问题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只是那些当官的,为将的为了一己之私都不愿意去解决而已。 在呼出了一口浊气后,孙途才摇头道:“既如此,这兵不练也罢。我在青州军中能 做到令行禁止,无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能不打半点折扣地进行,可在此处却根本看不到半点军队的精气神,怪不得此地贼寇横行,就连官府都束手无策了。” 丢下这几句话后,孙途便不顾周帆难看的脸色转身即走,随他一同离开的林冲、鲁达几人也都满脸的不屑。以前身在青州军中倒还不觉着什么,直到见识了济州官军的情况后,他们才明白孙途所做的一切是有多么的难得。 不光是让将士们吃饱穿暖而已,更给了他们自尊与荣誉。而且每一次战后,孙途都能做到大公无私,几乎是把所有缴获到的财物,以及朝廷的赏赐全都分发下去,他自身几乎不作半点截留。就拿这次来说,当顾同舟率人将犒赏的财帛食物送去祝家庄时,除了留了一部分给要重建家园的祝家庄,孙途便全分给了下面的将士。 也正因为孙途的这等做法,才让麾下数千青州军将士对他死心塌地,令行禁止,每当与敌人交战都不避生死,场场战斗都能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来。在鲁达看来,现在青州军的战力都快要赶上大宋边军了。 不过孙途显然是不满意只有自己一军强大的,所以在从军营出来后,他又去了府衙见顾同舟,希望能让他做出些有利于厢军强大的决定来,只是这事显然没那么简单,之前顾知府已经明里暗里地推脱过数回了。 济州毕竟不同于之前被孙途大杀四方的青州,这里的相关利益集团实在太过庞大与盘根错节,别说顾同舟本就是其中一员,就是局外人,也是不敢把全州府上下的数百利益相关者给得罪了的。而且他只是一个文官,厢军强大与否其实与他的关系也不是太大。 可即便如此,孙途也还是想要尽最后一分力,至少使自己不至后悔。所以赶在离开此地之前,他再次来见顾同舟,希望能说通对方。 与前几次一样,顾知府还是很快就在二堂的公房里见了他,只是他的态度和前两日相比却又要客气了一些:“孙都监你可来得正好,本官还真有事要与你商议呢。” “哦?却是何事?”孙途见他这么说来,倒不急着先提自己的事了,不然一旦对方有所推脱,双方又要有所争执不快了。 “都监之前不是曾提过要联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之力吗?本官和与都监联名给各州府送去了邀他们来济州的书信,今日总算是都有了回音了。” “哦?那各州官员又是何回应?”孙途有些不抱希望地道。当初他所以会留在济州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为了能与山东各州府的武将人等好好见个面。 要是把地点定在青州,就显得自己太过于强势,说不定会惹来其他人的不满,所以就定在了更容易让人接受的济州。只是这些公函都送出去有些时日了,也不见那些人有任何回音,他也就死了心了。看来那些地方 官员是完全没有与自己合作的意图,所以如今的他也早已心冷,都没再想过此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此时顾同舟却是一笑:“刚刚得到消息,登州、莱州、沂州等地官员都将各率一部兵马前来济州,以响应孙都监之前所提出的合我山东境内诸地兵马为一体,共抗境内贼寇的策略。” “嗯?”就算是孙途,这时也有些动容了:“这几州官员真有了这一想法?” “如此大事我可不敢胡言,这是他们今日一早才送到的文书,想必三五日内就会有人赶到了吧。此番孙都监号令诸州兵马,我山东境内天下太平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远了。”顾同舟有些兴奋地说着,便把几份公文给拿了出来。 孙途忙接过迅速看着,脸上也满是欣喜:“当真是想不到啊,他们居然还能如此深明大义。这么看来,倒是本官有些小人之心了。” “哎,孙都监何出此言,你可是我山东境内的大英雄啊。这可不光是我等这么说,就是朝廷也是认可的。”趁此机会,顾同舟又奉承了一句,随后才笑着道:“另外,还要恭喜孙都监呢,就在几日前,朝廷已经决定大大地封赏你了,你将升官为五品殿前都虞侯,领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孙都监你这次为国征战,杀敌无数,朝廷自然是要好好封赏于你的。” 这话说得孙途顿时一愣,随后便了然地笑了起来。怪不得顾知府今日的态度比之前要好了许多,怪不得那些州府官员会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啊。 因为自己将要升官,成为这山东境内兵权在握的兵马都监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听话。因为只要自己到了任,都不用和他们商量就能命诸地武官前来参见自己了。 别看同样是都监的官名,可一路都监比一州都监的权柄可重了不是一点点,只要此事是真,他就有统领境内十来州府兵马的权力,甚至还可以处置那些都监将领,只要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杀了他们都不算大事。 想明白这一切,孙途心中豪气顿生,笑着说道:“如此说来,倒真是一个好消息了。本官之前还为我山东境内各地兵马孱弱不堪而感到无能为力呢,那接下来我可得好好一尽职责,以不辜负朝廷厚恩了。” 一股凝重的气势陡然就从孙途的身上升起,竟使顾同舟心头也是一寒。他这时只能陪着笑道:“孙都监能有如此报国之心,实在是我山东之幸,更是大宋之幸啊。” “好说。对了,济州府的厢军平日里操练太过不上心了,本官觉着也该好好整顿一番才是。还望顾知府能多多帮衬支持。” “那是自然。”顾同舟心里一阵恼火,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同时又冷笑一声:“你真以为这是好事?刚则易折,你如此嚣张,恐怕长久不了啊……” 正文 第366章 孙途的决心 其实孙途如何能不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更深知自己的不断立功崛起必然会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倘若想要确保自身安全,最好的做法就是低调做人,莫要再多生事端,落人口实才好。 可他更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只怕是不会太多了。虽然对宋朝历史所知有限,可孙途也知道或许用不了太久真正的泼天大祸就将降临到这方土地之上。而他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积蓄起足够自保,甚至是救亡图存的力量来。 以往的孙途没有那实力,想的就只有能保住自己和身边人罢了,但随着他在青州立稳脚跟,想法就渐渐发生了转变。那些肯为了他辛苦操练,英勇作战的将士他何忍最后抛弃了他们?还有那些淳朴勤劳的百姓,一旦中原大变,最先遭殃的必然就是最无辜的他们,他又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被人屠戮呢? 如果说以前的孙途只是时空过客,对大宋朝廷,对天下百姓都不存在什么感情,只想着自身安全的话。那如今的他已经和太多的人有了羁绊,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去拯救这些人了,哪怕要做到这一切依然太难太难。 只凭他麾下的两三千的青州军,哪怕被他操练得再是精锐,想要守住一方天地,保护境内百姓怕也是力有不逮。所以他才会想法儿团结山东全境的官军兵马,即便在兵力上依然不够看的,但数万军队只要运用得当,操练得足够精锐,就有了自保本钱了。 所以此时即便明知道这么做后患无穷,孙途也只能昂首挺胸地往前走,无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困阻,他都已无法回头。 孙都监的决心既下,顾同舟自然不敢再做阻碍,之后几日,各州都监、团练等武官便陆续带人赶到了济州,一方面是参见孙途这个新任的本路兵马都监,一方面也是为了响应他之前提出的团结山东境内各州府官军的倡议。 虽然这些人不可能真把麾下的一两千厢军全部拉来,但几日里抵达济州的兵马依然迅速达到了三四千之数,几乎每一位武官都会带上两三百的亲军,那都是各州厢军中的精锐。 只是这些他们自以为的精锐落到孙途和青州军的眼中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这些驻扎在济州城外的几营兵马纵然衣甲鲜明,兵器闪亮,可那股子如同草寇般的松懈劲儿,以及营中乱糟糟的模样,还是让曾站在城头眺看过诸营的孙途连连摇头,也只有一支来自东平府的百人骑兵队伍让孙途觉着眼前一亮,与周围的其他兵营里整日喧哗,不时有人购买了酒菜进入不同,那边营地里却是静悄悄的,不时还有操练声传出来。 不过孙途暂时也没有将自己的不满给展露出来,在那些军官陆续赶来参见自己时,他也很是客气地和他们见了面,说了不少卖好与鼓励的话儿。直到二 月初十,眼看着再没有其他州府官军到来,他才将一众武官聚集在了一处,开始正式训话。 这场山东境内多半州府中级军官参与的会议就设在济州厢军的军营中,在宽阔的指挥大厅内,十多名将领排坐两边,孙途则高坐上方,俯看着这些自己的下属,半晌后才笑道:“各位将军此番能受我之邀前来实在是让孙某大感惊喜啊。” “孙都监言重了,我等既为朝廷官员,自然也是希望能为朝廷,为辖区内的百姓尽一分心力的。” “是啊孙都监,我等不才,也就只是守着一些城池而已,无论如何都比不了您能率军屡次攻灭贼寇山寨。这次你提出联合山东境内诸多厢军一起对付境内贼寇,我等自然是要聆听教诲的。” 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恭敬,话也说得很是好听,但孙途却并没有太当回子事。因为他很清楚众人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才不得不接受这一安排,哪怕现在朝廷任命自己的文书尚未送达,却也足以让他们妥协了。 在等他们说了好一番废话后,孙途才肃然道:“你们觉着本官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念头?”他没有为难这些人的意思,立刻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其实这也是受了那些贼寇的影响。想我青州军于去年攻打三山时,二龙山就曾动过与桃花山结盟的心思。而在攻打二龙山时,更有梁山泊的贼兵突然出现在那里,差点就能和二龙山的贼寇合兵一处与我军一战了。 “当时本官就在想,连那些各自为战,全无统属一说的山贼草寇都能想到互相合作,我等朝廷官军为何就不能同心协力,一起征伐境内的贼寇呢?若是我山东各州府的官军全都一心,这些占山为王,实力却有限得紧的贼寇又如何能有今日般尾大不掉的后果? “本官可是早听说了,一些山寨所以能立到今日不倒,就是因为他们身在各州府之间的三不管区域,谁都不愿意在自家有所损伤的情况便宜了周边州县,甚至还有人在暗中与贼寇做起了交易来,为了让贼寇少在自己的州县内为祸,每年还会给他们不少的好处。这等以邻为壑,结交贼匪的做法,不光是我山东,如今天下各地多有人为。而其后果,就是让那些贼匪的实力坐大,胃口变大,危害也变得越来越大!” 这番话说出来,直让在场这些将领如坐针毡,许多人的脸色都阵青阵红,有心辩解两句,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这等与贼寇交易的事情其实早已成为如今大宋许多地方官府的潜规则了,有些地方课以重税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落到了那些贼寇的手中。只是这种事情大家都欺上瞒下,不肯让之浮于表面而已。可今日孙途倒好,居然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给摊到了明面上,这实在太让人吃惊,也太让人感到不安了。 当然,这说到底 固然有地方官员不作为的罪过,可根子却还是出在了朝堂之上。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正是因为大宋朝堂上那些位没有进取之心,在和辽人,和西夏人的交战中屡屡吃亏最后选择了媾和,选择了用钱帛去换所谓的太平,才让整个中原的精气神全然一空。 既然连天子,连朝中重臣都能为了所谓的和平把国库财富双手奉送给敌国,那底下当官的为了不生出乱子来将府库中的钱粮拿出一部分买好贼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嘛。反正大家都是得过且过,只要不在自己任上出事就好,至于扫平贼寇什么的,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堂上众人被孙途拿眼扫过,全都心虚得不行,一个个皆都低下了头去。至于他们心里到底是羞愧还是不以为然,就只有自己心里清楚了。 孙途倒也没有拿着此事追究不放的意思,在给足了他们压力后,才又说道:“前面的事情,本官可以全当不知道。但是,接下来我山东境内的一切就都该变上一变了。其实那些贼寇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难对付,别说是其他山寨了,梁山泊偌大的名头又如何,还不是被我青州军轻易击溃?所以在本官看来,只要我山东官军上下一心,扫灭境内贼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在场众人都面露难色,其实身为武官谁不希望能建立战功,可出兵破贼可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这些人其实还在各州府文官的节制之下呢。 这时,与孙途总算是有些交情的济州都监周帆代众人先开了口:“孙都监所言自然是在理的。可是想要统合全境厢军毕竟不是小事,我等可未必能做得了主啊。另外,孙都监确实带兵有方,青州军更是我大宋少有的精锐之师,可我等州府兵马可就远远不如了,即便大家真有心杀贼报国,怕也力有未逮啊。” “是啊,我登州兵马自守或许可行,但出征,城池一旦被其他贼寇攻入却该如何是好?” “我沂州厢军平日里虽操练勤恳,但已有半年未曾发放粮饷,兄弟们都饿着肚子,如何肯出兵杀敌呢?” 很快地,这些人都把自己的难处给全说了出来,然后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向孙途你想法是不错,可在这重重问题之下,真能让大家归心吗? 孙途默然地听着众人不断诉说着自己的难处,半晌后才说道:“你们说的确实都是问题,但本官以为这些又都不算难处,只要我厢军足够强大,无论是来自官府的掣肘,还是外敌的威胁都能轻易化解。至于如何算得上强大,看看你们带来的各路兵马便可知道一二了。” 说着,他已经站起了身来:“今日正好大家都在,本官倒是想先检验一下诸州厢军的成色,不知各位可愿意在这济州城外操演一番,让城中官民从旁一观哪?” 正文 第367章 何谓精兵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战鼓如雷,军号嘹亮,顿时就响彻了整片天地,惊得满城官民尽皆出门查看究竟,不少人都以为是又有贼兵来犯,战事将起呢。直到打听之后,大家才是知道是孙都监要检阅各州府兵马,这立刻就让许多人都生出了兴趣来,有那胆大的更是呼朋引伴地赶去城门处看个究竟。 此时,本来四散在济州城各面,一向颇为平静的那些军营也全都热闹了起来,其中的兵卒都穿戴整齐后提着兵器匆匆整队,汇聚在一块,列阵于济州城东门前那一片宽阔的空地处。 将近四五千官军的迅速集结所造成的动静无疑是相当巨大的,也相当之震撼。济州百姓多少年都未曾见过如此多的兵马聚集在此来,看着他们那明亮的衣甲,闪烁着寒光的兵器,以及不时穿梭各营间的少量骑兵,直让不少男子都觉着热血上涌,只想着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这一切落到早已与一众军官站在城头俯瞰动静的孙途眼中,却让他连连皱眉。半晌后,才对身边几人道:“这都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为何这些兵马竟还未能列阵以待?若是真有敌人进犯,就这等效率只怕我官军早就被击溃,一败涂地了吧?” 今日这些官军的行动实在是太让他感到失望了,哪怕早有那些武官的副手回营安排一切,可当鼓号声响起时,依然能看到各营军卒都有慌乱的景象,而且这队伍也太不齐整了些,直到半个时辰后的现在,还有人不时姗姗来迟地跑入队伍,甚至有那找不到自己军伍的兵卒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转,把个军阵给搅扰得不成模样。 “孙都监,这也怪不得兄弟们哪,毕竟事发突然,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而且,各州府兵马互不相识,配合上自然更为生疏,这才会有些杂乱。”周帆忙出言解释了一句。其他人也都点头表示附和,觉着孙途这要求也太高了,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现嘛。 孙途哼了一声:“这也正是本官希望能统合我山东各州府兵马的原因所在,若是能让各路兵马更多地进行这样的配合操练,情况自然能得到改善。不过周都监你前一句话却让本官难以苟同了,什么叫事出突然?既然身在军中,就当随时做好与敌交战的准备,难道敌人会一早就与你们约定了时间地点,等各位都做好了准备再发起攻击吗?连这等最简单的全军集合都如此拖拉,还能指望他们守土安民?” 这话让众武官又是一阵不满,奈何孙途如今已快要成为他们的上司,此时他们也只能领受,唯唯称是了。至于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却不好说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数千官军才终于彻底列阵完成,至少这时候看着整支军队倒是颇有气势,一个个兵卒皆都挺胸抬头,精神抖擞。 孙途目光扫过这些兵卒,才稍微点了下头,至少表面上看倒 有些精锐的意思了。其他人也都露出了自矜的笑容来,这些可都是他们各州府抽调来的厢军中的精锐,今日总算是在孙途跟前给自己露了一脸。 “光站着可看不出些什么来,就让各军都动起来吧。”孙途看了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左翼的登州军往左侧行进三里,右翼的沂州军往后退两里地,其他各军向前一里。” 这一命令下达之后,城头那些武官倒也没太当回子事儿,赶紧就让身边的传令官挥舞旗号,让下面的军队照此而动,只是他们并没有发现,这时孙途的嘴角却已轻轻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 当号令传下去,本来还颇为肃穆齐整的整个军阵就突然就变得乱糟糟的一团。左侧的登州军还好,虽然往外扩去时的队列已然变得很是松垮,但好歹还有些军阵的架势,可其他各方军马却开始乱了,居然互相之间迅速搅作了一团。 有想往后去的,却与往前来的队伍撞在了一处,有那聪明的想要往外绕道,结果一动之下反倒把更多的兵马吸引到了外侧,让整支队伍在片刻之间就崩散开来。之前好不容易才聚拢好的军阵居然只在短短盏茶工夫后就彻底成为了一团散沙,根本就不成队列。 当这一切呈现到大家面前时,别说城头的诸多军官了,就是那些在城门附近观看军演的普通百姓也都发出了阵阵叹息,一些泼皮无赖甚至都哈哈地嘲笑起来,觉着这些军队与自家也没什么两样嘛。 孙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身边那些武官却都一个个臊红了脸,期期艾艾的竟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一个命令,居然就让整支军队分崩离析,这要是真遇到了敌人攻击,下场不问可知。 “诸位,何谓精兵?不是人人皆有过人武艺便可称之为精兵,而是当一支军队能上下同心,一声令下,千人一行,临敌变阵如臂使指,这才能称得上是一支可战强敌的精兵。你们看看这些厢军的样子,他们真算得上精锐,他们真能与贼寇厮杀吗?纵然我官军再多,如此不堪驱使,也不可能扫平山东各地的贼寇,一旦被其偷袭,只会徒增伤亡而已。”孙途面色严肃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这一回,其他人都不敢再发一言,眼前的事实已经表明这些官军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了。别说与敌人交锋了,就是最寻常的操练,也得好好地花上一些心思才能成型。 “我等为兵为将者,既然拿着朝廷的俸禄,自当尽我等所能来使兵强马壮。今日本官既然将任京东路兵马都监,接下来自当想法强我一路厢军,今后之操练切不可再有荒废,尤其是军阵军伍之事,更是不得马虎。你们可都记清楚了吗?”孙途突然又加大了声音喝问道,却是把自己接下来的身份都给摆明了。 众人脸色稍作变化,终于齐齐抱拳应了下来:“下官等遵命。”随后,又有人面露难色:“只是……我等 各州府实在都有难处,光是军饷就一直被官府拖欠着,将士们根本就无心操练啊。” 如今山东十多处州府除了青州这一特例,哪一处厢军的日子不是过得苦巴巴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吃饱穿暖都还是个问题呢。别看今日到济州的军队好像还都挺精神雄健的,可其实那只是遮羞布而已,除去这各自的几百兵马外,其他厢军几乎都没什么战力可言。 孙途也理解他们的难处,便在沉默后道:“这些本官也有所耳闻,此事我自会想法儿解决。本官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半年,最多一年之内,本官会让朝廷改变之前的做法,让军饷更多地掌握在我等自己手上。不过有一点我却要将丑话先说在前头了,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作追究,但将来,谁要是敢随意克扣军饷,因此误了大事,我定不会轻饶了他!”话到最后,他的目光已如刀剑般掠过众人的面庞,直让这些武官心头一阵发寒,随后便各自抱拳表态:“我等定不会辜负孙都监的厚望,强我山东官军!” “好,那本官就拭目以待了。”孙途点头。今日做这一场就是为了发现问题,并解决问题,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已经几乎全部达成了。接下来,等自己回到青州后,就该想法儿让童贯出面来改变一下百年来的军中积弊了。 那些军官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时竟也有些佩服起来。他们可都知道如今大宋军队的日子有多难过的,除了西军和北军,其他厢军,哪怕是禁军都受制于文官,他们京东路的兵马真能自救吗? 正当这时,一阵乌云被风吹到了济州上方,片刻后,冰冷的雨水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仿佛是连老天都有些不看好孙途的雄心,想要给他浇上一盆凉水了。 还没等那些武官心下叹息呢,下方的军队却突然变得更乱,许多人在被雨一淋后,全都哇哇地叫了起来,然后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这几千将士居然在转眼间四散而走,顷刻后,城下就只剩下了两支队伍孤零零地立在那边,半晌后,那支百多人的骑兵才缓缓地退回到了自家军营。 孙途有些愣怔地站在城头,看着那卷堂大散的场面,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末了,才看向那些同样讪讪的军官:“这等军纪居然也敢称什么精兵?不过是一场雨而已,就能吓退了数千官军,那要是面对的换成敌人的箭雨呢?是不是一眨眼间就会全军崩溃了?” 此时城下,只有青州军两百多人依然笔直地立在那里,如一杆杆标枪,一根根柱子。哪怕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见有丝毫动弹的,仿佛这两百多人都是泥塑木雕。 直到这时,城头那些军官才渐渐明白过来,何谓精兵 下方这支不动如山,一切只听号令行事的青州军才配得上精兵的称号,怪不得他们能在短短半年时间里迅速崛起,连战连捷,闯出了偌大的名头…… 正文 第368章 回青州 向各州府武官展露了自身实力,又说明了将来的目标与抱负后,孙途便打算返回青州。这次来济州救援祝家庄已有一个多月了,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收获也自不小。 大破梁山贼寇,得到朝廷的封赏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孙途凭此一战彻底在山东各军中博得了极大的名声。别看那些武官对他还有所保留,如今身在城外的那些寻常兵卒早已对孙都监五体投地,说不定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些各州兵马都能跑去青州归于他麾下呢。 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也该返回自己的根本之地好好地休养生息,同时等候朝廷提拔自己为京东路都监的文书官诰。毕竟现在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已成为一路都监,但终究只是传言罢了,只有真正拿到官诰,才能名正言顺地号令诸州府兵马按照他孙途的意愿进行整改与操练。 等到二月十五这天,孙途正式告别济州官民,启程返回青州。 与当初来时大雪塞路,北风凛冽的恶劣环境不同,去时已是春光渐好,万物待兴,道路早已通达,吹拂在人脸上的风也变得柔和起来,这让赶路之人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的好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还是得胜凯旋归家,除了夺取了不少物资财富梁山军溃败时可是丢下了不少好东西的,再加上之后孙途又雷霆扫穴地将整个李家庄都给铲平了,又从其中获取了大量财物外,还多出了一支由祝扈两庄合并而成的投诚队伍,数量在百人左右。 此番孙途率军帮助祝家庄击破梁山贼寇除了让这两庄之人感恩戴德外,也让他们心生畏惧,开始为自家将来的生存考虑了起来。要知道祝家庄这样的地方豪强其实本质与占山为王的贼寇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对官府来说一样是不安定的因素,只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为非作歹,同时还照章纳税,显得极其安分守己,官府才没有对他们下手的意思。 但是,这并不代表当地官府会认可他们的存在,只是因为还有各路山贼草寇存在,官军实力又不够强,才会对他们放任不管。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关系存在,前日祝家庄被梁山攻打时济州军才没有全力前往救援。 可现在情况却有所不同,官军在孙途的带领下很可能就此强大崛起,祝扈两家更是亲眼见证了青州军的强悍,自然不敢怠慢,开始未雨绸缪地巴结起孙途来。派出自家庄中之人追随孙都监,成为青州军中的一部分,显然是最为直接而有利的一种做法。再加上祝彪也对孙途大为敬重,所以最后祝家便让他带了八十青壮庄丁投入到孙途麾下。 至于扈家庄,则是扈蓉一心要随孙途去青州,她的父兄实在拗不过她,最终只能点头。只是扈家庄实力到底有限,也就能出二十来人随之同往,两厢一凑,就是一支百来人的队伍。 孙途其实也知道扈蓉对自己的心意,可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才好,只能先把人带回青州再作 打算了。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对自己一片真心,当日甚至都肯为他面对诸多强敌了,他孙途可不是没有心肝之人,现在总不能伤了人家之心吧。至于对扈蓉的感情,或许也有吧,但因为双方接触不是太多,还没有浓烈到非要娶她的地步。 另外孙途也知道自己还有雅儿在青州,而且一早就答应了要娶她为妻,这事一拖又是一两月……或许当把扈蓉带回青州,让她知道自己不日将要和雅儿成亲,她便会死心了吧。 怀着有些纠结的心思,他们一路往东。相比于之前冒险滑雪的速度,这次返回却要慢了许多,走了足有七八日,才终于再度看到了那座熟悉的青州城。 而这时候,青州城全城军民却早已得到了孙都监归来的消息,早早就倾城而出,来到东郊一带等候着了。当看到孙字大旗从路的尽头冒起,那支熟悉的军队雄赳赳气昂昂地跨步而来时,万民欢呼,更有无数人突然就跪伏于地,大声喊叫了起来:“青州军万胜,孙都监威武!” 很快地,这呼喊声就传了开来,最后变成数万官民一致的喊声,使数里外的官军人等尽皆听得清清楚楚。这也让才刚到青州的祝扈两庄的人大感震撼,连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们是真没想到青州军民竟会如此上下一心,竟会对孙途如此之崇敬! 等孙途策马来到这些人跟前时,黄文炳更是在一众耆老的簇拥下大步而出,来到他跟前深施一礼道:“卑职率我青州举城军民恭贺都监破强敌而归。今日之后,我青州军之名必然传响宇内,我等将再不会有贼寇之患!” 孙途见状赶紧下马,一把扶起了他,又虚扶了其他人一把,高声道:“各位不必如此多礼,本官这次虽然大破梁山贼寇,但论功劳却是我青州所有军民的。要不是有大家全力支持,我青州断不会有今日之胜!本官也相信,只要你我继续同心一体,我青州的一切都将蒸蒸日上,大好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此话一出,欢呼声再次响彻四野,随后,这几万军民就簇拥着区区几百人回到了青州城。沿途百姓箪食壶浆,喜迎将士们凯旋归来,其中繁盛都不是言语所能表述的。 置身其中的祝彪等人也是一阵激动,想到今后自家也将要成为这支光荣的青州军中的一员,这些人是越发有了动力,恨不能今日就入军营,明日就开始和青州军一起操练起来。 感受着满城军民对自己的崇敬,孙途也是满心振奋,笑脸盈盈,直到往前走了一段,看到前方一条纤细的身影站在人群中间,满是爱慕地看着自己,他的心才陡然地悸动了一下是雅儿。 对这个一心爱着自己的少女,孙途心里其实充满了亏欠之情。以前的事情就不用提了,这次明明都答应了她会在正月间就迎娶她过门,可结果因为祝家庄之事又一次食言了。这对一个女子来说伤害却是何其之大啊。 而这次,自己归来还带 回了扈蓉,一旦让雅儿知道了个中之情,恐怕她会很失望伤心吧。这一刻,哪怕遇到再强的敌人都不会胆怯退缩的孙都监居然生出了怯意来,甚至都不敢与雅儿的目光相对了。 而本来还满脸堆笑,等着和孙途见面的雅儿也突然察觉到了他的回避,这让少女敏感的心突然就是一颤。很快地,凭借着女儿家独有的第六感,雅儿便发现了让自家三哥哥如此失态的关键所在,那个一直随在他身后,一样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深情注视着他的美丽女子。 “她是……”雅儿的心陡然就已揪紧,不过却还没有彻底乱了,在一番仔细地观瞧后,终于认出了扈蓉的身份来:“她不就是去年时在那个小镇里和三哥哥一起杀敌的姐姐吗?难道他们……”一种极其不安的情绪已经从她的心头升起。 雅儿一直以来都以孙途为天,也以他的不断成功为傲。可是,随着孙途的地位越来越高,她却是越来越是自卑了。这几年下来,三哥哥已经成为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大英雄,成了朝廷里的大官,可自己呢?她依然只是个小丫头,一个要是离开三哥哥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的小丫头。自己真配得上三哥哥,能为他分忧吗?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当日那个小镇里有贼人来犯时,这位扈姐姐可是能与三哥哥并肩杀敌的人啊。这次她应该也和三哥哥一起杀敌了吧,所以才会一起回来……相比于自己,或许扈姐姐才是更适合当三哥哥妻子的人选。 自卑的情绪如潮水般扑面而来,让雅儿在伤心之余又感到了阵阵的窒息。自己是要放弃对三哥哥的依恋,成全他们吗?她其实并不介意与人分享三哥哥的爱,可是那位扈姐姐愿意接受自己吗?三哥哥会因此而感到为难吗?她已经帮不到三哥哥了,实在不想再让他感到为难。 在短短的片刻间,雅儿的心已经纠结了许多,甚至都想过了就此退出离开,成全孙途和扈蓉。她的眼中也充满了忧伤和依恋,一时只是痴痴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途,完全不知该做何表示才好了。 本来躲着她目光的孙途在这一瞬间也察觉到了少女心中那份忧伤,不用转头后看,他就已经猜到了雅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这让他的心也跟着揪紧发疼。 自己绝不能再让雅儿受此委屈,哪怕会伤了另一个爱着自己的女子的心! 打定主意,孙途突然一提缰绳,策马往前小跑了两步,在冲到雅儿跟前时,竟一展长臂,迅速将那轻巧纤细的人儿给搂了上来。然后,就当着全城军民惊诧的眼神,大声喝道:“我孙途以天地为证,将于三日之后迎娶雅儿为妻!” 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皆都愣怔了足有半晌,这才再次爆发出了能把这天都掀开的激烈欢呼:“我等恭贺都监大婚……” 而雅儿,在这一刻却已彻底迷失,整个人已彻底软倒在了孙途那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正文 第369章 孙途大婚(上) 大宋宣和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宜,祈福、斋醮;忌,伐木、开仓。 今日,现青州兵马都监,未来的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大婚。 二月二十五日,孙途率部返回青州,三日之后的今天,一切如他所言,青州城内外已是披红挂彩,比过年还要热闹数倍,只因为这是孙都监迎娶雅儿过门的大日子。 如今的孙都监在青州一地真正做到了一呼百诺,军民心服。现在又是如此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全城一起努力,让这一婚礼办得越隆重越好了。所以几日下来,城中的红布都几乎被用光了,街道上、酒楼店铺前,甚至是临街的许多民居门前,都已挂满了各种以大红色为主的喜庆彩绸,所有人的面上都挂着喜悦与欢庆的笑容,所有人都在恭贺着孙都监这一次的大婚。 就连本该肃杀严谨的军营之中,现在也已变了模样,到处张灯结彩,将士们甚至连兵器都收了起来,一派欢庆的场面。许多将士更是自发出营帮忙,为孙途张罗起一系列繁琐的婚礼必备之事来。 民间与军中都已如此,那作为主角所在地的孙家府邸自然更是陷入到了欢乐的海洋之中,家中奴仆个个换上了簇新的衣衫,不时满脸堆笑地将一个个赶来的贺客迎入送出,又把各种礼物搬入库房。至于这些闻讯前来道贺的客人,也自然有府中管家以及黄文炳负责招待。倒是作为正主的孙途,此时倒显得颇为空闲,除了不断听人唠叨提醒关于婚礼当日的种种礼仪细节,就是任由诸多三姑六婆施为,把各种花哨的服饰往他身上套,让各种以前全然不碰的花粉胭脂往他身上和脸上涂抹了。 这次的孙途倒是很有耐心,并没有任何不快与反抗的意思。他也知道自己对千年前的这个时代的许多繁文缛节所知还是太少,尤其是像结婚这样的大事,更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切还是入乡随俗,听从他们的意思来为好。这是对这个时代的尊重,也是对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雅儿的最大爱护。不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就要让人说闲话了,而伤心的只会是雅儿。 所以这三天,孙途就一直留在家中,就跟个木偶似地任由众人摆布,直到二十八号上午,才换上了一身极其耀眼的翠绿色的衣袍,戴着头巾,鬓边还插着一支不知从哪棵树上摘下的鲜花,骑了一匹高头大马在无数人的簇拥下缓缓地行出了孙家大门,前往青州城另一端的某处宅子里去把雅儿给迎娶过来。 是的,自打那天之后,孙途就再没有见过雅儿,她早已被人送去了城市的另一端。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古来就有说法,在确定婚期后,男女之间将不能再见面,不然就会有厄运降临。哪怕孙途对这等说法不屑一顾,为了安雅儿之心,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反正也就三日而已,很快自己就将与她彻底成为夫妻了。 只是当孙途骑马缓行街市上, 听着周围百姓的阵阵欢呼和祝贺,心里却还是一阵的别扭。实在是他的这身行头有些过于扎眼了,不光是鬓边的插花让他觉着太过娘炮,这一身的绿色也委实让人不舒服。虽然他已从人口中得知了这是古时候流传下来的规矩,男女大婚时男子着绿衫,女子着红衫乃是最吉庆的穿着,还流传下了红男绿女的说法。 可作为千年后才来的穿越者,他对绿这个字眼那可是相当之敏感啊,而且居然还是在自己大婚的时候让自己变得绿油油的,这到底是祝福还是诅咒啊……唯一庆幸的是,至少他们没有为自己准备绿色的帽子或头巾,不然的话孙途是打死也不会接受了。 当然,孙途的脸上是看不出半点这种别扭纠结的心态的,一路行来,他的脸上满是喜悦的笑容,一切都一板一眼地按照身边人的提点来做。直到抵达一处同样披红挂彩的大宅子前,孙途才被人搀扶着从马背上下来,然后一步三摇地来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本来照道理的话,作为新郎的孙途是应该前往新娘的娘家接亲才是。可是雅儿却是孤儿,所谓娘家和亲人也就孙途一人,所以只能暂时找了处宅子安置下来,然后再找些人来当她的娘家亲人了。 此时,孙途带来的人把院门一拍,里头就传来了佯装不快的声音:“兀那孙家之子想娶俺家妹子可没那么容易,你可会诗文?若能做得锦绣文章,这门亲事俺们倒是可以认下。”这粗豪的声音,赫然正是鲁达。 听得这话,孙途便是一头的黑线,你这粗鲁不文的家伙居然还敢跟我谈什么诗文?但还是照足了规矩把早准备好的几句酸诗给背了出来,那边院门这才开启,鲁达、杨志等几个充作雅儿娘家人的汉子正都满脸好笑地看着他呢。 等孙途引众人进入,鲁达又当仁不让地上前:“孙三郎,如今俺们都已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子,你今娶了她,从此可要好好待她,不然,俺们这些当舅哥的可不会轻饶了你!” 孙途忙笑着应允,心里也是一阵感激。这几位其实也是知道雅儿出身的,所以才会在今日认下了她,这显然是对她的关爱之情了。毕竟孙途如今地位越来越高,雅儿一个贫家女子与他成亲确实没有保障可言啊。 在这里又是好一番纠缠后,孙途才得以进入后院。但依然未能见到妆扮停当的雅儿,反倒有一个英姿飒爽,模样俊俏的女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孙三郎,你要娶雅儿可要先过我这一关。”正是扈蓉挡在了雅儿的房门之前。 看着少女脸上淡淡的愁绪,双眼都还有些发红,不知是不是才刚哭过,孙途心里却是一阵愧疚,此时只能柔声道:“不知扈姑娘你打算如何考校于我?” “很简单,你打败了我,就可以进去了。”扈蓉说着,已摆出了一个架势来。 孙途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今日还真跟唱堂会 似的精彩啊,不但有文的,居然还有武的。也不知这到底是本来就有的规矩,还是扈蓉有心刁难自己。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推辞,便点了下头,上前一步,抱拳道:“那就请姑娘指教。”话音未落,扈蓉已娇叱一声,迅速扑上,拳肘腿脚并施,当真是虎虎生风,犀利非常。 这让周围人等都看得一呆,不少人甚至都惊呼起来,这姑娘也太实在了吧。以往有那会武的人家成亲时也确实有考校新郎的做法,但大多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哪有真全力以赴的道理,这要伤到了人可就不好了。 好在扈蓉这点武艺还威胁不到孙途,在一番退避格挡后,孙途终于觑准了机会,一拳击在她的肩头,将她轻盈的身体打得后退数步,便即收招:“扈姑娘承让了,还请让路吧。” 扈蓉眼中闪过了一丝痛楚来,但很快又掩盖了起来,换成了一张笑脸:“姑爷果然好本事,确实是能娶我家雅儿妹子的,那就请进房迎她出来吧。” 虽然她眼中的那抹痛色只是一闪便逝,孙途还是察觉到了这一点,轻轻喟叹了一声,又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迈步向前。两人错身而过时,扈蓉又轻轻地道:“我也已经将雅儿认作了自己的妹妹,你将来可要好好待她呀。” “这是当然。”孙途低应了一声,稍微一顿后,又道:“你对我的情意我只能是心领了。”说完,不等对方再有所反应,便已大步上前,推开了关闭的房门。身后的扈蓉不觉低下了头去,眼中似有泪光一闪,很快却又被她忍了回去。 直到这时,她才确信孙途是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慕之心的,甚至他对自己也有些情意。奈何,早在自己之前他已有了雅儿……但很快地,那痛楚的心绪又被她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笑:“我是不会放弃的。哪怕你有了妻子,我也可以让你再娶我……” 而这时的孙途已来到了这两日雅儿的闺房内,看着身穿大红色喜庆礼服的雅儿如个瓷娃娃般坐在宽大的床榻边上,低着头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本来雅儿的姿容就自不俗,如今又得人仔细描画妆扮过,就越发显得艳丽起来。可是落在孙途眼中,那白白的肤色,红艳艳的嘴唇反倒是透着些虚假,真如那用泥捏成,没有灵魂的瓷娃娃般。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孙途在看了她几眼后,终于上前轻声道:“雅儿,我来接你回家了。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这话终于让安静的雅儿身子陡然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脸来,轻轻地叫了声:“三……郎君……” 孙途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但还是温柔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牵着雅儿的柔荑,缓步走出了房门。 &&&&&& 晚上出去了。。。。所以迟了这么久。。。。 正文 第370章 孙途大婚(下) “恭祝孙都监与夫人大婚之喜,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当孙途拉着雅儿出门,登上院中早就准备好的缠挂了大红色绸布的宽大马车,并亲自驾车走到外头时,早已聚集在这一带的成百上千的百姓便自发高声地唱和起来,声音源源不绝,往后方扩散,随着他们的车马队伍响了一路。 不错,这一切可不是什么人特意安排的,而是完全出自于青州城中百姓们的自愿,因为在他们心目中,孙途便是这里的守护神,而且他还没有因此就征收重税苛待大家。百姓往往是最淳朴的,谁对自己好,他们自然要有所报答,哪怕现在他们在钱财税赋方面出不了什么力,但在其他事上也是要好好回报孙途。 今日孙都监大婚,几乎全城百姓都出门来为他庆贺,沿路走来的恭贺声更是不绝于耳,直听得随行人等都与有荣焉,孙途更是心中感慨不已,握着缰绳的手都紧了几分。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声中,迎亲的车队终于在中午前后赶到了成亲的宅子前。只是喜宴却还远没到开始的时候呢,婚者昏也,按古礼,真正最隆重的婚礼还得到了傍晚之后才能开始,不过在此之前,依然有着太多复杂的仪式需要这对新人一一去做。 此时的孙途就再次当起了言听计从的提线木偶来,跟着那些司仪老人的指导把诸多繁琐的礼仪全都一一行过,无论是祭天祭祖,还是感谢四邻,反正人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虽然这些礼仪行为远不能和上阵与敌人厮杀,带军队出生入死要吃力危险,但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却是最让他感到劳累的。因为这些东西的每一步都有规定的程序,连怎么走路,何时转身都定死了,他必须完全按照既定的章程来执行。这等小心翼翼,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做法确实太过累人。 可就这等繁重复杂的礼仪一做起来就是半日时光,直到天色昏暗下来,才终于入了最后的重头戏,他和雅儿夫妻二人在天地与高堂的见证下真正结发成婚。 这拜天地倒还好,反正就在那儿,可父母高堂却没了人选。无论孙途还是雅儿,此时都找不到在世的长辈,而青州城里虽然老人不少,却也没一人敢当孙都监的长辈。所以最终只能折衷一下,摆上孙家先人的牌位作为此次婚礼的见证者了。 而这最后一步,却不是如孙途所想般的夫妻交拜,却是由人给他们送上了剪子,让他们各自剪下了一缕头发,再将两缕头发交织编在一起,最后则放进了一只雕花描金的木匣中由他们保管。这才是结发夫妻的真正由来,只有做过这道程序的,才是得天地亲朋所承认的正式夫妻。 直到这时,这场隆重而古老的婚礼才算走完了大半,新娘被丫鬟们搀扶着送去了后头的新房里,而孙途这个新郎则还得留在前头招呼前来参加婚礼的贺客们吃上一顿丰盛的喜宴。 事实上,此时的孙途都感觉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眼 都发花了。要知道打从今日清晨起来后,他一直忙着都没听过,别说吃东西了,就连水都没有喝上半口。这时终于把一切繁琐的礼节都给尽到,也确实该吃点东西填填早已空虚的五脏庙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因为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那些下属兄弟的全力攻击敬酒!这一点古代和千年后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越是关系好的朋友,到了这一天就越是要想方设法地把新郎给灌醉了事。 于是,一杯杯的酒水递到了孙途面前,鲁达、武松、杨志、林冲……这些位可都是真正“酒精沙场”的高手人物,而孙途要应付这些位的疯狂敬酒,还得应付着其他一些青州城里头面人物的恭贺,这喝起酒来就跟喝水也差不了多少了。 纵然孙途酒量也算不错,这时候的水酒也远不如后世浓烈,可架不住一杯杯不停地往下灌啊。于是只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他就已醉得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嘴里也含糊起来,眼看是快站不住了。 眼见如此,其他人也不好再灌他酒,最后便在几个家中奴仆小厮的搀扶下,迈着踉跄的醉步回到后院洞房花烛。至于乱作一团的前院和宴席什么的,自然由其他人来帮他收拾了。 只是没人察觉到的是,看似醉眼都快睁不开的孙途在来到后院后,双眼却重新恢复了清明,脚步也重新变得稳重起来:“小样,想这么闹着坏了我大婚之夜的好事,我可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的!” 后院此时早已红艳艳一片,到处都点着红色的灯笼,尤其是那间婚房跟前,更是喜庆得很,不但门上窗上都是大红喜字,门前还有四名穿着大红色喜服的丫鬟等候着新郎到来。 一见孙途来到,她们便满是笑容地上前见礼,想要服侍孙途入内宽衣。却被孙途摆手阻止了:“你们在此也累了一天了,就都退下歇息去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四女自然知道自家老爷的意思所在,便各自轻笑一声,忙又行了礼后迅速散去。老爷洞房花烛夜,她们自然是不敢打搅的,更不敢在外头听墙根了。 孙途这才满意一笑,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喜服,看到眼色却又一撇嘴,这才推门悄然进入。当他随手把门闩上时,正俏生生坐在喜床上,并未用喜帕蒙头,只在头上戴了顶垂有流苏能半掩面目的冠帽的雅儿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不禁有些僵硬起来。 孙途没有在意她的这一反应,只是笑着上前两步,凝神看了雅儿有好一会儿后才道:“雅儿,多少年了,你我终于成为了正式夫妻。从此,你我将一体同心,再无隔阂。”说着,已走上前去,一把便拉住了对方的小手。 雅儿的身体这回没再颤抖,即便是那些流苏也未能挡住她眼中的柔情与喜悦来:“三……夫君,雅儿今日真是好高兴啊……” 孙途听了又皱了下眉头:“雅儿,你还是喊我三哥哥吧,就别叫什么夫君了,这样才更 亲近些。而且,你不觉着老在夫君前头加个三字很是不好听吗?”就像你还有大夫君,二夫君,而我只排在第三位一般……这最后一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雅儿微微一愣,其实她也对于改称呼一事略显别扭,只是觉着如今两人身份已变,改换称呼了。可既然孙途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作坚持,便又轻轻地道了声:“三哥哥,雅儿今日也好高兴啊。” “这只是开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孙途笑了起来,随后就转身来到了一旁的长案边,把一只扎了红绸的水瓢给拿了起来,又往里头倒了些酒水,这才回到雅儿跟前,慢慢掀起她面前遮挡的流苏,仔细端详了一下依旧如瓷娃娃般的新婚妻子,再与她并排而坐,两人共饮一瓢酒,是为合卺酒。 直到这时候,这次婚礼的所有步骤才算全部完成,孙途再度满是柔情地看着雅儿,目光里更是充满了某种难言的:“雅儿,时辰也不早了,你我就早些安歇了吧。” 雅儿轻咬了一下自己红艳艳的嘴唇,心中竟是有些羞怯,又有些欣喜与期待,最后还是低低应了一声,身子与孙途是靠得更近了些。 在红通通的大蜡烛的光线映照下,两个新婚的男女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是接近,最后完全合在了一处,身上的喜服也一件件地被他们脱掉,最后…… 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雅儿是那么的羞怯,不觉又有些笑了起来:“雅儿,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汴京城里,你那晚突然跑来爬上我床的事情吗?那时的你可要比今日大胆百倍啊……”是啊,那时的黄毛丫头居然都敢要逆推他了,可今日的雅儿却完全是处于被动的。 “三哥哥……不要再说了。”雅儿轻轻娇-吟,想到那时啥事不懂的自己居然有勇气夜闯三哥哥的屋子,还想与他……雅儿就更是羞红了脸,就差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孙途见状不觉大笑起来,随后又道:“从今开始,你我都已如愿……” 顿时间,婚房中的气氛越发的旖旎起来,烛光摇曳着,似乎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看着这对新婚夫妻间的种种行为了。果然,片刻后,那烛光居然一一熄灭,只留下了屋内的一对男女有些激烈的喘息声。 今夜,孙途大婚,无数人都为他感到高兴,都在祝福着他和雅儿。 但在离此不远的一处小小的院落里,一个本来英气勃勃的女子此刻却满面伤心,最后只能将悲伤化作喝酒的动力,把一大坛子的酒水都倒进了自己的口中。片刻后,她的脸上满是水痕,却不知这到底是酒,还是刚从眼中流出的泪水…… &&&&& 昨晚发迟了路人也没脸提一句,但今天准时了就得厚颜说了 之前过年各位不给票票也就算了,毕竟很快又有下一次,但孙途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给点票票就太说不过去了。。。。。本书有没有下次可就不好说了。。。。 正文 第371章 心态的转变 苦短,红日早升。 当孙途自梦中醒来时,只觉鼻端生香,胸口微尘。等他稍稍低头看去时,才发现却是雅儿正蜷曲了身子缩在自己怀中,散着秀发的整个头都枕在了自己胸前,此时的她双目紧闭,鼻息平稳,但脸上却还挂着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这让孙途心中又是一荡,想起了昨晚与她共效于飞时的畅然,以及少女初承雨露时的娇羞与痛楚,那小声的轻吟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呢。心头发热的孙途此时忍不住又把雅儿紧搂入怀,而这一动作也迅速让她从梦中醒来,先是一呆,继而又是俏脸一红,糯声道:“三哥哥……”这一声里既有甜蜜更带着难掩的娇羞情绪。 “你醒了?身子可还好吗?”孙途关切地问了一声,却让雅儿更是羞不可抑,半晌后才轻嗯了一声,却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随后她又往窗外张了一眼,这才轻呼了一声:“呀,这都日上三竿了……”这几年来除了生病,她都未睡得这么迟过呢,便挣扎着想要起来。 不料却被孙途迅速按住了:“雅儿,不急。昨日我们辛苦了一整天,今日又不用去拜见什么重要人物,只管多歇息会儿。” 他这话其实并没什么毛病,可落到雅儿耳朵里,却让她听出了一些其他的意味,也叫她想起了昨夜的荒唐来,脸上顿时如蒙上了一层红布。但心里又是一阵甜蜜,这终究是三哥哥对自己的关切啊。 如此一来,两人也不再说起床,就这么依偎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虽然没有甜言蜜语,但其中的情意却并不少,笑的也是叫人心醉。 为了逗雅儿开心,孙途便说起了后世哪里听说来的笑话来:“雅儿你可听说过人生有四大喜吗?” 雅儿有些茫然地一摇头,也不知是她没听过,还是这时还没有这一说法。孙途见状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所谓四大喜事,便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了。想来你我昨夜洞房花烛,也算是人生一大喜事了。” 雅儿仔细想了想,也认可道:“这确实是四大喜事,尤其是后两个……” “那你知道还有四大悲吗?” “啊?那又是什么?” 见雅儿来了兴趣,孙途便嘿嘿一笑:“其实这世间万事都是相通的,有时候搞不好喜事就会变成悲事。” 雅儿这下是越发的迷糊了,眨巴着两眼问道:“还有这说法?” “你且听我说来。所谓四大悲,便是久旱逢甘霖成涝,他乡遇故知债主,金榜题名时重名……”说着,他又卖了个关子,还有些促狭地看了怀里的人儿一眼。 雅儿又想了想,随后才发现他只说了三件,便问道:“那最后一件悲事呢?” “这个嘛,就是洞房花烛夜隔壁了。你想,别 人家洞房花烛,与你无干,却又能听得声音,岂不是一大悲事?” 雅儿先是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意思,顿时大为羞恼,猛打了孙途几拳:“三哥哥你好坏啊,居然说这样的轻薄话儿……”却是惹来了孙途的一阵畅快大笑。有时候逗弄下单纯的小妻子,对孙途来说倒是一件轻松乐事。 ¥¥¥¥¥ 此后几日,孙途也没有急着返回军营处理公务。毕竟他和雅儿新婚燕尔,总是要多聚聚的,而且军中如今也有齐得胜等人帮他看着,又刚打了好几场的胜仗,这时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以及平日里的操练而已,倒不用他老是露面了。 就这么一直歇了十多天,都到了三月中旬,朝廷那里终于派来了兵部官员把孙途新身份的官诰给送了过来。从这一刻开始,他才真正成为了五品殿前都虞侯,实授京东路兵马都监一职,同时还加有一条赐带御器械,银鱼袋。 前一个都虞侯官职只是孙途的本官,其实与他的职权并无任何关联,只负责凭此收取俸禄钱粮,后一个都监差遣才是他能在山东一呼百诺的关键所在。从今日起,他孙途也终于成为如今大宋天下间少有的手握数万兵权的地方大员了。 至于最后的两项,则是天子的加恩,是身份的一种体现。如今朝中许多重臣都佩有象征身份的金银鱼袋,有时把这鱼袋亮出来可比官诰或是腰牌什么的更加有用,尤其是那些外臣,只有极少数深得天子看重的人才能得到鱼袋,哪怕只是那一只用银丝线绣成的小鱼囊。 而带御器械则是天子所赐的一柄宝刀,今后孙途就是入朝见驾时都可以佩戴,实在是荣宠不小。如果非要做个比较的话,其实就跟后世所谓的御前带刀侍卫相当,都是可以在皇帝跟前佩戴兵器的。 当然,对此时的孙途来说,自然还是那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差遣更要紧了,因为有了这一官职在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按照自己的意图插手山东各州府的厢军兵事,想法儿将这里的几万兵马操练成一支可战之军。 虽然这期间必然会受到来自各方官员的抵制阻挠,但他相信以自己如今在军中的威望地位,必然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也正是随着孙途正式获取这一差遣,本路各州府的官员便陆续派了人前来恭贺他的新婚之喜。事实上,这都距离他大婚过去了足有半来个月了。 不过无论如何,众人的态度一出,孙途心里是越发的有底了,这也让他的心情大好,觉着很快就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可以说,自打去年平了三山贼寇之后,孙途做什么都是一帆风顺,无论在公在私,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现在眼看着都能将山东军权都逐步收拢到自己掌握中了。唯一有些让他觉着不舒服的,就是某些官员的阳奉阴违的做法,以及来自黄文炳的劝谏。 于他想要尽快在山东各州府军中效仿青州推行军饷军粮自足的做法,黄文炳却是一力反对。哪怕到了今日,他还是神色严肃地看着孙途,言辞诚恳地道:“都监,此事万万不能操之过急啊。你的想法固然是好,也确实能让山东各路兵马能够迅速强大起来,可这却是虎口夺食,必然会受到所有地方官员的反对。我青州是因为都监你用了雷霆手段一举除掉了慕容彦超才能成事,可是其他州府的官员可没有犯错啊。而且,一旦真惹恼了他们,使他们上表弹劾,都监你的处境也必然危险。毕竟我大宋之前从未有过如都监般的非边关武官能独掌一路兵权,恐怕朝廷见疑啊……” 这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可孙途却听得眉头紧皱,面有怒容:“你这番话可大有危言耸听之嫌啊。朝廷为何肯将如此重任交托于我,还不是因为我为朝廷屡立功勋,天子知道我有为大宋再铸一支精兵的本事。要是我在得官之后什么都不做,碌碌无为,才会被人弹劾呢。” “都监,有些事情实在急不得啊。你这几年里锋芒毕露,早已成朝中许多人眼中钉,他们此时只是寻不到借口而已,这才没有对你不利。可一旦真叫他们找到了借口,比如这次非要从地方官府那里夺取军队控制权,就难免会授人以柄,让人说你别有居心了。我大宋一向压制武官,不可能因你而改变的。还望都监能够三思啊。”黄文炳可算是苦口婆心,把一切利弊都说得清楚了。 奈何最近的一帆风顺却让孙途有些过于自大和膨胀,对此依然是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我当初来青州时不过区区几十人,照样敢和慕容彦超这个本地知府一争短长,最后更是诛杀他满门,不照样没人敢说一句废话吗?朝中那些人也就逞逞口舌之利,我武将只要够强,就有出头的机会!” 眼见他如此说来,黄文炳心中更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了。他是真怕孙途一意孤行之下,会被某些人抓住把柄,然后走上不归路啊。毕竟他黄文炳如今早已和孙途绑定到了一起,一旦出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有些紧张的当口,一个亲兵突然有些畏缩地出现在了门前,迟疑地禀报道:“禀报都监,有一个从东京来的商人说是您的旧时朋友,这次特来拜见恭贺,不知都监可要一见吗?” 孙途正头疼于怎么应付黄文炳呢,见此正好找了个台阶,便点头道:“那就请人进来吧。”随后又看了眼黄文炳,后者心中明白,只能是暗叹一声,有些讪然地退了下去。 片刻后,三人在几个军卒的护送下走到了院子前。孙途一开始还以为真是曾经在东京打过交道的某个商人正巧来此所以见自己呢,倒也没太当回事。可在看到为首那个花白头发,面黑无须的男子时,他还是愣住了,随即才赶紧起身,迅速迎了出去:“童……您怎么突然驾临我青州了?” 正文 第372章 当头棒喝 待到孙途将来客迎入房中,屏退左右人等,还留了两名随从中的一人守在关上的房门前后,那老者才很自然地坐到了最上首的主位上,而孙途对此也未有半点异议,立在下头很是恭敬地行礼道:“下官见过童帅。实不知您今日到访,不然下官该率人出城相迎才是。” 这个突然而来的老人,正是孙途恩主,如今大宋朝廷中有数的重臣,枢密使童贯!也只有他,才能让孙途如此重视与多礼,毕竟他能有今日这番成就,很大一部分还是靠的童贯的提携与保护。 童贯此时冲他淡淡一笑,便把手一指下方的座位:“千里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先坐下慢慢说。”等孙途依言落座,他才看着对方道:“老夫听闻你最近又做了好大事,还成了大婚,真真是事事顺心,春风得意了。我也是在来此路上才知道你已成婚的,不然就该为你备下一份厚礼才是。” “童帅言重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哎,成婚也是大事,更是好事,老夫既然知道了,又怎能不为你贺上一贺呢?”童贯呵呵笑着,对身后那人一摆手,这位贴身护卫便从怀中取出一只木匣,捧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倒也没有推辞,赶紧双手接过,一面道谢,一面打开了盖子,随即便脸色一变。这匣子中所放的,居然是满满一盒拇指粗细的上品珍珠,恐怕每一颗都要达几百上千贯了,这一匣怎么也有二三十颗,那就是数万贯的重礼,这让他都不敢收下了。虽然这段时日他从各方官员手里也得了许多好处,但加在一起,怕也没有这一匣珍珠贵重。 童贯看出他欲推辞,便摆手道:“老夫给你的,你只管收下便是。区区几万贯的东西还算不得什么。” “那下官就多谢童帅之赐了。”孙途也很是果断,重新合上了盖子。这时有下人送来了茶水,孙途便亲自去门前接过,并送到了童贯面前。童贯这时倒也有些渴了,便伸手取过茶杯来喝了一口。片刻后,他就略有些异样地看了眼杯中茶汤,却非自己所喝习惯了的深褐色,滋味浓重的茶汤,而是碧绿的一片清茶,这让他有些奇怪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在此只饮这等清茶而非茶汤吗?” 孙途经他这一问,才想起了如今这时代所流行的茶汤与自己习惯喝的茶水间大有区别来。以往无论是在东京,还是在江州等地,他所喝到的茶汤多是掺杂了诸多调味料而成,透着古怪滋味的茶汤,只有一般的小民因为家贫之故才会喝清茶。可自打孙途在青州做了主,因为受其影响,如今各衙门里所喝的也换成了清茶,这一点还真就被他给忽略了。 现在童贯到来,下面的人也按习惯送上了清茶,而看到对方似有不满的意思,孙途便赶紧赔罪道:“这是下官习惯饮用的茶水,所以就在此立了新的规矩。我这就让人送茶汤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必了,这茶水虽然滋味寡淡些,却多了些回味,甚是解渴,倒也合老夫心意。”童贯却摆了下手道:“说不定等到回去时,老夫也会让下面的人在府中多用这等简单的法子烹茶呢。”顿了一下后,他才意味深长地看着孙途:“有些小事上标新立异倒也罢了,但在一些大事上若是也全由着性子来,那就是不知轻重了!” 此言一出,童贯的脸色已沉了下去,孙途也是心下一凛,知道对方终于是要入正题了。毕竟童贯身为大宋枢密使,可是朝中排得上数的重臣,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来青州这样的小地方和自己闲扯呢。他来此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千里,老夫在到山东后就听说你欲帮着厢军收回军饷军粮的调度之权,可有此事吗?”童贯放下杯子,目光定定地落在孙途脸上问道。 孙途略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点头道:“下官确有这一想法,因为非如此,我山东官军怕是无法真正强大起来……” “糊涂!”不等孙途把话说完,童贯已把脸色唰地一沉,沉声呵斥道:“你怎敢有如此想法?你可知道这会给你自己招来多大的祸事,一旦真要做了,恐怕不出数月,你就将成众矢之的,到时别说官位难保,就是你的性命,都未必能得保全!” 这突然的怒斥让孙途猛地一愣,他还真没想到童贯会因此大动肝火,而且从对方这一表现来看,很可能就是为此事才到的青州…… 童贯的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口中继续说道:“你入朝为官也有些年月了,难道还不知道我大宋对武将有多严苛吗?为防各地武将专权坐大,朝廷用尽了各种手段来分夺他们手上的职权,这其中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军粮军饷的分割,几乎所有将领不在战时都无统管粮饷之权,你居然想在山东搞特殊,你以为朝中百官都是瞎子聋子,会任你胡来吗?” “可下官做这一切并不其他意思,只是希望强我山东厢军,不然何以镇守地方,平靖贼乱?而且,这半年里,下官在青州行的就是此法,一切都很顺利……” “哼,青州一州之地,区区数千军马能与数万大军的山东全境相比吗?若真让你成了事,只怕对朝廷来说,你的威胁只会比那些贼寇更大,到时他们才真该要担心此地有变了。”童贯没好气地盯着他道:“若是此例一开,恐怕天下其他各路武官也将效仿,到那时,难说会不会出现前朝藩镇割据的场面,你以为朝廷会任由这等亡国之祸再现于世吗?” 这话一出,孙途是真个愣住了。他还真没把事情考虑得这么详细,只是凭着本心来做,却不想这是完全犯了大宋朝的忌讳。 大宋为何要压制武将?还不是因为有前车之鉴,强盛的唐朝就是亡于武将势力藩镇割据,最后以下克上。而宋太祖也是以武将的身份夺取的天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下,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武将对皇权的威胁后,他又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的臣子势力不断变大呢? 所以哪怕他是马上天子,在坐稳了皇帝位后还是会想方设法地削夺武将之权,并把看起来更加牢靠的文官势力给捧起来打压武将,哪怕因此会使大宋国力日弱也在所不惜。到今日,这股风气已彻底压倒了一切,只要有任何苗头出现,无论君臣都会果断出手将之早早掐灭。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差点就走上了绝路。这让他的后背一阵生凉,竟在这早春三月里生出了大片冷汗来。 见他面露惊容,童贯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就怕这小子因为最近诸事顺利而盲目自大,最终干出更大的错事来。因为一旦如此,别说孙途,就是他这个举主都可能受到不小的牵连,而那时朝中许多人可不会放过他的。 沉默了一阵后,童贯才又说道:“而且你别以为自己在青州所做所为就得到了朝堂认可,老夫也不怕告诉你实情,早在去年时,你居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光一州官员,就已被无数人给弹劾了。要不是老夫在朝中帮你斡旋,恐怕捉拿你的诏书早就送到青州了。” 孙途又是一呆,赶紧起身再次称谢。童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摆手让他坐下后,又道:“还有一事你或许还没想明白吧,其实这次朝廷提拔你为京东路兵马都监也是有人想要除掉你的一个手段而已,是梁师成在朝堂上为你谋得的这一官职,你觉着他有这么好心吗?” “啊?竟有此事?”孙途一脸的意外,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如此顺利升官是童贯在朝中帮着运作呢。现在一听背后居然是梁师成这个对头所为,心中自生警惕,越发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了。 “他为的就是把你高高架起,成为朝中文官的眼中钉。只要你在这一路都监位置上做出任何的差错来,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你铲除了。别说你这次犯下大忌地妄想将山东官军的粮饷尽皆掌控于手了,就是你接下来什么都不做,也会被他们盯上,然后给你冠上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最后将你罢官了事。”童贯脸色严肃地道:“老夫这绝非危言耸听,自打你被任以京东路兵马都监这一差遣后,你就已进退无路,等待你的就只剩下丢官了。” 这番话如同当头棒喝,直接就把志得意满的孙途从自己的迷梦中给打醒了过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以为的一切尽在掌握完全是假的,自己如今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险。除非他真敢不顾一切地起兵作乱,否则等待他的必然是丢官罢职,甚至是连性命都保不住! 直愣了有好半晌后,孙途才看向了童贯:“下官知错……还请童帅救我!”他知道如今能帮他的只有童贯,而且童贯今日突然来青州必然不可能只为了提醒或是敲打于他,一定还有着其他目的!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73章 将欲远行 童贯脸上这时再次露出了笑容来:“千里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天下间能救得了你的,也就只有老夫了。不过,你想摆脱眼下的困局却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可愿意哪?” “童帅但有吩咐,孙途无不遵从。”知道自己处境有多危险,孙途自不敢再与对方讨价还价,当即就没口子地应了下来。 可童贯的条件一出,却还是让他大感意外:“老夫要你做的只有一点,与我一起离开青州,离开山东。”孙途迅速就皱起了眉头来:“童帅的意思,是让下官就此辞去一切官职吗?这只怕不容易吧……”这也是他无法接受的,眼下他在军中刚站稳脚跟,青州军也刚有起色,如何甘心就此放手呢? 童贯却笑着摇头:“老夫知道这里是你心血所在,我也不希望你丢下如此基业,不过是让你暂时离开此地,避过朝中某些人的明枪暗箭罢了。” “童帅的意思是……” “你若留在此地,无论做不做事都将是错,倒是离开此地才能让他们找不到目标与机会。当然,你现为京东路都监也不是想走就能走的,所以就需要有个能堵住所有人嘴的理由了。正好,老夫这儿就有一个,再过些日子,我将要出使辽国,使节队伍中正需要有一个护卫统领,你就很合适。”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明白童贯这次突然到青州来的真实目的,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随后仔细想想,又觉着他的话确实在理,自己和青州已成许多朝中官员的目标,此时离开倒确是个自保的好办法。 而更关键的是,随童贯去辽国出使并不算什么正经差遣,如此一来自己的职权都能得以保留,过几月后再回来,军权自然还在掌握中。而那时候许多人都会淡忘这一切,那自己再行事就方便得多了。 所以很快地,他便抱拳应道:“既然童帅有此吩咐,下官定当听从调遣。不知童帅是否需要下官从青州军中挑选出一些精锐来随队护卫?”一口应下此事,孙途便迅速进入了角色。 “老夫正有此意,这次出外正需要你我信得过的人马护卫,也不用多了,五百人足矣。”童贯说着,便站起了身来:“只要此事办妥,你的功劳必然不小,到时便能少了许多麻烦。你这几日就好好准备一下,十日后,去莱州与老夫汇合便是。记住,带去之人一定要忠诚可靠,不得有半点马虎。” 孙途神色一动,觉着其中有些古怪。因为辽国可是在大宋北边,与位于东北方向的莱州可有不小的偏差呢,那边靠着海,莫非童贯是打算出海吗?可这路线也不对啊,辽国虽然也有靠海的区域,可出使当地不该直往其南京幽州才是吗,怎么就跑去海上了? 这么一想,孙途甚至都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地界都有些问题了。他若真想帮自己,此时该做的是派人来把自己传召过去,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不过心中虽有疑虑,孙途却也没有当面问出,只略作迟疑后,便拱手应下了此事。童贯也没有任何解释 的意思,只是嘱咐了他一句,莫要将他曾到此一事外传,便匆匆而去。 自童贯到来到他离开,前后不过个把时辰,除了孙途这处官衙的上下人等外,都没人留意。孙途在把他送出大门时,还有些惊讶地发现这次陪他而来的人手居然也就四五十,这低调得都有些发指了。 他童贯可是如今大宋军中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出了京城不说有万人相护,为他安全考虑总要有个几百精锐陪同左右才是吧。这几十人的车马队伍,怎么看都跟普通行商差不多了,要不是如今山东各地的山匪贼寇人人自危,说不定都有人要抢上他们一把了。 可越是如此,孙途就越觉着童贯出现在山东一定另有深意。但现在还不是揭晓答案的时候,只等到时去莱州见了童贯出发后,应该就能彻底了解内情了。 送走童贯后,孙途便立刻着人将黄文炳等一干心腹都给叫到了官衙,等人都到齐后,他便先郑重其事地起身冲黄文炳抱拳行礼:“黄兄,这段时日我孙途被猪油蒙了心多有得罪,还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他这一举动可把黄文炳给惊得不轻,赶紧就避让还礼道:“都监何出此言,下官怎敢怪都监呢……”其他人也都是一脸的意外,不知他为何会突然道歉。 孙途对自己人向来没有隐瞒,便神色凝重地将自己的处境给说了出来,这下,众手下的神色也都变了,鲁达更是急得骂娘:“直娘贼,这可如何是好?” “所幸现在尚有自救之策,只是我却需要带人先离开青州一段时日。所以接下来这里的一切就要全部交托各位了。”孙途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扫而过:“另外,我打算把鲁大哥和武二哥一起带去,这边的民事有黄兄,军务有林师兄几个照看着,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都监这是打算离开山东地面吗?这当真可行?”黄文炳有些不安地问了一句。 孙途笑了一下:“这个我自有计较,也有人帮我,所以倒不是问题。至于其中细节,现在还不好说。反正这回我会从军中抽调五百精锐随行,其他一切都交由你等负责,可不要让青州闹出什么乱子来。而且,只要我离开了这里,想必那些欲除我后快者也将消停,你们也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见他主意已定,又暗藏了什么秘密,众人也不再多劝,当即便纷纷表态,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孙途离开的时候看顾好青州一切的。孙途这才满意一笑:“还有一点,雅儿那里,你们也帮我照顾一二,可别让她受了什么委屈。” “都监放心,我等一定看顾好夫人。” 在嘱托完这些后,孙途让众人散去,并嘱咐鲁达武松二人回去准备远行,这才带着些心事的返回家去。 其实和这些兄弟下属倒还好说,他们也能理解,反倒是如何与雅儿道出自己将要离开她一段不短的时日才叫孙途感到为难呢。毕竟他和雅儿成亲才不过半个多月,摆在后世说不定还在蜜月期间呢,这就要分离,实在让他心中惭愧。 但为了将来,为了确保自己和雅儿的安全,孙途这次也只能辜负自己的新婚妻子了。 好在雅儿一向善解人意,哪怕如今已成孙途妻子,也并无太多的改变。听了他的一番解释后,虽然脸上堆满了愁绪,可还是勉强笑着点头道:“既然三哥哥你有公事不得不走,雅儿自然不会拦你。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我一个小女子就困在这儿呢……” “雅儿……”孙途心下感动,忍不住就将她搂进了怀里。在他看来,自己从千年后穿越到此,最大的收获还是有雅儿相陪在侧啊。 “三哥哥,你就放心去吧,雅儿会在这儿乖乖等你回来的。”雅儿靠在他的怀里,嘴里轻轻地呢喃着,只是眼眶却有些发红了,终究还是有些不舍啊。 两人温存了半晌后,雅儿又想起了一事,小声道:“三哥哥,你待会儿能不能去旁边的院子见见扈姐姐,也和她说说话儿……” “嗯?”孙途一愣,显然她是知道扈蓉对自己的感情的。 “三哥哥,扈姐姐对你也是一往情深,雅儿不敢说自己有多大度,但我也不希望她因此伤心。要是……要是你和扈姐姐真个有意,也……也是可以的。” 孙途心中不禁一声叹息,雅儿实在是太贤惠贴心了,就连这等事情居然也能为自己着想。但最终他也不敢做出保证,毕竟在这个有身份,有本事的男子个个都三妻四妾的时代,自己确实很难独善其身,做到一辈子只有雅儿一个女人啊。而且,扈蓉对自己的感情又是这么深,他都不忍心拒绝与伤害她。 孙途终究还是按雅儿说的来到了离他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扈家,很快就见到了明显要比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的扈蓉。只看她那尖尖的下巴,都快和后世的网红脸有得一拼了。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了半晌,扈蓉才轻声道:“你……怎么今日想到来见我?”她都不再像她,再见不到曾经在青甸镇时的娇蛮和直率,却是越发的楚楚可怜。 孙途暗叹了一声:“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你要走?去哪里?”扈蓉一听不觉有些急了,赶紧问道。 “应该是去北边辽国,有公务。我不希望你胡思乱想,所以才……另外,我会离开一段时日,雅儿那里还望你能帮着照顾一下。” “嗯,我会的。雅儿她很好,一直都把我当作姐姐,我也把她当妹妹看待。”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但扈蓉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随后又是一阵沉默,孙途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才好,最终还是决定离开。只是在走到门前的瞬间,他却又突然停步,也不回头,轻轻地道了一声:“要是当我回来你还没改变心思,说不定我们可以……” 只这一句,便让扈蓉心花怒放,脸上都见了光了。而这时的孙途,却已逃也似的快步离开…… 最难辜负美人恩,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一定要辜负其中一个,说不定两人都会被他辜负了。 正文 第374章 出海 四月初五日,孙途率部来到莱州海仓镇,见到了在此等候的童贯等人,也终于确认对方这次是真要出海了。 大宋朝所以能在北方半壁江山差不多都沦落于外族之手的情况下依然富庶,甚至在经济实力上远超汉唐明清,究其根源便再于朝廷重商开海的政策。因为重商,百姓和物品流通远比其他朝代要活跃得多,而且官府和民间的眼界也足够开阔,知道只在陆地上还不足以赚取更多的钱财,便大开海上商路,由此还开辟出了一条流传后世的海上丝绸之路,可与汉时所开的丝绸之路相媲美。 作为自身土地并不是太肥沃,却又靠着大海的所在,山东当地对海上贸易一事也颇为支持与重视,只要是从事相关职业者,官府甚至都能在一些地方做出让步。当初孙途他家所以能在一直在郓城县中开着小酒馆,正是靠着父兄出海经商所得来的好处。 虽然海上风急浪高风险极大,但因为可能给人带来大量的财富,所以山东当地自然就形成了数股大海商势力,即便无法和南方一些海商相比,在当地也是跺跺脚就能让地皮发颤的存在。而海仓镇作为莱州府下一个极重要的出海码头,这里的热闹繁华自然也是不用说了。 这一处小镇比一般县城的人口还要多,城内更是店铺、赌馆、青楼林立。每日里从早到晚,镇子上都是热热闹闹的,一旦有海船出海靠岸,更会吸引大批靠海谋生者聚集码头,其场面之盛都不在大州府的庙会之下。 今日的镇外码头处,就停歇了足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其中有三艘大海船甚至都足有二三十丈长,立有五根桅杆,只一艘就已经超过了这些年从这儿进出的所有商船。按照以往的惯例,今日这码头一带将彻底人满为患,可偏偏现在海仓镇内外却都是安安静静,几乎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不是因为这里的百姓突然就转了性了,实在是因为打从三日前开始,这海仓镇就被官军所围,闲杂人等全都被赶了出去,就是这里的居民,也被限制留在家中不得外出。这么一闹,谁都知道将有大人物要借此出海,连当地官府都要乖乖配合,一般百姓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所以当孙途他们抵达海仓镇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略显冷清的场面,只有那二三十艘大小海船靠在码头,等候着出发。见此,其他人倒也没太多想法,毕竟大家都知道这次将出海的是童贯,以他身份如此做事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孙途却有些疑虑,如此大张旗鼓地出海,若真是为了自己所想那事,会不会太过招摇了? 但童贯却并不给他以太多思考寻求答案的时间,只到了半日,他们便在童贯的吩咐下迅速登船,然后整支船队便缓缓离开了码头,驶入了对如今的许多人来说充满了神秘与危险的大海。 在船队出海行驶了有半日后,孙途又发现自己所乘的最大的海船居然就与其他船只渐渐分开,最终只有三艘略小些的船只还追随左右,朝着北边而去。而直到这时候,童贯才终于让人将满腹疑窦的孙途给叫到了自己跟前,在上层甲板上喝酒看景,同时说说此行的最终目的。 之前孙途上船后就一直呆在舱房里,倒也没觉着什么,现在得以来到上层甲板,方才真正领略到了如今大宋造船业有多么的发达。在这个只有靠手工和木板造船的时代,他们居然就建造出了这么一艘巨舰,虽然这大船无法与后世相比,却也足够让人震撼了——从头到尾,这船足有十七八丈长,左右两边也达到了五丈宽,上头安有五根桅杆,此时五张风帆同时鼓足了劲,使船速飞快,真正做到了乘风破浪。 原先在听说大宋多海上贸易时,孙途还在想着要是遇到了海盗可如何是好。尤其是在江州城时曾和翻江蛟一伙交过手,让他知道这些水上的贼匪只怕不比陆地上的好对付。 可在看到这巨大的舰船后,孙途就觉着自己的顾虑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这等大船,甚至都不用上面的守卫动手,光是拿撞的,就能把海上的大半敌人全给了结了。与这船相比,之前浔阳江上的敌我双方的船只和玩具就没什么差别,擦着一下就得粉身碎骨。 而更可怕的是,这大船两边船舷处此时还安放了十架弩炮,那可是用来攻城作战的利器,几丈厚,砖石垒成的坚墙都能被它打破,光那箭矢都有碗口粗细,恐怕一般船只挨上一箭,就得粉碎了吧。 此时的这艘大船在孙途眼中就是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除非后世的蒸汽铁甲船出现,否则就不可能出现对手。而这,便是童贯此次出海的主力船只,再配上他从青州带来的五百精兵,以及童贯自己的数百亲兵,这战斗力都可以覆灭一些海上小国了。如此就更让孙途好奇童贯出海的真正目的。 看到孙途如此重视地仔细打量着船上的一切,童贯笑了起来:“千里以往可曾出过海?可知道海上那是危险重重,所以老夫此番才会多做几手准备。” 孙途也跟着笑道:“下官虽然未曾出海,却也听我父兄曾说过一些海上的凶险往事。但是,恕我斗胆说一句,童帅做此安排应该不是为了应付海上的风浪或是盗匪什么的吧。” “哈哈,千里果然心思敏捷,那你再猜猜,老夫此番出海到底是为的什么?”童贯也不以为忤,笑着品了口酒后,又问了一句。 孙途看了看守在童贯背后如雕塑般的两人,这才斟酌着开口道:“童帅之前曾告诉下官说你将出使辽国,可若真是如此,就根本不会出现在山东地界,更不可能在此时出海了。毕竟辽国虽也通海,但其四京却都在内陆,如此走法可是南辕北辙啊。而童帅做这一切,怕是另有深意,下官虽不敢细猜,但以为此行当也与辽国大有干系,却不是为了与他们交好,而是想要避其耳目……” 这番分析再次惹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说得好,千里你果然思维敏捷,远超他人哪。不错,老夫此番出海正是为了对付辽人,从而好尽快收回幽云十六州!”说话间,他看向孙途,却发现后者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了然之色:“怎么,你已经猜到答案了?” “数年前下官就曾提出过一个想法,联合女真人南北夹击辽国,如此我大宋就很有可能夺回幽云十六州,莫非童帅此番便是为此而出海?”孙途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倒是没有藏拙的意思。 童贯再笑,随后点头:“你所言不错,老夫这次正为此而来!女真与我大宋多年来便有接触,不过他们一直都是辽国附庸,所以这等接触多半都是藏于暗地里的。这次兹事体大,为表明我大宋朝廷的诚意,官家便让老夫这个枢密使前来和女真要人一见。 “另外,为了掩人耳目,尤其是不能让辽国眼线,以及我大宋朝中某些昏庸胆怯之辈知道有此会盟,所以我等才会选择在海上相会。无论哪方面的人,都不会想到我们与女真人竟会在此茫茫大海上见面。” 孙途点头表示明白,同时也知道对方话中应该还有没说清楚的。比如为何会到海上见面,而不是让女真人偷偷来宋,恐怕应该是双方间依然存在着猜疑,谁都不放心谁的表现。只有选在大海上这个两不统属的所在才会让双方放心。 另外,童贯此番使辽的说法怕也是为了让他与女真人会面打掩护吧。毕竟他一个朝中重臣枢密使突然离开东京必然惹人瞩目,只有借口出使大辽,才能显得名正言顺。而且谁能想到,他这个去辽国的使节居然会偷偷跑到海上与女真人结盟一起对付辽国呢? 想明白了这一切,就是孙途也不得不打心眼里地说一句佩服了,这等安排确实巧妙,足以瞒过天下间绝大多数人,无论是辽人还是宋人。 童贯的话还在继续着:“而老夫所以会让你带兵同来也有两层目的,其一便是震慑女真人,他们毕竟也是异族,他日说不定将成大敌,不得不慎重啊。其二,之后我们将再去辽国,为防万一,也总要有所准备的。” 孙途了然,随后又纠结了一阵道:“童帅,我们就不怕与虎谋皮,到最后反而让女真人得了最大的好处吗?”要不是知道北宋最后的结果,他还真觉着如此做法不错呢,但现在嘛……不过话他却不敢说得太过明白了。 “女真再强也比不上辽国,而且一旦开战,他们必有损伤,那就更会让他们无法与我大宋争锋。一旦让我大宋夺回幽云十六州,那我们就有了守住中原的门户,还能获取大量战马,到那时以我大宋之富有,几年间就足以恢复大唐之威仪,区区女真一族又算得了什么呢?”童贯却有自己的看法。 孙途无言,他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是虚的,童贯也好,皇帝也罢都不可能采信。只有他这个穿越者知道,随着宋金结盟,北宋的灭亡已进入了倒计时,而他却成了这历史时刻的直接参与者…… 正文 第375章 海上之盟(上) 对于宋金结盟一事,其实孙途心里是有些担心的,但此时的他人微言轻,自然不可能改变如此大事,别说他了,就是这次之事的全权主导者童贯都不敢违背天子诏令。可这么一来,却也让他觉得心里堵得慌,只想找人倾诉一番,但此时却找不到了合适的对象。 因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同时也是他最信任的鲁达和武松二人如今居然全部因为晕船而倒了下去,连床榻都下不了,更别提费心地和他讨论接下来的家国大事了。 大海的景色固然壮阔美丽,但也充满了危险与挑战。起伏的波涛,多变的天候,哪怕是在近海地区照样对出海者有着极大的影响,他们的船只座驾再大,在风浪的作用下也是起伏颠簸不断,于是便让诸多从未出过海的将士都得了晕吐之症,其中便有鲁达和武松。 别看他二人在陆地上都是堂堂的好汉子,就是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带怕的。可这一出海,却露了怯,两个连水性都不怎么通的好汉居然不到半日就吐得一塌糊涂,最后只能是躺在了舱房里直哼哼,连酒菜都吃不下去了。 不光是他们两个,随行的大宋精兵里足有半数以上都患上了相似的病症,即便那些没有倒下的,脸上看着也有些发白,这情况显然也出乎了童贯的意料,之后更是忍不住跟孙途提了一句:“早知如此,老夫就该带水军来才是,如此可就要在女真人面前丢丑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在往北行驶了两三日后,一直空荡荡的碧蓝海面上就蓦地出现了五艘单桅单帆的渔船,这顿时就惹来了各船守卫的警戒,毕竟他们此行干系重大,要是被辽国或大宋的渔船发现行踪,后果可就难说了。 不过很快地,当先一艘渔船上就打出了一面画有海东青的旗号,这才让众军士稍微安心了些,本来已经提起来的弓弩也重新垂了下去。童贯更是笑道:“老夫本以为还要过上几日才能与他们碰上呢,想不到他们竟来得如此之快。靠过去,请金国使者上船说话。” 随着这一声吩咐,大宋船队已陆续降帆减速,很快双方便已靠在了一起。这几艘金国渔船与眼前的大宋船只一比实在是太过渺小,靠近后,对方船上那些汉子都只能抬头仰望着船上宋人,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更是小声嘟囔了一句:“大宋果然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强大,这等大船我是连做梦都未曾想见过啊。” 他身前那个满脸剽悍,眼中却又闪烁着睿智光芒的中年汉子则呵呵笑道:“宋国之富确实天下闻名,至于有多强,可就不好说了。不然他们也不会特意与我等在此相会了。” “侄儿明白,此一番我等一定要从宋国得到足够的好处。”青年低声应了一句。这时,前头的巨舰上已经有人大声招呼着请他们上船,还有人抛下了长长的绳梯。这对叔侄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只带了少量几个护卫,便敏捷地顺着绳索飞快地登上了巨舰。 等到他们上船看到上面守卫森严的景象时,几人的脸色又是微微一变, 这才笑着上前,与迎上前来的童贯见礼:“下邦小臣完颜吴乞买见过大宋童枢密。” 本来还等着一旁女真通译帮着翻译的童贯见对方居然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汉话时,不禁稍稍一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笑道:“原来是谙班勃极烈亲自前来,倒是真让老夫受宠若惊了。来,外头风大,还请快快入舱中说话不迟。” 此话一出,也让吴乞买眼闪异光,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对金国也有不浅的认知,连自己的官职都能随口道来。这谙班勃极烈的官职乃是金国朝中只在皇帝之下的最高职位,比之宋朝的丞相还要高上许多,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且,这吴乞买除了谙班勃极烈的官职外,更有皇储的身份,一旦金主阿骨打死去,他便是接班人。 不过吴乞买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又笑着行礼答应,这才随在童贯身后,进入到了早已摆下了酒宴的巨型船舱。 这说是船舱,其实也和寻常的大厅堂没有什么区别了,十多张桌案摆在里头还显得空荡荡的。在童贯的示意下,两方人迅速按宾主入座,然后各种酒菜便如流水般地送将上来。 童贯虽是武人,此时为了体现大宋泱泱大国的风范,自然是要显得大气些的,所以也不忙着入正题,而是由酒席上的诸多酒菜入手,向吴乞买叔侄介绍起了中原的诸多繁华和美好来,直听得这两个土包子连连赞叹。而在吃过喝过北国从所未有的美酒佳肴后,两人更是没口子地称赞,几乎把桌上的一切都席卷一空。 见此,童贯脸上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趁机笑道:“其实这等酒菜在我中原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因为这次出海带不了太多好东西,才只能委屈了两位。” 那青年听了,更是动容道:“原先在北方时还不信那些人的说法,但现在见识了南国风物,才知我大金确实远不如大宋富庶啊。” “所以若金国这次能与我大宋联手,必然能有极大的收获。”童贯呵呵笑道:“老夫可是早就听说你金国百年来受尽了辽人欺压,如今好不容易建国成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还受其盘剥。每年光是要上缴的海东青与东珠都数字不小,充足奴役者更是数以万计,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摆脱辽国的压制吗?现在机会已近在眼前,只要贵我双方能够合兵,南北夹击辽国,何愁灭不了那辽国呢?” 青年闻言眼中又闪过一丝异样之色,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而吴乞买则一脸严肃地点头应道:“童枢密所言甚是,别看我大金是辽国的附庸,可多年来却也结下了深仇,若真有机会,我等自不怕起兵与他们战过一场。不过……枢密也该知道我大金国力弱小,要是真个出了兵,那就是倾国之战,一旦失败,必然是国破族灭的下场。想必,这也不是你大宋朝廷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那按谙班勃极烈的意思是?”童贯神色微变地问道。 吴乞买看着对方的双眼说道:“要我大金出兵配合也不是 不成,但是大宋却得支援我们一些钱粮财物还有兵器。不然只靠我大金这点家底,可未必能顺利灭辽啊。” “哦?你且报个数字我来听听。” “要我们出兵,就得有钱三百万贯,粮食五十万石,箭矢二十万……至于其他兵器甲胄我们倒是可以自足。”吴乞买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是他在出发前就与兄长阿骨打商议好的,当然,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有些狮子大开口了,其实是留有余地,等着宋人往下压价。 可事情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面对这一在他们看来很过分的要求,童贯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便点头道:“这个老夫现在就可以代朝廷应下。这些财物兵器还是可以从海路运送,到时你们派人来接收便是。” 这回答的那叫一个痛快,都让完颜家叔侄两个都愣了好一阵子。在他们想来,这么多东西已经抵得过大金半国之力了,可在童贯眼里却显然根本算不得什么,这让他们都开始后悔自己没有把价钱再往高了定了。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知道大宋是个多么富庶的国度,那是远远要超过自己想象的存在,也是远远要超过大辽的存在,至少在经济上是如此。明白这一点的两人忍不住便一低头,眼中都闪过了难掩的贪婪。 金国穷啊,哪怕如今已经开始崛起,逐渐摆脱了辽人的控制与压迫,可几十万国民依然挣扎在温饱线上,往往为了一口吃的,族人之间都能拔刀相向。 可是南边的宋国呢?对他们来说能够接济自己半数国人的钱财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那些足够让他们与辽人大战多少场的几十万根箭矢也不被其重视,这是何等的阔气富饶,真希望有朝一日能策马踏入南国的花花江山,看看那里的风光,甚至是把那一切都据为己有! 两人的这一反应童贯并没有留心到,他还以为这对叔侄是被自己的大气给惊到了呢,还有些洋洋自得。这些山沟沟里出来的土包子果然就没什么见识,这点好处就能把他们给打发了,枉自己还准备了更多说辞呢。 可一旁作陪的孙途却不这么看,两人虽然低头,但那一抹贪婪之色还是落入到了他的眼中,让他心里陡然就是一紧:“都说财不露白,童贯倒好,居然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向两个金人显摆大宋之富庶,这可太容易勾起他们的贪念了。”虽然心中担忧,可他一时却也不好当了他们的面直言劝谏,只能作罢。 童贯则在这时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来:“一旦等我双方合力灭辽,辽国北边的那片国土可以都给你们,但是我大宋也有规矩,那就是希望到时你金国能成我大宋之臣属,以君臣之礼相待,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啊?”这,才是这次他来见金人的关键目的! ¥¥¥¥¥ 今天各位有没有被商家又一次骗瘪了荷包啊?反正路人这次是中招了。。。。一拍大腿一咬牙居然就买了个机械键盘。。。。真是膨胀了,薄膜键盘都不能承载我码字的双手了。。。。 正文 第376章 海上之盟(下) 汉人朝廷自古以来都极其看重君臣名分,正所谓名正则言顺,与外邦相交只要对方肯尊其为君主则一切好说,哪怕因此会让别国沾上不少便宜也只作不见。如今大宋在与金人结盟时的态度也是如此,只要女真人能臣服朝廷,那其他的都不再是问题。 童贯受命出海秘密与金人结盟,便曾从赵佶那边领受了这一底线,此时当了吴乞买二人之面道出来后,他都有些紧张,生怕对方会一口回绝。所以话一出口,便盯住了二人。 吴乞买与侄子只稍作愣怔,便在对视一眼后笑将起来:“宋国本就要强盛过我大金,若这次真能助我们除掉大仇辽国,更是对我等有再造之德,我等尊宋为主也不是太难。” “好,痛快!”童贯听了话后顿时大喜,当即拍板道:“那就赶紧立盟约吧。从此之后我宋金两国同心一体,合力灭辽!” 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孙途却在旁暗自叹息。他是真无法理解这等虚假的主臣之称对大宋有什么好处。别说金人不可能将之当真了,就是真把大宋当成宗主国,又能给大宋带来什么好处?这时他又不禁从自己浅薄的历史知识里想到了一些东西,好像在多少年后金国灭了北宋,压迫南宋时可是让宋国以臣礼对待自己的,或许根子就出在此处,人家这是明知道你的喜好,故意拿此寒碜你呢。 一听立马就要订立盟约,吴乞买却又开了口:“且慢。童枢密,你我两国如何灭辽的相关细节都还没说完呢,岂能这么快就订立盟约。辽有五京,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幽州城,西京大同府,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云州城。既然你大宋想要重新夺回幽云十六州,那这五京之中你们总得攻下南京和西京两处才是吧?至于其他三京,可由我大金勇士来攻打,不知童枢密以为如何?” 童贯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信心,一张口就把辽国给彻底肢解了,口气可真是不小。要知道,其实在大宋君臣看来,此番即便与金国联手,想要灭辽也是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毕竟辽国太强了,而且立国比大宋都要久,根基牢固,岂是一两场战斗就能覆灭的。 这次大宋的意图只是想让金国从北边牵制住辽国大部分兵力,然后自己则突然出兵夺取幽云之地。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反对,稍作沉吟后便道:“这是当然,辽国南西二京便由我大宋来拿!” “如此再好不过。对了,不知大宋又打算何时出兵呢?” “这个……”童贯又有些犹豫了,半晌后才道:“兵道无常,现在可不好定具体时间。你也当知道,我大宋与你等小国不同,想要出兵伐国光是动员准备都要半年以上的时间。再加上朝中还多有掣肘,需要一些时日安排。所以怎都要等到两三年后才能真正对辽国用兵。” 听到如此答案,吴乞买还好,他身边的青年却忍不住撇了下嘴,露出了轻蔑的表情来。这宋国还真是麻烦得很,不就是出兵打仗吗,居然要如此拖拉,怪不得这么长时间里总是被辽国压制呢。 吴乞买则在沉默后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大金会在这几年间不断消耗辽国国力,也请大宋可以为我们做出一些补偿。” “这个好说,只要你们肯认我大宋为主,些许钱财粮食我朝都不会吝啬。”童贯一口就答应下来。这时,一旁起草盟约的官员已经把一份还算详尽的书稿给写好了,迅速送到了双方面前。 童贯拿过一扫,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这两个金人使节的了。而吴乞买他们也没让宋人等太久,在草草读了一遍盟约内容后,他们就点头表示认可。 本来嘛,他们此番的目的就是在与宋联手的前提下尽量获取足够的好处,而现在两项目标都已达成,还有是好反对的?至于说认宋为宗主国,那根本就是小事一件,我若比你弱,认你为主理所当然,一旦我比你强了,那就再说。 于是很快地,两份加盖了两国印玺的正式盟约便迅速而成,双方使者各得一份以为凭证。谁也不会想到,这场关系到宋金辽接下来命运的会盟会如此顺利,居然只用了不过半日时间就达成共识。 盟约既成,童贯总算是放下心来,再次大笑着让人将酒菜重新再上,好生款待这两个友好的金国使者。这一顿宴席直喝到了傍晚时份才终于散去,而已经醉眼朦胧的吴乞买叔侄居然没有领受童贯的好意留在宋国大船上过夜,而是坚持下船,趁夜就赶回去。 童贯虽担心这些家伙会在海上出什么差错,毕竟这等夜间,他们又只有几条经不起折腾的小船,可最终还是放任他们离开。反正金人的底线已知,只要给给足他们好处,哪怕这船使节都死在了海上,也会有第二波使者来与自家订盟的。 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很是客气地亲自将吴乞买几人送下船去,最后还看着他们所乘坐的小船在风浪的颠簸中渐渐远去,这才心满意足地呼出了一口气来:“大事定矣。接下来再去一趟辽国,将他们稳住,过上三年左右,便是我等夺回幽云十六州的日子了!” 想到这儿,他又看了眼陪站在身后的孙途,笑道:“千里,此番事成,你也有功。到时老夫说不定会把你抽调去北边戍守,由你来率军夺取幽州城,立不世之功勋,你可愿意哪?” 孙途此时却是神色凝重,想着心事——宋金盟约既定,那就意味着三国间的征战很快就要开启了。而就他所知,这场战争会大大地出乎宋国意料,看似强大无比的辽国将会在短短的时日里就被金人彻底摧毁,而宋军也将在这战斗里暴露出自己虚弱的本质,最终引发灭顶之灾! 之前不做细想也就罢了,现在想想不久的将来会发生的一切,孙途便是一阵惶惑,自己却该做何选择呢?如此,便没有听见童贯的问话,直到后者又叫了两声,他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童帅……” “你怎如此心事重重?”童贯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孙途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下官总觉着这是在与虎谋皮。看似驱虎吞狼,可一旦养虎遗患呢?要是金人比辽人更为凶残霸道,没有了辽人在北方阻挡,我大宋处境可就危险了。” “哈哈哈……”这话却换来了童贯的一阵大笑:“你这也太过杞人忧天了,真把女真人当回子事了。他们要是真有这么强,怎么可能被辽人压制百年之久?在老夫看来,只要开战,最后元气大伤的只会是金国,他们说不定会就此灭国呢。而我大宋要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夺取幽云十六州,重开大唐盛世!”说到这儿,他眼中精光一闪,那股子野心和抱负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 孙途只能默然,这应该是如今大宋朝中主战一派的普遍心理了,自己一个小小五品武官,自然不可能改变这些人的想法啊。只是接下来,他又该如何做呢? 当孙途满心疑虑,不知前路如何时,那艘破浪而去的渔船上,两个本该醉倒的家伙却已精神焕发,看不出一点喝醉的样子。事实上,女真地处北方寒冷之地,族中男女老幼都好酒如命,而且喝的还是最烈的酒,相比起来,宋国的美酒对他们来说就跟水似的,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喝醉呢? 他们不过是在假装而已,就如今日会盟时的一些表现般。此时的吴乞买看着比之前要更加的沉稳精明,他的侄子也没了愣头青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笑,后者道:“二叔,我刚才仔细看了,那船上的宋兵虽多,却个个精神萎靡,显然他们连海上这点风浪都经受不起,果然就与传说中一样,南朝早已羸弱不堪,一旦开战,只要万把人,就能杀到他们的都城开封城下。” “哈哈,说得好。宋人确实弱小,但更可贵的在于他们也是真的富有。几十万石的粮食,在他们看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这要是我们能打下南朝花花江山,今后的日子可就跟神仙没什么两样了。兀术,你虽不能继大金皇帝之位,但只要立下功劳,说不定就能在南方当个小皇帝了。” “是啊,总有一日,我完颜兀术会亲自率军杀入这南国天下,把他们的财物子女全部带回北边!”完颜兀术,这个金国史上难得的大将已然横空出世,只是此时的他却还如宝剑在匣,锋芒未显。 虽然他宿命中的对手岳鹏举还未在宋国朝堂出现,但命运却已经将一个全新的对手一早就摆到了他的面前…… 大宋宣和元年四月十一日,金收国五年,宋金结海上之盟。 宋辽金之间的争端由此即将拉开了帷幕…… 正文 第377章 北进赴辽 既然已与金人顺利订立盟约,童贯也不再海上再作逗留,一声令下,几艘船便迅速调转方向,朝着西边近海处而去。 如此行了两日,他们才终于再度靠岸。而这边也早有安排接应,不单将周围的百姓全部控制以防走漏消息,而且还驻扎了一支军队,正是打从东京而来的禁军,也是此番护卫童贯北入辽国的队伍。显然,在出海之前,童贯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来去都没有被外人察觉到什么异样,至少能在短时间里保证这一关键消息不作外泄。 而在重归使节队伍后,童贯又派出一队亲信军马秘密将那份两国订立的盟约给送去汴京。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命人打出了自己的旗号,大摇大摆地率了两千多禁军与青州军精锐一路往西,再往北地朝着辽宋间的边境地带而去。 而孙途他们也在这一路的随行中看到了与之前到过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景象。在渡过黄河,跨入到河北境内后,他们所看到的百姓生活已比之前任何一处都要困苦贫穷,许多百姓的房屋都破旧低矮,更有一些甚至是以泥坯加上草木搭建,一场雨都能将他们的住处给冲毁了。可光是如此,却还有大量百姓流落街头,连个遮头的地方都没有,也不知他们的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光是只有片瓦遮头,连吃住也是大问题。一路看来,大半的百姓都饿得瘦骨嶙峋皮包骨头,哪怕看到这么一大队官军过来,他们也只是避在官道旁呆愣愣地看着。身上则穿得破破烂烂,多半都光着脚,恐怕是连一双草鞋都买不起。 这等场景直看得孙途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怎么可能是在大宋朝呢?因为就他的印象,如今的大宋可是富庶得很,哪怕是像青州这样的偏远之地,郓城县这样的小县城,百姓至少也不用为吃饱穿暖发愁。而这边一路行来,他都已经看到有十多具尸体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路边,显然都已暴毙,很快就被当地官府中人给拖去掩埋。 “怎会如此?以我大宋之富有,难道还拿不出一些钱粮来接济这边的百姓吗?朝廷里那些人就不怕把人逼上绝路后,此地百姓起兵造反吗?”孙途当真是满心的困惑。终于在之后一场接风宴上,问了当地一名小官这一问题。 那位看得出孙途乃是童贯身边的得力亲信,对此也不敢太过敷衍隐瞒,只能叹息着小声道:“孙将军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谁让这河北之地处于两国交界处呢?虽然我大宋与辽国已百年未曾大动干戈了,但小范围的摩擦却从未曾停歇过。每个月,辽国军队都会从某处杀入我大宋境内烧杀抢掠一番,这一举动还被其称之为打草谷。 “其实早年间,百姓受灾之后官府也会给予补偿,尽快让他们安居乐业。可往往我们才刚为他们重建家园,辽人就又出兵来犯,如此一来,官府所费之钱粮倒有多半全落入到了辽国之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久而久之,我们也不敢再浪费钱财粮食了。而且哪里百姓过得好了,他们就抢哪里,如此一算,给他们钱粮反倒是在害他们了。” 孙途听了这话,眉头便更是深深地锁了起来。原先他对兵灾的概念还不是太清晰,直到这时候才能明白百姓在这等情况下是有多么的艰苦,那真是随时都有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啊。 可在理解的同时,他还是说道:“即便有这等理由,当地官府也不能看着百姓就这么饥寒而死啊。” “其实我等也已尽了力了。早在多年前,朝廷就有意坚壁清野,将河北靠北一带都清出来,引水灌淤以抵御辽人铁骑。可是,当地百姓却是故土难离,怎么都不肯搬走,之前甚至都和官府起过几次冲突。我等实在是出于无奈,才只能听之任之,希望他们活不下去了,便会主动离开此地。” 这下孙途是真没话说了,国人一向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肯背井离乡。只是他没想到这边的百姓竟会执拗到如此地步,都快到了绝境了,居然还不肯搬离此地。或许,只有当宋辽两国正式开战,这些人最后一丝侥幸退却,才会死心离开吧。 等到那人转身离去,一旁听着的鲁达和武松二人方才连声叹息。 他二人之前也曾经历过许多,更不是什么心软之辈,可在见了此处百姓的遭遇后,还是心中惨然。这时便趁机道:“三郎,本来我们还觉着童贯想着与金人联手攻打辽国殊为不智,可现在看来,倒也有些道理了。要是我们能收回幽云十六州,此地百姓就不用连年受那兵灾之苦,都可以在此安居乐业了。” “是啊,要是大宋真能重夺北方大片土地,能有属于自己的养马之地,无论是契丹人,亦或是其他外族之人,也必然对我们更为忌惮,不可能出现像如今这般随时都能有兵马入境抢掠的情况。”孙途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 如此一想,其实赵佶和童贯所定下的策略也并不算错。他们唯一的过错就是高估了自身实力,低估了辽人,尤其是女真人的凶悍能战。 而只要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这等可怕的场面将从黄河以北地区转移到人口更家稠密的长江一带,孙途就越发觉着后果严重了。只可惜,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足以引导改变大宋国策,最终只能看着整个北宋王朝一步步迈入死亡的深渊。 正因为怀着如此沉重的情绪,此后一路行来孙途的兴致都不太高,就连对这北方的山河风貌他都无心多作留意。好在,之后总算是有了几座坚城,才重新让他们看到了一些本就该有的百姓生活。 这些城里的百姓虽然比不得南方富足,却也还算安居乐业,不用担心时刻会有辽人骑兵偷袭杀戮,也能住上屋子,一日两餐不会饿肚。 童贯到了这时候也低调起来,不再频繁地与当地官员饮宴,反倒是抽出不少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间来与沿路的边军将领见面。此时,孙途也总算是看出童贯在边军中有多大的威望了,别看他只是个太监,还被文官与后世称之为六贼之一,可却深受边军将士的爱戴,每到一营,都会赢得阵阵欢呼,他们还会特意派人一路护送童贯往北,直到进入下一处军镇辖地,这些兵马才会告辞离开。 孙途等人看在眼里,对童贯的看法也多少有了些改变。本来他们都以为童贯能有今日地位只是因为常年陪伴天子深受宠信才得来的,可看边军将士那发自真心的表现,就可知道他确实有自己的一套本事,想必也没少为将士们说话办事。 在陆续穿过了数道边镇关卡后,这支使者队伍终于在四月底时抵达了真正的宋辽边境所在,大宋北边的最后一道要关——雁门关。 这是一座位于两山之间的高大雄关,光是关墙就足有十多丈之高,北边的石墙更是厚达五六丈,莫说是这时代的普通攻城兵器了,就是后世的一般火炮来轰,短时间里都未必能轰得开这座坚关。 而且,此关内还屯守了上万边军精锐,虽然这些兵卒看着好像远比不了禁军和青州军强壮剽悍,但孙途却能从这些将士的身上感受到不一样的杀气,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锤炼,多少次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才能铸就的可怕气质。 可以说,正因为有这支军队驻守雁门关,辽国才不敢大举进犯中原,唯一能做的,就是派出小股部队对后方进行袭扰,却也无法对大宋造成太大的损伤。 察觉到这一点的孙途对这里的守军自然是肃然起敬,留在此地时,他们的态度也是格外不同,这也让他赢得了此地不少将士的好感,也让他们记住了这个打从南方而来的京东路兵马都监。 在抵达雁门关后,童贯并没有急着继续向前,而是派人先和北方的辽人接触,将自己出使辽国的身份给传递了过去,等候那边的反应。 然后,他们便在雁门关一带暂时留住了下来,孙途也趁机到关外之地走了走,凭吊了一下在此处作战而死的大宋英雄,以及那个其实并不存在,却为两国和平而不惜自尽身亡的大英雄——没错,那就是辽国南院大王,宋国丐帮前帮主,萧峰萧大侠。 虽然这里不可能存在什么乱石林,也没有萧远山跳崖前徒手所刻的石壁绝字留下,但立在雁门关外,感受这里的风起云涌,就难免让孙途想到了这一故事中的英雄人物。 在此逗留了有好几日,直到过了端午节,辽国那边才终于有了回话,准许大宋使节人境。不过他们也提出了要求,此番入境的宋人队伍不得超过一千! 对此,虽然有人不满,但童贯倒是没放在心上,很快就应了下来。 于是五月初七日,使团队伍再度北上,真正踏入到了辽国境内。而作为护卫之一的青州军则在雁门关留下了大半,只有两百人随行。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78章 宋使在路上 辽国南京,宋人口中的幽州城,辽人则称之为析津府。 既然宋国使者北上,这南京自然是接待他们的最佳选择,而此时南京方面的主要官员在得知先一步传递而来的消息后齐聚一堂,商议着该如何招待或是应付这些宋国来使。 辽国自太宗朝开始就已为了更好地统治全国而制定出了如同后世“一国两制”般的策略来,即以辽人治辽,汉人治汉,让汉人官员在南京等地为官管治治下的百姓,从而不使两民族之间产生太多的仇恨,同时还能拉拢大批有学识,有才干的汉人精英。由此,便有了南面官和北面官之别。 这一举措对整个大辽的发展和兴盛来说无疑是有着极大推动作用的,正因如此,汉人与契丹人之间的摩擦日益减少,能安居乐业的汉族百姓也不再理会到底是活在哪一族的治下,依旧勤勤恳恳地劳作生产,为辽国的不断壮大尽着自己的一份职责。 当然,这一切也只是表象而已,事实上处于南京的南院诸官中,真正握有绝对实权的依旧还是那些契丹高官,至于所谓的南面官不过是受他们驱使,地位比寻常百姓要高而已,真正能得辽国朝廷信任和重用者那是凤毛麟角。 比如执掌南京大权的南院大王便是契丹人,就连其帐下掌握实权的诸多部司的主官也有多半是契丹族人,今日会面的十多名要紧官员中,汉人出身者不过区区三人,而且他们在这场会议中也显得极其低调,几乎什么话都不敢说。 辽人剽悍的作风在这场南面高官的会面中也表现得极其明显,这些高官全都席地而坐,跟前矮几上放的金银容器里所装的也不是茶水,而是最烈的酒,有几人口中干渴都不把酒倒入杯碗里,直接就抓过酒壶来往嘴里直倒,这事情还没说多少呢,已经有两人喝得面红耳赤了。 这场面直看得三名汉官眉头略皱,但他们却不敢开口。倒是坐在上首的那名模样凶悍,却又举止儒雅的男子有些不满地开口道:“耶律挝达,你们几个也太不像样了,如今有正事要谈,想喝酒不会等一等吗?” “大石林牙你是有所不知,我们几个都是在接到消息后从城外快马赶回来的,实在口渴得很,难道还要忍着不成?何况,我等本就不懂什么礼法,宋人要是来犯,我们自会与他们一战,可现在只是来了使者,自然有林牙你和耶律雄格来应付,我们听着便是。”辽人,尤其是契丹族人间的尊卑之分并不像汉人那般讲究,所以此时被点到名的耶律挝达的回应显得格外不当回事,同时也引来了在场其他几人的附和与嬉笑:“是啊,有大石林牙几位在,这等事情也根本不用我们操心,你们说着拿定主意便可。” 耶律大石只能一声苦笑,真拿这些人没什么办法。随后便看向了最上首的耶律雄格,也就是如今南京真正的话事人,南院大王。这位倒是显得颇为沉稳,见状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宋人派来使者也不算什么,不过我与林牙之前商议着却发现这次又有所不同。那宋使之首居然就是童贯,那可是宋国军中数得着的人物了,这就有些奇怪了。” “有何奇怪的地方?”几个契丹武将依旧有些懵懂,又不是太当回子事儿地随口问道。 “自古哪有武将带人去别国为使的?又不是立刻就要对我大辽用兵。” “大石林牙你不就是我朝难得一见的将才,还不是之前去使宋国?” “那不同,我当初是隐藏了身份而去,至少明面上是陈襄南作为正使。”耶律大石说着看了眼同样身处堂中的陈襄南,对方忙点头笑了下。随后,他又继续道:“而且那一次,我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将西夏的暗子给挖出来,那次也算是小有收获。但这回童贯到来,就值得细思了,恐怕是别有用心哪。” “那不如就让人在半道上把他们给全部铲除了。反正他们入我大辽不过千把人而已,杀他们也不费多少手脚。”坐在耶律大石对面的一个北面官懒洋洋地开口道。这位身量高大,坐着都和一般人站着差不多了,蜡黄脸上的一对三角眼,让人看了都心头生寒,正是南京这里地位只在耶律雄格之下的南院宣徽使耶律思不达。 他这话一说,耶律大石几人还没开口呢,陈襄南等几个汉臣已失声惊呼了起来:“宣徽使不可,这就是授人以柄了,恐为天下人唾弃。” 这让耶律思不达脸色一沉,哼了一声想要呵斥,不过耶律大石也跟着道:“宣徽使,这只会挑起我大辽与宋人之间的全面大战,如今我国中是什么形势你难道不知道吗,怎能生出这等想法来?” “那依着你的意思却该如何是好?那童贯来我大辽一定别有居心,说不定就是想以使者身份来窃取我大辽诸般隐秘,难道我们就要坐视他们得逞吗?”耶律思不达倒也不敢和辽国朝中声名显赫的耶律大石为难,只是嘴上却不肯相饶。 “我也只是说有可疑,在他们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前,怎能动手。当然,必要的防范还是要的,今日来和你们商议,就是为了让你们各部司帮着一起配合,看住了这支宋使队伍。还有,之前宋国那里还有消息传回来,说是童贯在离开汴京后还在外逗留了一段时日,我们要做的,就是从他手下人口中套问出其中原委。” 本来,耶律大石他们是打算和这些人好好商议,而不是直接下达命令,不然会惹来对方的不快。但现在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不再有太多顾虑,转眼就把自己和耶律雄格定下的对策给吩咐了下去:“至于接待宋使的人选,还是由陈襄南等几个汉臣来,再由我出面安抚一番,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雄格暂时不用见他们,先放他们在此几日再说。” 对此,这些都没什么异议,于是这场会议终于在很快的时间里结束,这些辽国高官也即刻起身散去。一边往外走着,还有人口中嘟囔着:“这点小事也要特意将我等叫进南京,这大石林牙是越来越像汉人了。” “呵呵,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大石林牙乃是我大辽百年来第一个能与汉人在诗书上一争短长的奇才嘛。说不定要是由他来主政,我大辽将有一番新气象呢。”耶律思不达似是帮着解释了一句,只是其眼中却有道异芒一闪即逝,周围人都没几个发现了的。 堂上的耶律大石听了后,只能抱以苦笑,看着同样无奈的耶律雄格:“雄格,我们接下来还是得小心着些才好哇。” “我知道,你办事我放心。”耶律雄格温和一笑。他虽然没有如耶律大石那般有学识涵养,但作为辽国真正的重臣,在这等大事上也表现得极其沉稳,可不像其他人那么的张扬。 “再过上几日,宋使队伍就到了,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番。”耶律大石转身看了看外头空荡荡的院子,轻轻地吐出了口气来。 ¥¥¥¥¥ 此时,被耶律大石所惦记的宋国使节队伍确实已经离着南京越来越近了,而在这一千人的队伍旁边,如今还多了一支两千人的辽国军队。他们明为保护,其实却有监视的意思在里头,毕竟一支敌国精锐深入本国腹地总是叫人不敢放心的。 而在进入到辽国境内后,孙途也发现自己之前的一些想当然的常识是错误的。比如他一直都以为两国摩擦不断吃亏的必然是宋人,可在入辽境后才发现其实辽人百姓的日子也是苦不堪言,几乎和宋人没什么两样。显然,在辽国派出队伍去宋国打草谷时,宋军也没客气,照样骚扰辽地,也在他们的土地上肆意抢掠烧杀。 而这么一来,也让辽人对宋人充满了仇恨,在见到打着宋国旗号的使者队伍经过时,村镇中的百姓都是一副随时可能杀过来的架势,要知道这还是在他们边上有辽国边军的“保护”下呢。 而且,更让孙途,以及许多宋国将士感到吃惊的是,这些辽国百姓绝大多数都是汉人。本来嘛,辽国分南北治民,安置在南边的也都是汉人百姓了。 在孙途原来的概念里,辽地汉民应该是对契丹人充满了仇恨的,随时都会爆发起义,而对宋国大军则充满了期盼。正所谓“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嘛,但现实中却压根是颠倒过来的……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寻常百姓哪来的家国之念,对他们来说最要紧的就是生存和吃饱穿暖,只要统治者能做到这点,管他统治自己的是外族还是汉人呢。 而现在,辽人至少还能让他们吃上饭,倒是宋人总是侵扰他们的安宁,如何还会有盼着敌人来的人呢? 怀着有些复杂的心思,孙途一行终于在入辽地十日后抵达了南京! 正文 第379章 抵达幽州 大宋宣和元年,大辽天庆九年,五月十八日,宋使团终于抵达辽国南京城下。 仰头观望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孙途心中的感慨可比随行任何一人更多,因为他想到的不光是过去,更有未来千年的时光。 有谁能想到,这座如今汉人眼中充满了遗憾与耻辱的古老城池在数百年后会成为天下的中心,哪怕是千年之后,已经改名为北京的城市依旧会是整个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那几座城市之一呢? 当然,对其他人来说,眼前这座已经有不少辽国官员迎候在外的城池依然是宋人的心腹之患,是所有宋国臣子乃至百姓都希望能尽快收回来的战略要地。 不错,战略要地,作为从春秋战国,甚至更早之前就已屹立于北方大地上的古老城池,它拥有过太多的名称——燕都、燕京、幽州……但不变的,是它在北方之地所占据的重要位置,无论哪方势力想要控制北方之地,都要先一步将它收入囊中,由此,一场场的战斗在此展开,一段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也在此上演。 可谁又能想到,在百多年前的那场动-乱中,一个叫石敬塘的家伙会为了得到契丹人的援助而将幽州城在内的大片土地全数割让给了他们。由此,中原王朝彻底失去了北方最强有力的屏障,也失去了大片可以用来养马自强的土地,让之后建国的大宋一直在军事上就处在了极度被动的地步。 可以说,要不是石敬塘的这一举措,大宋将比现在强盛得多,破辽国,吞西夏或许也不只是一个口号和幻想而已。也正因如此,无论当时还是后世,多少汉家男儿都把石敬塘视作历史上最大的毒瘤,最大的汉奸,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但事实上,他们的仇恨虽然不错,但依然有着一些疏漏。比如石敬塘根本就算不得汉奸,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汉人,而只是沙陀人;而更有趣的是,当时被他割让的所谓幽云十六州其实大多数地盘甚至都不在其控制之下,他所谓的割让土地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真正的空手套白狼而已。 当然,他的过错依然无法弥补。因为正是有他的这一承认,导致辽人能名正言顺地霸占了整个幽云十六州,使汉家之幽州成为今日之辽南京,析津府。 缓缓来到城门前,抬眼看着那上方石刻的析津府字样后,孙途的脸颊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日,他会带着汉家儿郎将这座城池从契丹人手中夺取过来! 而这时候,对面的辽国一众官员已经爽朗大笑地迎了上来,当先之人正是老熟人陈襄南,他一边笑着,一边冲同样满脸堆笑的童贯抱拳道:“童枢密此番能出使我大辽实在是出乎咱们所有人的意料,当真是稀客啊。本官现代表我南院诸多官员前来迎迓,还望童枢密莫要见怪才好。” “好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说,本官也是一直待在汴京城里身子都快锈了,这才向官家讨了这份差事来大辽走走,也算是先一步来认认路吧。”童贯语带深意地嘿笑道。 这话一开始周围其他官员并没有太听进去,直到一些南面官稍作指点,他们才变了脸色,纷纷冷哼出声。要不是此时不好翻脸,他们就要教训童贯了,居然敢跑到自家地头上来如此嚣张。 陈襄南也是一阵变色,但很快还是笑着道:“童枢密说笑了,要这么说的话,下官之前可也去过你大宋汴京。”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出了不小的回击,也让其他人怒火稍平,还有些挑衅地瞪着童贯和他身旁的孙途等人。 童贯也没太在意这些,只是笑笑,便跟着这些迎候的辽国官员队伍正式走进了幽州城。孙途跟随在队伍中,不时扫看着城中往来的百姓人等,发现这里的汉人穿着和大宋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他们看向自己队伍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冷漠与敌视,就和沿路而来的辽国汉民一样,他们早已将自己视作辽国百姓,至于什么汉人身份已被抛到了脑后。 另外,这幽州既为辽国南京,这里确实要比之前经过的诸多城镇繁华热闹得多,一路行来,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也照样开着诸般店铺,其中有贩卖皮毛马匹的,也有出售宋国境内各种如茶叶、瓷器等商品的。虽然这城池比不得汴京繁华,却也已远远超过了江州、济州等地。 辽人能在幽州盘踞多年,显然也是有他们一套治理地方的手段的,哪怕不如汉人王朝,却也可以让一城百姓安居乐业地生活。 前边,陈襄南正满面自豪地跟童贯介绍着幽州城的风土人情,同时也带上了此处兵甲之盛,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很明显了,那就是你宋人别再打我南京主意,不然只会崩掉你满嘴的牙。 在有些诡异的情绪里,众人来到了一处占地极其宽广,看着住进几千人都绰绰有余的大型馆驿。陈襄南这时才笑着道:“童枢密,这里便是我家大王为你们安排的住处了,一切吃喝用度都已安排妥当,里头更准备了上百仆役,你但有吩咐,他们都会照办。下官尚有事情要忙,就暂且告辞了。” “陈侍郎且慢,本官此番前来乃是代我大宋天子来见大辽皇帝的,却不知你等何时能安排此事?还有,我既到了南京,也总是要见一见你家南院大王的吧,不知……”童贯却不忙着与他分别,当即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我朝皇帝远在临潢府,想要见到可有些困难。至于我家大王,最近因有些政务需要处理刚出了城,不过想来过上几日自会召见童枢密。你且先在此宽候几日。”陈襄南有些为难地给出了答案,便正式告辞离开。 童贯这回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在目送其离开时,脸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来,这自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是没有逃过孙途的眼睛了。 等他们进入馆驿,下面的人开始安顿一切时,孙途便好奇地跟童贯打听起刚才陈襄南的反应来。见此,童贯便笑道:“他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觉着有些不好启齿。你是不知道如今这辽国皇帝耶律延禧可是个不安分的主,他最钟爱的便是率着自己的亲军四处狩猎,捺钵四方,别说幽州这里的辽国臣子了,就是他们上京的那些朝中重臣,想要找到自己的皇帝也得花费不少时日呢。所以当老夫提出要见他们皇帝时,他才会感到为难。恐怕此时我等来使的消息才送到上京,等找到耶律延禧,怎么也得等到一两月后了。” 孙途不觉听得有些发愣,这天下间竟还有如此不靠谱的皇帝吗,居然游猎四方,让臣子们都不好找他的下落了。怪不得如此强大的辽国会在短短时日里就被女真金国迅速覆灭,这都是自己作死的呀。 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大宋国内那位道君皇帝。其实赵佶的情况也不比耶律延禧好多少,他倒是一直待在汴京城里,可对政务也不并上心,倒是对其他许多艺术类的玩意儿花费了大量心思。 可以说这一南一北,一文一武两大亡国-之君确实登对,也确实给金人的崛起创造了最为有利的外部条件。 心思转动了一番后,孙途便又问道:“既如此,那咱们接下来却该在此做什么?难道就等着他们做出安排吗?”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还没彻底明白童贯来辽国的目的所在呢。 虽然其中有一点是为了给与金人结盟打掩护,毕竟谁能想到童贯会大胆到在出使辽国的半道上和金人达成夹攻辽国的盟约呢?可是现在这一主要目的都已达成了,那他们再赴辽国,深入辽之南京又是为了什么呢? “其实老夫此来还有两件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见不见他们的皇帝倒在其次。”童贯这时脸色也郑重起来,转头看了看屋外,发现有自己的两名贴身亲卫守着,并无任何外人靠近,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其一便是尝试着接触辽国汉臣,希望能与他们达成某些协议,为将来的攻辽做好准备。一旦两国开战,只要这些人在后方做些手脚,我们便可一举而胜了。” 孙途听后不禁略皱了下眉头,这真能成吗? 一路而来的辽国汉民都无故国之念,这些已经当了官的汉人官员会冒着杀头抄家的风险帮助宋国? 童贯并没有在此事上多作解释,只是道:“当然,此事与你无太大关系,老夫自会处理。不过第二件事却要由你在暗中去办了。” “不知童帅有何吩咐?”孙途心中一凛,赶紧问道。 “很简单,那就是去城里找我大宋安插在幽州城里的暗探,从他们那里拿取辽人在两国边境上的兵力布防图!”童贯说出的答案让孙途的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80章 各逞心机 虽说宋辽自澶渊之盟以来百多年间未曾有过大战,但两国间的敌对关系却并未因之稍减,不但边境驻军多有突入对方国界烧杀掳掠者,各种间谍暗战也是所在多有。 因为宋国开放商路,就连东京汴梁都潜藏着辽夏等敌国密谍,不少情报就是被他们以各种方式送递出去。相应的,宋国也没少往这些敌国派遣人马,只是因为辽国北边各京更为排外,所以他们便把更多的精力都放到了南京幽州,以及与宋接壤的边关地带。 在明白了这些后,孙途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此说来,我大宋在幽州城里一直都藏有人手探查相关信息了?” “不错,但他们之前也只能探查到一些并不算太机密的消息,可这一回却大有所获,去年他们南院有个负责边军布防的官员因为贪心而被我们的人所收买,从而获取了一份完整的辽国边防布军图。”童贯点头道。 孙途听得精神更是一振,这可是极其罕见的大收获了。要是宋军真能对辽国边军的布防了若指掌,那一旦开战便可有的放矢,以最小的代价攻破防线,在战斗中占据绝对的先机了。 “不过辽人事后似乎也收到了一些风声,所以便加紧了对南下之人的搜查。为防万一,我们的人也没有急着将此信息传递回去,东西就一直藏在了幽州城里。”童贯看着孙途道:“老夫这次赴辽就是为了能拿到这份布防图!不过我为正使太过惹人注意了,此事还得交由千里你去办,你可不要坏了大事啊。” 孙途神色一紧,当即就肃然拱手应道:“下官敢不尽力!”他也没问对方辽人若是知道布防图外泄为何没有赶紧重新调整兵马,因为带兵有段时日的孙途早已清楚此时兵马布防的调动有多繁杂,消耗大量的时间与物资不说,而且这段日子还相当的危险,一旦被宋军抓住机会,损失可就大了。所以辽人在知道如此重要的布防图可能外泄后,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地阻止其往南而去。 但在应允后,孙途又道:“童帅,既然他们如此重视这份布防图,想必也会防着我们。即便我们真拿到了手,想带它回去怕也不容易吧?” “这个老夫自有办法,你只管在避开他们的监察下将东西拿回来便可。”童贯没有把一切都说出来,毕竟关系到全盘大局,哪怕是他所信任重视的孙途,也不能和盘托出。 明白自己的职责后,孙途就再不敢有所放松了。他很清楚,如今这馆驿内外应该都遍布了辽人的眼线,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而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找出漏洞和破绽来。 于是在进入幽州城只两日后,孙途便和武松他们几个开始频繁地走出馆驿,就在城里四处闲逛起来,往往都是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外带买上一些有着辽人特色的物品。 而每次当他们离开馆驿,孙途都能清晰地发现身后多了几双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几个。虽未明言,其中意图却已经相当明显了。 至于童贯这边,也已经忙活了起来,每日里都会拿着各式礼物去拜见城中的大小汉人官员,与他们攀交情,说着些看似毫无营养的废话。这时候,也终于体现出了童贯他八面玲珑的一面,真正做到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真与好些个南面官中的汉人交上了朋友。 对于宋使团的这一系列举动,辽人虽然未做阻拦,但却也都看在了眼里,并且半点不漏地全都上报给了其实一直都在城中的耶律雄格和耶律大石,对此,不少人还都有些担忧,曾进言是不是该禁了这些宋使的足,让他们就好好地待在馆驿之中。对此,耶律雄格并没有任何的表态,此时却看着微笑的耶律大石道:“林牙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为好?” “大石以为禁足他们只会让事情越发的复杂。以那些宋人的本事,夜间偷摸着出去也不是太难,何况不让他们出去,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哦?好处?此话怎讲?” “雄格你应该也早就有过对策了吧,那就是借此机会把某些人给引出来。无论是依旧心向汉人的那些南面汉官,还是一直潜藏在我南京城里,我们怎都寻不到其踪迹的宋人密谍,本来我们都不好将他们挖出来,但现在却不同了,只要顺着宋使的轨迹去找,他们便将无所遁形。”耶律大石微笑地道出了自己的猜测,也相信耶律雄格也是这么想的。 后者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即点头笑道:“知我者林牙也,真不愧是我朝几十年来少有的文武全才之英豪啊。不错,这也正是我一直避不见他们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在我南京城里多做些事情。如今我大辽内忧外患不断,再不能让这些毒瘤一直藏在我南京腹心之地了,哪怕会冒些风险,我也要放手一搏!”说到最后,他眼中的杀气已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耶律大石暗自一声叹息,他很清楚耶律雄格对大辽有多么的忠心耿耿,奈何因为朝中有奸佞作祟,使皇帝对他起了疑心,才会将他丢到南京去和宋人周旋。不然以他的才干和身份,是绝对能在朝中有一番大作为的,说不定还能劝阻皇帝不要再四处狩猎呢。 “那宋国密谍的事情就交给大石来应付吧,我相信在南京城里,他们的一切举动还逃不过我的眼睛。”耶律大石突然请缨道,他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为雄格分担一部分压力了。 “如此最好不过。密谍那里就全拜托于你了。”耶律雄格笑了起来,本来深皱的眉头也因之舒展了不少。 接下来几日里,宋辽间居然就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默契,童贯、孙途等人依旧找着各种蹩脚地理由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而辽人方面却也不见阻拦,只是在他们身后,多半会跟上一些眼线。而对于身后的尾巴,宋人也没有任何驱赶或甩开的意思,依旧是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尤其是孙途这边,每日上午出门,直到傍晚才回来,都成为雷打不动的日常了,几天下来,整座幽州城都要被他们给逛遍了。 这等做法倒是没有惹来辽人的不满,反倒让一直与他同行的武松和鲁达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这天在一处酒楼中吃饭时,鲁达是真忍不住了,小声道:“三郎,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每天就在这幽州城里四处乱逛,背后还多了几双眼睛盯着,可实在太不自在了。”说着,他还刻意扫了一眼身边一张桌子,那里四五个平民打扮的汉子正一点不作掩饰地盯着他们呢。 武松也在猛灌下了一杯酒后附和道:“是啊三郎,这等斗心眼的事情实在不适合我等啊。要不是你压着,俺都想和这些辽人战上一场了,这也实在太过憋屈了。关键是这几日我们还一无所获,时间都浪费了。” 孙途笑呵呵地为他二人又倒满了酒,随后才道:“我们有什么憋屈的,就当官家给钱让我们在幽州城里游览吃喝了。倒是这些辽人才真憋屈呢,行止都不得自由,全得按着我们的意思来,还不能对我们怎样。” 顿了下后,他也扫了眼那边盯梢之人,压低了声音道:“而且你们如何就知道这几日我就一无所获呢?” “啊?难道你已经拿到东西了?”武松诧异道。他们虽不知到底要拿到的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那东西一定极其重要,关系到了两国战斗,所以一听之下不觉有些兴奋起来。 “那倒没有。你我每次回馆驿都会被人搜身,拿到东西怎么可能瞒过他们呢?”孙途笑着摇头:“我所指的收获,是已经与我大宋的密谍有过接触,并且还确认他们依旧是安全的,东西也还在掌握中。” “啊?这……你是如何做到的?我们怎就一无所知?”两人更感惊讶,要知道这几天他们三个几乎同进同出,都没怎么分开过啊。 “很简单,在这几天四处闲逛时,我就已经借买卖物品而和他们接触过了。现在只等一个机会,就能从他们手中拿到东西。至于你们为何会全然不知,却是因为我与人交谈时用了隐语,别人是听不出异样来的。”孙途说着也不觉有些佩服宋国所创的密谍机构,这个叫随风的机构真正做到了那句诗中所写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切都是在别人不知不觉间发生,连自己身边之人都没有丝毫的察觉,更别提盯梢的辽人了。 不过,问题却依然存在,最关键的,就是自己如何瞒天过海地从人家眼皮底下把布防图给拿到手,同时还能顺利地将之送入馆驿中,交到童贯的手上。 好在几日下来,他已经有了计划,只等一个机会了! sript>();/sript> 正文 第381章 羊马市 孙途的一席话总算是让武松二人放下心来,吃喝也就痛快了许多,酒足饭饱,三人都微带着熏意出了酒楼。那几个盯梢者见此,也不敢怠慢,赶紧付钱跟上,哪怕这些日子以来跟着孙途他们并无任何收获,但职责所在他们也不敢马虎。 出得酒楼时刚过中午,长街之上人马牲口皆往来不绝。这便是辽国要强过大宋许多的地方了,他们的马匹可要比宋国多太多了,别说军中官府不缺马,就是民间也有太多人养着骏马,此时道路上往来的马匹数量都要抵得上汴京最热闹的街市一天能见到的马匹之数了。 当看到这一幕时,孙途和鲁达都是面露向往之色,对视了一眼后又都各自叹息。倘若大宋能掌握如此数量的战马,又何愁不能在与他国的交战中总是要被动挨打呢? “走,咱们今日就去西城那边的羊马市看看,听说那里总有人能慧眼挑中几匹千里马,我们之前去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今日再去碰碰运气。”孙途说了一句,便已在一个十字路口转身往西,再往前两三里地就是幽州城里有名的羊马市了。 这羊马市顾名思义自然就是出售牛羊马匹的集市,契丹人作为曾经的游牧民族——其实现在也有一半契丹人还在过着游牧的生活,包括他们的皇帝——自然就能养出上好的牲口牛马来,尤其是骏马,更是天下一绝。但是因为和宋人之间的紧张关系,让他们不敢将自家所产的战马贩售南方,所以马匹最远就卖到南京,价钱自然也不是太高。 孙途他们虽然也是宋人,可是因为有使者的身份,辽人还真不好阻拦他们去购买马匹,只要不是太过分,一下买了好几匹马,他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当然,等闲的马也入不了孙途的法眼,所以几次去羊马市他都没有真个出手购马,也就在那里逛逛问问罢了。 今日他又来了兴致再去,却让盯梢那几位颇为难受,身为辽人的他们实在有些无法明白这些宋国使者怎么就这么喜欢去看那些牲口呢?可即便心里懊恼,他们的脚步却不见缓的,依旧紧紧着孙途他们往西,很快就进入了只用木栅栏隔开的羊马市中。 羊马市相比于幽州其他市场的环境可要差得多了,不但因为各种牲口的叫唤而显得很是吵闹,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臊臭味儿,便是辽人都要皱眉,更别提从南边来的武松和鲁达他们了。倒是孙途,这时却是兴致勃勃,不断跟路边的商贩进行着简单的交涉,询问马匹的情况和价格,看着好像真打算要买上几匹马回去似的。 往往这时候,盯梢的几人就会格外留心他的言辞举动,生怕他在自己等眼皮底下与宋人密谍有了交流。但是无论当面,还是事后去查,他们都发现与孙途交涉的商人都没什么问题,不但不是宋人密谍,甚至还多是契丹族人。 在这么问了几家后,孙途的两眼突然发亮,一瞬不瞬地盯在了侧前方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身上,低低地说了句:“当真是好马啊!” 其实不光是他,身后那些辽人也都面露赞叹,甚至是贪婪之色,这等体型雄骏,毛色极纯,每一下动作都显得格外有力量美感的骏马还真是惹人瞩目,叫人想将之据为己有。 此时,那边的马摊子前已经围了不少对这匹骏马有意之人,有汉人也有契丹人,此时他们都在和那须发黄中带紫的主人家进行着讨价还价呢。当孙途他们凑过去时,正听到那汉子张开了手大声道:“咱已经说过了,这可是草原上难得的龙驹马种,就是古时候的汗血宝马也不比它强,所以作价五千贯是一点都不贵的。这马儿不是咱皇甫端自夸,日行千里虽然做不到,但日跑五六百里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你们买了去,一定不会后悔!” 马确实是好马,可他开口叫价却实在是太高了。五千贯就是在大宋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到了辽国对寻常人来说更成了天文数字般的存在。即便周围人等再想要获得这匹宝马,一听这数字,也全都打起了退堂鼓来。 这时,便有人叫嚷了起来:“皇甫端,你这马价格太高了,别说在南京了,就是上京都未必能卖得出去,还是把价格降了,五百贯咱就买下了它。” “不错,那样我能出五百五十贯。”有人跟着加价道:“皇甫端,你也该知道这马实在值不了如此高价,要是被城里的那些位霸王们看到了,恐怕他们就要抢了你了,到时你可连一文钱都拿不到。” 这些人一番起哄,倒是将整个场面给弄得越发热闹,还有人叫道:“皇甫端,你也是首次才来我南京,我们可不放心你。你说这马能日行数百里,可得让我们亲眼看了才成啊。不如这样,你且让我试试,要是真能日行五百里以上,我就花五千贯买下这马。” 皇甫端顿时把脸一摆:“你这是在欺负咱是外乡人吗?要是真把马给了你,你一溜烟跑了,咱可没马能追上你了。”被他一语点破对方的狡猾用心,顿时惹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确实这位是把皇甫端当傻子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却从人群外响了起来:“这果然是一匹千中挑一的好马,五千贯也是卖亏了的。就这么说定了,我千贯,我买下它了!”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吵闹的人群顿时就是一静,所有人急忙回头看向身后,想看看这如此豪气之人是个什么模样。然后他们就瞧见了孙途三人微笑地立在那里,正满是欢喜地上下打量着那匹白色骏马。 皇甫端也有些诧异,想不到真有人肯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马。其实他确实把这匹马的价格喊得超过了自身价值,就是不想将马随意卖出,同时又能吸引更多人的注意,因为这匹骏马对他来说分明就是一块活招牌。 就两天下来,因为受它吸引而来的客人中已经从他手上买走了七八匹马,他这边的生意都比周围几家加一起都要好了。别看皇甫端一副五大三粗的豪客模样,可其实他除了相马养马的本事外,做买卖的心思也是相当缜密的。 可现在有人开了这口,他也只能接着了,便笑道:“这位客人真要出五千贯买此马?咱可先把话说在前头,咱这马可不会降价……” “那是当然,如此好马若是再降价就太对不起它的高贵出身了。”孙途说着,已然排众而上,来到那白马跟前又仔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再度点头:“果然是天下少有的骏马。就这么说定了,五千贯,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皇甫端闻言也是大喜,再想拿这马做招牌,五千贯卖出去也是很值得的。而且,要是这笔买卖真成了,自己在南京城里也将成名,到时还怕没客人上门光顾吗?所以他立刻就点头哈腰道:“那就多谢客人了,这钱……”说着,他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孙途几人,看他们打扮可不像能随时拿出几千贯钱的人物啊。 “我出来时也没准备,所以现在身上没这么多现钱。不过你放心,我虽是宋人,却也最讲诚信,答应你的事绝不反悔。这样吧,你待会儿就把马送去城南的宋使馆驿,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马,如何?”孙途笑着做着解释。 一听他是宋人,周围那些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既有敌视之意,也有些释然。因为谁都知道宋人有钱,就跟后世许多国家都知道中国外出旅游的大妈们最能花钱是一个道理。 皇甫端此时是再无疑问,忙欣然应道:“如此便说定了,等市场封门后,小的就把马送去馆驿。” “唔。”孙途满意地点头,口中还嘟囔了一句:“以我大宋之富,他年就是想买下整个辽国的马匹都不是什么难事!”此言一出,周围人等再度变色,而这时,不远处便传来了几声冷哼,一个森然的声音随之响起:“慢着。谁让你们随意将我大辽骏马出售给宋人的?这马多少钱,本公子要了!” 话音未落,已有十多个满脸横肉的恶仆装扮的家伙挥舞着钢刀,虚劈几下就把围拢的人群给赶了开去,然后就露出了外头两个身着富贵艳丽轻袍的青年公子,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举止又很是嚣张,手中马鞭轻甩,差点就把跟前两个走避不及的百姓都给打着了。 可在看清楚这两人的模样后,众人却不敢发作,反而更朝后退去,再看向孙途他们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了:“这些宋人如此嚣张,这回可要吃亏了。两位小爷眼里可揉不得沙子,而且最是憎恨宋人,夺走他们的马还算好的,说不定他们还得吃更大的苦头呢……” 正文 第382章 小冲突 两个锦袍青年带了十多个恶奴很快就已来到了人群中间,旁若无人地看着皇甫端,抬着脖子傲然道:“这马我们要了,多少钱你开价吧。”说这话时,他们根本连眼角都没有往孙途几人身上落,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皇甫端此时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依然陪着笑道:“两位萧公子还请见谅,这马小的都已经答应卖与几位客人了……”说着忙看向孙途他们,显然是希望由他们出面说项了。 可还没等孙途说话呢,年纪稍大些那位便已把脸一沉:“好胆,你到了此时竟还想将我大辽的骏马卖与宋人,难道你是想叛我大辽吗?” “不……不敢……”皇甫端立马大惊,这罪名可太重了,不是他一个寻常马贩子所能承受得起的,赶紧摆手否认。随后,便把牙一咬,道:“两位公子,刚才小的已经和他们把价钱都谈好了,这马得值五千贯!”如今只有用这一天价来吓退两人了。 果然,一听如此高的价格才能买下骏马,两个青年的脸色也倏然而变,他们虽是这南京城里的贵公子,可一时也拿不出这许多的钱财来啊。但很快地,他们又有了办法,当即沉声道:“马我们先带走,钱你自去我家府上讨要便是!”说着,一个眼神过去,自有奴仆上前拉马欲走,至于最后能给皇甫端多少钱可就难说了。 皇甫端也知道他们的心思,自然大为不甘,可他胆子可还没大到敢出手阻止他们的地步,顿时急得满头大汗,口中轻声道:“两位公子,这怕是不妥吧……”本以为这次能把马卖个天价,不料最后竟是这般光景,恐怕到时连五百贯都拿不到啊,可那些豪奴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推开骏马身边几个伙计,便欲牵马而走。 就在他不知所措,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将成定局时,刚才一直没怎么反应的孙途开口了:“慢着。几位是不是忘了问一问在下是个什么意思了?这天下间做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吧,既然是我先看中并买下的此马,那它就已是我的了,你这是想从我手里抢马吗?”虽然他说这话时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但一双眼中早已没有了半点笑意,反而带着些森然,目光直刺而出,落到了那年长些的青年脸上,竟让其心头也是一紧。 不过很快地,这位便有些恼怒起来,手中鞭子呼地一下甩出,直奔孙途面门:“给我滚开,我可不和宋国懦夫说话!” 孙途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动了手,眉毛一挑间,反应却是极快,头略一偏就已闪过了鞭子,同时手已迅速抬起,一把就抓住了鞭梢。这一下也出乎了对方意料,连忙回拉想把鞭子给重新夺回去,可论气力他又怎会是孙途的对手,鞭子绷直,脸都挣红了,却还是无法从孙途手中抽回来。这让他更为恼火,立时骂道:“混账,你敢……” 孙途 一面拉着鞭梢,一面嘲弄似地笑道:“混账骂谁?”对方果然中计,压根没作多想,就已回道:“混账骂你!” “你果然是个混账。”孙途哈哈大笑起来,而这时周围一些人也终于相继转过了弯来,武松鲁达二人顿时肆无忌惮地大声笑了起来,而其他人则都面露尴尬,想笑又不敢,只能硬憋着。 作为幽州城里的辽国子民,他们对孙途这样的宋人当然没有丝毫好感可言。但是,对面前两个萧家公子,他们也照样不待见,所以此时这些围观者倒真有些两不相帮的看戏心理了。 眼见自己兄长不但动手吃亏,还被人在言辞上如此辱骂奚落,另一个青年终于是勃然大怒,当即喝声道:“你们都瞎了吗?还不给我上,狠狠教训这些大胆的宋人!” 那些豪奴之前还有些顾忌孙途他们使者的身份,可现在自家主子一发了话,便不再犹豫,吼叫着挥舞着刀枪就往孙途三人身上招呼过来,立马就吓得周边百姓商人惊叫着迅速往远处退去。 孙途见状嘿地一笑,口中说道:“我就知道你们契丹人最是蛮不讲理,今日总算是领教了。”而手上却再次发力,直接就把那位拉到了跟前,正挡在了那些豪奴攻击的路线上,吓得他们赶紧收招,然后又是怒骂连声。 到了这时候,这位也知道自己比力气远不如孙途,再不敢与之争夺马鞭,迅速松手,随即已经抽出腰畔的弯刀,怒吼一声,快刀已直劈孙途的脖颈,完全是拼命的招式了。 孙途见此急忙撤步后退,手中鞭子则迅速飞出,前端象牙的握柄带着风声就直取其胸口,逼迫着对方只能停步自守。毕竟这鞭子要比弯刀长了老大一截,自然是能后发先至了。 可他虽然阻住了青年的一刀,却还要面对剩下那些恶奴的攻击,所以在逼停对方的同时,身子只能不断往后退却,总算是他的速度够快,虽然危险,还是让过了所有刀枪,人也已经从皇甫端的贩马铺子前来到了一户卖羊的铺子前,眼看着就要撞破栅栏,进入羊圈。这可吓到了那里的主人,赶紧一面叫着让他小心些,一面急匆匆地就想把羊往一头赶。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那些贩卖牲口的商人也都因为担心受到波及而赶紧驱赶了牛羊马匹就往远处避去。这让本来就有些杂乱的羊马市里更是乱作一团,人和牲口身影乱晃,叫声不绝,让几个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劝阻的盯梢者都只能望旁边闪去,暂时是靠不过去了。 此时这几位也是头大如斗,他们是真没想到好好的情况下,孙途他们居然就会与萧家两位公子起了冲突。要知道这两人的父亲可是南京城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别说他们了,就是雄格大王对其都要礼敬三分,这才有了两人在南京街头如霸王般的存在。 之前他们觉着让孙途几人 在萧家两位公子手下吃些苦头也不错,那样接下来他们就能消停了。可没想到这宋人居然也自不弱,还把个羊马市给搅乱了。这要真有所损伤,自己几人的责任可就大了。 就在他们几个想着上前劝阻的时候,那里变故再生,只见一直后退闪避的孙途突然一声断喝:“娘的,你们这是欺人太甚,真当老子不敢还手吗?”话音未落,本来不断后退闪避的身子竟陡然一顿,然后唰地一下就反冲过去,拧身避过一口袭来的钢刀同时,右手已快速切下,正砸在对方持刀手腕上,手中刀应声而落,被孙途一把就抢在手里,然后呼地反卷劈出,又将两个杀到跟前的豪奴给直接劈翻在地。同时脚上发力蹴出,把面前失刀之人也给踢翻。 这一下来得太快太突然,众人只觉着眼前一花,孙途已接连放翻了三人,杀气腾腾,顿时就吓得其他人惊叫着往后缩去。同时,边上也传来了砰砰两声,却是鲁达也已反守为攻,一对醋钵大小的拳头带着呼啸轰出,将正围攻他的三四个家伙给打得横飞而出,都撞倒了不少木栏长杆,当真是威风凛凛。 “这些宋人竟如此厉害……”周围辽人此时完全看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萧家恶奴人多势众他们一定会吃下大亏,不料眨眼间情况就彻底翻转,孙途更是得势不饶人,提刀一个箭步就朝着前方已经变色的两个公子哥儿扑去,吓得他们尖叫着就让身边的豪奴上前抵挡,自己则立刻往后跑去。他们是真个怕了,对方太强,而且看着还没有丝毫顾虑,真可能被其所伤。 “快,不能让他们真伤到了两位公子,不然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盯梢者的头目见状再顾不上其他,赶紧招呼一声,迅速追赶过去,口中则大声喊道:“几位宋使还请息怒,这都是一场误会!” 这时,年长的青年也看到了他们,赶紧叫了起来:“萧盛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他们拿下了。这两人竟敢伤我家的人,这是完全不把我大辽放在眼里,杀了他们!” 这话却让为首的萧盛心里一凛,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目光在往周围一看间,脸色更是大变:“不好……还有一个宋人去哪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本来三个一起的宋使居然只剩下两个还在与恶奴们周旋了,另一个居然不知何时早已消失。这一发现,让他身上顿时生出了冷汗来,让自己盯着的人居然不见了,一旦对方和宋国密谍联系,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而就在他惊恐间,旁边一队军马已火速冲了过来。这里到底是辽国南京,羊马市也是受官府看重的要紧所在,冲突一起,外边的军队就得到了禀报,火速赶来平息事端。 两个萧家公子见到后,立马再度叫了起来:“快来人,这两个宋人竟敢在此闹事,还想杀我们……”局面是越发的混乱了…… 正文 第383章 闹大了 一队三十人的辽国巡兵冲入混乱的羊马市中,本来还想着先将乱局控制住了再说其他呢,听得萧家公子的这一句话后,为首的武官立刻脸色就变了,南京城中谁不认得萧家这两个少爷,见他们发了话,又是对付宋人哪有一丝犹豫的,当即叱喝一声:“宋猪还不束手就擒!”便已带着所有人火速扑来,当先几人的刀枪直接就朝着孙途和鲁达身上招呼过去。显然只要他们胆敢反抗,格杀了他们也在所不惜。 孙途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寒,他是真没想到此处的辽兵会如此肆无忌惮,自己好歹也顶着个宋国使者的名头呢,这就要下杀手了?不过自然不可能束手,当即回身挥刀,全力出击,当啷连声间,已把刺到自己跟前的几杆长矛给劈得四散,然后身形一动,竟气势凌人地直扑了过去。 这下可真大大地出乎了这些辽兵的意料,尤其是最前面长矛被格开的几个,更是中门大开,被孙途抢到面前,手中刀爆闪间,噗哧连声,已将他们砍得惨叫而倒,而其他人再出招时,又被他轻易闪避开去,脚步不停,再次前冲,直逼向了那名队长。 那个辽兵队长顿时就感受到了可怕的压力和杀气,面带惊容地急忙叫了起来:“后退,弓手准备!”他这一行队伍中可还配备了七八名弓手,只要让他们拉开了距离,别说只有两人,就是二十人也得交代在这儿。 周围的寻常商人和百姓早已逃得远远的,满是惊恐地看着这越发严重的场面,此地只剩下孙途两人,萧家主仆,那些辽兵,以及彻底懵住的盯梢的四伙人。 这其中,盯梢的几人最是纠结,他们固然对宋人毫无好感可言,却也不希望他们就这么死在了此处,眼见那些辽兵弓手已搭箭上弦,为首者也立刻急声叫了起来:“铁斡,这是宋使,你可不能真伤了他们。” 那边叫铁斡的队长听到这话后眉头顿时一皱,本来都已经抬起的手也为之一僵,到底没有果断下挥,所以那些弓手也没有即刻放箭,只是弓弦都已绷紧,随时都能松开。 而孙途,就在他们有所犹豫的当口突然一声清啸:“鲁大哥,射人先射马!”话出口的同时,人已经斜掠而起,直扑向了侧方萧家主仆,在他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前,手中刀再次快速挥斩,将挡在两个青年跟前的恶仆全数砍翻。而后身子一闪之下,已出现在了面色惨白的其中一个青年面前,在侧身让过他当胸袭来的一刀后,左手火速抬起,一把攫住了对方的前臂,发力一拉下,已将之扯到了自己怀中,右手跟着一扬,已然将刀横在了他的咽喉处。 而鲁达作为与孙途结交数年,多次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这时也完全展现出了与他之间的强大默契。就在孙途冲过去的同时,他那魁梧高大的身体也以让人惊叹的速度呼地出现在那些豪奴跟前,两只拳头挥舞间荡起重 重拳影,竟把剩下那些人全数打倒或是打退,然后暴喝一声,探手就把早吓得动弹不得的另一个青年也给拎在手里,然后学着孙途那样将他挡在了自己胸前。 这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其他人都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呢,两个身份尊贵的青年公子就已经成为了他们挟持的对象和肉盾。直到孙途暴喝一声:“谁敢动手?敢放箭就一起死!”那些辽兵才慌忙垂下了下意识瞄过去的弓箭,这要有个差错一箭伤到了某位公子,他们可就必死无疑了! 铁斡和那盯梢者的头目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两个宋人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在眨眼间就把两个有不少人护着的萧家公子给挟持住,而且还是在自己等几十人的眼皮底下…… 尤其是那盯梢者的头目,心中更是大感惊异之前孙途他们看着虽然凶悍也没到如此份上啊,还和这些豪奴打得有来有回的,怎么这一眨眼间,却厉害了这么多? 不过现在却顾不上这等旁枝末节了,他立刻就叫道:“孙将军,你可不要乱来。一切好说,我们不会伤了你们的,也还请你不要伤了两位公子,他们可是我南京城萧枢密的公子……” 辽国的南面官里有许多都和宋国一样,比如除了南院大王耶律雄格外,这里地位最高的便是枢密使萧尽德,这也是辽国朝中一贯以来的规矩,往往在帝姓的耶律身旁都会配上一个后姓的萧氏,以起到平衡的作用。 大辽自立国以来就有一个传承,那就是帝后两族互相制衡。一开始是耶律氏与述律氏,后来述律氏一族失败被灭,就由萧氏顶上。从此,这两家就彻底把持住了大辽从上到下的各个重要衙门的大权,将制衡与分权之道使到了极致。 摆到这南京城里也是一样,枢密使萧尽德握有此地兵权,是可以和耶律雄格分庭抗礼的存在。而他又是个极其护短,溺爱儿子的人,这就让他这两个儿子在南京城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却是没人敢招惹。 可是没想到今日,这两位南京小霸王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和孙途二人起了冲突后不但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被人扣拿成了人质。也让周围那些人心惊胆战,束手束脚,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而面对他们的威吓,孙途却只是回以冷冷一笑:“这就是你们辽国的待客之道?我大宋一向以礼待人,可你们呢?不但做买卖不讲诚信,起了冲突还喊打喊杀的,真道我们不敢反抗吗?我今日就把话放这儿,要是你们敢动手,这两个纨绔得死,你们也有多半将陪葬!还有,我身为宋使团成员一旦被杀,只怕两国之间也将再起战端,到时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刀又贴紧了几分,都在人质的脖子上切出条细细的伤口来,吓得对方脸白身软,要不是被孙途强架着,都要直接出溜到地上去了。 而且他还一脸的恐惧,要不是咽喉有刀不敢说话,都要直接开口求饶了。 “孙将军不要误会,我等绝没有伤害你们的意思,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还请你不要乱来……”对面之人也是慌得满头大汗,连连劝说道:“我可以我们契丹的祖先发誓,我们对你们绝无恶意,只要你们放了两位公子,我们绝不敢伤你们分毫……”说着,他又忙看了铁斡一眼,示意对方也跟着表态。 铁斡也不含糊,当下就挥手让手下人把兵器都收起来,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脸道:“孙将军,你我辽宋之间百年友好,你总不希望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再起战事,导致民不聊生吧?之前一切都是误会,只要说开了便好。我也可以起誓,只要你放了两位公子,此事绝不再作追究……”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先把人给救下来,其他的再另说不迟。 孙途脸上却依然满是警惕之色:“你辽人说的话我可未必会信。不过你们既然这么说了,人,我可以放,但却得先等我安全再说。” “你……你待如何?”他们只能强压着心中愤怒问道。 “很简单,我先带着他们回去,只要我们能安全返回馆驿,自然就会放了他们。”孙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话倒真让他们无法反驳,在迟疑后,两个为首之人只能点头应了下来:“但还请你不要再伤到两位公子了。”此时孙途挟持的人质倒还好,只是多了条刀伤在咽喉上,可被鲁达箍在身前的那位却是已经脸色发青,都快被他用强健的臂膀给箍晕过去了。 孙途这才发现了身边的情况,忙提醒了一句:“鲁大哥还请留他性命。”然后挟持着两人缓缓就往羊马市外退去。 周围那些商人和百姓满是惊惧与好奇地看着两个宋人就这么挟持了萧家公子退来,也不敢多待,再次四散,其中就有那个牵了白马,满面惊容与后悔的皇甫端。 可以说这次的冲突都因他的马而起,这要是待会官府追究起来,他可就要遭殃了。而孙途却没多想这些,在从其边上路过时,还特意停了下步,冲他叫道:“卖马的,咱们之间的交易还作数,待会儿你送马去馆驿那里,还是能拿到五千贯大钱的。”这话落到皇甫端耳中,他是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看着他们往后退,辽兵便在铁斡的带领下追了上来,此时他还和干,也就是那些盯梢者的头领说着话,后者此时极其恼火地道:“还有一个宋人刚才居然趁乱跑了,我们正是奉命盯紧了他们一切举动的。我不能再在这里耗着了,铁斡此处交给你来应付,如何?” “可以。”铁斡也知道对方身上责任重大,忙点头答应。 随后,在孙途他们退出羊马市的同时,干已经带人火速往另一边赶去,询问起周围众人关于消失的武松的相关线索去了。 正文 第384章 安然退返 大辽南京,幽州城,今日已起了不小的乱子。长街之上,普通百姓纷纷走避躲进了巷子深处,而空阔的街道上,则有上千辽兵正四面围裹着两个挟持了人质的宋国使者,无数箭矢刀枪闪烁着寒芒对准了他们,却无一人真敢动手。 孙途和鲁达挟持了萧家两个公子退出羊马市后果然吸引了更多兵马的注意,现在甚至都被一支千人的辽国精锐给围在了垓心。可即便如此,他二人也不见有丝毫畏惧的,继续拖着两个早已连下身都已湿透的家伙不断朝馆驿方向退去,而挡在他们前进路上的辽兵此时却也不敢真出手阻拦,只能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点地往后挪动。 孙途一边走着,一边还哈哈笑着问身边的鲁达:“鲁大哥可后悔跟我冒如此风险吗?” 鲁达也跟着大声笑道:“有什么后悔的?要不是跟三郎走这一遭,洒家还没想过有如此威风的一天呢!咱们两人居然就能让这许多辽兵如临大敌,就是死了也算得上是英雄了!而且这不还有两位出身高贵的衙内陪着一起下去吗?” 这番表现落到周围辽兵和百姓眼中,让他们的情绪越发的复杂起来。尤其是那些百姓,此时都不知该恨这搅乱南京的宋人好,还是该佩服他们了。不过不少人还是觉着颇为解气,萧家两个公子在南京城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的事情可没少做,多少人都恨不能看着他们去死,现在有人帮着出手自然再好不过了。 但有人显然是不能让这等变故真个出现的,就当孙途他们退到一处街口想要拐弯时,一人已匆匆疾驰而来,见了他们后便大声叫道:“孙将军,你可不要自误误国啊,若是真伤到了两位公子,我辽宋之间必将一战!”却是陈襄南这个南面官中的礼部侍郎终于闻讯赶来了。 礼部侍郎的官职听着好像不小,可其实陈襄南在南京也没什么地位和权势可言,也得仰辽人的鼻息过活,唯一能说上话的,就是和宋国使者沟通了。所以当孙途他们在羊马市中大闹一场,还挟持了两名萧家公子的消息传到他那里后,陈襄南没有半点耽搁,急急忙忙就打马飞奔而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孙将军,我相信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只要把话说开就好。还请你先放了两位公子,本官保证我大辽不会在查清楚事情之前对你们下手。还请孙将军以两国大局为重啊……” 面对他略带威胁的劝说,孙途却回以一声冷笑:“你觉着我会信你的这等说辞吗?陈侍郎,恐怕就连你自己都没信心能让这些辽国兵卒听从号令行事吧?我今日只求能安然返回馆驿,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在我考虑之中了。倘若你们真敢动手,就把我们四个一齐格杀!”说话间,他的脚步也不见停的,继续拖着人往后退。 陈襄南满脸的忧愁,只能继续道:“孙将军,这两位公子可是我南京枢密使的公子,他们但有损伤,惹恼了萧枢密之间必起战端,你真忍心看着两国百年的太平毁于你手吗?难道你真想成为两国生灵涂炭的罪人吗?” 他这是想用大义来压孙途了,换了一般宋臣,在如此压力下很可能就动摇了。可偏偏孙途却不吃这一套,闻言又是一笑:“真要如此,我孙途早就死在了这儿,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你就别废话了,要想保住他们的性命也容易,只要确保我们能安全返回即可。” 眼见他软硬不吃,陈襄南是彻底没辙了,只能大声吩咐周围那些军卒:“都小心些,不要动手,更别伤到了两位公子……”至于这话旁边那些兵卒听没听进去,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一旁的巷子里,此时正有几个百姓打扮的汉子正密切关注着眼前的变故,其中有两人手微微抬起,袖底竟有寒光闪烁,正瞄在了孙途他们几人身上。这几人一边计算着双方间的距离,一边轻声说着话: “本还发愁如何让宋辽反目开战呢,想不到宋使居然给我们创造了如此机会……只要杀了他们四人,萧尽德必然愤怒,到时再推上一把,就能让两国彻底开战了!” 就在孙途他们即将踏入射程内,他们就要动手的瞬间,身后突然闪过一人,冷冷地开口道:“有命令,此事我们不参与。” “为何?”正瞄向孙途几人的刺客有些不满地问了一句,但手还是垂了下去。 “因为一旦我们动手,谁都知道另有内情,萧尽德再鲁莽也能看出问题来,只会适得其反。反而现在这等变数才是最有利的,自有人会借此事让宋辽开战。”来人丢下这话后,便已转身离开,其他人见状只能悻悻收手,他们只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密谍,一切还得服从上面的意思来办。 远处街上的孙途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刚才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依旧神情坚定地拖着两个人质继续往前,还不时与陈襄南等人作言辞上的交锋。如此又走了有半个多时辰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外头也已经围了有上千辽兵的宋国使团主驻地前。 显然,辽人在知道出了事后,为防宋国使团的人会过去援助孙途他们,已经一早就派兵围了这儿。不过他们也不敢真对宋使团下手,不然就真要引发战争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举动还是让里头的诸多宋人感到惶恐不安,其中作为副使的大宋礼部刘侍郎都几次特意出来澄清自家绝不知道孙途他们所为,姿态那是放得极低。 在孙途他们终于在馆驿外站定后,陈襄南再次开口:“孙将军,本官可还记得当初你也是东京城里的治安官员……当初我大辽使者有人在东京犯了事,你也曾带人围捕并定他们之罪。怎么等你到了我南京,却干出了相同的事情来?不但掳劫我大辽公子,还杀伤多人……” “我掳人不过是为了自保,至于杀人……我根本就没杀一人,不信你们自己去羊马市中一看便知。”孙途却是一副坦然的模样,这让陈襄南顿时一呆。而这时候,便有人上前一步,在他耳畔小声地嘀咕了几句:“那边确实未曾闹出什么人命来。萧家的那些奴仆只是被人劈倒而已,之前动手时,他们是用的刀背劈人,只伤不杀。” 得,这下连最后一点说辞都拿不出来了。陈襄南苦笑一声,如此一来,似乎只能让孙途他们安然退入馆驿中了。而孙途这时也在朝挡在面前的辽兵喝道:“快让路放我们进去,不然我们能撑得住,这两人可撑不了太久了。” 确实,大家闻言仔细看时,发现两个娇生惯养的萧家公子这时候都已面无人色,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这一路来受够了惊吓,又被孙途二人一直用手箍着脖项处,他们早已抵受不住。要不是孙途二人一直有所保留,只怕现在他二人都成两具尸体了。 “让路,放行!”开口的不是陈襄南,而是一名辽国将领。 那些辽兵虽心中不甘,这时也只能乖乖地让出路来,放着孙途二人退到门前。大门随之而开,就在孙途他们想要进去时,旁边一人突然叫道:“慢着!” “你还想如何?”孙途警惕地看着对方问道。就是刚才下令的辽国将领,以及陈襄南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此人身份并不高,虽然之前一直由其守在这门前,可现在却没他发话做主的余地。 此人急忙解释道:“之前大王就有令宋使外出进入馆驿都要搜身,这次也不能例外!这是末将职责所在,不敢有失。” 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异芒来,这位还真是尽心尽责啊,怪不得那耶律雄格会把如此重要的一件差事交给他来负责。而其他人这时倒也不好反对,只是看着孙途,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孙途只略作沉吟,便道:“可以。不过要一个个来,你们若是真想趁机对我们下手,那这里只会多四具尸体。”说着,给鲁达一个眼色,两人迅速凑在了一起,先由鲁达两手掐住了两个昏迷的人质,然后孙途上前任辽兵搜身。等确认他身上没有问题后,再换过来。 在有些紧张的氛围中,居然就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孙途竟很配合地让辽兵搜身,然后才再次分别押着两个人质退入到了馆驿大门。陈襄南见状,忙上前一步:“孙将军,现在你已安全,可以交人了吧?” 孙途在站定后,嘿地一笑:“当然,我宋人最是说话算话。接好了!”说着,他与鲁达齐齐用力在两个人质的腰间一按,便把两位公子如绣球般送出了门去。门口一众辽兵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他们接住了。直到查看他们并无损伤后,才真正松了口气,而孙途他们早已趁此机会退到了里头,大门也随之砰地一声迅速关闭…… 一番风波后,孙途他们到底是安然退回到了宋使馆驿! 正文 第385章 瞒天过海 辽国南京城,宋国使团馆驿。 门外数千挺矛执刀的辽兵让门内一众使团护卫心中的弦也绷到了极点,那些禁军早已吓得脸色发白,再不复之前的森严气度,倒是那几百青州军看着还算沉稳,尤其是在见到孙途他们安然回来后,更是士气一振,上前见礼:“都监,那些辽狗……” “无妨,只是一些小摩擦罢了,出不了事。”孙途摆了下手,轻松笑道:“你们自管把门户守好便是。既然我们在此,这儿便是我大宋的国土,绝不能让辽兵随意杀入!” 就在众将士低声应是,本来有些沉重的气氛因之稍缓时,一个声音就从后头突然响起:“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辽国境内闹出这等事来。本官绝不能容忍你一再生事,破坏两国太平!来人,把孙途给我拿下了!” 孙途循声回头望去,就瞧见副使礼部刘侍郎正满面怒色地大步走来,一手还狠狠地指着孙途,看这架势都快要扑上来咬他一口了。刘侍郎确实有理由感到惊怒,因为刚才就他在馆驿中,那些辽兵差点就杀进馆驿,把他都给抓起来带走了,这是他大半辈子都未经历过的可怕情况。 而造成这一切的居然只是孙途这几个一直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五六品武官,恼火之下,他自然是想要好好惩治这几个家伙,甚至还可以把人交出去,给辽国处置,以避免出现更大的麻烦。 可是当他发话要周围的军卒捉拿孙途时,让刘侍郎感到越发愤怒和尴尬的一幕发生了——周围两三百名军卒居然没一个动弹的,就好像他没开口说过这话一般。而孙途,此时更是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这位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以为这使团是由他当家作主吗? 在边上的青州军自不用说了,就是那些禁军,一路来也对孙途颇为敬重,现在更觉着他能让辽人低头乃是英雄般的人物,又怎么可能听从一个副使的号令捉拿他呢?除非这话是由童贯这个正使说的还有些作用,否则大家都当他放了个屁。 当刘侍郎愣怔当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都不知该如何下台时,孙途已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都懒得跟这家伙多说什么,一个自以为是,读圣贤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何必与他计较呢? 把颜面扫地的刘侍郎丢在那里,孙途很快就回到了后头的院落,这时,童贯身边贴身护卫之一正好走了出来,看到孙途便笑着抱拳道:“孙都监果然英雄了得,在下佩服。童帅正在里头等着见你呢。”说着,他还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前方,发现刘侍郎居然愣站在那里。 孙途回了一礼,也没多作解释,便已跟着对方往童贯居住的院落行去。他看得出来,童贯派此人出来除了招呼自己进去外,也有帮着解围的意思,应该是猜到了刘侍郎会发难。只是显然孙途在此事上压根就不要有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出手相助,轻松就能化解这一麻烦。 在进入充作书房的屋子,见到童贯后,他开口也是一句:“千里,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辽人的地盘上与他们发生如此冲突!你可知道,这险些就酿成了两国之战!”说着,老眼中闪出犀利的目光,死盯在孙途脸上。 孙途却无半点惧色,只是笑着说道:“童帅言重了,这事虽然看似闹得不小,其实也没伤到什么人,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而且,此番还有不小的收获……” “哈哈哈……”童贯突然面色一改,转怒为笑,刚才压迫上去的气场也迅速消失:“老夫早就说了,你孙千里可不是莽撞之辈,岂会无缘无故地在幽州城里生出事端来?说吧,你是不是已经拿到那份布防图了?”说到最后,他眼中也已露出了渴盼之色。 孙途再度抱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童帅。”一边说着,他已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了一卷羊皮图纸,双手送到了童贯面前:“童帅,下官幸不辱命。” 童贯赶紧接过后打开一扫,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果然是辽国边境的布防图。千里,这次你可真为我大宋立下了奇功一件啊!”顿了下后,他才有些好奇地问道:“老夫听说最近你们身边总有人盯梢,而且每次回来都会被仔细搜身,你怎么还能如此容易就把这东西带回来?” 孙途自矜一笑:“这便是下官今日在幽州城里闹出一场的原因所在了。其实之前出门我就一直都在观察与思考如何行事,直到两日前,才让我找到了一个契机……” 这一切都是孙途布下的一个局—— 在幽州城的十来天日子里,孙途几乎天天外出,为的就是寻找机会去和大宋密谍接触,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拿到布防图再顺利地带回来。不过以辽人对他们的全方位盯梢和搜查,这一点看着似乎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但就在两天前,当他们在幽州街头看到萧家两个纨绔横行无忌的表现后,孙途就有了一个计较。而更妙的是,他随后还听他们提到将于今日前往羊马市,于是整个计划就迅速制定与实施。 因为大宋密谍就藏身在羊马市中,这也是孙途之前曾两次前往那里的原因所在。只是之前未有全盘计划,又被人盯着,他才只是与他们用隐语交谈了两句,确认身份后,并没有接下布防图。直到今日,他才将一切付诸行动。 密谍自然不是皇甫端他们,这不过是他为达成目的所找的一个幌子而已,为的就是将萧家两个公子给吸引过来,造成摩擦与争端。果然,因为这马的价格,再加上孙途最后的嚣张言语,立马就惹怒了两位城中小霸王,于是顺理成章地就可以动手开打了。 而开始动手时孙途又刻意有所保留,为的就是在瞒过所有人耳目的情况下接触到大宋密谍——当时他把几个萧家豪奴打得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入羊贩所在的羊圈中,就是为了与他们进行交接,那些羊贩正是大宋密谍! 而那时候,现场一度极其混乱,他手脚又快,还在不断打人,所以只在眨眼间就把东西收入袖中,真正做到了瞒天过海。至于突然离开的武松,那不过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疑兵而已。 等布防图到手,辽兵杀到后,孙途也就不用再作掩饰,所以才会突然爆发,连伤多人后,迅速将萧家公子生擒,挟持为人质! 童贯在听完他的这番讲述后,也不禁抚掌赞道:“好,千里你果然头脑机敏,智勇双全。任谁也不会想到你会用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拿到布防图!”确实,按一般人的思路,在如此要紧的事情上,宋人只会极其稳妥与隐蔽的手段才是。可偏偏孙途却反其道而行,几乎是当着数百上千人的面拿到了图。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那你又是如何瞒过外头的搜检,将图给带进来的呢?”他可是听说了,刚才孙途他们进门时也曾被辽人仔细搜身,结果也是没有任何发现。 孙途微微一笑:“童帅,刚才我和鲁达确实都被他们搜了身,但事实上进入馆驿的却并不止我们两人啊。” “嗯?”童贯稍微皱了下眉头,随后笑道:“你就别卖这关子了,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当时下官和鲁达可是挟持了萧家两位公子一起进的馆驿大门。门外那些辽兵虽然搜了我们的身,却不敢随意搜他们的。所以早在挟持住他二人时,我就把布防图放在了其中一人身上。等到我们安全进门,再把他们送出去时,我才顺手把图给取了回来。”孙途终于是揭晓了答案,这也是他为何要挑选萧家两个公子做为全盘计划关键的重要因素! 因为只有和他们动起手来,才能让羊马市彻底乱作一团,他好浑水摸鱼。同时,也因为这两人身份高贵,寻常辽兵根本不敢得罪搜身,所以带着他们便能确保布防图能瞒过所有人的搜查安全送入馆驿之中。 童贯再次忍不住拍案赞叹:“好!千里,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短短十天时间你就能想出如此妙计,并顺利将布防图拿回来,你之功劳老夫一定会如实上报朝廷!” “童帅谬赞了,下官也只是冒险一试罢了。而且,现在任务也只完成了一半,这布防图不到我大宋,此事就未算成功!” “这个你大可放心,它在老夫这里,除非辽人翻脸硬夺,否则谁也别想再将它拿回去。何况,就辽人自己此时也不知道我们是否真拿到了这张布防图呢。”童贯却很有信心地说道。 确实,孙途此番行事极其巧妙,说不定真能瞒住南京城里的所有人,辽人或许还在满世界地寻找布防图的下落呢。 反正无论怎么说,这次孙途都漂亮地完成了这一不可能的任务,拿回了极其关键的一张布防图!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86章 暗流涌动(上) 今日南京城里的一场风波早已闹得人尽皆知,那留守于此的辽国上下官员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禀报,个个惊怒,更有不少人即刻就跑去见耶律雄格,希望由他出面对付不守规矩的宋国使者,以出这一口恶气。 说实在的,哪怕耶律雄格不是气量狭小之人,在得知之前城里发生的事情后,也是震怒不已。要知道打从澶渊之盟以来在与宋人的明争暗斗中辽国一直都占据着上风,几乎都没吃过这么大亏呢,居然就让几个宋人在南京城里如此胡作妄为,到了最后竟还能全身而退,这让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在一干下属官员的进言怂恿下,耶律雄格当场就要派人去宋使馆驿捉拿相关人等。可就当他话到嘴边时,最后才匆匆赶来的耶律大石急声阻止了起来:“大王且慢,此事万不能如此草率就做定夺!”一面说着,他已经进得堂来,冲所有稍微欠身行了下礼后,才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要是换了其他人迟到后还敢说这话,即便耶律雄格不追究,旁边的同僚也会立刻加以呵斥反驳。但是既然来的是耶律大石,这些人都是没有立刻驳斥,只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这位虽非南京要员,却是朝中重臣,更深得皇帝宠信,可不是他们这些被打发到南京边远的辽臣能比的。 不错,这耶律大石虽然身在幽州城里,却并不是耶律雄格的下属官员,而是另有要务才会于此逗留,其身份几乎都是和耶律雄格相当的。再加上他和耶律雄格自幼相交,关系密切,就更不是其他人能比了。所以哪怕此时他说的话与众人相背,大家也不敢即刻出言反驳。 耶律雄格也是在稍作迟疑后问道:“林牙这话却是何意?我们怎就不能追究此事了?宋使在我南京伤了不少人,还挟持萧家两子,其罪行可是实打实的。” “下官所以来迟一步就是在得报后去了羊马市,仔细问过那里的人。其实这此的事情错并不在宋人,而是萧家那两子为争一时之气先对他们动的手。所以真要论起来,过错到底属谁还真不好说呢。一旦宋使真紧抓了这点不放,我们也无可奈何,只会平白丢了颜面。”耶律大石神色严肃地说道。 “即便如此,伤人总是他们的过错!”有人不满道。 “若是寻常汉人自然不用说了,但他们乃是宋使团中人,若童贯一力要保他们,我们难道还真要对他们动强吗?你们就不怕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导致辽宋再起纷争,甚至是开启战端吗?”耶律大石直接就抛出了一个大问题来。 众人为之一愕,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可承受不起。只有耶律思不达皮笑肉不笑地道:“大石林牙何必长他宋人的志气,灭我大辽威风!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我们承受不起轻启战端的后果,那宋人就敢再与我大辽开战吗?他们有胆子为了这点小事就兴兵作战?”他身份并不比耶律大石低多少,所以底气也足,几乎不给对方留什么情面。 耶律大石眉头稍微皱了一下,随即就看了耶律雄格一眼,示意由他出面压制对方。耶律雄格看出他其实另有想法,只是当了众人之面不好细说,便在略作沉吟后道:“宣徽使不必如此性急,此事暂时先放一放,等我去和宋使交涉之后再作处置也不迟。” “可是……”思不达明显感觉到他想推脱,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呢,耶律雄格已经正色道:“就这么定了。你等都听好了,此事就先这样,不得再去寻宋使的麻烦,不然就别怪本王处置你等。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 耶律雄格作为南京城里地位最高之人,此时都这么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再作反对,就是耶律思不达哪怕心里再是不满,此时也只能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随着众人一起离开,只是他的脸色却黑如锅底,转身出门时,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丝厉芒来。 等这些人都离开后,耶律雄格才看着耶律大石:“说说吧,你到底还有什么发现与看法?” 耶律大石此时也显得格外郑重,走到对方身前,小声道:“可还记得前几日我提到的宋人可能是冲着我大辽边军布防图而来吗?若我所料不差,今日这场乱就是他们为此为而动!” “什么?”这下耶律雄格的脸色是真个变了,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大辽南边边境安危的要事,就是他也不得不慎重以对啊:“此话当真?你……可有什么证据吗?”事关重大,他也不敢轻信耶律大石。 “我已经查问过了,今日主导一切的,是个叫孙途的宋国武官。此人几年前我也曾在宋都与他打过交道,这可是个厉害人物……” “孙途……我好像听你提过此人,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厉害吗?” “原先我有将他收为己用之意,结果却被他拒绝了。他还深得童贯的重视,哪怕当初只是一个小小的不入流的武官,都能在宋都搅动风云。还有,之后我也一直都在关注着他,几年下来,他不但已经成为了宋国的中层武官,成了一路都监,而且还练出了一支极其精锐的军队来。这些成果别说是在宋国了,就是在我大辽,怕也很难做到吧?” 这一番介绍,果然让耶律雄格对孙途又高看了几分。而耶律大石则趁机又道:“这人虽然年轻,但无论头脑还是手腕都极其厉害,你觉着他会为了一点小矛盾就在南京城里与我辽国贵介大动干戈,甚至还敢与一两千兵马正面相抗吗?恐怕他做这一切都是有更深目的的,而从之前的情报来看,他所要做的,很可能就是趁乱把布防图拿到手了。” 耶律雄格醒悟过来,脸色凝重地点头道:“不错,当时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乱事上,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趁机行事。” “我来此前还新得了一个消息,之前乱起,他有一个同伴突然消失,直到不久前才重新回去。虽然我们并没有在其身上搜到任何东西,但欲盖弥彰,那孙途一定已经将东西带进了使馆,说不定都已经交到童贯手上了。” “这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了,必须把图拿回来!”耶律雄格此时完全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踱步说道。一旦真让他们把布防图带去宋国,大辽边境可就危险了。虽然他们也能靠及时抽调变换驻军来做弥补,但那却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这么一来也会给宋人以出兵的机会。 可耶律大石却不看好这一法,苦笑道:“这么做恐怕很难成事。东西已落到宋使之手,我们难道还能搜童贯等人的身吗?即便我们真不顾两国邦交去搜他的身,怕也难有所获。我若是童贯,会一早就准备过目不忘之人在身边,一旦布防图到手,即刻就让他们记熟在胸,然后再把图一把火烧了。如此一来,任我们再怎么搜,也别想搜到物证,反而会被他们找到借口。” “那难道就没有弥补的办法了?”耶律雄格闷声道,一脸的焦急与愤怒。 “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却需要冒些风险。”耶律大石脸色一沉道:“此计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恐怕真会惹来两国交战。不过此时也顾不上太多了……” 顿了一下,他才在对方期待的眼神里道出了自己的全盘策略:“其实关键只在童贯,只要能想法儿将他控制住,则不怕拿不回布防图——无论他是收藏了图纸,还是让人记熟了图纸,都不会让图纸离他太远。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童贯从那些护卫身边调离,至少要让他身边没多少人守着。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雄格你出面了,你可以大辽南院大王的身份出面邀请童贯去城外狩猎,然后趁此机会控制软禁了他,便可从其手里夺回图纸了。那童贯的为人我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有些豪气,也懂些兵事,但说到底却还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只要让他明白自己的处境,不交出图纸就是死路一条,我想他必然会做出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此计当真可用?那要是东西留在馆驿中呢?”耶律雄格依旧有些含糊。 耶律大石迅速道:“雄格你在外,而我则在城内行事。他们的副使性子软弱,只要我略加逼迫,就不怕他不肯就范。只要童贯不在,那使馆就形同虚设了。” 在好一阵的思忖后,耶律雄格终于点头答应了他的这一计划:“好,就照你的意思来办。明日,就以本王的名义邀请宋使出城狩猎,还要把那孙途也一并叫上了,我倒要看看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如你说的那般厉害!” 孙途怎么也想不到,他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居然已被耶律大石轻松看破,而且还因此将自己和童贯都陷入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中。 而南京城内的变数还不光于此…… 正文 第387章 暗流涌动(下) 耶律思不达满脸不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家中亲信管事便赶紧上前来禀报道:“主人,李勋辛适才到访,如今正在内厅等着呢。” “他怎么来了?”耶律思不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李勋辛是汉官,而且是个地位并不高,只知道攀附自己等人的家伙,他最是看不上就是这等没有骨气的家伙。不过虽然心中鄙夷此人,但李勋辛头脑还算聪明,在一些事情上也确实帮过他不少,所以他还是打算见一见对方。 等他来到内厅前时,正端然坐在那里的李勋辛便立刻起身笑着见礼:“见过宣徽使。”那点头哈腰的模样,那是一点官员和读书人的尊严都没有了。 思不达再次皱了下眉头,却不急着理会于他,而是走到了前面的主位坐定后,才看了对方半晌后问道:“你这时来见本官到底为的什么?不用跟我绕什么圈子,直说便是。”他是很不耐烦和多心思的汉人打交道的。 李勋辛苦笑了一声,忙说道:“下官此来是为宣徽使的大计做打算的。我听说今日南京城里出了不小的乱子,而雄格大王那边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这便是宣徽使你一偿所愿的大好机会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思不达,在听到对方这几句话后,也是神色一紧,身子前倾,眼中已冒出了警惕之意。 “宣徽使的一些心思下官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其实一早就有取耶律雄格而代之的想法了吧。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才一直隐忍到了今日。”既然对方要自己明说,李勋辛索性也不再多作掩饰,直接就把关键的隐秘给说了出来。 此言一出,耶律思不达的手已按在了腰间刀柄之上:“李勋辛,这等事情可不是你一个汉官能随意说的。我与雄格一向交好……” 可这一回他却没能吓到李勋辛,只见其微笑地看着他道:“下官可不这么看。这几年来,宣徽使一向主张主动对宋国用兵,可雄格大王他却总是将事情给压下来,不准动兵,你早已因此心生不满了吧?下官虽没有进入南京中枢,但有些事情作为旁观者反倒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这一回,思不达没有再做否认。作为一个典型的契丹武将,他也确实有敢作敢当的性格,哪怕此事传出去会有不小的麻烦,他也不想再作否认了。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说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往宣徽使你因为忌惮雄格大王手下兵马众多,而且事后不好向朝廷交代所以才隐忍不发。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宋国使者在此,就是最好的推卸对象,事后只要将雄格等人连着宋使全部杀死,到时我大辽的怒火就只会发泄到宋国头上。而如此一来,就连宣徽使多年以来的夙愿都能得偿了。”李勋辛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句落到耶律思不达的耳中却不啻于声声惊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竟让他愣怔当场,有些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了。 直到见他稍微回过些神来,李勋辛又道:“至于宣徽使所担心的兵力上不足以控制全局,如今也有了办法。萧枢密一向重视自己的两位公子,而今日他们居然被宋人如此折辱,差点还因此丢了性命,可雄格大王那里却不想为他们出头,这自然会惹怒萧枢密。只要宣徽使去一封信,与之联手,则南京便可在你二人的掌握之中,纵然雄格大王还在,也难有翻身的机会。” 他的这番进言确实为耶律思不达解开了两个难题,竟让他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这确实是个取耶律雄格而代之的大好时机,只要把握得当,自己不但不会受到朝廷怪罪,反而能趁机出兵攻打宋国,到那时,扫方,成大辽英雄……想到这儿,他整个人都有些激动起来来了。 大辽虽已立国百多年,也在全力地进行着汉化以求加强统治,可是作为游牧民族的特色却一直没有完全消退。比如北面官及上京等地依然保留着自己民族的特色;再比如他们朝中的争斗有时更加的直接与血腥…… 两个部族之间,两方势力之间,有时候往往会因为一些矛盾而大动干戈,到那时就连辽国皇帝都没办法让他们停手罢斗。而按照契丹族传承下来的规矩,胜者便可获得一切,事后朝廷也不会多作追究。这也正是大辽百年来明明强过宋朝许多,却依旧无法真正灭宋的原因之一,他们内部终究没有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现在南京这里的情况也有些相似,一旦耶律思不达真能找准机会联合萧尽德除掉了耶律雄格,又有宋人背锅,大辽朝廷还真只有承认一切,顺势让他成为新的南院大王呢。 不过很快地,思不达还是稍微冷静了些,有些异样地盯着李勋辛:“你可是汉人出身,为何要怂恿本官去做这些?而且听你的意思,还希望本官率大军去攻打宋国了?” “终究是瞒不过宣徽使的法眼啊。”李勋辛苦笑一声:“实不相瞒,下官所以做这一切,不过是想为我祖父报仇而已。我李家虽是汉人出身,但早在百年前就已归于大辽,而所以会有这等结果,却也是被宋国所逼迫。所以我虽为汉人,却从未将南方宋国视作母国,只有大辽才是我的家国,所以我希望有朝一日大辽能出兵彻底灭掉宋国……这不也正是宣徽使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耶律思不达第一次真正仔细地开始审视起面前这个汉官来,想不到对方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和野心。不过更让他感到有兴趣的,是这一策略确实有着不小的把握让自己成为新一任的南院大王,从而一偿所愿。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后,他才开口道:“此事太过重大,本官现在还不好下决心,你先回去吧。记住,今日所言不得有一字外泄,不然……” “下官知道,下官怎 (本章未完,请翻页) 敢泄露此事呢。”李勋辛忙笑着答应一句,也不再多言,缓步退出了内厅。这等事情还是得把握个度,只要把对方心中的野心和欲-望撩拨起来即可,说太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他相信以耶律思不达的莽撞性子,以及一贯以来的野心与对耶律雄格的敌意,这次有七八成的机会能让他铤而走险。 等他离开宣徽使的府邸,登上总被人奚落的宽大马车后,李勋辛脸上的谦卑的笑意已全然不见,换上的是一副智珠在握的阴狠模样。而在他车内,此时居然还等着一人,一个白天阻止了某些人对孙途他们下手的中年人。 这位见他上车,就小声问道:“如何?” “成了大半了,只要机会合适,耶律思不达就会动手。而且想必今晚,他就会暗中派人去联络萧尽德。只要这两人一旦联手,无论耶律雄格还是那些宋国使者都难逃一死!”李勋辛神色深沉地说道:“现在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有那耶律大石了。他身份特殊,一旦在此出事,恐怕辽国朝廷会深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让他被牵连到啊。” “无论如何,只要宋辽真因此撕破脸,彻底开战,则我大白高国就有机可趁了。这不正是我们在辽国潜伏多年的目的所在吗?”对面那人也是一脸兴奋地说道。 大白高国,党项人所建的西夏国的自称,因其族民尚白,才有了这一称谓。谁也不会想到,李勋辛这个表面上是汉人的辽国官员其真实身份居然是西夏密谍,而且还是早在百年前就已用汉人遗民的身份打入到辽国内部的密谍! 原本只是宋辽两国间的矛盾与争斗,随着这一方势力的从中拨弄,一切都将朝着越发不可知的境地奔驰而去。 就在他们的马车离开宣徽使府邸后不久,耶律雄格已派人将明日邀请宋使出城狩猎的消息传给了耶律思不达,却是想让他到时也能作陪。 而当看到这份命令后,本来还有着几许迟疑的思不达终于迅速下定了决心:“雄格,这可是你自己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如此一来,你不在南京城中,想要杀你可就要简单得多了!来人……” 一名心腹迅速出现在了他的跟前,思不达也不作丝毫迟疑,立刻就把一件信物交了过去:“你这就出城,去找到萧枢密,告诉他,雄格不肯为他两个儿子出头,我愿意。我要他帮我一起出兵,把宋国使臣,还有耶律雄格全部铲除!” 那名心腹只稍微愣怔了一下后,便已接过信物,郑重行礼后,快速退出。片刻后,一骑快马离开府邸,踏破了夜的宁静。 无论是幽州城里的辽国官民,还是宋国使馆中的众人都不会想到,孙途今日的这番举动居然会酿成一场足以改变南京城,甚至是整个大辽国内势力的大变! 这一夜,暗流涌动,要变天了……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88章 出城狩猎 “贵国南院大王想邀老夫去城外相见狩猎?”童贯在听到陈襄南的邀约后,先是眉头一锁,但很快还是舒展开来,笑着点头道:“既然大王如此盛情,老夫自然不好推辞了。” 陈襄南听他应下此事,本来有些紧张的神情也平复了下来,忙笑着道:“既如此,那烦请童枢密早做准备,两日后我们便会出城去和大王汇合,然后一同去往北边一代狩猎。” 童贯再次点头应允,然后颇为客气地将陈襄南给送出门去。直到对方离开,看到使馆门前的辽兵守卫已比昨日松懈了许多,从当时的一两千人里外数层的包围变成了现在只有区区两三百人,他脸上的笑意却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猜疑与顾虑。 其实在昨日孙途在幽州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并把布防图拿回来后,童贯就已经做好了和辽人好生周旋一番的心思。可没想到这一夜居然平平静静地就过去了,压根没有人上门闹事,而且今日陈襄南竟还跟没事人一样地跑来邀请他们去城外狩猎,如此反应实在太诡异,反倒让他越发的不安起来。 这时孙途也神色凝重地走了过来:“童帅,他们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是,只提了一句说昨日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另外,辽国南院大王已在返回的路上,他还邀请老夫带人去参加一场狩猎呢。” “这其中恐怕有诈吧?”孙途立马警惕地说道。 童贯冷笑点头:“那是自然,而且就是为昨日变故做出的应对,只是还看不透他们的真实目的。不过,此事却推脱不了,身在辽国,有些事情还是得照他们的意思来啊。”说到最后,他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下官明白了,那到时候由下官率部下人等随童帅出城。”孙途当个人不让地请命道。对此,童贯倒是立马就一口应了下来。 昨日事发后使馆中禁军的反应还是让他颇为不满的,倒是青州军,那时候展现出了冷静勇敢的一面,所以既然这次不能带所有护卫外出,就得挑最精锐敢战的同去了。童贯这时甚至都有些后悔之前入辽国时只带了区区两百青州军了,要是早知道禁军如此不堪,他当时就该把五百青州军全部带在身边的。 两人也没说太多,孙途随即就跑去了外边几进院落,将布防在各处的手下军官都叫齐了,把过两日将护着童贯出城狩猎的安排给道了出来。随后又郑重提醒道:“此番虽明为狩猎,暗地里辽人一定会做些手脚,我们要做的就确保童帅的安全,你们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还有,把连弩等兵器都准备好了,只要苗头不对,看我眼色行事,不必有太多顾虑。” 众军官都只觉着心头一阵激动和紧张,这可是和辽军交手,是和以前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不同的存在。不过他们还是迅速表态:“卑职等定当竭尽全力确保童帅和都监的安全,也不会丢了我 大宋军人的颜面!” “好,这两日你们多在房中歇息,都把精神给我养足了。我有一种预感,此番出城,必将有一场不小的战事!”孙途又叮嘱了两声,这才让他们各自散去,而他自己也开始做起了相应准备来。 时间过得很快,两天一忽儿便已过去,转眼就是随辽人一起出城狩猎的日子。 虽然契丹人在立国后不断吸收着汉人的经验和文化用以巩固自己的统治,但他们的一些民族传统却并没有因此就被遗忘,比如四时狩猎就被一直保留到了今日。尤其是在有一个极喜欢四方狩猎的皇帝的情况下,臣子们更是精于此道,哪怕是在与宋国交接,随时都可能发生战事的南京这里,文武官员也个个都对狩猎有着天然的兴趣,耶律雄格知会一声,便有不下百来名大小文武官员加入其中。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这次狩猎的队伍自然不会小,他们身后多者二三十,少者三四人,总是有护卫仆役跟从的。而且这次连宋国大使和南京官员里位于第三的宣徽使耶律思不达都参加狩猎,出城队伍就更加庞大了,足有两三千人之众。 各方人马在出了城后,便迅速打出了各自的旗号,然后有那性急的更是直接策马朝前奔驰而去,于是很快地,幽州城北那一大片的平原地带就已变得混乱而热闹,尘土漫天。 直到这时,孙途才真正仔细观察了幽州以北,后世可称之为华北平原一带在如今的具体地貌与情况。相比于千年后之繁华与寸土寸金,如今幽州城内外其实都有些荒凉,城里还好,人口尚算稠密,可一出城后,却完全是一片荒郊野地,在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别说城镇了,就是像样的村落也没几处,只有一条并不算太宽阔的道路延伸向了北边地平线的尽头。 而在这等环境里,野兽确实极易繁殖,只离城两三里,便能在一些草木丛中看到一些小鹿和獐子之类的中体型的野兽,至于野兔之类的小兽更是所在多有,只要是箭术上过得去的,此时出手总能有些收获。 不光是辽人大部分已经开始四处出动,射杀周围的猎物,就是护着童贯出来的三百宋人军卒,在不断向前的同时也捕杀了好多,这让童贯也来了兴致,竟在孙途等几人的护卫下亲自策马前冲,追赶起了一头拼命逃窜的牡鹿来。 这只鹿能从不少辽人的追杀箭下几次逃生,其动作也确实够快够敏捷,而且它居然还深谙保命之道,逃窜时并不是如一般动物那样只会以一条直线全力冲刺,靠速度躲箭,而会在危险来临时突然就左右腾挪跳跃,从而然让辽人的几次飞箭都落在了空处。 童贯也是见猎心喜,此时紧追不舍,已连发三箭,却还是未能命中那鹿,反倒因此让它拉开了一段更大的距离。 而这时,边上也有一支队伍看中了这只足够敏捷的牡鹿,当先的几个辽人也是纷纷放箭 ,但因为距离的关系,却根本对它构不成任何威胁。但童贯见状却有些急了:“老夫要拿下这鹿,快些追上去!”他看中的猎物岂能被辽人夺去? 孙途见状也赶紧催马急冲,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上下起伏着,手中弓箭终究无法出手。他箭术虽然不错,但那只是步射,马射终究稍微欠缺了些,所以此番也不急着出手。 可就是因为如此,孙途反倒比别人看事情要更清晰些,在一番追逐下,他已渐渐瞧出了些门道来。这鹿听觉和身体反应要远胜过其他同类,所以每每能听出身后箭矢飞来的方向,在那瞬间从容闪避,是武道中后发制人的手段了。 这让他在感叹此鹿厉害之余,也有了对付它的办法,当即拉满了弓,往其左侧猛射一箭,随后又跟着快速再将一箭直取其后背,同时口中则冲童贯大喊:“童帅,射鹿身右!” 侧方不远处的童贯几箭落空后也有些含糊起来,这要老是未能命中目标,他这个大宋重臣的脸面也有些不知该往哪里放了。现在听到孙途这一句后,童贯也没太作犹豫,更没有如之前般瞄着那鹿出箭,而是射向了牡鹿的右边。 然后,一幕让不少人叫好惊诧的场景便出现了。就在童贯这一箭射到时,那鹿却跟傻了似的竟真就腾身往右侧一跃,正好撞向来箭,就跟自杀似的。 只噗哧一声,那箭已贯入牡鹿的脖子处,使其一声悲鸣,再往前蹿了两步,就身子一软,缓缓地倒了下去。 童贯一箭射倒了逃过好些人追击的牡鹿,让在场众人先是一怔,继而不少人都发出了一阵赞叹和欢呼,尤其是跟在后面的宋军护卫更是高声大呼:“太尉威武!”而已经冲到跟前的那些辽人则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兜转马头就冲向了其他的猎物。 童贯这时也是满面红光,兴奋地大笑几声:“好,这当真是个好兆头啊。”说着又看了眼已经退回来的孙途:“这次又多亏了千里啊。”他也看出来了,要不是孙途之前那两箭逼迫得牡鹿只能往右闪避,只怕自己还真未能轻松猎杀它呢。 孙途则谦逊地说了句:“还是童帅弓马犀利,下官只是出了点小力而已。” 这回童贯是越发觉着满意了,孙途不但有本事有胆色,为人还足够聪明,自己今后是不是该好好重用一下对方了?而不是只将其丢在山东那一块做一些无关大局的事情…… 正思忖间,前方突然有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传来,竟是猛虎的啸声!这一声吓得众人胯下的战马都是四蹄一软,有几名军卒一时不慎更是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这下,孙途和童贯的脸色都跟着一变:“前面竟已开始猎虎了吗?” 这猛虎一出,他们猎鹿的行为就算不得什么了。没有太多的犹豫,童贯便号令一声,带了队伍火速朝着那虎啸处奔去…… 正文 第389章 思不达与雄格 千年时光,沧海桑田。 此时的幽州城外如同蛮荒之地,山林密布,野兽杂居,正是绝佳的狩猎场,而作为百兽之王的猛虎便是这方圆数百里内最强的王者,多少兽类因为它的怒吼而筋骨酥麻引颈就戮,成为了它腹中食物,它在此几乎就是统治一切的存在。 可今日,一切都不同了,当南京城内数千人马呼啸而出后,这方圆几百里地皆成灵长类的领地,包括那猛虎在内,所有一切动物都将成为他们追逐捕猎的对象。 躲藏于茂林深处的那只百兽之王也被人迅速找到,不断传来的阵阵咆哮也说明了它正遭遇着极其强大的敌人,或许是一支超过百人的辽国精兵呢。孙途他们一路催马急赶,一边在心里做着推断。可是当他们与其他各方之人循声赶到那猎虎之地时,却都愣在了当场,一幕惊人的画面正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此地确实围了有两三百人,他们都用弓箭刀枪对准了处于垓心的猛虎,以防其暴起逃脱。但此刻真正与之一战者,却只得一人,一个上身精赤,未着片甲,只提一口钢刀的壮汉正半蹲着身子,与那猛虎对峙着,时不时还拿手中刀虚引迫使猛虎退缩,那虎也明显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所以才会不住地大声咆哮,却并不敢即刻发起攻击。 “单人搏虎,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强的武艺!”就是童贯此时也为之变色,轻叹一句后,便也和其他人一样静静地看起了这场难得一见的人兽间的交锋。 而孙途此时却看向了身旁的武松,对方也迅速会意,轻声道:“此人胆魄我不如也。”他当初在景阳冈打虎那是出于被动,要不是为了保命,谁敢孤身与如此猛虎周旋搏命呢? 可面前这汉子却在己方有数百人的情况下选择与猛虎单独一战,其霸道已可见一斑,也可推知这位一定对自己的武艺有着极强的信心,才会冒如此大险。 这时,更多的狩猎队伍闻声赶来,现场的气氛是越发的热烈了,不过开口说话的人却都把声音压到了极低,深怕对面前这场战斗造成影响:“都说宣徽使乃我大辽少有的勇将,今日总算能一见他风采了。” “据说当日他以一人便格杀了七八个宋国将领,不知这头猛虎能比得过那些宋将吗?”说这句话的人还刻意扫了眼不远处的孙途等人,其挑衅之意已经相当明显了。但这时孙途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人虎之斗上,还真没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更没人出言反诘。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里,那虎已经不耐烦了,陡然一声咆哮,便已猛蹿而起,直扑向了对面的家伙。而耶律思不达则早有准备,见状急速就往边上闪去。即便他自认气力过人,可也不敢直面猛虎的全力一扑。 但在闪避的同时,其手中刀却横掠而出,看准了角度,直袭向猛虎露出的下腹柔软部位。只这一寓攻于守的刀法 (本章未完,请翻页) 就足以显露其过人的武艺与判断,看得孙途都眼中一亮,低声赞了句好。 可这极其精妙的一刀居然就没能奏效,那虎也颇为聪明,这看似凶狠的一扑竟是虚晃一枪,就在思不达闪身出刀的瞬间,它居然后腿再度蹬地发力,前腿则急速下落,趁势猛然一掀身子,庞大的身躯竟带着呼啸的风声打横里攻向思不达的身躯,同时最后边的那条长尾也在呼地一声间如铁棒般劈面扫向了敌人。 从起扑到变招,再到虎尾扫面,说着复杂,却只在眨眼间就已出现,周围人等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那尾巴已经来到了思不达的面门前,堪堪就要打他个满脸花了。 好个大辽宣徽使,当此危急关头,他也是一声怒吼,身子迅速一定,拼命往边上一让,终于是让这一尾扫在了空处,但他的身躯终究还是迟滞了一下,被猛虎掀来的后肢直接撞上,砰的一声间,身子已踉跄地直往后退去。 “嗷呜……”猛虎一击得手之下气势更盛,一声咆哮后,巨大的腰肢再度一扭,竟迅速回身,张开了血盆大口便已朝着后退不止的思不达咬了过来。这一下若是被其咬中了,思不达半个身体都得入其口,那就真个十死无生了。 可就在众人再度惊叫,一些后来者甚至忙不迭地弯弓搭箭想要救援时,思不达却突然怒吼出声:“看刀!”他后退的脚步竟硬生生停了下来,然后借腰劲迅速就是一刀斩出,正迎向了猛扑过来的虎头。 噗哧一声间,那刀正中虎头,直没过背,顿时就痛得猛虎再度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吼,只是扑食的动作却陡然顿住。它是停顿住了,可思不达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时再是一声怒喝,双手已松开了刀柄,足下发力,人已直蹿而起,看准了那镶嵌在虎头上的刀身,右足已果断蹬落。 那本来卡在坚硬颅骨处的钢刀被他这全力一蹬,顿时就彻底陷入进去,伴随着猛虎又一声咆哮,它的身体也终于在一阵颤抖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无论是哪种凶恶的动物,在被利刃彻底打入脑部要害后,也是瞬间毙命,这只猛虎自然也不会例外了。而直到这时,思不达才随之砰然落地,昂然四顾,杀气腾腾。 在片刻的沉寂后,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众辽人士兵都大声疾呼起来:“思不达!思不达!思不达!”呼声直入云霄,传出去数十里地,把周围的那些野兽都吓得四处奔逃,但这时却已无人在意这些小猎物的去留了。 孙途猛吸了一口凉气,在与武松、鲁达他们对视几眼后,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惊讶与忌惮。这家伙无论是武艺还是反应都比他们想象的更厉害,尤其是抓住战机的反应能力,更是叫人心生佩服,三人自问以他们的实力怕也做不到。 “想不到大辽竟有如此猛将,他年到了沙场之上,此人可将成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军之强敌了。”童贯更是一脸凝重,心里暗暗有了判断。 不过很快地,他脸上又换成了一副欣然与钦佩的笑容,迅速和其他人一道上前,冲顾盼自雄的思不达抱拳道:“宣徽使果然是当今天下少有的勇士,大辽有你在此,定能保南京太平。” “哈哈哈……各位不必如此,不过是杀了一只蠢虎而已,算不得什么。待来日某去到沙场之上斩杀数十敌国将领,再为我贺也不迟嘛。”思不达仰天大笑了一阵后,却不理会上前示好的童贯,而是意有所指地对其他人放话道。处于宋辽边境的南京,要说开战,对象似乎只剩下一个了。 而这,再度迎来了周围那些人的一阵逢迎。本来他今日的表现就足够耀眼了,再加上此处他官职地位最高,大家自然更要捧场。 而童贯在面对如此冷落与针对后,却并没有任何怒意,反而是在眼光一转后,少了些之前的顾虑。这家伙虽然武力惊人,可论头脑却太过简单,好应付得很。 就在这一片奉承声里,前方又传来了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随后一个声音迅速响起:“思不达今日猎虎确实扬我大辽军威。但在本王看来,在这山林之中真正厉害的却未必是这等凶悍的猛虎,而是其他一些更加凶狡的野兽才是。” 这话一出,人一至,竟迅速让现场的气氛得到了冷却,不少人都转头看向了那边出现的数十骑,尤其是当先那个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的大汉。只片刻间,已有大批辽兵跪了下来:“拜见大王!”就是思不达,在稍微迟疑了一下后,也迅速接过衣物穿戴起来,然后才上前见礼:“大王来得好快。” 这位来者,正是如今大辽南边一带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南院大王耶律雄格了。不过他却并没有一般辽人的骄傲自大,此时只把手一举:“大家都不必多礼。”然后又策马来到了童贯等人身前,笑着道:“各位应该就是大宋使节了?本王前段时日不在南京,倒是多有怠慢了,还望各位莫要见怪才好。” “大王言重了,我等岂敢怪罪。”童贯看着这个彬彬有礼,却能在一出现就压制全场的辽国重臣,心头已是一阵警惕。相比起霸道凶悍的耶律思不达,倒是这位南院大王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啊。 而这时候,思不达却又突然凑上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大王刚才说这山林里居然还有比猛虎还可怕的野兽,却是什么啊?” “自然就是知进退,懂保身的狼了。”耶律雄格似有所指地说道:“猛虎固然凶猛可怕,但它们皆是暴露在我们面前的。但那恶狼却不一样了,我们一到它们便早早遁逃藏匿,等到我等回城,它们又出来捕猎伤人。所以相比起虎,狼才是这山林间更为可怕的存在。而如今,我几国间的情势也是一般道理。”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已经落回到了童贯的身上:“童枢密以为如何?”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正文 第390章 图穷匕见 日落月升,天地昏暗。到了这时候,四处狩猎的队伍也终于是消停了下来,很快黑暗的旷野中就亮起了丛丛篝火,闪烁的火光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倒是颇有些自然之美。 这已是他们出幽州城后的第五日了,两三千人马也早已四散各处,追捕猎物,只有童贯等宋使队伍和耶律雄格方面的人马依然还在一起行动,此时也正是靠着雄格部下的契丹人,才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把今晚的吃住全部安排妥当。 在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之上,此时已经架上了一只只新捕杀而来的猎物,有野兔,有獐鹿,甚至还有一些被人特意去寻来的狼,所有的肉被仔细洗切后正被火烤得滋滋作响,不断有油脂滴落,香气四溢的同时,肉也变得焦黄诱人起来。 孙途和鲁达武松几个便凑在一头即将烤熟的獐鹿跟前,一面喝酒说话,一面等着肉彻底烤熟。看着与他们相距不过数步外,同样欢笑饮酒,甚至还有人在大声放歌,踏歌起舞的契丹人,这些宋国士兵的脸上也都没有了之前的警惕与敌意,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欣然笑容。 就是好斗如鲁达,这时在灌下了一大口酒后叹声道:“这几日相处下来洒家才知道其实辽人也并不像以往认为的那么凶恶,其实他们也作战啊。” 孙途喝了口酒,嘿笑一声:“这才是人之常情,无论汉人还是契丹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所求者也不过是生存温饱,又或是让自己和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些而已。所谓战争,不过是少数人为了自己的野心与利益驱使绝大多数人去厮杀拼命而已,而最后真正获利的,又只能是他们。” “如此想来,这老天当真是不公啊!”武松有些恨恨不平地道了一句。 “确实不公,但这就是现实,你我既在这世上,有些东西就不是你我想避就能避得了的。除非有一日我们也能成为掌握多数人命运之人,或许才能改变这不公的世道。”孙途说着,发现面前的鹿肉已经烤熟,便用小刀切下一块,撒了些盐巴在上头,咀嚼着吞下后才道:“其实这世道还是有规矩可循的,那就是弱肉强食!” “好一句弱肉强食,孙都监当真是一语就道破了个中真谛。”一个温和的声音适时从一旁响起,众人扭头望去,就瞧见童贯正与耶律雄格并肩行来,在他们身后,则跟了十多个护卫,其中就有一直与童贯寸步不离的那两名侍卫。而开口说这话的,正是耶律雄格,此时他正满是欣赏地看着孙途。 孙途几人这时赶紧就起身见礼。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耶律雄格自与他们相见后就一直伴随左右,每日天黑,他都会盛情款待这些宋国使者,比他们之前在幽州城里的招待更好。而童贯倒也没有拒绝他的亲近,两人几日来居然相处的还颇为融洽。 在将这两人让到篝火边上坐下后,孙途才笑着道:“下官也只是偶发怪想,随口一说罢了。不过我也认同本朝太祖之前曾说过的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辽百年来占据着幽云十六州之地,其实时刻都对我大宋有着威胁,纵然我宋人再喜好和平,也得为自保做好一战的准备。” “是啊,辽宋之间百年来摩擦不断,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条。”耶律雄格颇有些感慨地道:“宋国朝廷为此可没少花心思,不知童枢密此番来辽可也是有此打算哪?比如说寻我边防之漏洞,好找个机会突然出兵夺回十六州之地……”话说到这儿,他脸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但一股慑人的气势还是扑面而来。 童贯的眉头深深一锁,他是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事来,刚才两人还有说有笑呢,怎么就有了翻脸的意思了?不过作为大宋重臣,他童贯也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岂能被这话给吓到了,便笑道:“大王此话老夫可就听不懂了。老夫早就说过,此番赴辽乃是为了觐见辽帝,使贵我两国共享太平,岂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是吗?那本王就要问上一句了,你等之前在南京城里闹出事来又是为的什么?孙都监,以你的身份,会为了一匹马就不顾自身安危地与我族中少年起争端吗?”耶律雄格突然就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压力也瞬间落到了他的身上。 孙途只略一愕,随即就笑了起来:“雄格大王你也太看得起我孙途了。下官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之前一时情急有些顾前不顾后倒是让您见笑了……”说着,他还特意起身拱手致歉。 这话说得倒是没什么毛病,孙途确实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和萧家两位公子比也大不了几岁,所以他有此激烈反应也算正常。这让耶律雄格不禁有些发怔,无论是他还是耶律大石,都很自然地就忽略掉了孙途的真实岁数,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了。 不过很快地,他又笑了起来:“孙都监你太自谦了,若你也是这等鲁莽之人,恐怕童枢密和宋国朝廷也不会将数万军队交由你来统率吧。童枢密,当了真人之面就别说假话了,本王今日能心平气和地与你们说这些,已经足够表达我的诚意。只要你们肯合作,将东西交还我大辽,之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更不会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 话到最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凝重。虽然他没有拿出什么威胁的话语来,说什么否则如何如何,但给出的压力却比说了更重,让童贯他们可以想见一旦事情谈不拢,很快就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不过孙途他们的反应却依然平静,根本就不受其威胁。耶律雄格见此,眉头皱得是更紧了:“童枢密你以为本王真不敢铤而走险吗?你觉着若你等消失在此,宋国真就敢兴兵为你等报仇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收敛了杀意道:“本王所以如此苦劝,并不是怕了你大宋会出兵攻辽,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你我两国生灵涂炭而已,而且我更不希望你我相争,倒便宜了某些潜藏起来的对头。你可还记得几日前初相遇时本王说的那话吗?猛虎固然可怕,但真正有威胁的却未必是它,而是那潜藏在暗处的恶狼。对你我两国来说,各自都是猛虎般的敌人,可在我们的身侧,却还藏着最为狡猾的恶狼呢,你难道真要遂了他们的心意吗?” 童贯的脸色终于变得郑重起来:“雄格大王你所说的恶狼指的是……” “西边的党项夏国,你大宋多年来不是都曾与他们交锋吗?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一旦辽宋大战,两败俱伤,恐怕最后得利的只会是他们。” 孙途有些异样地看了耶律雄格一眼,这位确实眼光长远,要比许多人都要明智,虽然他事实上还是找错了敌人。辽宋交战确实最后被人渔翁得利了,但却不是一直盘踞西北的夏国,而是如今几乎被所有人都忽视了的女真金国。 这话固然有些道理,也让童贯为之动容,但很快却又被他丢到了一边。他童贯作为如今大宋国中最大的主战派,只有继续倾国外战才能巩固与扩大自己的权势,当西夏人现在已经龟缩防御,宋军再难有所成效的情况下,往北夺取幽云十六州已是他唯一的选择。 所以哪怕他深知一旦与辽开战会带来不小的后患,这时却也顾不上了。说到底,他就是孙途之前所提到的那一小撮能从战争里获取大量好处的人,至于宋辽军队和平民死伤多少,压根就不在他的考虑中。 所以在一阵沉默后,童贯便看着对方笑道:“雄格大王所言自然不错,这也是老夫此番赴辽的目的所在。可是就因如此你要老夫交出什么东西来,却实在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却是给他来了个一推六二五的抵赖。 耶律雄格的脸色终于是彻底阴沉了下来:“想不到童枢密如此人物居然也会用这等无赖的招数。既然你不肯吃这敬酒,那本王也只能得罪了!”说到这儿,他已骤然起身,而离他们不远处的那些护卫已迅速冲上前来,一口口雪亮的钢刀已组成刀阵,围杀上来。 同一时间,一声呼哨陡然就在这营地里响起,本来还热情地与宋人欢饮吃肉的辽国军卒便猝然而动,那些切肉的刀在眨眼间就架上了宋军的脖子。有一些还想反抗的,当场就被刀抹开咽喉,呜咽着倒了下去。 孙途他们是真没想到对方下手竟会如此果决,手中只有一把切肉的小刀,甚至都没来得及抽出随身的佩刀,就已被四面杀来的辽兵重重围困,除了面色煞白的童贯,几乎所有人都被人用刀架上了脖子,不敢随意反抗…… 正文 第391章 内讧兵变 当身边那些刚刚还与你开怀畅饮,言笑无忌的同伴突然翻脸动手,就是再身经百战的大宋将士也是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所以只在片刻之间,篝火旁的数百宋军就已全数被制,连拔刀迎战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是恨恨地盯着那些卑鄙的辽人士兵。 不光是这些寻常军卒就是孙途他们几个,此刻也有利刃加颈,生死操于人手。他和鲁达、武松三个倒不是躲避不及,以他们的身手即便猝然受袭那也是能及时自保的,奈何身边还有童贯,于是他们便也和那两个脸色铁青的贴身护卫一样,受制于人,无法反抗。 直到局势被彻底控制住,耶律雄格才再次笑吟吟地道:“童枢密,想必现在你可以和本王好好谈谈这事了吧?” 童贯虽然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脸色发白,但倒也没有真个慌了心神,坦然回望对方:“看来大王这次是早有预谋,说是请我等共同狩猎,其实完全是为了逼迫老夫照你说的做了?” “不错,本王也不瞒你,被你等拿走的东西事关我大辽边境安危,所以我们必须用些非常手段。我也不怕实话相告,若是你到了此时还不肯合作,我为保万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你等全数留在此地了。”耶律雄格的眼中此刻已闪过了叫人心悸的杀意来,似乎只要童贯不肯照他说的做,他们就将伏尸于此。 孙途当即开口:“雄格大王就不怕因此惹来宋辽全面开战吗?童帅可是我大宋使臣,更是当今天子极其宠信的重臣,一旦被你等所害,那就是与我大宋为敌了!” “呵呵,孙都监也不必拿这话来吓我,本王可不是胆小怕事之人。相比于让你们将东西带回宋国,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犯我边境,那还不如此时就撕破脸大战一场呢。至少这样我大辽还有些优势。何况,就本王所知,如今你宋国朝中真正主张与我大辽为敌者也以童枢密为首,要是你真在此丧命,说不定反而能消弭一场大战呢。”耶律雄格根本不为此言所动,笑着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这一下,孙途他们是彻底没话说了。而童贯脸上更是一阵阴晴不定,他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他可从没有为国捐躯的想法,所以一次次率军出征,为的其实还是自己的前途和地位,把布防图带回去可以在天子跟前领功,可以为今后的伐辽做好充分的准备,堵住更多人的嘴,但要是连命都保不住,哪怕最后真把图送回去了,对他也是完全没用的。 所以没有太多的挣扎,童贯终于妥协:“罢了,雄格大王果然了得,老夫认输便是。”说着,他便探手入怀,在周围不少辽兵警惕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将一份羊皮图纸给取了出来,然后拿着送到了雄格面前。 耶律雄格伸手去接,心里并没有什么怀疑。毕竟这图可是由童贯贴身所藏,正说明了他对此物 的重视。同时其口中还多问了一句:“童枢密没有让人临摹或是记熟这份图纸吧?” 就当耶律雄格的手接触到那图纸,童贯随口答着:“这却尚为准备!”时,侧方突然一声尖利的鸣镝声就刺破了夜空的宁静,然后数十支箭矢呼啸而来,直接就没入了那些全无防备的宋辽双方军卒的体内,惊呼声,惨叫声瞬间就响作了一片,刚要接过图纸的耶律雄格竟也被一箭射中,闷哼着便往一侧倒去。 而就在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童贯身后那两个贴身护卫已然不顾一切地扑身而上,立刻就将他扑倒在地,使他极其惊险地躲过了另一支冷箭的偷袭。而孙途三人的反应也自不慢,几乎同时蹲身前滚,闪开了不断飞来的乱箭,倒是那些刚刚还控制了局势的辽兵,在眨眼间就倒下了二三十人。 “有敌袭!”直到这时候,才有辽兵惊恐地大声呼喊起来,也有那反应够快的,迅速挥刀取弓迎击来敌,零星的箭矢也迅速朝着黑暗处射去。 但他们此时还没找到敌人的具体位置呢,这些箭矢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反倒是他们因为周边那点点篝火的映照,却成了侧方偷袭者的活靶子,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快,护着童帅入帐中躲避!”孙途此时根本顾不上理会那些辽人的死活了,当即大声下令道,与鲁达他们几个一起挥舞着手中兵器,帮着童贯起身后,就迅速往不远处用来过夜的帐篷扑去。 而随着他的号令下达,那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的青州军将士也迅速回神,迅速集结成队后,也朝着他们这边而来。这时候,就显出青州军精锐的一面来了,哪怕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他们也依旧不见有混乱的,许多军卒在小队长的命令下火速汇拢,然后各小队有迅速聚成大队,一百多人竟在两阵箭雨后便已自成阵势,迅速退到了帐前据守。 反倒是那些辽兵,在猝然受袭下是彻底乱了分寸,有人就地反击,有人怒吼着举刀猛冲上去,也有茫然不知所措……当这对比强烈的一幕落到已经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护住的耶律雄格眼中时,他忍不住心头一沉,要是宋军都有如此表现,恐怕大辽真个危险了。 不过这时众人遇到强敌袭击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当即就大声呼喝了起来:“快灭火,往后方撤。找盾牌,弓手还击!” 当他这个南院大王开始发号施令后,本来还有些慌乱的辽兵终于渐渐恢复了镇定。在付出了百多人被袭杀的代价后,这些剩下的人马终于稳住了阵脚,而侧方的偷袭者这时也不再继续放箭,而是有几声号令从百步外的暗处传来:“骑兵上马,准备冲锋!” “不好!”听到这动静的耶律雄格也是脸色剧变,同时大家这才明白过来,这支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发起偷袭的敌军居然也是辽兵!因为对方开 口说的话正是契丹话,而且地上散落的那些箭矢也能证明这一推断。 “快退,往西北方向撤出三十里,那里是西峰谷,可以守住!”耶律雄格在沉吟片刻后,便已迅速下达了一个明确的命令。作为大辽南院大王,他无论是治政还是统兵都是一把好手,对南京周围数百里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深知此刻离自己等最佳的位置是哪里。 无论是辽兵还是宋人,这时都只能选择相信他,当即所有人都快速翻上了马背,急忙就往西北方撤去。在如此夜间,不知敌人的身份兵力,而且他们还有骑兵能发起突击的情况下,先撤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而就在他们才刚往西北方移动的时候,一声声苍凉的号角声便已响起,随后一根根火把在夜里点亮,数百穿着皮甲,手持弯刀的骑兵已如风暴般冲袭而来。 “放箭!”耶律雄格当即大声下令,被他刻意留在后方的百来名辽兵立刻就把早已上弦的弓箭全数射向敌人,然后其他人则狠狠地一抽马臀,以最快的速度奔驰着朝西北方逃去。 这一阵箭雨还真就阻了那批骑兵一阵,直到他们用刀把箭矢格挡开去,冲势也就稍微缓了一缓。但很快地,在为首那名魁梧剽悍的将领的大声催促下,这支五百来人的骑兵就已火速追赶了上去。 此时要是耶律雄格他们敢放缓马速回头仔细看看的话,就会发现率队追杀他们的,正是之前独力搏虎的大辽南京宣徽使耶律思不达。本就长相凶悍的他这时更是满面狰狞,大声叫喊着:“追上去,这次不得放走了任何一人!杀!”一面叫着,他还不断放箭射杀前方拼命逃窜的辽兵,完全没有顾及到那些人是自己的同族。 现在的他其实都有些后悔自己过于急切了,不该选在刚才突然对雄格他们发起偷袭的。刚才带兵悄然靠近,并把外边巡视的兵马都暗杀后,思不达本来是打算到了深夜,他们入睡后再行动的。 可结果,随后就发生了辽宋间的突然翻脸,这让他觉着这是一个极好的将双方一网打尽的机会,便毫不犹豫地让人放箭。但只差了一点点,终究是没能将耶律雄格射杀当场,从而没让辽兵彻底混乱。 而且,因为事出突然,他们之前为了悄悄靠上去便把马匹放到了后方,所以在箭矢被人挡下后,就只能返回上马,这就给了雄格等人以反应和撤退的时间。所以哪怕此番偷袭开始时占了大便宜,此刻他依然极其不满,扭曲着黑脸让所有人全速追击。 于是,在这个深夜的北方大地上,就出现了极其少见的一幕,一支宋辽混杂的骑兵队伍被一支辽军死死追赶。双方都竭尽全力飞驰着,距离并没有因此增大或缩短,只是那西峰谷却已渐渐在望…… 察觉到耶律雄格心思的思不达脸色越发难看,也更加的急切了。 正文 第392章 失算的思不达 与多半时候处于稳定的中原汉人政权不同,北方的游牧民族所建立起来的政权内部往往矛盾丛生,各部之间的争斗经常发生,为了各自的利益,诸部之间生死相斗更是家常便饭。尤其是当争夺那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宝座时,各大部落更会倾尽全力,不死不休。 辽国虽然在百多年的历史进程里已经在学习汉人那一套巩固统治的手段,但深融于他们血脉中的那股子野性却没那么容易被消磨掉,所以每当辽国皇位出现更迭时,国内就会有内乱发生。而除了皇位的争夺外,有时候一些理念,和权势的争夺也很容易引发内乱,毕竟国内的契丹贵族几乎人人都掌握着只忠于自己的一部兵力,只要这些人一声令下,下面的族人战士就会无条件地执行命令。 这次耶律思不达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底气,才敢对地位远高过自己的南院大王耶律雄格发起偷袭。而且因为他本身就是南京城里三把手的关系,自然就对自家军队的一些习性了若指掌,想要趁夜偷袭就变得越发的简单了。 但因为一时的急躁,终究还是让思不达的计划出现了偏差,目标居然在他率军发起全面攻击前就跑了,这让他在恼恨之余只能率人紧追不放,不断让人在后方放箭阻挠。虽然因之射杀了不少落于后边的辽宋军卒,但终究还是让耶律雄格他们有惊无险地冲到了西峰谷前。 这西峰谷虽然并不甚深,也就两三里地而已,但因为两边夹山,地势险要,最是易守难攻。当耶律思不达在发现他们的这一定策后,就已有些担心起来,所以一面追击,一面叫喊着让人分队从两侧包抄拦截,想要在敌人冲进山谷之前把他们给拦截下来。 但此时亡命而逃的辽宋双方兵马也都已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在多半人受伤,兵力还在对方之下的不利境地下,进山谷据守已是他们唯一保命的办法,所以也是全力前冲,哪怕边上确实有敌人不断放箭袭扰,他们也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冲,伤亡什么的就先不管了。 三十多里地对快马奔驰来说确实算不得太远,只半来个时辰,他们就已经抵达西峰谷前,没有二话,辽兵就已火速入谷,而那些骑术比他们要差上不少,拖在后头的宋军则在孙途的指挥下突然回身,亮出了一直揣着没用的连弩,朝着急追而来的敌人就是一阵猛射。 一弩五矢的连弩一旦彻底爆发出来,其威力还是相当骇人的。密密麻麻的箭矢真就在他们的后方织起了一张箭网,将追赶在最前头,全无准备的一众辽兵杀得人仰马翻,惨叫不断,也迅速遏制了他们继续追击的势头。 直到这时,孙途才率军缓步退入到了山谷之中。而这时,先他们一步入谷的辽兵已经很快地找到了最适合防守的位置,上下左右全部屯好了兵马,以防敌人跟着杀进来,而受伤不轻的耶律雄格,以及童贯等人则去到了山谷的更深处暂避 这两支来自不同国度的精锐在这一刻竟出奇的配合默契,也体现出了他们平日里的训练有素,让已经暂时安全的孙途与耶律雄格都是心生警惕,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不过很快地,他们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山谷外不断聚集起来的追兵。 此时刚过子时,天色最黑的时候,但他们依然能瞧见不断有骑兵在做着聚集,显然对方会在短时间里发起新一轮的攻势了。 “雄格大王可看出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了吗?”孙途走到了耶律雄格身前,随口问道。 耶律雄格这时正由亲兵处理着刚拔去箭矢的肩头伤口,眉头稍微皱了几下,声音也略显颤抖:“如此天色,本王只能看出他们是我辽国兵马,而且应该就是我南京驻军,其他的却不好说了。” “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猜不出吗?”孙途却有些不信地追问了一声。 耶律雄格有些异样地看了他一眼,这宋国武将的心思还真是不浅啊。在思忖了片刻后才道:“之前射中我的箭矢有着南京虎字库的标记,那边一般都由宣徽院的人马调用……所以若是没有差错的话,恐怕外头就是耶律思不达的兵马了。”说到这儿,他便想起了以往思不达在与自己相处时所表现出来的敌意和想取代自己的野心,就越发觉着这一推断不错了。 孙途则是暗暗咋舌,这些辽人行事当真是肆无忌惮啊,这等造反杀朝廷重臣的大事不但如此大张旗鼓,还直接就动用了自己手头的武器,这要是事后辽国朝廷追究起来,他连推卸责任都办不到吧。 这就是孙途对契丹一些习性不够了解的体现了。事实上以如今大辽内部争斗不断,皇帝又放权不管的情况来看,只要思不达这次能顺利干掉耶律雄格,并找到一个合适的替罪羊,比如他们宋人,那最后辽国内部就不会作深究。而他作为胜利者,便可以趁机夺取南院大权,成为新的南院大王了。 比起汉人还要讲什么礼义廉耻之类的大道理,辽人行人可要直接爽快得多。 不过这时的孙途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结,而是迅速针对已经猜到敌人身份道:“不知雄格大王可熟悉其用兵的习惯吗?” “你也见过他之前杀虎时的悍勇了,此人用兵也是如此风格,率军冲锋,一往无前!”耶律雄格有些忌惮地道。耶律思不达可算是南京这边最为骁勇的一员战将,无论对面的是什么强敌,他都会带队冲杀。 “那就好办了。只要我们守住第一波进攻,后面就要轻松多了。”孙途立刻有了定策,看着周围那些惊魂甫定的宋辽兵卒:“所有还可一战的人都随我去谷口,集中全部弓箭,我们与他们正面一战!” “遵令!”那一百多名青州军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大声答应,而已经有些破胆的几十名禁军却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他 们跟着已迅速汇集,往谷口处而去。 这次童贯带了三百人出城狩猎,一场偷袭就有一百多人战死,其中百名禁军只剩下不到三十人,倒是数量更多的青州军只有三四十人的伤亡。 而辽人那里的伤亡显然更大,现在能战者也不过两百左右,因为思不达的兵马一开始盯着的正是他们。可此时他们却没有跟着往前,而是留在原地,孙途毕竟只是宋人,他们可不会听从此人的指挥。 雄格稍微沉吟了一下后,便对一名亲兵队长道:“我受了伤,这里先由孙都监指挥作战,你们都听他的安排行事。” 直到他发了话,众人才答应下来,然后也快速来到了前方谷口处,并在孙途的指派下,在后方高处占据了更好的放箭位置。谷口处,两百宋军已然持刀枪成阵,前方更有好几面盾牌竖起,这已是他们带过来的最后几面可以抵挡箭矢的防具了。 看着孙途有条不紊地做着相应安排,就是耶律雄格也忍不住露出赞许之色:“此人确有大将之风,怪不得大石他之前会想着将他招揽回来呢。只可惜,他非我大辽将领,说不定今后将成我大辽大患哪……” 孙途的这番安排的精妙不但体现在防御阵势上,更体现在人尽其用上。论射术,此时的辽兵自然是远在宋人之上,而论对他的信任,则是宋兵更胜一筹。所以他把最危险的谷口留给了宋军而不是让辽军来冒此风险,换了任何一个有些私心的家伙,都不会做此安排。 就当谷内的防御彻底成型的同时,谷外号角声再起,耶律思不达终于率军对他们发起了正面攻击。 冲在队伍最前头的思不达口中大喝着:“杀!”心中却是愤恨不已,怎么事情居然就会急转直下到了如此境地呢,他居然犯下了一个接一个的错误。 本来这会是一场极其简单的偷袭战,只要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他们睡下便可轻易杀光所有人。可就是因为按捺不住性子,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脱,从而变成了一场追逐战。 而当猎物逃到西峰谷后,他又接受了一名手下的建议,决定先暂缓攻击,说不定对方在惊恐下会直接穿谷而过,那就不用强攻山谷这等险要之地了。而且,他们之前还闹过矛盾,又是宋辽混杂的队伍,说不定一安全下来就会再起纷争,自己先打起来了,如此便可更轻易地破敌。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对方既没内乱也没逃出山谷,反倒在谷口摆出了防御的阵势来。当看到这一切时,思不达就知道自己的决策又一次错了,这回追逐战又变成了攻坚战! 可即便如此,思不达也没有一点退缩之意,反倒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当即就身先士卒地率军杀向了谷口的守军。 军马奔腾间,上百利箭欲漫天而起,直落向守于谷口的那两百来名宋军,似乎只一下就能将他们给彻底淹没了…… 正文 第393章 死守谷口 “咻咻咻……”百多箭矢如飞蝗般当面扑来,就是后方山谷里的那些伤者都是面露忧色,担心谷口死守的那两百来人会抵挡不住。毕竟这里并没有多少盾牌,大家以血肉之躯来硬扛利箭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果然,不少禁军已在箭矢临身前有了退意,悄然拔腿就往后撤去,可这时,身在阵中的孙途却已大喝出声:“临阵脱逃者,定斩不饶!”语气坚定无比,更有浓重的杀意带出,竟让这些禁军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而只这一耽搁间,乱箭已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盾挥兵自保。但刚才的一丝混乱还是让他们中间出现了许多空隙,顿时间惨叫连声,不少人已中箭倒下。 与这些斗志涣散的禁军相比,青州军所组成的防线却是牢不可破,完全不受这阵箭雨的影响。随着孙途一声低喝:“起盾!”前方的十多人已齐刷刷地迎着箭雨举起了盾牌,将自身和后方的同袍努力遮挡到盾牌底下。同时,在他们身侧身后的军卒也没有闲着,全都竭力挥舞着兵器拨打临身的箭矢,纵然有人中箭,也没一个后撤退让的,依然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 这阵箭雨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虽然射倒了二十多人,但也就此为止了,根本未能让谷口前的军阵出现溃散的迹象,反倒是在孙途的呼喝下,他们还踏前一步,位于盾牌手之后的刀手与长矛手都已蓄势待发。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自是眼前一亮,作为曾率军多次与西夏人交战的老将,他的眼力自然不低,一下就瞧出这支青州军完全上下一心,战力极强了。原先他虽也知道孙途练兵有一手,麾下的青州军更被人称作大宋官军中最精锐的一批,可今日他才真正领略到了这支青州军有多么的强大:“若是我大宋西北两军都能有如此战力,则何愁天下不平啊。这孙途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该当重用才是!” 和他一样震惊于青州军之强大的,还有耶律雄格。不过此时这位的眼神看着却有些阴沉:“此人说不定将来真会成为我大辽的心腹大患。而且他还如此年轻,还有的是机会成长……”要不是现在身处险地,他都想为辽国除掉孙途了。 最后一个对次感到震撼的则是耶律思不达,他是对青州军的强大最有切身感受的那一个。但此时已由不得他再多做考虑了,在这拨乱箭被宋军硬生生挡下后,全力冲刺的骑兵已经来不及再发第二箭,呼号声里,当先的百来名骑兵已经杀到了宋军跟前,借着冲势,他们已俯身向前,举起了手中弯刀,就要收割面前敌人的性命。 可对面集结成阵的青州军却早已有所准备,看到他们冲杀过来,所有人依旧是面色坚毅,没一个后退半步的,随着一声号令:“出枪!”数十杆长矛已由兵卒们全力刺出,直取那些骑兵下方的战马。 长矛突然袭来确 实出乎了这些辽兵的意料,但此时他们却已来不及再作反应,只能在惊叫声里看着长矛刺入坐骑体内,然后马匹在一阵惨嘶中轰然摔倒,把上方的骑士也给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时候,早已半蹲在前方的刀手也迅速动了起来,低喝声里,钢刀速起速落,全力劈向刚摔在地上伤筋动骨眼冒金星的敌人,将这些人迅速砍杀当场。 这一轮寓攻于守的战法立刻就让冲杀过来的辽兵势头一泄,骑兵冲击的速度便是一缓。这既有看着敌人阵势坚固心寒的原因,也在于那些倒下的战马和同袍阻挡住了他们前进道路的因素。反正就在首批冲到谷前的几十人突然落马被杀后,辽兵冲杀的势头就为之一滞。 “放箭,射杀他们!”耶律思不达两眼都快要冒出火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这才刚接战就已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不过他也终究是常年作战的老将,此时并没有首战受挫就心生气馁,而是立刻拿出了破敌的对策来。 可是还没等那些辽兵听令行事呢,谷口处的孙途也已大声喊了相同的命令:“放箭!” 这边守着山谷入口的可不光只有他们宋军,还有百多辽兵呢,而且这些人还全是弓手,此时敌人已入射程,还都停在了那儿,不正好是他们的活靶子吗? 其实都不用孙途再下这一命令,早已占据高处的耶律雄格亲兵便已拉弓放箭,将数百支箭矢连绵不断地朝着下方的敌人射去,覆盖了谷口前那一大片的人马。 于是惨叫声再次从谷口前响起,又是一批人马倒了下去,后方的辽兵再也顾不得听令放箭杀敌了,迅速兜转马头就往后撤去。就连耶律思不达这个主将,在急速挡开了三支射来的箭矢后,也只能暂时后撤,因为之前只作防御的宋军居然又配合着这阵箭雨突杀上来,刀枪配合间,又把不少人杀翻在地。 直到往外追了有二三十步,宋军才重新回收守在了谷口处,再次摆出了之前那固若金汤的阵势。此时别说那些本就无所畏惧的青州军了,就是剩下的那二十来个禁军士卒也都提振起了士气,随时都敢和敌人作正面之战。 两军交锋拼的就是战力与勇气,而且两者更是可以互相转换与增长,显然这一场战斗下来,已让守山谷的一方赢得了士气,连本来怯战的禁军将士都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变。这就是一个高明的将领能给军队带来的好处了。 在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耶律思不达率军后撤,脸上虽然满是愤怒,一时却已不敢再强行攻杀过来了。他虽然一向鲁莽,却也是知道强攻如此易守难攻之地只会白白消耗兵力,而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这次兵变杀死耶律雄格只是个开始,当将他铲除后,他还要凭借着手上的力量来夺取南院大王的宝座呢。一旦自己手下人马折损过多, 后面的计划可就不好继续了,反倒可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而且他还有援兵未到,现在自身兵力只比耶律雄格那边强出一些而已,所以强攻并不可取。但等到援军一到,情势便会彻底扭转,到时数千人马倾力猛攻,必可一战破敌! 想明白这些后,耶律思不达便率军只在谷前屯守,不时派出几骑人马进行袭扰观察,以防敌人借夜色往后逃窜或是孤注一掷地杀出来。不过目前看起来,同样伤亡不小且精疲力竭的他们也无意做这一切了。 这回他的判断倒是正确的,在看到敌人后退屯守后,谷内的人马也暂作歇息,孙途一面将此战受伤不轻的人送往后方进行简单的救治,一面则不断鼓舞军心:“大家放心,这里离着南京不过两三百里,想必用不了两三日,便会有援军赶到。所以我们只要死守这两天便可保无虞。” 这话还是相当必要的,之前猝然受袭,将士们还没空细想,可一旦战斗暂停,一些问题也就会浮出水面了比如敌人的数量,自家的处境……以及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后勤的短缺。 之前他们是突然受袭逃命,所以几乎没带什么后勤物品,也得亏这次大家是出来狩猎的,所以随身都多备了好几壶箭,现在还不用为箭矢的短缺头疼。可是吃的喝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问题,恐怕这几百人放到一起都凑不出多少食物来。一旦敌人真横下条心来要困死他们的话,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他们此时身后的道路还在,倒是可以继续往后跑。但如此一来,他们就丢掉了这西峰谷最有利的地形,再加上不知道敌人还有没有援军等问题,穿谷退却只会更加的危险,所以最后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死守在这儿了。 童贯和耶律雄格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思,而在听了孙途此时鼓舞军心的一番话后,两人又再次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耶律雄格勉强一笑道:“童枢密,看来大宋这次又多了一员能战的将领了。” “呵呵,他还年轻。不过只要能从这一场变乱中安全回去,我大宋军中就该有他一席之地了。”童贯的笑容也有些苦涩。其实他也看得出来,这次的局势极其危险,那些辽人既然敢在这时候发动兵变,就一定有着万全的准备! 所以随即,童贯就问出了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雄格大王,要是外头真是耶律思不达,你觉着他能调来多少兵马?” “如果只是他一家,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马。多了就会让南京那边有所察觉,他的计划就会出现问题。但是,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进来,可就不好说了。”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耶律雄格痛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时,夜已过尽,天色渐渐放亮。谷内谷外对峙的双方也已能看清楚敌人的模样…… 正文 第394章 绝境(上) 天光大亮,谷内谷外的两方兵马相隔只在两百多步,所以都已能清晰地看到敌人的模样。正如耶律雄格所推断的那样,在夜间对他们发起突袭,迫使宋辽两军退守西峰谷的正是耶律思不达部下的兵马,这让一干雄格的亲军既惊且怒,全都破口大骂起来。 骂声远远传到谷外,便让那些辽兵也都有些踌躇不安起来。之前天黑,双方就是迎面交战也不知道对方确切身份倒也罢了,可现在身份全都暴露,他们杀人的决心可就没那么足了,毕竟之前还是同在南京守卫的袍泽呢,一转眼居然就要生死相搏了…… 直到思不达看出情况有异,赶紧大声呵斥了一番,本来有些动摇的军心才重新振作起来,不过短时间里他们是不可能再对谷内的人马发起攻击了。 但即便如此,谷内辽宋双方也依旧面色严峻,因为他们发现外头果然已围了不下千人,他们想要强行突围所冒的风险可就太大了。童贯的眉头已经深深地锁了起来:“雄格大王,如今这情势该当如何应对?是要趁此机会从后方退走吗?” 歇息了半夜的耶律雄格的精神重新提振起来,此时也是一脸愁容:“这是最坏的选择。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派人从后方离开去找人救援,只是此地距离南京可有两三百里,一去一回恐怕就得数日时间,我们未必撑得过这么久啊。” 一旁正靠着山石养神的孙途闻言也睁眼开口:“雄格大王所言甚是,我们几乎彻底断粮,酒水也所余不多,一两天还能支撑过去,再多怕是难了。而一旦断绝粮水,将士们的斗志就会彻底崩溃,到时他们只要冲杀过来就可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却如何是好?”童贯和耶律雄格在这一刻都彻底没辙了,退也不成,攻又不是对手,死守更是死路一条,他们发现自己此番是真入绝境了。 其实这等绝境孙途是有办法化解的,他戒中界仓库中还屯有大量的粮食呢,别说这里几百人了,就是再多十倍,只要将粮食都取出来也足够让大军用上一两月的。但是,这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不到最后关头他可不会轻易亮出来。而且一旦真这么做了,后面也会有极大的麻烦,更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了。 这时,童贯又道:“雄格大王,你既为南院大王总要与南京那里联络的,现在我们的营地受袭,你又失去下落,南京那里会及时派兵来救吗?” 耶律雄格苦笑摇头:“我大辽与你宋国不同,我等出外狩猎往往一去数月,即便与南京短了联系数日他们也不会太过当回事。哪怕这次在南京坐镇的是大石林牙也是一样,他不会生疑的。” 这下,连最后一点寻找外援的指望都没有了,童贯脸上的不安是越发的明显起来:“这可如何是好?真要冒险冲出去吗?”如今看来似乎只剩下这么一个办法可行了。 而就在这时,孙途突 然开口:“如果真要冒险,或许还有一个办法可行,我们可以出其不意地杀过去,只要将耶律思不达这个敌军主将给拿下了,就不愁杀不出去!” “这可比直接突围要难得多了。思不达本就武艺了得,而且他还在千军之中,就是千里你勇冠三军也不可能做到。去了只会白白送死……”童贯当即摇头反对道。 “这么直接杀过去自然难成,但要是有人能分其心神呢?”孙途看了眼耶律雄格:“雄格大王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 耶律雄格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让本王出面与他交涉,然后趁此机会杀过去?” “不错,敌我相距本就不远,只要马够快,就有成事的把握。至于他的勇武,我自信在偷袭下当可在数招间就制住了他!”孙途眼中闪烁着精芒说道。 童贯和耶律雄格互相对视了一阵,终于还是由后者先表态道:“事到如今,这已是最好的对策了,就搏这一把!本王出面与他说话,你扮作我的侍从见机行事!”作为辽国南院大王,他倒是挺有胆色和魄力的,居然敢以身犯险。 既然他这个需要出头冒险的都应下了,童贯自然不好再作反对,只能是拉过孙途来好生鼓励了几句,又许了些好处,然后就让孙途去后头换行头准备接下来的行动了。 不过孙途并没有打算这时候动手,此时日头在东边,正好照着他们,视线都受影响,必须等到下午日光转向后再行动,那时天时在己方,便可一击成功。 整个上午就在双方各有提防却又各自忍耐的情况下一点点过去。待到中午,前方辽兵那里已有炊烟升起,他们早有准备,自然能有吃的。而山谷里守着的宋辽双方却只能饿着肚皮,最多喝上一小口酒水算作充饥了。 当知道孙途要冒险去拿耶律思不达时,武松和鲁达二人都有些不放心地道:“三郎,不如我们和你一起行动?” 孙途看了眼他们身上的伤,没有太多的犹豫就摇头否决了:“你们伤势不轻,还是不要冒这险了。”这二人步战确实厉害,寻常辽人都没一人是他们的一合之敌,但是骑术却实在太差。 昨夜众人逃亡时,他们两个就几次落到了后方,要不是两人武艺高强,拼死厮杀,只怕就已经死在出逃的路上了。可即便如此,他们也都受了多处创伤,光是流矢一个中了四箭,一个中了六箭,还有一些刀枪伤……得亏二人身子足够强壮,这才保住了性命。但此时孙途是不可能再让他们冒险杀敌了。 两人见他说得坚决,而且确实伤势不轻,也担心自己去了会帮倒忙,最终还是接受了安排。同时,两人在经历了这场变故后也知道了骑术在军中的作用,决定只要这次能安然回去,今后一定要好好把骑术给练出来。 不去理会二人是怎么想的,孙途此时已抓紧时间休息起来。直到日头 偏西,照在了对方那边后,他才冲耶律雄格一点头,然后装作其贴身侍从,随之策马来到了山谷之外。 本来对峙的双方随着耶律雄格的这一举动而略有动荡,在对面辽兵诧异的目光里,耶律雄格又往前行了几步,这才拉住了战马喝声道:“思不达,你可敢出来与我说话?”雄健的声音远远传过去,气势十足。 此时他离着敌军还有百五十步,正在辽军弓手的射程之外。而在其身后,除了孙途这个假扮的侍卫外,还有三四十名亲兵跟着。只要一有什么异样,这些人便会在第一时间护着他退回山谷。 思不达是没想到雄格居然敢在这时出面找自己,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他还是没有回避,很快就也乘马从阵中走了出来,眯着两眼端详着耶律雄格:“雄格,看样子你也受了伤了?” “哼,不过是雄鹰一时不查被麻雀啄了一口,没什么关系。”耶律雄格见他出来心头便是一喜,但嘴上却不饶人:“思不达,你身为我南院官员居然犯上作乱,就不怕到时死无葬身之地吗?还有你们,本都是我大辽的勇士,现在却跟着思不达造反,你们不光会死,死后也必会连累家人族人,你们可想过那后果会有多重吗?” 耶律雄格为南院大王多年,在南京这里的威名还是相当大的,开口一说之下,这些寻常辽兵果然就露出了纠结与惶恐之色。因为在他们眼中,他就是极其高贵的存在,平时只能仰望,如何敢对其下手呢? 思不达见状脸色便是一沉,当即大声喝道:“雄格你别想用这种话来乱我军心,更别想拿这话来为自己狡辩。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不知道我思不达是为何要出兵杀你吗?” 顿了一下,他便回头环顾了一下左右兵马,大声道:“你当你与宋人勾结,试图将我南京城整个出卖给他们的阴谋就没人发现了吗?”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本来还有些愧疚的辽兵立刻就对雄格露出了敌视之意。 “你胡言乱语,含血喷人!”耶律雄格顿时就恼了起来,大声驳斥道。 思不达此时却是挺直了腰杆,迅速回道:“哈哈,你慌了,你一定想不到自己的阴谋会被我发现吧?你让人私下里去和宋人勾结的事情真当能瞒过所有人吗?而且这次你不光想把南京城卖给宋人,还把我大辽南边的大军布防细节也全透露给了宋人。你敢说他们没有拿到布防图?” 这话一说,不光思不达身边的下属,就是雄格的亲兵都有些含糊起来,而耶律雄格更是面色一变,怎么此事这家伙居然也有所耳闻了? 思不达却是抓住了机会继续攻心道:“你说自己是冤枉的,光说可没用,除非你能用行动表明自己确实不曾与宋人有勾结。只要你现在回去把山谷里的宋人全部斩杀,我思不达不但就此收兵,还会立马向大王你赔罪,恭送你们返回南京!” 正文 第395章 绝境(中) 耶律思不达这番话不可谓不用心险恶,分明就是在挑唆宋辽双方火并一场,即便未能成功,也会让对方生出嫌隙来,到时再想稳守山谷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耶律雄格如何能看不出他的歹毒心思,双眼立刻就眯了起来,若有所思地仔细打量了思不达几眼后,突然说道:“思不达,你竟突然变得如此能言会道了,我看是有人在身后指点吧!是谁,可敢出来一见!” 他对思不达还是相当了解的,此人作战勇猛,但性子却颇为莽撞,想到什么都敢去干,可心思就这么缜密了。而在说出这句话后,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到了思不达身后一个略显单薄的家伙身上:“你是何人?思不达,你可不要被人当枪使了,却还蒙在鼓里。” 那人也感受到了来自耶律雄格的压力,稍作踌躇后便从思不达的身上缓缓走了出来:“雄格大王,下官一向对我大辽忠心耿耿,这次也是为了我南京城的万无一失才会向宣徽使进言铲除宋人,你可不能随意就污蔑于我啊。” “是你……”雄格这才认出此人身份来,脸色更是一寒:“李勋辛,本王还真就小瞧了你。一直把你当成寻常汉官,想不到你竟有此等心计与口才,竟能说动思不达反我?” 面前这位正是西夏藏在南京城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也是南京城里所有西夏暗探之首的李勋辛。以往在城中,他总是显得低调而又谨慎,可今日,却并没有一点惶恐退缩的意思,面对雄格的指责,只是从容笑道:“大王此言差矣,今日之事并不是宣徽使要反你,而是为了拨乱反正,防患于未然! “你与宋人勾结一事真当我们一无所知吗?要不是你将我边防布军图交于他们,他们能那么容易就拿到?还有,之前受袭,你们还能配合默契,到了这儿宋人更是舍生忘死地为保你作战,这一切不正说明了你们关系紧密吗? “想不到到了这时候大王竟还想着巧言狡辩,真当我等都是傻子吗?”顿了一下后,他又突然冲山谷里大声喊道:“谷中的契丹兄弟们,你们可别被再被他骗了,最后白白送了性命。此人已经背叛我大辽,要将南京及以南大片国土都拱手送与宋国,你们再继续跟着他负隅顽抗就是我大辽最大的罪人!” 这些话随风送入山谷之中,顿时引起了一阵骚乱。虽然那些辽兵还不至于因此动手,但许多人下意识地还是与宋军拉开了一些距离。而宋兵这边也是心生警惕,连忙后退地将童贯等人护在身上,生怕辽人真被说动了猝然发难。 虽未回头去看,耶律雄格却也知道谷内已有些军心动摇了,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场景。若宋辽双方真个离心离德,本就处于绝对劣势的他们将不攻自破!想不到自己提出与思不达说话的决定居然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这都让他有些后悔,想着退回去再说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孙途开口了:“还请大王再与他们多说些话,可以稍微再往前去些。”与耶律雄格的关注点不同,孙途一直盯着思不达的位置,计算着猛然攻出能有几分把握可以拿下这敌军主将。 如今双方相距在百二十步左右,只要再上前一些,到了百步之内,以马匹的冲速,孙途就有六七成的把握在敌人有反应之前扑杀到思不达跟前,顺利的话便能在几招间将其拿下。 耶律雄格心头微震,再次高看了孙途一眼,此人在这时候竟还能保持着平常心,倒真难得了。随后,他便按照孙途的意思继续道:“你们这是欲加之罪,看似在理,其实根本不值一驳。本王在大辽早已位极人臣,难道与宋国勾结还能有更大的好处不成?你们觉着本王卖了南京等地,宋国皇帝会让位于我吗?当真是笑话!倒是你,思不达你才是狼子野心,一旦你的阴谋得逞才会成为我大辽最大的罪人。 “你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所在吗?你生性好武,嗜杀成性,所以一直都在想着挑起宋辽两国的战事。这几年来为何辽宋边境多有摩擦,导致两国百姓死伤无数,不就是因为你一力主张派人去南边打草谷吗? “你以为你在背地里干的事情本王真就一无所知?你们都想过没有,这些年我大辽虽然从南边抢了些财物回来,但同时边境之地百姓伤亡极重,多少人因此逃散他处,换下来的损失只会比抢来的更多!这也正是我南京日渐贫乏的原因所在,你们难道不想想这一切都是谁导致的吗?是他,耶律思不达,是他的野心和私利,才导致了南京百姓日子贫困,而他还不肯罢休,还想着杀死宋使来挑起两国大战。一旦真要如此,你们都将死于战乱,这就是你们跟随着他与本王为敌的后果,你们都想过没有?” 不就是攻心吗?难道我耶律雄格就不会了? 雄格一面痛陈利害,一面已按着孙途所说的让马儿缓缓向前,不断拉近与思不达他们的距离。对面那些人因为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头剧震,再加上此时阳光斜射在脸上,双眼都有些发花,居然都没察觉到这一变化。 思不达脸色已然铁青,他的城府远比不了雄格,在察觉到军心受其蛊惑后,便忍不住大喝道:“雄格,事到如今也别说这么多了,既然你不肯杀了宋人,那就别怪我不顾多年交情,今日就为国杀了你这反贼!”激动之下,他又让胯下的马儿往前进了几步,双方在这一刻已相距不过九十步! 九十步,远比孙途之前预想的更加理想! 早已蓄足了势的孙途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双腿猛一夹马腹,再一抖缰绳,控着战马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而出,杀向了思不达这一目标。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对面那些人,皆都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孙途单人匹马地冲来,在他们眼中,这人要么是疯了前来送死,要么就是来投降的…… 就是思不达,此时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只是愣愣地看着孙途策马冲来。他敢于离阵上前与雄格说话,除了要压对方一头外,也是对自身武艺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相信在两军阵前,大辽国中还真没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安全。 而就在众人错愕愣怔的工夫里,孙途已策马冲到了思不达跟前。直到这时,其身后数名护卫才急吼吼地控马杀出,还有几人忙不迭地拉弓搭箭,数支利箭立马迎面呼啸而来。 孙途在前冲时就已有了这方面的预判,见状身子陡然就是一斜,直接就挂在了马侧,竟只靠一手一脚继续控着战马前冲,让那几支箭矢都射在了空处。这些日子里,孙途除了寻常武艺外,也在骑术上很是下了一番工夫,所以此时临阵施展出来倒是没有半点迟滞的。 在躲过这几支箭的同时,他已和思不达迎面撞上。这位不但不惧,反而暴喝一声,抽刀就朝着刚要弹起身子的孙途身上劈去。这一刀气势骇人,刀光反映着西边的日光就如一匹红色的绸缎在空中炸开。 思不达不愧是大辽国内少有的猛将,光是气力和对时间的把握就是第一流的。这一刀莫说是人了,就是当日的那只猛虎,一旦中刀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一刀也果然见血,噗哧一声,血光迸溅! 只是被他砍中的却不是孙途,而是他的那匹坐骑骏马。这一匹正当盛年的好马就这么被一刀劈断了马首,连惨嘶都未能发出,便在顺势又冲了几步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然后大量的马血已喷涌出来。 可是思不达却无半点欢喜之意,因为他这全力劈出的一刀算是彻底落在了空处。就在他一刀落下的瞬间,孙途将起未起的身子已突然下缩,然后果断钻过马腹,借马躲过了这骇人的一刀。 而这却只是开始,在躲开一刀的同时,孙途已从马的左侧钻到了右侧,然后再度掠起,趁着思不达一刀劈出来不及收招的空档已扑到了他的身前。都没有一点停顿的,孙途竟已翻身到了他的马背上,与之身体相贴,四肢相缠。 倘若是正面交锋,以硬碰硬,耶律思不达并不在孙途之下。可现在,当他上了思不达的马背,施展出贴身缠斗的小巧功夫时,只善于军前厮杀的大辽宣徽使可就彻底陷入被动了。他刚欲抬肘后击,孙途便已出招按架,同时一手在其后脖颈处猛然一砍,另一手已把一口短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思不达只觉着眼前一黑,再反应过来时,咽喉处已是一凉,一个声音在后头大声响起:“都别动,不然我可就割下去了!” 这话却不是跟已经被他制住的思不达说的,而是对那些已经反应过来的辽兵所言。此时的他们已经端起了弓箭,举起了刀枪想要围杀过来,可动作又因为这一声喝而顿在了那里…… 正文 第396章 绝境(下) 眼见孙途动如疾风般于兔起鹘落之间就把耶律思不达挟持在手,谷口处和谷内的辽宋军将们都兴奋地大声叫起了好来。谁能想到在如此绝境里他居然还能再杀出一条生路来? 可随后,不少宋人就又突然喝骂起来:“无耻……”却是因为他们看到在此时,耶律雄格他们居然没有接应孙途的意思,反倒是迅速转身退了回来,倒把孙途一人给扔在了外头。 其实耶律雄格的这一选择无疑是相当明智的,因为既然孙途能突然前冲拿下思不达,那自己也并不安全,一旦让对面的兵马抓到机会扣住了自己,全盘计划将会功亏一篑。不过这做法确实很不地道,完全是将孙途给抛弃了。 此时,那些思不达手下的兵马终于是回过神来,即便不敢在此时下手,却也有将孙途二人包围起来的意思,有几人更是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可能扑杀过来。孙途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手扣住思不达的肩颈处使其不能轻易挣脱,一手持刀抵在他的咽喉,只靠双腿控马转向缓行,口中则继续高声道:“你们要是想看着他死,就只管阻拦就是。我一命换他一命,不亏!让开!” 说话间,他已从两个挡道的辽兵身边穿过,这两人虽然都举着刀,此时到底是不敢劈刺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孙途他们擦身而过。身后的李勋辛气得两眼冒火,眼看大事将成,居然又生出了这等变数来,所以便再忍不住,大声道:“放箭,射死了他!”在他看来,即便射死了思不达也不算什么,反而更好,会把南京这里的局面搅得更乱。 “怎么,你这是想害死自己的主子吗?”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厉芒,陡然高声喝道,声音立马就盖过了对方。而本来下意识抬弓欲射的那些位也终究是没有真个出手,脸上满是纠结之色。 这时候也就体现出李勋辛这些年来为人低调的弊端来了。因为低调,他可以不被耶律雄格这样精明之人察觉到蹊跷,从而在更好地保护自身秘密的同时把一些有用的辽人机密送去西夏;但是也正因为低调,让他在辽军中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和威信可言,他此时开口根本跟没说一样。 至于思不达,他虽然作战悍勇,也希望能凭借着与宋人的大战来获取功勋好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怕死。恰恰相反,看似英勇无畏的大辽南院宣徽使要比耶律雄格更惜命,因为他只有活着才能实现自己的野心。所以此时的他不敢开口说什么,更不敢出言激怒了孙途。 于是,孙途就这么在千余辽军面前带着思不达缓缓退回到了山谷之内,直到这时,他和那些大宋将士们才终于是松了口气。武松鲁达他们本来都要不顾伤势地扑杀过去接应了,此时也放松下来:“孙都监,好本事!” “千里此番能从敌军丛中生擒主将,此事定当成为后世之美谈!”童贯这时也难得地迎到了谷口,称赞了一声。至于耶律雄格,则只是赞许地点头,在又对孙途多了几分重视和警惕的同时,开口问道:“孙将军,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利用他来破困?” 孙途在进谷后才一把将思不达掀下马背,低喝一声:“绑了!”随后下马道:“既然有这么一枚筹码在手,外头那些家伙便不再是威胁。雄格大王大可出面收编了他们,又或是直接让他们后退二十里,便可让咱们从容离开,返回幽州了。” 听到这话,众人又是一喜,看来大家离脱困已是不远。而已被五花大绑起来的思不达则是在脸色一阵变幻后突然说道:“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真以为绑了我就能平安回去?” “能不能走,一试便知!”随着孙途说出这话,一旁某个辽兵将领突然就冲上来,先是一脚狠狠踢在了思不达的胸口,让他狼狈地在地上一滚,然后再度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之提起来喝道:“思不达,到了这时候你还敢废话,我这就拉了你出去让他们退兵,不然就生割了你!” 孙途认出此人乃是耶律雄格亲军中的一名主将,看得出来昨夜的一战必有他亲近之人被杀,所以此时他对耶律思不达是最为仇恨的。耶律雄格见此也只是略张了下嘴,到底没有出言制止。其实他对思不达也是恨之入骨,只要这次能平安回南京,他便会将与思不达亲近之人全数杀光,所以此时手下对其动手他也不会有任何的不满。 这位也是个实干派,话说完,就已拖着思不达就往外走,来到谷口处,便冲还在迟疑间的那些辽兵大声喝道:“如今思不达已被拿下,你们要是知错的就放下兵器投降,要不然,就给我滚出三十里外。再敢在这里待着,我就生切了他!”随着他这话出口,一口短刀已然落下,唰地一声就刺入了思不达的肩膊处,让他发出一声惨嚎,也使对面那些将士心中大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数步。 但到底是没有人选择此时归顺的。因为作为辽人,他们太清楚本国对叛逆者有多残酷了,即便是中间倒戈的,之后也会遭遇清算。而他们作为思不达本帐亲军,一旦失败下场不问可知。 谷口处的这番举动也惹来了不少宋人的不满,有人忍不住小声抱怨了起来:“这些辽人当真好厚的脸皮。人都是都监冒险抓来的,现在反倒被他们拿去了逞威风……” 孙途闻言却是不在意地一笑,随后才道:“这本就是辽国内部的纷争,与我大宋无关。此事由他们出面也好,不然只怕给大宋带来后患。” 童贯再次赞许地看了孙途一眼:“千里果然目光长远,他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的辽人果然在威胁下开始萌生起了退意来。本来他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现在主将被人所拿,他们群龙无首就更不敢战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此后撤,或许去别处找人投靠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眼见他们缓缓后退,谷内辽宋双方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危机终于解除,待会等他们退远了,大家就可绕路返回南京了。 可就在这时,地面突然一阵震颤,然后远远地便有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众人惊讶地扭头往另一侧望去时,赫然发现有一支骑兵队伍正风驰电掣般朝着这边飞赶而来。 这下不光是谷口的辽宋人等,就是想要退兵的那些辽军叛逆也都愣住,并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来。谁也不知道这支突然而来的军队到底是哪方面的,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有狼狈倒在地上的思不达此时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轻轻地说了句:“终于还是来了,我看你们这下怎么走……” 这支骑兵来得极快,只顿饭工夫就已从二十里地外冲到了西峰谷前,这时他们队伍中间最大的那面旗帜也彻底展开,露出了斗大的一个萧字。而在看清楚这面旗帜后,本来还脸带笑容的耶律雄格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不好,是萧尽德带兵来了……” “辽国南院枢密使萧尽德?”童贯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说了句,这难道不是救兵到了吗? 事实即刻证明耶律雄格的担忧是相当有道理的,因为就在这支骑兵冲到跟前,发现思不达被擒,其麾下兵马已生出退缩之意后,其军中当先一个魁梧的汉子就已大声喝道:“虎字营听令,随本将斩杀叛逆,杀光宋人!” 命令下达间,他身后的骑兵已再度提速冲杀过来,竟完全不受思不达被人扣为人质的影响。 耶律雄格这时也急声下令:“快派军守住谷口!”顿了一下后,又跟了一句:“萧尽德与我向有嫌隙,思不达这次敢突然起兵,必然是一早就与他合谋了!” 辽国帝后两族一向互相制衡,而到了南京这里,因为耶律雄格一贯以来的强势,更是压得萧尽德无法掌握实权,最终只能在外带兵以为牵制。 雄格早知道萧尽德对自己怀有怨恨之心,但因为他手握绝对优势,倒也不惧其在外做出什么来。不想这一回变生肘腋,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萧尽德竟率军杀到,那对方又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呢? 此言一出,孙途童贯等人皆都大惊失色,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绝境,这才是了!如今谷外已汇集了两三千的叛军,而他们却依旧只得这点人手。而且一天下来他们几乎没吃喝什么东西,早已筋疲力竭,如何还能守得住? 更要命的是,明明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了脱困离开的希望,可随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又都被打回原形。 一开始的绝望不叫绝望,只有给你希望,再将之彻底打破,才真正让人感到绝望! 这时候,似乎连老天都要为这支陷入绝境的辽宋联军感到绝望和伤心了,原本还带着亮的天空迅速乌云汇聚,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一场大雨在几乎不作酝酿的情况下就已唰唰地落了下来,瞬间就把即将交锋的两方兵马给浇得浑身湿透…… 正文 第397章 血战到底 眼见新一波敌人敌人冲杀而来,孙途当即一声大喝:“列阵!” 麾下青州军这时也把心头的绝望与不安暂时抛到脑后,迅速在谷口再度摆开防御阵形来抵挡这一轮冲锋,至于那些辽兵也在耶律雄格的号令下按之前的布置再上高处作为侧方的接应。 事到如今,既无法退,更不想死,那就只能继续靠着这里还算有利的地形与敌人周旋到底了,哪怕这次敌军数量已增加了一倍有余,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而之前拖着思不达在谷外逼迫其部下退兵的亲兵队长这时也是惊怒交加,冲着已不过五六十步远的敌人疯狂大吼:“你们不要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在他看来,耶律思不达毕竟是大辽南院宣徽使,那边更有他的上千部下,即便是萧尽德这时候也得有所顾虑,不敢真让他死在此处。 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彻底错了。就在前冲的队伍里,萧尽德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陡然高喝道:“平儿!” 一名冲在他前面的青年听到这声招呼后已立刻会意,当即就已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就朝那两个贴在一起的家伙身上射去,同时口中也跟着大喝下令:“放箭!” 在看到他这个首领人物都射出箭矢后,那些萧尽德的亲兵部下便毫不犹豫地跟着把早已上弦的箭矢如跟前的雨点般朝着前方谷口处的守军,以及那两个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家伙飞射而去。 思不达与那名亲兵队长先是不甘与愤怒地咆哮出声:“你们敢……”但只三个字后,便已化做了两声惨叫。这两人呢前方全无遮挡,眨眼间就被这几百乱箭射成了刺猬一般,死状极其惨烈。 倒是他们身后山谷里的那些兵卒,虽然也有所损伤,但靠着盾牌抵挡,再加上这场大雨的影响,总算没有被这一轮乱箭给打乱阵形,但这时敌人却已冲杀到了跟前,雪亮的弯刀已在昏暗的天色中高高扬起。 “杀!”长矛兵全体暴喝出声,手中枪矛如怒龙腾空,全力刺向了面前敌人的坐骑,杀得那些战马希律律一阵惨嘶,又颠下了不少骑兵。早已准备好的刀手们都不用任何人下令的,便已迅速出刀收割起倒在地上挣扎难起的敌军性命来。 两边高处,辽兵弓箭手把剩下的所有箭矢都像不要钱似地朝着下方的敌人射去,不断有骑兵中箭落马,再加上被守军配合着杀死的人,谷口居然在短短片刻间就囤积起了上百具尸体。 不过死守谷口的宋军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烈,他们的兵力终究过于单薄,再加上饿了一天气力难继,还是有人被骑兵冲到跟前,刀光闪烁处,不少将士倒了下去,甚至都露出了一个缺口来。 好在留在后方指挥的孙途反应够快,一发现防守军阵将要被敌人撕开缺口,他便亲自带了剩下二十来人,连同武松鲁达他们一起补了上去,与堪堪冲入缺口的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杀。 此时的宋军方面已是倾尽所有,除了两名一直不 曾离开童贯左右的贴身侍卫没有上前,其他人已全部投入到了战斗里去。至于辽人这边也差不多,只剩两三个亲兵还在耶律雄格跟前守着,其他人也都杀上前去。 两个都快成光杆司令的宋辽两国的高官此时也都是面色青白,身子微微发颤。不过他们却依然直挺挺地站在军队的后方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麾下的兵马正在为保护他们做着最后的拼杀,他们自然只能死撑到底了。 好在因为双方已经完全绞杀作一团,再加上大雨不断落下已让周围空气彻底变得湿漉漉,使弓弦都已变软难用,总算是不用再担心他们两个会被人冷箭所伤,不然只怕在这混战的情况下,两个主将早就被射杀了。 无心上前的童贯这时突然开口:“他为何竟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了思不达?” 耶律雄格咯咯一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在除掉我之后可以将南京大权独揽在手了。萧尽德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又怎么可能把这等好处分与思不达这个蠢货呢?思不达居然想到与他合作,那就是与虎谋皮,自己找死!” 耶律雄格太了解萧尽德的手段和野心了,自己若一直占据着优势还好,不然这家伙一定会有所行动。至于有勇无谋的思不达,根本就不是萧尽德的对手。 显然,这次萧尽德所以来迟一天就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他是打算等到思不达和雄格斗个两败俱伤后自己再来收拾残局。当然,他的这一计划在耶律雄格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南京还有耶律大石,那个连他雄格都自认要逊色许多的可怕人物! 而且,眼前的战事也确实大大地出乎了萧尽德的判断预料 大雨倾盆而落,在地上迅速就汇成了一条条的溪流,但这些溪流早已化作红色。此时的谷中守军已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所有人都咬着牙,拼命将兵器往不断靠上来的敌人身上劈刺过去,纵然自己会死,他们也要让敌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股子死拼到底的决意终于在拼掉对方两百人后,让萧尽德有些心寒后悔了,稍作犹豫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暂时收兵。 就算是他,一时也无法承受这些自己真正的亲信精锐出现大量的伤亡,他还需要这些人回到南京后帮自己镇压一切呢。还有,边上思不达的部下一直都沉默地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的举动,谁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个什么心思。 萧尽德刚才可是让人当面将他们的主将射杀了,哪怕看着好像是出于无奈,但耶律思不达是因他而死却是铁打的事实,这自然会引来那些人的不满。 何况,耶律雄格和宋人早已成瓮中之鳖,哪怕他们身后其实还有退路也无济于事,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在想通了这一切后,萧尽德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随着有些沉缓的号角声从后方响起,本就已经有退缩之意的辽兵在稍作纠缠后便缓缓后撤。面前的守军此时也不敢也无力再作追击,只能是目送敌人退走。 战事再次告一段落,谷口未破,只是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堆积在了山谷跟前。这其中有两百多人是攻击的一方,守军也折损了一百多,本来接近两百的宋军此时只剩下不到八十人还能继续挺立在那里,其他人都已倒了下去。 孙途他们几个更是浑身浴血,也不知哪里是自己流出的,哪里是敌人的血溅上去的。此时被大雨一浇,又在脚下汇成了一条条红色的溪流。所有人都在那儿弯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哪怕是他们三个这样的高手,也只觉着身子疲惫不堪…… 这等两军对垒的交战可不比寻常打斗,个人的武艺在这等混乱的厮杀里根本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只能是配合着身边的袍泽一起动手才能有杀敌自保的机会。所以即便是他们,这一战也打得极其辛苦,甚至是痛苦。 直到确认辽军确实退却,不少人才终于松了劲,然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看起来似乎他们都再没有了一战之力。只有孙途,此时依然强撑着身子转回到后面,看着童贯和耶律雄格:“童帅,雄格大王,如今情势危殆,死守怕是不成了。即便今夜他们不再攻来,到了明日,一旦等敌人缓过劲来,养足精神,我们怕是再也守不住了!” 童贯和耶律雄格也是面色沉重,齐齐点头:“是啊,事到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 听到这话,不光是他们几个,就是边上的将士们,无论辽宋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的身上,等着他给出一个对策来。 不知不觉间,孙途都快成这支宋辽联军的主心骨了。因为他之前的表现实在太过亮眼,从一开始的率军守住谷口,到后来的奇兵突出擒拿思不达。要不是萧尽德突然带兵杀到,只怕他们都已经安然离开,走在返回南京的路上了。 这几次表现,让孙途已经赢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尊重与信任。此时他们都在等待着孙途再拿出一个能够让大家逃出生天的办法来。 “守已不可能,至于后退更是死路一条。那唯一的办法就只有突围,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孙途目光闪烁地大声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却让童贯他们为之一愣退出山谷和突围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吗? 都是放弃这里易守难攻的地势去直面十倍之敌的威胁,相比起来说不定还是后撤更保险些呢。 而孙途这时却大声道:“后退与突围虽然看着没有任何分别,但从我军心上来看却是截然不同的。后退是逃跑,那时我军心早已溃散,一旦被追上恐怕连反抗都做不到了。但突围就不同了,那是和他们拼命,我们能鼓足最后一口勇气,说不定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听到这话,在场的将士先都是一呆,但很快地,宋军就大喊起来:“我等愿意追随都监再杀一场!” 然后,就连辽军也跟着叫嚷了起来:“不退,杀!” 已在绝境中,那就索性豁尽一切拼上一把。能杀出去固然好,即便不成,也要拉上敌人垫背! 正文 第398章 突围(上) 雨还在下着,只是比之前要小了不少。 山谷内的士气却比刚才要激昂了许多,孙途的几话便已让辽宋两军都重新振奋起来,哪怕他们只有外边敌军一成的兵力,哪怕他们已经一整天粒米未进,但他们依然敢于主动出击,为求生而杀出一条血路来!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与耶律雄格也是感慨不已,这世上果然是有天生的将领,孙途就是了。当别的将领要费尽口舌才能鼓舞起全军士气时,他却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就能如愿,甚至连本该属于敌对阵营的辽兵居然也被他说动了。 “大家先就地歇息,养足了精神,等三更天后,再予以敌人迎头痛击!”在作出安排后,孙途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到了后方,来到了童贯他们面前。这两人此刻再度端详了他一阵,这才异口同声地道:“真有把握杀出去?” “很难,而且即便真能杀出血路来,只怕伤亡也会极大。童帅和雄格大王要是身在其中更会成众矢之的,只会更加的危险。”孙途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这也正是他们两个所想到的问题,当下就有些异样地看着他。既然风险如此之大,你还打算拼这一把? 孙途也明白他们的意思,苦笑道:“等到明日天亮,即便思不达的人不出手,以萧尽德麾下的兵马也足以攻破山谷入口,横竖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搏一把呢,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且……”说到这儿,他先看了看四周,确认辽宋兵马都离此有段距离,又有雨声掩盖后,便压低了声音道:“下官并没有让二位冒险的打算。” 两人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皆都脸色一变。孙途却没太在意,继续快速轻声道:“待会儿我会率人杀出去,那自然可以吸引敌军注意力。到那时,二位便可带着少量亲随从后方离开。只要敌人想不到这一点,半夜时间足够你们脱离他们的追击,安全回去了。” 不等两人提出看法,孙途又接着道:“这是如今局势下最好的结果,希望二位能明白下官的一片苦心。当然,要想瞒过外边的敌军你们也得做出一些牺牲,换去身上的服饰衣冠,由其他人乔装。”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都接受了这一安排。童贯本就贪生,当然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至于耶律雄格,在知道萧尽德的阴谋后,自然更不想死在此地从而挑起辽宋间的战争了。 二人都是果决之辈,当下就找了个角落,在几名亲信的帮助下迅速换去了身上的衣物佩饰。如此一来,两人混在宋辽联军里再也不起眼。而趁此机会,孙途将鲁达和武松叫到了身前,肃然道:“鲁大哥,武二哥,今日有一桩大事我要交托给你们去办,你们切不可推辞。” 两人见他说的如此郑重也都肃然等候,只是当听了他的吩咐后,两人还是齐齐变色:“待会突围你们留在谷中。趁着外头敌军被我们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你们就护送童帅和耶律雄格从后方谷道离开此地。” “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我们撇下了你自己逃生吗?”鲁达率先提出了疑议。 “不,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去执行更为艰难的任务。” “那你为何不这么做,却要冒死率军在前面厮杀?”武松反问了一句。 孙途笑了一下:“青州军只有在我的带领下才能发挥出绝对的战力,才有希望杀出去,所以我绝不能留在后面。而你们却不同,以你二人的武艺,保护童帅他们离开应该不会太难。”说着,不等他们再出言辩驳,就把脸一板:“这是我的军令!鲁达武松听令,待会出战,你们的责任就是保护童帅等人从后方离开,不得有误!” 在孙途软硬兼施之下,即便鲁达他们心中还有着疑虑,终究只能接受安排:“末将接令!” 等他安排好这里,那边童贯二人已经把替身都安排后了,都是绝对忠于他们的身边亲信。然后童贯又把孙途拉到一边,看着好像要做最后的叮嘱,可其实却在暗中间一卷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布防图你拿好了。” 这却让孙途稍稍一愣,之前在雄格的逼迫下童贯都要把图交出去了,结果却遇到了偷袭,然后事情就拖了下来。可是怎么这时候童贯却要把图交到自己这个将冒更大风险的人身上? 童贯也没有卖关子,小声道:“老夫将与雄格一起回去,到时他们必然还会旧事重提。可你就不同了,只要有机会,你可用各种方法离开辽国,到那时就能将图纸带回大宋了。”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自己确实要比童贯不显眼得多了,杀出重围后,还真有可能低调逃离辽国。所以他也不作推辞,迅速接下布防图后,将之贴身收藏。如此,除非自己战死,否则总能想法儿将这关系到今后两国战争格局的图纸带回大宋。 等这边安排好,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更天。孙途却依旧没有歇息,而是走到了一名青州士兵跟前,看着他受伤的肩膊道:“你怪本官让你们陷入此等绝境吗?” 那军卒本来还有些迷糊呢,此刻听到孙途的话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迅速站起了身来,立正道:“小人纵死不悔。要不是都监您把我们从之前的困境中拉出来,小人说不定早就被那些当官的欺压而死,哪有今日这般痛快!” 孙途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那就放开手脚再杀一场,活着离开这里,回青州继续过那痛快的日子!”说话间,手下摆与之一握,在对方异样的神色里,他已收回了手,又冲其一点头,随后走向了边上另一个青州兵。 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中心里更是一阵感慨,孙途能得全军拥戴,能练出一支大宋少有的精兵来果然不是侥幸,光是这等肯与麾下将士一一说话,鼓励他们的做法就不是一般将领能做得到的。 但其实,只有孙途和那些青州兵知道,他说话鼓励大家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趁着这照面的工夫,他已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硬饼塞进了将士手中——压缩饼干! 戒中界仓库系统的几次升级让孙途此时可以在自身不入仓库的情况下将存放在警卫室里的物品给凭空取出来。而之前他就已经把不少压缩饼干放到了警卫室中,此时用此能力将它们一一拿出送到将士手中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孙途此时还不想暴露自己拥有仓库的这一异能,所以即便被围断粮也没拿出粮食来。但现在,为了让麾下的兵士能更容易杀出去,他还是取出了饼干来。好在这时天黑,这些兵士又都没有声张,所以一切都在悄悄地进行。 虽然只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饼干,但在就着雨水吃下后却足以填饱这些军士的肚子了,为他们接下来的厮杀打下基础。至于那些辽人,孙途是不可能给他们提供帮助的,说到底双方依然是敌对的,哪怕现在暂时合作,一旦真脱险后难说对方会是个什么态度呢,自然是死的越多越好了。 得亏如今谷中只剩七八十名青州兵,不然这事情做着可太费时间了。可即便如此,也花了孙途近半个时辰,这时二更过半,眼看着就是三更子夜,谷外的辽军也已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准备突围!”在孙途小声的号令下,青州军和辽兵悄悄地集结起来,拉着马匹就来到了谷口处。 这时,童贯又让人牵来了一匹青骢马,交到了孙途手上:“孙都监,这是陛下之前赐予童帅的御马,速度与耐力皆是上等,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 孙途也不推辞,这等突围战里一匹好马确实能让人多几分胜算。在最后扫了眼留在后方的那十多条人影后,孙途也大踏步地牵马向前,来到谷口处,都不带半点迟疑的,就已翻身上马,掌中长枪猛地朝前方敌人的营地一指,他已发出一声低吼:“是生是死在此一搏,全军突击!杀!” 吼完这一声,孙途一催胯下青骢马已率先朝前冲了过去。而身后的辽宋联军也齐齐呐喊一声,同时上马,高举着手中兵器,奋力打马,全速就朝着前方的敌营杀去。 顿时间,喊杀声震碎了夜的宁静,两百多辽宋联军骑兵便如两百头红了眼的野兽般咆哮着杀向了前方的敌营。 就在他们冲出山谷后不久,前方就有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反应过来上前阻挡。这支乃是萧尽德早早布置了用来监视谷内情况,以防他们偷偷开溜的。可结果,这支军队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迎头就被杀出来的骑兵撞上,几乎在一个照面间,百人的队伍就被切割撕碎,半数人倒在了敌人刀下,半数则慌不迭地转身往后跑去。 片刻后,逃跑者和追击者就前后脚地冲进了辽军营地,惨烈的厮杀随之爆发…… 正文 第399章 突围(中) 萧尽德是真没料到谷中被困的宋辽联军居然会在如此绝境里不退反进,孤注一掷地冲击自家营地。 要知道无论天时人和其实都不在这支被困绝地的联军这边,他们兵力只是外间军队的一半,且又饿了一整天,几乎个个身上带伤,一旦主动出击就连最后一点地利上的优势都消失殆尽,又怎么会主动找死般地杀出来呢? 在萧尽德的判断里,他们只会死守山谷,又或是趁夜后退,尝试着逃离此地,为此他甚至都已经派出百人队伍在山谷外围游弋巡视,一旦对方有撤离逃跑的动向,便会及时通知,从而衔尾追杀,一举将这支敌军彻底歼灭。 而即便他们不退,只等明日萧尽德把耶律思不达的部下压服收拢后,也会全军突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谷中兵马一举围歼。他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处置童贯和耶律雄格,让辽国上下相信是童贯这个宋人猝然发难杀害了耶律雄格和耶律思不达,而自己则是力挽狂澜,诛杀卑鄙的宋军,然后便可趁机夺取南京大权,再率军南下与宋军展开大战…… 一切剧本都已准备妥当,可没想到的是孙途这个演员却偏偏没有照剧本往下演的意思,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更加疯狂与凶险的道路,他居然主动率区区几百人杀向了军营,他居然想就此突围! 而更叫人头疼的是,为了好及时追击敌人,萧尽德的大营离着谷口只有两三里地,这对全速冲锋的战马来说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罢了。事情也也确实如此发展了,在一举击溃没有丝毫准备的那百人队伍后,孙途率军不带半点迟疑的就杀入了大营,而此时营中的辽兵才刚刚惊醒,许多人连兵器都未曾拿起就已闻声赶出了营来。 那些守夜的军卒倒是反应不慢,即刻就举起刀枪迎杀上去。但他们却是以步战对上全力冲刺而来的骑兵,那就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压了。当先那些个辽军骑兵此时根本就顾不上面对的是自家同族了,怒吼着已挥刀冲杀,对面的敌人压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他们一刀刀地全部劈杀当场,而他们则连马速都不掉减的,继续往前突进,当真是气势如虹。 但萧尽德毕竟也是辽国南京这里数得着的厉害将领,即便如此,在愤怒之余还是迅速就反应过来,一道道命令随之下达:“左军即刻出兵延阻,弓手放箭射杀他们。他们兵力有限,只是一鼓作气罢了,只要挡住了他们的第一轮攻势,便能将他们聚歼在此!另,即刻传信思不达所部,让他们即刻从侧方出击,阻挡敌军!” 将为兵魂。一支军队能否临危不乱很大程度上考验的就是主将临阵的应变与心性。萧尽德明显是个合格的将领,此时并没有乱了心神,一番指挥之下,手下兵马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开始不惜一切地阻挡孙途他们冲击的脚步。 纵然此时联军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以最为凶悍的杀法在往前突进,可在杀翻了百多敌人后,随 着一阵阵箭矢不断飞来,他们前进的速度也终归是缓了下来。 孙途见状心头也是一阵无奈,他们毕竟是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之师,纵然一时鼓起了余勇,可在面对十倍之敌的全力阻截后还是成了强弩之末,再想从敌人的正面突杀出去已不可能。 而更可怕的是,不但眼前这些辽兵已经渐渐开始在气势上压住自家,旁边另一处本来很是安静的营地里也有兵马迅速集结,显然很快就会有另一支军队从侧面对自家发起侧击,到时全军都将被困杀在这营地之中。 此时,随着厮杀的深入,已有不少人后继乏力,在周边敌人的不断攻击下落马被杀,出击时的接近三百人就剩下不到两百人了。 孙途当即就已做出了判断,继续往前已不可能,在无法后退,东边又有大股敌人即将围杀过来的情况下,往西边突围便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所以身在队伍中间的他即刻大声下令:“变阵左侧锋矢,杀过去!”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先一步调转马头,持枪就往西边冲杀过去。 这时也终于再次体现出了青州军极强的纪律性与战力来。那些共同冲杀的辽军还没闹明白孙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那几十青州军却已经迅速拨马转身,紧跟着孙途的步伐,在变成锋矢阵的同时如尖刀般朝着西边突杀过去。 锋矢阵乃是诸多阵形里最利于突进破围的一种,尤其是当孙途这个军中高手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将手中长枪挥舞出道道枪影开道后,他们更是如一支离弦的利箭般不断朝着前方杀去。 此地辽军本来还在防着他们继续往南边冲击呢,所以便在这个方向上布下了重兵。不想孙途居然突然改变了突进方向,率军猛冲最薄弱的西侧,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被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来。 孙途更不敢有丝毫的迟缓,当下就已一马当先地杀出包围圈,继续往前冲去。两名辽兵拍马挥刀想作阻拦,却被孙途迅速挥枪瞬杀当场,而这都没能让他前冲的势头有丝毫的减缓。 此刻,这场大雨的好处也再次体现了出来。辽人的弓箭本就因为受潮而绵软无力,现在又连续急射,早已不堪再用,几拨箭雨从后袭来竟无法再对全力冲刺的青州军构成什么威胁。 只一阵冲杀,他们终于是杀破敌军包围,来到了前方的空旷处。而其身后,那些反应稍慢的辽人情况可就极其危险了,在敌人已经反应过来后,他们已被迅速围裹,只有三四十人护着那假扮耶律雄格之人冲了出来。 孙途也没有回身再救他们的意思,宋军也没有这份能力了,所以便当机立断地率军继续往前奔去。 后方的萧尽德见此变故,更是急得两眼冒火,恼火地大叫起来:“给我继续追击,哪怕追到天边,也别让他们跑了!”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这支千多人的辽军便再顾不上其他,在将被困住的百多辽兵迅 速杀死后,已全部朝着西边追杀过去。而刚刚才动起来的思不达所部此时也不敢再有懈怠,千把人也随之紧跟了上去。 在这黑夜中,空旷的平原地带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一支百多人的队伍在前奔逃着,后方则有两千多人死死追杀,只要有落到后头的,便会被当场杀死,这让跑在前头的兵马数量不断减少,在奔出去十多里地后,就只剩下不到百人…… 这一次突围的行动看着好像是失败了,宋辽联军不但没有摆脱敌人的围杀,反而将自己陷入到了新的险境之中。但孙途在看到身后紧追不放的两千敌人时,脸上反倒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至少他的另一重谋算是成功了,在把这些敌人全部吸引到自己这边后,山谷那边已经安全。童贯他们别说是从后方离开了,此时甚至都可以直接从前方大摇大摆地离开西峰谷。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预想的那样,在两千辽军一股脑地都追杀孙途他们而去后,之前躲藏于山谷深处的童贯等人终于是行动起来。不过他们可不敢冒险从正面出谷,而是选择悄然无声地从另一边钻出山谷,然后另寻道路折返南京。 虽然这么一来会让他们绕上大大的一圈冤枉路,但至少这样能更安全些,谁能保证敌人就没有在谷前安排个几百人守着呢? 在你追我赶地又追出了好几里地后,情况越发的朝着有利于孙途他们脱身的一边发展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不断有人落后被杀,但双方之间的真实距离反倒是越来越大了,论马力追击者居然还不如逃跑者。 其实,这也正是被双方忽略掉的一个关键因素作为南院大王,耶律雄格麾下的骏马本就要优于萧尽德与耶律思不达,而且自昨日受袭退到西峰谷后,他们的坐骑就一直留在山谷深处并未继续作战。倒是萧尽德的骑兵,是今日才刚刚赶到,本就有些疲惫,现在又全力追击,居然真就到了强弩之末。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孙途他们反倒和敌人拉开了距离,倘若继续这么跑下去,他们说不定真能甩开敌人,逃出生天。 眼见情况越发不妙,萧尽德已是目眦欲裂,当即怒吼连连:“给我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平儿,给我射杀他们!” 之前就曾在两军阵前果断射杀了耶律思不达的那名青年在听到他的这声命令后,立刻高声应喝,然后已把一张极其巨大的长弓在马上竖起,以双腿控着战马,双手已稳稳地搭箭拉弓,按照萧尽德的意思瞄向了前方奔逃者中最醒目的那一个“耶律雄格”。 一般弓箭因为天气潮湿的原因此时都已失去了用处,但这张硬弓却不同,随着青年突然松手,上头的箭矢已带着破空的呼啸向前掠出,只眨眼间就已追上“耶律雄格”,在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箭矢已从其后背贯入,带着一蓬鲜血从前胸穿出,使其在一声惨叫后,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正文 第399章 突围(中) 萧尽德是真没料到谷中被困的宋辽联军居然会在如此绝境里不退反进,孤注一掷地冲击自家营地。 要知道无论天时人和其实都不在这支被困绝地的联军这边,他们兵力只是外间军队的一半,且又饿了一整天,几乎个个身上带伤,一旦主动出击就连最后一点地利上的优势都消失殆尽,又怎么会主动找死般地杀出来呢? 在萧尽德的判断里,他们只会死守山谷,又或是趁夜后退,尝试着逃离此地,为此他甚至都已经派出百人队伍在山谷外围游弋巡视,一旦对方有撤离逃跑的动向,便会及时通知,从而衔尾追杀,一举将这支敌军彻底歼灭。 而即便他们不退,只等明日萧尽德把耶律思不达的部下压服收拢后,也会全军突击,以泰山压顶之势将谷中兵马一举围歼。他甚至都想好了该如何处置童贯和耶律雄格,让辽国上下相信是童贯这个宋人猝然发难杀害了耶律雄格和耶律思不达,而自己则是力挽狂澜,诛杀卑鄙的宋军,然后便可趁机夺取南京大权,再率军南下与宋军展开大战…… 一切剧本都已准备妥当,可没想到的是孙途这个演员却偏偏没有照剧本往下演的意思,选择了一条看上去更加疯狂与凶险的道路,他居然主动率区区几百人杀向了军营,他居然想就此突围! 而更叫人头疼的是,为了好及时追击敌人,萧尽德的大营离着谷口只有两三里地,这对全速冲锋的战马来说那只是眨眼间的事情罢了。事情也也确实如此发展了,在一举击溃没有丝毫准备的那百人队伍后,孙途率军不带半点迟疑的就杀入了大营,而此时营中的辽兵才刚刚惊醒,许多人连兵器都未曾拿起就已闻声赶出了营来。 那些守夜的军卒倒是反应不慢,即刻就举起刀枪迎杀上去。但他们却是以步战对上全力冲刺而来的骑兵,那就完全是一面倒的碾压了。当先那些个辽军骑兵此时根本就顾不上面对的是自家同族了,怒吼着已挥刀冲杀,对面的敌人压根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就被他们一刀刀地全部劈杀当场,而他们则连马速都不掉减的,继续往前突进,当真是气势如虹。 但萧尽德毕竟也是辽国南京这里数得着的厉害将领,即便如此,在愤怒之余还是迅速就反应过来,一道道命令随之下达:“左军即刻出兵延阻,弓手放箭射杀他们。他们兵力有限,只是一鼓作气罢了,只要挡住了他们的第一轮攻势,便能将他们聚歼在此!另,即刻传信思不达所部,让他们即刻从侧方出击,阻挡敌军!” 将为兵魂。一支军队能否临危不乱很大程度上考验的就是主将临阵的应变与心性。萧尽德明显是个合格的将领,此时并没有乱了心神,一番指挥之下,手下兵马很快就从混乱中走出来,开始不惜一切地阻挡孙途他们冲击的脚步。 纵然此时联军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以最为凶悍的杀法在往前突进,可在杀翻了百多敌人后,随 着一阵阵箭矢不断飞来,他们前进的速度也终归是缓了下来。 孙途见状心头也是一阵无奈,他们毕竟是连续作战后的疲惫之师,纵然一时鼓起了余勇,可在面对十倍之敌的全力阻截后还是成了强弩之末,再想从敌人的正面突杀出去已不可能。 而更可怕的是,不但眼前这些辽兵已经渐渐开始在气势上压住自家,旁边另一处本来很是安静的营地里也有兵马迅速集结,显然很快就会有另一支军队从侧面对自家发起侧击,到时全军都将被困杀在这营地之中。 此时,随着厮杀的深入,已有不少人后继乏力,在周边敌人的不断攻击下落马被杀,出击时的接近三百人就剩下不到两百人了。 孙途当即就已做出了判断,继续往前已不可能,在无法后退,东边又有大股敌人即将围杀过来的情况下,往西边突围便成了唯一正确的选择。所以身在队伍中间的他即刻大声下令:“变阵左侧锋矢,杀过去!”说话的同时,他已经先一步调转马头,持枪就往西边冲杀过去。 这时也终于再次体现出了青州军极强的纪律性与战力来。那些共同冲杀的辽军还没闹明白孙途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那几十青州军却已经迅速拨马转身,紧跟着孙途的步伐,在变成锋矢阵的同时如尖刀般朝着西边突杀过去。 锋矢阵乃是诸多阵形里最利于突进破围的一种,尤其是当孙途这个军中高手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面,将手中长枪挥舞出道道枪影开道后,他们更是如一支离弦的利箭般不断朝着前方杀去。 此地辽军本来还在防着他们继续往南边冲击呢,所以便在这个方向上布下了重兵。不想孙途居然突然改变了突进方向,率军猛冲最薄弱的西侧,顿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被生生撕开了一道裂口来。 孙途更不敢有丝毫的迟缓,当下就已一马当先地杀出包围圈,继续往前冲去。两名辽兵拍马挥刀想作阻拦,却被孙途迅速挥枪瞬杀当场,而这都没能让他前冲的势头有丝毫的减缓。 此刻,这场大雨的好处也再次体现了出来。辽人的弓箭本就因为受潮而绵软无力,现在又连续急射,早已不堪再用,几拨箭雨从后袭来竟无法再对全力冲刺的青州军构成什么威胁。 只一阵冲杀,他们终于是杀破敌军包围,来到了前方的空旷处。而其身后,那些反应稍慢的辽人情况可就极其危险了,在敌人已经反应过来后,他们已被迅速围裹,只有三四十人护着那假扮耶律雄格之人冲了出来。 孙途也没有回身再救他们的意思,宋军也没有这份能力了,所以便当机立断地率军继续往前奔去。 后方的萧尽德见此变故,更是急得两眼冒火,恼火地大叫起来:“给我继续追击,哪怕追到天边,也别让他们跑了!” 随着他这一声号令,这支千多人的辽军便再顾不上其他,在将被困住的百多辽兵迅 速杀死后,已全部朝着西边追杀过去。而刚刚才动起来的思不达所部此时也不敢再有懈怠,千把人也随之紧跟了上去。 在这黑夜中,空旷的平原地带出现了极其罕见的一幕,一支百多人的队伍在前奔逃着,后方则有两千多人死死追杀,只要有落到后头的,便会被当场杀死,这让跑在前头的兵马数量不断减少,在奔出去十多里地后,就只剩下不到百人…… 这一次突围的行动看着好像是失败了,宋辽联军不但没有摆脱敌人的围杀,反而将自己陷入到了新的险境之中。但孙途在看到身后紧追不放的两千敌人时,脸上反倒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至少他的另一重谋算是成功了,在把这些敌人全部吸引到自己这边后,山谷那边已经安全。童贯他们别说是从后方离开了,此时甚至都可以直接从前方大摇大摆地离开西峰谷。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预想的那样,在两千辽军一股脑地都追杀孙途他们而去后,之前躲藏于山谷深处的童贯等人终于是行动起来。不过他们可不敢冒险从正面出谷,而是选择悄然无声地从另一边钻出山谷,然后另寻道路折返南京。 虽然这么一来会让他们绕上大大的一圈冤枉路,但至少这样能更安全些,谁能保证敌人就没有在谷前安排个几百人守着呢? 在你追我赶地又追出了好几里地后,情况越发的朝着有利于孙途他们脱身的一边发展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不断有人落后被杀,但双方之间的真实距离反倒是越来越大了,论马力追击者居然还不如逃跑者。 其实,这也正是被双方忽略掉的一个关键因素作为南院大王,耶律雄格麾下的骏马本就要优于萧尽德与耶律思不达,而且自昨日受袭退到西峰谷后,他们的坐骑就一直留在山谷深处并未继续作战。倒是萧尽德的骑兵,是今日才刚刚赶到,本就有些疲惫,现在又全力追击,居然真就到了强弩之末。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孙途他们反倒和敌人拉开了距离,倘若继续这么跑下去,他们说不定真能甩开敌人,逃出生天。 眼见情况越发不妙,萧尽德已是目眦欲裂,当即怒吼连连:“给我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平儿,给我射杀他们!” 之前就曾在两军阵前果断射杀了耶律思不达的那名青年在听到他的这声命令后,立刻高声应喝,然后已把一张极其巨大的长弓在马上竖起,以双腿控着战马,双手已稳稳地搭箭拉弓,按照萧尽德的意思瞄向了前方奔逃者中最醒目的那一个“耶律雄格”。 一般弓箭因为天气潮湿的原因此时都已失去了用处,但这张硬弓却不同,随着青年突然松手,上头的箭矢已带着破空的呼啸向前掠出,只眨眼间就已追上“耶律雄格”,在所有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瞬间,箭矢已从其后背贯入,带着一蓬鲜血从前胸穿出,使其在一声惨叫后,直接从马上栽了下去…… 正文 第400章 突围(下) 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南院枢密使萧尽德有四亲子一义子,但要论勇武敢战,就算将他四个亲子绑到一块儿都比不了他的义子萧延平。 此时,紧追在宋辽联军之后的萧延平就展现出了他强大的一面,只一箭就飞过百五十步以上的距离,直接射穿了身着坚硬皮甲的“耶律雄格”,将他直接射落坠马,惊得本留于其周围护卫的一干辽兵动作陡然就是一顿。 就是孙途,在听到那羽箭尖锐的破空声,回头看到替身被杀落马时,心头也是一震。此一箭的力道怕是快要满三石之力了,换算一下就是三百斤左右的硬弓,大宋引以为傲的神臂弓的力道也就如此了,那还是借了机括之力才能做到,背后之人却完全是凭着一己臂力射出的箭矢。 这一箭甚至都射穿等闲锁子甲,甚至是重铠,孙途相信要是自己在全无提防的情况下被人从后方射上一箭,只怕下场也会和那替身一样,至少是重伤落马!这让他心里陡然就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但催马前冲的速度却不敢有丝毫的放缓。 剩下的那些青州军虽然也感到一阵恐惧,但因为孙途未有表示便也继续闷头催马前冲,倒是那些辽兵,在发现自家大王被射落下马后,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过去救援。他们可不知道此人乃是替身,真正的耶律雄格早趁着机会从山谷后方撤走了。 而就在他们这一缓间,后方弓弦不断嘣响,七八根特别粗大的羽箭就已连珠似地追射而来,眨眼间又洞穿了数名辽兵的躯干,让他们惨叫着落马。与此同时,刚刚收弓的萧延平已执刀追到了他们身后,就在剩下几人怒吼着举起兵器想要为“大王”报仇时,他手中刀已绽出了一片寒芒来,这些还算精锐的辽兵就没一个能挡住他一刀的,惨叫间就已全数被屠戮干净。 只片刻工夫,后面的那些辽兵都还没来得及赶到呢,追在最前方的萧延平已经杀光了最后那十多个辽兵,然后马速都不见缓的,再次追击前方的宋军,他手中大弓又一次亮了起来。 直到他奔出去好一程,后面的兵马才堪堪赶到“耶律雄格”落马之地,萧尽德此时满脸的狂喜,赶紧停马叫人查看“耶律雄格”的情况,他要亲眼见证这个可怕对手的死亡。相比于亡命出逃的宋人,他更关注耶律雄格的生死,只要他一死,自己的计划就算成功一大半了。 可就在众手下过去把尸体翻过来,借着刚点起的火把一看后,萧尽德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不见:“假的……”在失望之余,他心里已经立刻生出了一丝疑心来,要是这人是假的,那这支明面上突围出逃的队伍里真可能有耶律雄格在其中吗?他也不是蠢人,之前被野心蒙蔽了心智还好,现在一旦察觉其中有诈,就开始后悔自己这次鲁莽的行为了,应该留下一部分人马在西峰谷守着,甚至派人进谷继续搜查的。 可现在,大战加追击已经过去了个把时辰,再回头恐怕 已经来不及了。但很快地,萧尽德又突然把牙一咬,一指身旁那两百来名骑兵:“你们继续跟着平儿往前追击,一定要将他们全部铲除,其他人,随我回去!”说完这话,他已猛然兜转马头,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马臀处,带着其他几百人火急火燎地就往回赶去。 他这一举动让还远远追随在后方的思不达所部更感疑惑,本来就因为失去主心骨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他们这下是彻底停了下来,有些迟疑地看着不断接近的萧枢密。 萧尽德在来到他们跟前后,便大声喝道:“你们随本将往回走,这就去往通往南京的要道上,无论遇到什么人,全都给我格杀勿论!” 他这命令下达得杀气腾腾,直接就震住了这些无主辽兵,只一愣间,这上千兵马就按照他的意图继续追随往回赶去,速度不比刚才追击时要慢多少。 身后追击的辽军数量骤然减少,让还在继续往前逃命的宋军心头略略一宽。可还没等他们真放松下来呢,后方再度有利箭破空而来,当即就连续将位于最后方的三名兵士给射下马去。直到这时候,他们与萧延平的距离也只在两百步之内,完全就在其弓箭的射程中,几乎是箭无虚发。 孙途听得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叫与落马声,心头也是一阵滴血与愤怒。这些青州军都是这一两年里他精心训练而成,与他们的关系更是紧密。现在听着他们不断被杀,这让他心头无名火起,难道就要这么一直被动挨打下去吗? “不对,刚才敌人是我十倍我们才会亡命奔逃。可现在,追击的辽军不过两百,我们却还有……”孙途左右一看,心中更是一紧:“四五十人,未必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既然逃跑只是徒增伤亡,那还不如放手一搏呢!孙途心里已迅速做出了决断,当即便大声喝道:“将士们,我青州军还没有怕过什么敌人,跟着我杀回去!”说话间,握着缰绳的双手猛一抖,双腿也是一夹马腹,竟控着战马突然就往侧方转身,然后高叱一声间,人马竟在短距离里划过了一道诡异的弧线,反过头来冲向了追杀的辽兵。 其他那些青州军论骑术自然是比不了孙途的,但他们却也都高声应和,很快就让坐骑掉头,跟随着一马当先的孙途就反冲紧追不舍的辽兵,所有人都扭曲了面容,杀气腾腾地直扑上去。这两日憋了一肚子火的青州军此时只想与敌人痛痛快快地杀上一场,纵然战死也无所惧! 他们这突如其来的回马枪确实让追击他们的辽兵为之一愣,不少人下意识就停下了马来,急忙抽刀迎战。而萧延平,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反倒是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来,口中暴喝一声,竟也不再用弓,直接扬起了一口大刀,就猛夹战马,全速朝前杀来。 只片刻后,本就相距不过百五十步的孙途与萧延平就迎面撞在了一起,前者枪如出海怒龙,后者刀如下山猛虎,瞬间就刀枪相交,叮当乱响地 交手了十多招。 孙途的枪法虽然刁钻迅速,却未能在这位的刀下占到任何便宜,这让他心头顿时一紧。他本来还以为凭自己的一身武艺绝对能斩杀敌军主将,然后再率军冲乱这支两百来人的辽兵,从而一举扭转局势呢,可结果却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这时,跟随着他的脚步反攻回来的青州军也与跟杀过来的辽军撞在了一处,叱喝声,兵器交碰声,惨叫声顿时就响作一片。青州军确实足够英勇,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依然保持着最利于冲锋作战的锋矢阵,但是面前的辽兵却也个个精锐,而且人数是他们的数倍,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却还是把他们的这一冲势给迅速瓦解,然后切割包围,让青州兵很快也出现了伤亡。 当孙途与萧延平两个以快打快,错马回身再战数合后,宋辽双方已各自倒下了二十多人。这对辽兵来说虽然伤亡不小却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青州军却已元气大伤,居然在一照面间就已损失了半数人马。 孙途在瞥见这等结果后,就知道自己之前的计划完全是错误的,辽兵精锐毕竟不同于以往碰到的敌人,而且他们的主将武艺竟也丝毫不比自己迅速,再战下去兵力不足的他们恐怕就得全军覆没在此了。 不能再作纠缠……孙途心念一动,手中长枪猛然一抖,化作了点点寒芒,直罩向了萧延平。这一招声势极大,就是萧延平也不敢大意,赶紧拉马后退数步,再挥刀格挡。 可就在这时,孙途却陡然收招,在一抖缰绳下,策马就往斜刺里杀去,长枪挥动间,已把几个困住自己部下的辽兵给刺杀,然后大声喝道:“走!连弩给我招呼他们!” 这些剩余的十多名青州军立刻答应一声,亮出了一直藏着未曾动用的连弩,就朝面前全无防备的辽人头面处射去。之前遇袭后,他们虽然使过一两次连弩,但终究有所保留,只等将其作为保命的杀手锏。而且,这弩机要比弓箭复杂些,雨水并没有对弩弦造成太大的影响,居然就在此刻发挥出了极大的杀伤力。 这下,那些辽人可就遭了殃了,当面对急速的五矢连发时,就算是再精妙的骑术也难以抵挡闪避,顿时间挡在孙途他们身前的几十名辽兵惨叫声此起彼伏,几乎全数落马,也让他们得以又一次杀出血路,继续奔驰往西蹿逃出去。 萧延平此时也是大怒不已,刚想举弓对孙途出手,后者却如脑后长眼般突然回身,举起了他手中一直未用的连弩,对着这个强大的敌人就是五矢连发。 三十步内,连弩的威力那是相当骇人的,就是萧延平也只能闪身拿着长弓躲避招架,但肩头却还是中了一箭。而趁此机会,孙途却已迅速与之拉开了距离,而且这回他策马奔逃时还刻意走起了之字路线来,不让对方能轻易瞄准。 再一次,孙途率部突围成功,只是身边的追随者却也只剩下了寥寥十二人而已…… 正文 第401章 生死之间(上) 眼见孙途等人居然再度突围而出,而且还杀伤了不少部下,萧延平更是恼火异常,连声怒喝,催促着剩下兵士紧跟自己继续往前追击,同时,他还用并不熟练的汉话朝前吼道:“宋将通名!”他很想知道这个能与自己战个旗鼓相当的宋军将领的确切身份。 正不断策马猛冲的孙途听到这吼声后稍稍一呆,随后便也大声回道:“青州孙途,你呢?” “南京萧延平!”在报出自己名字的同时,萧延平再次猛地一鞭子抽在了马臀处,使胯下赤红色的骏马在希律律一声嘶鸣后骤然加速,竟在眨眼间拉近了二十来步的距离,距孙途他们只得百五十步,然后便咬着牙,忍着疼再度弯弓搭箭,瞄向了人群中的孙途。 随着一声闷哼,箭矢再度离弦飞出,但萧延平的肩头也跟着有大量鲜血流淌出来,本就来不及处理的箭伤已然更重,但此刻的他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只想着能尽快追上并杀掉这一强敌,所以第二箭又跟着搭上,居然又是连珠快射。 孙途在听到脑后尖锐的破空声后便已即刻翻身伏低,同时手中枪也迅然后挑。也得亏他的动作足够快速,在长枪往后一挑的瞬间,那支利箭就正好到来,当的一声震响,改变了这势大力沉的一箭,使其自己的头上飞掠而过。 但就因为这一回手挡箭让孙途马速瞬间慢了数拍,也让他和萧延平的距离又拉近了一截,而后头声响更大的连续两箭却已紧追而至。在领教过对方箭上附带的强大力道后,孙途更不敢有一丝懈怠,一面闪躲,一面挥枪拨打,总算是将这连珠而来的三支箭矢全数打飞,可就这么一耽搁间,敌人已追到了他的身后。 其实萧延平也知道自己的连珠箭伤不到孙途,刚才所以发箭只为了拖延孙途逃窜的速度,现在追上,便即再度一声暴吼,大刀已呼啸着横斩而来,直取孙途的肩膊上身。 孙途却无心在与之纠缠,毕竟敌人势大,再拖下去只会白白被杀,所以竟没有任何挡架的意思,只猛一夹马腹,清喝一声,催马便急速前冲。直到这时候,他才将胯下这匹御赐青骢马的速度彻底利用起来,本来还与他追了个前后相接的萧延平居然在转瞬间就被他拉开了两丈许的距离,如此那全力挥出的一刀便落在了空处。 不但如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居然让萧延平这个高手都猛地一怔,刀挥出后一时都忘了回收继续策马追赶了。这让孙途把握到了机会,再次打马飞驰,追上了刚才听从他的意思未曾停步助战的部下。 其实这一路的逃亡里,孙途并没有让这匹青骢马全速奔行,不然恐怕这时都已经甩开敌人好几里地了。所以如此,还是从大局考虑,毕竟他可不是只顾一人逃生的自私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一藏拙居然在这关键时刻还真起到了一些作用。 在这等大好机会居然再次失手后,萧延平是越发的怒火中烧,连声暴喝,催马猛追,而他手下那些辽兵此时反倒被落在 了最后面,都快要拉出一两里地去了。显然这些寻常骑兵的马匹还是无法和萧延平的相比,不过他的马也已经疲惫不堪,所以才会让孙途他们几次从刀下脱身。 就在任他无论如何追赶,双方距离都无法拉近,再放箭也未必能对孙途构成太大威胁时,萧延平突然心中一动,眼里已闪过了一丝凶狠的杀意。刚才孙途的选择已经给了他一个极其关键的提示想要拖慢其逃亡的速度未必要从他身上下手,完全可以从别处入手嘛。 主意转动间,他已再度拉弓,只是这一回箭矢却是朝着前方一名宋军兵士的身上飞去。那人的身手自然是远比不了孙途的,当即就应声中箭,惨叫着便摔下马去。 而就在众人心头一震,脸色剧变的瞬间,后方弓弦已连续响起,数支利箭接连破空袭来,即便那些兵卒极力闪避,却还是被利箭射中,纷纷落马。 这么一来,却让孙途心脏陡然抽紧,马速跟着也缓了下来。他知道,对方已经看破了自己的弱点所在那些陪着自己厮杀到现在的下属兄弟! 适才孙途冒着可能被萧延平拖住,然后面对几百辽兵围杀的风险都不肯让其他与自己一起稍留片刻,就是为了让这剩余不多的兄弟能保住性命。而现在,萧延平却将他们当成了拖住孙途的筹码只要你们继续逃跑,这些人将成为他的靶子,直到将他们全部射杀! 到了此时,孙途似乎已经没的选择了,要么就是不顾手下人的伤亡自顾逃跑,要么就是和他们一起对付身后的索命利箭。而他,当然只会选择后者,当即就把马速放缓,双手握枪,做好了与敌人殊死一战的决心。 可就在这时,身旁那七八个依然存活的部下却先一步停下了战马,迅速叫道:“都监,卑职们再不能随你杀敌了。还请你保重,一定要活着回大宋,回青州!”在丢下这句话的瞬间,这些青州军将士几乎不带一丝犹豫的,便已急速拨转马头,毅然决然地就朝着萧延平猛冲过去。 他们在知道自己已成孙途的拖累,知道只要自己还在孙途就不可能逃出生天的情况下,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孙都监的平安逃离。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对青州,对大宋,多少个像他们这样的将士都抵不过一个孙都监来得重要;而且,他们更是对孙途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不希望他就这样被辽人杀死在此! 以我等之命换都监平安离开,值得了! 怀着这样的决绝之心,他们英勇地迎向了杀气腾腾的萧延平,片刻后,双方已撞在了一处,噗嗤声中,鲜血漫天。这些青州军中的精锐根本就不是这辽国悍将的一合之敌,只一个照面,就有三人身首异处。其他人才刚与之错身而过,后方追赶而来的百多名辽国骑兵也到了,当即就将他们吞没在了骑兵的洪流之中…… 但他们的牺牲终究还是有价值的,就是这一阻拦间,孙途已再次往前冲到了百步之外。他的身子在发抖, 他的眼眶在发红,似有液体将要夺眶而出。但孙途到底还是没有让这马尿流出来,他很清楚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更不是因此就乱了自己心神的时候。 当这些部下不惜一死来成全自己时,孙途就已经在瞬间做出了决断为了将来,为了他们的这一番情意,他决定求生,不顾一切地活下去! 所以哪怕后方不断传来那些这两年来并肩战斗的部下的惨叫声,孙途也没有再回头看上一眼,反儿全力打马,催使青骢马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前方奔驰,驮着自己尽快逃离对方的追击。 这一回,孙途是彻底没了负担了,已是孤身一人的他已能让胯下骏马彻底撒踢狂奔,这也让他与敌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哪怕此时天色已彻底大亮,追在最前面的萧延平也都快看不到他的身影。御赐骏马果然非同凡响! 萧延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阴沉,要是真让孙途从眼前逃脱,他的颜面扫地还在其次,更关键的是,此人他日必将成大患!从刚才的交手,尤其是他最后的选择,萧延平已能清晰地感受到孙途是个极其可怕的对手,武艺高强,智谋百出,而且心也足够果断狠辣,竟能在那瞬间选择离开,而不是转身与同袍一起拼死一战。 一个将领拿得起虽然可怕,但放得下才是更大的威胁。 所以哪怕孙途越跑越远,萧延平也没有半点放弃追击的意思,继续全力追赶。而在又一路追击了一程后,他本来阴沉的脸色突然就浮现出了一抹阴冷的笑意来:“孙途,这次却是天要亡你了!” 与此同时,正不断打马飞驰的孙途也已脸色一变,随后更是猛地一拉缰绳,把前冲的速度彻底降了下来。只因为他面前再不是平原大道,而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前路居然突然中断! 怎么办?孙途驻马面露纠结之色。可还没等他有个主意呢,背后追击的马蹄声已再度如催命符般杀到,萧延平远远瞧见孙途停在了河边,就是一声大笑:“孙途,看你还往哪里跑?”说话间,他再次弯弓搭箭,三箭连珠直取孙途胯下的骏马。 而这时,孙途脸上也有了一丝决然,就在箭矢射到前的瞬间,他已双足脱镫,手在马鞍上猛地一按,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蹿向了前方的大河。既然前路被阻,后有追兵,那就只能选择入水逃生了。 而在看到他这一举动后,萧延平也是一急,赶紧再次催马冲来,人在半途,又是数支利箭连珠射来,分上下覆盖住了孙途所在的一切空间。 身在半空的孙途则是一声暴喝,掣刀在手,在落向水中的同时不断出刀拨打,终于是把临身的箭矢几乎全数打飞。只有一支角度刁钻的利箭还是从斜刺里射入了他的肩窝,让他闷哼一声,重重地砸进了水中。 而此时,萧延平已飞马赶到,完全不顾肩头伤口崩裂血流如注,竟再次连珠三箭直追着入水的孙途射去。眨眼间,利箭入水,随即便有大团的鲜血浮上水面…… 正文 第402章 生死之间(下) 大宋境内,青州城,孙府。 正与扈蓉说着话的雅儿突然没了声音,脸色惨白的同时,娇躯也猛烈地颤抖起来,吓得扈蓉也是一阵紧张,赶紧过来扶住了她,急声问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雅儿眼里止不住地突然有泪流下,半晌后才轻轻地吐出一句来:“三哥哥……蓉姐姐,我的心好痛好空……”是的,心空。就在这一瞬间,她只觉着自己的心突然就跟被人拿刀狠狠地剜了一下,剧痛的同时还空了一大块去,就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将要离她而去。 这种空痛的感觉其实数年前也曾有过,那时她还和三哥哥身在郓城县里,他突然就得了急病,眼看已药石无救……只是那时的痛苦却远比不了现在,所以这更让雅儿感到惊惧,身子便如打摆子般剧烈地颤抖起来,哪怕扈蓉已经用力将她搂入怀中也难以让她镇定,而且她的身子也变得一片冰冷。 这时,扈蓉也猜到了什么,眼中也充满了惶忧,还有几许失落和埋怨。倘若雅儿的感应是真的,那为何自己没有?明明自己对那家伙也是情根深种,为何他要如此厚此薄彼? 不过很快地,她又将这等心思给放到了一旁,拿手轻拍着雅儿的后背,连声安慰了起来:“雅儿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不会有事的。他这次是以大宋使者的身份去的辽国,就算有在多的艰难也不可能真危及到他的性命。你只是太过于关心他了,所以才会突然心生悸动。相信我,很快就会没事了,再过上一段日子,他就会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在扈蓉温言安慰了好半晌后,雅儿才终于安下心来,只是眼中依然带着深深的惶恐:“蓉姐姐,我总觉着三哥哥他遇到了极大的危险,我……” “孙三哥他不会有事的,他武艺这么高,人又如此聪明,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呢?哪怕跟他一起去的人都被杀了,他也能安然归来。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可别自己吓唬自己,到时候得了病可就要让他伤心了。”扈蓉依旧出言安慰着,同时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真有什么万一,我们此时也帮不了他,只能祈求上天能保佑他化险为夷了。 在她好一阵的劝慰之下,雅儿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只是俏脸依然没有多少血色,两道泪痕更是清晰可见。当真是我见犹怜,让扈蓉都对她生不出半点嫉妒之心来,只想她能得到想要的幸福…… ¥¥¥¥¥ 数千里外,辽国境内。 当孙途重伤落水,生死未卜的当口,因他们的牺牲才得以逃出绝地的童贯等人却已再度陷入到了绝境之中。而且,这一回的绝境要比之前更加的可怕,因为他们这二十多人已经被四五百怒火中烧的辽兵团团围困,连死守的地利优势都已荡然无存! 昨夜,孙途率军正面突围之后,童贯他们到底还是为了稳妥起见,选择了穿过西峰谷后绕道返回幽州,如此一来,便浪费了孙途他们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短暂时光。 然后等他们终于踏上正途往幽州方向赶时,因为发现被杀的“耶律雄格”乃是替身所扮,回过味来的萧尽德便已率军回追,居然就抄近路堵在了他们赶去幽州的必经之路上。 虽然因为急着赶路,这次堵路的只有区区一两百人,但不到二十人的队伍却也无法突破他们的封锁。而当战斗展开后不久,更多的敌军援兵不断赶到,几番厮杀下来,剩下不到十人还保护着童贯和耶律雄格,但却也被辽兵重重围困,已成瓮中之鳖。 纵然是以武松和鲁达的悍勇,在面对几百精锐的辽军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几番冲杀下来,未能破开缺口,反倒两人皆已伤痕累累,现在连马都骑不了,只能站在队伍的前方,满是愤恨地盯着越来越多的敌人。 “鲁兄,你可后悔吗?”武松眯着眼睛,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洒家有什么好后悔的?自从跟了三郎不但吃喝不愁,还做了好多大事,这次更是杀了几十个辽狗了,哪怕死在这里也是值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没能与三郎并肩作战,但能与你武二郎死战到底也是不枉此生了!”鲁达豪迈地回答道。 武松闻言也是哈哈一笑:“说得好,你我英雄一世,今日就是战死在此,也得多拉些辽狗陪葬!”说着,手中双刀一摆,似有再度杀上的意思,顿时就吓得离得最近的几名辽军骑兵迅速向后缩去,竟是不敢与他们正面硬拼了。 之前几场战斗下来,正是这两人死战不退,才能确保后方两个重要人物的安全,还顺带着杀死了三四十人。此时鲁达他们在辽兵眼中那也是修罗死神般的人物,不到最后关头,竟没人敢正面冲杀,实在是怕了! 而在看到敌人被吓退后,武松和鲁达都再度放声狂笑起来,这等威风天下能有几人?今日就是死了也是痛快之事! “这两个当真是少有的狂人……”即便已身入绝境,随时都可能被围杀,童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也不知孙途他是从哪里招揽来的如此人物。而他能让这等狂人归心听令,也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其实说到底两人还是占了天气的便宜。要不是昨晚的大雨让辽军弓箭失去了用处,哪怕他们再是凶悍敢战,此时也早已变成两只刺猬横死当场了。 不过,这等能以两人吓住几百人的场面也没能拖延多久,因为此时萧尽德终于赶到,在看见这边几百人围定了最后十来人却不敢动手时,他的脸色是越发的阴沉起来。但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这也未必是坏事,童贯宋国枢密使的身份或许还能在今后派上些用处呢!” 想到这儿,他便按马缓步向前,远远地看着被围在中间的十人道:“童枢密,你们确实了得,居然能想出如此金蝉脱壳的妙计来。只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不但你们被我所围,那些作为诱饵先跑出去的,现在怕也已经被全歼了。” 听到他笃定地说出这番话,童贯等人的身子又是一震,孙途他们到底还是没能杀出生路吗?对方看着确实不像作伪,到了这时候,萧尽德也确实没有说谎欺骗他们的必要了。 萧尽德看出他们的不安,便又是一笑:“上天好生,本官也不想做那赶尽杀绝之事。所以童贯,只要你此时束手就签走出来,本官可保证不杀你。” 童贯默然,心中立刻做起了挣扎。他看得出来对方所言非虚,只要自己不作反抗,以自己身份还真能保得一命,当然其他人对方是不可能留下了。他本就贪生,这时自然大为心动。 耶律雄格面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冷笑道:“萧尽德你的话真可信吗?” “可不可信与你无关。耶律雄格,今日此地你是必死!”此时的萧尽德也没有任何的顾虑了,满眼杀气地盯着这个之前自己最忌惮的对手冷笑道:“当然你也可以拉了童贯与你一起去死,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反正今日之后,我大辽必然会与宋国交战,我也将执掌南京大权!” 把自己的野心半点不作隐藏地道出后,萧尽德再次将目光落到了童贯身上:“我数到三,童枢密要是再不肯过来,那就和他一起死吧。一——!” 童贯的心彻底乱了,忍不住抬足往前挪了一步,身边两名同样浴血奋战到此时的护卫则迅速跟进。 “二!”见他已经意动,萧尽德心中更是一喜,连忙报数给对方以更大的压力。 “太尉……”武松和鲁达两人都看出其中大有问题,忍不住想要劝说什么,可童贯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依旧迈步想要走过去。 生死之间,往往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的时候,此时的童贯已经彻底暴露出了自己贪生怕死的一面,哪怕这可能带来更大的祸端,为了保命他也顾不上了。 耶律雄格满面苦涩,却也不作阻拦,只是盯着萧尽德:“你真觉着只要将我杀死便可掌握一切?就能挑起辽宋之间的战事吗?你以为如今南京已没人能对付你了吗?” “不是如此吗?”萧尽德自信一笑:“皇帝在北,其他朝臣都没这个资历与实力,唯一能与我一争的思不达更是早早被杀,你觉着还有谁能与我匹敌? “耶律雄格,你虽然有些本事,但还是太过软弱,在南京多年却从未想过向南夺取更多的好处。就让我来让你知道我大辽想要中兴崛起到底该做些什么吧!”萧尽德说着已高高地举起了手来,只等他手一落下,周围辽兵就会一拥而上,将除了童贯之外的所有敌人全数歼灭! 生死,只在这一瞬间。可耶律雄格却依然没有绝望。 谁,还能扭转乾坤? 正文 第403章 耶律大石(上) 就在萧尽德大手挥落,数百骑兵提缰欲冲杀过去的瞬间,侧后方,一阵激昂而又苍凉的号角声骤然响起。与号角声同时传过来的,还有那一片急如鼓点般的密集马蹄声,大地在这一刻都已开始震颤,有骑兵正以最快的速度飞驰而来。 什么人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在这里?本将要冲杀上去的辽兵动作突然一缓,好奇地转头望去,就连萧尽德也未能例外,心里犯着嘀咕,思不达和自己麾下的两千军队还在后头,这时还能有谁会如此及时地出现在此? 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后方的骑兵已经不断接近,叫人可以看清楚整支队伍的轮廓了,那是一支不过一两百的骑兵队伍,头前之人身子彻底前倾地紧贴在马背上,将胯下骏马的速度提到了极限,竟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冲到了三百步外。 耶律雄格的脸上此时却露出了莫测的笑容,轻轻地道了一声:“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真来了!” 这话别人没有注意,童贯倒是听得清楚,心中陡然就是一动,这一切竟早已在其算计之中吗?想到这儿,本来已经完全踏出去的步子便是一收,或许还有变故,可不忙着投降。 萧尽德这时也终于看清楚了那为首者的模样,眼中顿时射出精光来:“大石林牙,你怎来了?”来的,赫然正是耶律大石,不过他心中的顾忌倒也不是太多。纵然耶律大石突然出现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可那又如何?不过区区两百骑兵而已,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就像是为了印证萧尽德的想法似的,此时另一边又有大量兵马赶到,正是之前因为行军速度过慢而被他暂时留在后方的亲信精锐与思不达所部,两边合一起将近两千,依旧对敌人有着碾压式的优势。 似乎也是因为感觉到了来自萧尽德大军的压力,急匆匆而来的耶律大石此时也已止住了冲势,只是远远地往着这边张望,在看到被围于垓心却还活着的耶律雄格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大声道:“萧枢密,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想起兵谋害我大辽南院大王吗?” 萧尽德此时觉着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倒也不急着立刻对耶律雄格他们下杀手了,便回头看着耶律大石道:“大石林牙这是前来救驾了?怎么就只领了这么点人马?” 耶律大石无奈苦笑:“我非南京官员,更无调兵令牌,闻讯后就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兵前来了。不过如今南京城内辽汉官员皆已知道你萧枢密图谋不轨,所以还请你不要执迷不悟,速速让手下人等放下兵器,如此我还能在皇帝面前为你求情,不使你萧尽德一门被杀!” “哈哈哈……”这番话却惹来了萧尽德的一阵仰天大笑,随后才满是讥诮地回他道:“听说大石林牙你最擅舞文弄墨,才学是我辽人中拔尖的,想不到你居然真就信了汉人的那一套东西,到了此时还妄想让本官收手?你可不要忘了,这里是大 辽,我契丹人从来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只要我今日杀光了这里的所有反对者,又有谁敢说我谋逆?一切只是因为思不达与宋人勾结,谋害了雄格大王,而我,才是有功之人,诛杀了宋人和思不达,为雄格大王报了大仇!” 这位是真的毫无顾忌了,直接就把自己的全盘计划都给说了出来,直听得童贯等宋人都震撼不已。这辽国说到底终究是蛮夷之地啊,就连造反都是如此随意,恐怕以往内部的倾轧杀戮也与今日并无多少分别吧。正因为如此,今日的萧尽德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就连耶律大石都似乎被他这等直接的说话给弄得有些愣怔了,久久没能做出反应来。半晌后,他才缓声道:“这么说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你是非要杀了雄格了?” “不错,不光是他和这几个宋人,就是你,今日也别想活着离开。”既然已经把话说开,萧尽德再无任何保留,杀气腾腾地盯着前方的耶律大石森然道:“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如此无知地撞上来了,我可不想留下后患。而如此一来,这些宋人的罪名又将多加一条,害我大辽栋梁耶律大石!”说着,他忽地又想起了一点来:“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此事居然在此时赶来送死?” 耶律大石脸上却不见惊怕之色,反倒现出了一抹笑容来:“这个嘛,我自然早有安排,所以才能及时赶到。不过,你真有把握连我的人都能杀光?” “之前或许还不行,但现在却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萧尽德呵呵笑道,目光随之向了左右。原来他所以会与耶律大石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替刚刚赶到的手下兵马争取从两翼包围耶律大石这两百人的时间,这时包围圈已经渐渐收缩,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就可三面出击,将敌人围歼在此。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连声叹息,这耶律大石虽然名声不小,就连他这个大宋官员都有所耳闻。但说到底,此人终究只是一介文官,根本就不懂军事啊,怎么就能让敌人如此在眼前进军包抄呢。要是童贯在对面,早在赶到这里的时候就会立刻率军发起突击,那还说不定能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从而有机会将人救走。可现在,却是一切都晚了。 林牙者,翰林也。这位大辽百多年来唯一一个翰林出身的契丹官员这次怕是因为纸上谈兵而要丧命在此了。 当童贯因为眼前的情况绝望哀叹时,耶律雄格却是眼露异色,若有所思地看着依然镇定自若的耶律大石,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与之前自度必死的心情相比,此时的他却已经有了生的希望。只因为,耶律大石就在前方。 耶律大石放眼望了望不断包抄上来的敌军,叹了口气道:“萧枢密,你我皆是大辽臣子,又何必非要弄得如此生死相向呢?有什么问题就不能坐下来慢慢谈的?我早知你有意挑起辽宋之间的战事,可你想过没有,这会给我大辽带来多大 的损伤,又会给其他敌国带来什么样的机会?北方的女真金国,西边的党项夏国,那可都是藏在我们身边的恶狼啊。你真就为了一己之私便要将我大辽拖进那无底深渊中去吗?” 萧尽德再度不屑冷笑:“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费唇舌之力了。就算你能说个天花乱坠,本官这次也要杀光你等所有人。至于我大辽的危机,只要能夺下南边宋地,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你也别再妄想拖延时间了,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们!” 说到这儿,他迅速把脸一沉,手再度高高举起:“三军听令,全力攻击!” 所有的骑兵都已举起了长刀,在勒动缰绳的动作下,准备就此发动猛冲。 “那可是你逼我的!”耶律大石叹息一声,随后突然喝声:“把人给我带上来!” 一声令下间,几名骑兵速度上前,众人这才发现他们居然还挟持了两个俘虏,在将他们口中塞着的布团取出后,两个俘虏立刻就大声叫嚷了起来:“父亲,救我……” 这下,刚想挥手下令出击的萧尽德终于脸色大变,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勃然怒道:“耶律大石,你竟敢……”对方居然将他留在南京的两个儿子给绑了来! 萧尽德有四亲子一义子,两个年长的亲子现在上京任官,两个年幼的则被他留在了身边,最是宠爱不过。这次他也没想到留在南京的两个幼子居然会成为耶律大石对付自己的一枚筹码。 要说起来,这两位萧家公子也确实够倒霉的,前两日才刚被孙途挟持过一次,这还没从那场惊吓里还神呢,今日又被耶律大石给绑到了两军阵前,而且看起来情况比之前更为凶险,只要一个不对,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了。 耶律大石则是冷声一笑:“要是没有点准备,我怎敢只带两百人前来救人呢?萧尽德,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放弃投降便还有机会,不然,后果可就难说了!” 两个最受其宠爱的儿子被耶律大石扣在手中,还真就让萧尽德有了投鼠忌器的无奈感。 而就在这时,另一边又有一阵马蹄声飞速传来,一支两百来人的骑兵正飞赶而来,这让众人的脸色再度一变难道耶律大石居然还有后手安排?尤其是童贯等人,更是精神一振,看来自己真个有些小瞧这位大辽名臣了,他既然敢来,就一定有着周密的部署。哪怕这次来的依然只有区区几百骑兵,但情况已经大为好转,说不定再过一会儿,便会有数千大军反包围萧尽德他们了。 可是很快地,他们的脸色就再次变了,因为随着来人靠近,他们终于认出了这为首者的身份他正是之前射杀思不达,又奉命带兵追杀孙途的萧尽德义子,萧延平! &&&&& 号外……明天路人会再次多更,乃至于暴更。。。。还望各位多多关注,多多投票啊。。。。。。。。。。。 正文 第404章 耶律大石(中) 本想着会再有援军出现,结果来的反而是萧延平,这让童贯他们再起的一点希望又一次破灭。不过这回他们倒也坦然了,这两日大起大落的事情接连不断,他们都已经有些麻木,无论再有任何变数都不会让他们真个绝望。 倒是萧尽德,见到突然到来的自己义子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心生警惕。他可是相当清楚自己两个亲子一向与萧延平有着嫌隙,之前还没少奚落甚至是侮辱这个有些寡言的义子。现在两子被耶律大石控制着,若萧延平真起了害他们之心,只要率军直杀过去,便能让一切都无可挽回。 想到这儿,他便立刻叫道:“平儿,过来!”必须把人拉到自己跟前才放心,至少萧延平还不敢违背自己的号令。果然,本来作势欲一口气直杀过去的萧延平在听到这话后终于是把缰绳一勒,放缓马速后靠了过来:“父亲有何吩咐?” 一面说着,他已让麾下骑兵停驻在了外围,自己则按辔来到了萧尽德的身侧稍后处,就如以往每一次两人出征时的站位一样。以往父子二人出征作战,萧延平只要不是带军冲锋,就会选择跟在他义父半个马头的身后,似有保护和听令的意思。 见他如此听话,萧尽德也总算是安下心来,只是道:“叫你追杀的那些人可都除掉了吗?” 萧延平只稍作迟疑,这才答道:“回父亲,除了一人落水生死不知,其他人都已被我率人杀光。因为担心父亲这里的战况,我才没有继续追踪那个叫孙途的家伙的生死,先赶了回来。” 他这番话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所有周围人等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童贯眉头略皱,武松和鲁达则是既担心又有些不安,居然连孙途都在其追杀下生死难料,此人确实太过悍勇,而且他们也越发关心起孙途的情况来。 耶律大石则眼露异色,轻轻地念叨了一句什么,不过就是身边之人都未能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倒是萧尽德,对此并没有太放在心上,笑了一声道:“一人而已,即便真能逃得性命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现在我们要除掉的是这些人,你可有把握救出你两个义弟吗?” “我可以一试!”萧延平稍稍眯了下眼睛,望了眼前方还被人挟持着的两个萧家公子,手已按在了长刀的刀柄之上,似乎随时都可能策马冲出。 萧尽德却没有让他即刻出手,而是继续看着耶律大石:“大石,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真以为拿下我二子就能让我退缩了吗?实话告诉你,我萧尽德有四子,哪怕死了两个,却还有两子可继香火。倒是你,一旦此番事败,就是我大辽罪人,不光你要死,与你相关的亲族人等的生死也将由我一言而决!你若是此时放了我两个儿子,我萧尽德可以答应饶你亲族之命,如何?” 见他反过来威胁起了自己,耶律大石不觉大笑摇头:“萧尽德,你以为我会信你这等鬼话?我大辽一两百年来发生了多少次叛乱,哪一次会饶过败者的家人?既然你不肯放弃野心,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不了一拍两散,同归于尽!” 这话一出,手下便已会意地高举起了马刀,似乎随时都将有利刃加于两名公子的脖颈之上,直吓得他们吱哇惨叫,身子极力扭动挣扎,涕泪交流的同时,连下身都已经有些潮湿了。 见此,萧尽德当真是急怒不已,目眦欲裂地大声喝令:“平儿,杀过去,救人,杀了耶律大石,一个不留!” 萧延平低应一声,双手举刀,就要冲出。而这时,耶律大石却冲他喊道:“你不要自误,更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话听着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他是什么身份?萧尽德的义子,大辽的一名武官,你耶律大石又不是大辽皇帝,还能让他改投门庭不成? 萧尽德露出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口中已然大喊喝道:“全军出击,杀光他们!” 身后,萧延平也是一声暴喝:“父亲放心,我以性命保证两个弟弟不会死在你前面!” 这话落到萧尽德耳中顿时让他为之一呆,好像对方是想要全力救下自己二子的意思,可是怎么又听着如此别扭,甚至是有些诡异呢?而就在他有些发愣的时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将再度爆发一场混战的时候,异变陡生—— 看似要冲杀过去的萧延平身子突然顿住,手中刀迅速向前挥落! 寒光一闪间,刀已没有半点阻碍地劈进了全无防范的萧尽德的后脖颈,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又凄厉的惨叫,整颗头颅已被这一刀砍得飞上半空。直到此刻,他的脸上才露出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若是能说话,此时一定会问出一句:“为什么?”可他却已做不到这一点,片刻后,首级和无头的尸体几乎同时落地,那头颅更是咕噜噜滚出去老远,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其实何止是萧尽德,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见了鬼般的惊恐表情来,尤其是在萧尽德周围的那些心腹将领,这一刻更是有种自己身在梦里的感觉——这怎么可能?最得枢密使信任,还是他多年义子的萧延平怎么会突然临阵倒戈,在众人面前将他的义父一刀枭首? 就连自以为再不会被变故给惊到的童贯等人,此刻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心里也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什么?怎会如此?” 只有萧延平和耶律大石没有丝毫的迟疑,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工夫,前者已经再度挥刀迅速劈斩而出,寒光闪烁间,身边那些依旧不设防的萧尽德的亲信部将几乎全被他从侧方砍中,惨叫着落马,不死也已重伤。 而后者,则在大喝一声:“杀了他们!”后,便一夹马腹,率先冲杀上前,片刻间就已冲到了萧尽德军的阵前,手中长矛化作道道黑光,眨眼间就已捅杀了数名敌将。而在其身后,那些部下也迅速回神,手起刀落杀掉两个已连挣扎都做不出来的萧家公子,然后怒吼着紧跟杀出,扑向了眼前的敌人。 萧延平之前说的话还真就应验了,萧尽德的两个儿子确实没有死在他之前,他们是在他突然被袭杀后才被处死的。而此时的萧延平更是凶性大发,片刻工夫就已屠杀了七八个将官,最后一人才刚举刀招架,就被他全力一刀劈中,连人带刀被砍成了两截。 如此一来,萧尽德军中已再没有了可以指挥作战的将领,萧延平则趁机喊道:“萧尽德叛我大辽,罪大恶极。你等还不速速弃械投降?” “杀!”耶律大石已率几百骑兵杀进了这两千来人的队伍之中,却是如虎入羊群,转眼间已杀死了四五十人,更是让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再无半点抵抗之力,只能是本能地朝后方逃去。 趁此机会,耶律大石也大声喝道:“本官为国除贼,今日只诛首恶,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 麾下人等也纷纷大吼起来:“首恶已除,你等还不速速投降?弃械伏地可免死!” 如此,喊了多声,又杀了几十人后,剩下那些人终于彻底崩溃,毫不犹豫地就放下了兵器,跪伏一片。耶律大石,居然就只靠这两百来人,就已将这两千许的叛军兵马彻底压服! 这其中自然有他把握机会的原因,但最关键的,却在于萧延平的突然倒戈。正因为此人偷袭杀死了萧尽德等一干将领,让这两千人马瞬间群龙无首,失去顽抗的意识,才能在如此小的代价下镇压全军。 童贯他们只觉着眼花缭乱,惊心动魄。不过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此时也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来,显然,那萧延平早就已和耶律大石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两方才会配合得如此默契! 可这也实在太过超乎常理了,萧延平可是萧尽德的义子,他怎么就会突然背叛,并在阵前倒戈呢?要他做到这一点,耶律大石得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得在多久之前就开始布局啊? 而且从此番变故一路看下来,恐怕一早耶律大石就已经有了相应的谋划,甚至于他所以能如此及时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有萧延平早早就与他通风报信。可怜萧尽德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谁能想到到了最后他却是死得最惨,最糊涂的那一个呢。 这一刻,童贯再看向昂然立马众人中间的耶律大石时,心里已充满了忌惮之意来:“大石林牙……本以为你只是个忠心辽国朝廷的文才之臣,如今看来,你之心性谋略已当得起枭雄之称。此人若是真掌握了大辽兵权,将来必成我大宋最大的敌人……”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后,大辽国内将有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耶律大石,他将踏着前人的尸体与鲜血,成为这风雨飘摇中的大辽国的擎天之柱! &&&&& 今日第一更。。。。。。。。。 正文 第405章 耶律大石(下) 局势尽在掌握,耶律大石脸上的肃杀之气终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谦和的笑容。哪怕他的容貌看上去依旧如狼般凶恶,面颊处甚至还沾染了几点血迹,可此时笑意盈盈的他还是让人觉着心安。 很快,他就已策马来到了之前被围于垓心的众人面前,迅速翻身下马,冲同样已经镇定冷静下来的耶律雄格行礼道:“雄格大王,大石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好在叛贼首脑已被我悉数铲除,南京再无内忧。” 耶律雄格忙上前把他扶正,连声道:“大石请起,本王就知道只要有你在此这些叛逆就成不了气候,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说话间,他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同样走上前来的萧延平,此人身上脸上满是血迹,看着可比耶律大石要可怕得多了,不过此时的萧延平也重新变得低调起来,不复之前的凶悍嗜杀。 耶律大石明白雄格的意思,也不作隐瞒,转身看了眼萧延平,笑道:“八年了,砚,你终于可以恢复原来的身份,我会向朝廷为你请功。” “这都是卑职该做的事情,一切听凭主人安排。”萧延平此时显得格外听话温顺,哪里还有一点刚才杀人无数,心狠手辣的模样。 而在听到这话后,童贯等人,包括耶律雄格都是一惊——八年,耶律大石居然早在八年前就已在萧尽德的身边埋下了这一颗棋子,这得是多么深沉且可怕的心性才能做出这等安排来啊?而雄格更是心头一跳,砚,这难道就是耶律大石曾经提过的手下四大助手,笔墨纸砚中的一个? 作为与耶律大石私交甚笃的朋友,耶律雄格还是知道他一些底细的,此人文武双全,智谋百出,手段更是果敢狠辣,但又对大辽朝廷忠心耿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匡扶社稷,希望有朝一日能让大辽中兴再起。 怀着这样的远大抱负,耶律大石自科举中试进入朝廷便已不断努力,也栽培了不少得力手下。而这其中,最得其信任的,就是被称作笔墨纸砚的四大亲信。纸笔二人主管文事,也是他处理朝中复杂局势的左右手,以往耶律雄格也曾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确实都是朝中少有的干臣。但另两个主攻伐武事的墨砚二人却连他都未曾见过,也不知他们的确切身份与现在何处。 想不到,今日其中一人居然是在如此情况下暴露出了身份,而且一出手就把一场塌天祸事消弭于无形,这现在叫作萧延平的砚真是合隐忍与忠诚于一体,纵然是耶律雄格看着他依然心有余悸。 八年时间,他以萧延平的身份活着,为萧尽德立下诸多功劳,也获得了他的绝对信任,甚至被收作义子。萧尽德真是到死都绝不会想到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义子居然是别人安插到自己身边的伏子…… 光一个砚已如此厉害,那依旧身份不明,行踪不明的墨呢?那个能让他们俯首听令,八年来都未改其志的耶律大石又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 此时的耶律雄格在震撼之余,都觉着自己已经不再熟悉眼前这个多年朋友了。而耶律大石却没有太过在意身边几人的异样目光,只是看着萧延平道:“你果然没能杀死那个叫孙途的宋人吗?” 此言一出,童贯他们脸色再变,武松和鲁达甚至都想要上前斥问,却被童贯立刻拿眼神制止了。对方能如此不作遮掩地说出来,就说明他确有趁机除掉孙途的意思,而且他还不怕宋方不满,毕竟现在他们的生死还在他手里拿捏着呢。 萧延平低声道:“卑职本来已经追上了他,结果他却跳进了河水之中,不过在入水前后,他中了我几箭,伤势绝对不轻。随后,我还带人往上下游进行了搜寻,结果各去十多里,依旧没见他浮出水面。所以我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水下,再加上担心这边的事情,所以就先带人回来了。”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下,这才点头道:“你的判断并不算错,既然上下游皆已搜查都不见其露头,那他很可能真已死在了水下。不过为防万一,我还是要看到他的尸体,你现在就再带人前往搜查,绝不能有任何遗漏。” 萧延平虽不知耶律大石为何会对孙途如此重视,却绝无一点疑问,忙大声答应后,便再次转身上马,一声号令,已带了他部下的那些兵马迅速离去。一如八年前,他奉命接触投靠萧尽德时的表现…… 直到目送其离开,耶律大石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孙途,也算是当世少有的人杰了。不过可惜了,他不能为我大辽所用,那我就只能将他铲除!” 这话落到几个宋人耳中,他们是既愤怒又惊诧,为何他一个辽国重臣竟会对孙途这样一个在大宋都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年轻人重视到如此地步?但显然他没有做出解释的打算,只是笑着对童贯道:“童枢密,这次真叫你等受惊了。不过你也看到了,此番之乱乃是我大辽内部有人图谋不轨,实非朝廷之意,希望不要影响了我两国邦交。” 童贯定了下神,才道:“这是当然,本官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切都是萧尽德等辽国叛逆试图挑起我宋辽两国的战事所致,他们既然已经授首,我回去后大宋也不会过多责怪。” “童枢密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耶律大石再度一笑,又看了眼雄格,后者会意地一摇头,他便再次笑道:“既然这里已然平定,那就该回南京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望童枢密能把我大辽的东西先还回来。”说着,他伸出了手来,示意童贯将东西交出来。 童贯眉头一皱,他立刻就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了,虽然中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但辽人还是要拿回那份边军布防图的。耶律雄格也在旁说道:“童枢密,本王可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你正要将东西交出来,就发生了叛乱,如今事情已过,就请你把未做完的事情做了吧。” 童贯却是一声苦笑:“实不相瞒,当日乱起,老夫就因为急着逃命而将那图纸丢了,也不知现在去了哪里……” “什么?”耶律雄格脸色顿时一变,而大石却有些猜疑地盯着他:“童枢密,事关重大,你会如此疏忽大意?你可不要拿这等借口来搪塞于我们啊。” “岂敢,老夫所言千真万确。当时事发突然,性命都差点难保,我怎会一直留意着一张图纸呢?”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大可让人来搜我的身,若我等身上果真藏有图纸,甘愿受死!”童贯说着坦然地张开双臂,只等他们动手搜身。他之前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一旦危机过去,这些辽人果然又旧事重提了。不过现在图纸已随孙途一起不知所踪,所以他反倒是坦然了。 耶律雄格还有些迟疑,毕竟童贯说到底也是大宋使臣,他总得顾些体面。可耶律大石却直接走上前去,道了声得罪,便伸手在童贯的身上仔细地搜查起来。 不光是童贯,其他几个宋人也在随即面对了同样的待遇,几人虽然满心不愿,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这口气也只能忍了,唯有张手任这些辽人在自己身上放肆搜查。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这些人身上此时除了伤口和鲜血外,再无任何东西。毕竟就是再有东西,这几场生死大战下来也都被丢弃遗失了。 看到竟是这么一个结果,耶律大石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来,这么一来,自己之前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本来安排这场狩猎就是为了方便从宋人手里拿回布防图,不想却是这么一个结果。 当然,也不能说全无收获,至少这一次把两个怀有二心的家伙给吊出来后解决了,倒是让南京少了隐患,可终究是不够圆满啊。同时,他心中依然有所狐疑,童贯他们真是丢了图纸,还是把图纸藏到了某处? 但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结果,便笑道:“既然如此,我等自会派人搜寻图纸,至于童枢密各位此番接连受惊,还请先回南京,本官这就上报朝廷,看我大辽皇帝是否能召见你们。” 童贯等人忙点头应了下来,当即众人便上前,想要骑马离开这里。而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切都已过去时,耶律大石突然又转身看向了混在那些投诚的叛军中间的一人,冷笑道:“把李勋辛给我拿下了!” 正庆幸自己得以活下来的李勋辛完全没有一点防备,就被人直接从队伍里粗暴地拉了出来,他立刻就叫起屈来:“大王,林牙,下官也是迫于无奈,这才参与叛乱,我……” “巍明凉阼,到了这时候你也别再说这种话了,你以为你是夏人奸细的事情能瞒过我吗?你在南京城的家人已全被我拿下,他们早已交代了一切。”耶律大石突然说出一句来,顿时就让李勋辛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自己的党项名字居然都被人一声叫破。 童贯他们再次震撼,耶律大石果然厉害! &&&&& 今日第二更。。。。。 正文 第406章 险死得生 辽国相比于大宋更加的地广人稀,哪怕是在南京附近,照样看不到多少城镇,官道也是时断时续,商队什么的想要赶往一地若是不想迷路的话,最好的做法那就是找到江河后溯流上下。 在幽州往西而去的官道不远处就有着这么一条还算宽阔的河流,今日便有一支贩马的商队正在缓缓沿河前行。如今天下三强辽宋夏并立,虽然时有纷争,但商路却并未断绝,宋人的各种精美货物如茶叶丝绸瓷器等,辽人的马匹皮毛,夏人的青盐等皆是各国商人眼中最紧俏的货物,也是许多有能力,有眼光和野心的商人们得以赚取大量钱财的主要方式。 不过因为辽夏两国深知宋之弊端在马匹稀缺,所以在三方贸易时便刻意将马匹列为对宋贸易的禁物,就如宋也是禁绝将铁器等战略物资售与这两国的。不过辽夏之间倒是没有这方面的禁令,所以许多辽国的贩马商人也最喜欢把马卖去西边,再从西夏换来大量的青盐,如此便能大大地赚上一笔了。 这支往西而去的马商队伍显然也是打的这一主意,队伍里有着上百匹的骏马,只要到了西夏,足够让他们成为当地商人与豪族竞相拉拢的目标,毕竟就是西夏的马匹也是比不了大辽雄骏的。 天色渐暗,随着前方首领的一声吆喝,队伍终于是停了下来,在一番忙碌后,人们生起了篝火开始准备夜间的吃食,同时还有不少善于养马牧马的汉子则把之前牢牢拴住的马儿的笼头解开,放它们在四下里吃草喝水。毕竟长久的禁锢只会让马儿疲惫衰弱,还是需要让它们放松一下的。 几匹大小各异的马儿便在此时摇头摆尾地边吃草边往前去,很快就来到了河边,有几匹在岸边喝水,两匹小的则直接下到了水中撒起了欢来。 就在这时,正撒欢的其中一匹小马驹的动作突然就是一停,发现不远处有件东西正载沉载浮地朝着自己而来,好奇之下便凑上去看了看。随后,它便拿嘴咬住了那东西,吃力地往岸边拖去。 因为之前才刚下过一场大雨的关系,如今这河水有些湍急,这小马的力道不够,竟无法把那东西拖上岸,只能上前两步挡住了那东西继续往下而去,同时口中则咴咴地鸣叫起来。 它这一叫,身边几匹同伴也都受到了影响,全都跟着一起嘶鸣,十来匹马叫出的动静可着实不小,顿时就引来了那边营地里的人注意,很快就有两三名汉子拿着刀弓一脸警惕地跑了过来。 这些远行在外的商人除了路途艰险外,还得克服各种突发变故,比如剪径的强盗,游荡在外的凶兽,这让他们随身都会携带上自保的兵器,弓箭刀枪等物那都是必备的。 这几人一开始还以为是河边的马儿遇到了虎狼之类的野兽呢,直到跑过去才发现那是一匹小马在河里找到了什么古怪东西。几人稍作商量后,便迅速赶了过去,趟着没过腰间的河水,很快就来到了那有 些古怪的黑色“东西”跟前。 “这……这是人?”在仔细端详了那古怪的东西好半晌后,才有人略感惊讶地念叨了一声。因为天黑,“东西”在水里半沉半浮着的关系,所以一时间他们竟也没能看出来,现在终于有了判断。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因为这人的装束实在太过不合常理了,身上黑黑的一层也不知是皮肤还是衣物,背上还背了个更为古怪的黑色长筒,筒口有根管子朝外延伸,直通到扣在这人脸上的一个面罩上,这面罩都把那人的面部给完全罩住了,这要是陡然打个照面,对他来说此人像鬼怪还真多过像人了。 但在一番仔细的端详下,他们还是确认了这是个落水之人,而且身上好像还有几处严重的伤口,此时他是彻底昏迷,就吊着一口气罢了。 “怎么办?”有人问了一句,其他几人稍作犹豫后,还是建议道:“毕竟是条性命,先带回岸去看看吧。”说着,几人便一同努力,总算是把这个颇为沉重且古怪的家伙给搬上了岸,再将他带到了营地里。 此时营地里的其他人也都在关注着这一情况,见他们救上来这么个装束古怪的家伙,不少人都一阵心下不安,有人更是直接提议:“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丢了吧……” “这不好吧,应该是远行遇难之人,我们既然遇到了怎能见死不救?”也有出言反对:“出门在外谁没个三灾六劫的,互相帮衬着才能保障大家的安全……” 后面那人的话倒是更得人心,所以众人终于答应把人带进营地,并在一处帐房里救治起这人来。在火光照耀下,众人终于确认这家伙只是穿着怪异而已,等把他身上那一层黑色的比水靠更为贴身的衣物剥下后,他的躯体就和常人没任何区别了,而且其后背肩头等处竟还插着完全没入肉里的箭头,直看得众人更是一阵惊呼,此人身上的伤还真是不轻哪。 等要拿下扣在他面部的面罩时才真个麻烦了,这东西扣得实在太过严丝合缝,众人费了不少的手脚才将面罩给拿开了,这才露出了一张几乎不见半点血色的年轻面庞来。对此大家倒是没有太大的意外,无论是谁身上中了几箭又在河水里泡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后,能不死都算是命大了。 同时这些人也不禁啧啧赞叹此人的强悍,看得出来那些箭头原来是有箭杆的,居然都被他徒手连根给折断了,为的自然是能穿上那套古怪的衣服了。这等对自己下狠手的做法,在场众人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的。 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帮人把身上的箭头取出来,而就在这些人互相推让了一番后,有人提议道:“让皇甫来吧,他相马养马医马都是好手,想必医人也差不多。”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有些道理,当即就有人跑出帐去,把还在外头照料马匹的一名黄赤须髯的壮汉给叫进了帐中,此人正是之前在幽州城羊马市里和孙途他们有过一番交易 的皇甫端! 原来那日孙途在城中闹出那一场后,皇甫端就知道自己会受到牵连。所以当时他就立刻做出了决定,迅速出钱买通了守门的兵丁,逃出了南京城。随后,又在城外的一处不起眼的镇甸里停留了一段日子。 直到确信官府没有再找自己麻烦的意思,他才重新露面。不过皇甫端这回是不敢再回南京了,毕竟那日得罪了太多人,谁知道别人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那个宋人的同谋给抓起来呢?哪怕自己真不是,也难说那些当官的会不会为了敲诈钱财而把通宋的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 所以在一番思量后,皇甫端便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而凭着他相马等手艺,再加上那匹尚未卖出去的白马,还真就让他和一支将要西往夏国的马商队伍结成了同伴,与之一道同行。 刻意低调的皇甫端今日哪怕知道河边打捞起了一人,也没有跟其他人一样过去看个究竟。直到有人出去请他前来,才有些不怎么情愿地进了帐。和众人客气了两句后,他便凑到了那昏迷者跟前,还没看这位身上的伤口呢,他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脸上,然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怎会……竟是他!”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双方话也没说多少,但毕竟相隔时间不长,而且自己落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全拜这人所赐,皇甫端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宋国使团里的那个位孙将军! 孙途!这个被一群马贩子从河水里打捞救下的,正是之前几次拼杀突围,最终被萧延平紧紧追杀,中箭后跳水不知踪迹的孙途! 此地距离他落水的河岸已往西数十里,却不知他是用什么办法居然能以如此重伤待死之身给顺流而至。 周围那些商人见皇甫端突然愣怔变色,就都好奇地问道:“怎么,皇甫你认得此人吗?” 皇甫端心中迅速一转,权衡了一番利弊后,当即摇头道:“自然是不认得的。我只是吃惊于他身上伤得好重,而这还能活下来,此人体魄当真极强,求生之念也比常人要强烈得多了。” 众人这才释然,想想也是,这里所有人在看到此人的伤势后都吓了一大跳,作为懂些医术的皇甫端有此反应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那就赶紧为他医治吧,先想法把他身上的箭头给取下来。”又有人提议道。这回皇甫端也没再多说,点头答应后,就让人取来小刀准备为孙途取箭头了…… 此时,在这条河的上游百里处,一支人马还在仔细地搜寻打捞着孙途的下落。可任他们如何寻找,却依然是一无所获,这让萧延平更是皱紧了眉头:“这家伙应该连中我数箭,哪怕不死也不可能逃得太远,怎会一直没有下落?” 他怎么都想不到,孙途会以远超这个时代的手段逃离这一带…… &&&&& 第三更,求票,求支持。。。。。。 正文 第407章 苏醒(第四更,求票!) 不知过了多久,孙途才渐渐地挣脱了黑暗的束缚,一点点地恢复了神志。虽然暂时无力睁开眼睛,但身体却已有了些感觉,他发现自己平躺着有所起伏颠簸。 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记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自己中箭落水,然后为了能逃过那一两百人的沿河追杀,还使了手极限操作,将插在自己身上的箭杆折断,并在水下换上了全副的潜水设备,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才顺流潜泳去到了十多里外。 没错,那一身让救他的商人感到奇怪的服装,正是他从仓库里及时取出的后世潜水服。至于那个面罩和圆筒自然就是水下的供氧设备了。也正是因为有这等远超时代的工具相助,孙途才能在那等重伤的危险境地下还能瞒天过海地脱身保命。 萧延平等人之前做的并不算错,上下游加到一起总共二十里地,不管水性多好之人,在水下潜泳一段距离都得透出水面来换气,那便能被他们活捉或杀死了。可偏偏孙途却靠着一整套的潜水设备愣是游出去二十里地才力竭上浮,这时那些辽人还在远处寻找其踪影呢。 至于这一套潜水设备的来历也很简单,早在当初刚开几个仓库时,他的二号仓库里就收藏着诸多运动和潜水装备,这些年来运动装备倒是曾用过,比如之前的滑雪板就来自于此,再比如早前与辽国使团的蹴鞠战,他也提供了全队运动服,倒是这些潜水设备,直到此番生死危难关头才被他利用了起来。 只是本就重伤的他在这么一番全力以赴的潜泳后也终于是筋疲力尽,再加上确认自己已脱离险境后的精神一松,孙途都没来得及上岸,也没来得及把氧气面罩什么的摘除,就这么直接晕倒在了河水之中。 要不是这身潜水服有着一定的浮力托举着他,再加上他正好随流被商队发现,恐怕真就要死在这一场上了。 当然,此时的孙途还不知道自己已然被人救起,发现身子起伏颠簸的,只道还身在水中,便努力地想要保持平衡,同时又想着睁开双眼,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而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喜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可算是醒来了。” “嗯……”孙途这才陡然惊觉自己居然已被人所救,本来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了一松,至少是不用担心随时会沉下水里了。但很快地,他又担心起自己是不是被辽人生擒,不过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一想法,以那日拼杀之凶悍,若自己真落到了那些辽人手里,只怕早被人一刀杀死了,谁会大费周章地救自己呢? 心情平复后,身体的意识也越发的清晰起来,力量慢慢回归,终于能让他缓缓地张开眼皮,随即就觉着烈日当空,光线刺眼,让他下意识地再度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后,才再度睁眼,这回总算是能适应眼前的光线了,随后孙途也终于看到了跟前一张带着笑意与关切的脸庞,依稀觉着对方还有些熟悉。 看出他眼神里的疑惑 ,正巧过来为他换药的皇甫端便笑着小声道:“孙将军可还记得南京城里羊马市内你欲出五千贯买一匹马吗?” 这句话终于是提醒了孙途,只是喉咙干涩,双唇难张,几乎发不出半点声音来,只能是用眼神示意自己已经认出了对方来。除了了然之外,还带着一丝感激之情。 对方倒也没与他多说什么,只嘱咐道:“孙将军你身上的伤可着实不轻啊,还请好好歇养,有什么话今后再说不迟。”说完,喂他喝了点汤药后,便下车而去。直到这时孙途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了一辆木板车上,头顶正是一轮炽烈的红日,怪不得刚才会觉着如此刺眼呢。 虽然还没闹清楚具体情况,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有一点他却已知道,那就是自己暂时是安全了。于是本就虚弱刚醒的他在放下心来后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不知过了多久,等再醒来时,孙途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腹中有了饥饿感,肩背等处伤口的疼痛也是阵阵袭来。不过这却让他更感振奋与欢喜,这说明身体机能已经逐步正常,说不定再过上些时候自己就能有力气坐起来了。 这次他的精神已明显好过之前,所以醒了有好一阵,只是这回却没能遇到皇甫端过来换药,最终依旧是带着满腹的疑问重新睡过去。 等第三次醒来时,孙途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小小的帐篷里,外头还点着一丛篝火。正当他想试着支撑起身子时,皇甫端再次出现,见状赶紧上前:“孙将军可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救命之恩,孙途没齿难忘……”他终于是能开口说话了,虽然依然有些吃力和含糊,但至少已能与对方正常交流,这让他心中也是一宽。 “孙将军果然体魄远超常人,受了如此重伤,竟只用了十几日就已渐渐恢复。”皇甫端也有些欢喜地赞了他一声。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了吗?你是在哪里救的我,这又是哪里?”孙途此时恨不能把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抛出去,所以问得挺急。 皇甫端则是一面上前解开他身上的布带查看伤口情况,一面小声说道:“从河中救下将军算起来,该有十二天了吧,至于救你的具体位置,却不好说,应该是南京以西六七十里的河水中吧。现在我们正在去往夏国的路上,如今离着西京还有七八日的行程。” 孙途陡然愣住,照他所说,自己此时离着幽州城怕是有好几百里地了,他是真没想到会去得这么远,都已经越过半个大辽了。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这倒未必是坏事,至少如此一来,自己算是彻底安全了。 心事略定后,孙途才又想起一点:“皇甫兄当真古道热肠,你我只一面之缘,我甚至都差点害你遭殃,你居然还肯救我。” 皇甫端爽快地笑了一声:“当日之事其实错并不在你,我怎会怪到孙将军头上呢?而且见死不救也不是我辈所为,我即便 不敢自称英雄,也绝不做那等有违良心道义之事。何况,真正救你的也不是我,而是与我同行的其他马商,又或者可以说是一匹小马驹,因为是它第一个在水中发现了你,还拦住你不被河水冲走,发声叫来了其他人。” “竟还有此等事情!看来我的救命恩人可真是不少了。”孙途有些惊讶地轻叹了一声,随后才想起一点说道:“可我的身份……” “孙将军但请放心,你是宋人将领的事情此处除了在下外并无人知晓。而且这队伍里也有不少是辽国汉民,所以并没有太多人会在意此点。”说着,好像是为了让孙途更放宽心,他又补充道:“而且在下母族也是汉人,虽看着有异族血统,却有一半也是汉人。” 孙途点头,其实他倒不是因为自己宋人的身份感到担忧,而是因为之前幽州的动-乱,担心辽国方面会因此与大宋开战,然后导致自己的处境危险,甚至还可能牵连到这些马商,那他可就真要负罪不已了。 沉默了片刻后,孙途到底不忍心欺骗利用对方,便把之前幽州方面的变故给简单地说了出来,然后也期盼地问道:“时日过去半月左右,不知你们可曾收到什么消息了吗?幽州……南京那里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说实在的,既然自己暂时安全,那孙途最关切的就是童贯他们的安危,以及此事会不会造成两国大战了。虽然大宋已和金国结下盟约,但毕竟还需要一些时间部署才能展开大战,此时一旦真启战端可不是好事啊。 皇甫端却被他这番话说得彻底呆住,面露惊惶:“南京竟出了这么大事吗?我等还真就一无所知呢。”如今这时代通信本就落后,就是大宋哪个地方出了变故也得十天半月才能被朝廷所知,大辽这里的情况自然更加不如了。而且那还是对官府来说,民间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结果怎么也得过上几月。 孙途在想明白这些后,也终于释然了,既然人都到了这里,时间也过去了这么久,无论那边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他也只能接受。现在自己身上伤势不轻,看来只能暂时栖身这支商队,与他们同往西夏,看看到了那里,等自己伤好之后有没有机会从那里绕道返回大宋了。 拿定主意后,孙途又想起了入水后被自己藏入戒中界系统内的那张布防图。现在看来,自己来到这儿反倒是最好的结果了,至少这么一来,便有机会成功把这份关系到两国战局的图纸给安全带去大宋了。 当孙途真正恢复神志时,萧延平也终于放弃搜索回到了幽州城。他这次都带人往上下游各找了百里,还让人放船拉网,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如此一来,他也就有了答案了恐怕孙途真就死里逃生,不知躲去了哪里。 &&&&& 今日第四更。。。。。。求票啊,求收藏啊。。。。。。。。。 应该还有一更的今晚。。。。 正文 第408章 西进赴夏(五更求支持) 在又往西行了数日后,商队抵达辽国西京大同府,在那里,孙途终于知道了一些关于幽州变故的最终结果——起兵谋反的耶律思不达和萧尽德皆已兵败被杀,而平定此番之乱的耶律大石则被许多辽人视作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本来以如今这时代消息传递的速度,西京这边是不可能在一月之内就收到南京那里的确切消息的。但这事毕竟太大,还涉及到了辽国内部的稳定,消息自然传得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另外,耶律思不达和萧尽德二人倒是早早被杀了,可却有不少人受了他们的牵连。契丹人对付起叛逆来的手段也不比汉人仁慈,只要是与这两人关系密切者,无论是亲族还是故交,这次都没有个好结果,连西京这里的一些官员也因此被直接夺官捉拿,然后被押送上京,交由朝廷处置。 孙途他们入城时,便看到了有不少官员被辽兵锁拿押送,口里不时叫着冤枉,却又无可奈何。对于这些受池鱼之殃的辽国官员,他自然不可能有什么怜悯之心,倒是在听说宋国正使并未被害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童贯被萧尽德他们所杀,那样宋辽之间可就很可能即刻开战了,那可不是大宋之福。另外,关于这个平乱耶律大石,也让他生出了一丝忧虑与忌惮来—— 对耶律大石此人,孙途穿越前虽然对历史所知不多,却也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是辽国末期少有的厉害人物,正因为有他,才让大辽又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并挡下了大宋势在必得的几次进攻。可以说,要不是他的坚守,宋国军力虚弱的一面还未必会暴露到金国面前,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的迅速亡国了。 而现在此人居然借着这次的叛乱走上前台,自然让孙途心生警惕。同时,他也生起了一丝疑虑来,那耶律大石是不是一直都在幽州城内,要真如此,说不定连这场叛乱都是在其关注甚至是纵容之下发生的,那此人的城府和手段就真有些可怕了。 其实孙途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所忌惮的这位大辽栋梁耶律大石居然就是曾与他在东京相处过几日的耶律箭,不然他一定会更后悔的,后悔自己早前为何没有趁机将这辽国重臣给除掉了。 当然,现在再提这些早已没用,对此时的孙途来说,尽快把伤养好了,然后寻找机会平安地离开辽国返回大宋才是最好的结果。至于如今大辽内部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又有哪些个英雄人物就此崛起,就不是他能左右了。 在此事上,皇甫端倒是颇为仗义,孙途如今身无分文,所以这一路上还真就由他出钱出力帮着治伤,等入了西京后,他还刻意帮孙途找来了大夫诊治,又买了些草药什么的,这让孙途对他的感激之心是更重了,由此两人的关系也越发的紧密了一些,虽算不得生死之交,却也是兄弟相称。 商队在西京逗留的时日倒是很不短,因为再往前去,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除了要翻过一些难行的山道险路外,更主要的是出西京再往西便是更加空旷荒凉的无人地带,甚至还有大片的戈壁荒野。 在千年前的时代,就算是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宋国境内都还有大片荒野无人地带,更别提更为地广人稀的辽夏了,至于两国间的交界处,那就更可能出现几百里不见人烟的情况了。所以此时的商人将货物转卖远方其实都是在拿命搏,路上的艰难险阻一重接着一重,食物饮水的配备只是基础,还得有对抗野兽、强盗,甚至是突发的自然灾害的实力,这些都得在出行前做好准备,尤其是离开西京前,商队更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绝不能有一点疏忽。 商队是在六月初入的西京城,直到中旬才安排好了一切,整装待发。而经过这段日子的歇养治疗,孙途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他倒也没有提出就此离开,反倒成为了商队中的一员。 这除了因为他想借这支商队的身份更容易地离开辽国外,也有报答这些救命恩人的意思。毕竟此一路西进必然困难重重,他自问还有些本事,说不定在遇到危险时能帮着解困呢。而在孙途当众显露了几手功夫后,商队上下都满是欢喜地一口应下聘他为队伍保镖,然后连同从西京这里雇来的一队二十人的护卫,这才真正踏上了向西而去的道路。 而另一个让孙途随众人一道前往西夏的重要原因,还在于恢复过来的他渐渐地从之前南京的乱事里又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当日思不达的突然作乱本身就有些可疑,他一个辽国官员为什么非要挑起宋辽之间的战事?这里头的风险和收获其实是完全不成正比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受了某些人的蛊惑,被人给利用了。 再联想到他死后居然还有一个看似汉官的家伙跳出来妄图让麾下兵马再战,就更有问题了。说不定就是此人被背后拨弄一切,是此人唯恐天下不乱地想引发宋辽反目开战。 至于此人背后还隐藏着什么……孙途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当日耶律雄格在狩猎时所说的话——两虎相争最后得利的往往是藏于不远处的恶狼! 如果说辽宋两国算是猛虎的话,那谁又是恶狼?金国当然算一头,甚至在孙途看来那才是更强大的猛虎,但此时无论宋辽都不知其真正的实力,而能让耶律雄格都心生忌惮者,如今只有一方——西夏! 对这个才立过几十年,国力也不是太强的国家,孙途的首先印象就是墙头草。打从西夏立国之后,就一直在宋辽两大国之间摇摆不定,宋强投宋,辽墙则向辽称臣,真正的两面三刀,朝秦暮楚。可偏偏因为这两国互相有了牵制的关系,总是无法倾全力来对付西夏,所以几十年后,西夏的国势倒是蒸蒸日上。 虽然之前大宋也有几次出兵对夏取得胜利,但直到今日对着他们依然有种有力施不出的憋闷感。现在看来,恐怕连辽国对着西夏也是一样的感觉,既想灭了它,又担心这会让宋国有机可趁。 而西夏那边也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想方设法地促使宋辽大打一场,如此他们才能火中取栗,浑水摸鱼。之前在东京,他们曾对辽国使团的人下手,那这次宋使团到了南京后的变故,很可能也因他们而起。 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自己的判断不错,西夏才是之前南京叛乱的真正幕后黑手。而这也提醒了他,不能只把目光汇聚在辽国和金国上头,西北的夏人才是最阴险的那个,正所谓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啊。 所以大宋真想要放开手脚与辽国开战,压制住西夏是必要的前提条件,要知道一旦两国交战,作为宋军精锐的西军是必然要被抽调出来的,而如此一来,大宋西陲可就空虚了,说不定夏人便会趁虚而入。 如何压制西夏,朝中到时自然会有人拿住方案来,无论是许以好处,还是先出兵打疼了他们都可一用,但在孙途看来,这些都不如自己想到的一个办法——搅乱西夏内部,让他们生出内乱。 所以此番孙途随商队赴西夏还带着能否将那里搅乱的主意。至于如何做到这一点,他暂时是不可能有头绪的,但只要让他找到一丝机会,他就能让西夏人也尝尝自相残杀的滋味儿! 带着这些目的,孙途与商队一起踏上了西行赴夏的道路。 在出了西京,又往前行了数日后,周围的环境才彻底的荒凉而又凋敝起来。别说村庄镇子什么的了,有时候连树木都看不到几棵,有的只是一眼望不到的边的大漠戈壁。 本来队伍还能循着河流向前,可是在进入戈壁不久,河流也迅速消失不见,这让众人的行程就变得越发的艰难和危险起来。要知道如今可是盛夏时节,人在外头的新陈代谢本来就快,再加上烈日的炙烤,水分流失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所以在行了几日后,队伍只能选择在早上和傍晚时抓紧赶路,而白天则寻一处背阴的地方扎营休息,有时连晚上也得借着星月之光来赶路。 别人在论起商人来都是什么重利轻离别,语气里多着几分嫉妒与不屑,可孙途此时却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艰辛与困苦。商人固然能通过低买高卖来获取丰厚的利益,但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商人来说,他们的每一笔赚来的钱那也是注入了无数血汗,甚至是性命才换来的。 而此番西去,这一路上所遇到的危险可不光只有天气和环境的恶劣而已,在进入到辽夏边境之地,那一片真正没人管束的荒凉之地后,真正的威胁才浮现了出来…… &&&&& 今日第五更。。。。。。。求下支持,票、收藏、订阅啊。。。。。。。。 正文 第409章 行路艰难 傍晚日落,一队百多人的人马正缓缓行进在荒凉的戈壁荒漠之中,正是孙途他们一行由辽西行入夏的商队队伍。 如今虽是六月盛夏的天气,可是这里随着日落气温却依然降得飞快,等天色彻底黑下后,不少人都需要披上一些厚衣服来抵挡寒意了。毕竟他们一路走来地势是越来越高,而且此处散热也快,这大夏天的都给人一种秋天的凉意了。 不过这等天候比起白天的烈日炙烤可要舒服得多了,所以商队并没有因为天色昏暗就停下歇息,反倒是加快了速度,继续前行。不一会儿,队伍中更是亮起了一根根的火把,照亮了前方道路。 孙途看着前头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凉戈壁,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不到此处是真想不到此处竟有如此风光啊。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辽夏之间少有战事,有这几百里的无人地带作为缓冲,换了谁也不想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打一场未必能胜的战争啊。” 他身边一名脸上有道刀疤,看着颇显凶狠的汉子也笑着点头:“是啊,两国交战其实比拼的还是后勤供给,这边两三百里的无人区无论是对哪一方来说都是极大的负担。而且夏人对辽倒是一向恭敬,所以这些年来倒真没什么战事。当然,这对我等来说却是好事,要真起了战乱,商人也不敢随意再往来,我等也就失去这份优厚的差事了。” “夏对辽一向恭敬……”孙途语带深意地轻叹了一声,从他所知的某些事来看可未必哪。不过此等事情他也不好明说,只能是顺着对方道:“封兄说的是,只有这等太平日子才能让你我有口饭吃。” 身边这位疤脸汉子正是之前商队从西京雇佣的护卫队伍的首领,姓封名平,使得一手好刀法,被人称作快刀。之前孙途也曾见过他出手,出刀极快,一般人很可能连反应都做不出来就被其一刀断喉了。 前两日,他们趁夜而行时还曾遇到过一场狼袭,当时几十只恶狼包围扑杀,就是封平带了一众兄弟左遮右挡,守住了整支商队,没有让人因此受伤遇害,只此一战就可看出他和手底下那些兄弟确实是挺有本事的。当然,这一战里孙途也展露出了自己的高超武艺,那只头狼还是被他一枪刺穿的,所以打那以后,封平等人对他也是敬重有加,行止驻营什么的也会征询一下他的意见。 其实如今队伍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找人聊着天,用以排遣寂寞。在这等荒凉得眼前只有沙石的地方,人很容易就感到恐慌,只有不断与身边的人说话,才能让他们暂时忽略掉身边的恶劣环境。 这么走了大半夜,直到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后,封平才打了声招呼,与两个兄弟一起抽了胯下骏马一鞭子,催使它们快速往前,去往前往寻找可以让这支商队舒服地度过白天日晒的好地方。 孙途这时便很自然地顶上了前方戒备和统领的位置,一面警觉地看着左右黑暗的环境,一面给已经大显疲惫的众人打着气:“大家都再提提精神,很快我们就能好好歇歇了。” “那敢情好,要是我看得不差,再过上五六天,我们就能穿出这戈壁,真正进入夏国境内了。”皇甫端也是有过几次来往辽夏经验的,此时强提着精神说道:“说真的,每次走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上,我都打着主意今后再不冒这等风险了。可是每当我从夏国满载而归,便又开始想着下一次能赚多少钱了。” 这话顿时引来了众人的一阵哄笑,就是孙途也笑着摇头。看来人类的本质无论千年前后都一样嘛,依然逃不过真香定律。 这么说笑了一阵后,众人的精神倒是振奋了不少,尤其是当随后看到封平他们又快马回赶后,众人更是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待会儿就能好生躺下歇歇了,这一夜的马骑下来,大腿内侧都快磨红了,腰也快坐断了…… 可是,孙途脸上的笑容却随着封平三人的回转而迅速消失,他发现此时三人脸上满是戒备之意,尤其是封平,右手更是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似乎随时都要拔刀出手,眉宇间甚至都带了一丝忧惧。 “怎么,前方有什么危险吗?”孙途急忙出言问道。 封平看了众人一眼,稍作犹豫才道:“各位,要是大家还撑得住,就请继续赶路,今日就不要歇息了。” “啊?这是什么道理?”他此话一出口,顿时就惹来了众人的不满与反问,怎么就去前面转了圈,回头就提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所有人都已累得腰酸背疼,白天太阳炽烈,无论人马都吃不消啊。 孙途也盯住了他,这到底有何不妥?封平稍微迟疑了一下后,这才又道:“前面不远就是一处上好的背阴歇息之地,不过那里不久前有人待过……” “那又如何?我等能去夏国贩马,其他人自然也一样。” “那些人在走时刻意将自己留下的痕迹给掩埋了起来,不过并没有瞒过我的眼睛。而且从他们的手法,我看出对方很可能就是灰狼一伙……”说到最后,封平的脸色已变得极其严肃,而身边一众手下,以及不少商人也都齐齐变色,眼中流露出了惊恐之意。 见孙途一副疑惑的模样,皇甫端便轻声解释了几句:“这灰狼乃是辽夏这片三不管地带里凶名最盛的马匪,他们不但来去如风,而且手段凶残,是来往两国商人最怕的外患。据说只要是遇到他们的商队,就没一个活口。” 孙途听后,眉头也是深深地皱了起来:“竟有这等人物?就没人治得了他们吗?” “说来也怪,他们为祸此处多年,可无论辽国还是夏国,都未曾真正派出兵马清剿他们。而且,他们行事也有分寸,往往几月才在此地劫掠一次,倒也没有断绝商路的意思。” 孙途点头,这支马匪确实要比想象的中有头脑,但这样的对手往往也更加难以应付。不过很快地,他又想到了一点,既然这支马匪手下从未有过活口,那封平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驻营习惯的?此人身上说不定还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份很不简单啊。 但这一疑问他现在却并没有当众提出来,不然只会让现场的气氛越发的不安,一旦队伍分裂,那就更危险了。但是对于封平提出的继续赶路的说法,他也无法认可,便道:“封兄为何会认为我们继续赶路才最安全?按你所说,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此地了,我们在此逗留一段时间不是能离危险更远些吗?” 这话立刻就获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封平却摇头道:“各位是不知灰狼的手段啊,他们行事都有习惯,会早些日子派人寻找目标,此地很可能就是他们为了寻找目标而落的脚。而且他们也深知此时戈壁上赶路的商队多选择昼伏夜行,所以也会挑选在夜间出动。我们要是能选在白天赶路,说不定就能逃过他们的劫掠了。” 孙途细想了下,才道:“倘若我等真已成其目标,无论夜行还是昼行其实都一样。而且如今整支队伍都已疲惫不堪,不光是这些商人老板了,就是你们诸位,也都已精神不济,这时要是强撑着赶路,只会给那未见的强盗以可趁之机。所以要我说,在尚未确认有没有灰狼在侧盯着我等,又或是他们会在何时对我等下手之前,我们可不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该怎么赶路就怎么赶路。最多接下来大家都仔细着些,提防着些就是了。” 本就有领兵作战经验的孙途在这方面自然要比封平看得透彻,一番话也说得有理有据,顿时就让他无法反驳。而其他人,虽然心中不安,这时也确实支撑不住了,也全都支持孙途的说法。 于是很快地,队伍便继续前行,随后就在那一处石壁耸立的背阴地里驻扎了下来。而在到了那里后,孙途也特意留心看了下周围的情况,这才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地上果然有生火后的残留,只是那些灰烬什么的几乎都被人刻意掩盖起来,要不是之前封平提及,就是他也未必能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呢。 如此一来,孙途心中的猜疑就越发的重了。稍作犹豫后,他终于还是找了个机会,把封平叫到了一个无人处,神色凝重地看着对方:“封兄真是了得啊,居然一眼就能找到那些马匪刻意掩埋的灰烬……”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佩刀刀柄上。 后者稍稍一愣后,两眼也眯了起来:“孙老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怀疑我撒谎了吗?” 一股肃杀、凝重的气氛陡然就在两人之间升腾起来…… 与此同时,往南数十里外,一支马队也正在某处背阴地里歇息着,几名模样凶悍的家伙正远远眺看着北方,似乎能一眼看到那支目标商队一般! &&&&& 今天继续。。。。。。。。第一更。。。。。。。。。。。 正文 第410章 灰狼捕猎 与孙途对视了半晌后,封平的脸上慢慢生出了一抹苦涩来:“三年之前,我有兄弟五十七人,当时也如今日一般,我等兄弟护送了一支商队前往夏国。结果就在这戈壁之上,遭遇了一群凶悍马匪的突袭……” 说到这儿,似乎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恐惧和恨意,封平脸上的肌肉也快速的震颤起来,那道刀疤跟着有些扭曲:“我本以为凭着手底下的兄弟除非是碰上了辽夏官军,否则一般匪寇根本不成威胁。可结果那一战……五十七个兄弟全数被杀,商队上下也无一活口。只有我命够大,脸上中刀,心口中箭,就连那些马匪都认为我已死去,结果偏偏让我活了下来。我或许是这些年里从灰狼刀下活下来的唯一一人了。”说完这些,他突然解开了上身的衣襟,袒露身体。 就是孙途,在看到他身上满布的伤疤,尤其是心坎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箭伤后,神色也为之一变。此一箭是正对着心脏而入,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吧,可眼前的封平居然到现在依然是活蹦乱跳的,与之相比,他脸上的这道伤疤都算不得什么了。 片刻后,孙途才说道:“你应该是天生异体,心脏生得偏右才躲过这一劫吧?” 封平微微一愕,随后才点头:“孙老弟果然见多识广,我确实与人不同,这才没有被那灰狼一伙所杀。但经那一战后,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所畏惧的快刀封平了,至少在面对他们时,我不敢说有把握取胜,甚至连自保都不敢说。现在我那些兄弟还比不了当初,这次要是真被灰狼盯上,恐怕……” 对方把话说开,孙途倒也坦然了,至少不用担心此人乃是马贼在队伍里的内应。不过他还是不信那股马贼能强到如其所言,要真如此,他们会甘心一直在这戈壁上流窜,早就该去投靠辽夏等国,获取更多的好处了。 稍作沉吟后,孙途又正色道:“你既然与他们交过手,就该知道一些他们的底细,他们真那么强?杀你兄弟上下人等不费吹灰之力?自身连一点损伤都没有?” “当然不是,其实灰狼的凶悍还在其次,他们的狡诈才是最可怕的。当日我们所以会被全歼,其实也有几方面的原因,一是被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二是灰狼一伙有两百多人,是我兄弟的数倍,三则是当时我们队伍有不少人丧失了反抗之力,他们不知怎的居然都中了毒……” 因为对灰狼的恐惧,封平这三年来都没有仔细回想过当日的具体细节,今日被孙途这么追问着,他才说出了一些关键点。孙途听后,则是略略皱起了眉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三年前的三个不利因素里的前两个都不再是问题,现在大家都已经有所防范,而人马数量上,其实这支商队也不比马匪少多少——那些商人既然敢跑上千里去贩马,又怎么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呢,真到了绝处,他们也是有一拼之力的。而且只要自己指挥得当,这百多人还能抵得上几百人呢。 现在最关键的,还在于最后这一点——中毒!那些马匪是如何能做到或是知道这一点的,就孙途看来,这应该就是灰狼在暗中所为。他们是趁着商队松懈的时候突然下毒,还是用了其他手段?比如说这队伍里就有灰狼的内线。 最后一点才是最要命的,要是队伍里真有马匪内应,大家伙的处境才是真个危险了。这不光体现在可能被其暗算上,重点在于如此一来队伍就会互相猜疑,无法团结一心了。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内部还分裂的话,才是真正的危险。 所以很快地,他就提出了极其关键的一点:“既然你当日活了下来,可有查过那支商队里有无失踪之人?” 封平只一愣间就明白了孙途的意思,很快就摇头:“那日我醒过来后也想着救回几人,结果一队几百人都死在了那里,没有一个缺失的。所以队伍中不可能存在灰狼同伙。” 孙途点头,这点其实也好理解,毕竟要让大半人中毒可不是一两人能轻易做到的。如此一来,马匪的手段就很好猜了:“在遇袭之前你们是否找到了活水?你们受袭就是在那里取水之后?” “这……”封平低头回忆了好一阵子,本来三年前的这等细节还真未必能想得起来,可毕竟这次变故改变了他的一生,所以在一阵细想后,他终于还是想了起来:“不错,我记得前一天我们刚在一条断头河里灌满了水,次夜就受到了灰狼的偷袭……” “问题就在水里。”孙途断言道:“显然这支马匪早就对戈壁里的地形水源了若指掌,只要找到商队踪迹,他们便能猜出你们的行进路线,并早一步在必经的水源地投放毒药。然后,只等你们饮下带毒之水,他们便能轻易收割。这才给人造成了一种他们不可战胜的强大印象。其实说到底,灰狼也不过就是一支寻常的马匪而已!” 封平脸色几番变幻,虽然孙途说的只是推测,可细细想来,又觉着他所言很是在理。当时自己所以不敌那马匪首领,就是因为突然力竭,然后再有人从侧方施放冷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这才差点死在他们手下。要是他们真强大到可以随意斩杀自己,又何必耍这么多花样呢? 另外,封平也有些明白了为何灰狼手底下从未有活口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那点手段被人识破。只要他们在水源下毒的手段一旦被破,灰狼的威胁自然将小上大半,商队再不是没有还手之力了。 与此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孙途似乎有了什么打算:“孙老弟你的意思是?” “既然已经清楚了他们的那点手段,而且我们还知道他们就在边上窥探着我们,甚至连他们何时动手都已经能够掌握,那形势就完全不同了。”孙途眯起了眼睛来:“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里本就不好走,我们更不能再花太多心思提防这支马匪,所以还不如把这麻烦先解决了再上路呢。” 顿了一下,他又问道:“以封兄对戈壁的熟悉,你认为离我们最近的水源地还有多少路程?” “这个……如果照正常行程来算,今晚到明晨就能抵达一处小湖泊了。” “那我们连马匪何时会对我们发起偷袭都能算得出来,有心算无心之下,任他们再是厉害,也非我等对手!”孙途胸有成竹地说道:“封兄,可愿意随我一起杀这一场,也好为你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 封平又是一阵变色,但最终还是把牙一咬:“好,就如你所说,这次我们便和灰狼好好杀上一场,以祭奠三年前被害的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不过在话出口后,他又有些含糊道:“可其他人那里……”他的兄弟还好说,其他商人可未必有这等胆子和决心了。 孙途却是一笑:“眼下除了放手一搏还有其他更好的自保之法吗?我相信他们是懂得取舍的。何况,只要听我的安排行事,他们也未必会有多少危险……”说着,他已转身往营地里走去,这是要直接与众人把话说开了。 ¥¥¥¥¥ 黑暗而带着丝丝寒意的戈壁之上,两条人影飞快地奔行着,他们并没有骑马,但速度依然极快,而且还没有多少动静。不过当他们来到一座被风化了的陡崖前时,还是迅速被人围住:“灰狼啸月——” “血正当空!”在说出切口后,边上几人才闪出了道路,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那些肥羊可中计了吗?” “当然,一切都在大当家的计划之中,他们今日就是在才玛湖边宿营的,我们甚至还看到了他们从湖里取水烧煮……”两人也笑着回答道,只是这笑容里却有着丝丝的杀意。 听到这对话,靠着山壁养神的一名汉子也陡然睁眼,那人目光幽幽,真如一只凶悍狡诈的恶狼一般,随即便嘶哑着喉咙道:“那我们就该行动了,下一个夜晚到来,就是他们的末日!” 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周围同伙一阵兴奋的怪笑,所有人都露出了贪婪与嗜血的神色来。这些家伙能聚在一起,本就是因为这些特质,几月未曾出手,这次自然是要好好过把瘾了。 可是次日天黑后,有人却带来了让他们略感意外的消息——那支商队竟没有如他们所预测的那样于今夜继续上路,而是就在那才玛湖边驻扎了下来。 怎会如此?众人都有些奇怪了,对这些商队来说,每一天都是相当宝贵的,这样他们才能尽早走出戈壁,更快地抵达夏国。可这回,他们居然在戈壁上逗留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难道说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危险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自家首领身上,等候着他做出判断与决定! &&&&& 第二更。。。。。。。。。。 正文 第411章 谁是猎物(第三更!) 深黑的夜幕底下,一支将近两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飞速朝着东南方赶去,正是这联通辽夏两国的戈壁大漠中让人闻风丧胆的马匪灰狼一伙。不过与以往将要对猎物发起致命一击时的兴奋不同,此番这些人脸上都没有喜色,反倒是带着几许愤怒和猜疑。 只因为这次被他们盯上的猎物的行为实在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对方居然就在那才玛湖边留了下来,竟没有继续趁着夜凉往西而去的意思,这反倒让他们之前布下的罗网成了摆设。 不错,其实当那支商队进驻才玛湖后,他们的动向已尽在灰狼一伙的掌握,至少本该如此。可结果,对方这一停下来,却让他们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甚至都叫人怀疑起是不是自家的行踪已经被商队给察觉到了。 可即便如此,在深思权衡后,灰狼头领却还是决定在今夜对商队发起攻击,因为早在之前,他们就已在湖水中下了毒药,若不赶在他们毒发时得手,一旦那毒性减弱,再想杀他们可就要付出不小代价了。而且他们也相信凭着这两百来人的精悍马匪,足以将只有百多人的商队彻底歼灭。 就这么一路疾驰了一个多时辰,在来到距离才玛湖还有十多里地处,他们才止住了战马,然后全都下马步行,悄然摸向了那湖边静谧的商队营地。在靠近了一些后,他们甚至还能隐约看到点在那里的几丛篝火,以及守在帐边的几条身影。 这才玛湖算是这戈壁之上难得的好地方了,不但有着一个占地数亩的大湖泊,就连湖泊两边的矮丘上都有些苍葱的绿意,大大小小的树木生长其上,一阵风吹来都会哗啦作响,显得周围的环境越发的幽深安静起来。 见到这里安静的样子,众马匪脸上终于再次显露了狰狞而残忍的笑容来,此时距离营地只剩不到三里,只要策马狂奔,眨眼间就能杀到那些肥羊的跟前,在他们从睡梦中惊醒的同时斩杀他们! 早已做惯了这一切的马匪都不用首领发号施令,便在最合适的地点同时翻身上马,然后在猛抽了一鞭子后,驾着骏马急掠而出,杀向那处营地。 数百只强有力的马蹄踏在地上轰隆作响,如天雷阵阵,直踏得地面都已开始上下颤动,平静的湖面都已泛起了层层涟漪。一口口雪亮的钢刀也随着奔马的前行而出鞘高举,所有人都发出如狼嚎般的呼喝,想着在杀入营地的瞬间就摧垮商队上下所有人的意志,哪怕其中有人并未中毒,也休想从他们手中逃离! 就在众马匪如恶狼扑食般冲到营地跟前时,身为首领的凶狼的脸上突然就现出了一丝惊异狐疑之色来:“不对,这太不对劲了!”直到这时候,整个营地居然还是静悄悄的,不见一点动静,这实在太过违背常理了。 他们冲击杀来的速度固然布慢,但三里地也要花上一些时间。哪怕那些商人都睡死了过去,这时也该有些人跑出帐篷来看个究竟,或是逃命才是啊。可现在呢?整个营地居然依旧是一片宁静,就仿佛里头压根就没人似的。 营地里其实没人……一瞬间,凶狼已经明白过来,当即高声招呼了起来:“这里有诈,退出去!”这回他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是遇到真正的对手了,商队的反常行为居然就是为了反过来算计他们! 一支商队在这戈壁之上得知自家被凶名在外的灰狼盯上后想的居然不是赶紧逃命,反而是将计就计地反过头来算计他们!只此一点,就可让凶狼心头发寒,大感情势不妙了。 可那些马匪早已跑发了性,纵然听到了头领的招呼,此时又怎么可能即刻停下马来呢,只有一部分人全力勒马,可依然还是因为惯性冲出来了一段距离,然后变故就在后面众人惊恐目光的注视下发生了—— 前方,那些冲在最前面的同伴突然就是一声惊叫,地面陡然陷落,竟把十几二十匹马连着人一同带下。伴随着地面下陷的轰隆声的,是连声的惨叫,显然下去的人伤亡很是不小。 然后其他地方也同样发生了地面下陷的可怕事情,不断有冲得太快的马匪掉落下去。就在凶狼喊出有诈的片刻间,就有近五十人掉入到了陷坑之中,惨叫声随即就充满了整个营地。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地醒悟过来,这个商人营地分明就是一个大陷阱,是为了引他们入彀的巨大陷阱!随后,便有那险些同样掉进坑里的马匪发出了一阵惊呼:“坑里有倒刺,他们好歹毒!” 不错,这陷坑明显不足以对马匪造成太大的杀伤,所以在此基础上,下方居然还栽着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倒刺。此时那些落入坑里的人马多半都被倒刺贯穿了身体,在底下挣扎惨叫,血流不止,看着实在是凄惨到了极点,也让那些一向残忍好杀的家伙首次生出了恐惧之心来。 怎么办?该怎么救他们?这是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生出的想法,他们虽然对无辜的商人没有半点怜悯,但对自家兄弟还是很讲义气的,这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救人,所以便有不少开始下马上前。 而这时,凶狼却再度变色,大吼起来:“不要再管他们,快回头离开这里!”对方既然在此挖下陷阱欲置自己等于死地就断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招。现在他们还未露面就已让自家伤亡惨重,那等他们露面情况不就更危险了吗? 只可惜,他这句提醒还是晚了一些,就在众人愕然地不知该不该再救人的当口,一支箭矢已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侧方的矮丘处飞射而来,噗哧一声间,就已钉进了一名全无准备的马匪的侧颈,带得他直接一头就摔下马去。 这一箭,让凶狼等人的脸色再次一变,对方居然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那矮丘离此大概在八十步左右,居然能一箭命中脖子,这箭术已堪称精准了!但噩梦也在这一刻骤然降临,这一箭不但射杀了一名马匪,也向其他人传达了命令,顿时间,两边矮丘上便有上百支利箭如雨点般射来。 只眨眼间,那密集的箭矢就已呼啸而来。虽然这些箭矢的准头比第一箭要差得远了,但如此大面积的覆盖打击对马匪们的杀伤也是极其可怕的,只眨眼工夫,就有三四十人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那边放箭之人手上的速度可并没有因此稍缓,一蓬蓬的箭雨如不要钱似地拼命就往这边飞来,不断收割着那些已经惶恐到了极点,只会私下乱窜的马匪的性命。他们毕竟只是贼匪而非军队,打顺风仗时倒还能看出些英勇来,可一旦处于被动,就彻底乱套了。尤其是这些年来这支马匪一向顺风顺水,从没有吃过亏,就更不可能有打逆风仗的经验了。 于是,任那凶狼喊破了喉咙,身边的兄弟也全跟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有些个为了躲避飞来的箭矢甚至直接一头栽进了陷坑里,那死的就更凄惨了。 见败局已定,凶狼是彻底没话说了,当即就把心一横,率着区区二十来个还算冷静的同伙,一边挥舞着兵器格挡乱飞的箭矢,一边往外头冲去。这次他们已不可能翻身,所以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赶紧逃离此地,也别想着报仇什么的了。、 可他们想走,有人却不肯放过。就在他们拍马往外冲的同时,矮丘那里突然也响起了一阵马蹄声,然后二十多名骑士就已从黑暗中杀了出来,高声喊杀着,就追截过来。 凶狼一伙此时已无斗志,本来只想着即刻离开。奈何他们胯下的战马因为之前疾驰而来的缘故已经慢了许多,再加上对方一遍追击着一边还不断放箭射来,竟又射杀了三人。眼看再这么下去只会死得更快更憋屈,凶狼终于是咆哮一声,一转马头,不再逃命,反倒朝敌人杀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此时,同样杀奔而来的二十多人脸上皆是兴奋与快意,同时许多人都对布置了这一切的孙途大生敬意。 谁能想到他们在遭遇灰狼这伙马匪时居然会选择反过头来坑杀对方呢?当那些恶狼自以为是在捕猎猎物的时候,其实他们早已变成了这支马贩商队的猎物。谁说商人就一定得和气生财?这些敢于远走千里于两国间卖马的商人哪个不是有胆色,有手段,心够狠的家伙?不单如此,他们随身还带着大量用作自卫的刀枪弓箭等武器,所以今日才能反过头来杀马匪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这些人中,当属与孙途一起冲在最前方的封平此时最是杀气腾腾。在前冲的同时,他已经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是一眼就认出了凶狼这个几乎杀掉自己,又杀了自己多名兄弟的罪魁祸首,所以在与敌人相接的瞬间,就已挥刀直取凶狼的咽喉:“狗贼,三年前的血债该是时候还了!” &&&&& 今日第三更,求票求收藏。。。。。。话说天气突然转凉,有点感冒了。。。。。 正文 第412章 一网打尽 为了说服商队上下在才玛湖这里埋伏反击马匪,孙途可是着实费了好一番的唇舌。好在这些商人全都是聪明人,而且胆子也确实够大,尤其是在知道灰狼一伙既然盯上了自己等人就很难脱身后,他们终于是接受了这一定策。 其实当灰狼一伙冲杀到来时,埋伏在两侧矮丘上的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有些犯怵打鼓的,不过在看到那些马匪居然接连中计,惨叫连连后,众人的信心陡然就是一振,而后便在孙途的号令下以乱箭杀敌。 孙途的这一策略果然极为稳妥,若是真与马匪正面厮杀,恐怕一百多商人及仆从还没与人接战呢就已迅速溃散了。但现在,只是在远处放放箭,而且还能看到那些看事凶恶的马匪被射得人仰马翻的惨状,便让众人再无顾虑,反倒是将惶恐化作了愤恨,所有人都不知疲劳地拼命把箭矢倾泄到了那些马匪身上。 短短盏茶工夫,就有接近百来名马匪中箭,再加上一早就掉入陷坑的那些人,马匪大部已被击溃,只剩下少数心性坚定者,还能在他们的首领统率下试图逃出生天。 但孙途既然布下了这一局,又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就离开呢?所以在见到这一幕后,他便立马带着封平等商队护卫迅速杀出拦截,封平此时更是两眼冒火,吼声连连就直奔那马匪首领杀去,哪还有半点之前表现出来的恐惧与畏缩之情! 眼看着封平面目狰狞地喝骂杀来,凶狼也是不敢有所怠慢,赶紧挥刀相迎,两人迅速接近,两口刀几乎同时掠出,叮当声响作一片。这时候,封平终于是展现出了他快刀的风采,手中钢刀往往会在与敌人相交的瞬间就突然抽撤换了角度再斩,竟逼得凶狼只能疲于招架,再也无法主动发起进攻,也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难看起来,想不到这支被他们视作到口肥羊的商队里竟会有如此厉害的人物,这下真是踢中铁板了。 这时更叫他感到心惊的事情还在不断上演,后方营地里的惨叫依旧不绝于耳,而身旁跟着自己好不容易杀出来的那些兄弟此时竟也不断悲号落马,二十来人在短短时间里就倒了近半,其他人也在势如疯虎的商队护卫的劈斩下左支右绌,然后被专门挑着破绽下手的孙途一一斩杀。 这些封平几年新收拢的兄弟本就对灰狼这伙马匪深恶痛绝,深知他们的存在对自己等人有多大的威胁,再加上从自家大哥那里知道了他三年前的悲惨遭遇,更是有心为他报仇雪恨,所以此番有了机会,自然没有一丝保留,几乎刀刀都是拼命的杀法。 而孙途则一直策马游走在这片战场之上,只要觑准了空档就是一刀劈出,然后便可收下一条性命。随着惨叫不断响起,凶狼也终于慌了,他再不敢与对方继续纠缠,拼着硬吃封平一刀,让他找到了一个空隙后,也顾不上其他兄弟了,他当即就一夹马腹,急速就往侧前方蹿去。 他这一下的方位选择得相当精妙,正是封平手中刀难以施展的角度,居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与自己擦身错镫而过,却是无法加以劈斩阻拦,只能是发出一声愤恨而又徒劳的怒吼。 不过他身边却还有两个兄弟在这一刻反应过来,低喝一声:“狗贼哪里走!”两人已迅速挥刀横斩过去。只是这两人的武艺比之封平却差得太多了,居然被凶狼一个翻马侧身就给闪了过去,连胯下马儿前冲的速度都不带减的。同时,他手中刀也跟着突然闪烁而出,在他人从两人间穿过后,两名护卫便在马上一阵摇摆,随后先后落马。直到他们落地,才有大量的鲜血从喉管里喷涌出来,竟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被其断喉斩杀。 为了能尽快逃离此地,凶狼已经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给施展了出来。而这一幕则更是让封平怒火中烧,他怒吼一声:“狗贼,今日有你无我!”已全力拨转马头,策马追击。只是这一拖间,他与对方的距离可是着实有些远了。 “想杀我,等下辈子吧!”凶狼低低地回吼了一声,然后左手掏出一柄匕首来刺在了马臀上,激发胯下骏马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去。他这匹马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宝马良驹,此时被激发潜能后,速度更是快得吓人,竟在眨眼间就冲出去了七八丈远,和拼命追赶的封平拉开了足有三十来步距离,而且这距离还在不断的拉大。 眼看仇人就要遁入黑暗,到时再想杀他可就难了,封平更是急得吼声不断,却又无可奈何。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弓弦嘣响,在他一错愕间,三支利箭已先后飞出,几乎是擦着他的身子射向了前方那不断逃窜的人影。 直到此时,孙途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审度着战场上不断变化的情况,从而做到了最有效率的杀敌。那些被护卫纠缠住的马匪就是这样被他轻松斩杀的,而突然不顾一切逃窜的凶狼自然也不可能逃过他的追杀了。 像封平那样继续催马追击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所以在这一刻,孙途就选择了一个最为便利,同时也是最有杀伤力的阻拦敌人的方法——弓箭。 当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时,凶狼已经极力控马躲闪。奈何这三箭却是从左中右三向同时飞掠而来,任他如何躲闪,都不可能闪过所有的箭矢。于是在一番挣扎后,他胯下的骏马到底还是被一箭射中,惨嘶着脚下一个趔趄,轰地一声就往前方倾倒出去。 而此时,封平已然迅速追赶上来,见他连人带马摔出去,也不见有丝毫犹豫的,微一弯腰,已挥刀直劈凶狼的后背。凶狼的反应倒也不慢,即便双腿还在马镫里卡着,身子却硬生生地回了过来,挥刀迎击,竟再次让他挡下了封平的快刀。 只是这时的他也早已成强弩之末。之前身上就已被封平快刀连续切伤,此时又摔得不轻,全力挡架之下,伤口裂开,大股的鲜血涌出,让他的身子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这时,孙途也已从后追上,见状更无二话,手中刀呼地一下直劈而出,慌得凶狼只能咬牙举刀再架。但这一下正中了孙途下怀,被他拿刀一绞,就已将对方手中刀给困住,同时口中喊道:“封兄,三年前的大仇就报在今日了!” “好!”封平也无任何的迟疑,见对方破绽大露,手中刀唰地一下斩落,正砍在了凶狼的脖颈处! “啊……卑鄙……”凶狼闪躲不及,只能是在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后,彻底摔落战马。不过他的生命力确实够强,哪怕如此重伤,居然也未立刻毙命,还在血泊中不断抽搐挣扎,两眼更是瞪得大大的,透着满满的怨毒与不甘。 他是真不甘心啊,今日本来又是一场大屠杀,结果却是全军覆没的下场。而且这些家伙明明全都是高手,却又行事卑鄙,竟喜欢偷袭联手,不然他说不定还能逃出这一劫的。 “对卑鄙之徒自当还以卑鄙。”孙途冷冷地看了他两眼后,终于收刀。而封平,则愣怔了半晌,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我终于为自己,也为当年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了!” 此时,身后的惨叫也渐渐停歇。在发现连头领被人斩杀当场后,这些马匪是彻底失去了斗志,再加上不断射来的乱箭,他们终于全数被歼。 直到这时,矮丘那里的商人队伍才赶了过来,看到这边的战果后,许多人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来:“这……这些家伙真就是为祸戈壁多年的马匪灰狼一伙?他们,真就这样被咱们给围歼了?” “事实就在眼前,各位就不用如此了。”孙途笑了一下道:“马匪所以难除,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主要在于他们的行踪难定,行事凶狡。但这次,真正掌握了主动的是咱们,所以杀光他们也并不是难事。” 众人却依然有些怔忡,片刻后,才有人大声地欢呼起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灭掉这支马匪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今后这条连接两国的商路将变得越发安全,哪怕再有马匪出现,也不可能像灰狼这么可怕了。 当然,今日一战的代价还是不小的,封平那二十几个弟兄战死六人,其他人更是个个带伤。倒是商人那边,却是没有任何伤亡,毕竟他们只是躲在远处放箭而已。 这时,又有人开口:“那些贼人该如何处置?他们在戈壁上的危害可着实不小,我们是否可以将他们的尸体带去夏国请赏?”说这话时,众人都看向了孙途,等着他来拿这个主意。 今日这一场大胜后,孙途已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与信任,而且此番能杀光马匪他是首功之人,所以在如何处置马匪一事上自然要征询其意见了。 &&&&& 第四更。。。。。。再求下票。。。。明天继续。。。。。。。。。。 正文 第413章 招揽与隐秘 听到这话,就是孙途都不得不佩服这些商人的精明了。一般人在经过这场战斗后,恐怕心情都还远没有平复下来呢,他们倒好,居然已经开始想着能如何利用马贼的尸体换取更多好处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觉着这些商人的说法不错,这股马匪在戈壁上为祸多年,想必辽夏两国都恨不能将他们剿灭吧。现在自己等人出手做到,应该能从夏国官府手里拿到一笔不小的赏金。虽然他未必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但对一般商人来说还真是一笔意外之财,说不定他们之前肯答应冒险杀敌也有了这方面的打算呢。 所以只略作沉吟,孙途就笑道:“各位既然有此心思自然没有问题。反正咱们还有些车马空着,倒是能带着他们去往夏国。” 见他没有与众人分尸体的意思,那些商人更是欢喜,便不再耽搁,纷纷叫人搬运尸体,同时将马贼身上值钱的东西先都取下来。而孙途这时则来到了已愣愣站在那儿好半晌的封平身边,这位的脸上似喜似悲,显然大仇得报给他心理冲击还是相当大的。 “恭喜封兄今日终于报了大仇,你已足够能给当年的兄弟一个交代,就不要想太多了。”等了片刻见他依旧没有反应后,孙途轻声宽慰道。 封平这才略略回神,感激地冲孙途抱拳:“此番能报仇,实在是多亏了孙老弟你啊,不然我别说报仇了,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我封平欠你良多,只怕这辈子是还不上了。” “封兄言重了,你我同舟共济,何来谁欠谁一说?而且真要论起来,我也是被他们所救,要不是皇甫兄当日救我,只怕我也早成一具尸体了。” “孙老弟这话我可不敢当,以你的本事即便我们不出手相救,也总能化险为夷的。”皇甫端这时也笑着走了过来。相比于做买卖,他对相马养马更感兴趣些,所以并没有搀和到如何分割尸体上去。待走到跟前,他又把脸色一肃,轻声问道:“孙老弟,恕我大胆问一句,你到了夏国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怎么,孙老弟不打算与我等同行吗?”封平还真不知道这一点,有些奇怪地追问了一句。 “我确实打算入夏后就与各位分道扬镳,至于我会做些什么,各位还是不知道为好。毕竟我乃宋人,而你们虽也为汉人出身,却毕竟是辽国人。”孙途有些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却让封平脸色越发凝重起来,不过一时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倒是皇甫端,却笑了一下道:“你这话为兄可不爱听了,我可不是纯正的汉人,也不是辽人。哎……要不是我有着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养马手段,只怕早在多年前就被辽国官府的人给害死了。” “哦?皇甫兄竟还有这等过往吗?”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明白了过来。对方的模样就是问题所在,非汉非辽,哪怕是在辽国土地上,也不会受人待见,被人排挤迫害也是常有的事情。 随即,他便心中一动,皇甫端在养马等事上可是少有的人才,要是能将他招揽到自己手下,对青州军说不定真是个极大的增强呢!想到这儿,他便试探着道:“皇甫兄可有过离开辽国,去往大宋的意思吗?” “去大宋?你可知道我在进入辽国之前,本就是大宋的人。可是因为当地官吏想谋夺我的家产,才给我安了个里通外敌的罪名。要不是我当时足够果断,即刻带着几个兄弟出逃,只怕……”在共同经历了这场大战后,皇甫端也不再见外,便把自己的经历也给说了出来。 孙途一听也是一声叹息,大宋地方上有的是胡作非为的官吏,其实之前他在郓城县时也曾遇到过,只是自己运气够好,才有了今日。不过在顿了一下后,他还是道:“其他地方我不敢说,但只要我能平安归宋,皇甫兄你们来青州,我还是可以好生安置你们的。实不相瞒,我是那里的兵马都监,麾下将士正为缺战马发愁呢。” “怪不得……”皇甫端知道他的身份倒没什么反应,封平此时却是发出一声赞叹来。怪不得在此事上孙途会表现得如此冷静优秀,几乎是将这股马匪玩弄于股掌之间,原来他是宋国武将,这就可以理解了。 孙途冲他们一笑,又招揽道:“我看二位都是当世之杰,若真有心,他日可来青州寻我,那里的大门我会一直为你们打开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暂时都没说什么。毕竟现在前路未明,二人又都是精明之辈,自然不可能随便就做出承诺了。 就在三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后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惊呼,这让他们三个迅速回头,封平更是直接就已拔刀在手,以为还有马匪装死被人发现了呢。直到看清楚只是有人捏着块东西在那儿发怔,他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起上前询问出了什么状况。 孙途已经看清楚了那人拿着的是一块黑黝黝的铁制牌子,也好奇地伸手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只是看了之后,却依旧没有头绪,因为那铁牌上只刻了一只展翅的雄鹰,另一面上扭曲的文字他压根就不认得。 “这是……”孙途好奇地问了对方一句,随即目光一垂才发现牌子居然是从凶狼的身上搜出来的,除了这个外,他身上还有一把装饰精美的短刀刀鞘,以及一些干粮和水囊,都被人搜出摆在了一边。 对面之人这时才有些回神,声音打颤道:“他……他身上有夏国铁鹞子的腰牌……” “嗯?”孙途脸色顿时一凝,而周围其他人也都神色一僵,有几人更是再次惊呼起来,这一发现对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铁鹞子,那可是西夏国中最精锐的一支骑兵的统称,数量大概在五万左右,直属于夏国皇帝。西夏所以能在短短几十年里迅速崛起,让辽宋这样的强国都不敢对他们的随意下手,正是靠的骑兵铁鹞子和步卒步跋子的作战凶狠。 而现在,他们居然从刚被消灭的马匪头领的身上发现了这么一枚令牌,这说明了什么?难道这支马匪是由西夏铁鹞子的骑兵假扮的?那他们这回闯下的祸可就有些大了,一旦被夏国知道了,只怕这里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而更让他们感到惊恐的是,之前他们居然还准备着将这些马匪尸体给运去西夏请赏,这分明就是在自寻死路了,如何能不叫人感到心寒后怕啊。 而孙途心里则想得要更多些,恐怕这腰牌应该不是对方抢来的,凶狼确实就是铁鹞子里的一个!而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和西夏边军的某些见不得光的贪心有关吧。 无论哪个国家的军人中,边军都是最苦的存在,他们的条件最差,风险却又最大,时刻都得担心会受到敌国的袭击。而在这等情况下,最好的缓解他们压力的办法就是给予他们更多的好处了。 只是在朝廷不可能拨出更多军饷的前提下又该如何办呢?宋辽和宋夏边境的双方将士们用的就是最直接的打草谷的方式。通过一次次入侵敌国边地,烧杀抢掠来发泄和获利,这也是这些边境地区民不聊生的原因所在。 可是在辽夏的边境这里,情况就大为不同了。因为这里实在太过荒凉,而且西夏又一直不敢得罪辽国,所以他们的边军是不可能公然跑到辽国抢掠烧杀的。所以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西夏边军就刻意制造出了这么一支马匪队伍来,专门抢掠过往商人的财物,用以稳定边军军心。 只是这做法实在太过卑鄙,让孙途大感不齿:“都说与辽金相比,这西夏就是个奸险小人,此话果然不错。辽国和金国与宋交战都是大大方方而来,只有西夏往往做出那等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之前在东京,这次在幽州,他们一次次试图挑起宋辽大战。而在与辽国的交往中,居然也是如此阴险,竟把军队伪装成马匪到戈壁中劫掠商队……” 虽然心下不屑,可孙途却也知道这是个大-麻烦,所以便道:“既然他们的身份大有古怪,我们就不能再冒险了。各位,还是将他们彻底掩埋了吧,此事就不好再提了。” 众人在震惊后,也都缓过神来,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现在这些马匪尸体已成天大的祸事,谁还敢把他们带去夏国啊。 于是大家伙又是好一阵的忙活,终于赶在天亮前把这一百多具尸体就地掩埋在了才玛湖边,就连这些人的坐骑大家也不敢留,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些马匹是不是会被西夏边军给一眼认出来。 不过唯一的例外,就是孙途将那块铁鹞子的腰牌给收了起来,说不定这东西在将来能派上一些用场呢。 忙完这一切,天彻底放亮,趁着天气还不太热,商队再次踏上了赴夏的前路,只是众人心中已多了几许忐忑…… &&&&& 今天继续。。。。。。第一更!!! 正文 第414章 兀剌海城 大宋宣和元年,辽天庆九年,夏雍宁五年,七月初四日,孙途所在的辽国商队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终于抵达了西夏国内。 在历经几番艰险,穿过茫茫的戈壁大漠,越过就是这六七月份还有着积雪的牟那山后,他们终于得以从荒无人烟的地带走出,渐渐看到了一些人影,再往前行了一程后,一座占地极广的城寨也已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让本已疲惫不堪的众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 这是一座周长近二十里的城池,城墙皆由黄土夯筑而成,高达七八丈,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足以让人感受到此城的肃杀与威严。事实上,这等城池摆到大宋也就比寻常县城规模大些,连青州城都比它要高大许多,但是因为它所处的环境——四周除了高山就是荒漠,唯有一城孤立其中——此时在众商人眼中就显得格外气势逼人,也让人有种依靠与安全的感觉生出。至少在入此城后就不必再担心露宿野外会被野兽或马匪什么的偷袭了。 不过在想到马匪一词时,已经临近那座有数十兵卒守卫的高大城门前的众人心里还是有些发紧。要真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那伙化名灰狼的马匪乃是西夏军队假扮,一旦此事泄露,他们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了。 但既然都已经到了这儿,就断没有胆怯回头的可能,当先的几名商人在互相打了几个眼色后,便都怀着忐忑的心情大踏步地走上前去。 守城的西夏便军对他们倒是颇为热情,为首的军官只是询问并查看了一下众人随身的货物马匹,以及相关过所后,便在收下一笔不菲的入城费后放了众人入城。其实像这等边城和里头的百姓守军最乐于见到的就是商队的到来,因为他们的到来就意味着大量的货物与商机,能让整座边城变得越发的鲜活热闹起来。 而在看到为首的商人付钱给军卒时,孙途还稍微愣怔一下,这付出去的铜钱居然是大宋的宝钱,而非他想象中的金银等贵重金属,或是辽国自制的钱币。 事实上,如今中原三国,包括吐蕃、南诏等小国虽然都各自铸钱,可是因为工艺等方面的不足,他们铜钱的质量都很不稳定,远比不了大宋的宝钱。这在各自国内还不是问题,可一旦进行跨国贸易就无法让别国信服了,所以几十年下来无论辽夏还是其他各国全都形成了默契,跨国交易只用宋人的宝钱! 可以说如今的大宋在经济、文化、科技等等方面都是整个时代最为先进的存在,甚至论起影响力来都比千年后的灯塔国更大,但奈何如今的大宋偏偏在军事上显得有些弱势,于是纵然其他方面远超别国,也只能自保而无法真像那灯塔国般当起了所谓的世界警察,其实就是天下最大的搅屎棍子。 此时的孙途可不知道这等大势,虽感奇怪也没太往心里去,很快就随着队伍一起进入了这座名叫兀剌海的关城。 与大宋那些城池,以及辽国的西南两京相比,这座外部看着还有些规模的城池的内部则显得很是凋敝,除了连绵一片的军营外,只有几百处稀稀拉拉的民居散落在城池的西南方向。 从城门这里直通向城内的大街上,此时也没见多少人,少有的那些位身上穿得也都是残旧的衣物。不过这里就是普通百姓的身材都要比宋人军卒还要健壮些,红黑色的脸膛,古铜色的皮肤,以及露在外头的肌肉,迎面就给人一种粗犷豪迈的气息。 当孙途还在四下里领略西夏国的民风特色时,其他商人却已经开始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了。他们很快就在城中找到了那唯一一间的客栈。这客栈占地虽然极大,但客人却是少得可怜,一见今日来了一支百多人的商队,店老板早已喜得两眼都快瞧不见了,急忙点头哈腰地就亲自上前招呼,而一旁的伙计则都不用人吩咐的,就帮着那些商队伙计把马匹等牲口带去后边圈养起来。 商人们这一个多月餐风露宿的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入了城池自然放松下来,赶紧就让客栈老板把好酒好菜送将上来。对方一听更是大喜,急忙又跑去后边吩咐厨房的人把最上等的酒菜给尽快做出来。 等到他把这些东西都安排好后,几个商人才和他聊起了这兀剌海城的具体情况和商机来。这也是他们一到店里就大把花钱的其中一个目的,只有这样的客栈老板才是这城内最好的眼线耳目。 这位拿着商人们递过来的一袋子铜钱,更是笑开了花,当下就用有些生硬的汉话为他们做着本城的介绍(与几国间贸易多用宋宝钱一样,几国人间对话也习惯了用大宋官话,这也是宋国文化经济软实力强过别国太多的表现):“我们这兀剌海城只是一座边关军城,除了驻军之外,其他人口不过三五千。本来因为靠近大辽的关系,还能时常有商队前来,从而吸引一部分本国商人也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自从五年前,前方戈壁里出了马匪后,商队是来得越来越少喽,于是渐渐的,商人也来得更少,连西南那边开了有好几十年的榷场都要彻底关闭了。”说着,很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想想当年,我这店里每月也能接待好几百人的,可现在,一年都难接到几百人。” 众人一听这话,又各自生出了一丝不安来。好在对方也没有在马匪这事上多作纠缠,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各位这几天到来倒是好运气,因为再过五六日,就是我国内半年一度的大集市日,到时附近许多人都会来城里购买换取一些东西,你们要是不急着走,说不定还能换上一些好东西呢。” 虽然货币早在几千年前就已流行开来,但西夏国内一些偏僻的百姓依然不可能随便拿出钱币来,所以这等集市上也就保留了以物易物的传统。而在得知此事后,几名商人都露出了一丝喜色,这可是个发财捡漏的好机会啊。 论起见识、心机和口才等等方面,这些商人都是要远超过寻常百姓的存在,这还是指的那些身在城市,见过吃过的主儿。而那些接下来会赶来兀剌海城进行交易的夏国偏远牧民就完全是一群头脑简单的家伙了,在商人眼中,他们分明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倘若把握住机会,他们都能以极低的代价从那些百姓手里换取到大量的好东西,就是用一张毛皮换一大块宝石什么的都大有可能,更别说其他了。 孙途在旁听着,也看到了那些商人眼中闪过了贪婪之色,不觉有些好笑。本来看他们这架势似乎是打算尽快离开兀剌海这是非之地,尽早赶去后方更大的城池做买卖的。可现在看来,这些人是得在此逗留一段时日了。 另外,他也看出这位客栈老板也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才说这些的,毕竟这一百多人的商队入住客栈,人吃马喂的每日的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他自然就能从中赚取相当丰厚的利润了。可以说他才是暴赚不赔的那个,至少别人还没换到好东西呢,他已经有大笔的钱财入袋了。 不过孙途对此的兴趣倒不是太大,他来西夏也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怀着要搅乱夏国,让其至少在几年内腾不出手来搅事。而要做到这一点,兀剌海这等边境小城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必须去夏国的重地,比如银州、灵州之类的地方。 正思索着如何开口跟他们告辞,同时向皇甫端借些钱财傍身呢,那边的客栈伙计已经将一坛坛的本地好酒,以及一道道原汁原味的当地美食给端了上来。 早已饥肠辘辘的众人当下也不再多说,便围坐在了一起喝酒吃肉起来。这里的酒论滋味当然不好,不但酸涩,甚至还带着些苦味儿,但好在它足够烈足够劲,只要习惯了它的味道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至于菜嘛,其实就是肉了,而且几乎都是用烤炙而成的,几乎看不到烹煮出来的食物。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因为此处的海拔已经比辽宋等地高了许多,想把肉食彻底煮熟耗费的时间可比直接炙烤要长得多了。当然,这还不是最关键的一点,更主要的是,就是这兀剌海唯一的客栈里,也就两口锅而已,根本来不及为他们准备大量的食物。大宋可是一直都把铁器作为绝对的禁售品的,辽国还好,在西夏,尤其是这等边远城市里,铁锅什么的完全就是奢侈品一般的存在了。 可即便菜式简单,众人依然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间,就把刚杀的三只羊都给吃了个干净,然后才各自回客房歇息。 就是孙途,此时也没有急着提出离开,而是先好好地睡上一觉再说。毕竟这一路而来,他们都没有真正踏实地睡过一觉啊…… &&&&& 第二更 正文 第415章 意外纠纷 孙途终究没有急着离开兀剌海城,这既是因为有皇甫端和封平的挽留,也是因为此时离开看着有些怪异和扎眼了,毕竟大好的赚钱机会视而不见,只会惹人怀疑,对他接下来的计划和行动自然有所不利。 好在耽搁的时间也不算太长,这五六天就当是好好歇养,为之后的打算做准备了。只是留在这边城里也确实有些无所事事,城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娱乐场所,唯一的赌馆和妓院也不是孙途感兴趣的,那里头当真是鱼龙混杂,多有西夏守军出入,寻常百姓去了绝没有好果子吃。 而城里其他地方更是贫乏得不像一座城,不到日落,整座兀剌海城就会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宁静,街上那是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的。所以孙途他们这几日也就只能是待在客栈里养足精神,等候那传统的大集能尽快开始了。 好在到底没让他们等太久,到了三日后,便有附近的百姓陆续赶来,他们或骑马,或乘骆驼,全都衣着寒酸,风尘仆仆,一看就知道没多少油水。而在见到这些人的装扮,以及跟他们打听了所带来的那点不起眼的货物后,就是那几个商人都开始后悔起自己留在这里的决定来了。在这等穷困潦倒的夏国百姓手里真能获取自己想要的好东西吗?显然,他们都被客栈老板给套路了。 不过此时的客栈老板已经顾不上安抚他们这些大主顾了,虽然来到这里的赶集百姓多半都住不起客栈,但总归是有一些人能拿出些钱来的,而且还有不少人要在店里吃喝,顿时就让原先冷清的客栈变得一派生意兴隆。就孙途他们看来,集市上有没有人会因此发财还不好说,但这客栈老板倒是先一步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随着赶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西南边的榷场也终于变得热闹起来。这里也没有中原城镇那么多的臭规矩,百姓们只要交上五枚铜钱,就能领到一块能随时出入榷场的木牌,在大集期间便可出入无阻。 五枚铜钱对这里的百姓来说也算不少了,但对商队众人却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当规矩一立,他们这一百多人便已人手拿了一块通行木牌,然后各自到占地足有好几十亩的榷场里逛了起来。 正如那些商人所得出的结论一样,此时榷场里几乎没有能让他们看得上眼的东西,多是些原始的毛皮、简单的手工艺品,以及大量的牲口,就连一些生活必须品都极其少见,而且一旦出现也立马会成为许多人争相抢购的热门物品。 当然,这里指的不被人看好的牲口只是牛羊骆驼等,骏马还是很让人眼馋的,尤其是像商队里带来的那些个骏马,更是让许多来集市的人动了心。不过来此的百姓都没多少钱,商人们定的价钱也高,所以几日下来也就卖出去了两三匹马,被他们特意带来的大量马匹至少是不可能在兀剌海城销售出去了。 等到初十这天,集市总算来了个有钱的主儿,这位一出手就花大价钱买下了将近二十匹骏马,这才让几个商人稍稍高兴了些。不过他们几天里走遍了整个榷场也没能看中值得入手的好货色,这都让他们生出就此离开的心思了。 孙途见此自然是顺水推舟,建议众人尽快启程向西,毕竟这么待在此地也只是浪费时间罢了。而且要是把这些马儿带去银灵之地,说不定还能赚取更多的好处呢。 而就在大家商议着就此罢手的这天中午,一支衣甲鲜明,队形齐整的骑兵队伍突然来到了榷场,在迅速占领了几处出入口后,几名衣着华贵的汉子就在守门兵卒哈腰赔笑下走进了榷场。 这一幕的动静实在有些大,顿时就让本来还闹哄哄的榷场为之一静,当这几位走来时,经过处的商贩百姓赶紧就往边上让去,根本就不敢与他们有所接触,足见其气场之强。 孙途他们本就离着这边的入口不远,自然一早就看到了这支气势凌人的骑兵队伍,全都微微咋舌。要知道就是守着兀剌海城的夏国边军都没有这支骑兵的慑人气势,更比不了他们鲜亮的衣甲和兵器,只此就可看出来人身份很不一般,应该算是西夏国中当权的贵族人物了。 而在猜测出这些人的身份后,孙途又皱起了眉头来,此等人物怎么就会跑到如此偏僻贫穷的地方来?哪怕这里有集市,按那客栈老板所说,此时别处更大的城池也有集会,他大可以去那里才是啊。 就在他感到有些无法理解时,那一行人在来到他们所在的铺子前突然止步,为首那个高高壮壮,满脸络腮胡须的汉子更是一脸兴趣地打量着他们的骏马,连连点头。随后,只一个眼神,就有手下上前询问道:“你们这里有多少马?我们全都要了。” 这位是当真豪气,都不问马匹价格的,就要将马全部买走,让几名商人顿时一喜,赶紧便上前与他们交涉起来:“我等这次带来了一百二十多匹好马,那都是可以直接加入军中冲锋陷阵的,就是放在大辽也是顶级的战马了……” “你们是从辽国来的商人?”为首之人一听更来了兴趣,自己出言问了一句,只是他的声音却有些稚嫩,听得孙途一愣,仔细一瞧下才发现这位看着有三四十岁的壮汉居然比自己还小着些,只是被那满脸的胡须给掩盖了年龄。 “正是。我等是刚从辽国而来的马贩,若这位公子真想买下所有马匹的话,我们一定会出一个最公道的价格。”为首的那名商人忙笑着回道。此时,身后其他几个商人已经开始嘀嘀咕咕地商议起该定个什么价钱了。 很快地,他们就已议定了总体价格,当下就有人报数道:“这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七匹骏马,我等也不敢多要你的,每匹马要价三十贯铜钱,一共就是三千八百贯。当然,我们要的是大宋的制钱,若是折成等价的金银也是可以的。” 这一价钱确实很公道了,甚至可以说是极其便宜,听得孙途都动心不已。要知道如今大宋国内的马匹价格就没有低于八十贯的,那还是最普通的驽马,若是骏马怕是要几百贯起步。像这里的辽国骏马,每一匹都在两百贯左右,如今以三千八百贯出售,完全就是白菜价了。 当然,这也与几国之间的国情不同有关,大宋缺马,所以价格才会出奇的高,就跟这里的铁器要比宋国贵了十倍不止是一个道理。 虽然这些人身份不低,倒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在看了看这些骏马的品相后,为首的青年很痛快地就一点头:“成交!”便有手下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包金子给递了过去,看这重量怕是远在三千八百贯以上了。这下可让众商人欢喜不已,连声称谢接过金子,便让人与他们交割马匹。 本来这场交易很顺利就要完成,可就在他们就要离开的当口,皇甫端却把当日作价五千贯要卖给孙途的那匹白马给牵了出来,打算带着它回去。其实这也是他们惯常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将最好的骏马摆在前面吸引大家的目光,但在卖马时,这匹价格远在其他马匹之上的宝马自然不可能算在其中了。 但就这一举动,却让那边的青年脸色陡然一沉:“慢着!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反悔吗?还是觉着我好欺负,居然想把已经卖与我的马匹带回去?”随着他这一声质问,随行的那些个手下已面色不善地上前围拢,手全都搭在了腰间弯刀的刀柄上,气势越发的凝重起来。 皇甫端心头一凛,脸上却还是挂着笑容解释道:“贵客有所不知,这匹马并不在那一百二十七匹马中间,你若不信,大可仔细数数。这马价格可高,远在它们之上呢。”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我家主人既然出钱买下你们的马匹,这里的所有马匹就都是我们的。怎么,你们辽国人就是如此出尔反尔吗?”一名护卫顿时把牛眼狠狠地一瞪,高声斥问道。 而那青年则满是兴趣地盯着这匹最为神骏的宝马:“我就是因为看中了它才会想要买下所有马匹。刚才我也说了,我要买下这里的所有马匹,你们只管开价。可现在,买卖都做成了你们居然又想反悔,真当我大白高国好欺吗?” 这下,众人可就彻底愣住了,谁能想到对方是这么个想法,而且看着还是个认死理的,这可不好办了。皇甫端他们有心解释几句,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毕竟仔细想来确实是他们理亏,刚才人家都直接问了这里的所有马匹作价多少,自己也报了数,人家更是出了钱,现在反悔确实不地道啊。 而随着这边稍起矛盾,榷场外的那些夏国精兵也察觉到了不妥,很快就又有好些个军卒大步走了过来…… &&&&& 第三更。。。。。。。求票求收藏。。。。。。应该还有! 正文 第416章 邀请(四更求订阅!) 眼见又是好几十个剽悍的夏国骑兵带刀过来,不但众商人一阵惶恐,就连孙途和封平等护卫之人也有些紧张起来,真要在此与夏国贵人起了冲突,他们全都得折在此处。 这时,几名商人已经连连向皇甫端打起了眼色来,让他赶紧认错,将骏马留下,如此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这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不好说太多,不然这些商人为了自身的安全都要直接劝说了。 而皇甫端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终于在权衡着认清眼前事实后,他只能叹了口气道:“既然贵客如此说,此事确实是我等有些欠考虑了,这马也算是一并卖与你的。”虽然已经改了口,但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带着深深的不甘与无奈,毕竟这马之前可是能卖出天价来的,现在却要以白菜价拱手让人了。 更让皇甫端感到揪心的是这么一来他这次由辽赴夏可就几乎算是没什么赚头了。因为之前他手头的马匹已有大半都在辽国南京时就出了手,这匹白马才是他此来夏国的目的,本还想在这里卖出个天价来呢。不过相比于自己的性命,钱财等身外物该舍还是得舍啊。 那夏国青年见他终于让步,这才没有继续发怒,还抬手制止了手下人拔刀威胁,笑道:“这样才算是做买卖嘛,不然要是辽人都跟你们一样说了不算,我们今后可不敢再与你们做买卖了。” 众商人看到那些拔刀欲上的护卫都退了下去,也全都松了口气,同时已经打算着回去后分了钱就分道扬镳。反正这次吃亏的只是皇甫端,其他人都赚了不少,接下来就得想法儿去别处购买夏国特产的青盐带去辽国再赚一笔了。 可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将告一段落的时候,一人却忽地一步走出,朗声道:“慢着!”这让本来都打算转身离开的青年脚步就是一顿,其他那些护卫也都警惕回身,刀都从鞘中抽出了一截,盯向了发话之人。至于那些商人,更是恨不能直接就把说这话的孙途给直接拉到后头把嘴都给堵起来,事情都要解决了,你还跳出来横生枝节是几个意思? “这位客人,做买卖讲究个公道二字,你如此做法和那强盗有何区别?”孙途却并不理会其他人有些惶急与愤怒的眼神,只是看着那青年侃侃而谈道:“其实阁下应该也早看出来此马非同一般了,所以才会想着出重金将它买下来。之前所谓的买下这里所有马匹,不过是顺带而已。既然如此,你只出这点钱就想买下这匹宝马和其他所有骏马就太不地道了。” 孙途之前一直沉默不语,就是在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动向,从而发现他和身边几人的目光其实一早就在那匹白色宝马身上打转了,所以说到底买下其他马只是幌子,他的目的还是在于此马。 这位说皇甫端他们做买卖不够诚实,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其他人或是没看出来或是不敢点破,但孙途既然与皇甫端结交为朋友,就断没有看着他吃下如此大亏而不出言相助的可能。此时,他的一双眼睛依旧盯着已经转回身来的青年,咧嘴笑道:“阁下身份比我等贵重得多了,用此手段不太好吧?若你强行将这些马匹全带回去,事情一旦外传,恐怕也会影响到辽夏之间的贸易,还望三思啊。” “大胆!”眼见孙途出言不逊,一旁的护卫顿时就恼了,发声斥责的同时终于抽出刀来,似要对他出手。可这时,那个青年却摆了下手,让其退下,然后脸色一变,由刚才的愤怒变成了哈哈大笑:“好!想不到这兀剌海城里居然能让遇到你这么个胆大心细之人,你是……辽国汉人?叫什么名字?” 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位居然没有半点窘迫之意,但还是回答道:“在下孙千里,确是汉人。我也不是故意要与阁下为难,实在是义气所在,不能让皇甫兄吃这么大的亏而不作声。” 这话让皇甫端大为感动,嗫嚅了下嘴唇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至于其他商人则略有愧疚,他们之前的做法确实有些不够义气。 青年点了下头,也没有怀疑孙途所说是不是真的,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居然会有一个宋人,还是宋人将领冒险潜入到夏国,而且是从辽国,与辽国商人一起潜入的夏国,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啊。他只是若有深意地看着孙途:“那你想如何?是打算留下这马吗?” “在下当然知道做不到这一点,但贵人既然想要这马,总也得给我的朋友一些报酬才是吧?刚才咱们也把账算清楚了,一百二十七匹骏马作价三千八百贯,此马神骏非常,怎么也值得一两千贯吧?”孙途很快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皇甫端自然不会有意见,虽说之前在幽州孙途曾说过想用五千贯买此马,但那毕竟只是一说罢了,谁都知道这马值不了这许多。哪怕一两千贯那都是远超此马价值了,只要对方肯给五百贯以上的价钱他就会感到满意。 不想那青年居然都不带一点犹豫的就点头应道:“可以,价钱好说。不过……”说到这儿,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些随从:“我这次只带了那一包金子来兀剌海,刚才已买下了所有马匹,所以这笔钱只有请你们随我去顺军城拿,如何?”问这话时,他看的并不是皇甫端而是孙途,却是有点邀他同去的意思了。 而在听到他提到顺军城的地名后,包括皇甫端在内的几名商人都为之动容,他们已经隐隐猜出了这位的真实身份,如今镇守夏国东边,手握东方近十万大军兵权的细封野畅的亲信,甚至是他的子侄一类。因为这位西夏重臣如今就驻守在离此三百里外的顺军城中! 这细封一部可是党项一族最古老的八个姓氏之一,当初夏国还未建立时,就是由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房当氏、米擒氏、拓跋氏这八大部族统领的党项一族,使整个民族在几百年的内忧外患中得以延续,最终到了李元昊手中才建立了这个可以和辽宋并立的西夏国。 而李元昊其实也是八姓中拓跋氏的后代,若论身份的高贵,细封氏其实都不在如今夏国王室之下。只是如今过去数百年时光,当初的党项八姓早已凋零消亡,就只剩下少数几人还在国中任要职,而这细封野畅则算是其中地位最高,能力最强的那一个了。 当一群商人突然就和这么个夏国权贵重臣扯上关系,而且还是经济纠纷时,这些人自然是心中忐忑。就是皇甫端,此时也犯起了踌躇,不知该不该应允这一邀请,毕竟要是去了顺军城出了事却如何是好? 可他还在迟疑着呢,孙途却先一步表了态:“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不知阁下打算何时启程?” “我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的。我刚才也看了,在这兀剌海城里也没什么值得我注意的宝物,就这匹骏马还堪入眼。不如我们这就回顺军城?”青年笑了下道。 眼见孙途居然一口应下了这一邀请,众商人的脸色那是一变再变,半晌后终于有人道:“我……我等另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去了吧。” “对对对,我等已然与客人把买卖都做成了,只需和皇甫兄把账算明白了即可,至于顺军城就不去了。” 这些人的推脱青年也没放在心上,而皇甫端虽然也有所挣扎,但既然孙途都点了头,而且此事还是因自己而起,他自然不好拒绝,只能来个默认。 于是,一场少见的效率分账就在众人面前展开,都没有几声争论,其他商人已经把该到手的利润给算了个清楚,然后分了两百贯给皇甫端。这既有他那些普通马匹出售时该得的,也有这一路来他照料马匹的收入,仔细算算他还是占了不小的便宜。 但其他人已顾不上这等细节了,只想着尽快与皇甫端他们划清界限,等钱一分完,他们便收拾收拾逃也似地离开了此地。只有封平他们还稍有迟疑,担心地看了孙途他们几眼,直到见孙途冲他们点头,让他自可离去后,方才随着众商人的脚步而走。毕竟封平等兄弟是受雇而来,责任还在,而且之前谈定的钱还没给呢。 等把这一切都忙活完后,孙途才和依然有些怔忡的皇甫端一起随着青年一起出了榷场,然后在客栈拿回了行李后,便径直出城,奔向西南。 在此期间,皇甫端趁两人独处的机会问了句:“孙老弟真打算随他去顺军城?你就不怕去了那里出不来吗?” “我觉着此人倒不会干出这等事来。何况他若真要对付我们,之前在榷场里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多此一举呢?”孙途笑着回答道,同时心里还补充了一句,这不正是他来西夏的目的所在吗? 反正无论如何,终于是踏上了前往顺军城的道路,也真正踏入了西夏的复杂官场。 &&&&& 又是四更。。。。三天十三更。。。。将近四万字,带着感冒码字的路人求订阅,求收藏,求票,求一切啊啊啊!!!!! 正文 第417章 引狼入室 兀剌海与顺军城相距三四百里,若是按之前商队的行进速度,这一番又得历经十天以上才能抵达终点。可是这次孙途二人随夏国精骑一路往西南而去却是速度极快,一日便可跑出去百来里,只三日工夫,一座远比兀剌海要气派高大得多的城池便已在望。 这几日同行,孙途与青年的接触也多了,这才知道对方确实就是细封氏后人,而且还是如今顺军城守将细封野畅的其中一个儿子,名叫细封常。而在一路的交谈中,孙途也展露了一些自己的精明与武艺上的造诣,让细封家的这位公子对他又高看了一眼,言语间甚至都带了招揽拉拢之意。 此时,眼看顺军城近在眼前,细封常更是豪气勃发,长喝一声便策马疾奔起来,一边跑着,一边还冲跟在自己身后孙途道:“孙兄你无论头脑身手还是胆色都是难得的人才,可为何居然未在辽国为官,却栖身商队之中,这也太委屈自己了吧?” 他这话问得虽然有些随意,孙途却不敢糊弄,为何之前有的是机会没有询问,现在到了顺军城才突然提出,显然是另有深意啊。说不定这位就是在试探孙途,看他会不会说出实话来。 孙途当然不可能真把实话道出来,但还是迅速拿出了一番更能让其相信的说辞来:“实不相瞒,在下之前在大辽任有官职,乃是南院宣徽使耶律思不达帐下的一名将佐,也曾受他信重。奈何,就在不久前,我主被耶律雄格所害,还给他栽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手下人等尽皆问罪。要不是我见机得快,及时逃出了南京城,恐怕现在已是一具尸体了。” “嗯?”细封常闻言陡然拉住了缰绳,停马后回头仔细打量起了孙途来:“这么说来你是从辽国逃出来的待罪之人?”话中似乎尚有疑虑。 “不错,我本就因为是汉人的关系在南京不得重用,幸有宣徽使赏识才谋得一份差事。但此番……我已与辽国势不两立。只可惜我虽练有一身武艺,到底只是孤身一人,要不是有皇甫兄当日出手相救,只怕在逃出南京时就已丧命了。”说到这儿,孙途猛地拉开了衣襟,将那几道还在愈合中的箭伤都给亮了出来。 正如他所判断的那样,细封常在对孙途有了招揽之心后,也生出了几许疑心来,毕竟像他这样一个人才,在辽国怎么都能混个一官半职才对,怎会和之前那些商人厮混在一处呢?要是这点不能解释得通,细封常说不定就要将他当成辽国奸细来处理了。 可现在孙途这么一说,尤其是露出上身那几处一看就不是作伪的箭伤后,细封常的疑心便消除了大半。身在辽夏边境地带,又有一个当将军的父亲,他自然早早地就知道辽国南京的那场变故,一切也就都能说通了。 所以他很快就回身帮着孙途把衣服穿好,口中笑道:“孙兄不必如此,你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从南京这场变故,其实就可看出辽国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不但皇帝昏庸,下面的臣子也都各怀居心,实在比我大白高国要差得远了!”党项人自来崇尚白色,所以在自称上,他们极少称夏,而是代以大白高国的尊称。 顿了一下后,他的目光又灼灼然地落到了孙途脸上:“孙兄一身文武之才总不希望就此荒置了吧?在我看来,宋辽皆已腐朽不堪,只有我大白高国才能让兄这样的大才一展抱负与所长,不知你可愿意吗?” 孙途心里自然是很愿意的,这正是他与对方接触,肯与他来顺军城的原因所在,但此时面上却露出了迟疑之色:“这个……在下毕竟曾是辽人,而且还是汉人出身,夏国朝廷真能见容?” “孙兄你这就太瞧不起我党项人的胸怀了,你是不知道,我朝中可不光只有党项族人,蕃人、汉人,甚至是契丹人,只要有才学够忠诚,那都是可以在朝中为官,甚至是担任要职的。别的且不说,就说我父亲身边,就有好几个将领是契丹族人,两名心腹军师更是汉人出身,与你也没什么差别嘛。” 孙途这才露出意动之色来,抱拳道:“若真能得到公子如此看重,在下自当效力夏国,效力细封氏一族。” “好。那就随我入城,我父若你了你,定然是会很欢喜的。”细封常顿时大笑起来,这才又一催马,带了手下人等冲向了前方的顺军城。而离他们不远处的皇甫端则是看得一阵心虚,看起来孙途是打算在此做出些事情来了。这甚至都让他生出一丝猜测来,莫不是连辽国南京的那场乱子也是由孙途一手促成吧?要真是如此,自己可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顺军城作为夏国东北方向最大的一处屯兵坚城,以及细封氏的根据地所在,城池规模自然极大。不但占地极广,绕城一周都快超过四十里地了,而且城墙高耸将近十丈,内里是夯土,外层还包裹了砖石,这防御能力比之兀剌海城又高了一个档次。 当孙途乘马来到城下,抬头仰望这面高墙时,也不禁要赞一声固若金汤了。而等他入城后,又领略到了一番不同的景象,这里可比兀剌海要繁华得多了,不但有着有着诸多店铺,而且人流车马不息,就是比之辽国南京也差不到哪儿去。 见孙途有些感慨地环视四周,细封常便又笑道:“我细封氏在此已经营数十年之久,这里的百姓虽不敢说丰衣足食,却也不用担心因饥寒而死。我想辽国境内除了那几座京城之外,就没有如此好的地方了吧?” 孙途心说这我哪知道,但嘴里还是连连附和,顺便又夸了细封氏一族人的大公无私。不过很快地,他就发现对方倒没有太过夸大自家在此的功绩,因为一路行来,那些百姓对细封常都极其尊敬,不但迅速让路,大家还都在路旁抚胸朝他行礼,这等做法那都是发自真心的。 如此一来行来,所见所闻倒是让孙途对细封野畅高看了几眼,就算是大宋的对手,如此人物也当得起一声夸赞了。不过他现在还见不到这位细封氏的当家人,而是被人先安顿到了细封常名下的一处宅子里,皇甫端也是一样,暂时先去那里住下,等细封常见了自己父亲,拿到钱后,再来给他们回答。 直到两人进了这处装饰华贵,占地不小的宅院,周围没有了其他人后,皇甫端才有些不安地看着孙途:“孙老弟,你既为宋臣,为何竟会答应投靠细封氏?莫非你想在夏国做出些什么事来吗?” “皇甫兄不必紧张,我这不也是没了选择才只能与他虚与委蛇吗?”孙途坦然笑着道:“不然要是让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恐怕当时就能斩杀了你我。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会连累到你,他只想将我收入麾下,是不会为难你的。等你拿到卖马的钱后,自可离去,不必管我。” “话虽如此,可是……” “我既为宋臣,来了夏国总是要做些什么的,不然就太过遗憾了。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有所举动,至少得等到你安全离开,才好做些什么。” 见他如此一说,皇甫端不觉有些感动,嗫嚅了一下后,才道:“孙老弟,你的心思我也能猜到些,既然心意已定,我也不好多劝。不过有一点我可要跟你说明白了,这夏国的情况也是相当复杂,别看细封氏在此有人有城,可其实他们在朝中处境也是相当不妙啊。” “哦?此话怎讲?”孙途一听之下,顿时就来了兴趣。他也是因为一连串的变故才来到的西夏,所以到现在对该国的情况,尤其是朝中形势依然有些含糊呢。 皇甫端当下就将自己知道的都道了出来:“其实我所知的也是听一些朋友所说,未必就一定是对的。如今夏国皇帝李乾顺乃是中兴之主,在位多年最是强势不过。也正是在他手下,当初的党项八姓更是日渐凋零,只剩下细封、赫连两姓还有人在朝中为官,而这其中,也只有细封氏还有这么一处属于自己的地盘。” 孙途顿时就品出了滋味来:“这么说,夏国内部君臣见疑了?” “正是如此。还有,那赫连氏似乎对细封氏也抱有相当的敌意,所以朝中总是争斗不休,那细封野畅远在此地还好,一旦去了都城兴庆府,处境就有些危险了。另外,据说如今李乾顺膝下数子正是为皇储之位明争暗斗,这细封一族似乎也卷入其中……”有感于孙途对自己的维护之情,皇甫端是一股脑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虽然他说的这些东西很多都是道听途说,但总算有些影子,孙途也暗暗都将之记在了心里,如此看来,这西夏国完全不像细封常所说般太平,同样的水深且浑哪。 但这对孙途来说却是再好不过了,因为只有浑水,他才好摸鱼啊。 正文 第418章 细封氏 在把孙途二人安顿在自己的别苑后,细封常便带了那些新到手的骏马来到了细封氏真正的家,一座占地极广,巍峨如皇宫般的府邸跟前。 此处的守卫堪称严密,隔着大门还有一两里地呢,就已有数十精锐的夏兵在游弋拱卫了,不过细封常却能旁若无人地直穿而入,很快就来到了左侧的边门,在与那里的护卫首领交代了几句后,便将百多匹骏马都托了过去,他自己则牵了那匹最为神骏的白马继续往府内走去。 这细封氏的府邸在外头看来已足够奢华,而入内之后更是叫人惊叹,不但房屋众多,而且还修建了一条宽阔的跑马长道,而这等怪异的建筑风格此时看着却又颇为贴合,让人觉着理所当然。 此时,正当细封常欲上马往里头而去时,前方却突然跑来了一匹快马,马上是一个身着白色袍服的英俊青年,在看到细封常后,他便即刻勒住了奔马,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八弟,你怎么才几日就从兀剌海回来了?”说着,目光才落到了旁边那匹白马身上,神色顿时就是一凝。 细封常眼中的愤色也是一闪而逝,随后便笑吟吟地道:“这还是多亏了老六你让父亲派我去兀剌海看看,不然我还真找不到如此宝马呢。别说,这等龙驹就是辽国那边都是极少见的,若是将此马交上去,我想父亲一定会深感满意。” “呵呵,我就说了,八弟你去这些年少有人关注的兀剌海一定会大有收获,这不就成了?所以说起来,你还得多谢我才是。”这位笑得很是勉强,觉着自己失算之下也没有在此多待的意思,当下就再次一提缰绳,控马与细封常擦身而过。 细封常粗犷的脸上闪过一抹阴翳之色,愣了片刻才上得马背,然后猛地一提缰绳,催使着这匹骏马如箭般往前射去,直看得周围人等一阵喝彩,此马光是论速度就已超过府上那几百匹骏马了。 不过对于这两位细封野畅的儿子那番含有敌意的对话,周围人等却又都选择性地无视了。因为这已经是顺军城内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城主家中几个儿子不和已久,平日里各种明争暗斗,连当爹的自己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们这些下属人等自然更不敢多说了,当然有时候站队还是免不了的。 细封野畅现年四十二岁,膝下共有十二个儿子,七个女儿。女儿和尚未成年的三个儿子倒也罢了,剩下的那九个儿子却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长子细封云、三子细封遥、六子细封建以及八子细封常,因为能力出众,还有野心想要接任为族长之位,四人间的关系一向如同水火,争斗更是免不了的。在细封野畅这个父亲跟前时他们还有所收敛,可一旦私下里遇到,那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说。 细封野畅其实也知道四个出色儿子都是因为什么才会闹到如此地步, 但他可没有汉人那套兄友弟恭的想法,细封氏想要一直强盛下去,那接班人就必须足够优秀,所以这几年他也是在有意地让四个儿子争斗,从中选出最好的那一个。 这次细封常所以会去往兀剌海城,其实就是一次相当关键的考验,看他们有没有眼光和运气找到民间的宝物。而因为之前被细封建算计的关系,细封常居然得去兀剌海这样的小城寻宝,要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孙途他们,恐怕他这次真得空手而回了。所以他对自己的六哥可是充满了愤恨,要不是在府中,说不定就得翻脸动手了。 在调整了一下心态后,他才终于进入了自己父亲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里头根本就没几本书,有的只是一些弓弩弯刀之类的兵器,以及一张羊皮制成的硕大地图,赫然正是如今天下最强大的三个国家辽宋夏的形势地理图。 身材魁梧,双腿因为多年骑马而有些罗圈的细封野畅已站在这张图前良久了,即便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有回身的意思,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半晌后才道:“八儿,你说要是辽宋一旦开战,我西朝会作何选择?” 细封常并不奇怪自己父亲不回身就能听出是自己来了,只略作沉吟后便道:“以我看来,该当严守中立,直到哪一家不支后,再趁势发兵,从而谋夺足够的好处。” “是啊,这也正是我西朝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就有今日之盛的关键所在。可我们终究国力远不如辽宋,所以有时候就得听从大国的指使做出位违背我们意图的事情来。当初几次大举攻宋,说到底就是被辽国给逼迫的。哪怕那几场大战下来我们胜了,也得了好处,但国力和兵力的损耗却也是实打实的。”细封野畅说着才转过身来。 要不是知道这位是夏国重臣,还是党项八部中的一位族长,只怕很多人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会认为这就是个汉人儒生了。因为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他都显得很是温润儒雅,与粗犷的党项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就是细封常这个儿子都比他要更有气势些。 细封常见父亲转身,这才弯腰行礼,却不急着开口,只是等着对方继续说话。刚才这番话绝非随意一说,应该另有深意的。果然,细封野畅很快又道:“这次皇帝大寿,辽宋皆有使者道贺,这可是多少年都未曾有过的盛景啊。不过他们的来意到底是什么,可就很费人思量了……” “父亲是指他们是为了让我国在那时出兵才派的使者?”细封常略皱起了眉头来:“那皇帝的意思是?” “现在当然还没有定论,但从兴庆府那里传来的消息看,恐怕皇帝这次不可能再忍着不动了。哼,李乾顺当年也是我西朝一代英主,奈何如今年岁渐高,人却已开始糊涂。他根本就不知道辽宋之战便是由我等在暗中策动,我西朝最好的做法便是静观其 变,居然还打算涉入其中,当真是荒唐得紧!”语气里对自家皇帝那是充满了不屑,没有半点敬畏之意。 细封常没有劝说自己老子的意思,夏人与汉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对皇权并不是太过敬畏,尤其是像细封氏这样自领一族的存在,背地里算计自家皇帝的事情也没少做,更别提父子间说话了。 不过他还是皱起了眉头来:“那父亲是打算上表谏言吗?” “我的话他李乾顺会听吗?只怕到时候他又要认为我有图谋不轨之心了,所以此事还得着落到其他人的身上,一些能得他信任的人身上。这次你们去兴庆府,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此。” “我明白了。”细封常心里顿时一喜,看起来这等要事父亲是要交给自己了,一旦事情做好了,他在父亲心中的份量自然大不一样。但很快地,他又有些疑惑道:“大哥三哥不在顺军城还好说,为何父亲不把此事交给细封建来办?” “他?哼,他与你我的看法完全不同,居然认为该在这场战事里倒向辽国以谋取更大的好处。” 听出父亲话语中明显的不满情绪,细封常心下是越发的高兴起来,当下就再次应道:“我这次一定不会让父亲失望的,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那些皇子,总有明白事理之人站到我们这边,到时候由他们进言,情势便可稳住了。” “唔,此事我细封氏不能出面,就交由别人去做吧。”细封野畅这才满意点头,随后又问了一句:“对了,你这次收获如何?” “正是来禀报父亲的,我在兀剌海城购入了一百多匹辽国骏马,另外,还有一匹天下少有的神骏,当可为皇帝作寿礼。”说着,便拍了下手,门外便有人将那匹白色骏马给牵了出来。 就是细封野畅在看到这匹马后也是双眼一亮,当下就走出门去,上上下下地打量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极其满意地连连点头:“此马确实神骏非常,就是与其他人寻来的宝物相比也不差分毫。好,这次你去兀剌海果然有了大收获啊。” “我确实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大收获,可不是因为这匹骏马,而是因为得了一人,一个从辽国叛逃而来的人才。”细封常当下就把自己遇到孙途,并与之深谈的细节都给道了出来,末了更是赞许道:“这个孙千里当真是少见的人才,无论文武都是上上之选,胆子也大,要是能用好了,便是一大强助。” “以你的眼光既然都这么说了,此人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你说他是从辽国而来,随便用他终究有些不妥。”细封野畅有所顾虑地道:“他终究不是我们族人,说不定还是辽人特意安排的。” “可是……”不等细封常辩解什么,细封野畅已经摆手道:“人还是可以用一用的,但在此之前,也得先试试他才行……” 正文 第419章 试探(上) 孙途他们是午后便已入住别院,却是直到入更后才再次得见细封常,其脸上还带着几许不快,片刻后才露出些笑容来:“今日出了点事所以有些怠慢二位了,还望不要见怪。” 孙途二人忙笑着说不敢,随后才又看着他好奇道:“公子都已回家,为何还是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知在下可否帮着分忧?” “哼,还不是我那兄长在父亲面前搬弄是非。”细封常恨恨地道:“本来我打算在城里先为孙兄你谋个官职,可他却几次出言反对,说你是辽国汉人不足以信,便让父亲都起了些疑心,所以此事就只能暂行搁置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倒是在下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我终究非夏国之人,你们有所疑心也不算错。”孙途倒是显得颇为大度,反过头安慰起对方来:“其实只要公子肯信我用我,让我在夏国有一立足之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与你虽相处只有短短时日,却知道你绝不可能是辽国细作。你放心,父亲那里我自会帮你争取,不过却得先委屈你在此逗留几日……”细封常说着,又想到一点:“其实要让父亲完全信你也不是没有办法,到时我自会安排一切。” “如此就多谢公子费心了。”孙途再次称谢,细封常则把手一摆:“今日就不谈这些了,之前几日大家餐风露宿的也辛苦了,既然到了这里,就该好好享受才是。”说着,他便一拍手,当即就有下人流水般地将上好的酒菜一一端入厅来,虽然同样多是肉食,但那色香味却远比兀剌海那里的要强上许多,只闻着香味就已叫人食指大动了。 细封常当即就亲手为孙途他们倒酒割肉,然后举杯相敬,很是说了一番客套话。随后三人就放开怀抱好一阵的吃喝,直到三更左右才都酒足饭饱,各自迈着有些踉跄的脚步回房歇下。 之后两天,细封常依旧热情款待两人,吃喝都是上品不说,还任由他们出入自己的别院,看着是对他们完全的信任,连个盯梢的都没有。至于皇甫端那里,他不但把之前说好的两千贯的铜钱给兑现了,而且在知道他有意从夏国购入青盐再卖去辽国后,还亲自出面帮着张罗这笔买卖,倒是让对方省了许多的手脚与心思,真正做到了热情周到。 就这么逍遥自在地过来五天,这日中午孙途又和皇甫端一起外出逛起了顺军城来。其实之前几天他们也没少像这样在城里四处闲逛,今日其实也是一样,算是领略夏国的风貌,顺带着熟悉此地的风俗而已。 “都是夏国兴庆府所在的河套之地有着塞上江南的美称,这里虽然不在其范围,在我看来也差不了多少了。”孙途看着从边走过的行人,不禁轻轻地感慨了一声。虽然他们的穿着看着还是有些朴素简单,远比不了宋地百姓丰富花哨,但这种丰衣足食的感觉还是 相当不错的。 “河套之地?此话怎讲?”皇甫端先是认同地点头,但随即又提出了一个疑问来,他还是首次听说这一说法呢。 “嗯?你竟不知河套一说?”孙途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难道不是人们的常识?其实他还真就有些想当然了,这等知识放在千年之后自然是小学生都懂的地理常识,但摆在如今,却没几人知道了,毕竟现在可没有那么准确的地理地形图啊。 反正也是闲着无事,孙途就索性拐进了一家小酒馆中,点了壶酒要了两碟子下酒菜,然后就以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画了个几字,点着它道:“这便是流经吐蕃、夏国与大宋的大河了。”此时黄河还没有因为上游大量的水土流失而变黄变浊,所以还没有黄河之名。 皇甫端有些惊讶地看看那个几字,又看看孙途,片刻后才点头:“原来大河竟是这般模样吗?这我还真就第一次知道呢,想不到宋人眼界已如此开阔,当真让在下汗颜啊。” 孙途这才想起此时寻常人地理知识的短缺,但也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指着几字上方那个弯结的部位道:“这里便是夏国的领地了,你看它像不像一个口袋或是套子?为了方便称呼,所以我才叫它河套之地。正所谓黄河百害,唯利一套,说的就是这里了。而所谓的塞上江南,也是指的此处。” 皇甫端这才了然点头:“原来如此,仔细想来,夏国所以能迅速崛起,确实跟这河套一带的富饶大有关系。” “是啊,党项人因此地而崛起,可宋人却也因此更加窘迫了。若是当年宋军可以夺取此河套之地,则不必再为缺马而头疼了,至少能与辽人公平一战。可现在呢……不但战马稀缺,而且还平白多了一个强敌在侧,想想都感不值啊。”孙途说着,又郑重看向皇甫端:“皇甫兄你有着一身过人的养马相马的本事,这在辽国与夏国还算不得什么,但要是去了大宋,便能起到大作用了。” 皇甫端自然明白他的招揽之意,但一时却又不好应下。他毕竟只是一个商人,只想本本分分地赚钱,实在不想冒险啊。 孙途也没有多劝,只是和对方吃了几杯酒后,便会账离开,至少现在就算对方应下了他的邀请,也不可能将他带回大宋,还不如静等以后再说呢。 两人又在城里逛了一逛,直到将近黄昏,方才兴尽而归。而就在两人来到别院前不远处时,孙途却与一个行人撞了一下,还没等他出言斥问,对方却已疾步离开,这让孙途略感意外,随后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怀里竟多了一张纸条。在从怀中摸出纸条时,孙途的目光陡然就是一缩,自己还是有些太放松了,若那人不是送纸条而是一刀刺来,这下说不定就要受伤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拿出纸条来看个明白,只是跟没这回事似的继续与皇甫端 回到别院,进入他二人的单独院落后,方才取出那纸张来,一看之下,却发现那上头写的文字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 皇甫端这时也有些惊讶地明白过来:“孙老弟,这是刚才外头与你相撞之人偷偷塞给你的?” “正是,不过上头写的什么我却认不得,你来看看?”孙途说着将纸条递了过去。皇甫端接过只扫了一眼,脸色就唰地一变:“这是辽国文字!上头的意思,是让你于今夜三更到东大街往北的第三处巷子内见面……这是,辽国细作想与你密会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因为此事实在有些大了。 孙途却露出了一抹冷笑:“皇甫兄,你觉着真会有辽人暗地里与我联系吗?” 本来还想劝孙途不要冒险的皇甫端在听了这话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是啊,孙老弟你压根就不是辽人,怎么可能有辽人细作来与你联络呢?这……” “恐怕是有人想要试探我的确切身份吧。”孙途嘴角一翘,当即就给出了答案。倘若他真是辽国密谍,这份东西还真有些用处,至少能让他半信半疑一阵。但他明明是大宋之人,那这份送到他手里的辽国密书就显得很是可笑了。 “你是说……这是细封常他们为了试探你才让人做的?”皇甫端已经理顺了思路,有些不安地问道。见其点头,他又道:“那你何不赶紧将东西交给他们,如此便可取信于人了。” “把东西交上去固然能免去不少麻烦,但想让他们完全信我怕还不够。”孙途却摇头道:“本来我还犯愁该如何让他们进一步相信我,再用我呢。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你是打算……” “晚上去会一会这所谓的辽国细作,然后顺便帮夏人解决这些麻烦。”孙途嘿地一笑,随后就将这纸条先收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细封常又一次看了眼自己敞开的院门,依然不见孙途他们到来,这让他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起来:“这孙千里莫非真有问题?”他今日早早回来就是想等着孙途把约他见面的密信送来,这样他就能确信对方确无问题了。可现在倒好,那两人都回来好一阵子了,居然也不见他们过来交代,莫非是真信了上头所言,打算晚上过去一会吗? “主人……”身边的亲信看出他的不悦,便出言试探道:“不如现在就让我带人将他们拿下了!既然是辽国细作,就绝不能留他们在此。不然要是被六公子的人知道了此事,对主人可就很不利了。” “不急,再等等。”细封常有着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稳重,闻言只是摇头道:“等过了今天再对他们下手也不迟。孙千里,此人确实是个人才,若真是辽国细作就太可惜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他眼中已有杀意掩都掩不住了。 说话间,天已黑尽,已入初更! 正文 第420章 试探(下) 夜半时分,白日里热闹繁华的顺军城已彻底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巡夜的兵卒会按照既定的路线在大街上机械地走过。 千年前的时代,世上也只有一座城市能被称之为不夜城,那就是大宋的东京汴梁。顺军城自然也不可能例外,哪怕这里在细封氏的治理下百姓富足,到了夜间也还是重归宁静。 所以当孙途于二更之后悄然翻出别院后墙,前往约定的东大街而去时,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会被人撞上,顺顺利利地就出现在了那条此时看着略显幽深的小巷跟前。他的目光只在巷子内外等处扫视了一番后,便已挂着一丝从容的笑意踏步走了进去。 就在他才一进入巷子,本来寂静的黑暗中就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孙千里?”说的居然是汉话,而非孙途想象中的契丹语,这让孙途略微一怔,口中却是轻轻应了一声:“正是!” “你可知道自己的职责?既已成功打入细封氏身边,为何不立刻与我等见面禀报?”黑暗中的这位继续说着话,却没有露面的意思,看着好像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似的。 而孙途却冷声一笑:“职责?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有何职责在身?”在说话间,他的耳朵轻动,正在黑暗中搜寻着那人的具体位置,当对方再开口时,他的目光已锁定在了前方十多步外一个角落,人就在那里。 “怎么,你还真想背叛我大辽吗?你……”就在此人声色俱厉地斥责孙途的瞬间,他已突然而动,身形一展间,直扑那道躲藏黑暗中的人影,人在半道,腰间的短刀已被他抽在手中,寒光闪烁下,便已直取其前胸,都不带有一点迟疑的。 那人顿时一声惊呼:“你……”但后面的话却已经来不及出口了,只能急忙缩身直往后撤去,同时腰间的佩刀都来不及从鞘中抽出,就这么连鞘挡在身前,当地一声就被孙途劈得倒铲出去好一段路,方才稳住身形,但呼吸已彻底乱了,握刀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你什么你!老子在离开南京那一刻就不再把自己当辽人了!”孙途却是一声怒喝,再度迈步抢上,手中刀连续不断地朝着对方脖颈、胸口和面门等处全力劈砍,声势可着实骇人。其实这也只是表面上看着凶狠,他最多也就施展出了五成本事而已,不然面前此人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他全力偷袭只怕早就横尸当场了。 但即便是五成实力,也不是这位能抵挡得住的,只片刻间,其肩头手臂已多处中刀,后退的脚步也已踉跄不断,看着就快要守不住了。而孙途见此则又是一声冷喝:“你还真来的是时候,我本来还不知该如何让细封常相信我的诚意呢。现在把你的首级带回去,想必他们就不会再怀疑我了吧!”说完这话,他出刀时又加了份劲,刀速更快,呼地直落向对方的咽喉,而这回那人却发现自己已退入死角,再也无处可避了,只能怒吼 一声,挺刀再架。 “当!”两刀相交,竟把那刀外的皮鞘都给生生劈碎,他更是惨叫一声,持刀手的虎口彻底崩裂,刀也跟着脱手落下。而孙途手中刀却只是缓了稍许,便再度劈下,眼看就要将他一刀断喉。 这让此人大生惊恐,忍不住尖声叫道:“不要……我不是……” 与此同时,侧方黑暗中也响起了一个声音:“住手,都是误会!”随着这一声断喝,本来黑黢黢的巷子里陡然就亮起了一点火光,随后便是数支火把陆续放光,将这条小巷照得一片通明,照得孙途两眼也是一阵发花,本来将要斫进对方咽喉的一刀已迅速回收自守,同时左手则已将人一把扯到了他的身前,大有将其当成盾牌的意思。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细封常满是赞叹的声音也随之从火光下方传来:“孙兄当真是好本事,这回我可算是真开了眼界了!” “你……”孙途脸上的惊疑之色一闪之后,就迅速化成了怒意:“这是你安排的?你在试探我?”在火光的照耀下,孙途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里似乎都随时有火要喷射出来,此时依然将那人扣在胸前,刀则横在了对方咽喉处,一副随时都可能要暴起伤人的架势。无论是哪个来看到这一幕,都会认定孙途这是因为被人戏弄而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 细封常左右此时有百来名护卫,见他如此模样也是心头发紧,全都很自然地就抽出了刀来护在他的跟前,以防孙途突然发难。到是他,此时显得很是从容淡定,直视着孙途的怒火道:“不错,这一切都是我为了试探孙兄才布下的局。不过孙兄你今日的表现却相当不错,我很满意,至少可以让我相信你并不是辽国细作了……” “哈……我把你当朋友,想不到你却如此算计我!”孙途完全无视周围那些拔刀相向的护卫,突然收刀,一把就将被挟持的那个中年人给推了出去:“既然你不肯信我,那我也必要留在这里,我走便是了。”说着都不带有半点犹豫的,转身就往后方巷子的入口处行去。 “孙兄且慢!”在见识过孙途的“真正实力”后,细封常如何肯让这么一个高手就此离开,赶紧跑上前去连连赔礼道:“孙兄,还请听我一言。我自然是信得过孙兄的,可我父亲和六哥却对你抱有怀疑,若不做此试探,他们压根就不会信你,自然不可能让你在此为官了。所以说到底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你还真能说啊。”孙途依然冷着张脸,只是态度比之前似乎要好一些了:“你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直说便是,又何必来这一套?亏我之前还想着该怎么给你个交代呢!我只道自己的身份真被此地辽国密探给查到了,所以今夜还打算全力一搏,帮你铲除一些隐患呢。谁知道……呵呵,看来完全是我想多了。” “原来孙兄是怀了这样的心思才赴的约,确实是在 下小看了你……其实此事本来也很好解决,只要你在拿到那封密信后将它交与我处置,那就足以证明你是清白的了。”细封常苦笑着做着解释。 “哼,你觉着我孙某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担当都没有吗?既然是我惹出来的辽人,我自然想要亲自解决,不然还有何脸面说投靠于你,帮你做事?”孙途的态度似乎又软化了些,已经开始为对方考虑了。 细封常这才松了口气:“孙兄说的是,说到底还是我以小人之心错估了你的胆色和能力。我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孙兄今后肯为我细封氏出力,你就是我们自己人。” “此话当真?”孙途看着他正色问道:“我可不希望再有人把我当傻子耍弄。” “当真!”细封常回望着他,一脸的诚恳。直到听他如此郑重地回了这两个字后,孙途脸上的阴翳之色才慢慢消散:“我本就已无处可去,既如此,就再信你一次。” 说着,他又哼了一声道:“细封兄,其实你只要好好想想就可知道我绝不可能是辽国奸细了。你与我在兀剌海城的相遇本就是一场偶然,若非你突然去了那等偏僻之所,我根本就近不了你的身,如何还能有什么筹谋呢?除非是有人能未卜先知,料定了你的行止,才会做此安排。” 细封常低头细想了一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促成自己去往兀剌海的是细封建,虽然他与这个兄长一向不和,却也相信对方绝不可能与辽人勾结。这让他在又高看了孙途一眼后,又有些惭愧起来,这些细节还真没想到啊。 这一场误会解释清楚后,孙途再次随他返回别院,如今看来,似乎离他成为细封氏族中亲信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可事情却在次日再起反复,当细封常把昨天的事情如实报于自己父亲,并直言孙途绝对可靠时,刚好在边上的细封建却提出了疑问来:“我看未必吧。要是此人当真有大居心,说不定就不会理会你所布置的辽国细作。而且,要是他足够精明,一早就看出这是你所设的套呢?这么一来,他反倒能借此博取你的信任了。” “你……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孙千里绝非你说的那样是辽国的细作,我看你就是怕我得了他之助后实力大增。”细封常愤而反驳道。 “老八,你还是太随性了,有些事情不得不防。”此时的细封建却显得极其沉稳,笑着说道:“不然你看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细封常的目光一直在两个不断争辩的儿子身上扫动着,此时才微笑地看着细封常道:“既然想要有所作为,就要学会识人用人。那孙千里若是人才能为你所用自然是一件好事,可要是他有什么问题,出了什么差错,你也要承担后果。” “儿子明白,孙千里既是我看中的人,就无须旁人多说什么!”细封常当即应允道,扫向细封建的目光里却都是不满与挑衅。 正文 第421章 兄弟阋墙,池鱼遭殃 同时走出门来的细封常兄弟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一路上两人不但没有谈话,连目光都没有交汇的意思,直到来到外头的街道之上,便各自在护卫的簇拥下迅速分开,策马沿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这一回两人算是彻底把脸皮都给扯破了,而他们的父亲细封野畅却并没有出言安抚,让兄弟二人不可争斗的意思。如此放任的态度要是摆在汉地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汉人一向讲究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哪怕兄弟之间真因为某些原因恨对方入骨,至少在表面上还得保持着和睦共处的模样。 但是作为身上流淌着剽悍霸道血液的党项人,如今的夏人可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事实上对西夏朝廷来说,为了自身权力父子兄弟相残早成了家常便饭,就连开国之君元昊都死在了自己儿子手里,其他人自然更无力反抗这等命运,所以最终反倒习惯了这等同室操戈,胜者通吃的残酷规则。 所以哪怕细封常兄弟几个各种明争暗斗,作为父亲的细封野畅也没有太过阻止。只要他们不真个拔刀相向,他完全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了。 父亲的默许,细封常的挑衅,让细封建心头更感愤怒。所以在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他便立刻将自己手下的几名亲信之人给叫到了跟前,脸色阴沉道:“老八最近是越发的嚣张了,要是那孙千里真能帮到他,对我必然更为不利。你们说说,可有办法除掉他吗?”现在他还不敢对细封常下手,但杀一个新近投靠的辽国叛臣问题应该不大。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立刻就拍胸道:“只要六公子你一句话,我这就带手下人去宰了那个辽国叛徒。” 还没等细封建回应呢,另一个汉人模样的中年人就开口道:“梁鄂达不可鲁莽!若是真在顺军城里随意杀人,闹出什么乱子来,只怕族长也不会饶过我等,就是六公子也必然会受到牵连。” “哼,胆小怕事,一个辽国叛徒而已,杀了就杀了……”梁鄂达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但随后一人的开口,却让他自不敢反驳,那是个四十多岁,面容瘦削,看着就一脸精干的党项男子:“何思常所言不错,现在还不是如此行事的时候。要是真这么做了,哪怕八公子那里不能把我们怎样,但其他两位公子回来可就会抓着这点不放了,这可太不划算了。” 能让胆大嚣张的梁鄂达不敢随意反驳之人,正是细封建身边最得信重,关系也最近的细封氏同族叔父细封蛮。虽然这位名字里有个蛮字,却绝不蛮干,相反还总能拿出些让细封建满意的计策来达成目的。 之前细封建就是因为接纳了他的建议才会有办法把细封常支去了兀剌海那等穷困之地。当然,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反倒帮了细封常一把,但细封建也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位族中叔叔给出的建议就是错误的。 所以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哪怕细封建有些急着想要铲除孙 途,这时也只能按捺住杀意道:“这么说来,就只能放任他留在这里了?” “不,人总是要除掉的,不然六公子如何能让人相信可以压制八公子呢?”细封蛮笑了下道:“只要让他离开顺军城,然后我们再动手就不再是问题了。” “这却谈何容易?”不光细封建闻言皱起了眉头,其他两人也都一脸的疑惑。那孙千里既然已被细封常收为己用,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离开顺军城呢?就是他们的父亲此时都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 细封蛮却胸有成竹地道:“早在六公子说起此人之事后,我就在考虑着如何对付他了。他自身自然是不存在什么破绽的,但他身边之人就不同了。据我所知,这次随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辽国商人,此人虽没有被八公子招揽,却也一直住在他的别院里,应该是和那孙千里关系极为紧密。” “你想由他入手?”何思常立刻明白过来问道。 “不错,因为此人是有把柄在外的。就在前几日里,八公子就在为他四处筹措青盐,现在这些青盐正在陆续往顺军城而来呢。只要我们从这些青盐入手,必然能将他引出城去。而只要他一出事,孙千里会放任不管吗?” 这么一说,其他三人的脸上顿时由怒转喜,尤其是细封建,更是兴奋地笑了起来:“此计甚好!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让梁鄂达和细封烈强带人去做,我要在十天之内就看到孙千里的人头!”他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想到了很关键的一点,说不定这么一来还能把细封常都给拖出城去一并解决了,那就真个一劳永逸了。 手下几人自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但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纷纷正色领命,然后就下去做相应的安排。这事对他们来说确实不难,顺军城虽然治安良好,但那只是对城内,以及周边一二十里范围来说,只要出了方圆二十里的辖区,西夏的马贼势力可是不小,只要能说动他们出手,自然能轻易就把那些青盐什么的都顺利拿下了。 此时重新见到细封常,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已被细封野畅接受的孙途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人盯上,列上了必杀的名单。 他现在依然表现得很是从容,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多谢细封兄……不,接下来我该称你一声公子了,多谢公子肯信我用我!” “呵呵不必如此,只要你确有才干,我自会好生用你,荣华富贵也断不会少了你的。我夏国与辽国不同,没有太多的族别之见,哪怕你是汉人,只要有真才实学,肯为我大白高国做事的,我们都会给予你们足够的回报。” 孙途立刻露出一副感激与兴奋的模样来:“不知公子有什么让我做的,只管吩咐便是。” “现在还不急,我在顺军城里也只是挂了一个闲职,并无什么军政之权。”既然已将孙途收为己用,细封常也就没有必要多作隐瞒,实话说 道。 孙途其实也看得出来细封常在城里确实没有自己的势力,甚至连真正肯与他站在一起的官员都没有几个,更别提亲信之人了。这或许就是他在见到孙途后就极力招揽,根本没有顾及到他辽国汉人的身份,因为实在是没人可用啊。 不过这也正是孙途所希望看到的,不然他还真不好出头呢。至少细封常身份在这儿,而且细封野畅似乎对这个儿子也颇为喜爱,所以只要抓住机会,就能迅速打入细封氏,甚至是西夏朝廷核心,从而搅动风云。 见孙途垂目不语,细封常却只道对方有所担忧,便又道:“不过你放心,很快我就可崭露头角了。因为之前父亲已有意让我去兴庆府为皇帝贺寿,同时联络朝中与我们交好的官员。只要事情办成,我便可以在朝中有一席之地,这是连三哥去兴庆府三年都未曾做到的事情!”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是一动,联络都城官员,他有何目的?但这终究只是对方为了安抚孙途才泄露出来的一些说法,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将之记在心里,然后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激动之色来:“公子可是打算让我随行?” “那是当然。此去兴庆府你自然是要与我同行的,到了那里,说不定还要用到你呢。所以你只要忠心于我,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细封常拍着他的肩头保证道。随后,他又说了一番收买人心的话,这才志得意满地离开。 至少对此时的他来说,一切都很是顺利,只等半月之后启程赶往兴庆府了。 ¥¥¥¥¥ 当孙途在西夏顺军城里真正站稳了脚跟,开始为前往其都城兴庆府做准备时,另一些身在异国他乡的人也已整装待发,将要踏上回家之路了。 在辽国南京又逗留了一个多月后,童贯这个宋使终究没能见到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这个不着调的皇帝只顾着四处狩猎,对国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更不会给一个使南京生出不小动-乱的宋国使臣任何面子了。 最终,童贯只能在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有些愧疚的赔罪下打道回国。 其实对他来说,见不见辽国皇帝都没关系,他此番来辽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掩盖与金国结盟一事,二则是顺便把关系到将来的辽国边防图给带回去。只是这第一件目的虽然达成了,可第二件……孙途的失踪确实让他心神难定,这甚至都要超过在此损失了这么一员得力属下了。 但即便如此,童贯也没有太过伤感,他虽然看重孙途,但此人有时候也确实会做一些脱离其掌控的事情,所以孙途被杀也算不得太大的打击。只要他在回到东京后尽快将孙途空出来的青州都监一职的缺给补上即可。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了,鲁达和武松他们在走出幽州城后,忍不住四下张望,总希望他能突然出现。但任他们如何盼望,孙途终究踪迹全无,徒留一声叹息…… 正文 第422章 难题 “你说什么?我细封氏的车队竟在南边被人给劫了?”细封常面带惊怒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喝声问道,而他跟前的那名手下则忐忑地点头“正……正是如此。主子,那伙马贼自称是南山盗,说他们也是日子艰难才动的手,若是主子想要拿回那些货物,就得用黄金五百两去交换!” 这话就是孙途也听得皱眉不已,五百两黄金就是对细封常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对方这完全就是在是在狮子大开口,是完全不把细封氏放在眼中的表现! 果然,听了这话后,细封常更是勃然动怒,砰地一拍桌子喝骂道:“这些马贼真是好大的贼胆,真当我细封氏好欺不成?”这不光是一个颜面问题,更关乎实际,要是这次他真被一股马匪夺了东西还要花钱去赎,那将来相似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要知道他细封常所以能以第八子的身份被父亲所重视,正是靠的他能为细封氏赚到不少的钱财。 面前的手下见他动怒更感慌张,但有些话他却还是得说出来:“主子,他们说了这五百两黄金不光是为了赎货,还为了赎人,我们押伙的几十个伙计都被他们扣下可,还有……”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孙途:“孙将军的那位商人朋友也在其中。” 这下孙途才真正的变了脸色:“你是说这次被劫的货就是皇甫兄前几日出城去安排的那批青盐?”就在几日前,眼见孙途已在顺军城里安稳下来,皇甫端便把心思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批青盐上,在得知青盐已经从别处陆续运来后,他还特意赶去查看,想不到这一去就被马贼给连货一起拿住了。 “不光是青盐,还有布匹和粮食等物,都一并被那些马贼给夺了去,这批货若加在一起,当有千两黄金以上,是我顺军城用来过冬的各项储备。”细封常咬着牙道:“什么南山盗,居然真就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与我细封氏公然为敌!” 孙途则略略地从刚才的震惊中定下神来,面色凝重地思索着什么,他总觉着这事有些蹊跷,在细封氏的领地之内,真有贼寇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吗? 细封常却已经按捺不住,当即起身道:“我细封氏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这就去见父亲,让他发兵端掉这个马贼团伙,我倒要看看今后还有谁敢劫夺我细封氏的财货!”说着,匆匆就要往外去。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孙途的一声招呼:“公子且慢。” “嗯?你可是担心皇甫端会因此出事?放心,谅那些家伙胆子再大,也不敢真伤了我细封氏的人,不然他们就准备拿全家的性命来偿还吧!”细封常此时看着杀气腾腾,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孙途却上前一步,正色道:“卑职只是想问公子一句,以往可有出现过同样的事情吗?” “这自然没有,这还是首次有我细封氏的货物被人劫夺呢!” “那就奇怪 了,为何恰好是皇甫兄在时出了这档子事儿……”孙途神色越发的凝重起来,似有所指地点了一句。细封常刚才只是被怒火一时蒙蔽,为人还是相当精明的,被这么一提醒后,便也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感觉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从中作梗?那些马贼所以如此大胆,是受人指使的缘故?” “卑职虽不敢断言如此,但恐怕也是差不离了。不然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出现这么一股胆大妄为的马贼呢?” “细封建!”细封常几乎是在瞬间就确定了那个幕后之人的身份,从牙齿缝里迸出了自己兄长的名字。这确实都不用多想的,如今顺军城里有胆子,有能力,有必要如此针对他的,就只有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六哥了! 孙途倒是显得很平静:“所以要真是如此,公子此去求助族长只怕未必能解决问题啊。我们必须在此之外,另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才行。” “父亲不可能在如此大事上维护细封建!”细封常却有些不接受道,毕竟那些货物里有一大半可是为顺军城准备的,一旦真出了差错,后果可是不小。 孙途摇头笑了一下:“到底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但我以为既然他敢让人做这些,就一定有把握让你我借不到族长的势。又或者,这也正是族长希望看到的,说不定他还会因此考校公子在处理此等意外之事时的表现呢。” 他的话虽然有些道理,但细封常依然只是半信半疑,没有再作耽搁,就匆匆离开了别院,跑去细封野畅的官署求助,这回孙途倒是没有跟了去,而是跟别院这里的一名管事聊了起来。 “成伯跟了公子也有些时日了吧?”孙途之前就看出眼前这个五十来岁的党项汉子很受细封常的信任和尊重,所以平日里对他也颇为恭敬,此刻出了事,首先就想到向他打听一些内情。 细封成微微佝偻着身子,小声答道:“是啊,自打公子出生,我就已奉先主母之命跟着他了。仔细算下来,都快有二十年了。” 此话一出,更是让孙途神色郑重了几分:“那成伯必然是极其了解公子与他兄弟之间关系的吧?你觉着他们真会为了族中大权就做出兄弟阋墙的举动来吗?” 成伯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却并没有给出答案:“我只是一个服侍主子的奴仆而已,这等事情可不是我能随意评说猜测的。” 孙途看了他几眼后,很快就笑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问题的答案。倘若没有这回事,成伯必然会立刻摇头否认,现在他拒绝回答,其实就说明确有其事了。 孙途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随后又问道:“有一点想必成伯你是必然知道的,那就是现在公子真正能调动的有多少人?” “只有两百亲随护卫,那是族长在公子十六岁后交与他的兵马。”成伯这回倒是回答得颇为痛快,这等 事在顺军城里本就不算什么秘密。 “那六公子呢?他若想有所行动,可以调多少兵马?” “五百到一千……”成伯沉吟了一下后回答道:“公子他毕竟尚未担任什么要职,所以一直都没有自己的班底。但六公子就不同了,哪怕他也不涉兵事,但因为两年前就得了职位,所以就有人投到了他的门下。城中兵马起码有两支骑兵会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三到五倍的兵力对比吗?而且说不定还有一股已经被其收买的马贼,保守来说也是一千四五百人之数。”孙途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事情可不好办了呀!” “所以老朽以为,公子最好的选择还是出钱把人和货都给赎回来,这才是最保险的。”成伯说着,嘴角却带着丝无奈的苦笑。因为他很了解细封常的性格,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怎么可能乖乖低头认输呢? 孙途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他也猜到了这位不可能忍下这口恶气,一旦在自己父亲那里碰了壁回来,就要叫嚣着派人去救人夺货了。而自己既然要当细封常的亲信臂膀,这便是最好的取得其重视和信任的机会,毕竟现在细封常正处于弱小阶段,雪中送炭总是要强过锦上添花的。而且孙途还看出来一点,恐怕这次细封建所做的这一切真正要对付的却是自己! 接下来的事情也果然就跟孙途之前所预测的那样,半个多时辰后,细封常就已带着满心的怨怒回来了,他并没能从父亲那里获取支持。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那就是早在今日一大早,细封野畅就已离开了顺军城,去往边境关塞巡视去了。 细封野畅乃是西夏朝廷派在此地镇守的边将之首,所以每过一段日子总会去一些边关要塞巡视。显然,细封建就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父亲的这一动向,才会大胆地行此一招。而一旦细封野畅不在城中,以细封常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调动城中守军的,如此他能用的,就只有自己手底下那两百来名护卫了。 “细封建是把一切都算到了……我是绝不会向他低头的,哪怕兵马再少,我也决定出城救人夺货。孙千里,你可敢与我同去吗?”细封常面色阴沉地喝问道。 “公子还请稍安勿躁,此事暗藏蹊跷,绝不能轻易就中了他们的圈套,不然……”孙途还待再说什么,却被细封常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孙千里,我是因为看中你这一身武艺和胆量才想给你机会的。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胆小怕事,看来我真看错你了!”盛怒之下,他的本性暴露了出来,这位党项贵族子弟根本不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和蔼明智。 孙途却并没有因此而心慌,只是笑着说道:“公子还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并没有说放弃救人夺货,而是说该用些策略来对付他们!” “嗯?”细封常这才有些回过神来,“你的意思是?” 正文 第423章 取舍 顺军城往西百里,是一座规模虽不甚大,却驻扎着数千夏军精锐的小城,名为摊粮。这里不光是西夏朝廷往顺军城运送粮草物资的必经之路,也是细封氏储存军用粮草的重地。 如果说善于经商的细封常管着顺军城数万百姓的吃穿用度的话,那这摊粮城则是关系到细封氏全族,甚至是整个西夏东线的稳定了。正因为此地有着如此关键的作用,所以每过一两个月,细封野畅便会亲自跑来查看一番。 今日也是一样,一大早,细封野畅就在上百亲卫的簇拥下在这个小城的几十处粮仓里转悠起来,一边还听着此地守将跟他禀报着这段时日以来的粮草出入用度,脸上凝重,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直到下属将一切禀报完毕,确认无误后,细封野畅才笑着道:“你做得不错,有此丰足的准备,今年冬天我们就不必发愁了。到时候我自会重重地赏赐你。”这名守着如此要紧城池的将领自是他细封氏的亲信族人,所以也不用说什么奏请朝廷封赏了。 直到他将这边的正事处理完毕,才有一名近身的亲卫上前来,小声地禀报道:“族长,顺军城刚传回消息,八公子手下的所有人都出了城……” 听到这话的细封野畅的眉眼微微一挑:“到底是沉不住气啊,他也离城了吗?” “八公子应该不在城内,但我们也未发现他与孙千里等人同行。” “哼,这个孙千里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真就敢带了人去和马贼交锋,就因为想救他的那个朋友吗?”细封野畅顿时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来:“要是细封常真因此有所损伤,我扒了他的皮!”话说到这儿,本来看着颇为儒雅温和的细封野畅身上顿时就有股森然的杀意涌出,唬得周围众人一阵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作为西夏国镇守东线边地多年的统兵将领,作为能让细封氏一族在夏国皇权不断膨胀的情况下依然不倒的一族之长,细封野畅当然不可能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随和了。曾经的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因他之令而死之人何止千万,哪怕如今已经低调温和了许多,可一旦怒起,依然是能让手下人等惊惧不已。 另外,身为顺军城的主将,这城里发生的大小事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耳目呢?细封建自以为高明的手段其实早在实施之前就已被他查知,他这次所以离城来到摊粮城,其实就是为了促成这两个儿子间的这场争斗,他要看看细封建与细封常两人谁更为优秀。 但现在两个儿子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却让他很不满意,等回到自己的别院时,细封野畅的脸上依旧是阴沉沉的:“这两人还是太嫩,问题太多。细封建自以为实力高过弟弟,就可以肆无忌惮,居然还和马贼勾结在了一起,要是真有个差错,我看他如何收场!还有细封常,既然明知道不是细封建的对手,这时候该做的就是隐忍,要么放弃这批 货物,又或是乖乖认输拿金子换回人和货,那至少还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他都做了什么?居然试图以自己手底下那点兵力去和数倍之敌死磕到底,他以为自己真强大到可以以一敌百吗?还有那孙千里,居然怂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真是该杀!” 细封野畅愤怒的表现让跟前那些心腹一个个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声。只有一人在他发泄了一阵后开口道:“族长,其实这事真怪不得细封常。他手下本就没什么可用之人,又一直被细封建压着,再有那孙千里一怂恿,自然是想着要出口恶气了。” “哼,这才是我认为他做得最错的地方。孙千里说到底只是一个新近来投的下属,而且还是辽国汉人,怎能如此信他?要是我等都像他这样,我细封氏一族早在几十年前就和其他几族一样被人吞得连骨头都没有了,还有今日这般光景吗?” 顿了一下,他还是叹了声道:“叫那边的人照看着,死些人倒算不得什么,但细封常还是要保的,他毕竟是我儿子。” “族长放心,我已经一早就让顺军城外的西关军过去接应了,出不了事。” 听到这话,细封野畅脸色才好看了些:“还是野利你办事妥当,看来这次回去,这两个儿子都要暂时压一压他们了。本来我还想着让细封常这次代我去兴庆府为皇帝贺寿,现在可得换人了,要不就由你去这一趟?” 细封野利却立刻推辞:“皇帝寿诞在十一月,这一去恐怕今年我就回不来了,如今三国之间情势多变,我可不想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呵呵,你呀,还不是想帮我。罢了,你不想去就不去吧,人选再说,反正还有一些时间来选呢。”细封野畅并不因为对方的婉拒而不满,反倒是笑吟吟地说道,对于细封野利的忠心那还是相当满意的。 直到这时,他因为两个儿子而生出的怒火才慢慢消散,周围那些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 与此同时,一支两百来人的骑兵队伍已经出现在了顺军城以南百五十里外的南山盗的巢穴之外。 那是一处喇叭形的山谷,远远的,孙途他们就能看到有几面破旧的旗帜在谷地上空迎风飘扬,谷前早有人马看到了他们的到来,所以很快地,就有数百骑兵轰隆隆地出谷迎了上来。 与大宋一样,西夏国内此时也有不少横行四里的盗匪贼寇,不过与占山为王的宋国盗匪不同的是,这里的贼寇多是马贼,而且他们的巢穴也经常变动,这处山谷只是他们暂时的落脚点而已。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山谷那边的情况还是完全落入到了孙途眼中,直看得他连连摇头。这等贼寇巢穴根本就没有防御可言,而且人马也不多,也就在五百人左右。就这样一点人马,而且还无险可守,要是换在大宋境内,恐怕早就被地方官府给剿平肃清了。可这里倒好,听同来之 人提及,这支南山盗在顺军城境内已为祸多年,也不知是因为找不到他们,还是因为其他缘故,居然就让细封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 这些东西孙途也就随意那么一想,等对方接近上来后,他也催马迎上,不待对方开口,他已先一步喝问道:“我细封氏的人可有损伤?” 那名模样凶蛮的壮汉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口道:“人都还活着……”而后才有些醒过味来,把眼一瞪,喝道:“今日这里做主的可不是你们,金子呢?” 孙途这才轻轻一笑,摆了下手,便有一个骑兵上前两步,将背在身上的一个皮囊解开亮了出来,那里头金灿灿的,正是满囊的金锭,看这数量确实有好几百两之多。 此时一抹阳光正好照在那囊中金子上,反射出道道金光,直晃得对面几名马匪两眼发花,同时也让他们都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当下,为首者便急声叫道:“快把金子拿过来,不然我们这就把人都给杀了!” “那可不成。金子你们已经看到了,可我们要的人和货却还不曾见到呢,此时我怎敢把金子就这么交给你们?”孙途却把头一摇,随着他手一摆间,那骑兵已迅速提着皮囊勒马往后撤去。 “你……”众马匪顿时恼火起来,一个个全都恨恨地盯着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来抢夺一般。但这时,孙途身后那些护卫已经迅速亮出了弓箭和弯刀来,这让对方不敢立刻发难,只能由那为首者恨声道:“好,我这就把货物和人给你送来,你可别耍花样,不然……”说着,他一个手势打出,便有人抬手射出了一支响箭。 片刻后,前方山谷里又是一阵人马乱动,随即孙途他们就看到有数十辆车和百来人在两百来名手持兵器的马贼押送下走上前来。等他们走近一些,众人终于可以看清楚那车上确实装满了各种布匹、盐包等货物,至于那些俘虏,则个个都神色凄惶,眼尖的孙途更是一眼就找到了身处其中的皇甫端。 直到见其安然无恙,孙途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人没事就好。 很快,这些人和货物就都来到了跟前,然后被马贼给拦停下来,为首之人这才盯着孙途他们道:“你们把金子交出来,货物和人都可以带走!” 孙途却不忙着照做,只是看着这些马贼道:“你们可知道这次抢的是顺军城的货物吗?你们就不怕事后被军队围剿?我以为此时你们收手还来得及……” “废什么话!快把金子交过来!要是我们会怕顺军城的人,就不会在这里劫掠数年了!”为首者很不耐烦地又喝了一声。 此时,孙途的目光突然就越过了这些被黄金迷了眼的马贼,望向他们身后的那处看似平静的山谷,嘴角微微一翘才道:“那你可不要后悔!”然后才示意那名骑兵将那装满了金子的皮囊送过去。这让对面的那些马贼顿时露出兴奋与贪婪的表情来,混不知剧变将至…… 正文 第424章 变故连连(上) 马贼后方那处作为巢穴的山谷里,梁鄂达与一名同样身材高大健硕,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各自骑马看着几里外正在交易的双方,两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杀意。 “梁鄂达,要我说趁着机会我们这就率军冲杀过去,索性把那两伙人全给宰了干净!”那壮汉目露凶光,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烈强不必如此急躁,乌木尔一伙人将来还能帮到六公子,现在可不是对付他们的时候。这次就让他们拿些好处,我们这次的目标只有细封常手下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个叫孙千里的,这次我们要提了他的脑袋回去!”梁鄂达却把头一摇,早在他出发之前就已受了严令不得胡来,所以此刻只能照令行事。 这让细封烈强暗自有些不快,但在哼了声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所有人都准备出击,不留任何活口!” 随着这一声号令下达,他们身后一直静悄悄立于骏马身侧的那些夏国骑兵精锐便已无声地翻上了骏马,随时都能策马冲出山谷。这里足有五百精骑,正是细封建如今手中掌握着的心腹兵马,为了能一战除掉孙途等祸患,打击自己的弟弟细封常,他可是将所有筹码都拿出来了。 而就在谷内人等做好了出击准备的当口,前方正和平交易的双方惊变陡生 就在那些马贼从对面手里接过那只装满了金子的皮囊,满脸兴奋地想要查看一下时,正笑吟吟看着他们的孙途突然脸色就是一沉,暴喝出声:“动手!” 话音未落,其身后便有百多人几乎同时抬手拉弓,嗡地一声间,百多支箭矢就如飞蝗般破空掠出,直取跟前全无任何准备的那些贼人。双方此时只相隔不过二三十步,箭矢离弦后真是眨眼就到了他们的面门前,这些马贼根本连反应都没能做到,就已纷纷中箭,惨叫落马! 刚才与这些马贼尚未达成交易之前,孙途曾命人举起弓箭作震慑之用。当时倒是让众马贼有所警觉,但是后来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条件,还验看过了俘虏与货物,让马贼以为对方再不可能与自己为敌,所以就松懈了下来。却没想到那些骑兵虽然在之后放下了弓箭,却并没有就此收起,并在此刻趁势放箭,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箭矢射倒了一片马贼的同时,孙途也已猛一催马,火速朝前冲去,人马一动的同时,手往马侧一摸,一杆藏在那里的长枪已握在手,然后人、马、枪三者合一,转瞬间已杀到了那名马贼首领跟前,呼地一枪直取其胸口要害。 那贼首才刚闪过当面射来的两箭,还没来得及抽刀呢,就有长枪刺来,顿时惊得怪叫一声,再不敢有所耽搁,身子一偏,已迅速下马闪去。可孙途既然盯准了他又怎么可能给他逃脱,眼见其侧身想要下马,急刺而出的这一枪就在半途突然一顿,手腕一转间,竟让长枪改刺为抽,发出呜的一声怪响,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重重 地砸在了对方的腰肋上,让其带着一声惨叫便打横里越过战马,撞落倒地。 孙途一招重创贼人首领,让其身后那些骑兵的士气更是为之一振,怒吼声里,他们一个个全如野兽般嘶吼着催马冲杀上去。哪怕他们只得两百来人,面前的敌人却是他们的两倍有余,都不见有一丝胆怯的。 嗷嗷叫喊着,弯刀就是好一阵的起落,顿时就把那些刚从箭矢下逃得性命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只一阵冷箭,一个冲锋,这支细封常麾下的精锐骑兵就已杀得两三倍的敌人心惊胆寒,再无招架之力,只能四散着往后逃去,再顾不上什么货物和俘虏了,就连那装满了金子的皮囊,这时候也被人扔在了地上,一块块金子在地上被马蹄来回踢动,却无人敢分心看上一眼。 皇甫端等百来名俘虏都被眼前的变故给惊呆了,直到看见那些贼人四散逃跑,才各自反应过来,也全都惊叫着往没人处躲去。这要是死在这里,可就太不合算了。 山谷内的众人却比他们更感吃惊,半晌后,才陡然反应过来,想不到细封常竟如此果决,居然来了招先下手为强。这下不少人心里都有些犹豫了,是要杀出去吗? “杀!”细封烈强却在此时低喝一声,抽刀拍马已身先士卒地朝着谷外冲去。而梁鄂达也即刻下令:“冲出去,杀光他们!”对方已经借此机会扭转了局势,所以必须压住他们的气焰,不然情况只会越发的糟糕。 顿时间,蹄声大起,五百夏国精骑就在呼喝间踏着满地的烟尘如一条长龙般夺谷而出,快速杀向前方还在追杀崩溃的马贼的细封常的亲卫骑兵,三四里地的距离,只在片刻间就已被他们冲过,双方即将展开正面之战! 这,显然就是细封野畅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毕竟这两支骑兵说是分属于敌对的双方,可其实他们都是细封氏一族中的精锐。一旦自相残杀起来,无论伤亡多少,对细封氏来说都是极大的削弱。 所以细封野利才会在知道有此变故后早早就准备了后手,派出西关军去往那边镇压这场动-乱。此时,在离此十多里的一处山头高地,并没有打出旗号的顺军城西关军主将梁衮厣正率军远远地眺望着那处乱哄哄的战场,但却并没有如细封野利所期望的那样即刻出兵干涉制止,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双方爆发战斗。 “真是没想到啊,细封常和细封建手底下的亲卫战力竟已强到如此地步了吗?居然能在瞬间就把南山盗一伙彻底击溃,这两百精骑若能为三公子所用,我们可就要省很多心了。”说话的是站在梁衮厣身边,一个看似普通,只着寻常皮甲的男子。但此人的身份却并不像装扮所透露出来的那么简单,他正是细封野畅的三子细封遥的心腹智囊坷达东。 虽然细封遥早在两三年前就已和兄长细封云一起去了兴庆府名为入朝为官,实为作为细封氏在朝中的人质。 可他在自己的老巢也不是全无准备,至少他把一文一武两个重要人物留了下来。 文的自然就是坷达东,武的则是梁衮厣,后者庶出的女儿早在几年前就已被细封遥收入房中,双方可算是姻亲关系。只是因为此事他们做得极其隐秘,饶是细封野利都不知根底,所以才会在这次的突发事件里将梁衮厣给派来平息乱事。 而现在,他二人自然乐得让细封常和细封建的两拨人马在此战个两败俱伤了。在他们看来,最好是双方都死光了,就连细封常和细封建两人都死在这里,如此细封遥就能一下少了两个竞争对手了。 “梁将军,以你的眼光来看,这双方谁更强一些?”此时的他们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还说着风凉话。 “细封常的这支骑兵确实战力不俗,只可惜细封建的人马要远超过他们,而且还是以逸待劳,所以只要纠缠片刻,细封常的人马就将溃败……”就当梁衮厣道出自己的判断时,正看着前方战事的他脸色陡然微变:“咦,他们竟直接败退了吗?倒是个懂得取舍之人,有意思……” 果然,就跟他说的那样,前方山谷前的平原上,在与杀奔而来的敌军只作接触后,那支刚才还杀得五百马贼狼狈四散的细封常所部就已迅速后撤,摆出了一副无心恋战的架势来。 “这倒是个自保的办法,只要他们能脱身离开此地,便可保住兵力不损。”梁衮厣说着又是一声冷笑:“只可惜他们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对方既然在此安排好了一切,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就脱身离去呢?” 话音刚落,另一侧就传来了一阵号角声,随即又一支三百来人的队伍从右侧方包抄袭来,迅速就截断了他们的退路,逼着他们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回头去和五百名嗷嗷叫着杀来的骑兵死拼到底,要么就是逃进左侧地形复杂难明,说不定还有兵马埋伏的,此时看着黑压压一片的茂密山林里去。 “还真是不留任何余地,非要置这支骑兵于死地了。如此看来,那细封建倒也是个有些手腕之人,为了斩断细封常的臂膀,这次是把所有能用上的人马都拿出来了!”坷达东啧啧赞叹道。 而梁衮厣则脸色凝重,轻轻地道:“想不到这才一两年工夫,细封建就已建下了如此班底,上千人能为他所用,就是我在西关军中怕也没有如此大的号召力啊。”发出如此感慨间,他甚至都生出了趁机把这两股力量一并剿灭的心思。但在回头看了看自己带来的区区三百心腹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对方实力还在自家之上,实在不敢冒险啊。 此时,孙途已率军做出了选择,两百精骑已急速转向,朝着那可能隐藏着未知危险的山林退去…… &&&&& 日子都过忘了,这才发现已是新一月的月初和一周周一了,所以连在一起求下月票和推荐票啊!!!! 正文 第426章 赶尽杀绝(上) 若说远处的梁衮厣和坷达东只是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与逆转的话,那对下方平原上正被人逆转追杀的西风烈强、梁鄂达等人来说就是彻底的恐惧与惊惶了。 因为此时在他们身后,便有数百人咬牙切齿紧追不舍,一支支箭矢带着破空声不断射来,身边更是不时传来惨叫连声,他们随时都可能就此殒命。他们能做的就是拼命鞭马前冲,寄希望于尽快摆脱敌人的追击,逃出生天。 可是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的孙途等人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他们逃走呢?尤其是冲在最前方,几乎与孙途并驾齐驱的细封常,此时更是咬牙切齿,面容扭曲,不断嘶吼着:“杀!杀光他们!一个都别放走了!” 不错,这次将计就计地对付细封建麾下人马,连细封常都已下场。事实上,那些城中商户所以敢赌这一把,肯率手下人等到此地山林里冒险设伏,就是因为有细封常和他们一起! 细封常对细封建这个兄弟的恨意果然远比孙途所想的更深,所以当他听了孙途的建言,觉着如此一来确有五六成把握以上重创细封建后,便毫不犹豫地就一口答应了下来。不但由自己在暗中出面联络城中商户,说服他们带手下人等分散出城,摸黑埋伏到这片临近南山盗巢穴的山林中来。连他自身,都一早就冒险出城,与这些商户人等同吃同住,等到出击时,更是一马当先地杀在了最前头。 也正是因为受到了他的鼓舞,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商户兵马此刻也彻底放开了手脚,不断收割劈杀着前方逃窜的敌人,下手绝不留情! 这些商户也都曾经历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以前在没有得到细封氏庇护前,他们也曾一次次与各地的贼寇厮杀,如此才能创下不小的家业。今日居然有人要夺他们赖以为生的货物,还要杀他们的人,这些人心中的怒火与杀意也被彻底激发,所以追杀起敌人来竟也不比夏国精骑要弱多少,就是孙途看到这一幕时都是心惊不已,这才确信西夏可比自己以往判断的更加的难缠,那是真能做到举国皆兵的存在啊! 在听到身后不断有人惨叫落马,感受到跟着逃跑的人越来越少后,梁鄂达的心已沉到了谷底,他已清楚地知道一点,这回对方是再不会有丝毫留情,不把自己等人杀干净了不会罢休!而这里离着顺军城可还有上百里呢,此时根本就不可能有人阻止救援,再这么逃下去,只会死得更惨! “烈强!再逃下去只是死路一条,我们想活,只有一个办法!”梁鄂达突然高声对侧方不远处的细封烈强高声叫道。后者也即刻跟着道:“不错,逃不了了!兄弟们,要想保命,就只能拼命,杀回去!”说到这儿,本来还在策马疾奔的他猛地就一拉缰绳,胯下战马当即就是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 身旁的梁鄂达也在同时勒马,口中则是暴喝道:“ 我们兵力不在他们之下,拼一场还有胜算!杀!”话音未落,他已果断拨转了马头,掣刀在手,率先就朝着身后紧追而来的敌人反杀过去。 其他那些已然破胆的骑兵在略作挣扎后,也纷纷停马。刚才变故之下他们确实失去了斗志,但现在,看到许多袍泽在逃跑过程里不断被杀,发现敌人居然不死不休地紧追不舍,这让他们被迫地抛开了侥幸心理,生出了拼死一战以求生存的念头来。既然你们非要杀我们,那就与你们血战到底! 党项人血液里流淌的好武与剽悍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在他们的身上觉醒,几百个本来已经慌乱逃窜的骑兵突然就停马转身,迎着不断射来的乱箭,就全都咆哮着反冲了回去:“杀!” 他们的这一转变还真杀了那些商户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少人被其气势一压,竟下意识地就放缓了马速。可是这么一来,反倒让敌人的气势更盛,喊杀声里,第一个冲上来的梁鄂达已然来到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人跟前,刀一挥,寒光闪处,两颗人头已然飞上半空。 鲜红的血液从脖腔里喷薄而出,洒了他满头满脸,但梁鄂达却没有半点闪避的意思,就这么迎着鲜血直冲而上,如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修罗般杀向了后方的敌人,直唬得他们惊叫连连,全都转过马头就想往边上逃去。 就在梁鄂达将要大发凶威,杀溃当面之敌的瞬间,一人一马已火速朝他扑来,孙途一面策马疾驰,一面已高声喝道:“杀你不过等闲事,今日你们必死无疑!想留命的,弃械下马伏地!”话音落,人已来到对方跟前,长枪一抖间,已化作团团黑影直扑向梁鄂达的面门胸口等要害处。 梁鄂达手中刀当即横劈竖斩地加以格挡,口中也喝道:“今日死的只会是你们!”就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这一说法似的,其身后,数百骑兵已卷土再来,在细封烈强的带领下和同样重新鼓起勇气的敌人杀作了一团。 真正的火拼厮杀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虽然这两方兵马数量并不太多,合在一起也就堪堪不过一千五百来人,但此时依旧打得激烈无比,呼喝声,人马的嘶叫声,惨嚎声,兵刃交碰的叮当声彻底混杂糅合在一起,直冲云霄,往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看到这一幕后,那些早已无人理会的俘虏们是彻底愣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为了自己等人会爆发出如此激烈的大战,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那支之前已经四散逃窜的南山盗此时也是一脸的恐慌与后怕。 想不到这场他们自以为尽在掌握的要挟勒索到最后竟会发展成这般田地,这完全就不是他们这些马贼盗匪所能理解与想象了。想到要是自己面对如此局面,如此强敌,只怕转眼间就会被两支军队中的任何一支吃得连骨头都不带剩的吧? 那名贼首脸色几番变化,突然把牙一咬:“ 快,把这些人和货都重新夺到手里!”之前金子没能拿到反而葬送了不少兄弟的性命,他可不想接受这样的败局,所以不如拼一把,趁着那边双方还在苦战的机会,重新把人和货再次控制在手上,这样还能再做一把买卖呢。 那些手下的马贼虽然心下有些打鼓,但很快也都达成了共识,齐齐应喝之后,便随着自家首领蜂拥杀上,再度包围住了依旧不知所措的皇甫端等人! 而在十多里外的高处,梁衮厣二人也是一脸惊叹地看着这场愈演愈烈的战局。半晌后,坷达东满是感慨地念叨了一声:“今日死战的可都是我细封氏的精锐啊……要是两败俱伤的话,损失可就太大了。”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再让梁衮厣出兵阻止这场战斗继续的意思,之前他是觉着没这个必要,而现在则是认为他们已经没这个能力了。 那边战场上的一千几百人已杀得不死不休,即便自己这里派过去几百人,怕也只是杯水车薪,到时候只会让局势更乱,死的人更多而已。 “你说这次谁能得胜?”坷达东在叹息了一句后,突然又问了一声。 “难说。现在细封建的人也都拼命了,双方实力本就相当,说不定真会出现两败俱伤的结果。到时一旦族长追究起来……”想到细封野畅愤怒的模样,他不觉猛打了一个寒颤。到了这时候,他是真有些后悔刚才的袖手旁观了。 可就在马贼和他们都以为战斗将这么持续许久,会有更多人战死当场的时候,战局却再一次地发生了变化 与孙途正面交锋的梁鄂达在疯狂地攻击一轮后,手中刀却始终未能破开对方的防线,反倒被长枪接连刺中肩头与臂膀处,鲜血淋漓。这让他心中一寒,知道自己并非对方敌手,便把趁着一个空档回马就往侧方而去。 孙途如何能让其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脱,当即也是一声喝,拍马急追。可这一下却正中了梁鄂达的算计,察觉到孙途追杀过来,他陡然就是回身一刀急劈,迫使其横枪守护的同时,另一只手却是一挥,一道寒光便已呼啸着直朝孙途的胸口而来。 别看梁鄂达长相粗豪,却是粗中有细,与敌交战的经验更是丰富无比,一直都藏着一手飞刀绝技不怎么使用。却在这等要命的关头突然使出来,足够在一瞬间取敌性命,从而扭转整个战局了。 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孙途的身份,深知今日所以会有这一连串的变故就在于这个孙千里帮着细封常出谋划策,冲杀在前。一旦将之杀死,敌人士气顿落,自家便可转败为胜! 后边正与人一起围攻细封烈强的细封常这时也正好看到了如此惊人的一幕,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再顾不上攻敌,而是急声大叫起来:“孙兄小心!”但显然,当他这么叫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道寒光已在眨眼间飞到孙途胸前…… 正文 第427章 赶尽杀绝(中) 当此绝险之境,孙途脸上竟不见半点慌乱之意,甚至眼眸中还透出了一丝果然如此的光芒来。就在那飞刀临身的瞬间,他陡然就是一声轻喝,双脚一分间,人竟已脱离马背,直蹿向了上空,那致命的一刀就这么从他脚下一掠而过,惨叫声里射中了一名倒霉的骑兵,却未能伤孙途分毫。 志在必得的杀招居然被人轻易避过,梁鄂达顿然失神,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了。要知道多少年来凭此一招他已经杀死过不下十名强敌,却不料今日居然在这个年轻对手的身上失了手,落了空。 梁鄂达可不知道孙途与人交战的经验并不在他之下,就在刚才两人正面交锋的时候,孙途已瞧出了一些问题来。在如此事关大局成败的生死战里,这位居然还有所保留,出刀时竟未尽全力,这实在太过有违常理了。这就只有两个解释,其一就是梁鄂达乃是他们的人,此时在刻意放水,其二便是他另有算计,留力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杀他个措手不及! 孙途相信对方绝不可能是细封常的人,更不可能放水,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另有谋算,所以一直都在防着呢。待见其飞刀出手,反倒让孙途松了口气,当下便掠身闪避,同时在空中一个滑翔,直扑跟前有些怔忡的梁鄂达,化闪为攻! 生死相搏的瞬间一旦分神其后果必然是极其惨重的。梁鄂达这一愣神间,便使孙途轻易掠到了他的马前,等他反应过来,急忙挥刀前斩欲逼退对手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半拍。掠空而至的孙途此时已经看定了马头位置,右足足尖蓄力之下猛然踏落,如一柄尖刀般重重地钉在了梁鄂达坐骑的脑门处,直让那骏马当场发出一声惨嘶,继而歪身就往侧面倒去,也带得端坐马背的梁鄂达同样侧倒,身形既乱,那劈出的一刀自然就落在了空处。 而就在他惊觉不妙,大喝一声,还待挣脱马镫以求稳住自身时,一招得手的孙途却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吐气开声,大喝一声间,手中长枪已被他当成了棍子重重轰下,然后暴雷声响,砰地一声,正砸在了躲闪不及的敌将右肩肩头,只听得喀拉一声脆响,他持刀的右肩肩胛骨立马粉碎,跟随着的是他的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刀也因此脱手而出,不知飞去了哪里。 而孙途的攻势并未就此而止,就在这一枪打碎对方肩胛骨的同时,他已双手一松,放开了枪身,然后手在腰间一抹,佩刀已锵然出鞘,寒光跟着斜掠而出,不带半点凝滞的,就这么划过了梁鄂达的咽喉与胸口,斜斜地直劈至下腹处才收刀掠身后退。 梁鄂达整个人瞬间定住,脸上似痛苦,似错愕,又似茫然……片刻后,才是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从其口中喷薄而出,然后让周围许多人都为之惊恐的一幕出现了他的上身处陡然裂开,鲜血连着五脏六腑一起喷出,然后身子才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一头栽了下去…… 梁鄂达,这个细封建身边最得信重的族中高手,居然被孙途一刀开膛,以极其凄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当这一幕呈现出来时,周围无论敌我都有一阵愕然,手上拼斗的动作也为之一顿,不少人眼中都露出了恐惧之色。 这么一个以往大家只能仰视的族中勇士今日居然在眨眼间惨死当场,这等冲击实在太大,任谁一时间都无法吸收,就是细封常这时候都愣了片刻,这才知道眼前的孙千里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可怕! 而就在众人愣怔的时候,已安然落地的孙途却再次而动,一个箭步,人已掠过七八丈的距离,从敌我双方骑兵身边冲过,却无一人敢出手阻挠的,就这么看着他瞬间出现在了正被人围攻,却依然守得滴水不漏的细封烈强跟前。 后者这时也悚然而惊,急忙勒马就往后撤去。孙途刚才所展露出来的可怕杀伤力就连他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了恐惧,此时已生出了逃离此地的心思,同时手中刀护紧了自己的周身,生怕自己会步了梁鄂达的后尘。 但他这一选择却明显犯下了大错,要知道如今他可是骑兵,对上步战的孙途本该主动攻击,靠着马的冲势与速度斩杀对手才是,现在居然因为胆怯而后退,那就真将自己陷于真正的险地了。 孙途也没有丝毫迟疑,见其后撤,便大步冲上,随即身子一矮,掌中刀已直取对方坐骑的两只前蹄,这才是他此时的目标所在。而因为心慌而勒马后撤的细封烈强也直到这时候才惊觉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急忙抖动缰绳想要策马躲闪,但此时一切都已太晚了。 寒光闪烁间,骏马惨嘶再起,虽然因为细封烈强的极力躲闪让马儿的右前腿闪了开去,但左前腿却还是被刀光劈中,断裂,与身体彻底分离……而后那匹跟随细封烈强多年,多次征战都未曾有伤的骏马就这么惨嘶着一头往前栽倒,也带得上头的主人以一个极其狼狈慌张的姿势头前脚后地朝着下方栽去。 这一回,都不用孙途再出手了,早已有所准备的细封常抓住机会便是一声低喝,催马急冲上来,手中刀不见半点犹豫的就已劈出。 “八公子饶命……”因为瞬间失去平衡连闪避都做不到的西风烈起那个此时已然破胆,唯一能做的就是尖声求饶。毕竟他也是细封氏的族人,哪怕一直与细封常为敌,却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可是,他却小瞧了细封常这次的决心,刀既出,就断没有在半途收回去的道理,在他喊出这句话的同时,雪亮锋利的弯刀已劈入了他前倾的脖颈处!噗哧一声间,快刀直接就斩断了他的脖子,使其头颅高高抛起,而失去头颅的躯体则噗通一声落地,鲜血不断从脖腔处喷涌出来…… 就此,在短短的片刻间,细封建部下的两名将领就先后毙命,只留下了手下那些骑兵愣怔当场,瞬间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 ,一动都不会动了。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恐惧之色,这一回,他们是真个怕了! 哪怕是最精锐的军队,在主将被杀,而且是接连被人阵斩当场的情况下,军心士气也会在瞬间崩溃。毕竟如今的军队还没有接受后世那一套更为完善的建制学习,他们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主将进行的,主心骨一倒,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将成为一盘散沙。 孙途也在瞬间就感受到了这一点,当即旋身,一刀把边上某个倒霉的敌兵斩杀后,跃身上马,然后大吼道:“下马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虽然他很想让这里的人火拼到全部死光,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此时索性劝降。 这时,其他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自细封常而下,所有人都大声叱喝起来:“下马弃械伏地,不然,死!” 细封建所部此时已然再无心作战,听到这话后,没有多作犹豫,便见他们已迅速翻落马背,丢下手中兵器后,齐刷刷地跪伏于地:“我等愿降,还请八公子饶命!” 倘若是真与外敌交战,落到了这般地步,这些人还是会拼死挣扎一番,或是四散逃命的。但现在,这场战斗完全就是细封氏内部的争斗,那他们实在没有把命都给拼出去的必要了。无论是投靠六公子还是八公子,其本质并没什么区别,不一样是为细封氏卖命吗? 而看到这一幕的细封常心里却是一阵恍惚,他也没想到这次斗下来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自己不但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反而因此杀死两大强敌,还收编了细封建的人马…… 半晌后,他才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下后才道:“很好,只要你等肯奉我细封常为主,那不但之前种种可一笔勾销,我也不会亏待了大家。从此你们就是我细封常的人了!” “我等愿追随八公子!”众人再度开口表着忠心,这一幕落到那些商户眼中,则让他们也是心中一喜。自家本就与八公子关系紧密,这次又守望相助,那将来八公子得势,自己等也必然能获取更多的好处。 所以在片刻后,这些人也领了手底下的家奴人等纷纷在马上欠身行礼:“我等也愿追随八公子强我细封氏一族,细封氏昌隆,大白高国万年!” “细封氏昌隆,大白高国万年!”随即这一口号再度响起,声震云霄,所有人在这一刻竟完全团结在了一起。这让细封常大为欢喜,再看向帮自己做到这一切的孙途时,眼中已充满了感激与惊喜。 本来他只是因为身边没个可靠的帮手所以才会在兀剌海见到有些本事和胆色的孙途时才会极力招揽。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收获了一个多么厉害的帮手,这个从辽国逃来的孙千里完全就是个智勇双全,当世无双的国士级的人物啊。 我一定要好好重用和留住他,得此人相助,我必能一偿抱负,大展所长!这是细封常此刻心中做出的决断! 正文 第428章 赶尽杀绝(下) 眼见众人归心,孙途便把已然抖去血迹的弯刀还于鞘中,然后才利落下马,冲细封常行礼说道:“公子,现在是时候回去救回被掳人等,夺回货物,平定这股为祸我顺军城多时的南山盗了!” 这句话立刻就提醒了细封常,让他从眼前的兴奋中定下神来,当即大声喝令道:“回去,平了南山盗,到时我自会为你等请功!” “杀!”无论是士气大升的细封常所部与那些商户联军,还是刚投降归顺的原细封建部下,这时全都高声应和,继而全军迅速集结,火速就朝着南边十多里外的那处谷口平原杀去。刚才的这场追逐战双方愣是杀出了十数里,此时回头,一路上陈尸处处,鲜血满途,此时看了让不少人都不觉有些后怕。 而不少人在想到导致如此结果的原因皆因那南山盗的贪婪后,顿时对这股马贼的恨意更甚,杀气更浓,所有人都想着即刻就把这几百贼匪剿杀干净。 细封氏所部突然杀过一个回马枪来着实出乎了那些马贼的意料,他们本以为这两支军马好歹也得战上半日,死伤过半后才能见分晓呢,而到了那时候,自家早已带走所有人货逃离了。可现在倒好,他们还在威胁逼迫着那些刚得自由的俘虏帮着推车离开此地呢,那边的战事就陡然而止。 随后便是震天的呼喊声不断传来,还没等他们有所取舍地做出决断呢,合兵一处的细封氏所部已冲杀而来,离得老远,就有人大声喊杀起来:“杀光这些马贼,为我们的族人兄弟报仇雪恨!”然后便是一轮箭矢激射而至,竟把不少马贼射翻,许多人急忙就往后缩去。 刚才这些马贼就在细封常手底下兵马的突袭中伤亡不小,心里也早有了怯战之意,现在一见对方兵力更多,气势更足后,他们更是胆战心惊,再不敢多作抵抗与纠缠,全都急吼吼地转身便欲逃离此地。 可这时的细封氏的人马和那些商户手下又怎么可能再放这些罪魁祸首离开呢,随着几声号角响起,整支队伍已迅速散开,从两侧往后包抄,竟是要将这支马贼彻底困死在此。 这时候,夏国官军远胜过寻常马贼的一面也就清晰展现了出来,哪怕他们刚才苦战过一场,可此时的人马速度却还是要快过马贼许多,只一阵冲杀,他们便已抢在了马贼之前形成合围,然后弓箭齐射,将慢一步冲到跟前的马贼直接射杀,吓得其他人急忙就是一个转身,又往侧方绕去。 奈何这时他们已完全陷入到了上千人的包围圈中,纵然再改变方向也是徒劳。而且论起战力来,这些马贼也就欺负普通百姓罢了,可不敢与夏国边军精锐正面相抗,所以很快地,他们便只能选择重新回退收缩。而夏军这里包围既成,便不断压缩上前,只顿饭工夫,就把这几百马贼彻底困死在了这片方圆数里的平原之上,让他们插翅难逃。 “放下兵器,伏地而降者可免一死!”随着孙途一声大喝,众夏兵再次发 出通牒,逼迫马贼弃械投降。 而已经被围于绝境的众马贼此时依然做着最后的挣扎,他们中不少人将之前被擒的商队人等拉到跟前,用刀枪指着他们的要害,疯狂地喊叫着:“你们放开生路,不然我们就拉他们一起死!” 另外一些没有能拉到人质的家伙则果断点起了火把,将之凑到那一车车的货物跟前,作势就要纵火焚烧,口中也是叫嚣不断:“快把路让出来,不然我让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就是杀了我们,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一威胁的效果还是相当大的,本来都快要四面合击的夏兵此时只能暂且停下进击的步伐,而几名商人更是一脸忐忑地来到脸色阴沉的细封常跟前,小声道:“八公子,可不能让他们真杀人烧货啊,不然我等的损失可就太大了。而且就快要入冬了,要是损失了这批货物,我们顺军城内的百姓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细封常满脸懊恼地看着眼前的僵局,后悔自己之前怎么就没有先一步派人留守在此,看住这些人和货物呢,这回可就真不好办了。人他真不想放走,可这些商队成员和货物他也损失不起啊,而且在那一众被挟为人质的商人中间,可还有个孙千里的朋友皇甫端呢,他若有个好歹,自己就不好跟人交代了。 想到这儿,他便忍不住看向了同样双眉紧锁的孙途,想看他是个什么主意。这目光也立刻引来了孙途的注意,他当即策马靠了过去,小声道:“公子,不如让我上去和他们分说,尝试着让他们放弃人质和货物自动投降?” “你……有把握吗?”细封常有些含糊地问了一句。 “总是要试一试的,不然难道真放他们离开吗?这些马贼还有用处,我还想要生擒了他们回去呢。”孙途说着,又和他打了个眼色,这才纵马上前,从一名骑兵手里拿过弓箭后,直指面前某个正拿着火把悬于一整车布匹上方的马贼首脑,然后大声喝道:“如今你们已陷于绝境,若是还想活命的,此时便乖乖弃械归降,如此细封常公子还能留你们性命。若是到了此时还如此冥顽不灵,那此时此地就是你们的葬身之所!”说着话的同时,他已将弓弦慢慢拉开,一股杀气已直冲对方而去。 随着他这一举动,身后身旁的那些夏兵也都跟着拉开了弓,举起了刀来,似乎只要他这一箭射出,上千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来,将这些敌人斩杀殆尽! 这下,对面的那些马贼可就受到了极大的压力,本就动摇的军心更是接近崩溃,有些人的手已然微微下垂,架在那些人质脖子上的刀枪也开始往后缩去。 马贼首领见状更是心中发寒,这时的他也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败局,只是依然有所犹豫,不知自己这一降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倒是那个被孙途拿箭指着的小头目,此时反倒硬气得很,依然大声喝道:“要么让路,要么就让我们带着这些人和货一起死!”话出口的同时,手中 的火把还往下凑了些,却是真打算引燃了一车布匹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孙途眼中陡然就闪过一道精光,就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一点东西,当即就把牙一咬,口中喊道:“你找死!”随后,拉扯着弓弦的手指便是一松。 “咻!”那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羽箭当即破空飞出,在往前掠过一道虚影后,直接就没入了那名小头目的心口! 那小头目是真没想到孙途竟会如此果决地放箭,只来得及叫出一个“你……”字,身体已彻底失去了控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松开握持着火把的右手,让那正自哔啵作响的火把垂直落在了那满满的一车布匹之上,随即轰地一下,满车的布立刻就被火焰引燃,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一下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愣,谁能想到孙途他居然就会如此悍然下手,连犹豫都不带有的啊。别说那些商人了,就是细封常也愣在了当场,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但有人却在这一瞬间快速反应过来那些同样持弓瞄向一干马贼的夏兵。这些人心里的弦本来就绷得极紧,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便会放手,何况这还是孙途这个为首的将领率先放箭呢?于是,就在其他人愣怔的瞬间,上百支箭矢也紧随着孙途的这一动作怒射而出,呼啸着钉入了那些或挟持人质,或握火把悬于货物之上的马贼身上,直射得他们惨叫一片,纷纷倒下。 “杀!”孙途此时已一把丢掉了手上的空弓,再度抽刀策马急驰而上,眨眼间就扑到了那名挟持着皇甫端的马贼身前,刀光斜闪而过,便已将其持刀的胳膊齐根斩断,另一只手忙往前一拉,已将有些怔忡的皇甫端迅速提起,再一转马头,便带着他往后退去。 这时,那些马贼才纷纷反应过来,有人怒吼着挥刀劈落,将人质当场斩杀,有人果断放手,让火把落到车上货物中间,点燃了整车价值不菲的货物……既然已无路可走,那就索性拼个鱼死网破吧! 又是一场混战就此打响,不光是夏兵悍然杀上,那些商户手下之人更是怒发冲冠,一个个全红了双眼,大骂着挥刀就往那些马贼身上招呼,恨不能将他们大卸八块才能消此心头之恨。要知道这里的多半货物可都是他们所有,现在付之一炬,他们的损失可就太大了。 反倒是孙途这个导致大乱突起的始作俑者,此时却已护着皇甫端退到了后方,回到了依旧满脸惊讶,久久未能回神的细封常身边。 远处,正看着这一切的梁衮厣和坷达东也是一脸的诧异,他们是真没想到最后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本来细封常他们都已经控制局势了,只要再拖上一拖,施加一些压力,就能和平收场,再无损伤,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可在错愕了半晌后,坷达东却突然叹了一声:“赶尽杀绝,这个被八公子收到手下的孙千里竟狠辣到这般地步吗?”旁观者清,他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正文 第429章 父子兄弟(上) 梁衮厣闻言却是一愕:“你这是什么意思?” 坷达东面色凝重地看着远处的杀戮,口中轻轻道:“你觉着今日之后八公子与六公子之间可还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吗?”见对方摇头,他又接着道:“既然如此,八公子这次就该把六公子彻底打倒,虽不能真个要了他的性命,却也得让他成为顺军城里最大罪人,连族长难以再保他才好。” “所以说……才会让马贼点火,烧掉这些关系到全城百姓生存的货物?”梁衮厣这时候终于也醒过了味来,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声:“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啊!” “是啊,这把火虽然是因他才起,可真要算账的话,只能落到六公子的头上。这一点就是这里的那些商户都是认定了的,只要他们一回顺军城,将事情上报,六公子的罪名将彻底坐实。勾结马贼,劫掠货物,杀伤同袍,最后还导致大批货物被焚毁……这哪一项罪名都足以让族长大义灭亲了。而这一切,居然是在被动的情况下由孙千里一手促成,此人之可怕,已远超过六公子身边的所有人,他要是真有心辅佐八公子,将成为我们公子最大的对手……”坷达东脸色凝重地道出了自己的推测,最后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在可惜为何这等人才竟不能为自家所用。 远处的两人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倒是这边的细封常依然是一脸的茫然和慌张,这次损失可就太大了,这可是顺军城中百姓赖以过冬的物资啊,居然就这么一把火被焚烧干净,这让他回去后如何跟其他人,跟自己的父亲交代啊? 这时孙途却已大声喊了起来:“擒拿活口,今日之事皆因这些马贼勾结细封建而起,我等定要将一切如实禀报族长,由他定夺!” 这话一传入细封常耳中,顿时让他身子一震,本就不笨的他也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一直希望的能彻底扳倒细封建的确凿证据与把柄吗?相比于此,这些被烧的货物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这让他的精神也陡然一振,随后也大声下令:“捉拿活口,我要带他们回城向全城百姓请罪发落!” 两次命令一下,眼前一面倒的杀戮终于消停了许多,除了少数还负隅顽抗的马贼被迅速格毙外,剩下那一百多人则被打倒之后刀枪加颈,只能是乖乖地束手就缚。 而此番乱战下来,之前被马贼所擒的商队人等也是伤亡惨重,两百来人活着的只剩下不到五十,看到这一幕的皇甫端更是面色惨白,久久未能开口说话,想想都是后怕不已啊。要不是刚才孙途及时冲上相救,只怕他已成为那些尸体中的一具了吧。 孙途则是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一切,虽然因为他的一个决定导致了百多人枉死,可他心中却并无愧疚。因为在他眼中,夏国之人皆是敌,直接与间接杀死他们并无任何的区别。 就此,一场乱事终于平息。也直到这时,梁衮厣和坷达东才带兵姗姗而至,看着满地的尸体与灰烬,还有那些被俘后早不见往日气焰的马贼后,两人再度心下惕然,而后上前拜见细封常:“六公子,末将奉命前来接应,不想却因事耽搁,来得迟了,还请公子降罪!不过末将也要恭喜公子今日得除大敌,想必他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细封常目光幽幽地落定在二人身上,其实之前他已经发现了那边高处的军马,当时还担心他们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呢。直到后来迅速击败写封建所部,将之吞并,发现对方依然无所动静后,他才隐隐猜到了这支作壁上观的军队背后必然有自己其他兄弟的身影。 这让细封常颇感恼火,可在听完对方表面恭贺,暗藏深意的话后,却又把到嘴的话给收了回去,只是淡然道:“我也不过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冒此风险,算不得什么功劳。至于你们,迟来一步更算不得什么罪过,只要父亲不予追究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们。”说完,也懒得与这两个家伙多客套,把手一挥,就率军往回而去。 看到他率军不顾而去,梁衮厣二人的脸色又是一阵阴晴不定,半晌后,才是一声叹息,带兵跟了上去。这次他们确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未能见到细封建与细封常两败俱伤,却眼睁睁看着细封常势力大增,同时也把自己给暴露了出来,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 四日后,顺军城。 细封建这两天一直心神不安,在得知细封常居然另有后手安排后,他就隐隐猜到了事情要糟。可是现在一切都已做下,人更是早早就派了出去,再想收手都不可能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城中苦等,同时祈求细封烈强他们能争气些,至少别败得太惨了。 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细封建更是派人守在了南边入城的要道上。所以当细封常率军进入顺军城的时候,焦躁不安地在府中等候的六公子便已得到了禀报,这让他整个人都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几乎瘫软在座位上:“完了,这次全完了!”自己苦心设计的一局竟被细封常完美破局,这对他的打击当真极大。 细封蛮也是脸色发白,但此时还是强打着精神,肃然说道:“八公子,现在还不是绝望的时候,我们还能做点事情的,至少要保住您自身。” “保……保我自身做什么?一切都已经完了……”细封建却是无精打采地说了一句。从来都是顺风顺水的他一旦失败早已失去了所有锐气,连翻盘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 “公子,只要这事连累不到你头上将来便还有翻盘的机会,纵然一时被六公子压制,也算不得什么。”细封蛮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这话也立刻得到了一旁同样脸色灰白的何思常的认同:“是啊公子,我们汉人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未被定罪,只要族长还认你是他的儿子,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细封蛮随即来到细封建跟前,盯着他道:“公子,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您。只要把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烈强他二人身上,是他们为了一己私仇才率军出城攻击八公子的人,只要让人相信是这么回事,你就只是识人不明,这就算不得什么大过错。” 顿了一下后,他更是直接伸手去拉瘫软在那里的细封建:“所以公子,当务之急就是立刻赶去城门处,向所有人说明这一切,也让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主动把这罪名给承担下来。” 这番劝说终于是起到了作用,细封建被他顺利地从座位里拉了起来,也振作了一下精神道:“不错,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哪怕抛弃掉细封烈强两人,我也要保住自己。走,我们这就去迎他们!” 三人再不耽搁,当即就匆匆往外而去,在门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的过程里,细封蛮又火速编出了一套说辞来教给细封建,让他见到细封常等人后就这么说。 他们的速度确实够快,再加上细封常的队伍押着一干马贼俘虏,入城时与百姓有所接触,还要夸功什么的,居然真就让细封建在其在进入顺军城南门没行太远时便匆匆迎上。 正满面沉痛愤慨地向周围百姓诉说着马贼恶行的细封常很快就看到了那个与自己势同水火的兄弟有些狼狈赶来,当即就面色冷峭地望了过去。同时,细封建也正好望将过来,只是在兄弟二人的目光相撞的瞬间,以往一向强势的细封建却把目光一垂,不敢再与弟弟对视。 只犹豫了片刻后,他更是翻身落马,徒步走上前去。与他同来的细封蛮等人也跟着纷纷下马,十多人随在其身后大步上前,这让细封常身前周遭的护卫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来,呼啦一下就已个个抽刀举枪,全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倒是孙途,在看到这几位的突然出现后却是嘴角一翘,并未有太大的反应。他看得出来,这些人此时已不可能再对细封常构成威胁,因为作为失败者的他们已然没有胆量和能力再出手了。 果然,在走到细封常身前不远处后,细封建便站定了身子,然后弯腰行礼:“八弟,为兄对不起你啊……想不到我手下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两人居然瞒着我想对你不利。好在八弟你有神佛护体,总算是平安归来了。若不然,却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做人,我就是一死都难恕己过啊!” 孙途看着七情上脸的细封建,心中不禁要夸一句这位真是好演技,放到后世都能去当影帝了。要不是自己早知道了他的一切阴谋,说不定还真要信了他这番鬼话了呢。 倘若这是在中原王朝,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了某些目的,此时无论细封常有多恨自己的兄长,都该下马上迎,然后在表示自己相信兄长不会害自己之后,两兄弟抱头痛哭一番,从而谱写出一曲兄友弟恭的好戏来。但很可惜,这里并不是中原,而是父子兄弟相残都如家常便饭般的党项西夏,细封常又怎么可能如其所愿呢? 与此同时,不远处,又有一支军队正自打西边沿长街而来,却是细封野畅回来了! 正文 第430章 父子兄弟(中) 细封野畅之前出城时的打算是要对与辽国相接的东边防线一带的几十处城池关隘都要进行一次巡查,为即将到来的冬天作好相应的准备。如此算下来,他耽搁在外的时日起码就得有一两月之多。 可是在几日前得知两个儿子间的争斗已趋于表面化后,哪怕细封野利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细封野畅却依然心绪不宁,总觉着有什么不可知的变故将在顺军城内发生,所以最终他只是查看了摊粮城一切无误后,便已率军返回。 今日刚一入城就听说细封常也刚带兵归来,于是他索性也不先急着回府,而是直接往南门而来。结果在来到南门附近时,却让他看到了极其怪异的一幕——细封建带了一些下属神色紧张地站在地上,而其对面,作为弟弟的细封常却端然坐于马背之上,气势凌人地盯着自己的兄长,之前兄弟间的强弱态势在这一刻已彻底颠倒了过来! 就在刚才,当细封建说出一番自以为得体的话语,打算着将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二人身上后,细封常却并没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样下马搀扶,然后说些场面话,而是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冷声道:“细封建,你真有把我当成你的兄弟,细封烈强他们果然是自作主张带兵杀我而非受你之命吗?” 这毫不留情的问题和语气顿时杀了细封建一个措手不及,但他还是迅速按捺住怒火,涩然开口道:“八弟你何出此言……你我毕竟是血亲兄弟,即便以往有所矛盾也只是小摩擦而已,我怎可能真有心害你?我也是刚刚才得知细封烈强他们竟然瞒着我带兵去谋害于你,本还打算赶去搭救呢……你若不信,大可让他们出来与我对质!” “哈哈,细封建你还真敢说啊。细封烈强和梁鄂达早在数日前就已被我麾下勇士所杀,你是让他们的鬼魂出来与你分说吗?死无对证,你让我,让这满城军民如何能信你的鬼话?”细封常一脸不屑与愤恨地回了一句,却让细封建的脸色骤然发白:“你……你杀了他们?” 顿了一下后,他更是难以置信地大声喝问起来:“你竟敢杀了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你可知道他们都是我细封氏一族的勇士?是父亲手下得力之人,你竟敢……”他是真有些惊怒了,细封常的反击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猝不及防下甚至都有些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了。 “他们既然敢以下犯上妄图杀我,我杀他们自是理所当然。而且就他们所说,这一切都是由你指使,是你为了害我才会派他们去与南山盗一伙马贼勾结,夺我顺军城的货物,引我出城。然后以赎买货物和人质的名义骗我前往马贼巢穴,并在那里设下埋伏……要不是这次有城中诸位商户鼎力相助,只怕我细封常真就要被你这个好兄长给害死在那里了!”此时的细封常怒意勃发,压根就没有在意周围聚集着无数百姓,就把自家兄弟阋墙的内幕给暴了出来。 此言一出,顿时引发了一阵哗然。众百姓本来还真不知道其中有这么多曲折,居然有人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赖以为生的生活物资上,现在一听之下,喝骂声顿时四起。党项人可不比柔顺的汉人百姓,一旦发现自己的生存被人侵害,他们是不怕与官府一争的。这也正是那些商户会在细封常的说服下悍然动用手底下的人马帮着杀敌的原因。 被千夫所指的细封建身子已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他是真没想到今日的细封常口舌竟如此犀利,而且还会如此不顾大局,不怕城中百姓暴乱就把内情给道了出来,这让他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只能反复地说着一句话:“此事我确实被细封烈强二人所瞒,所有一切我都不知……” 就在细封建陷于极其被动的局面里,他们的父亲细封野畅终于赶到。随着开道的骑兵一声断喝:“族长驾临!”本来围堵在路上的那些愤怒的百姓才回过神来,纷纷闪身让出道来,又有不少人则大声叫嚷着,想请族长为大家主持公道。 细封常兄弟二人也没料到父亲会突然回来,都是一愣。随即,细封常便已迅速翻身下马,抚胸行礼:“儿子见过父亲,还请父亲还儿子和满城百姓一个公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什么话就不能回去再说吗?”细封野畅面如玄坛地看着周边那些满脸愤愤的百姓,知道这次自己真回来得对了,要是再迟些时候回来,恐怕顺军城内真要生出大乱子了。 “儿子本打算回去后再禀报父亲一切,但六哥他却堵住了我的去路,让我不得不在此地与他把话说明白了。”细封常此时也是七情上脸,恨恨地将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更是让在场人等大惊失色的话来:“而且因为那些马贼最后还试图反抗,结果导致那几十车粮食布匹尽皆被焚烧殆尽!” 饶是细封野畅再是镇定,这时也是猛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几分。这事实在是太过严重了,这可不光是那些货物价钱的事情,几千两黄金的货物他还赔得起,关键是这些物资都是百姓用来过冬的。一旦短缺,就意味着今年城里的百姓将会缺衣少粮,到时冻死饿死了人责任可就都在于他这个一族之长了。而且一旦问题扩散,顺军城因之动荡也是大有可能的。 而在惊慌之后,细封野畅又是感到一阵愤怒!他刚刚还提醒细封常有什么话不要当众胡说,可自己儿子倒好,此时居然把这一切都当着百姓说了出来,这要是引起百姓恐慌,城中生变,却该如何是好? 他这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若是后者,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有人指使?一系列的问题不断生出,让细封野畅陡然就把敌视和怀疑的目光落向了离着细封常不远的那个汉家青年的身上——孙千里!很可能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手,为的就是迫使自己严惩细封建以平息众怒! 在被细封野畅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盯上后,孙途的心里也是陡然一紧,随后便在心里一声苦笑。他觉着自己这次确实挺冤的,虽然这等结果是他希望看到的,因为一旦解决不了物资短缺的问题,这顺军城必生内乱,说不定以此为契机,整个西夏国内都将要起什么乱子了,如此就达成了他此番冒险入夏的目的。 但孙途要说的是,他还真就没有让细封常在入城后当了所有人的面点破这一切,他只是让对方在遇到细封建的辩驳时拿这些说辞出来让其再难脱罪。可谁能料到细封建居然会如此急切地拦在了他们入城的道路上,再加上细封野畅的出现,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使细封常都没作深思,就不顾后果地将真相全盘当众托出! 又或者,这完全就是细封常刻意而为,他就是想以此汹汹之民意来迫使父亲彻底定罪细封建。要真是如此,孙途觉着自己可得重新审视一下这位看似直爽的新“主子”了。 当然,这时候的细封野畅已经顾不上追究孙途的问题了,因为此时周围那些百姓已经慌乱起来,许多人都大声叫喊着,要族长城主给自己等一个保障和交代了:“族长,还请你为我等做主啊。我细封氏一族多少年来都未曾遇到过如此境况,一旦到了冬天断粮的话……”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断涌来,让细封野畅头疼不已,但他又必须出面解决,当下便大声喝道:“各位不必担心,如今才刚入八月,离着冬季可还有一两月时间呢。虽然物资被毁,但我自会想法儿去别处筹措,一定会赶在大雪封城之前将所有事情都办妥的。” 顿了一下后,他又森然道:“还有那些致使我城中不安的罪魁祸首们,本族长也一定会秉公处置,定会给满城人等一个满意的交代!” 细封野畅在城中的威望那是相当之高,细封氏一族在此经营数十年的基业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哪怕大家惊闻此噩耗后已经慌乱不堪,可在他几句话后还是迅速恢复了平静,不少人更是纷纷叫嚷着:“我等相信族长一定能带着大家度过难关,严惩犯人……” 只是当这声音响起时,一旁的细封建却已开始簌簌发抖,他是真没想到这次闯出的祸事会如此之大,一旦真导致城中乱起,恐怕父亲就真会杀了自己以平民愤了。 这让他越发的恐惧,急忙拉着细封蛮,急声求助道:“这可如何是好?” 细封蛮这时也是一脸的惶惑,但还是安慰道:“公子莫慌,既然死无对证,那我们只要一口咬定细封烈强他们是自作主张,瞒着公子出兵即可!”现在看着似乎也只剩下这么一个自保的办法了! 正文 第431章 父子兄弟(下) 父亲的突然到来,一直被自己压制的细封常的悍然反击,再加上周围百姓的不断指点怨骂,已让细封建彻底乱了心神。细封蛮的提点已成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此时自然是牢牢抓住了不肯放开,趁着众人因为父亲开口总算消停了些,他便赶紧再度出声为自己分辩道:“父亲,此事……此事儿子确实是被他们所蒙蔽,儿子是清白的啊……” 他这话一说,细封野畅真恨不得一脚踢死了这个愚蠢的儿子,自己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稍稍压下去些,你就不能等回去后再作辩解,非要在这时候添乱吗? 而就在细封野畅还未有所表示的当口,已经沉默了一阵的细封常却紧跟着大声道:“父亲,细封建说他不知情却不可信,西风烈强和梁鄂达两个皆已被杀,死无对证,怎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细封野畅心中越发的恼火,这俩儿子就没一个能让他省心的,而且两人这番说法,已经算是将兄弟之间势同水火,互相为敌的内情都给暴露在了满城百姓的眼前,这让他今后如何服众?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强行带走所有人,此时只能阴沉着脸看向细封常:“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认为你六哥想要害你吗?”语气森然间,特意将“六哥”二字加重音调,为的就是让自己这儿子能明白家丑不可外传。 其实细封野畅之前倒真把自己这儿子看得过于阴险了,他所以会当众说出一切也是被细封建堵在此处,一时气愤所致,倒没有往深了多想。直到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然骑虎难下,这时要是退缩不作追究,打蛇不死,后患无穷。所以哪怕知道父亲有保细封建之意,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扛到底了。 所以在面对细封野畅颇为不快的质问时,细封常也没有退缩,就这么抬头直视着父亲:“六哥他以往对我如何父亲你一定早有所耳闻,至于这次他手下的西风烈强等人对我下手是不是出于他的授意其实只要问问与他们勾结的南山盗一伙马贼便可知端倪!”这时的他头脑也颇为清醒,立马就拿出了一个指证细封建的办法来。 孙途也赶紧配合着吩咐身边人将几名绑缚在队伍后头的马贼头领给推了出去。这几人刚跌撞而出,细封常已厉声喝问:“你们老实交代,这次西风烈强和梁鄂达到底有没有提到自己是奉了细封建之命行事?” 这一举动顿时就让细封建心头一凛,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对才好。别说是他了,就是他们的父亲,此时也是满心无奈,他总不能不让这些人开口招供吧? 几名马贼头领早已吓破了胆,此时完全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嗫嚅了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们记得前几日两位将军带兵来见我们时曾提过……提过……” “提过什么?”细封常极其不满地又催促了一声,还满是威胁地瞪了他们一眼。几人身子一震,再不敢迟疑,当即利落说道:“两位将军说只要我等配合行事,事成之后细封氏六公子必有厚报。而且,他们为表诚意还先给了我们二百两黄金!” 这证词一出口,细封建只觉着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整个人都浑噩起来,差点就一头栽倒下去。这一回,恐怕他是真要被坐实勾结马贼,谋害同胞兄弟的重罪了!好在细封蛮与何思常两人的反应够快,在其倒下前上前左右搀扶住了他,才使他没有再出大丑,但情况却也无法挽救了。 边上的百姓此时更是一阵哗然,纵然大家已有判断,可在确认这事后,依然让人感到难以接受。细封常和细封建可是族长亲出的同胞兄弟啊,居然就要相残到如此地步了吗?即便是剽悍野性的党项人,在遇到这等变故时也是无法很快就坦然接受的。 随后,众人又把异样而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细封野畅。他这个族长,城主,又是两人父亲的角色在此事上又该如何处置呢?细封建犯下的可是大罪,光是勾结城外马贼这一点就够砍他的头了,再加上意图谋害兄弟,那就更是该死! 可是他们毕竟是父子一家人,他真忍心秉公而断,定细封建的死罪吗?还有细封常那里,他又该如何安抚?无数猜疑的目光都落了过去,只等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在怔忡了片刻后,细封野畅才缓缓抬头,看了眼面无人色的细封建,又看了眼脸色有些青白的细封常,然后朗声道:“此事要真如他们所言,是细封建勾结马贼所致,我自不会包庇细封建。但是,他们这番说辞也只是一面之辞,而且马贼的话真能当真吗?所以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还得继续细查!细封常,这次你做得很好,既然细封建已然管束不住自己的手下,那他之前的官职就交由你来担任吧。” 这表态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和稀泥,以证词不够说服力来保下细封建。不过为了安抚细封常,所以细封建的一切都得交出去,恐怕接下来等待这位六公子的就是软禁家中,至少一两年内是不可能再有任何作为了。 对于父亲这样的决定,虽然细封常心中还是有所不满,但也只能认了。毕竟他总不能真逼迫着父亲亲自下令处斩兄长吧?哪怕他此时也恨不能置细封建于死地,也不好真把话说绝了。 见细封常再无反对,细封野畅总算是松了口气,事情这才算是被压了下去。可就在他刚想下令押人回去时,一人却突然大步上前,弯腰抚胸,行礼说道:“且慢,族长,孙千里还有话说。” “嗯?”细封野畅的眉毛顿时就拧了起来,本来他对孙途倒是没有太多想法,但经过这次后,却对此人颇为不满,想不到他到了这时竟还敢跳出来闹事! 被细封野畅拿眼睛死死盯着,孙途也不见有一丝惧怕的,只是昂首大声道:“小人只是想代众商户问一句,他们之前的损失该如何算,族中是否能给予补偿?另外,我等之后还从马贼巢穴之内搜出了不少钱粮财物,以及三四百两黄金,按照八公子的意思,这些黄金也是可以交与商户补偿他们损失的。” 见他并不是想与自己纠缠细封建的罪名,这让细封野畅稍稍松了口气,当下便道:“你们能有此心那是再好不过了。至于之前被烧毁的粮食布匹等物,我自会想法儿补上,不会让我顺军城的百姓挨饿受冻。” “族长英明!”孙途忙大声赞扬了一句,然后在场人等也都纷纷开口赞颂起来。这让细封野畅阴沉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甚至都挂上了几许笑意,这次终于是要将这次的闹剧结束掉了。 孙途这时也很光棍地将放到一旁马背上的一大包金子给取了过来,双手捧着就往前走去,看样子是要亲手送到细封野畅手里了。对于他的这一做法,细封常虽觉着有些过于刻意了,却也没有出声阻止,毕竟这也是自己人出头的好机会嘛。说不定如此一来,父亲对孙千里留下好印象,今后就能赐他一个官职了。 细封野畅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也端坐马上,等着孙途上前。可就在所有人都看着孙途上前的时候,本来还挺稳当的他突然脚下就是一个拌蒜,身子往前就是一个跌撞。虽然很快就被他稳住了身形,可手上沉重的包裹却再不稳当,吧嗒一声掉落在地,然后一方方闪烁着耀眼金光的金锭就有不少滚了出来。 见此一幕,不少人都为之失笑,在他们看来,孙途这是因为见到了细封野畅过于激动才会如此失态。只有远处的皇甫端心头一动,他所认识的孙途绝不可能有此等拙劣的表现,那可是能与辽人大战数日夜都不言败的勇士啊,怎么可能有此失误?唯一的解释,这是他刻意而为! “难道他这是打算……”皇甫端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他想到孙途的真实身份,以及曾提过的来西夏的目的,莫非这位竟打算趁此机会当众刺杀了细封野畅这个西夏重臣名将吗?这念头一起,顿时就让他大感惊恐,孙途这是不要命了吗? 孙途这时也显得颇为窘迫与慌张,一面连声赔罪,一面急忙弯腰去捡那些滚落在地的金子。细封野畅见状只是一笑,便示意身边护卫上前帮着一起收拾金子,就连后头的细封常这时都挥手让身边几人过去帮忙。 可就在这时,正弯腰拾着金子的孙途忽地疑惑轻呼:“这……这是什么?”说话间,便把拿在手里的一方金锭给举了起来,放到光线下细看,同时也将之亮到众人面前。 跟前不少人顺着他的动作眯眼细看,便发现那金锭上正刻着几道简单而又特别的凹纹。而在看清楚这纹饰后,许多人的脸色就变了,这其中就包括细封野畅和细封建、细封常三父子! 正文 第432章 曲终人散 “这是……六公子府上的记号!”一名帮着孙途捡拾地上黄金的夏兵在端详了几眼手中黄金上头的痕迹后,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一脸的诧异。而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本来都打算就此散去的人群顿时再度轰然聚拢,所有人都惊呼出声,然后大家都把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细封野畅三父子那里,让细封野畅和细封建的脸色再次剧变。后者的双腿更是一软,差点再度瘫软下去,他最担心的事情真个发生了,这便是无可辩驳的确凿物证! 党项人立国之后虽然也创制出了独属于自家的文字,但其实民间用得最多的还是汉字与一些简单的记号。对一些家族和有身份的人来说,他们更是会将属于自己的财产上铭刻上独属于自己的记号,比如细封氏就以一只简单的虎头作为本族徽号,而细封建则在此基础上更作简化,创造出了只属于他个人的一个记号。 他所用的兵器、衣裳,甚至是箭杆上都会为了区别其他人的而打上相应记号,这些被他拿出来以收买南山盗的黄金上头居然也刻了这一众人皆知的记号。本来这批带了记号的金子落到南山盗手里,或是被他们流通出去也算不得什么,可现在,当被人展现在众人眼前时,便成了毋庸置疑,无可辩驳的铁证了! 这一回,在感受到众人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眼神后,细封建却是连一声冤枉都叫不出来了。因为在如此证据面前,他总不能说是细封烈强他们从自己库房里拿的金子吧?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切都是他所安排,细封烈强和梁鄂达两个只是在执行他的命令而已。 孙途手里捏着那块金子,心里却是冷笑不已。对方竟想这么轻易就将此事揭过去,那也得问问自己肯不肯了。既然已经出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们刚才不是说没有确凿的物证,只有那些马贼的一面之词不够吗?那我就把如此铁证摆到你们面前,再看你细封野畅如何定夺! 早在数日前彻底击溃南山盗一伙后,孙途他们便又进入对方的巢穴好好地搜查了一番,这些金子就是从那里得来,这也是他们耽搁了几日才返回顺军城的原因所在。而在此期间,孙途就发现了金子上印刻着有些奇怪的记号,在问过几名夏兵后才确认这是独属于细封建的记号,他便将之记在了心中。 这等细节他甚至都没有和细封常提及,毕竟他们都知道一切皆出自细封建的指使,有没有这一件物证都无关紧要。可谁想在回来后,细封野畅为了保下儿子竟打算颠倒黑白,如此一来孙途便不能忍了,当下就以一个意外的方式将金子上的记号暴露,从而彻底将勾结马贼,谋害兄弟的主谋罪名给钉死在了细封建的头上。 细封野畅在因错愕而沉默了一阵后,又深深地看了眼此时看似有些茫然的孙途,这才森然下令:“来人,把细封建给我拿下!等我查明一切,定当将他处斩!” 身边那些兵卒也在稍作迟疑后,便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冲已经失魂落魄的细封建告了声罪后,立马动手将之反剪双手地捆绑起来。不光是他,连细封蛮、何思常在内的几名亲近下属也被一起拿下。这一回几人再不敢说自己是冤枉的了,只能无奈地乖乖就缚。 直到这时,细封常才有些反应过来,略带诧异地看了眼促成这一切的孙途后,他才上前一步道:“父亲……”似乎是想为细封建求情。刚才他在气头上确实恨不能让细封建就此被杀,但现在,一切真成定局后,他反倒有些犹豫了。虽然兄弟二人早成水火,对方还一直压制算计着自己,但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有所不忍。 细封野畅却是一声冷哼,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你很好,此事错在细封建,为父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说完这话,也不再理会其他人等,只把手一摆,就已率人押着细封建等人转身离去。 细封常有些忐忑与茫然地目送父亲离开,又看到百姓散去后,便也有些怔忡地招呼了一声“我们也回去吧。”随后,他便率众返回自己的别院。 直到回到家里,吃了几口酒,彻底定下了心神后,细封常才有些感慨地道:“细封建这次真完了?”话说直到此时他都觉着这一切太不真实,一直被自己视作大敌,怎么看都不是对手的细封建居然就如此轻易地完蛋了? 其实何止是他,如今堂上那些人也都有些恍惚呢,只有孙途坦然应道:“人证物证皆已齐全,他的罪名已被坐实。哪怕这次族长极力保下了他,今后也只能低调做人,再也别想触碰到城中事务,自然也不可能再对公子生出任何威胁了。” 听了这话后,细封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是啊,也终于让我出了多年来的一口恶气!”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孙途道:“这次我能安然回来,除掉细封建这一强敌,孙千里你居功至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我有的,都不会吝惜!” 这话一出,周围人等皆都露出了羡慕之色,大家都觉着孙途将要飞黄腾达了,毕竟细封建一旦被定罪,那细封常就是如今留在城里唯一的公子,他的权势必然大涨,孙途得其如此赏识器重,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孙途却显得颇为淡定,只是低头想了下后道:“在下做这一切也不是为了什么封赏,如今只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能一直追随公子左右,以一展所长。另外,这次皇甫兄因我受惊不小,还损失了大量财物,所以……” 不等他把话说完,细封常便呵呵笑道:“这个你只管放心,皇甫兄的损失我自会帮他补上。另外,你的功劳如何能够不赏,要这都不重重赏赐于你,其他人还肯为我效力吗?这样,我赐你黄金五百两,宅院一座,你可不要推辞了。”孙途这次已经展现出了自己强大的能力,真正的智勇双全,细封常这时自然是要大加笼络,以让对方死心塌地的。 孙途倒也没作推辞,立刻感激地行礼称谢。此时的他表现出来的是让人更生敬意的淡泊名利,也只有知其根底的皇甫端能明白个中缘由了,孙途从未打算在西夏久留,所以宅子也好,黄金也好与他而言那是真正的身外物,根本不值一提了。 但这些财物对孙途来说或许真不值一提,可对他皇甫端来说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当他在从细封常那里拿到补偿的七百两黄金,转头又见孙途将千两黄金推到自己面前时,他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孙老弟,你这是……如此重礼,我可不敢领受啊。” “皇甫兄不必推辞,你也该知道我的心思不在这等钱财外物上。这千两黄金到时我带不走反倒便宜了别人,还不如给你呢。这次我确实有些对你不住,这些金子就当是赔罪,外加感谢你之前的救命之恩了。”孙途却坚持地说道。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又接着道:“另外,我也希望你在拿到这些金子后暂时先离开此地。青盐生意看起来已无法再做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夏国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故来,所以你尽快离开此地才是最安全的。” 听到这话,皇甫端也是一声苦笑,孙途还真有些自知之明啊,在他看来,这个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年轻人确实有着搅乱地方的超强能力。之前在辽国南京他便已闹得满城风雨,之后的那场变乱虽非其主导,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才会发生兵变。然后就是他受伤来到西夏,结果就在这顺军城里再度惹出一场动-乱来! 在亲眼见识到了如此多的变故,数以千计的人因他而死后,若说皇甫端不心生忌惮是不可能的。甚至他都有想过尽快离开孙途,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 而现在,既然孙途都把话说开了,他也就不再坚持:“孙老弟你说的在理,我一个商人确实帮不了你什么,甚至很可能如这次般成为你的累赘。既如此,我便尽快离开此地。至于这些金子,我就先帮你保管,他日再还你。” “也好。只要我这次能顺利返回大宋,你自可去青州找我。”孙途也是呵呵一笑道。这位若真要还金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到时候便可将他连人一并留下,这么一个懂得相马养马的好手可正是大宋官军所需要的! 于是只过了两日,皇甫端就带着接近两千两黄金满载而去,这可比他之前所希望的卖马所得要多得多了。而这时,细封常也终于正式接手了细封建空出来的那些职务。不过这些事务他都还没怎么弄熟呢,却又不得不先放到一边了,因为时间进入九月,该是时候离开顺军城,以进贡使者的身份前往夏国都城兴庆府为皇帝贺寿去了。 而孙途作为细封常如今最为看重的手下,此番自然是要跟随左右了! 正文 第433章 贺寿路上 虽才刚入九月,地处西北之地的夏国境内却已寒意萧瑟,给人一种进入冬天的感觉。尤其是当一阵猎猎的秋风从西北猛烈吹来时,更是让天地骤寒,草木低伏,有如帝王降临,万民跪拜一般。 而这一阵寒风送来的可不光只有彻骨的冰冷,更有无数野兽的嘶鸣呐喊,让本来平静的旷野顿时显得极为混乱。片刻后,南北两边竟同时出现了一支混杂了诸多大小野兽的队伍,亡命奔逃,这其中既有兔鹿之类的胆小兽类,同时也有野狼野猪等以捕猎为生的凶兽。但此刻的它们皆已顾不得身边同行的是猎物还是敌人了,只是闷头快速前冲,只想着赶紧逃离这危险的区域。 所以能让这许多野兽如此仓皇而逃,都是因为在它们身后正各有一支剽悍的骑兵队伍在驱赶追逐,近了刀劈矛刺,稍远一些则是弓弩攒射,直逼得这些本该养秋膘等着熬过寒冷冬天的诸多野兽只能抛弃家园,不顾一切地朝着留出来的西边一路狂奔。 就这么追逐了好一阵后,正当野兽们皆已累得气喘吁吁,连最善于奔跑的鹿群都开始放慢速度时,斜刺里突然就又冲出了一支骑兵队伍,随着阵阵呼喝,箭矢如雨点般就朝着兽群飞去,片刻间惨嘶不断,诸多野兽都已倒在了血泊中,然后被随后赶上来的骑兵伸手抓起,欢呼连连。 身在队伍中间的孙途这次算是真正领教到如今这时代大规模人马狩猎的风采,一千多骑兵分为三路,两边包抄驱赶,然后中间的精锐则养足精神突然袭出,便可将原来极难捕杀的猎物如探囊取物般地猎杀捉拿,只在短短半日里,就几乎把方圆数十里地的大小野兽都给一网打尽了。 不过对于这种仗势欺兽的做法,孙途并不是太感兴趣,除了一开始放了两箭射中了两只慌忙逃窜的野兽后,他便再没有出手。倒是不远处的细封常这时格外来劲,眨眼间就已射出三四箭,不断把眼前的野兔、野鹿射翻在地,同时他口中还欢叫连连,端的是杀气腾腾。 直到日头西沉,天色渐暗,众人才终于放过了其他早已跑得筋疲力竭,只是为了保命才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往前逃去的兽群。然后一座座帐篷就在有些荒凉的旷野中支了起来,同时生起的还有一堆堆的篝火,火上已经烤起了新到手的猎物。奔走了一整日的一千多人终于可以在此好生地歇息一晚了。 这支打从顺军城出来的骑兵队伍当然不是为了狩猎而来,事实上已经离城两百多里的他们是为了去往夏都兴庆府。因为再过不到两月就是西夏当今的皇帝李乾顺的寿诞之日,作为朝中重臣,又常年镇守东边边疆的细封氏族长细封野畅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所以就派了如今唯一还留在顺军城,又能自由行走的儿子细封常代自己前往祝寿。 当今的夏国皇帝李乾顺可谓是党项一族中少有的英主,更是西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夏的中兴明君。早在他幼年登基之时,西夏国内可谓内忧外患不断,既有母党梁氏一族专政为祸,朝中更是贪腐成风,党项各族更是离心离德,再加上来自宋国的威胁,随时都可能让立国才几十年的西夏政权就此走上分崩离析的灭亡之路。 好在当时尚有辽国出手帮着压制宋人,这才让西夏得以苟延残喘。及至李乾顺长大成人,终于凭借其远超同龄人的手腕与胆魄将这些内忧尽皆铲平。梁氏一族包括其母亲在内皆被镇杀,再以铁腕手段镇压全国,使国内各部族全都归服朝廷,再示弱交好,使大宋暂不兴兵,于是才给了西夏一段休养生息的机会,使国力得以中兴,由危转安。 也正是在这等情况下,本来还掌握了相当一部分兵力的原党项八族旧部一个个被朝廷以各种手段拔除,如今朝中也只剩下一向忠心可靠的赫连部与远离纷争的细封氏还保留了本族兵马,就连之前为夏国崛起立下赫赫战功的巍明部此时在朝中为官的族人都已寥寥可数了。 正是因为李乾顺是夏国少有的中兴明君,还是手握绝对皇权,镇压举国上下的强主英主,所以哪怕如今距离当初的那一场场血腥之变已过去了数十年时间,可细封野畅还是对皇帝恭敬有加,不但早早为表忠心把两个儿子送去兴庆府作为人质,这次又把细封常也给派了去贺寿。 而且,为了准备送与皇帝的寿礼,早在数月之前细封野畅就已在辖地内大开集市,让治内百姓将各自拥有的宝物拿出来交易了。话说当日让孙途他们与细封常在兀剌海城相遇的当地集市就是为此而设,而细封常那次也确实大有收获,不但买到了一匹国中罕见的宝马,还收获了孙途这么个文武兼备的人才——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这次前往兴庆府为皇帝贺寿细封氏当然不可能只准备一匹骏马了,除了这份主要的寿礼外,细封野畅还拿出了不少的金珠宝贝和特产毛皮之类,如今都在后方的驼队里装载着呢,只是这些都算陪衬,真正的寿礼还是这匹打理之后更显精神奕奕,全身上下,从头到尾都不见一根杂色的白马。 能代表整个细封氏前往兴庆府贺寿自然是极大的荣耀,但能让细封常显得如此兴奋,甚至一路追猎的根本原因还在于如今他的地位已有了明显的提高,同时作为对手的细封建还彻底完蛋,让他取代了一切职权。 虽然到最后细封野畅还是没有真个处死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虽然明面上是因为有诸多官员族人不断告求才让他免了细封建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终细封建被剥夺了一切身份,将被永久幽禁在自己的住处,连大门都不得再出。而且,与他关系紧密的不少手下也因此获罪,如细封蛮、何思常等更是被处斩,代他而死。如今的细封建在细封常看来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可以说一句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如死,继续活着只是徒增人笑罢了。 而细封常自己,虽然在之前的事情上让父亲生出了几许忌惮,但他们到底是父子,而且细封氏也确实需要出现一个有才干有胆识的年轻人来给人以希望,所以最终细封野畅到底还是给了他以机会,让他去兴庆府这个更为广阔的天地里去展现自己的才能与抱负。 至于对孙途的看法,目前就有些暧昧未明了。但至少细封野畅还是让他跟随细封常同往而不是选择将之铲除,就足可看出对方是有用他之意的。只是在出发临行之前,细封常与父亲密谈一晚到底说了些什么,孙途却不得而知了。 但至少此时,细封常对孙途还是颇为信任与重视的,哪怕如今其手下已多了数名得力之人,他表现得最亲近的却依然是一力帮他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孙千里。 “千里,你对狩猎的兴致不该嘛,今日我都不曾见你射杀几只猎物呢。”一面举杯向孙途示意,细封常笑着问了一句。 孙途还没开口呢,另一个长了张马脸的细封褐便跟着道:“难道千里你在辽国极少狩猎吗?这可实在是太难得了。”话中却似乎暗藏了什么深意。 孙途端杯饮了一口酸涩的奶酒后,方才说道:“我其实很喜欢狩猎,尤其是猎杀虎豹之类的凶猛野兽。但是像今日般驱赶野兽落荒而逃,如探囊取物般的射杀就非我所喜了。男人征战在外,不正是要与势均力敌的对手厮杀一场吗?” “说得好,想不到孙千里你竟还有这等豪情,我敬你一杯!”这话立刻就引来了旁边另一个铁塔般高大的汉子的共鸣,说着便举杯相敬。此人名叫诘讹哲,本是细封野畅身边的亲兵队长,这次却被派来确保细封常的安全,乃是个悍勇忠诚之辈。 细封常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千里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如此看来接下来我们就不必再如此大张旗鼓地沿途狩猎了。想必这两日狩猎所得也足够我们之后一路上的消耗,哪怕有所不够,也可再捕猎嘛。” “在下倒没有劝阻公子的意思,我只是自己不喜如此铺张而已。”孙途忙解释了一句,这才转换话题道:“对了,却不知此处离着兴庆府还有多少路程?看这天气似乎越发寒冷了,不知会不会突然降雪……” “若是全速前进,七八日便可赶抵兴庆府。不过我们也不必如此心急,再往前三百里便是定州城,我们得先去见了镇手当地的越王再同去兴庆府。”细封常笑呵呵地说道,提到越王时,眼中还有几许的喜悦和向往之情。这让孙途略感疑惑,却忽略了细封常此番带人去兴庆府除了贺寿之外,其实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寻找让皇帝信任的臣子帮着一起游说不要轻易在宋辽之争里表露态度。 而这个越王,便是细封常想着能做到这一点的底气所在! (本章完) 顶点 正文 第435章 被识破了? 在千年前那个医学尚属简陋的年代里,就是大宋这等科技文明都远在外族之上的国家都会因为一场瘟疫而使成百上千的患者丧命,就更别提西夏这边了。细封常早几年时就曾见识过顺军城辖区内数村百姓感染瘟疫后只能被隔绝自生自灭的可怕景象,所以此时就显得格外凝重。 倒是孙途在此事上就显得有些孤陋寡闻了,反应上要滞后许多不提,甚至都还有心思想着之前进城时压根看不出城内百姓有受疫病困扰的模样啊,莫非只是天冷受寒之下百姓们相继病倒而已吗? 但随后越王的话却让他知道自己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虽然这次的病灾算不得瘟疫,但还是让城外南郊一带数座村落多半人都倒了下去,为此本王不但将城中郎中大夫都派去了那边,还请来了宝轮寺的结桑上师来为百姓祛病消灾,只希望佛祖有灵能护我定州百姓周全。”说着,他还颇为虔诚地合什祝祷了两句。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同在厅内的其他人等,包括细封常都做出了同样双手合什的动作来,神色上也显得格外庄重肃穆,使得孙途在犹豫之后只能入乡随俗地跟着合什。 事实上早在顺军城里时孙途就见识过夏国上下对佛教的尊崇敬重,无论是寻常百姓,亦或是达官显贵,几乎每个人都会在有难处时向佛祖祷告,而僧侣在当地也是深得众人尊敬,他就曾亲眼见过细封常对从路边经过的衣衫破烂的苦行僧行礼避让,那可是在顺军城中啊。 现在看来这等礼佛敬佛的思想已经在西夏国内遍地开花了,就连之前看着精明睿智的李仁友居然也会在城中出了疫病之后不想着多请大夫而去请什么寺院的上师来施法拯救百姓,实在让他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来。 可偏偏在场众人却把如此行为视作理所当然,细封常更满是惊喜地道:“可是被皇帝钦封为国之上师的结桑蜡伬上师吗?”在看到越王点头后,便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如此定州百姓必然有救了。当年我顺军城里生出疫病时便是有结桑上师的弟子前往救下的数百患者,现在由上师亲自到来,还怕疫病横行吗?” “是啊,也是我定州之福。本来上师这些年一直都在国内四处云游,正好这次父皇圣寿他也奉旨去兴庆府,这才会从我定州路过。眼看百姓遭劫,上师慈悲为怀自然不会不顾,当日就去了南郊的村落为百姓祈福诊治去了。”越王一脸敬重地说道:“所以我身为定州之主,此时自然更不能轻易离开了。” “越王叔说的是,那小侄就先在定州等上几日,待城中疫病清除之后再与你同往兴庆府。”细封常忙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对此越王自然是一口应允了下来,随后细封常又突然神色凝重地道:“越王叔,其实小侄此番前来除了为皇帝贺寿之外,更有一件要紧的事情需要与王叔你商议一二。不知你可否与我单独一叙?” “哦?那你我去书房说话。”越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还是点头应道。可就在两人相继起身想去后边的书房密谈时,一名手下却来到了厅前:“王爷,结桑上师在外求见。” 孙途一听之下,都要说一句说曹操曹操到了,这位上师还真有些神通了,这边几人正说起他呢,他本人居然就不请自来了。其他人倒是没有这样的想法,越王更是立刻起身道:“本王这就亲往迎接上师入府!”说着已大步往外走去。只这一表现就足以看出这位结桑蜡伬在夏国的地位有多么的尊崇了,居然能让一位皇子亲王亲自出门迎接,要知道连细封常到访他也只是在院中相迎而已啊。 而细封常倒是没有任何不快的意思,反而有些激动地跟着起身:“小侄也是久闻上师之名,今日正好拜见,我与王叔一同迎他。” 既然这二位都这么表态了,其他人当然不可能大模大样地在厅内坐着,于是所有人都一脸敬意地起身出迎,越王府甚至还特意打开了久未开启的中门,这等礼节之重,直看得孙途都暗自咋舌不已了。 而在看到被众人敬重与推崇的结桑蜡伬后,孙途又有些恍惚了。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心目中得道高僧该有的模样,其实他确实和中原的僧侣分属两个流派,乃是西北这边所流传的喇嘛打扮,只是那一身暗红色的僧衣佩着他枯瘦矮小的身躯怎么都不见一点气势,再加上其头顶还长着数寸短发,就更与孙途想象中的形象相去甚远了。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这么想了,在众人眼中,这位便是最得人敬重的国中上师。不但能让越王和细封常等贵人主动出门相迎,而且附近街道上的百姓此时也都已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正都在向上师磕头见礼呢。 此时,更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女子抱了个孩子凑到上师面前砰砰磕头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求对方救治自己的孩子。而上师也没有一点嫌弃对方衣着破烂,身份低贱的模样,面带和善地笑容正为那半昏迷的孩子号脉诊治,半晌后方才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从宽大的僧袍袖子里取出几枚铜钱来递与女子:“你就照我说的去那边的药店买药吧,三日之后,定见成效。” 在上师为那穷苦人家的孩子诊治时,就连越王都没有上前打扰的意思,只是规规矩矩地等在一旁,直到事了,他才走上前去,一边向上师见礼,一边给手下人打了个眼色,当即就有人跟着那女子而去,显然是要帮她出钱买药了。而这一切落到周围百姓眼中,更是惹得众人一阵称颂,既有对结桑上师的,也有对爱民如子的越王殿下的。 孙途在一旁则是再度看得有些傻眼了,甚至都没有跟其他人一样上前向结桑上师见礼。因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判断确实有误,这位被西夏举国推崇的结桑上师居然并不是一个招摇撞骗,只会跳大神的家伙,至少他的医术是真的,如此看来所谓的他在南郊村中治疗病患还真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其实孙途确实不了解夏国的这等风俗习性,他们确实崇佛信佛,但却也不是盲信,但凡一个能让举国尊崇的僧侣那都是真能为百姓和国家带来帮助的得道之士。若只会一些欺骗人的小手段的家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贵族与皇帝的座上客的。 另外,佛教在传入西北之地所以能如此兴旺,也是因为和他们劝人向善,同时还能帮助诊治受苦百姓大有关联。正所谓巫医不分家,这在千年前的西夏是完全合理的存在,而为了广招信徒的僧侣们所做的一切其实倒也和几百年后从西方跑到中国传教的传教士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将佛经换成了圣经,用念珠木鱼经轮什么的取代了十字架而已。 正自发怔间,结桑上师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正好与抬起头来的孙途对上了一眼。而在与对方那双温润平和的目光一对后,不知怎的,孙途的心跳居然就漏了一拍,有种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看破的感觉。 而结桑蜡伬在看到孙途后,脚步也是一顿,随即又合什轻声道:“这位施主,你非此处之人,缘何竟会到此啊?” 这话看似平常,却让孙途的心跳猛然一快,难道对方真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吗?这等秘密连身边最可信的雅儿都不曾知晓,难道今日竟要被这长相普通的中年喇嘛给一眼识破了吗?有那么一刻,孙途都生出杀人灭口,以及尽快逃离此地的想法来。但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行为恐怕都不现实啊。 好在这时细封常开口为他解了围:“上师果然是慧眼如炬,竟一眼就看出千里他非定州人氏了,实在让在下佩服之至。” “是啊,在下非但不是定州人氏,甚至还不是夏国之人,而是来自北边的辽国。”孙途这时终于略定了下神,勉强笑着附和道。 结桑上师又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这回倒是没有再点破什么,只是淡淡地一笑:“是焉非焉,过去未来,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不提也罢。既然阁下说自己是辽人,那就是辽人。” 前两句话其他人还听不太懂,可落在孙途耳中却不啻于两声惊雷震响,一时间竟让他再度失神,自己是真已经被人看透了? 恍惚间,孙途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众人一起返回的厅堂和落的座,等他回神,正听见越王有些期待地问着结桑上师:“上师此番来见本王可是因为有办法解决城外的病灾了吗?” “这个……还请恕小僧能力低微,此番病症实在有些棘手,几日下来依旧难有成效。”结桑上师坦诚地说道,这让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越王更是叹道:“居然连上师你也束手无策了吗?难道那里的百姓真是难逃此劫?” “那倒未必,其实这里还是有人能救他们脱离苦海。”结桑蜡伬说着已转头看向了孙途,也让在场其他人都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正文 第434章 越王 这次乌龙有点大……昨天居然把今日的第一更给先发了上来。。。。。。。同时也暴露了路人居然还有一章存稿的真相。。。。。。 我错了,我不该这么马虎的,还请各位原谅,就当啥事都木有发生过。。。。。 &&&&& 在深入西夏国中之后,孙途才发现自己之前确实有些想当然了,这个由党项人建立起来的国家远比想象中更加富饶太平,纵然比不了本就足够富足的大宋,却也已远远超过了同样由外族所建的北方辽国。 虽然在一些没有村镇覆盖的地方依旧荒凉,有时候几十里地都看不到一点人烟,但是只要是百姓聚集的所在,便都显得格外热闹繁华,尤其是一些城池,其中居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说如今西夏正逢盛世是半点都不会错了。 而这一切的功劳在孙途看来有一半得归于如今的夏国皇帝李乾顺,因为正是在他治下的这几十年里,西夏全国才得以平稳发展,再不用担心国内各部族之间因为各种矛盾而生出乱事。因为当初的整顿吏治,让如今夏国官员都显得兢兢业业,比之辽宋的地方官员更肯为民生作想。 可以说西夏的富强固然有它占据了河套地区这片资源丰富,土地肥沃的宝地有关,但更关键的却还在人,只有像李乾顺这样的明主英主,才能让原先动荡的国家迅速安定,让百姓过上理想中的好日子。 孙途甚至都生出了一个想法来,要是真给西夏以足够的时间去发展壮大,以如今宋辽两国皆出昏君的现状,说不定什么时候还真能让本来处于弱势的西夏就此崛起,从而翻身将辽宋两国压于下方呢。 当然,这终究只是杞人忧天,夏国的底子终究不够厚实,而且随着年岁增长,权势更大的皇帝李乾顺已经不安于现状,开始想要挑战宋辽两大国,这自然会让夏国的崛起道路就此中断了,而孙途此番要做的就是促使西夏国内这几十年来被掩盖的种种问题再度爆发! 经过十多日的跋涉后,孙途他们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定州城。与之前途经的不少城池类似,这座距离兴庆府只得三百多里路程的重要州城显得格外富足热闹。一进城门就可看到长街之上人流如织,街道两旁更是开了不少的店铺,各色人等也时不时地进入店中购买货品,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显然,在越王的治下,这座定州城也是极其安定。 话说党项和契丹这样的外族就这一点上确实未曾继承汉人的传统。自汉晋两朝接连爆发的七国和八王之乱以后,汉人朝廷对待宗室王公已是约束得极紧,几乎都不肯将实权,特别是兵权交到宗室之手,哪怕是开明自信如大唐李家,那些李家王室也只是虚有其名,却无实权在手。所以当出现后来的安史之乱以及藩镇割据时,李氏一族只能依靠外姓甚至外族之力平定乱局了。 至于到了如今的大宋朝就更是如此了,老赵家连帮他们打下江山的武将都信不过,自然更不可能将权势分与宗室了,于是这些赵姓宗室只能当着一只只的米虫,全无半点抱负和才能可言。 而无论是党项人还是契丹人却全无这方面的顾虑,只要是宗室中出类拔萃者,总能被委以重任,由此便让本姓越发稳固,也出现了辽国遍地是耶律,夏国也有不少李姓要官任职各州的情况出现。 此时孙途他们所拜见的越王李仁友便是当今夏国皇帝李乾顺的三子,铁杆到不能再铁杆的李氏宗室。虽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显得气派不凡,哪怕此刻因为见到细封常而很是温和热络,但还是给了孙途以不小的压力。 在定州城的越王府邸之中,孙途陪着细封常坐于下首,一边小口喝着滋味古怪的奶茶,一边则听着这两位寒暄细叙别情,他看得出来,细封常对越王还是相当佩服与尊敬的,在称呼上也显得格外亲近:“越王叔,小侄虽然是三年前曾来过定州,但这次再入城却发现此地已与当初大不一样,无论城池还是百姓风貌都已大进,如此看来您在此可是花费了许多心血啊。” 听到这等赞扬让越王大感受用,呵呵笑了一阵后,方才摆手道:“我不过是尽了人臣之责罢了。既然父皇信任我,将这定州交我治理,我自当尽心把差事办好,让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且真要论起来,这其中也有你细封氏的功劳啊。要不是有你细封氏一族在东边守着,使辽人不敢轻易西来,我定州又如何能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好日子呢?所以本王一直都在说,要论我大白高国兴盛之功,除了父皇外,就属你等边将最大了。”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后,越王又笑看着细封常道:“真是想不到啊,三年时间,你就有了大出息。虽然当初我就看出你是细封氏中少有的才俊,可也没料到你能在短短三年间就脱颖而出,细封族长居然把如此重任交给了你。想必父皇在知道细封氏后继有人时也会龙颜大悦啊。” “这全赖越王叔您当初的劝勉鼓励啊。我还记得当日在此我被六哥他们几个欺侮时,正是你出面劝阻,又跟我说了许多道理,才让细封常知道了发愤图强的道理。所以在小侄心里,若没有越王叔你那一次的提点,就不可能有我之今日。”细封常说着,又看了眼后方的孙途:“当然,这次我能让父亲看重委以重任,千里也是立下了大功劳的。千里,来见过越王叔。” 孙途之前已经随众大礼参见了李仁友,这时听了吩咐,只得再度起身上前见礼。而越王则随手一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在本王这里就不用太多礼了。你就是孙千里?”说着还着意地打量了孙途一阵,这让细封常都有些奇怪:“越王叔竟知道千里之名?” “前段时日发生在顺军城里的事情早已传了来,不光是本王,恐怕就连兴庆府那里都有不少人听说你手下有个智勇双全的帮手名叫孙千里。” 这话让孙途心中陡然就是一凛,想不到这才不过一两个月工夫自己就已在夏国官场里声名鹊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要知道那事之后无论是细封野畅还是细封常都没有将当日的事情经过宣扬出去,毕竟这是细封氏内部兄弟阋墙,传出去可不太好听。可现在,显然事情已经传得举国皆知了,这就是有人刻意所为,至于针对的是谁就不好说了。 只略皱了下眉头,孙途还是谦逊地行礼道:“小人实在担不起越王如此称赞,当日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可不敢称什么功劳。” “哦?原先本王也觉着这或许是某些人夸大其词的说法而已,但现在嘛,倒不这么看了,你年纪虽轻,但却已有了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智与头脑。”李仁友呵呵笑了一下,又看向细封常:“此人将来真能成你一大臂助,你可要好好笼络住了。” “那是自然。”细封常不假思索地就应了一声,继而两人相视一眼后便各自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的这一反应却让孙途心头越发有些不安起来,这个越王看着温文平和,但总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就仿佛能一眼就洞悉自己的心事一般,而自己却又有些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如此城府深沉,又有大智慧之辈,孙途也就在童贯等寥寥数人身上见到过,自己可得小心应付,可别让对方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好在之后越王也没有太过关注于他,只是随口问了些关怀性的问题,便把他们引到了一旁的厅堂里用饭。 孙途本以为以越王的身份既然请他们吃饭怎么也得是一顿豪宴才是,可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几人面前放的只是最简单的几道菜,连酒都只是普通不过的马奶酒,与他们一路而来时所吃的也丰盛不了多少。 而越王给出的理由也很直接:“今年定州雨水不丰,粮食减产了足有三成。百姓用度尚且捉襟见肘,我作为本地官员如何忍心再铺张浪费?所以今日就委屈几位了,等到时回到兴庆府,本王再好好补偿各位。” 其他人听后自然是一阵赞扬,直说越王是夏国少有的好官,当真是定州百姓之福。倒是孙途,却听出了一些其他意思来,这位如此爱惜自己的官声与羽毛,看来所图非小啊。再加上他还是夏国皇子的身份,说不定他盯上的不是那等寻常的财富,而是那尊至少无上的宝座! 再联想到越王对细封常的提点与照顾,孙途甚至都生出他这是在有意拉拢细封氏一族的想法来。只是这到底是不是他想多了,就不好说了。 正是有这份关系在,细封常在李仁友面前倒也不曾见外,很快就提出邀约道:“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皇帝圣寿之日,小侄也是因此而来,不知越王叔肯否与我等同行赴兴庆府吗?” 越王淡然一笑道:“本王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如今城中还有些病灾未曾完全解决,所以一时还抽不得身。当然你若是不急着即刻便动身的话,倒是可以与我同行。” “怎么,如今定州除了之前因雨水稀少而缺粮外竟还有瘟病横行吗?”细封常一听之下也顿时紧张地问了一句。 &&&&& 章节顺序晚上会调整过来。。。。 正文 第436章 夺之命格 耳中听得结桑蜡伬说出这么句话,又被许多双眼睛如此看着,纵然镇定冷静如孙途,此刻心头也是一阵发虚,难道这僧人真要一语道破自己转世穿越者的身份了吗,自己又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有些纠结沉默的当口,细封常却突然疑惑开口:“上师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千里他虽然智勇皆佳,但应该也不通医术吧?” “是啊上师,在下只会杀人,这救人……”孙途这时也赶紧加以否认,甚至都想着怎么找个借口能即刻离开此地,总觉着在结桑蜡伬面前自己就跟脱光了似的一点秘密都不存在。 结桑上师却没多作辩解,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孙途道:“施主还请与小僧去外头说几句话。”说着都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已起身往外走去,孙途只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起身跟随,毕竟相比于在众人面前点破自己的身份,还是单独说话更方便些。至于其他人此时是个什么想法,他暂时是顾不上了。 等来到厅外,他便瞧见结桑蜡伬正站在一处僻静的廊步拐角处,本该守在那里的护卫都已远远退了开去,所以也便上前,有所警惕地看着对方道:“上师之前所言实在是叫人心生困扰啊,我虽非夏人,但此来也只是想谋求一个出身,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孙施主你来夏国究竟是为的什么小僧其实并不在意,你也不必与我细说。”结桑蜡伬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却让孙途刚想好的那些说辞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口。而后,他才又轻声道:“孙施主的来历小僧也不在意,既然天道让你出现在此,就自有其道理。我教之中素来就有转世一说,所以施主与我本就有缘,小僧自然是不会害你的。” 当听他提到转世一词时,孙途是再也无法否认什么了,只能是苦笑一声,含糊不清地道:“纵然在下有所不同,但我终究只是一介武夫,治病救人确非我所长……” “我教中素有传说转世之人皆有大能大智慧,能普度天下苍生。孙施主你身上便有能救治这城中百姓的良药,何以还要有所隐瞒呢?小僧对其他之事并不在意,只想多救治些无辜百姓而已。而这些人的生死其实与施主的雄心壮志也并不相悖,还望你能出手一救。”结桑蜡伬说着竟郑重其事地向孙途合什行礼,显得极为尊敬,这一幕落到周围那些王府侍卫仆从眼中,顿时就让他们大惊失色,差点都有人要惊叫出声了。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猛然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所说的是自己仓库系统里所藏的那些后世药物啊!说实在的,因为自身就足够健壮,平日里练武又勤,孙途还真没怎么得过病,所以早就把仓库里还有不少药品的事情给忘到脑后了。可没想到他不在意,居然就被眼前这个似乎具备了天眼通之能,能看穿一切的僧人给发现了这些好东西。 其实真论起来,孙途还真不想救这些夏国百姓,毕竟站在他的立场,这些人都算是敌人,说不定哪一天这些被救活的人里就有提刀杀去宋国的。但眼前这局面却让他不可能再行拒绝,对方都已经看穿自己的所有秘密了,一旦真把这僧人给惹恼了,自己的性命就得留在此处了。 所以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点头:“在下确实能拿出些药物来,但到底能否对症却还得去见了病人后再作判断。” “这个容易,你这就随小僧同往南郊,去看看那里的病人。只要能救活这些病人,对施主来说也是一件大功德。”结桑蜡伬见他终于松口心中也是一喜,当下点头说道。 “也好,那在下就随上师走这一趟,希望真能救人吧。”孙途口里这么说着,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谁知道救治敌国之人算不算什么功德啊。 结桑蜡伬再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在佛眼中众生平等,无论宋夏辽人都是一条性命。今日孙施主出手救人,他日自有福报。” 说完,两人转回厅中,此时厅内众人还有些奇怪呢,一见他们回来,细封常就急声问道:“千里,你真有办法医治那些得了疫病的百姓?”其他人也都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尤其是越王,更是一双眼睛不住在孙途的身上打着转儿,似乎是想看穿他的心一般。 孙途勉强笑了下,迅速给出了自己新编的说辞:“王爷,公子,实不相瞒,其实在下祖上在辽国确曾学有医术,只是传到我这里时,因我顽劣便只学了一身武艺,反倒将医术扔到了一旁。但即便如此,在耳濡目染下我还是学到了些偏方的,只是因为时日久远,所以记不太清了。刚才上师就是以无上神通助我将这些方子都给想了起来,在下这是打算与上师一道去往城外为患者诊治。” “竟是如此嘛,真想不到啊……”细封常倒是没有太多的猜疑,只是感慨地叹息了一声:“这还真是定州之福了。” 而越王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途,随后又看向结桑蜡伬:“上师此话当真?他果有救人之方?” “小僧应该不会看错。”结桑蜡伬平和一笑,又冲众人合什行了一礼:“那小僧这就与孙施主去了。想必数日之内就会有好消息带回来了。”说着,与孙途打了个眼色,便带了他一同出厅,往王府外走去。 有结桑上师如此作保,其他人再不敢有所怀疑,只能起身相送,在来到王府大门前后,才止步目送他二人离开。在此期间,细封常都表示想跟着一起过去了,但最终却被越王给拦了下来——这可不是说笑的,要是细封常去了那村子染上了病症,又出个好歹,他可担待不起。 孙途在与结桑蜡伬走出王府,走上行人不断的街道后,便再次感受到了夏国百姓对僧侣的崇敬之情——只要是他们经过,行人不但立马闪避两旁,很多人还跪地叩首参拜,真是将结桑蜡伬当神佛来崇拜了。 见孙途在看到这些举动后有些惊异的眼神,结桑上师便笑道:“孙施主不必奇怪,夏国境内人人崇佛,而小僧又名头在外,所以他们恭敬些也算常理。” “人人崇佛吗?可他们真个向善了吗?”孙途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其实自入夏国以来他确实见过不少的寺庙,也见过对僧侣极其恭敬的官民,但却不认为这些人就真被佛家向善的说法给教化了。至少那些当政者,那些当兵的,他们可没有向善之心,不然西夏也不可能多年与宋国交战,使两国死伤无数了。 当然,这崇佛的一面也是真实表现,只是这展露于内的另一面却和他所熟悉的夏人并不相关就是了。 见孙途沉默着,眉宇间似有一股杀意跳动,结桑蜡伬便又低低地宣了一声佛号,而后道:“孙施主你好强的煞气,好大的杀性啊……” 孙途闻言赶紧收敛心神,笑了一下道:“我只是觉着夏人未必如你所见。在上师眼中他们是卑微而又善良的,可在他国人眼中,这些夏人就成了修罗魔鬼般的存在了……” “孙施主此言虽有些偏激却也有一定的道理,所以小僧从不过问国中政事,只想着能度化救治一些百姓而已。”结桑蜡伬说着又仔细端详了孙途一阵,这才正色道:“不过施主你之杀性确实要远超过我所见的所有人,而且你命格中还有一特殊之处!” “哦,却是什么?”孙途顿时就来了兴趣,下意识地就问道。说实在的,在此之前他对神鬼佛道之类的玄学不说完全不信,至少是不敢兴趣的,哪怕他的转世穿越已不是后世科学所能解释,但作为一个接受了十多年唯物论教育的新时代青年,孙途对这些东西还是会有抵触与排斥的。 但结桑蜡伬的出现却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至少眼前此人是着具备神通的,不然他何以能一眼就看穿自己的真正来历,甚至连自己仓库系统里所存放的药品都能看到? 结桑蜡伬迟疑了片刻后才轻声道:“都说转世之人命格奇特,你之命格便是如此,一字曰之为夺。你能通过攫夺他人的一切来使自己不断强大,以人之寿增己之禄,实在是霸道到了极点!”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轻颤。 孙途则是一愣,这话虽不多,却正中关键!仔细想来,他自郓城县出头,一步步走下来还真就是靠着不断将敌人一一铲除杀死才有的今时今日的地位。 结桑蜡伬随后又轻声道:“如此霸道的命格虽然可以助你成大事,但终究有干天和。小僧之意,还是请孙施主能多种善因,多行善事,不然恐怕有朝一日这天下将再度腥风血雨,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啊。” “是啊,我也希望我不用做那一切……可是,这时代却根本不给我选择退让的机会啊。”孙途口中未作回答,心里却嘟囔了一句。因为他很清楚用不了几年后的大宋将是什么光景,那时就不是修罗地狱了吗? 正文 第437章 治病救人(上) 出定州南门五里许有两座村落隔水而望,正是今日孙途二人的目标所在。 只是这两座本该恬淡宁静的小村落如今却是被一片肃杀和哀伤的氛围所笼罩。一支甲胄齐全,刀枪在手的夏兵正守在进出村子的要道之上,不准任何一人随意进出,村子里则时不时有几下哀哀的哭泣声传出,实在让人闻之心酸。 走到入口处的结桑蜡伬也露出了一副悲悯之色:“小僧来此也不过五日,却已亲眼见到八人因病而逝了。纵然我用尽了各种办法,也用了不少药物,却始终难以让患者痊愈,而且这疫病在此还有扩散之势,若再这么下去,恐怕……”后面的话他实在不忍说出口,只能再宣了一句佛号了事。 孙途此时的脸色也变得郑重起来:“在下也不敢保证定能治好他们,只能是尽我所有了。”说话间,他已随着僧人一起就往村子里走去。 本来还想阻拦一下的那些夏兵在看到领了孙途过来的是结桑上师后,便赶紧将动作一变,换成了合什行礼,同时口中关切地问道:“上师,这病能治好吗?” “小僧定当尽力而为,你们也要多加注意,莫要被疫病给感染了。”结桑蜡伬回了一礼后,便继续带了孙途往村子里而去。等他们正式入村,孙途便立刻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药味在空气弥漫着,村中小道只有少数几人还在走动,位于村正中的空地处则架了口大锅,下面生着火,正烧煮着汤药,显然那浓郁的药味正来自于此。 结桑上师一面与走前行礼求助的百姓说了几句安慰人心的话,一面也跟孙途讲解起此地的情况来:“如今这两边村子里还有一百三十二人,其中确诊得病者共有四十七,至于其他人,暂时还没有出现症状。不过,因为此疫病扩散感染得太快,所以王爷一早就命人封村以策万全了。” 孙途点了下头,心中则是一声叹息。他很清楚这其实是如今时代里最明智的选择了,当某地确实爆发了疫病后,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受传染,将这一小撮人隔离便是最有效的手段了,至于最后这些人的生死,那就真只能听天由命了。像越王这样还能为村人请来城中郎中的做法已经算是极难得,就是摆在宋国怕也没几个官员能够做到。 正说话间,几个气色与打扮与村民全然不同的男子也相继从前方大屋里走了出来,一见了结桑蜡伬后,便有人急声道:“上师,王爷如何说?我等是否可以回城了?这疫病实在古怪,我等这些日子里用尽药物也无法治愈他们,而且连李郎中也一病不起,再不走可就……” 显然这次结桑蜡伬回城是找了为这些郎中求情的借口而去,只是他并没有在越王面前提及此事罢了。当被众人如此眼巴巴地看着时,结桑上师依然显得极其镇定,一副高僧作派:“诸位不必惊慌,这次小僧去见王爷,正好遇到了一名精于诊治疫病的高手,这位孙先生必能治好两村百姓身上的病症。所以还请各位再等上两日,也好帮着孙先生一起出力救人。” 众郎中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我等在此已忙活了十多日都不曾有什么头绪,连上师你都对此束手无策,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家伙能有什么办法手段,敢夸下如此海口?”这些人因为回不去而心中失望郁结,这口气不敢撒到结桑上师身上,那就只能找一个自以为能压住的人发泄了。 面对众人的质疑与奚落,孙途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略欠了下身道:“在下年幼才疏在医道确实比不过各位,但我也是受命而来,如今也只能尽我一分力了。还请哪位先带我去病人处走走看看,再问问他们的病况如何?” 本来这些人还想要挑衅两句的,可结果在对上孙途那双带着熠熠光辉的眼眸后,不知怎的就是突然心下一寒,居然就客气地点头,然后转身把他往里头引去,来到了那间他们刚出来的大屋子跟前:“这里就安置着二十一名患者。” 听到这话,孙途便不由得蹙起眉头来,这等安排也太随意了吧,居然就把这许多人,还是病人全放到一起,这是怕他们得病不够重,怕他们不死啊。 没急着开口的孙途在走进屋门后,更是脸色一变,立马屏住了呼吸。而在其身边的那些个郎中们此时也都纷纷拿衣袖遮掩口鼻,只因为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太重太怪,既有汤药残留,也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儿,中间还夹杂着阵阵咳嗽声,直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在里头幽暗的油灯照耀下,孙途终于看清楚了那些病患的情况。这二十多人都被人排列在几张褥子之上,一个个都是有气无力的,面色或灰白或潮红,低低的咳嗽声不时从他们口中传出,有时还有人一偏头就把痰给吐了出来。 只扫了几眼后,孙途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没说什么话就立马退了出去。这一行径落到那些郎中眼里更对他生出不屑之意来,还当他真有什么过人的医术呢,居然连这点阵仗都经受不起。 可等他们随后出来,还没来得及出言嘲讽两句呢,孙途已把脸一沉,说道:“你们就这么治病救人的?要真是如此,我倒要说一句这段时日只死去几十人都算是运气好了!” “放肆,竟敢狂妄无礼!”听得这话,众郎中立马也都动了怒,纷纷呵斥起来。而这边的动静立马就吸引了村中其他人的注意,本来还在安抚人心的结桑上师也都赶了过来,询问出了什么变故。 孙途却根本没有在乎这些郎中的怒火,只是冷笑道:“这些患者本就咳嗽连连,呼吸不畅。你们倒好,居然就把他们一股脑地全塞在了一间屋子里,哪怕只是寻常小病,这么下去也必然会变成不治重症!这是什么人作下的规矩,和草菅人命有何区别?” “好哇,你竟敢说越王殿下草菅人命,真是好大的胆子!”一名郎中立马抓住了机会,大声呵斥道。其他人也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冷笑来,这等集中安置病人避免传染,同时也方便大夫诊治的主意还真就得自于越王的意思。 他们本以为孙途会因此大生惊恐,主动认错。不想他却根本没当回子事儿,依旧冷笑道:“我看你等才是真正的居心不良,这是要陷越王于不义啊!越王英明,体恤治下百姓,所以才会特意作此安排。可他终究不懂医道,所以有此乱命错也不在他身上。可你们呢?你们可都是定州城里有名的大夫,难道会不知道病人需要住处环境通风,保持呼吸顺畅的道理吗?你们就没发现那里头连好人都待不住,居然就让他们一住十多日,这分明就是嫌他们死得不够快了!” 一番话出口,说得众郎中一阵惊异无言,就连结桑蜡伬都是脸上一红,因为此事他也早已见到,却从未提出过异议。如此一来,孙途教训众郎中的话也就是在教训他了! 事实上这点上孙途还真有些错怪这些郎中了,他们或许有着明哲保身的想法,但既然在这里就自然希望能治好这些患者了。只是双方之间的见识毕竟相差千年,在孙途看来最为简单,堪称常识的护理知识,对如今的人来说,尤其是对文化更为落后的党项人来说,那就完全是全新的见识了。 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明明就摆在眼前,只要没人点破就没人会去在意。现在孙途这么一说,众人才猛然惊觉自己之前犯了多大的错误。所以当听完这话后,众郎中居然都没有再回嘴,反倒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去。甚至连结桑蜡伬此时也走上前来,郑重其事地向孙途合什行礼,由衷地说道:“孙施主果然高见非凡,小僧这次真是请对人了。我们之前确实疏忽了这等大事,真是惭愧啊。快,赶紧叫人腾出些屋子来,打扫干净后把病人分散了安置。” “可是……”有人不禁担忧地问道:“如此一来就又有不少人要和患者接触了,若是让病症就此扩散开来……” “哪有那么容易传染的道理,就让扶人抬人的村民以布蒙住了口鼻,莫要直接与病人近距离对话即可。”孙途说着,又想起了一点来:“要是再不放心,可以先把布在食醋中浸泡一番再用,还有若醋有多的,可以在每家每户中都放上一些,也能起到防护的作用。”只从刚才进屋后看到的情况,孙途已经有几分猜想,认为这所谓的疫病不过是一场因为天气骤凉所引起的流感而已,倘若真如他所预判的那样,用醋确实能解决不少防治的问题,而且他也真能从仓库系统里拿出不少对症的药物来。 只是让孙途感到奇怪的是,难道真是因为这点小病就能让定州官民人心惶惶,让越王和结桑蜡伬这样的大人物都束手无策吗? &&&&& 常规操作,周一求票票,推荐票来几张诸位。。。。 正文 第438章 治病救人(中) 虽说孙途不通医术,但这回还真让他判断对了,定州城外这两座村落中人所患疫病还真就是后世被人们看作寻常小病的流感而已。 对千年后的人来说,这点流行性感冒当然不在话下,身体好的吃点药扛一扛也就过去了,老人孩子体质弱的,也只需去医院挂个吊瓶什么的,三五日内,最多不超过一周也能完全痊愈。所以在做出这一判断时孙途当真有些无法理解为何这点小病竟会让越王、结桑蜡伬都变得束手无策。 他却明显忽略了千年时光的跨度下许多东西的差别,这在医学上更是可以道一句天渊之别了。在千年后的人看来最普通不过的小病,对千年前的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般的绝症了。 比如这流感,因为此时的医学还无法将之迅速治愈,再加上其传播速度极快,一直是让人们头疼的疑难杂症。尤其是当这病毒再发生变异,使小小的感冒变成气管、支气管炎时,情况就变得越发严重起来。而一旦病毒再加重,从而演变成肺结核这样的重症的话,那患者就只能等死了,因为以此时的医疗条件是根本不可能治好此等症状的。 其实何止是千年前,就是千年后的二十世纪中叶左右,对国人来说肺结核也就是等同于绝症了…… 在按照孙途的意思将那些病人分散安置到各处屋子里,又稍开门窗保持通风,其他村民和郎中才再度把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看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安排。在众人期盼目光下,孙途只能硬着头皮来到一名病人边上,询问起对方的病情来,同时还与自己匮乏的医疗知识做着一一映照,以作最后的对比,确认其是不是真得了流感之类的风寒之症。 等问完一切后,孙途心里已稍微有了些底,然后便道:“我知道了,我先去准备些药物,待会儿让人服下看看效果吧。” “孙郎中,你这么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我等行医讲究个望闻问切,你既不诊脉,又不仔细查看病人的身体表征,若是所断有误却当如何?”其中一名郎中立马就有些猜疑地质问道。 的确,孙途看诊的手段与别的郎中太不一样了,这不光让几名郎中心存疑虑,就是那名病人都有些含糊。但此时孙途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说法来驳倒这些人的,便只能板着脸道:“我所学之医道与你等大有不同,自然不会如你们这般望闻问切了。至于我到底能不能医好这些病人只以结果来看,若我没这等本事,越王和结桑上师怎么会请我前来呢?” 这话顿时就让众人哑口无言,立马就去询问同样忙于照看其他病人的结桑蜡伬。对此,结桑上师倒是对孙途很是信任:“孙施主既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们就该信他,若真出了差错,自由小僧负责便是。” 有结桑上师做了担保,众人再不敢质疑反对,而孙途也趁机以药方乃是祖传不好外泄为理由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那间放满了各种草药的屋子外头,然后便迅速进入到了戒中界的系统世界之中。 多日未入系统的他再次踏入便又一次听到了熟悉的增开不少仓库的提示音。如今随着地位日益提高,甚至连在西夏都有了一定名头后,他能进入的仓库数量也在不断地增加,都已经来到了五六十座之多。不过里头的东西花样却不见增加的,依旧是以粮食与大量的烟花爆竹为主,甚至连今日想要用到的药品什么的都不曾开出来,这让孙途越发觉着系统坑爹,却又无可奈何。 今日他也没有再去新开仓库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惊喜,直接就来到了那间医务室里,一番搜找后,还真让他寻到了不少感冒药和消炎药,最后,在某个药柜的底层,他居然还找到了一小盒的雷米封,也就是异烟肼! 这可是后世用来医治肺结核的特效药了,当此药物问世后,曾经被世人视作绝症的肺结核再也不是洪水猛兽,想不到在这小小的医务室里居然还藏了这种药物。孙途也不见客气的,立刻将这些药物全部搜刮带走,一转念间就回到了那间满是浓重草药味儿的屋子里。 只是看着这些感冒药花花绿绿的包装,孙途还是感到有些头疼,只能将它们一一拆包,然后取过瓷瓶把药分别装入其中。等忙完这一切后,天色却早已暗了下来。 那些郎中不知孙途到底在屋子里鼓捣什么药物,都不见有什么动静的,也没有闻到煎药的香味儿,这让他们心中越发疑惑,要不是碍于孙途是结桑上师所举荐带来,这些人都要直接闯门进来看个究竟了。 就在众人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房门终于开启,孙途也是一脸仔细地捧了一堆瓶子走了出来:“药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先让病人都服下一些看看效果吧。”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看着自己的疑惑目光,就先去了那名刚看过的病人那里,将一粒白色的感冒药连着消炎药交他吞下,然后嘱咐他好生歇息一晚,便即离开。 而在见到孙途给病人服用的竟只是药丸,而且是形状颜色都有些奇怪的药丸时,那些郎中又在背后说了些怪话。但孙途此时根本顾不上与他们多作解释了,他也不是来这里普及医学知识的,所以当即就往下一名病人的住处而去。 直到见他给连续五六个病人用的都是一样的药丸后,有郎中终于是忍不住了:“孙郎中,你如此用药我等真是从所未见啊!照常理来说,我等不是应该根据病人的病情再酌情增减药物吗?为何你居然是用同样的药物医人?你就不怕出什么差错吗?” “这个我自有分寸。我说了,这是我祖传的药物,自有其功效。”孙途只能用强硬的方式做着解释。但这一回,几名郎中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拦住其去路道:“不成,我等绝不能让你如此胡来!若是治死了人,不光你要抵罪,我等罪责也自不轻!上师,至少在让我等确信他所用之药有效之前,其他人是不能再服他的药物了!” 这一回几名郎中的态度极其坚决,就是结桑蜡伬的面子都不好使了。虽然上师说了要是出事他自会一力承担,但这些人也很清楚那只是说说罢了,即便两村病人真都死了,以他结桑上师的身份也是无人敢责难的。倒是他们这些没有根底的小郎中,立马就能成为替罪羔羊,到时下场可就惨了。这与自身生死相关,他们自然不会再有退让! 孙途看了眼结桑蜡伬,见其面有难色,便也知道了他的心思,于是点头道:“既你们坚持,那就先看看这几位明日的情况再作定夺吧。不过我这儿还有一种药可医治得了绝症将死之人,你们可愿让我去试一试啊?” 这话让众郎中又有些心动起来,如今这边村子里还真有个看着已经药石无救,两三日内必然身死的重病之人。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们终于点下了头去:“好,你再让那名病人吃下药去。若是他能因此好转,那今后这两个村里医人之事就全由你做主!” 他们所以答应得如此痛快只因认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些郎中也是见识丰富之辈,看到过许多有着相似病症的病人痛苦死去,哪怕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和药物,也于事无补。那自然不相信孙途能拿出一种药来能救活对方了,除非那是仙丹,不然就只能求阎罗王高抬贵手了。 孙途只是一笑,便随他们去到了前边最偏僻的一处屋子前,还没进门呢,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声不断从里头传出。待走到屋内,便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正恹恹地躺在炕上,虽然身子或因感到寒冷的缘故还在阵阵颤抖,可双颊却是一片潮红,额头甚至都有些细密的汗水。 看到众郎中过来,这位张嘴就想说些什么,可是结果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的喉咙里不时有呼噜声传出,看着呼吸都很有些困难…… 见到这位如此症状,结桑上师又悲悯地宣了声佛号,然后看向孙途:“孙施主你真有把握治好他吗?” “这个……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孙途这次倒是不敢说大话了,毕竟异烟肼虽是特效药,却只能医治初中期的肺结核,若是到了晚期,又或是多出了一些并发症来,那就真没法可医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孙途还是上前取出药片让那位和着水艰难地吞了下去,然后又让他吃下感冒和消炎药物。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在服下药后,病人的情况居然真就稳定了不少,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此,那几名郎中脸色也是一阵变化,终于开始对孙途的药物生出了一些信心来。当然,这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却还得等明日,甚至再过几日才能找到答案了! 正文 第443章 暂住越王府 孙途一刀斩杀已成众人焦点的白马,震慑全场,目光轻轻一扫间,便已唬得细封遥身边那些护卫都忍不住心生寒意。他们也是有些眼力的,自然能看出这一刀无论是力量还是角度都极其可怕,自己众人几乎无一人能是眼前的年轻人的对手。所以哪怕这一下让自家主子大大地丢了面子,他们这时也不敢上前,只能是恨恨地盯着孙途不放。 在一番愣怔后,细封常倒是很快恢复过来,稍微有些可惜地看了眼还在地上抽搐的可怜马儿,便寒声道:“三哥,现在马交给你了!我们走!”说着只把手一挥,再不理会脸色青白难定的自己兄长,便已策马往前。 手下人等这次是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当即就紧跟而上,不光如此,还把之前就被打倒在地,挨了不少鞭子的那几个细封遥的眼线也给一并带了去。而在此期间,细封遥的人愣是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只凭孙途这一刀已威压全场! 越王的表现倒是要平和许多,只是冲细封遥笑了下,轻叹一声:“你呀……”说着便摇头策马,擦着他的身子往前,至于其手下人等则一个个都拿愤恨的眼神瞪着依旧愣在那里的细封遥,之前这位仗着有太子撑腰可是把越王也给得罪了,众手下自然恨恨难平,只因自家王爷没有发话,他们才未敢轻动。 于是很快地,本来还挤满了相关人等,连附近的兵马都不敢靠过来干涉的南门这边就迅速冷清了下来,只剩下细封遥几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匹已然断气的骏马旁边,半晌无言。 等到他终于从震惊中稍稍定神,再回头看向那边的酒楼时,却发现太子的座驾早已不见踪影。显然,就连太子都觉着他这次办事不力丢了自己的面子,连声解释都不肯听了,这让细封遥心中更是一寒,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将事情给彻底办砸了。 半晌后,细封遥才从牙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来:“细封常……我真是小瞧你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八弟确实早不再是当初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了,再加上那个可怕的下属相助,真已成为自己的大敌! 细封遥的想法细封常自然是不可能再去理会,他此时脸色已经稍微好看了些,在命人缓行的同时,又冲没事人一样的孙途道:“千里,这次真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在家中怕是颜面不保,就算回去顺军城也不会有人为我说话。” “公子言重了,在下也只是一时忍不了他们如此欺凌公子而已,我还怕因此给公子惹来什么麻烦呢,毕竟那边可是太子。要是公子真觉着会有后患,在下可以现在就孤身离开此地,绝不会拖累到公子。”孙途则摆出一副忠心的模样来说道。 “太子又如何,我细封氏可不会怕了他!别说他只是太子,就是真有一日成了我大白高国的皇帝,也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心里本就堵着口气的细封常立刻回答道,此时的他对太子确实有着太大的成见,一些本不该当面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正说话间,因为他们放慢脚步而赶上来的越王众人也终于到了,这才让细封常不再放肆,回身冲已经近前的越王行礼道:“越王叔,刚才是小侄过于莽撞了,没有让你为难吧?”说的正是他之前居然想把越王拉出来当挡箭牌这事。 越王苦笑一声,摆了下手道:“你呀,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不过无妨,大家都知道你年轻,所以有此举动也不会真就见怪了。不过杀了那马终究有些可惜了,那可是千金难买的宝马啊,若是献于父皇,必然会得他重赏。” “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细封常帮孙途解释了一声,这才道出了自己刻意放慢速度的另一个原因:“越王叔,就今日这情况来看我这次是不好再回自家府上了,所以不知王叔你可有宅子能让我先凑合一晚的吗?等到了明日我再去买宅子入住。” 虽然今日他大哥细封云并没有露面,但细封常还是觉察出两位兄长对自己的敌意。此时再这么回到细封氏的宅邸,只怕处境会相当艰难。所以果断的他立刻就做出了不回家的决定。 越王看了他一眼,沉吟了片刻后点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劝。宅子你也不用买了,我那越王府里空置的院落还有许多,足够安置你们所有人了。你若不嫌弃,就随我同住吧。” “小侄怎敢嫌弃,正是求之不得呢,那就打扰王叔你一段时日了。”细封常忙笑呵呵地说道。随后,两支队伍就再次合为一支,继续往前。 而在又行了一阵后,便有四五人从队伍里分离了出来,正是一路伴随他们同来,却显得极其低调,几乎都没有存在感的结桑蜡伬一行几个僧人,因为再往前不远就是城中有名的承天寺,那可是由西夏皇室特意修建起来的皇家寺院,也是结桑上师这次落脚所在。 见他要离开,越王和细封常自然上前道别,而结桑在与他们话别之后,又刻意来到了孙途身边,与他道别。只是这位上师此时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孙施主,你这次又杀生了!” 孙途冲其一声苦笑:“上师你也看到了,在下确实是别无选择啊。要是当时由您出面进行交涉的话,或许就不会闹到如此地步了。”得,他这一句话就把罪过给推给了对方。 不想结桑居然还真就一脸肃然地点头道:“小僧确实未曾想到有此一变,不然当时就该出面说和。所以这杀业小僧也的确要分去一半……”随后,他又正色看着孙途:“其实小僧想说的是还望施主此番在我夏国都城少造杀孽,若是真有了什么难处,自可来找小僧,只要帮得到的,我绝不会推辞。” “那在下就先谢过上师了!”孙途闻言心下也是一阵感动,不过他现在觉着自己应该不会麻烦到这位得道高僧才是。 两人说了几句后,终于互相行礼告别,却看得越王和细封常都有些惊讶和羡慕起来。刚才结桑上师与他们话别时也就三言两语罢了,可到了孙途这里却是说了好多,可当真是对其刮目相看啊。 直到几名僧人离去,细封常才有些好奇地看向回来的孙途:“上师都与你说了些什么?难道你竟身具佛根,让上师都有收你为徒的意思了吗?” “在下可没这等福分,只是上师因念我之前救下定州百姓一事才刻意多嘱咐了几句罢了。他还说了,若是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去承天寺向他求助。” “那可太难得了。”越王闻言这时也忍不住插话道:“上师不光深得我夏国官民尊敬,就是父皇对他也是礼敬有加,有他关照着你,想必在这京城再没人能伤到你了。” 孙途听出他这话里所藏之意,显然是指之前自己出手杀马得罪了太子和细封遥,担心自己受到报复了。他当即一笑道:“王爷说的是。不过在下以为人想要活得好就得自强,而不是靠得到什么人的庇护!” “你倒是有几分志气,希望他日真能有一番作为吧。”越王笑了一下,也没再多纠缠这一问题。 一行人边说边走,在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占地极广的府邸跟前,这里就是越王在兴庆府里的宅邸了,真正的王府规格,甚至比在定州的王府更为气派。 孙途只极目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就测出这府邸足足占了有上百亩方圆,比之汴京城里的那些高官宅邸都要宽阔得多了。当然这也与西夏都城的人口远比无法与汴京相比有关,地广人稀才能让权贵们将宅子建造得足够宽阔。 此时,留在王府里的上下人等早已得知王爷到来的消息,所以全都等在了大门之外迎接。在看到越王到来后,他们更是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恭声迎接主子回家。 越王这时候却显得极有威严,再没有了定州与一路上的亲民作派,就这么肃然按马缓缓地从两边跪倒的人群间穿过,直到进入大门、二门,才在亲信的搀扶下下马,然后说道:“让人将东西两边的院落全收拾出来,细封公子等人这段时日将留在王府之中,其他人都去准备吧。” 到了越王的府邸,细封常和孙途也没再那么的随便,只和脸色严肃的越王又见了礼后便一起离开。而在等到他们去后,踏入自己后院书房的越王才招手叫来了身边一名亲信,嘱咐道:“有两件事情要你去办。一,给我查明白我抵达定州的时间是由什么人泄露出去的!二,那个孙千里的来历身份也给我一并查明白了。” 等那心腹领命退出去后,越王才有些玩味地看向了前方的重重院落。之前有外人在时他还不好多作表示,可其实他的内心可远不想表现出来的那么平和啊。 怒火与杀意早已在心中沸腾! 正文 第444章 吹皱一池水 孙途他们是午后入的城,随之便有了那一场冲突。而等不到天黑,这事就已被城里诸多有心人所知,毕竟这可牵涉到了太子与越王,足以惹来许多人的遐想了。 此时在一座不逊于越王府的豪宅大院深处,某间装饰了许多精美兽皮与刀弓兵器的房间内,一个身材硕大臃肿的五旬男子正听着手底下人的禀报,眉头或皱或舒,半晌后才轻轻笑道:“有趣,我正愁找不到对付李仁爱的途径呢,越王倒是真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这个敢于在私下里直呼太子本名的男子,其身份地位并不在皇储之下,而且论起手中掌握的权势,其更在太子之上,因为他便是如今夏国朝中的中书令兼宁令摩侈赫,真正的夏国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西夏立国之后其实是选择了和辽国相近的官员设置,那就是汉制官与本族官相并行。不过与辽国百年来都能保持着自身特色不同,因为几场大规模的变故,使得汉制官反而占据了主导位置,官场中通用的反倒变成了中书令、枢密使之类的官职。与此相对应的党项族自身设置的官职诸如宁令、吕则、枢铭等反倒被人弃之不用,有时候甚至只成为一个加衔或是荣誉称号。 这么一来的结果自然是让党项一族加快了汉化的过程,如今朝中汉人官员都快要占据三四成以上的比例了,而这便惹来了诸多党项族首领人物的警惕与不满,这其中的首脑人物,便是眼前的这位权重位高的中书令摩侈赫。 其实摩侈赫也是当年李乾顺在铲除了梁氏一族等党项权贵的最坚定支持者与受益者。当年正因为有他的鼎力相助,才能让李乾顺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敢于发动政变,将所有敌人全部铲除,而作为回报,他也就顺势成为了夏国朝中权柄只在皇帝之下的大人物。 但时移势易,随着皇帝的权势日重,摩侈赫这个中书令的日子就渐渐有些不好过了。尤其是最近两年间,皇帝为了集中皇权而大肆打压党项各族后,身为党项贵族的他就越发感觉到了危机近在眼前,必须要做好自保反击的准备了。 当然,面对李乾顺这个中兴夏国的英主时,就是把个天给摩侈赫做胆子他也是不敢有所异动的,但是对于那个看起来比自己父亲更心慕汉人文化,有心在继位后继续深入,甚至彻底汉化整个夏国的太子李仁爱,他可就没有太多顾虑了。 事实上这几年里,摩侈赫在朝中没明里暗里地给太子上眼药使绊子,不过效果终究有限,远做不到让皇帝与太子间父子见疑,从而生出废立之心来。唯一的收获就是这几年下来,让他成为了朝中那些党项贵族与高官的主心骨,使其地位更为稳固,权势也更大,但同时他也更迫切地想要换掉这个一旦登基就必然会对自己下手的夏国皇储! 原先他还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但现在,听完手下关于今日南门附近的变故后,他顿时就来了兴趣:“太子竟已开始想对越王下手了吗?看来我之前的心思果然没有白费,他们兄弟之间终于是有了嫌隙了。” “宁令,咱们是不是该和越王见上一面,让他知道我要助他夺取皇位,从而将他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一名黑黑壮壮的汉子立马就摩拳擦掌地急声问道。此人也是夏国朝中重臣,官拜统军司司正,党项官职枢铭的孛查达,不过因为是武人的关系,所以表现得就有些欠稳重。 摩侈赫目光闪烁,却摇头道:“现在去见越王还为时过早,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定州我们与他也少有接触,更不知其为人到底如何,且再看看再说吧。”毕竟越王也是皇子,打小也深受汉化教育,谁知道会不会是第二个太子呢?要是除掉个李仁爱,来个李仁友,那不是白费力气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扫了眼其他几名心腹人等道:“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借此做些事情的。比如在京城里将太子与越王不合的传闻加重之后扩散出去,最好是能让他们兄弟彻底反目,还有,再让人去和细封氏的人也接触看看。那细封野畅一直以来都置身朝堂之外,想的只是自保,那可不行。以往与他无关倒也罢了,但这一回,他两个儿子都掺合了进来,就得让细封氏也站站队了。” “宁令,那细封云向来稳重谨慎,只怕很难让他真做出什么决定啊。”磨勘司司正呼野查有些不确信地说了一句。虽然摩侈赫也有中书令的官职,但在这等聚会上,众人却只称其党项官职,不然只怕会惹来他的怒火。 “细封云确实一向胆小怕事,所以此事不必与他多言。倒是那个才到京城的细封常有几分胆色,老夫以为该从他身上入手。只要说得他点头,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摩侈赫心中早有盘算,当下就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几人沉吟片刻,皆都点头称是,只是还有一点难处:“那细封常如今已住进了越王府中,我们若要找他岂不是也一样要和越王接触?如此一来,只怕就会引起太子的人注意了。” “这却不必在意,以老夫看来那细封常不可能在越王府上住太久的。他的身份太过敏感,就是越王也不敢留他在自己府上,不出三五日,他自会离开。到时我们再去找他说话也不迟。” 既然宁令说得如此有把握,众人便不再质疑,当下又深入地谈了谈接下来该如何做后,众人方才散去。 ¥¥¥¥¥ 同一片夜空下,同一座城市中,太子这里也已聚集了不少心腹之人。 此刻的太子脸色依旧很不好看,今日南门的那场变故他虽然不在现场,但孙途那一刀却如一记巴掌般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直到现在依然怒火难消。 深受汉人影响的他早把君君臣臣那一套视作了圭臬,现在细封氏的人竟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确实大大地伤到了他的自尊心。所以今日回府之后,他便已果断将手下之人召来商议起了反击之策来。 但是,即便他的面色已阴沉得都要滴下水来了,那些手底下的人也只会唯唯诺诺地应声,纵然开口也就是数落细封常或越王几句,却拿不出什么正经主意来。 其实也怪不得这些人无能,实在是因为太子身边这些位都只是朝廷里的边缘角色,手中没掌握多少权力不说,身份还都挺尴尬的,因为他们都是汉臣! 虽说如今夏国朝中有三四成人都是汉人出身,但其实这些官员手中掌握的权力实在有限得紧,平日里还要受到党项人的压迫猜疑,这日子自然很不好过。身在他族国中的这些汉官们是根本不敢像党项人那样闹出事情来的,哪怕他们有太子撑腰也是一样。 所以在面对太子的怒火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随声附和,至于对策什么的,就算有也不敢当众说出来,谁能保证事情不会泄露呢?而一旦自己算计党项贵族的事情泄露出去,那就是死全家的节奏了。 “怎么,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忠君,说着什么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到了这时候全都哑巴了?难道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忠诚吗?”眼见这些家伙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太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连言辞都变得越发犀利起来。 “太子息怒,以臣之见想要处置那些大胆狂徒也不是太难,只要太子你去一封书信,让越王把人绑来即可。太子可是越王之兄,更是越王之君,他是断然不敢拒绝的。”眼见太子动怒,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给出了自己的对策来。 可换来的,却是太子的一声冷笑:“那要是他不照做呢?孤不是又在他面前丢了次脸吗?还有,我堂堂大夏太子居然要去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人物计较,传了出去只怕也会被天下人所笑吧?” “这个……”这一下众人是真个没了说法了。这些汉官虽说饱读诗书,但对阴谋诡计什么的还真不擅长,李乾顺也不可能把一些居心叵测之辈放到自己的接班人身边来,所以此时的讨论自然是没什么用处的。 而殿内的讨论声也隐约传到了外头,传到了一个虎背蜂腰,身量高挺,相貌英挺的青年耳中,这让他本来挺英俊的一张脸上迅速布满了杀气。 或许对那些汉官来说主忧臣辱什么的只是说说而已,但对他来说却是事实。作为打小就与太子一起,从小就被教授要忠于太子的赫连忠义来说,太子便是他的天,他的一切。 这次太子受辱他不在南门那边所以未能帮太子解忧,可现在眼见那些官员都束手无策,他却不能不有所行动了。在沉吟了片刻后,赫连忠义便来到了前边的偏殿,一招手,就把一名手下给叫到了跟前,小声嘱咐了起来:“今夜开始,你就带人盯着越王府。另外,查明今日在南门杀马之人的确凿身份,只要有机会……”后面的话都不用说,只一个阴狠的眼神,就已让这名手下明白了上司的决定! 正文 第445章 细封云 ≈lt;!--go--≈gt; 待到次日后,不光是夏国官场上许多人关注着此番之事,就是民间对此也是多有议论者。当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最值得他们谈论的,还是孙途那一刀斩马的英姿,以及其为主上出面不惜与太子等权贵为敌的英雄表现。说到底,党项人依然保持着游牧民族该有的尚武精神,最推崇的到底还是那些英雄人物。 而在这满城人中最为此感到头疼的,当然要数细封野畅的长子,细封常他们的大哥细封云了。他也是直到当日晚间才得知的这一消息,却已来不及做出什么应对了,等次日后,京城街上已多有这方面的传言,一向低调的细封氏顿时成为了人们提到最多的存在,这让他越听越是不安,不等中午放衙,便先一步赶去了越王府,在求见越王的同时,也提出了要把自家弟弟带回家去的意思。 听了他的来意后,越王倒是显得颇为随意,依旧是笑吟吟地道“看来昨日在南门发生的一切对细封氏的影响可着实不小啊。” 细封云也陪着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容却满是苦涩之意“下官惭愧啊,真想不到三弟与八弟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但现在八弟住在王爷这里终究会落人口实,所以下官才会急着想把他接回去,还望王爷莫要怪罪啊。”说着又起身郑重行礼。在京中数年下来,他身上的剽悍之气已然尽去,看着倒与那些汉臣有些相似了。 越王笑看了他一眼“本王自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怪罪于你。不过,细封常也算是我的晚辈,他想留在此处本王也不会赶他离开,所以一切皆听凭他自己的意思便可。” “那是当然。但下官以为八弟他也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当不会如此不懂事的。”细封云见他允准,总算是略松了口气,忙又说了一句。可他话才刚说完,外头却传来了细封常有些不快的回话“大哥这话是何意?难道你也认为这次是我做错了,而那故意寻衅的细封遥倒是对的吗?”说话间,细封常已然黑了张脸大步而入,跟他一起来的孙途则留在了厅外,仔细打量了细封云这个细封氏的长子几眼。 这细封云的长相算是孙途所认识的细封氏几父子中最普通的了。细封野畅、细封遥和细封建那都是斯文儒雅的模样,在党项人中显得格外扎眼,再加上他们又足够英俊,所以很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细封野畅更是气势非凡,让人一见难忘。 相比而言细封常就要显得有些平常了,但他高大的身材,健壮的体魄,再加上那一把与年龄并不相称的大胡子,也能给初见者极深的印象。倒是面前的这位细封云,看着就很普通,眉眼间虽有几分乃父的模样,但却没有任何霸气可言,整体给人的感觉与寻常的党项人都没什么区别,属于扔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 他的脾气也和或阴险或耿直的父亲与弟弟们不同,哪怕被细封常如此顶撞,也只是苦笑一声,随后才稍微严厉地呵斥道“八弟,在王爷面前不得如此放肆!我知道你这次确实受了些委屈,但你也不能因此就不顾大局啊!三弟此番做的确实不对,尤其是不该因为我们细封氏内部之事而牵连到越王,但你也不该因为一时之气就不回家啊,这让其他人如何看待我们细封氏?” “大哥,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出于大局考虑,正是因为不想再与细封遥闹出事情来,我才没有回去的。不然,说不定昨日我与他就要斗上一斗了!你是不知道他昨日有多欺人太甚,竟拿太子来压我……还有越王叔!”细封常一脸忿忿地道“要不是顾念大局,我早就让人把他给斩杀了!” “不要胡说!”细封云赶紧再度呵斥,又冲越王赔礼道“八弟性子太急了些,还望王爷不要当真,我细封氏一向忠心皇帝和朝廷,对太子和王爷那也是恭敬有加的。” 听了这话,越王只是淡笑点头,细封常则有些奇怪,怎么自己说这气话能让兄长如此紧张,还要向越王做出解释了?倒是外头的孙途此刻却着意地看了模样普通的细封云一眼,暗自点头,细封云确实不愧是能让细封野畅放心把朝中之事交托于他之人,果然足够谨慎啊。 细封常的这句气话听着好像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矛盾,但其实完全可以被有心人利用拿来大作文章。要知道如今细封遥可是靠向太子的,也算是太子的人,细封常说要杀他那就是要与太子为敌了。这等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细封常没有想到这一层,但他也没有因为兄长的呵斥就住嘴,继续说着自己的理由“反正我如今与细封遥已经结仇,这时候回去安全没有保障,所以还不如留在越王叔这里呢。当然,要是大哥你能把他先打发了,那我回去倒也可以。” “你……”细封云再度叹息了一声“兄弟之间何来如此深的仇怨呢?你也是的,之前听说你在顺军城居然就和六弟他起了冲突,现在跑到京城又和三弟有了矛盾……” “这可不怪我,每一次都是他们想要对我下手,我迫于无奈才反击的。你要不信大可以向父亲打听内情,还有千里也是都经历了的,你也可以问他。”细封常说着回头冲一直站在外头的孙途一招手,示意其进来说话。 孙途见状,只能走进厅来,先规规矩矩地冲越王和细封云见了礼,这才在细封云的注视下点头道“正如公子所说,之前种种皆是别人欺辱过甚,我们也只是为求自保才不得不予以回击。” “哎……这等事情容待回去后再说吧。”细封云苦笑着叹了口气“八弟,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确实不该在此打扰王爷啊。你可知道你这一做法会让王爷也陷入困扰与麻烦的。” “嗯?”细封常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些呢,便下意识地看了眼孙途,显然在他的心目中,孙途比自己大哥还值得信赖。 孙途则看了眼他们三个,最后只能点头道“这一点其实在下也曾想到过。毕竟这次我们得罪的可是太子,现在又入住越王府,势必会让某些人认为越王要与太子为敌所以才会把我们留在府上……” “这……真是如此吗?越王叔,既然如此,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明啊?”细封常这才恍然过来,有些歉然地问道。 越王却是淡然一笑“些许小事而已,太子也不会因此就怪罪于我的,所以你要是想住,只管住下去便是,不必在意。” 他话是这么说,但细封常在明白过来后当然不可能再个自己尊敬的越王添麻烦了,当即道“这事本就与越王叔你干系不大,既然如此,我们离开就是了。不过回家我也不想,说不定回去了又要和人起了争执……” 细封云这时忙又说道“要是你真觉着回家有什么不妥,我在城东那边还有一处庄子足够让你们安顿下来了,你就先去那里委屈两天吧。”只要细封常是住在自家的产业里,其他人也不好再挑毛病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细封常既要给大哥面子,又不想连累到越王,所以在一番思虑后便点头道“那我就依大哥说的,搬去那边住。” “如此便好。等我过两日见了三弟与他把话说明白了,再接你回去便是。”细封云这才放心地笑了起来,又再次拜谢越王的体谅。 既然事情说定,细封云衙门里还有事情要办,也不再逗留,急匆匆便走,并和细封常约定了傍晚时派人来将他们接去城东的庄子里安置下来。 细封常也再度向越王道歉感谢,然后才和孙途一起回了另一边的院落安排离开事宜。当然,这等活计是不需要两人动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忙活。 此时的孙途倒是颇有兴趣地说道“大公子看着倒是颇有气量,可与其他几位公子大不相同啊。” “是啊,大哥是几个兄长中最照顾我的。”细封常也有些感叹地说道,随后又道“不过他也有些变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怎讲?” “以前大哥虽然很照顾我们,但也没有像如今这样胆小怕事瞻前顾后的。当初在顺军城时,他可是曾亲自带人把想要与人勾结对我们细封氏不利的两员战将全家都给杀光了呢……虽然当时我还小,但却还记得他杀完人后,满脸是血回来时的可怕模样!”细封常想到了那一幕,此时都不觉颤抖了一下“这也是我一心想要成为的榜样!” “哦?这么看来,夏都这里果然是个磨砺人心性的好地方啊。”孙途感叹了一声,只是心里却生出了些念头来,这个细封云真会在短短几年间就转变得如此巨大吗? 而在他们离开后,越王也略有玩味地站在厅前看着那依旧阴沉的天色“细封云……这倒真是个人物!细封野畅八子中或许他才是能继承其衣钵的那一个!” ≈lt;!--over--≈gt; 正文 第446章 如何是好 许是因为担心夜长梦多,事情再出什么变故,才申时左右,细封云就派人再来越王府请细封常带人去城东的庄子入住。 对此,细封常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既然都答应兄长要回去了,早些走也不是问题,而手下人等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所以他便再次去见越王,向其告辞。 越王听后表现得倒是极为宽宏,只是笑笑道:“你们兄弟间能把话说开了自然是好事,本王当然不会因此不满。不过你去后也别忘了与我的交情才好,何时有空都可来王府见我,此处大门会一直为你打开。” 这话让细封常更是一阵感动,连忙再度行礼称是:“越王叔放心,等我安顿下来,总是要来打扰你的。要说起来对京城我还很是陌生呢,正想什么时候由您带了我四处走走看看呢。” “哈哈,那是自然,不管是城里城外,本王都是极熟悉的,这兴州城里的好去处可是不少。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你再来寻我!”越王笑着送了细封常出门,态度可谓是亲切到了极点。 直到含笑看着队伍出了大门,然后一名亲信之人上前禀事,他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只因为这名下属禀报的事情可不算小:“王爷,小的查过了,这次可能是有三人向外泄露了咱们的行程,可一时间还看不出是谁做下的……” “那就不用查了,把那三人都解决了吧。”越王不带半点感情地说道,他可没兴趣让人对那三个可疑的下属盘问根由,说不定那三人都有问题呢。 这名下属倒也没有感到惊讶,立刻就低应一声,随后又道:“至于那个孙千里的来历,应该确如之前所说,来自辽国。据查,他是随着一支辽国商队来的西朝,然后便在兀剌海城与细封常相遇,被其看中后收入麾下。” “辽国有此人物居然不受重用?就因为他是汉人的关系吗?”越王略皱了下眉头。孙途之前的种种表现就是在他看来也颇为优秀了,他真不觉着辽国竟会没人识得如此人才。 但对此疑问手下却是无法给出答案的,只能是沉默以对。越王也不在意这点,点头道:“此人若能为我所用便再好不过了,你们多看顾着些。对了,你之前禀报的昨日就在府门外出没的可疑之人还在吗?” 昨天自他们入住之后,外头街头巷尾间就多了不少形迹可疑之人,显然是京中某些人的眼线了。对此,越王只是记在心中,倒是没有因此动怒,此刻却突然问出话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那下属道:“刚才有不少人已跟了细封常他们一道离开了,只留下三五人还在外头看着,不知他们到底怀了什么目的。” “不必理会他们,本王并无什么秘密不可对人言,就让他们盯着就是。不过你让人将他们都给盯住了,说不定他们会有些用处。”越王吩咐了一声,见再没有什么 事要禀报,便挥手将人打发离开。 就跟细封常一样,越王此番入京也不只是为了替皇帝贺寿,几年的韬晦养望,让他觉着也是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做些什么了。尤其是昨日南门那一场变故,更让他心生警惕,有些事情不是你不做就不存在,既然身在其位,享受了身份带来的便利与好处,自当承受与之相应的压力与难题了。 ¥¥¥¥¥ 天上还飘着小雪,但街上的行人却依然不见有少的,城中百姓穿着厚实的皮袄在街头的店铺摊子前询问着价格,让整座夏国都城显得格外生气勃勃。 行走在如此街道之上,细封常也很是高兴,不时左顾右盼,赞叹连连:“之前在定州就已觉着我顺军城地方有些小,人口也少了些。直到今日看了京中之盛,我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见识确实过少了。” 孙途闻言作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来:“是啊,无论定州还是这儿,可都比辽国南京要热闹得多了。要论起来,南京也就东西二市堪比此地繁华,但那毕竟只是一隅而已。”可其实这点人流对孙途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东京汴梁还是后世那些城市,论繁华都可以甩这夏国都城七八条街了。 正因为没有将心思放到这上头,所以孙途就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常,趁着细封常感叹的空档,他稍稍压低了些声音道:“公子,这里人多固然代表了繁华,却也给了某些人以可趁之机,比如此刻便有好几拨人在暗中跟着咱们的队伍呢。” “嗯?”细封常闻言一呆,随后在孙途目光的指引下往左右一扫,他也就瞧出了些端倪来,这让他脸上的笑容迅速一凝:“什么人,竟敢跟踪我们?是想对我们不利吗?” “看起来应该不至于真对我们下手,只是为了盯住咱们吧。”孙途说着发现细封常似有动手的意思,便又赶紧加了一句:“他们很可能是太子方面的人,不然城中也没人会对咱们感兴趣,公子切莫乱来。” 细封常的动作立马一顿,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并不是在细封氏的地头顺军城,在那里他可以随心而为,纵然杀错了人也没关系。现在身处京城,各方势力盘根纠结可不是他所能招惹的。所以在脸色一阵变幻后,他终于是吐出一口气来:“那就便宜了他们,总有一日我要叫他们知道我细封氏的厉害!” 孙途答应了一声,心里却暗道一句,恐怕这些盯梢者中也有你们细封氏自己人。他相信以细封遥的为人,在吃过亏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找人盯着自己等,寻找机会出口恶气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路说着话,队伍在行了有个把时辰后终于再次抵达了目的地一座虽比不过越王府,却也极尽豪阔与气派的大庄园子。只扫了一眼,孙途就看出这园子竟也达二三十亩方圆,目光越过高墙看进去,更是各种院落层次分明,显然也是这夏国都城里数 得着的豪宅了。 “真是想不到啊,细封氏在夏国朝中地位竟自不低,光是一处别院就已强过大宋许多高官的宅邸了。”孙途忍不住对比了两国间的住房条件,不觉在心中一阵感叹。 而随着这支队伍的靠近,庄子里早已得了消息的下人们便已迅速出来迎接,待确认细封常的身份后,下人们更是迅速跪倒一片,在为首的那个中年管事的带领下齐声说道:“小人等恭迎八公子入京。” 本来心里还有些不快的细封常在看到这些人如此恭敬的表现后,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你们都起来吧,里头饭菜沐浴什么的都有准备吗?本公子可是有些饿了呢。” “公子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酒菜都是公子你平日里最爱吃的,热水也早已烧着了。”那管事忙带着笑上前,一边帮拉着细封常的马儿,引了他往门内行去,一边说着各种安排,直听得细封常连连点头,显然对这里是相当满意了。 而跟随其后的孙途在听完这番介绍后又不觉对细封云多了几分佩服,这位细封氏长子果然办事周到,这才半日不到,就已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总算是能让细封常安心地留在自己家中了。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判断的那样,在进了庄子,发现一切都按着自己的喜好而来,让细封常是彻底抛开了之前的郁闷,放松地沐浴吃起了酒饭来。 其实之前在越王府中他还是有所拘谨的,毕竟那里不是自己家,昨日甚至都没有去往浴室洗去身上的风雪尘土遗留。这也是今日兄长上门来一番劝说他便动心答应的原因之一。 直到洗去一身疲惫,又喝了几口热酒后,细封常才吐出一口浊气,眯眼笑了起来:“这样的日子才惬意嘛。” 但此时孙途却又来扫兴了,同样刚洗过澡的他头发还有些湿意,就这么随便挽在后头,脸上也带着笑容,只是说的东西就不那么轻松了:“公子,既然到了这儿,咱们也该想想怎么弥补之前的损失了。” “什么损失?”细封常有些奇怪地问道。而孙途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当然是那匹被杀的宝马所造成的损失了。公子不会忘了这一节吧?” 细封常一听之下,刚舒展开来的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他还真就把这一事给忘到脑后了。此时经孙途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之前以杀马的方式让细封遥下不来台固然痛快,但没了这匹宝马作为主要贺礼,自己依旧不好办啊。 在一番思忖,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后,他只能是再度看向了孙途,苦了张脸道:“这可如何是好?千里,你可有什么好办法,找东西替代了这匹宝马吗?”不知不觉间,他对孙途的依赖是越来越强了。人终究是有惰性的,当有个可信之人总能帮你解决问题时,再遇到问题,便不再习惯自己去思考,细封常显然就陷入到了如此境地…… 正文 第447章 一切顺利 ≈lt;!--go--≈gt; 昨日在南门一刀杀马固然能逞一时之快,但遗留下来的问题也是相当不小,孙途既然还在细封常身边,自然是没有办法无视或逃避的。 好在,与粗心的细封常不同,早在昨日夜间,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孙途还是想出了对策来,他其实还真就能拿出显然是更好的东西来取代那匹宝马,好在细封氏的贺寿礼单尚未送进宫去,所以此时还能换上别的东西。 此时就只见他笑道“在下确实想到了一法儿,或许可以弥补昨日的损失。不过到底能不能成,就还得看运气站不站在咱们这边了。” 看着孙途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细封常心事稍定,但还是有些急切地说道“千里,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有何妙策?” “其实这段时日在下已看得明白,夏国境内对崇佛拜佛之人,却不知官场中这一风气如何?还有,当今皇帝又是否信佛?” “那是当然,正是因为皇帝笃信佛门之说,所以我夏国上下才会信佛崇佛!”细封常说着,已经有些明白过来“莫非你想用佛门之宝来进献皇帝?这可不容易啊,想必这次朝中必然会有不少打着相似的主意,到时要是我们进献之物太过普通,只怕皇帝会不喜……” “这一点公子但请放心,因为此物我曾在结桑上师那儿见过,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宝物,只要能送上去,必能让皇帝满意!”孙途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此话当真?”惊喜地问出这句话后,细封常又醒过味来“宝物竟是上师所有?那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手呢?” “公子忘了我之前曾帮过上师吗?当时他就曾答应会帮我一个忙,这回便到了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孙途笑了下道“想必以上师之修为,当不会在意这等身外之物!” 这回细封常是越发的兴奋起来,连连搓手道“若真是如此,千里你可就真帮了我,还有我细封氏一个大忙了!” “公子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尽一些微薄之力加弥补之前的过错罢了。而且此物到底能不能作为寿礼还得公子说了算。” “哎,你办事我放心,既然是上师的宝物,自然是极好的。你明日就去取来……”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想起了一点,神色又凝重起来“对了,现在外头还有人在盯着咱们,你这时出去不会有危险吧?要不我带人陪你一起走这一趟?” 孙途当即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担忧,些许宵小之徒还奈何不了我。而且人要是多了只会让事情越发复杂,我一人想要避过他们也方便些。”其实他此番出门只是找个借口而已,东西一直都在系统仓库里放着,又怎么可能真让细封常陪着去呢,所以立马就拒绝了。 “这……那你可要小心了。”细封常觉着他所言也在理,而且这几日里他自己事情也自不少,还真未必能抽出太多时间一同去拜见结桑蜡伬呢。 孙途再次点头应允,就此便把事情给敲定了下来。他会在明日一早出门,前往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要来那件宝物。当然,这也就一说而已,不然他骤然拿出那东西来也不好跟人解释啊。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在用过相当丰盛的一顿早饭后,孙途便只带了一名府上的下人作为向导便出门而去。其实这次除了去承天寺转上一转外,他还想过找找大宋安插在此的密谍随风的人,想在与他们有所联络后,便可在这夏国京城里闹出些大动静来了。 而就在他二人策马出了府门时,周围不少装扮成寻常商贩和行人的家伙就立刻盯了上来。在几个动作和眼神的交流后,有三人竟缀在了他们身后,不疾不徐地盯梢跟踪,完全是一副不怕孙途发现的架势。 见此,孙途只是不屑地一笑,也没有理会这干人,自顾一面看着附近的街边景致,一面和那向导说着话儿“这东城看着倒是颇为热闹,不但酒楼林立,高门大院也自不少啊,看来应该有不少权贵人家在此吧?” 那向导也是个汉人名叫林东,此时表现得却有些拘谨,闻言忙赔笑道“孙将军好眼力,这里所住确实非富即贵。不过多是些家财丰厚的商贾以及像咱们那里般的别院罢了。真要论富贵,还是得去城里西南一带,那里才是真正权贵们的宅邸!” “原来如此。”孙途点头,想起越王府就在那一带,也就得到了印证。不过他们这次要去的却是西北方向的承天寺,那里可就要比城东这里冷清许多了,在行了一程后,路上的行人是越发的少了,也就一些虔诚的信徒会在如此风雪寒冷的早上跑去寺庙上香。而如此一来,跟着他们一路盯梢的那三个家伙就显得越发明显了。 在看到孙途他们居然径直进到了承天寺后,这些家伙反倒不敢放肆了,那里可是夏国皇家寺院,别说是他们,就是他们的主子来了也是万不敢放肆的。但趁着孙途入寺的机会,跟踪者也迅速离去,显然是去禀报消息,听候下一步的指示了。 进入寺中的孙途在说明来意后不久,还真就很快就见到了结桑蜡伬,这让随行的林东大感意外。要知道结桑上师在夏国可是人人尊敬的人物,等闲之人想见他可太不容易了,可孙途居然只一报姓名就能见了上师本人,这可是一般权贵都难以做到的。当然,当孙途与上师会面时,他是没资格在场的。 而孙途在感叹此行顺利之余,又迅速想到了什么,所以在见到结桑时便笑道“看来在下今日会来此也早在上师的预料中了?” “小僧就说孙施主你有慧根,竟一下就看破了个中因由。”结桑笑吟吟地道“不错,小僧在昨日就已知道你今日会来,所以才会刻意传话等候。你可是为了那被杀之马的善后事而来?” “上师果然神算,在下佩服!”孙途由衷地赞叹了一声,随后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件东西取出来地了过去“上师以为在下以此物替代那被杀的马匹作为贺寿之礼如何?”当着这位似能看透一切的高僧,他也就没必要再拐弯抹角了。 结桑伸手接过那只造型别致的铜制小盒子,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阵后,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将它放回到两人间的矮几上“此盒应该另有玄机,还请孙施主解释一二。” 见终于有事是对方所不明白的,孙途也笑了起来,至少这时候才能让他确信这位高僧毕竟不是神仙,也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当下他便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同样是黄铜质地的小巧钥匙,将之插入盒子侧方的小孔后拧动了一阵,然后才咔嗒一声打开盒盖。 随之,让结桑这样的稳重之人都为之惊讶的神奇一幕出现了——只见本来实心的盒子内竟突然裂开,然后伴随着一阵低低的梵声吟唱,一尊法相尊严的佛像便缓缓升了起来…… 孙途从仓库里取出来的这件贺礼正是又一个八音盒! 不过与当初作为寿礼送与童贯的八音盒不同,这八音盒却是带着明显佛教意味的东西。之前当孙途在仓库里找到它时还觉着有些怪异,甚至都觉着不知该如何处理,毕竟寻常百姓是不可能对这样的八音盒感兴趣的。 但是自打来到西夏,发现这里佛教盛行后,他就知道这只八音盒有了用武之地了。这盒子不但结构精巧,世所罕见,而且还和当地的宗教信仰联系在了一起,这自然投其所好的最高境界了。 而就结桑的反应来看,就证明了孙途的想法不错。因为直到那一曲心经唱完,盒子恢复原状,结桑蜡伬竟还愣怔地盯着铜合没有丝毫反应,等孙途叫了他两声后,方才回神,叹道“此物当真神奇,难道真是由佛祖所制吗?”但随即又自失一笑“看来应该是和那些药物一样,非此世之物了,小僧倒是失态了,惭愧!” “上师言重了。对了,你以为此物若进献上去可还能入贵国皇帝之眼吗?” “皇帝若是见了此盒必然大喜,这可比寻常马匹更得他欢心。”结桑当即就点头道。随后,他又问道“你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一句吗?” “当然不是。此物毕竟和佛有关,所以在下的意思是希望由上师揽下是此盒的获得者,而我不过是因为曾帮助过上师,才被您准许赐予此盒。不知上师肯否帮我这一个忙呢?” “如此就先请孙施主将此物送与小僧,然后我再赠还于你。”说着,结桑又探手取过了盒子,亲手拧动了侧方的发条,再次看着佛像升起,梵音声响。 孙途稍稍一愣,但随后便明白了过来。作为僧人不得打诳语,所以若是别人问起他就有些不好说了。但现在有这么一转赠的关系在,他再说东西是由自己送与孙途的就不再是谎话了。 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其实还真不可少!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便一口应了下来“既如此,那在下就把这佛盒送与上师吧。” 直到目前为止,今日的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顺利。 ≈lt;!--over--≈gt; 正文 第448章 战长街(上) 结桑用一个古拙的檀香盒子将八音盒装了起来,这才郑重地再将之交还到了孙途手中:“那此宝物就请孙施主到时上呈皇帝,以弘我佛法尊严了。” 孙途忙也用双手恭敬地接过了盒子,还别说,这么装进檀香盒后,这只本来只算玩具一类的八音盒顿时就显得高大上起来,然后又肃然答应。而就在孙途拿着盒子打算就此告辞时,结桑却又突然看着他道:“施主,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不如你就在敝寺歇上一晚如何?” 这话却让孙途为之一愣,看了下外头的天色。虽然这天确实有些昏暗,但论时辰的现在也才临近中午罢了,何来天晚留客这一说?但他也瞧得出来,结桑是真有心留自己在此住下,这就让他觉着有些玩味了:“上师这是何意?还请明示。” “这承天寺别的或许寻常,但有一点却是城中仅次于皇宫的,那就是绝无宵小之徒敢在我寺中胡来。”结桑正色说道,又一脸期待地看向了孙途。而这一来,孙途已迅速明白了过来,显然是他看出了有人会对自己不利,想要保护自己才有此一邀约! 但孙途又岂会被这点威胁给吓到,当即便笑道:“上师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既然是麻烦,就算我躲得了今日,那明日呢?我总不能一直留在寺中不走吧?”说着,他已正式起身,由衷地再度弯腰相谢:“不过在下还是要多谢上师帮我这一遭,他日得空再来聆听上师教诲!” 说完这话,孙途便不再逗留,缓步就退出了房去。而在看到孙途那决然的模样后,结桑再没有开口挽留,只是目送其离开,随后又轻叹一声:“有些事情终究无可避免,兴州城里又将有一番风雨了……” 见孙途捧了个檀香盒出来,等在外头的林东顿时一喜:“孙将军当真向结桑上师求得宝物了?” “正是,这可是佛门至宝啊,足以让细封氏在今年的寿宴上大放异彩了。”孙途点头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包袱皮,然后把盒子包裹后系背在了自己身上。既然外边可能有威胁,他可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做完这一切,他又看向了林东:“你武艺如何?” 这话问得林东一愣,随后才苦了张脸道:“小人只在别院洒扫听用,骑马只是勉强,还从未与人动过手呢……” “那你且先留在寺中,等安全之后再回去不迟。”孙途说着,再不理会这位惊惶莫名的反应,便已大步走到了寺庙门前,冲一旁的僧人弯腰致意后,便已翻身上马,而后目光已迅速扫向了依旧逗留在寺外的那几个盯梢者,看他们会有何举动。 在孙途想来,既然结桑看出自己将要遭遇袭击,那很可能就是这几个盯梢者会找机会朝自己下手。既如此,那他也没必要如此被动,直接先下手为强即可。至于这些家伙的身份来历,无论他们是细封遥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他都没放在心上,杀了 他们的后果总比自己受伤要好得多。 打定主意,孙途便已拨马朝着那几个明目张胆地盯着自己的家伙缓缓靠去,同时右手也已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随时都能拔刀出招! 那几人本来还一脸嚣张挑衅地看着孙途,在发现这位竟带着杀意接近过来时,他们才心头一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同时也各自摸向了随身的兵器。在孙途又接近了些后,一人终于顶不住这肃杀之气大声喝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该是我问你们才对吧?打从早上开始,你们就跟了我从城东来到此处,你们又是何目的?”孙途口中问着话,前进的速度却不带半点变缓的,甚至双腿已经内收夹住了马腹,隐隐有了控马前冲之意。 “姓孙的,这里可是我夏国都城,可不是你随意放肆的!”感受到压力的几人脸色再变,呛啷连声间,他们已把随身的佩刀都接连抽了出来,因为不这么做的话他们就要顶不住那可怕的杀气了。 孙途眯眼,嘴角上翘,脸上的不屑已再明显不过了:“所以说到底你们是想凭身份吃定我了?那我可要让你们失望了!”话音一落,他右手一翻,佩刀已无声出鞘,同时左手猛一振缰绳,胯下骏马当即一声长嘶,前行的速度顿时加快,变成了小步快跑,直朝那几人就冲了过去。 “你……大胆!我们可是……”就在几人不知该不该表露身份以吓退孙途的时候,前方寂静的长街尽头处,竟然又传来了一阵马蹄敲打在青石板路面上的声,其声甚急,如鼓点骤响。 不知是因为雨雪天气,还是时近中午的缘故,此刻承天寺外这条本来就很是清静的长街上除了孙途他们几个竟再无旁人。 但这时候,终于是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还不止一两人,一支二十人的骑兵队伍就这么突兀地从前方石制牌坊后直穿而入。黑色劲装,皮甲护胸,再加上那一口口已然提在手中的雪亮战刀,哪怕与他们相隔还有一大段距离呢,却已让包括孙途在内的几人脸色一变,握刀的手是越发的紧了起来。 原来真正的威胁并不是来自这些盯梢者啊!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结桑会想留自己在寺中呢,这支骑兵队伍确实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而他面对的那几人虽然也感到了压力,此时反倒是一松,援军既到,谅孙途也不敢再朝自己动手了!虽然他们也看不出这支黑衣骑兵的归属来历,但只要知道这是来对付孙途的即可。 可就在这几人略松了口气,打算狐假虎威地呵斥孙途让其弃械受缚时,孙途却发出了一声轻喝:“杀!”手振缰绳,竟控着战马全速冲前,手中刀也跟着果断挥出,直杀向了跟前那几个盯梢者。 “你……”到嘴的呵斥迅速变成了惊呼与惨叫,这几人压根就没想到孙途会如此决绝,前边两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已 被他快速斩杀,最后一人刚举刀挡住劈来的钢刀,却因为力量上的悬殊而被劈得虎口迸裂,钢刀脱手,然后在一声惨叫里,被孙途一刀枭首。片刻后,尸体才扑通一声倒在了早已汇聚起来的一大滩血泊之中。 这一下顿时让正不疾不徐地策马而来的黑衣骑兵们也是一惊,让他们本来还井然的队伍竟出现了一丝错乱。他们是真没想到在如此情况下孙途竟会做出这样一个凶悍的选择。 因为在他们看来,哪怕孙途已知晓了他们是来对付自己的,这时也该只有两个选择而已要么就是逃跑,无论是想法儿逃回承天寺中寻求庇护,还是往长街的另一边跑,他们都有后手应对;要么就是索性把心一横冲杀上来,而这也正中了他们的下怀,他们相信以自己这支队伍的战斗力,足以围杀一人了。 可孙途他居然选择了对他们视而不见,而且还把面前几人全数斩杀了!这就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也让他们心头一寒,隐隐察觉到面前之人远比自己判断的更加凶残可怕! 其实孙途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来身边这几个盯梢者的威胁也自不小。本来他就是以一敌众,如何还敢有所保留,所以就趁着敌人放松的瞬间先把能杀的杀了,然后再与这支骑兵周旋也不迟! 而在果断斩杀三人,回马看到那支队伍竟稍显混乱后,孙途心头更是一喜,当即再无犹豫,再度振缰绳,夹马腹,拧身就朝着那二十名黑衣骑兵迅速扑杀过去。 那支骑兵也是千锤百炼而成,哪怕稍有失神,也在孙途转身扑来时迅速恢复,随着首领一声号令,他们便已迅速散开,如罗网般罩向了目标。哪怕此时,他们依然还在提防着孙途会找到空档突围逃跑,所以立马就展开队形,将长街围了起来,同时一些人更是利落地将放在马侧的黑色短弓给端了起来,一支支冒着寒光的箭矢也已对准了孙途。 正控马前冲的孙途在看到这些弓箭后,心下陡然就是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处境比想象中的更加凶险。在如此无有遮挡的情况下,一旦被他们四面攒射,自己就是武艺再高也难以保命了! 心里想着,他前冲的势头却不见有丝毫减慢的,目光已凝聚到了刚才发号施令的那个首领身上。 对奔马来说,七八十步的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只眨眼间,双方已只剩下了不足二十步。而就在这时七八名弓手已然撒手放箭,几道寒光带着呼啸从各个方向射来,让孙途连闪避的角度都寻不出来。 而孙途的选择却再度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竟然没有丝毫躲避箭矢的意思,竟继续催马前冲,迎着箭矢,举着钢刀,就扑向了那名黑衣骑兵的首领! “找死!”那人见状也是大为恼怒,暴喝一声,手中镔铁长枪已然随着冲势刺出,直取孙途的前胸,誓要将其一枪挑落马下! 正文 第449章 战长街(中) 侧方有箭矢袭来,更有数名骑兵已突进包抄,挥刀杀到,而正前方那刺来的一枪更是凶猛异常,似能一枪就能将他彻底穿透!此等境况,孙途该如何应对?r/> 他无惧,不退,反进!依旧策马疾驰,就在侧方那几支利箭将将要射中他的瞬间,随着一声轻啸,双腿已然脱镫,空着的左手猛然就在马鞍处用力一按,人已窜天而起,竟让那几支利箭从其脚底擦过,未能伤他分毫!r/> 而在跃上半空躲过左右箭矢的同时,孙途借着马前冲的惯性身体却还在向前扑去,就这么如恶鹰扑兔般袭向对方,手中刀带着尖厉的破空声斩下,声势委实惊人。r/> 纵然那黑骑首领历经百战,此时竟也不敢小觑了这等如泰山压顶般袭来的攻击,当即就是一声低喝,那本来前刺已落在空处的一枪被他迅速抽回,手腕一抬一抖间,便已斜刺而上,再夺孙途的胸口。r/> 在他看来,孙途身在半空本就不好闪躲避让与借力,自己手中枪比之刀可要长得多了,一寸长一寸强,足以在那一刀砍中自己之前便洞穿对手的胸口,所以这番攻击是为了逼迫孙途变招。r/> 孙途也果然在看到其刺出这一枪后改下劈为横扫,当地一下拨开了刺到跟前的这一枪,而身子已沉得更低,眼看就要落到马前,而他借马冲击和落下的那点声势也已要消耗殆尽。r/> 这让那首领心头更喜,镔铁枪一转之下,以再度攒刺而出,枪尖在空中发出呜呜怪响,如影随形般继续追踪孙途的身影,誓要将其格杀当场。而这时,两边那些骑士也都认定孙途已入绝境,便没有急着回马杀来相助,只想等着自家头领以一己之力格杀目标。r/> 那头领眼中已闪过了兴奋的噬血光芒来,因为他已发现正自全力闪避的孙途的身子竟在空中只能稍稍一偏,随即自己的长枪已到,径直穿过了对方的身体!r/> “威武!”众骑士在看到这一幕后几乎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阵喝彩,他们相信以首领铁枪上的力道,中者不死也得重伤,今日这一战已然轻易而胜!r/> 可就在他们出声喝彩的同时,首领的脸色陡然就变了,刚刚的喜色已瞬间化作惊容,急忙抽枪。原来就在枪穿过对手身体后,他才忽地察觉到了情况有异,因为枪身上竟没有穿过敌人躯体的反馈传来,就似这一枪只是刺在了空处!r/> 也就在激灵一下察觉有异后,他才看清楚了那叫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孙途在半空中竟是用左胁夹住了他的枪身!刚才那看似透体而过的一枪居然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竟是他抬臂让长枪从胁下穿过,然后再夹臂而下所造成的假象。r/> 只因为这一下实在太快,在电光石火间便已发生,居然就骗过了在场众人,也让那首领白白欢喜了一场,并在那一瞬间放松了警惕!r/> 这是何等的判断与胆量,又是多强的身手啊!r/> 这一瞬间,那首领已惊觉要糟,所以极力抽枪想要夺回兵器。但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就在他抽枪的瞬间,孙途已斜落而下,左臂夹住了长枪,右手刀已火速下落,沿着枪身便直削向了对手持枪的十根手指,正是以单刀破长枪的最经典的一招!r/> 这一招正是找准了长枪在被人贴身近距离攻击后的欠缺灵活,一旦到了这时候,枪手能做的或是迅速弃枪保手,或是挪移闪躲,以反弹之劲来弹开贴枪身而下的这一刀。其实本来以那首领在枪术上几十年的造诣是有能力做到后者的,但这一刻,他却无法这么做了。r/> 因为他手中枪此刻还在孙途胁下夹着呢,任何招数都施展不出来。眼看这一刀已近在咫尺,他只能是一声怒喝,弃枪脱镫,以一个相当狼狈的姿势朝后方掠去,总算是闪过了孙途这极其刁钻的一刀。r/> 这一切说来复杂,其实却几乎是在几个眨眼间就已胜负倒转,见了分晓。甚至那些骑士到了此时还没能反应过来,怎么自家首领在一个照面间就败得如此狼狈与彻底,连多年的兵器都被人给夺了去,还落下了马去?r/> 而就在众人惊诧愣神的瞬间,孙途已轻巧地一个转身落到了对方坐骑的马背之上,同时还刀入鞘,双手持枪一声低喝,已拨马直取侧后方惊魂未定的骑士首领。有此更利于马上交战的长枪在手,他的胆气比之前可是有增了数分啊!r/> 那首领的反应倒也不慢,在看到孙途拨马之下,便已将随身的佩刀抽出,看准长枪来势立马挥刀迎架,虽然被一枪杀得往后连退不止,但口中依然怒吼连声“所有人围困住他,弓手,放箭!”r/> 直到这几声号令接连发出,那些手下才恍然回神,当即一个个愤怒咆哮着或发箭,或挥刀冲杀过来。而这时的孙途却突然一声长笑,脚跟猛地一磕战马小腹,竟凭借着足上之力就已操控着这匹骏马陡然一个转身,放弃了对那首领的追击,反而冲向了另一侧的几名放箭的弓手,同时手中长枪舞得如同团团圆轮,罩住了身前丈许范围,竟把那些激射而来的箭矢全都拨打得四散乱飞,有几支箭矢更是斜飞向了那些杀来的骑士,逼得他们只能暂缓冲击,挥刀防御。r/> 要是放在以前,孙途在马上的本事还没有这么高超。可之前数月他可是与皇甫端同行同住,虽未学到相马养马的本事,但对马的习性已然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从而对控马骑马也有了极大的精进,如今实战之下果然与往常大不相同,完全能只用双脚控马而不必再借助于缰绳。r/> 看到孙途竟轻易挡下箭矢杀至,那些个骑士终于有些慌了,赶紧丢下手中弓箭,抽刀欲迎。但他们的武艺比之为首之人终究有着不小的差距,又是仓促迎战,只挡下了孙途刺出的两枪,第三枪就已洞穿了其中一人的咽喉,而孙途手中枪都不带缓的,在倏然回收后,又再度飞刺而出,没入了另一人的胸口。r/> 他下手实在太快太狠,居然在其他骑士还没来得及赶过来支援前便已连杀数人,将这边的弓手杀得七零八落,然后才抖缰回马,迎向了怒吼举刀杀来的那几名骑士。r/> 这时,那首领终于抓住机会翻上了一名手下的战马,而在看到这般结果后,他的脸色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他是真没想到本以为能轻易解决的目标竟如此厉害棘手,居然只凭一人之力就让他们二十人疲于应付,损失惨重。当下,他便再是一声怒吼,策马急冲而来,手中刀更是带着呼啸全力朝着孙途身上劈斩过去“给我死!”r/> 这下倒不是他恼羞成怒的拼命之击,而是在看到孙途被几名手下纠缠住已露出破绽后的顺势而为。孙途虽然武艺了得,长枪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但这些骑兵终究是夏中精锐里的精锐,将近十人围攻他一人,也不是他轻易能够应付的,至少一时间只能呈现收势。r/> 而那首领正是抓住了这一机会,看准了破绽所在一刀杀来,直取孙途的右边肩头。孙途在觉察到这一点后,心头也是一凛,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刚才应该趁着以骑对步的优势先将这个最大的威胁给杀死的,而不是先忙着去对付那些弓手。r/>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无用,孙途便即收摄心神,横枪一扫,在把劈到跟前的那几把刀全给扫开后再全力往前一架,正好挡住了对方含愤劈来的全力一刀。r/>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刀枪之间甚至都爆出了点点火光来,就是孙途都觉着虎口一麻,差点连枪都要脱手飞出。只此一刀,就可看出对方气力之大,至少挟着快马冲势而来的这一刀不是等闲之人能招架得住的。r/> 好在孙途终究不是寻常之人,纵然是在如此情况下依然能迅速做出反应,趁着那首领杀入而使围困自己的阵形稍有破绽之际再次一磕马腹,催马朝着侧前方冲去。r/> 正守在那位置上的一名骑士见状刚欲挥刀阻挠,但速度却跟不上孙途,只呜的一声,长枪已如闪电般掠空而至,竟在其做出反应之前刺中其肩头,将他刺翻落马。而这一空档既出,孙途更是全力催马,倏然间便已冲出了这刚刚才成形的包围圈。r/> 眼看孙途竟突围而出,那首领更是大怒,再顾不上其他,怒喝一声,已飞马追杀上来。其他人也随即拨马紧跟,这次他们受命而来,此时更是损伤不小,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r/> 可让那首领感到焦心的是,他很清楚自己那匹被孙途夺去的战马要远强过手底下人的坐骑,刚才交战还看不出差别来,可一旦冲刺奔跑起来可就很快能分出强弱了,这让他当机立断,挥刀就刺在了身下坐骑的侧身处,引得马儿发出一声惨嘶,但速度却比之前快了三分,只有用这等方式才能在对方全速奔驰之前追赶上去!r/> 而就这一番举动之下,他果然就和孙途拉近了一大段的距离,眼看已追近到了两三丈间,而他和手下骑兵之间却也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来……r/> 正文 第450章 战长街(下) 寒风凛冽,细雪绵绵地自天穹落下,让这本就银装素裹下的夏国都城内的寒意又增了数分。 在此等恶劣的环境里,寻常百姓或许还需要为了自己的生活而四处奔忙,但对那些权贵人家来说,留在家中,或烤火饮酒,或在生满了火盆的暖阁中欣赏雪景才是最为惬意的享受,应该很少有人会选择在此时外出。 但今日的兴州城内的不少权贵却做出了有违常理的选择,比如细封遥,这个细封氏的三公子,贵为朝中三品大员的他居然就这么顶着不断落下的细雪立在了一扇紧闭的门户前,久久都没有动弹。 他已在此站里足有半个多时辰,终于,似乎是有感于他的诚意,那扇气派的门户缓缓而开,一名下人谦恭上前:“细封公子,太子有命让您现在就入府说话。” 能让细封遥在外喝风吃雪这么久,也只有如今夏国的太子能做到了。而在听到这话后,都快冻僵的细封遥精神顿时就是一振,忙抖去身上已融化开来的雪水,便应了一声,急步跟了那下人进门。 在沿着曲折巧妙的廊步走了有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终于来到了一座构思巧妙,三面临湖的亭阁之前。此时那亭阁的左右两面都用厚厚的毛毡覆盖着,只有对着湖面深处的那一面是放开的,能让人坐在亭中既不会太受风寒,又能欣赏到这等静雪风光。 太子李仁爱此时便身在其中,边上生着数个火盆,面前的桌案上还摆着不少酒菜,正自怡然自得地与身边两名文士打扮之人说笑着饮酒赏景。已来到亭前的细封遥在见到这一幕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羞恼,但很快又被他隐藏了起来,换作一副乖顺的样子,低头报道:“罪臣细封遥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却并不急着回应于他,而是继续着自己眼下的话题:“你们说,我们这里的安排比之宋人王公的享受如何?” 两名心腹听了这话自然是一阵赔笑道:“宋人纵然再有钱,但论起富贵来也是比不得太子您的,想来他们在如此雪地里也是不可能如太子般临湖赏雪景而不必担心受了风寒影响的。” “哈哈,想来应该就是如此了。”太子很是高兴地点头道:“听说这次有宋国来使贺父皇圣寿,孤倒是真想与他们见上一面,问问他们对此的看法呢。”说到这儿,他才转头看了已等了好一会儿的细封遥一眼:“进来说话吧。你有何罪过,居然要特意跑来见孤请罪?” 细封遥赶紧微弓着身子走进亭中,直到这时才感到身上一暖,这里比之外头可要舒坦太多了。但他的表情却依然拘谨:“臣知道前日所为有欠思量,本想着为太子夺来一匹难得的好马,结果却……还望太子恕臣妄为之罪!” 自前日南门那一闹之后,细封遥当真是不安到了极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让太子在众人面前丢了大脸。为此, 他这几日已连续前来请罪,也直到刚刚才被允准入内。 “哼,自作主张,办事不力,连自己家里的人都看不住,你让孤今后如何重用于你?”太子脸色一沉,数落起来。但这话落到细封遥耳中却是让他心中再是一宽,太子能这么说便是依然将自己视作心腹了,当然这也得看他接下来的弥补与表现才行。 所以在又一次低头认错后,他便小声道:“太子恕罪,臣知道自己所犯之错不是轻易能弥补的,所以这次先欲为太子出一口恶气,将前日杀马的人犯处决了!” “哦?你派人动手了?”太子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孙途前日所为让他丢脸是真,但最被打脸的却还是细封遥,所以对方有此做法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一早,那个叫孙千里的罪人便已独自出门,臣前不久便已派了手下精锐前往诛杀,想必用不了多久,此人的首级就能被呈送到太子面前,作为今日赏雪的佐酒之物了。” “那就在此等上片刻吧,希望细封遥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太子脸上终于有了些满意的笑容。杀掉孙途自然是一个挽回颜面的好办法,好叫其他人知道与自己为敌是个什么下场,而且动手的还不是自己手下之人,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是细封氏内部的争斗,与他这个太子是全然无关的。 见太子露出笑容来,细封遥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这次自己的弥补总算正确而及时。现在就只看孙千里的首级何时能被手下人带过来了! ¥¥¥¥¥ 强健的马蹄因全速奔跑而重重地踩踏在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之上,踏得上头刚凝聚起来的一层白色雪沫飞溅。 在那十多名黑骑的紧追之下,孙途看着已如丧家犬一般。本来,靠着胯下战马之雄骏他应该已经可以和敌人拉开一大段距离了,但因为后方不断有箭矢射来,让他不得不分心闪避格挡,使他无法全力催马,于是终究给了那黑骑首领以追上的机会。此刻双方相距只有半个马身,对方几次挥刀劈来,都被他急速转向才闪了过去,可情况却已相当危险。 其实何止是孙途感到焦急,追赶者也是一样,尤其是那名黑骑首领,因为他发现自己胯下的坐骑追击的速度已然越来越慢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刚才为了不被孙途甩开距离,他可是猛刺了马儿一刀的,受伤流血之下,战马自无法持久,这时的速度已然有所下滑,不然以现在孙途需要分心躲避箭矢的速度,他都能赶上发起攻击了。 眼见如此,心中大急的他终于再度将心一横,又是一刀刺在了马臀处,让马儿在希律律一声悲鸣的同时,激发出了最后的那一点潜能,速度再次提升,竟再度接近,都快与孙途的战马来个首尾相接了。 感受到胯下战马已到了最后时刻,他也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当即双腿 离镫,做好了随时飞身扑上的准备,同时刀已高举而起,一声暴喝,便朝着前方孙途的后背狠劈过去。 这一刀他已酝酿了许久,无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极其精到,根本不给孙途以闪避的空间。而且后方这时又有几支箭矢破空而至,正好将左右两侧都给封锁了起来,让孙途根本无法再变幻方向。 而就在他这一刀劈出的同时,一件让人感到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孙途身下本来还在全速冲刺的战马突然就是一声长嘶,四蹄一收,竟在转眼间便来了个紧急刹车,停驻下来。 这一下的冲势惯性实在太大,但孙途竟硬是凭借着日益精湛的骑术控制着战马没有倒下,而是在此期间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拐弯。只见那马儿后蹄狠狠地一蹬地面,前蹄却已高高仰起,马身几乎与地面构成了一个直角。然后身子就趁此猛地一个拧转,等马的前蹄再度落下时,身子已在瞬间转了过来!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那首领在内的所有人不但攻击落在了空处,动作也为之一缓!谁能想到,一心逃命的孙途竟会突然来个回马枪呢? 孙途这一次确实施展出了真正的回马枪,不但人回,马也回,而枪,也借着这拧转身时所爆发出来的强大力量轰然刺出。 那杆镔铁枪此刻与空气急速摩擦,发出了呜呜的怪啸,几乎掩盖了还在肆虐呼啸的寒冷北风,闪烁着寒芒的枪尖竟映得四周雪地更显寒意,也让一刀落空,身子却因战马趔趄而往前倾去的那名黑骑首领心头大恐,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恐感已然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下意识地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出于自保的本能,他一按马背,一如刚才孙途对他发起攻击般离鞍而起,但因为过于仓促的关系,腾上半空的身子却有些失衡,手中刀也才刚收回到胸前,却把小腹要害给暴露了出来。 而孙途的这一叠加了骏马前冲与回头之力的一枪却已暴然而至,其目标正是他所露出来的空门小腹所在。 只听得噗哧一声,铁枪已没有半点阻碍地扎进了他柔软的小腹处,随着他发出一声惨嚎,长枪几乎不带半点凝滞的就已透体而过,突地一下,从其后背处穿出了半截枪身来。 而孙途这一枪尚未结束,就在刺穿敌人的瞬间,双手便是一震一舞,又是半声凄厉的惨叫从对方口中响起,随后戛然而止,已将其狠狠地挑上了半空,下体被这一枪彻底撕裂,大量的鲜血连着肠子在空中四散飞溅…… 这一枪所造成的杀伤和暴戾实在太过惊人,竟吓得后方那些紧追上来的黑骑动作陡然就是一顿,几乎是同时拉住了缰绳,停下了前冲的势头,然后所有人都用看到魔鬼般的眼神盯着前方收枪而立的孙途。 此一刻,这些家伙是真个感到怕了! 正文 第451章 默契 不知什么时候那小雪已停,只是这呼呼的北风却是刮得越发的紧了,直吹得那些骑士的心里更加发凉,不少人的身子都在微微打颤,首领的惨死对他们的打击相当之大,之前的勇气与杀意竟已随着那不断流淌的鲜血而慢慢散去。 孙途此时已趁机收枪调整了呼吸,那在疾驰过程里的突然回马一枪对他的消耗也是极大,再加上之前的战斗,以及不为对方所知的他背上所中的那一箭,让他也生出了难以为继的感觉。 就在回马的同时,孙途终究还是因为一个不慎而被骑兵一箭射中肩背,适才力一枪刺出更是让伤口彻底撕裂,此时他的背后已被泊泊的鲜血浸染。但那些围站于他身前的骑士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此时已完被其杀死首领的气势所慑,竟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孙途也知道这么拖下去只会对自己不利,所以哪怕背痛难忍,他也必须再杀一场,只有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才能做到身而退! 主意既定,孙途把手中长枪呼地一摆,双腿再一夹马腹,再度催动胯下战马向着前方冲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眼看着孙途又一次杀来,而且这一回最强的首领已战死,众骑士心里已不住打鼓,一时间甚至都不敢主动上迎,反倒下意识地策马就往后退去。而见到他们的这一表现,孙途心中更是大定,咬牙忍痛,便欲再杀死几人。 而就在双方即将展开新一轮战斗的瞬间,又一阵激烈的蹄声自长街那头的石制牌坊外响起,这回的马蹄声当真是如擂鼓般密集,数百人马鱼贯通过牌坊,更有人大声呵斥起来“何人胆大放肆,竟敢在兴州城中私斗杀人!奉宁令之命,数拿下,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也自那边响起,越过百余步的距离,直接落到了正要交锋的双方身前,吓得孙途和那些骑兵的动作当时就停了下来。双方脸色皆是一变,随后孙途则脸露笑容,迅速回枪作防,口中则叫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被人袭击,为求自保不得不与人厮杀……”虽然他还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宁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但从一来就足有数百骑之多便可推知来者地位不低,足以让眼前这些家伙不敢再对自己下手了。 而对面那些骑士在这一瞬间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难看。本来为了除掉孙途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所以他们交战好一阵子也没有惊动城中巡弋的军队,可没想到此时摩侈赫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如此不但没能杀掉孙千里,连自己等人怕也要落到他人手中,后果可就极其严重了! 心思转动间,有两名骑士突然眼中闪过了一丝决然,没有去回应正不断上前的那些骑兵,各自一声断喝,已再度催马杀向了孙途,即便到了这时候,他们依然想要将任务完成,杀死孙途。 孙途见状也不敢放松,连忙提枪欲迎。可就在这时,脑后再次有箭风响起,让孙途下意识地缩头闪身欲避。不过那射来的十七八支箭矢却不是冲他而来,在越过他的头顶后,直袭向已策马冲来的那两个骑士。 那两人只来得及挡下三四箭,就已被之后射至的七八支箭矢钉入身体,惨叫着落下马去。与此同时,后方那肃杀的声音再起“再敢动手,以图谋不轨之罪论处!” 此话一出,让剩下那几人最后一点勇气都迅速消散,再不敢有丝毫异动,而孙途直到这时也终于放下了心来,却只觉着后背已然彻底湿透,却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亦或是还在不断渗出的鲜血…… 只片刻后,两百多名身着铁制甲衣,手提长长的铁矛,腰悬长刀的骑兵就已从后包围上来,将孙途连着那几名骑士一道团团围住,然后一人更是一声断喝“宁令到此,还不速速下马拜见!” “下马!”两百骑兵几乎同时举矛低喝,煞气惊人,就是孙途也是心头一颤,这才将手中长枪往地上一抛,利落地翻身下马,这才转身往后看去。正瞧见后方一名身材高大壮硕,须发灰白却面色红润的老将正以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虽未见过摩侈赫,却也立马认出这位乃是此番来人之首,也就是他们口中所称的宁令! 没有太多的迟疑,孙途已向前两步,随后单膝点地,一手抚胸行礼道“细封氏部下孙千里见过宁令!” 摩侈赫端坐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片刻后才开口道“你被人数十人围杀竟只受小伤,果然有些本事!”他说这番话时看似平静而随意,其实心里还是颇为惊讶的。 要知道以他在朝中的权势与地位,这兴州城内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今日二十骑来此袭杀孙途,自然早就被他所知,而所以来得如此之迟,其实正是他为了想让事情变得越发严峻,更加难以收拾。他的本意是想让孙途就此被杀,然后便可借机生事,让细封氏与太子一党正面交锋,来个不死不休。 可结果孙途的表现还是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哪怕他迟了好一阵才赶到,竟也是活蹦乱跳的,看样子只是受了些轻伤而已。倒是那些以众凌寡的袭击者却是伤亡不轻,地上的那具尸体就是摩侈赫都看得有些皱眉。 不过这些心思他却无半点表露,只是眯起眼睛扫了眼已下马被捉拿过来的那几名骑士,又问孙途道“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又为何要在此袭杀于你?” 孙途若真是有心在夏国官场立足,为了细封氏一族的安考虑,此时当然是不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细封氏,至少是细封常给拖进下西夏朝中的争斗里去。 但另有目的的他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别说有人找到头上,就是没事,他都想制造出些乱子来好让夏国朝中争斗不休呢。所以在面对这一问题时,孙途几乎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就大声说道“在下不知他们的身份来历,只知道他们是冲着我细封氏而来,是为了抢夺我细封氏欲进献皇帝的贺礼才在此劫杀于我!”说着,他便把背上的那只包裹给取了下来。 刚才那一箭差点就射中包裹,但外边的包袱皮还是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头黑色的檀木匣,甚至还有一些鲜血因此渗入其中,如今拿出来还真有些触目惊心的意思。 “你胡说,我们从没有想过抢你的东西……”那几名骑士直到这时候才有些反应过来,赶紧出言反驳道。奈何摩侈赫根本不在意他们的说法,只摆了下手,便有人果断上前将他们按倒,喝道“宁令面前谁准你们开口了?”然后迅速拿出布条来将他们的嘴给勒住了,让其再难发声。 孙途见此,心下更是一动,隐隐猜到了这位的出现绝非偶然,应该是为了针对欲向自己下手的幕后之人才于此时率众来到这儿的。 摩侈赫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心头更是一喜,目光也随之落到了那匣子上,只是口中依旧问道“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既然是如此贵重之物,你为何竟会带着它出现在此?” “回宁令,因为在下之前正是从前方承天寺出来,刚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得了这件世所罕见的宝物。结果我才刚一出寺门,就被人围杀,然后他们便也到了!”孙途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补充道“而我细封氏所以会到了京城才想着求取宝物作为贺礼,乃是因为前日入城时的一场变故有关……”当下他也毫不避讳地将前日在南门的那场变故给道了出来。 听着孙途的这番讲述,摩侈赫的眼睛已眯作了一条细缝,虽看不见笑容,但只要是熟悉他的人便立刻能知道这是宁令极其满意与高兴的表现。他确实有理由感到高兴,本来只以为抓住太子一个小把柄而已,派人伏杀孙途这样的小人物其实放在夏国也算不得大事,报与皇帝也就让其申斥太子两句。 但现在,情况就完不同了。对方不光是想杀孙途,居然还是为了夺取宝物才对他下的手!而这宝物居然还是细封氏拿来献于皇帝作为寿礼的!如此一来,这等罪过可就突然变得很大了,甚至道一声有图谋不轨之心都不为过! 如果说之前的想法是想给太子上点眼药,让他吃点苦头的吧,现在看来,是能给予太子狠狠一击,甚至都能动摇其地位了! 思虑到这一点的摩侈赫再看向孙途时眼神又柔和了许多,他都没想到这个初来京城的年轻人会给自己带来这么一份大礼,甚至都不用自己逼问诱导,就已将一把好刀递到了自己手中。 而孙途也从其变幻的眼神里看出了些其他意味,心头也是一动。 两个地位相差悬殊,又素未谋面之人居然就生出了某种默契来! 正文 第452章 简单粗暴 ≈lt;!--o--≈t;r/> 一个多时辰后,孙途已从风雪交加的长街换到了一座温暖如春的厅堂内坐着,背上的箭伤和身上的一些其他伤口也已被人做了处理,整个人的精神头比之前更为充沛,甚至面前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大碗香气浓郁的奶茶。r/> r/> 也是在进入这座看着比越王府更为气派奢华的府邸后,孙途才终于知道了摩侈赫的确切身份,对方居然是夏国朝中真正一人之下的存在,这让他更觉惊喜,想不到前日南门这一刀不但拖出了太子,还吊出了这么大一条鱼来。r/> r/> 不过当摩侈赫更衣出现在他面前时孙途却不敢将这点心思有丝毫的表露,脸上只有感激和稍带的一点畏怯之意,当即就上前再度大礼参见“见过宁令,这次多得宁令带人赶到,才没让小人被那些家伙所害。”r/> r/> “起来坐下说话。”摩侈赫虽换了一身宽大的家居服饰,但身上的气势却并没有因此稍减,举止言辞都有股让人不敢违拗的霸气,只将手往边上的座位一指,便已自顾上前,坐在了上首的主位处。r/> r/> 然后便有一大帮的奴仆陆续进入厅内,有在他和孙途跟前的矮几上摆放奶茶和食物的,也有轻轻绕到摩侈赫身后,为其捶打揉捏肩背的,而他则是半眯着眼睛啜了两口奶茶,方才看着孙途说道“今日我本是想去承天寺拜见结桑上师的,结果就遇到了这等变故。想我兴州城内一向太平,不料今日竟生出此等当街杀人的恶行来,你且放心,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r/> r/> 孙途听了后心下暗笑,这些党项人还真是直白得很,哪怕是这等阴谋阳谋看起来都有着太多破绽。你一个朝中重臣居然就会这么巧带人出现在那里,这说出去都会惹来怀疑吧?r/> r/> 不过他脸上却是一副感激的模样,连忙再次起身相谢“多谢宁令为小人做主。我也是真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大胆到敢打我细封氏将进献皇帝的寿礼,甚至还不惜当街就对我下手。”r/> r/> 对于他的这一回答,摩侈赫那是相当的满意,笑着道“是啊,此事连本官听了后也感到极其愤怒与不可思议。不过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这事刚刚就有人做过,他们自然不怕再做一次,因为他们压根就没把皇帝当回子事儿!”r/> r/> 孙途先是一愣,随后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陡然就变了“宁令是指前日有人在南门问我家公子要马一事?”r/> r/> 摩侈赫点了点头“你前日和今日的表现都很不错,不畏强权一心为主,一身武艺也算不俗,很好。”r/> r/> “可前日是太子的人欲夺宝马,可与今日不同……”话还没说完呢,孙途就想到了什么,再度变色“难道今日指使那些骑兵对我下手的也是太子?”r/> r/> 看着他一脸惊诧的表现,摩侈赫哈哈地笑了起来“除了太子之外,试问这兴州城中还有谁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所以老夫才要赞你一声足够忠心,足够有胆子了,居然敢一连两次与太子为敌,这次甚至还杀了他派出的人马,你当真是让老夫刮目相看啊。”r/> r/> 孙途的身子随着他这番话轻轻颤动了起来,脸上的惊诧已化作了惊恐“这……小人是真不知道他们是太子之人。当时只一心保住宝物不失,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血战到底。这要是惹恼了太子,甚至让皇帝降罪我细封氏,那我可就真成了大罪人了!”说着,他又抬眼,带着乞求地看向了摩侈赫,只是求助的话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出口才好。r/> r/> 摩侈赫希望看到的就是他的这一反应,此时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了“现在你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了吧?两次冒犯太子,罪过可是不小啊,恐怕连细封云都未必能保得了你。”说着,话锋突然就是一转“不过老夫倒是很欣赏像你这样有本事又够忠心的人,也有心帮你一把。不过,前提却是这次错不在你。”r/> r/> 孙途先是又愣怔了片刻,而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般,小声说道“宁令的意思是……让小的把罪名推到那些人身上?可事实不正是如此吗?”r/> r/> “不错,事实确是如此,但这还不够!老夫要你在接下来朝中查问时依然一口咬定他们是受太子指使来抢夺你细封氏将进贡皇帝的寿礼,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摩侈赫神色陡然一肃,强调了一句。r/> r/> 孙途则是略显犹豫地道“这么一来,不就是要小的去与太子为敌吗?这……我只是细封氏的下属,太子却是我家主之君,我……”r/> r/> 摩侈赫不耐烦地出言打断了他的说法“老夫说了,你若想要自保与保住细封氏不被定罪,就需要站出来指证这一点。若是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老夫也没必要救你了。你大可现在就离开此处,然后等着官府拿下了你吧。而且到时候你必然会因为一个意外而暴毙在牢狱之中,而细封氏全族也将成为太子必除之而后快的目标!”r/> r/> 这等赤果果的威胁拍人脸上,让孙途更显惶恐,只纠结了片刻后,他终于点头“宁令,为了细封氏不受牵连,小人愿意一力指证他们是受太子指使!”r/> r/> “好!”摩侈赫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来人,将那几个大胆狂徒给我带进来,我倒要问问他们哪来的胆子竟敢在京城要地如此肆无忌惮!”r/> r/> 顿饭工夫后,一阵阵惨叫就从厅外的院落处响了起来。这几个被生擒的骑士并不肯如实交代一切,只说是与孙途起了冲突才会和他大打出手。对于这样的答案摩侈赫当然不肯接受,立马就下令动刑。r/> r/> 半个时辰的折腾下来,竟直接就弄死了三人,最后那五六人终于熬不住刑罚,只能老实地交代出了自家来历和指使者的身份——细封遥!r/> r/> 当得知从他们口中撬出来的是这么一个答案后,摩侈赫脸色却更显阴沉了“简直是胡言乱语,细封遥也是细封氏的人,怎么可能派人去抢夺自家的东西?给我继续用刑,告诉他们,要是不肯把是太子派他们夺宝一事交代清楚,老夫就要他们全部死在这儿!”r/> r/> 什么叫简单粗暴的栽赃嫁祸,孙途算是真正领教到了。相比于大宋官场里那等阴谋算计,夏国这里的手段可就要直接得多了。当然,这也或许与摩侈赫的性子有关,这就是个直爽暴躁的老将,既然觉着这是个让太子获罪的机会,他就断不会轻易放过。r/> r/> 而在如此严刑逼供之下,剩下那些骑兵如何还能抵受得住,当下就纷纷照着他说的意思进行了新一轮的招供,纷纷承认自己是受了太子之命,才会在今日袭击孙途,抢夺那本该进献皇帝的寿礼宝物。r/> r/> 直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摩侈赫才满意而笑,冲孙途道“如此一来证词和你这个人证都齐全了,老夫也是时候入宫去见皇帝,请皇帝还你细封氏一个公道了!”说着,都不顾外头天色将暗,便又一次匆匆出门,还把孙途也给一并带了出去。r/> r/> ¥¥¥¥¥r/> r/> 此时的太子可不知道将有大-麻烦降临到自己头上,他依然颇为闲适地坐在亭中,一面赏雪,一面还与几名手下文士谈论着唐时写雪的诗句。r/> r/> 作为心慕汉家文化之人,太子对唐诗还是有些研究的,此时便有些感慨地说道“要说孤最喜欢的写雪的诗句,当数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了。此一句中虽无半字霜雪寒风,但却将雪之景致半点不漏地全都呈现在了你我眼前,当真是难得得紧,尽显风流啊。”r/> r/> 其他几名文士当即便纷纷点头表示认同,而细封遥见状则更是奉承笑道“太子果然学识渊博,非小臣可比。若非太子您说起此诗是写的雪,小臣都以为这写的是春日花景了,实在是让臣获益匪浅啊。”r/> r/> “所以你还得好好读书才是,汉人的诗作文章中可有太多这等巧妙处了,就是孤也是读书日多后才能分辩得出来。”太子对于这样的吹捧还是相当受用的,对他的态度也又柔和了一些,甚至还端起酒杯来敬了细封遥一杯,喜得他差点失态到拿不住酒杯,把酒都洒了出来。r/> r/> 在这么闲话了一阵后,太子才终于想到了正事“细封遥,这都将近黄昏了,为何还不见你的人将那贼子的首级给带回来啊?他们不会办事不力,未能把人除掉吧?”r/> r/> 细封遥这时好不容易才重获太子赏识,当下就急声分辩道“臣派去的都是我手下最得力的二十骑,个个骁勇,尤其是队长梁坤炎有着万夫不当之勇,怎么可能拿不下区区一人?想来他们是因为要找个更合适下手的地方,才会有所耽搁吧。若太子等得急了,臣这就出去问问情况。”说着,便搁下酒杯,起身欲往外而去。r/> r/> 而就在这时,后方曲折的廊步处已有一名太子府中的管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r/> r/> ≈lt;!--ovr--≈t;r/> 正文 第453章 太子自救 在听完来人的一番禀报后,原本还笑意盈盈的亭内气氛顿时就冷了下去,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在瞬间变色,尤其是细封遥,更是面无人色,连身子都开始轻轻发颤,不自觉地重复着一句话“这……这怎么可能?”他是真不敢相信事情会生出此等变故来啊!r/> 太子在脸色几番变化后终于死死地盯住了细封遥“你不是说今日一切万无一失的吗?还是说这分明就是你细封氏与人早有勾结,想将孤置于死地啊?”突如其来的变故已让他惊怒交加,说话已变得直白无比。r/> 听得此言,细封遥是更加惶恐了,赶忙就为自己分辩道“太子明鉴,下官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算计于您啊,这事一定另有蹊跷,我……”可太子显然已经不打算再给他解释的机会了,当即叫道“来人,把细封遥给我拿下了!”r/> 一声号令既出,亭外之前都没什么存在感的十多名亲卫已如猎豹般扑了进来,不等细封遥有所反应,就已将之迅速按倒在地,反剪双手给捆绑了起来。而细封遥此刻也不敢有丝毫的反抗挣扎,只是口中不住地叫着屈“太子冤枉啊,下官对您可是一向忠心耿耿,此事一定另有缘故……”但却已无人在意,因为太子已将目光落到了那两名心腹幕僚的身上“现在那摩侈赫已去了宫中,显然是向父皇告状去了,这可如何是好?”r/> “太子莫要惊慌,事情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一名幕僚心思转动得倒也不慢,此刻已有了计较,在看了眼被按在地上的细封遥后说道“此事说到底皆是细封遥擅作主张,只要太子即刻入宫向皇帝说明一切,谅那摩侈赫还奈何不了太子。”r/> “不错,我得即刻进宫才是!”太子这时也明白了过来,当即起身就往亭外走去,被外头的寒风一吹,顿时就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在这暖意融融的亭内只着薄衫,可受不了这等寒风。r/> 好在一旁早有人将厚实的锦袄大氅给取了过来为他迅速披上,正是在其身边最得信任的贴身护卫赫连金世。他一面为太子将大氅在胸前系好,一面又沉声道“太子,此事光去见皇帝已不足以扭转不利局势,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让皇帝相信您与此事无关,必须让细封氏的人站出来说话。就说这一切只是他们自家人之间的争端,尤其是那个孙千里,绝不能让他在皇帝面前胡言乱语。”说到这儿,他又看了眼细封遥,显然这一切后果都得由他来背了。r/> 太子一听也是深以为然,点头道“还是你更仔细些,此事确实该由细封氏的人出面解决。好在细封遥在此,倒不怕他们不肯答应。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这就去见细封云,让他把事情办妥了。”说完这些,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就已急速往外走去。如今已被摩侈赫领先了一步,他可不敢去得太晚,不然一旦让皇帝相信了摩侈赫的说辞,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不利了。r/> 当太子的车驾快速出门后,又有几骑人马在这个黄昏时分迅速上街,沿着如今已冷清下来的街道就朝着细封氏的府邸快速而去,只顿饭工夫,赫连金世几人已抵达了细封府邸,这时刚从衙门回家的细封云都还没来得及换上家居的便服呢。r/> 当他听人禀报说是赫连金世前来拜访时,还稍稍愣了一下“他怎么在这时候来了?”r/> 同样作为原来的党项八姓之一,赫连氏如今在西夏国中的权势可比细封氏要差得远了。虽然看起来赫连一族在朝中当官的要比细封氏更多,但其实那只是代表了他们更忠心朝廷而已,但赫连氏已经失去了自己族群的地盘,只能像其他官员那样依附皇权而生。r/> 而随着这样的日子不断下去,赫连氏对夏国皇室的忠心日益增加,这让细封氏在背地里对此是有相当看法的。为此,细封野畅甚至还特意来信嘱咐过自己的长子,莫要与赫连氏有着太深的牵扯,以免重蹈其覆辙。r/> 但今日,既然赫连金世这个赫连氏中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才,又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突然上门,细封云也不好避而不见,所以在略作迟疑后,还是命人将他请进来说话。r/> “赫连兄今日还真来得是时候,我前两日刚从城内流云居购得一坛好酒,正愁无好友对酌呢。今日你我那是不醉无归,可得好好喝上几杯。”细封云一见着对方,便笑呵呵地说道,表现得破为亲热友好。r/> 要是摆在以前,细封云作此邀约赫连金世当然不会拒绝,但今日却不同了,闻言他只把头一摇“细封兄,这酒就先寄下留待他日再喝吧,今日我是有要事才会冒昧登门的。”说着,他又着意地扫了眼房中那些正摆放着酒菜杯碟的下人,意思已表露无疑。r/> 看他这一脸郑重的模样,细封云脸上的笑容也是稍稍一敛,随后把手一摆,便让众下人退了下去。直到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他才正色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竟让赫连兄你如此急着前来见我?”r/> “是为了太子……你或许还不知道吧,就在今日午后……”既然此事只有细封云能帮着摆平,赫连金世也不作隐瞒,迅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道了出来,当然,站于他的立场,自然是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细封遥身上,认定了是他擅作主张,才给太子带来了如此大的后患。r/> 哪怕细封云一向沉稳,曾被人称作有乃父之风,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也是惊得脸色骤变,半晌未能回过神来。等他定神,脸上也已现出了愤怒之色,很难得地猛地一拍桌案“荒唐!他怎么就敢干出这样的事情来!”r/> 除了愤怒之外,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怀疑与不安——自家三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干出在京城公然杀人的勾当来?还是说他分明就是受太子指使而为,现在事情败露,才被太子方面的人拉出来当了替死鬼?而一旦真要让他将罪名都给顶了下来,对细封氏的影响可就太大了……r/> “细封兄,事情紧急,那些虚套的话我也就不说了,如今细封遥已然被太子拿下,他也认了罪。但事情远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解决,因为中书令已经知道了此事,并且刚刚还因此进了宫。若是真让皇帝相信了这一切皆是太子指使,那后果可就严重了。太子乃我夏国根本所在,万不能有失啊……”见细封云在怒后陷入到了沉吟,赫连金世便赶紧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r/> 细封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意所在呢?事实上,对方这一来,他就猜到必然与太子有关了,只是没想到事情竟复杂危险到这般地步而已。此时,他的脸色也有些冷了下来“所以赫连兄你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说服细封遥认下一切罪状,并且再让我八弟也将罪名归于他身上了?”r/> “如今那孙千里还在摩侈赫的手上,能让他不被人利用的,就只有细封常了。而能让细封常这么做的,也只有细封兄一人了。”赫连金世点头道。r/> 在看到对方脸色越发阴沉后,他又说道“而且此事若是与太子相关当然是一件大事,可要是由细封遥认下罪名,那就只是细封氏内部的纷争,便只算是一件小事了。到时,不光太子可保无虞,就是细封遥,我们也会交还你们自己处置。细封兄,我夏国朝中安定与否就只在你一念之间了!”r/> 细封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番说辞固然有些道理,但其实还是有所隐藏的。因为这么一来,细封遥依旧是犯下了重罪,哪怕只是氏族内部的纷争,皇帝与朝廷也不会不过问。毕竟,现在夏国皇权日重,早不是几十年前了。r/> 唯一的好处就是保住了细封遥的性命,不然要是真让他被定罪为协同太子抢夺进献皇帝的宝物,恐怕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太子那边为了让他不至于乱说话,恐怕今晚就会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r/> 如此一来,罪过都是细封氏的,太子一党则置身事外,而且他们还彻底得罪了权势更大的摩侈赫……这么算下来,细封氏的赔本买卖可就做得太大了。r/> 赫连金世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有些过分,所以在随后又道“我知道这么一来你们细封氏必然损伤不小,但今日的付出必然能换得他日的回报。这份恩情太子必然会记下,这对你们可是大有好处的!r/> “另外,我也听说了最近你们细封氏正在朝中游说一些官员向皇帝进言莫要掺合进宋辽之间的纷争。只要你在此事上帮我们一把,太子必会帮你达成所愿。细封兄,时间紧迫,还望你快做决定!”r/> 细封云心里迅速做着权衡取舍,半晌后终于道“我既为臣,太子有难自当出力。好吧,我这就去见八弟,希望能说服他让那孙千里不要胡乱开口!”看起来,他终究是被对方的这一番说辞和许愿给说服了。r/> 正文 第454章 煽风点火(上) 当太子在得知事情有变而想尽办法自救时,摩侈赫已先他一步入了皇宫,而作为重要人证被他一并带来的孙途此刻自然是无法跟随入宫的,只能与一众护卫一道立于宫门外,等候着下一步的命令。r/> 此时天色已然渐黑,孙途抬眼看着这座黑魆魆的皇宫不觉在心里连声叹息这西夏果然还是有些穷啊。这里的皇宫别说和后世明清两朝的紫禁城相比了,就是大宋那并不是太气派的皇宫与这里一比也要堂皇富贵得多了。r/> 这不光只体现在皇宫的整体布局以及各种装饰上,这所谓的西夏皇宫其实也就占地更大些,但却并无贵气可言,反而会给人一种肃杀威严的感觉来,就仿佛这里是一座守卫严密的军营而非皇帝居所。r/> 同时也体现在这里有些随意的规矩上头,孙途相信若是在大宋,到了这时候哪怕真有重臣有要事禀奏,怕也是很难轻易进入皇宫的,毕竟这天都彻底黑了,宫门早该落锁,若非京城出了谋反大事,不然一切只等明日再说。可刚才摩侈赫到了后只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得以入宫,算得上是没有任何规矩可言了。r/> “或许这也是李乾顺他不断想着让夏国汉化的原因之一吧,作为一国之君,他的权势和威严终究还是不够啊。”孙途心里做着揣测,突然耳朵微微一动,扭头看去,就瞧见了又一支队伍正火速沿着御道疾驰而来,当中间那辆华贵的马车更是显得尤其扎眼。r/> 身边那些护卫在看到这一行车马后,神色顿时就是一变,有几个下意识地就把手按在了腰间刀柄处。太子的座驾实在太过特殊,以至于京城上下几乎无人不知,一见这马车,他们就知道是太子到了。r/> 从身边之人口中得知竟是太子赶来,孙途的眉毛便是一挑“来得好快,看来摩侈赫府中也不是铁板一块,竟这么快就让消息外泄了,这下可有些意思了。”正思忖间,他便瞧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锦裘男子在几名护卫的搀扶下走下车来,只把眼尾往他们这边一扫,便急匆匆就往宫门走去。r/> 宫门那里也没有太作阻拦,只说了几句话后,便让太子顺利通过,直入皇宫。而随他前来的那一干手下则退到了一边,正好与孙途他们来了个面对面,双方顿时怒目相向,来了个大眼瞪小眼。r/> 因为摩侈赫与太子之间多有纷争,使得双方手底下的人也是矛盾重重。若是身在城中别处,这些人间就算不动手也得互相挑衅一番,可如今在皇宫之前,大家还是不敢太过放肆,只能运气瞪人了。r/> 孙途当然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管面前有好几双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自顾低头思忖着太子出现意味着什么。很快地,他心中就有了计较,嘴角微微一扬,看来事情正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夏国朝堂真要因此乱上一乱了。r/> 当孙途有了一些打算后,那边黑暗的皇宫中又有几道火光缓缓朝着宫门这边移动过来,不一会儿,太子和摩侈赫就一先一后地通过宫门走了出来。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严肃,太子更是面色略显青白,不知是因为受寒还是紧张的缘故。不过两人这一路出来不但没有互相说什么,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曾有,直到来到各自队伍前,才同时止步,互相对望了一眼。r/> 顿时间,就是孙途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起了一股寒意来,随后太子一声冷哼,便重新钻进了马车,而摩侈赫也随之利落地翻身上马,低喝一声“我们回去!纵然今日难有结果,但老夫相信此事拖不了太久就会见分晓!”r/> 众护卫忙答应一声,迅速上马,紧跟在他身后一路疾驰,速度却是要比太子他们的车队快得多了。直到行了一阵后,孙途才开口问道“宁令,可是因为太子出现使事情有变?”r/> 摩侈赫又低低地哼了一声,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其实今日就算太子不到,皇帝也没有听信他所告,甚至都没有见孙途这个重要人证的意思。当然,太子也没能得了好,赶到后反被斥责了几句,然后两人就都被打发出来,皇帝只说一切留待下一个朝会再作处置。r/> 皇帝的这一反应意味着什么摩侈赫是心知肚明的,显然这是不想让太子完全被动,所以给了些时间让他去想法儿自救了。而从今日太子的突然出现便可知道他会尽快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r/> “皇帝将在三日后的朝会上亲自审理此事,孙千里,到时你可别叫老夫失望啊。”在闷声行了好一段后,摩侈赫终于开口,语带深意地说道。r/> 孙途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告诫与威胁,忙点头道“宁令放心,在下既然已经答应下此事,自不会反悔。不过……”他顿了一下,这才道出了自己的顾虑“恐怕太子这回会从我家公子身上入手,一旦如此,在下的证词可就未必有用了。”r/> “细封常吗?”摩侈赫老眼一眯,也迅速明白了过来“不错,恐怕这时候他的人已经赶去见细封云,再由其出面说服细封常了……”r/> “所以在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先争取到我家公子。若宁令信得过我,便让我回去,说服公子站到宁令这一边。”孙途趁势又道。r/> “嗯?老夫可以信你吗?”摩侈赫略有些犹豫地说了一句。本来以他的想法是要将孙途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毕竟他可是整件事情的直接人证,干系重大。一旦他落到太子手中,或是最终变卦,那自己的全盘筹谋必然竹篮打水。r/> 可孙途的提议倒也有些道理,因为要论起与细封常的关系来,整个京城恐怕都没有人能比得过与之一路走来的孙途了,这位在细封常心目中的份量恐怕都在其兄细封云之上,由他出面,说服细封常的把握必然大增。r/> 孙途苦笑一声道“自从前日在下杀马,今日又在城中斩杀数人后,我其实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难道太子还会因为我的突然倒戈就容下我吗?哪怕他真这么说了,在下只要不是真糊涂到了极点,也不会信的。”r/> “唔……”摩侈赫有些认可地轻轻点头,孙途此时确实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只有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将太子给斗倒了。他也是个果断之人,既然有了判断,便立刻回头道“你们几个随孙千里返回细封常那里。记住,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不得让任何人伤他分毫!”说着,他又在怀里一摸,掏出一块金牌来抛给了孙途“持我这块令牌,你可在兴州城内随意走动,没有人敢动你分毫。”r/> “多谢宁令庇护。”孙途接过那面真正以纯金打造的令牌后,连忙称谢。这令牌既然到了他手上,自然不可能再轻易交还出去了!r/> 当下,孙途几个便从队伍中分了出来,沿着另一条街道就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在顶风跑了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细封常所在的别院前。而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此刻拴在门前的那一溜马匹,显然正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太子方面的说客已经来找细封常了。r/> 此时,别院正厅内,细封常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家兄长细封云和赫连金世两个,一时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决断才好了。r/> 当细封云将事情简单地跟他一说后,之前全然被蒙在鼓里的细封常直听得目瞪口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这一日未归居然会闹出这么大的事端来,而更让他感到恼火的是,那细封遥居然还不肯收手,这次竟派人袭击自己手下。r/> 当然,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再追究细封遥了,事情一旦牵涉到太子与摩侈赫这样的大人物,显然就不是他一个都算不上官场中人的年轻人能应对得过来了。r/> “八弟,此事关系到我细封氏一族之兴衰,你可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任性妄为啊。而且此事也确实只是三弟他一时糊涂才会做下,并非太子授意,你总不能因此就怨怪太子吧!”见他久久无语,细封云忙又劝了几句。r/> 赫连金世也跟着道“细封老弟,其实说到底之前种种不过是一场误会,太子从未想过与你们细封氏为敌,而我赫连氏更是一向与细封氏交情深厚,是绝不会害你们的。只要此番你能让手底下的人收手改口,便是有恩于太子,这对你们细封氏的将来可是大有好处的。”r/> 两人这一大番话说下来,果然就让细封常有些心动了。他毕竟还嫩了些,又顾虑重重,此时便下意识地想要点头“既然如此,我自然是不敢与太子为敌的。不过……此事还得先找到千里啊,他现在还在摩侈赫的手上……”r/> “只要你出面向他要人,再有太子陪同,就不信他摩侈赫不肯交人!”赫连金世口中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巴不得因为细封常的立场而让摩侈赫一怒之下杀了孙途这个关键人证呢。r/> 可就在他转到这个念头时,厅外传来了一人的声音“多谢公子挂心,在下已平安归来了!”正是孙途进来了!r/> 正文 第455章 煽风点火(中) ≈lt;!--o--≈t;r/> 孙途的突然归来登时就是厅内三人惊喜不已。当然,惊的是细封云和赫连金世,喜的只有细封常。r/> r/> 细封常在欢喜之下更是忙起身迎了上去,上上下下看了孙途好一阵后,才关切地问道“千里你可算是回来了,可有被人刻意针对吗?”r/> r/> 见他是发自真心的关心自己,这让孙途心中是既暖又有些惭愧,但很快他又笑了下道“多谢公子挂念,在下并未吃什么苦头,正相反,宁令对我还是颇为礼敬的。而且要不是他及时出现,恐怕我已丧命在承天寺外,早回不来了。”说到后面几句话后,他的目光已落向了另外二人,尤其是那明显该是太子说客的赫连金世身上,自身态度都不带半点掩饰的。r/> r/> 这让细封云和赫连金世两人心里不由得一紧,前者当即干咳了一声道“孙千里,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八弟正有事要嘱咐你呢。”说着,他便给自己弟弟打了个眼色。细封常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来,当下就看着孙途道“你说自己在承天寺外被人袭击,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可是细封遥所派?”r/> r/> 孙途轻轻点头“据他们刚开始交代,确实提到是细封遥指派他们前去杀我,不过……”说到这儿,他又有些玩味地扫了其他二人一眼“后来经过宁令的审问,他们方才招认这一切其实乃是太子之令,为的便是再夺我细封氏将要进献皇帝的寿礼。”r/> r/> 说话间,孙途又把一直随身所带的包裹给取了下来双手捧了过去“公子,这就是在下今日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取来的佛门宝物了。”r/> r/> 听到他这番说法,赫连金世的脸色已阴沉的能滴下水来,当即就哼了一声道“孙千里,你在此如此信口雌黄地污蔑太子,可知道这是大罪吗?太子贤德,怎么可能干出此等事来?细封兄,你们细封氏一族就是这么管教手下的吗?”r/> r/> 细封云脸色也是一沉,跟着斥责道“孙千里,不得胡说!此事真相到底如何可不是你能说了算的!”就连细封常见二人有些动怒,也不禁出言道“千里,这当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子怎么会干出此等事情来……”r/> r/> 面对三人的质问,孙途却无任何惧意,只是一声冷笑“真相如何确实不是我说了算,可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而该由证人和证据定夺!现在当街杀我者已全数被拿,这包裹上的血迹,我身上的伤口都是证据,难道还不足以为证吗?”说着,他更是直接褪去衣服,转身朝他们现出了自己后背的伤口“这就是被他们用弓箭所伤,还有前面这几道,也都是在与那些搏杀时留下的伤口……”r/> r/> “即便如此,你也无法一口咬定这是太子指使他们所为!这本就只是细封遥因为心生嫉妒才自作主张做下的事情,与太子可无半分关系!”赫连金世当即反驳道。顿了一下后,他才想到了什么“细封兄,你可是答应过我的!”r/> r/> 细封云点了下头,神色肃然道“孙千里,在我看来此事确与太子无关,你可不要被别人给利用了,到时不但是你,就是我整个细封氏一族都将受到牵连!所以在我看来,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即刻就离开京城,返回顺军城!”竟是要立刻做主把孙途打发离开了。r/> r/> 孙途也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决绝,眉头便是一皱,随后看向了细封常“公子……”后者虽然是一脸的纠结,但在迟疑了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千里,我也觉着此事还是不好涉入过深,毕竟太子乃是我夏国储君,得罪太甚的话只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麻烦!”r/> r/> 当细封常说这些时,随着细封云手上几个隐蔽的动作,守在厅前的几名护卫已快步走了进来,隐隐对孙途有了包夹之势。显然,一旦他不肯听令行事,这些人就要对他动手了。r/> r/> 孙途看到这一动静后,心里更是一紧。虽然他自信凭眼前这几人根本留不下自己,但真动起手来,后果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这些人就要怀疑自己的动机,要是让夏国君臣都生出疑虑来,那自己想借机搅乱兴庆府的计划就要彻底失败了。r/> r/> 这样的险冒不得,所以还得从细封常身上入手!在迅速拿定主意后,孙途便看向了细封常“公子,我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一说,不知……”r/> r/> “不成,时间紧迫你要立刻离开京城!”细封云可不想再出什么变数了,所以立马就很强硬地下令道,说着,还把手一摆,示意手下上前拿下孙途。r/> r/> 这下孙途是真有些恼了,当即喝道“细封云,我非你下属,而是公子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子,切莫中了某些人的计啊!”r/> r/> 细封常见此也是大为不满,看着几个想要动手之人便大声呵斥道“给我滚出去。这里还容不得你们放肆!大哥,既然千里有话要和我说,让他说了又如何?”随着他这几声厉喝,之前没什么动静的另外几名手下也迅速入厅,挡下了细封云带来之人的去路,顿时厅内情势变得越发紧张起来。r/> r/> “你……”细封云心头大怒,可一时又不好发作,只能哼声道“有什么话只管在此说便是了,难道我会害八弟不成?”r/> r/> 孙途沉默了片刻,回道“大公子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但这里还有非我细封氏一族之人,所以……”r/> r/> 细封云一阵头疼,终于还是对脸色已经很难看的赫连金世道“赫连兄还请去偏厅稍候,我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今看来只能先满足孙途的要求,看他跟自己二人说些什么了。r/> r/> 赫连金世看了他半晌,最终只能是哼了一声,起身就往外走“希望细封兄能言而有信,也希望你能知道太子身份贵重,可不是你细封氏能轻易得罪的。”r/> r/> 随着赫连金世退出,一众手下出去关门守在外头,这厅内就只剩下了孙途和细封云、细封常兄弟三人。这时,细封云才没好气地道“现在你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了吧?不过我可要把话说在前头,我细封氏是不会因为你一人就去和太子为敌的!”r/> r/> “大公子,我看得出来,你在来此之前就已被那位给说动了吧?”孙途却是一副从容的模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细封常神色一紧。而细封云则在一怔后又是一哼,算是给他来了个默认。r/> r/> 孙途一笑“那就让我来猜猜他是用的什么理由说服的大公子。只因为太子身份贵重?这恐怕是不够的,我虽到夏国没半年时间,却也知道太子在朝中地位并不算高,至少还威胁不到细封氏,所以你应该是有另外的顾虑,比如说细封遥此时是在太子的掌握之中?”r/> r/> 细封常此时配合地应了一声“你说的不错,细封遥真就一早便已落在太子手上了,他就是拿这个威胁的大哥!”r/> r/> “不光是细封遥,还有整个细封氏。你可知道一旦真让罪名落实,对我细封氏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细封云黑着脸道“与太子合谋派人劫杀进献寿礼之人,光是这条罪状就够我细封氏无数人人头落地了,也会给皇帝以削减我细封氏权利的机会。但要是事情只是细封遥因一时之气而抢夺自己弟弟的东西,那就只是我细封氏内部的纷争,就是皇帝也不好随意处置我们了。”这正是赫连金世用来说服他的关键所在,也是他最重视的地方。r/> r/> 孙途听后只稍稍想了下,便摇头道“大公子你这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今事情已经报到了皇帝那儿,哪怕真是细封氏内部的纷争,难道就不算对皇帝的大不敬吗?难道皇帝就不能因此插手细封氏内部事宜?恐怕如此一来,反而更给了皇帝以机会呢,毕竟谁敢说细封遥做此决定没有更深的用意?而到时候,没有了太子顶下主使大罪,细封氏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r/> r/> 这番分析直听得细封云兄弟皆是一愣,事发突然,他们二人还真没往深了想过呢,现在仔细想来,还真有这样的可能。r/> r/> 孙途见状又继续道“另外,你们只说太子,是不是把摩侈赫给忘到脑后了?若我们在此时收手固然不再得罪太子,可却也把他给得罪了,如今朝中太子的势力怕还不如这位宁令中书令吧?”r/> r/> “大哥……”细封常这时脸色一变,有些猜疑地看了眼自家兄长,显然是被孙途给说动了。就是细封云,这一刻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也得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有些欠考虑,把来自摩侈赫的威胁给直接抛到了脑后,而现在想来,自己等一旦阻止孙途作证,恐怕就把摩侈赫给得罪死了,到时候细封氏在京城的处境可就堪忧了。r/> r/> 孙途看出他们已然意动,所以就道出了更有分量的一个说辞来“公子,早在前日我们就已和太子结仇,你觉着他会因为这次之事就与我们冰释前嫌吗?既然已经把太子给得罪了,又为何还要与之交好,然后再把摩侈赫也给一并得罪了?如此首鼠两端,下场如何,总不用我说了吧?”r/> r/> ≈lt;!--ovr--≈t;r/> 正文 第456章 煽风点火(下) 孙途这最后几句话才是真正地切中了要害,不光是细封常,就是细封云听完后也是脸色瞬变,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竟然把这关键的一点给忽略了,若真按之前所想去办,只怕又要将摩侈赫这个朝中权臣也给彻底得罪了!r/> 而摩侈赫背后的势力可远比太子要强大得多了,一旦与他为敌,就意味着将和过半朝中官员,与大半党项族在朝中的势力为敌,这可不是他细封氏一族能够抗衡的存在,甚至就是细封氏本身也属于这个势力集团。r/> 细封常愣怔了半晌后,才有些吃吃地道“千里,照你的意思是,咱们就不该帮着太子……”r/> “太子早已就对我们怀有敌意,又岂是这么容易修好的?所以在下以为如今就该顺势而为,帮助摩侈赫来对付太子,哪怕大公子你无意陷入他们之间的纷争,也不能阻止我站出来作证!”孙途说话间再度望向了细封云,索性就将自己的态度给摆在了明面上。r/> 细封云凝视了他片刻后,才突然笑了下道“想不到你孙千里不但武艺了得,就连头脑都如此精明,更可贵的是连口才都是不错,看来之前我还真小瞧了你。”顿了下后,他又有些疑虑地眯眼道“不过有一点我一直都不曾能够想通,你为何竟会如此活跃,总是要挑起我细封氏与太子间的纷争呢?你到底是何居心?”r/> 显然,在孙途如此优秀的表现下,终于让细封云对他的用心生出了怀疑来。毕竟若是一般下属,在出现这等变故,尤其是当事情还与太子紧密相关时,最明智的选择不应该是听从主子的号令行事吗?r/> 孙途却是直视着对方的目光,一副坦然的模样“大公子此言差矣,若在下没有这点头脑和口才,也无法在顺军城时帮公子克服艰险,更无法得到公子的如此信重了!”这话立刻就得到了细封常的认可“不错,我正是知道千里文武兼备有胆有识,才会将他留于身边的!”r/> 孙途展颜一笑,随即又把面容一板“至于我为何非要与太子为敌,这话大公子却是说错了,非是我想这么做,而是太子,或是细封遥的人不肯放过公子和我才对!我们前日刚一入城,就被细封遥如此对待,逼得我们不得不杀马自保。今日,我好不容易想到了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取佛宝,结果又遭到了太子派出之人的劫杀。难道我就只能被动挨打,就不能奋起反抗吗?纵然他是太子,但在我眼中只有公子才是我效忠的对象,至于太子什么的,他既然对公子有害,自当给予反击,这有什么错吗?”r/>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毫无避忌,竟让细封云都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夏国毕竟不同于大宋这样的汉家王朝,尤其是像细封氏这样有一定独立自主权的势力,其实对皇权还真未必能说有多忠心,更别提只是一个太子了。就是细封云看似在朝中当官,可他做的每一件事真正的出发点还是落在细封氏自身的利益上。r/> 见他一时无言,孙途又打铁趁热地继续道“至于大公子担心此事会因为细封遥而使整个细封氏也卷入进来的问题,倒也不难办,只消将一切罪过都推到细封遥身上即可。我想摩侈赫的目标也不在细封氏,到时必然会配合着咱们说话,所谓的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了!”r/> “哼,你可知道细封遥也是我弟弟,你敢当了我的面如此算计于他,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细封云很有些不快地问了一句。r/> “我说过了,我效忠的只是公子,细封遥既然屡次想对公子下手,就是我的敌人。何况,只要让皇帝相信这一切都是太子在背后主使,那么就是细封遥的罪名也会轻上许多,再加上摩侈赫的配合,我相信保下他来并不算太难。”r/> “八弟,他既然是你的人,到底该如何还是由你来决定吧。”细封云知道自己已不可能说服孙途,此时又无法用强,所以最终只能将决定权推到了细封常这里“你可要想明白了,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反悔的可能。若是这次得罪了太子,那就意味着我们将要与他一斗到底了!”说完这话,他已迈步走出了厅堂,看起来应该是无法接受自己竟不能做主的这一现实。r/> 细封常在其离开后又是愣怔了半晌,满脸的纠结。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过自己会面临这么一个重要选择。这可不是在顺军城里和细封建争斗,而是关系到了细封氏一族将来的兴衰荣辱了。这一切只在他一念间,这让他压力陡增,一时自然是难下决断了。r/> 孙途也不急着问他是什么决断,就这么含笑立在那儿等候着。半晌后,他才终于幽幽开口“千里,这次因此交恶太子真没关系吗?”r/> “要说影响总是有的,但有一失必有一得,如此一来我们也会与摩侈赫成为盟友,至于这两者谁对公子更有利,至少现在还不好说。”说着,孙途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有一点在下倒是可以确信,这么做对公子在细封氏中地位的提升却是大有帮助……”r/> “你是说借此机会除掉细封遥?”提到这个名字时,细封常也是咬牙切齿。以前在顺军城时细封遥和细封建就一直凭借着手上的势力打压自己。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斗垮了细封建,在来到京城后又被细封遥针对,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孙途竟被细封遥派人截杀后,他对这个兄长是越发的切恨起来!r/> 孙途点头又摇头“这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在于大公子。”r/> “嗯?”r/> “公子你想过没有,你成为细封氏一族继承者最大的阻碍是谁?”孙途没有等对方回答,便跟着道“不是细封建,因为他已经完了,也不是细封遥,其实他就算没有这次的变故,也不够资格。真正能与公子相争者,只有大公子一人而已。他既是长子,而且又一向帮着族长做事,在族中早就地位超凡。这次要是真依他所言站在太子那边,办成了事后,那他的地位将越发巩固,公子再想胜过他以获取族长信任与赏识可就太难了。r/> “但若是反过来与摩侈赫合作对付太子,那主导权就在公子手上,事成之后细封氏所获取的一切好处也都归功于公子,那就是你的光芒掩盖过大公子了。所以在我看来,如此选择有百利而无一害,纵然有些后患,也是可以克服解决的。”r/> 这番话又说得细封常一阵发呆,随即便有些感动地看着孙途“千里看事情还真比我要远得多了,这么做确实对我来说更为有利,而且还能出一口恶气!既然如此,那一切就依你所言,这次便让太子付出代价!”说到最后,他神色已然坚定,也证明他已彻底拿定了主意。r/> 当细封常来到兄长面前,将自己的决定道出时,细封云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只是又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这才道“既然你决心已定,我自然会支持你。至于太子那里,就顾不上了。来人,送赫连护卫出门,就说我细封云这次愧对他了,希望他不要介怀。”已然决定翻脸,那就没有必要再弄什么表面上的客套了,甚至连见赫连金世一面的意思都不再有。r/> “既然你决定作证,那今夜是回去摩侈赫那里吗?”等让人打发走赫连金世后,细封云又看着孙途问道。r/> 孙途随意点头道“想让摩侈赫放心的话,我回去倒是不错。正好,之前送我过来的那些位还在外头等着呢,现在正好随他们一起回去。”说着,孙途便冲细封常略施一礼,便欲告辞离开。r/> 不想细封常却突然出口挽留“慢着,如今都近夜半了,天寒地冻的你回去做什么?至于摩侈赫那里,我明日与你同去便是,就让他手下的人自顾回去便是。我还想听你说说那佛宝的妙处呢!”r/> 对于是否留在这儿这一点,孙途其实是不怎么在意的,既然细封常都这么说了,他当然不好坚持,便又点头应了下来。r/> 至于细封云,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稍稍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你们一切小心,我也先回去做些安排。恐怕这一回朝中将要起些乱子了……”说着,又看了一眼孙途,便匆匆而去。r/> 孙途和细封常一起陪着他一起出门,然后在与等在外头的摩侈赫的人说几句话,让他们带消息回去后,方才目送着这两方人马渐渐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之中。r/> “走吧,先回去看看你从结桑上师那儿求得的佛宝,然后再好好歇息一晚,明日去见摩侈赫。”细封常定了定神后笑着说道。r/> 孙途却没有立刻做出回应,看着前面已经分道扬镳的两方人马,不知怎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来,总觉着今晚的变故好像还没有结束!r/> 正文 第457章 再生变故 房中,伴随着一阵庄严柔和的梵唱声响起,一具小小的佛像缓慢地从盒中升起,直看得细封常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r/> 哪怕眼下出了这等关乎到整个细封氏兴衰的大事,此刻的细封常也把全副心思都投到了这只从所未见的八音盒上。良久之后,他才怔怔开口“这……果然是佛法加持下的神物啊!”r/> 这等后世颇为常见的小玩意儿放到千年之前确实太过超乎人们的认识与想象,就是一向对奇技淫巧更为熟悉的宋人在见到八音盒时也会感叹莫名,更别提在此道上几乎一窍不通的党项人了。何况,这只八音盒还披上了一层神秘的佛宝外衣,自然更让人相信此乃佛力而非外力所致了。r/> 只看对方那惊叹的表情,孙途就已能猜到这对细封常有多大的冲击。但他还是开口道“公子,你觉着此物能顶替那被杀的宝马进献皇帝吗?”r/> “那是当然!”细封常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别说那马儿已死,就算还在,有了此物我也会以它为最主要的寿礼进献皇帝!这一佛宝可抵得过十匹宝马了!”r/> 孙途心下好笑,这位说话也太夸张了,但从其反应来看,确实在他眼中这八音盒要比那匹数千贯买来的宝马要珍贵得多了。所以在沉默了片刻后,孙途又道“既然公子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总算是幸不辱命!”r/> “你何止是不辱使命,简直就是帮了我细封氏一个大忙,立下大功一件了!”细封常颇为兴奋地一搓手,都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在房中走动了几步“而且一旦让皇帝知道他们是为了抢夺此宝才对你下的手,只怕那些人的罪名又要加重几分了。只可惜,现在还不能将宝物进献皇帝,否则……”r/> 对此孙途倒不是太过在意,只是笑了下也没接这话茬。r/> 既然事情都已说完,再加上今日他又是动手又是动脑动口的确实有些疲惫了,便跟细封常告了声罪,然后返回自己的偏院歇下。至于细封常,兴奋他却是一时毫无睡意,就在那儿摆弄着那只八音盒,直到天色将明。r/> 看似平静的一夜终于过去……r/> 孙途是在沉睡中被人敲门才惊醒过来,本以为是细封常打算要去见摩侈赫了才会让人来招呼自己,不想在见到对方后,却发现两眼还着血丝的细封常却是神色紧张,甚至带着一些后怕,看他到来就急声道“千里,出事了!得亏你昨日你未曾与他们一起回去,不然,恐怕连你都要被杀!”r/> 头脑还有些发昏的孙途一开始并未听明白他话中之意,片刻后,才醒悟过来,陡然变色道“公子是说昨夜送我来此又回去的摩侈赫的人被杀了?”说到这儿时,他也是猛一个激灵,神志已彻底清醒了过来。r/> “是啊,他们昨夜压根就没有回去。将近五更天时,才被人发现这十多人竟已陈尸在离宁令府不过一里之外的小巷之中。所有人都是被乱箭射杀,但射在他们身上的箭矢已全被拔走,所以根本无法通过凶器来追查行凶者的身份!”细封常犹有余悸地说道。r/> 这下不光是他,就是孙途也猛打了个寒噤。想想那黑夜里,猝然遇到乱箭袭击,就是自己,只怕也很难自保吧。正如细封常所言,幸亏自己昨日决定留在这边,不然那些尸体里就得多上自己一具了。r/> 细封常这时又冷笑一声“但即便如此,其实谁都知道敢做出这等事来的人会是谁,一定是太子的人为了杀人灭口才派出了大量弓手,他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啊,这里可是我夏国都城,他们居然也敢如此杀戮。看来这次真是将他们给逼急了……”r/> 这一回孙途却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稍稍皱起了眉头来。真是如此吗,真会是太子在情急之下不顾后果地派人袭杀了摩侈赫的手下,而为的其实是将自己这个重要证人给铲除了?r/> 这说法看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可再仔细想想,其实又大有问题!太子为了脱罪才这么做,可是一旦证人被杀,那首先被怀疑的必然是他,他真会惶急到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了?就算他会如此,那身边的人就没一个清醒的加以劝阻?r/> 而更关键的是,这事的后果甚至要比昨日杀自己抢宝物要严重得多!昨日那场他还能找出个借口来说是为了报复,还可以把黑锅甩到细封遥的身上,可出动弓手本身就很是敏感,往大了说就是有谋逆之心了,就算他是太子的身份,恐怕也会被自己的老爹怀疑,从而对他行霹雳手段吧!r/> 在迅速转过这些念头后,孙途已然有了判断,恐怕此事还真有很大可能并非太子所为,而是另有一股想要把太子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家伙所为。r/> 那会是什么人?他首先怀疑的是摩侈赫。以此人心性与手段之老辣,还真有可能来这么一手贼喊捉贼般的策略。又或者是……越王?r/> 因为到兴庆府时日尚短,对夏国内部的权力划分更是所知甚少,所以孙途此时熟悉的也就这么几方势力而已。而现在他是对任何一个有可能和太子为敌的人都生出了疑虑来了。r/> “千里……”直到细封常连叫了他好几声,孙途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忙歉然一笑“公子恕罪,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我有些乱了心神了。”r/> “这也怪不得你,别说是你,就是我现在想着也是有些后怕啊。”细封常又叹了一声,而后才道“出了这等变故,咱们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r/> 孙途这时已经摆正了心态,其实这到底是何人所为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的目的只在把夏国太子拖入泥沼之中,并借此机会让整个夏国官场乱上一乱,所以便道“咱们当然是去见摩侈赫,表明我们与他站在同一阵线的态度了。”r/> “嗯?这时候还去见他……”r/> “正是因为出了这等事,我们再去见他才能显出我们的诚意来。而且这么一来,也可以让他相信此事与我细封氏无关。毕竟,那些人可是因为送我回到这儿才出的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杀他们的嫌犯。”孙途已经完全恢复过来,说话分析得是越发有条理了。r/> 细封常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用过饭后我们就去见摩侈赫!”r/> ¥¥¥¥¥r/> 一个多时辰后,当孙途他们来到摩侈赫的府邸前时,便发现这里的防御要比昨日严得多。不但门前的护卫队伍由昨日的二三十人变成了上百人之多,甚至连延伸出去的半条街道上也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夏国兵卒,这让寻常百姓压根就不敢往这边凑了。r/> 要不是孙途亮出了他昨日拿到手的那块金牌,恐怕他们这一行也很难靠近宁令府大门。不过有了令牌就不同了,只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后,他们便得以顺利入内,当然,随身的各种武器还是被人全数拿走。如今的宁令府大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意思了。r/> 因为昨夜的这场变故,今日来府上拜见摩侈赫的朝中人等那是格外的多,哪怕孙途有令牌开道,也只能在偏厅等候。直过了有近一个时辰,才有人请他和细封常过去见自家主人。r/> 此时的摩侈赫已经没有了昨日的自如随意,脸上的怒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哪怕对上孙途他们,依然是阴沉沉的。没有丝毫的客套,他便直入主题“孙千里,你们细封氏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今日可有决定了吗?”r/> “宁令,既然我与我家公子今日来此,自然已说明了我们的态度。”孙途见细封常被摩侈赫的气势所慑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代为回话道。r/> “昨夜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老夫手下之人竟被人袭杀在外,真是岂有此理!还有,你昨夜竟没有随他们一起回来吗?”说着,摩侈赫又用有些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孙途。r/> 孙途却不见有惊慌的“在下确实足够幸运,因为我家公子体恤,所以才会暂时留了下来。但他们遇袭与我细封氏是全无半点关系的,无论我家公子还是大公子都已做出了与宁令合作的决定,此时又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r/> 直到这时,细封常才略定下了心神,也跟着道“宁令,小侄早听说您与我父亲一向交情深厚,你还颇为照顾我两位兄长,所以这次之事我细封氏自然是要站在你这边,让千里作证指证太子那番大胆所为的。”r/> 听完两人的这番言辞后,摩侈赫的神色也终于缓和了一些“你们能这么决定,老夫甚感欣慰啊。本来嘛,你我皆是党项族人,就该同心一致才对。既如此,你们待会儿就随老夫入宫,把实情禀奏皇帝!”r/> 本来皇帝的意思是留待两日后的朝会再作处置,但在又出了这等变故后,摩侈赫自然是无法再忍了。而且他相信,在知道出了这事后,皇帝也不敢再跟他打马虎眼了,毕竟摩侈赫在夏国朝中的地位和权势也是极大的!r/> 正文 第458章 夏帝李乾顺 下午时分,几日来的风雪彻底停歇,就连久违的日头都在云后偷偷露了一小脸。这让再一次等候在皇宫之外的孙途觉着要比昨日黄昏的等候要舒服得多了,但细封常却显然不适应这样的等候,身子不时都要轻轻扭动两下。 这既是因为对自己即将见到皇帝的兴奋与紧张,也和如今这寒冷的气候有关。要摆在后世,眼下兴庆府的室外温度应该能测出是有零下十多度了,哪怕身上的御寒衣物再厚,这么站上一会儿也让人觉着身子发僵,手脚冰凉。尤其是对细封常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来说,这等苦头还真没怎么吃过呢。 “千里,你说这次能成事吗?”心中的不安让细封常只想和人说说话来消除一下紧张的情绪。孙途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既然摩侈赫敢在此时入宫,就一定有些把握。当然,我以为想就此彻底扳倒太子是不现实的,皇家也是要体面的。” 顿了一下后,他又提醒道“不过公子,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对咱们来说都有利无害。我以为一旦摩侈赫的目的达成,你正好可以借机向他提出族长要你来京后所做之事,让夏国在宋辽纷争中严守中立。” “对啊,我差点就把这要事给忘了,得亏有你提醒。”细封常深以为然地点头道。这次变故接连而来,他还真就把细封野畅之前嘱咐他的正事给忘到脑后了。现在他们既然已经和摩侈赫同一阵线,自然是可以寻求他的支持与帮助了。 两人正说话间,后方又有一阵马蹄声隆隆而至。这回孙途都不用回头看一眼的,就能猜到这是太子闻讯之后又赶来了。果然,片刻后,太子就已面色铁青地大步而来,在经过他们这一行人时,眼光扫来更是杀气毕露,让人相信要不是如今在宫门外,他都会即刻下令杀死他们。 这眼神让细封常悚然一惊,身子都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心神。而孙途则不受任何影响,反而心中一喜,太子越是怨愤,他就越是有机可趁,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不过今日太子来得也太迟了些,摩侈赫都已入宫快半个时辰了,恐怕该告的刁状都告完了,这时再见皇帝只怕是正往枪口上撞啊。 刚想到这儿,孙途便瞧见本来挺冷清的皇宫内走出了一名脚步匆匆的宫人,在朝已经入内的太子稍行一礼后,他才走出宫门,来到了孙途他们几个跟前“皇帝有旨意,宣细封常与孙途入宫奏对。” 孙途听后,忙拉了下还有些愣怔的细封常,双双上前低应了声“臣领旨!”然后就跟着此人往这座看起来略显寒酸的皇宫内走去。 一面行着,孙途心里还有些感慨,这夏国在规矩上确实有些随意了。若是摆在大宋,就是一般朝臣想见皇帝一面都很是困难,更别提他和细封常这样的小人物了。可这里倒好,就因为这件案子,在摩侈赫的一番告状后,皇帝居然要亲自接见他们了,这么做可真有些随意了。 夏国皇宫的前朝确实并不是太大,也就两百多亩的占地而已,行了一程后,他们便已来到了一座偏殿前,这里正是李乾顺召见重要臣子商议大小事务的所在,刚刚之前,太子就已通禀入内,现在则轮到了他们两个。 不过这时倒不用孙途和细封常开这个口,自有领他们进来的内侍去往殿门外小声禀报,片刻后,里头才准许他们入内。直到这时,那名内侍才板着张脸低声吩咐道“进去后不得失礼,皇帝不问你话不得开口,不然可没人能保得了你们。”说完这话,才示意他们两个推门入内。 推开略显笨重的殿门,两人迎面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浪,显然这殿内生了不少炭盆,保持了内部的温暖。两人未有丝毫怠慢,就已迅速进入,而殿门则已被守在门口的内侍给迅速关闭,隔绝了外头的寒冷。 进入殿内,孙途也没急着抬头查看情况,便先跟着细封常一道跪地叩首,拜见皇帝。等他们把大礼都作完了,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方才从上头响了起来“摩侈赫,这就是你口中的人证吗?” 侧方端然安坐的摩侈赫微欠了下身,这才说道“回皇帝的话,正是他们。这孙途昨天日夜间两次险些被人所害,却都保住了性命,更是这次之事的人证与亲历者!” “起来回话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喜怒来。孙途则是应声而起,随后抬头迅速扫过这位西夏的中兴之君,这位让宋辽两国君臣都感到有些威胁的可怕对手。 只见李乾顺长得身量高大挺拔,哪怕只是坐着亦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而算着应该有五十多岁的他就孙途看来却显得颇年轻,须发浓黑,脸上都没几根皱纹,看着就跟四十来岁的壮年男子差不多。 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他的那双闪烁有光的眼睛,只与之对了一眼,就让孙途的心里别地一跳,就仿佛对方能一眼就能洞悉自己的心思。直作了个深呼吸后,孙途才定下心神,然后与有些忐忑的细封常一道稍稍往边上退了两步,可不敢与皇帝正面对峙。 “孙千里,你就先当着朕的面把昨日的一切都说上一遍。”也在看了两人的模样后,李乾顺终于开了口。 孙途抬头扫了眼摩侈赫与面色依然发青的太子,这才应了声是,然后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给道了出来。他是从自己随细封常来京开始说起,提到了自己与结桑蜡伬之间的交情,然后再说到刚入城时的纠纷,以及自己杀马的举动……这一直说到了他昨日遇袭,被摩侈赫带人救下为止。虽然这中间有些细节被他作了修饰,但整体发展却与真相没有任何的出入。 其实关于杀马一事细封常觉着还是不说为好,毕竟这也算是对皇帝的冒犯,但孙途坚持认为这事早已闹得满城皆知,皇帝不可能还被蒙在鼓里,所以为了取信皇帝,还是直说为好。 他的这番话说下来,果然让太子的脸色又白了三分,而李乾顺则依旧是看不出喜怒的莫测高深。半晌后,才幽幽道“你是说那些人在承天寺外对你下手时就曾提过自己是受太子之命而来?”听到他问这么一句,太子的身子又轻轻地颤了一下,都不敢抬头了。 孙途稍作沉吟后,方才回道“当时臣与他们交战正酣,所以也不敢保证是不是真听清楚了。但确实听他们喊了这么两句,说是要为太子给细封氏一个大大的教训。” “皇帝,臣之后曾问过那些刺客,他们也都招认了,自己是受细封遥所命,但细封遥也曾提到,此事与太子有关,所以他们才敢在京城里干出此等事来!”摩侈赫趁机说道。随后又寒声道“其实白日之事臣还有所怀疑呢,结果到了夜间,就连臣府上的人居然也被人所杀,而凶手的目标显然是在作为人证的孙千里身上,有此需求者,除了太子臣实在想不出有第二个人了!” “你……你含血喷人!”听他如此言之凿凿地指自己为两起事件的幕后主使,太子是真有些慌了,当下便也大声替自己分辩道“父皇,儿子绝未做过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乾顺把手一摆,制止了这两人的争辩,然后把脸色一沉,再次看向了孙途“孙千里,你可知罪?”这话虽然声音不算大,但那股子肃杀之气却极其浓重,竟让细封常都快有些抵挡不住,双腿发软了。 而孙途在见到他的这一反应后,便也双膝一屈跪了下去“臣知罪,臣不该在此等事上怀疑太子。但臣还是要说一句,臣入兴州只短短一天时间,期间除了太子外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我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会对我连下杀手……要说白日还可能是细封遥他假托太子之名行事,可晚上那一场就绝不可能是他所为了!” 孙途这话明着是认罪,可其实哪有半点承认错误的意思,反而言辞变得越发直白与犀利起来。这让摩侈赫看向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认为这年轻人果然是个人才,说不定自己可以收为己用呢。 而太子则是心头大恨,要不是皇帝刚发了话,他都要再度起身呵斥了。相比起来,细封常自入殿后就一直战战兢兢的,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出口,完是被皇帝的气势给压住了。 李乾顺却是轻轻哼了一声“朕说的并非你指证太子与本案有关一事,既然你为人证,当然是要如实奏对的。朕说你的罪过是前日南门的那场变故!既然你当时已经知道是太子要向你们讨要马匹,为何竟还敢杀马?如此目无君主,其罪当诛!” 本来挺暖和的殿内随着这一句话出口,竟让人生出了一阵寒意来。就是孙途的身子也稍稍震了一下,想不到这李乾顺他居然就不按套路出牌啊! 正文 第459章 人老成精摩侈赫 倘若没有后面的一连串变故,那孙途在南门杀马一事被人盯上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都有人在兴州城里动起刀兵,甚至连弓箭都用上了,那皇帝再把他杀马的罪过拿出来追究可就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了。r/> 难道说皇帝这是想来一招围魏救赵,借此为太子脱罪吗?孙途心里陡然生出了这么个念头来,但这等话却是不敢真说出来的,甚至还表现得有些惊慌地低头道“臣知罪,臣确实不该如此违逆太子之意。但臣有一言还是想说。”r/> “说。”李乾顺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r/> “前日在南门处实在是因为关系我家公子的荣辱,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而且太子虽为君,但臣毕竟不是朝廷官员……臣以为我之身份先是细封氏的家臣,然后才是夏国臣子,既然有人要辱我之主,那臣纵然知道后果严重也必须挺身护主,还望皇帝明鉴!”孙途说着,不再低头,反而抬首回望向了李乾顺,摆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来。r/> 这番话说完,太子与摩侈赫的脸色都各有变化,后者看孙途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至于细封常,此时更是身子微微颤抖,却不是惊吓所致,而是激动的表现,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红,之前初见皇帝的惶恐不安在这一刻竟神奇般地彻底消失了!r/> 趁着皇帝也惊诧于孙途的说话而有些愣怔的当口,他已鼓起勇气上前几步,跪地高声道“皇帝,千里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他确实是为了替臣解围才冒犯了太子之威。若皇帝真要怪罪于他,臣愿以身替之!”r/> 皇帝的脸色稍稍变了几下,随后便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好一出主仆同心的表现啊,真是难得啊。这么说来,朕要是想定他的罪,你细封氏是一定要加以阻拦了?”他刻意不叫细封常的名字而代之细封氏,显然是暗藏了某种警告的。r/> 但细封常此时已然血气上头,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当即接话道“臣只愿与孙千里同罪,还望皇帝恩准!”r/> 这下,事情还真就僵在这儿了。皇帝纵然心中恼火,可真不好因为这点事情就对细封常下手,因为其背后的细封野畅以及整个细封氏一族在西夏国中可是不容忽视的巨大力量,就是他这个皇帝也要忌惮三分啊。r/> 见皇帝脸色阴沉下来,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摩侈赫终于开口了“皇帝息怒。以臣看来孙千里之前所为虽然有缺礼数,但到底事出有因,也算是情有可原。何况他之后也遭受了后果,差点就被人所杀。如此忠心为主之人若是杀了,恐怕会让朝野人等皆感心寒啊!”r/> 李乾顺正觉着有些为难的,现在摩侈赫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顺势而下,哼了声道“你们起来吧,此事就暂且放到一边。但孙千里,你真敢当了朕的面指认太子就是之前袭击你的幕后主使吗?”说着,双目已再度罩住了刚起身的孙途,皇威如大山般压将过去。r/> 孙途刚想要硬顶住这股压力,突然心中就是一动,忙将头一垂,摆出不敢与之对视的模样来,然后语带犹豫地道“臣自然不敢确认,我只是听他们说起而已。而且这也是根据之前发生之事所得出的推断……”他想到自己的身份毕竟只是个流落到夏国的辽国汉人,自然是没有勇气去和一国之君对峙的,所以立刻就做出了示弱的举动来。r/> “哼,好一个推断,这就是你辽国之人的胆子吗?”果然皇帝突然就提到了他“辽国人”的身份,显然是意有所指了。r/> 孙途这时候自然不好再与他进行分辩,只是略有些委屈地站在那儿,不再作声,而将应对皇帝言辞的机会让给了摩侈赫。r/> 而摩侈赫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下开口道“皇帝,孙千里虽之前非我夏人,但早前却已归于细封氏,而且一向忠心,所以拿此质疑于他可就有些吹毛求疵了!在臣看来,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够指证这一切就是太子所为,但太子也依然难辞其咎!要不是他在早前纵容手下刁难细封常他们,又何来后面的种种变故呢?”r/> 孙途看了正侃侃而谈的摩侈赫几眼,这人除了胆子够大,或者说权势够重,足以和夏国皇帝掰掰手腕外,其攻敌的策略也是相当高明了。他居然在这时故意示弱似地往后退了半步,但同时又继续攻讦太子,而且这回的罪名可就真不好洗脱了!r/> 皇帝果然沉默了下去,目光还转向了太子,里头包含了一些恨铁不成钢的不满。太子之前所为在他看来确实太过孟浪,真不是一国储君该做出来的,所以这次他因此吃些苦头倒也是皇帝希望看到的了。r/> 似乎是感受到了皇帝的失望,太子也有些慌张起来,当即开口道“父皇,儿子之前确实有些放纵了……但那是因为受了细封遥的蛊惑才……”r/> “太子,你一向自诩精熟汉人之学,岂不闻亲贤臣远小人才是为君者之根本吗?”摩侈赫立刻抓住了机会,突然诘问了一声,这让太子再次语塞,讪讪地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r/> 孙途这时在边上冷眼旁观,已然渐渐品出了个中滋味儿来了,也终于看出了摩侈赫的真正目的所在。不知是不是因为昨夜告太子刁状遇挫让他看明白了一些东西,觉着现在皇帝还没有因为这等事情而动太子的意思,所以就来了这么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r/> 他看似来势汹汹,好像是想把太子给彻底斗垮,可其实却只是为了搞坏太子的名声,动摇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而且因为有了之前看似要将太子一把推倒的行为,所以当他突然收兵时,反而更容易让皇帝接受,就是太子此时怕也本着自保之心而选择息事宁人!r/> 果然,在一番挣扎后,太子还是起身行礼道“父皇,儿子知罪,我确实被人蒙蔽,行事放浪了些,这才导致了今日之失!”r/> 而李乾顺在听完太子的这话后,脸色却是陡然一沉,随后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太子没觉察出摩侈赫的用心来,可他却已经品出味道了,正思忖着该如何应付呢,可没想到儿子居然就在这时候自己放弃了。r/> 正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此时在李乾顺的眼里,自己儿子就是一个猪队友了!这么一来,他已不可能再为其开脱,只能是板起脸来道“你能知错证明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纵然此事应该不是你所指使,但也当接受严惩!摩侈赫,你说说,该当如何处置太子为好啊?”r/> 摩侈赫听到这问题,心头就是一震,知道这是皇帝在表达自己的不满,想借此来敲打自己了。要是他真顺着这个问题说出些该怎么惩治太子的话来,就会被反过头来套个以臣谤君的罪名了。虽然这点小事伤不到他分毫,可也会让他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气势为之一弱了。r/> 所以人老成精的他立马就打起了太极,轻轻一推“太子是储君,臣不敢轻言其罪,一切听凭皇帝定夺!”r/> 这话听得太子都想打死他了,如果打得过的话。你特么刚才还一直在想着法儿地定我的罪呢,怎么这会儿就又推脱起来了,你可太会装了!r/> 皇帝心下也是暗暗一叹,摩侈赫这老东西还是谨慎啊,今日终究是要让他得利了。所以便板着脸道“既如此,朕就以太子失德先将他禁足在府中半月,并罚俸一年,并诏告天下。摩侈赫,你可还满意吗?”r/> “皇帝圣明。”摩侈赫又一次避过了一个坑,只是高声称颂,随后孙途和细封常也跟着大声称赞了一句。r/> 就在众人都以为今日之事就要到此为止时,摩侈赫却又说道“皇帝,臣以为这次之事还让某些官员暴露出了他能力不足的问题。比如京城巡检司在这两次的变故里竟都未能及时出现,实在是罪不容赦!其司正李阚更是该去职严惩,不然何以服众?”r/> 此言一出,太子脸色又是一白,顿知大事不妙,或许这才是摩侈赫这次进宫的最大目标,他是冲着巡检司司正的位置而来!r/> 西夏官衙有许多都是学自唐或宋,这巡检司正是巡防京城治安的主要衙门,也算是京城里极其重要的一处官衙了。而太子为了让自己掌握更多的权力,可是花了许多心血才把自己人扶持上巡检司司正之位的,想不到摩侈赫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对其下手了!r/> 而可怕的是,现在他已是有罪之身,还真不好为李阚说话,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有些恳求地看向皇帝。r/> 皇帝的眉头也是一皱,但当他与摩侈赫的眼睛对上后,便知道在此事上对方是不可能让步的!为什么他肯轻易放过太子,只损其名声,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巡检司司正的位置啊,若自己再加以干预,恐怕摩侈赫就要反弹了,到时恐怕真个得不偿失了……r/> 正文 第460章 矛盾重重 最新网址xqhut 明白摩侈赫心思的李乾顺倒也算痛快,立马就开口道“一日之内京城里连续生乱,巡检司确实责无旁贷,李阚他更是昏聩无能,着即革去他巡检司司正一职,并详加查问,以儆效尤!摩侈赫,如此安排你可满意了吗?”最后几句话的语气已颇为森然。 摩侈赫稍稍震了下,便再度赞道“皇帝圣明,臣等拜服。” 皇帝没有接这话茬,只是盯着他继续道“处置李阚不是问题,可他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什么人补上呢?对此,摩侈赫你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孙途在旁也看出了皇帝心中的不满,同时还觉察出了他这一问题里恐怕还藏了陷阱,若是摩侈赫因为一时大意真说出了自己想举荐的人选,恐怕那一位接下来的处境将不会太好了。 因为摩侈赫刚才所为就是在拿太子的罪过来要挟皇帝作出让步了,纵然他是夏国一人之下的权臣,可毕竟是臣子,如此作法自然会皇帝心生忌惮,甚至就此生出杀心来也是大有可能的。或许现在还不能真把他如何,但皇帝却有的是手段来对付摩侈赫手底下的官员。 但摩侈赫又怎么可能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呢?只略微愣了下后,他便又一次恭声道“这人选自然由皇帝定夺。不过以臣之见,可把昨晚的凶案作为挑选合适巡检司司正的标准,几名司副中谁能抓获凶手,便可代之。” 既然摩侈赫并不上当,皇帝也没有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便点头道“就按你的意思来,巡检司里的三名佐官,还有兴庆府衙的几名主官,只要有人能破获此案,抓住凶徒,这巡检司司正之位就由他代之!” 这君臣二人很快就把巡检司这么个要紧衙门的主官人选更换之事给定了下来,而这中间却压根没有问过太子半句话,这让太子失落之余又有些忐忑起来,不知自己父亲会不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就对生出别的心思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摩侈赫今日入宫的目的也就算是达到了,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很快就起身告退。可以说这一回他是真个大获胜,不但让太子背上了不小的罪名,还拔除了巡检司中的一枚钉子,这可比让太子禁足府中的效果更好。 别看这巡检司只是西夏朝中十六司中之一,只有巡防京城安危的职权,更多是份苦差,反倒没多少实际好处。就算是换了太子的人,对其势力的削弱也不算太大,但其实其象征意义却是无比之大。 这些年来太子一党一直都显得有些边缘化,太子也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今年来才会用尽办法把自己的亲信安插入各要紧衙门里去。而这其中,身为巡检司司正的李阚便是招牌一样的存在,让众人相信跟着太子总能有出头的时候。 但这一回把李阚一撤职,太子的如意算盘就彻底打不响了,其党羽必将人心惶惶,说不定还会离心离德呢。这才是摩侈赫打击太子势力的根本所在,经此一败,太子没个一年半载怕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太子此时已是满心苦涩,却又不敢叫屈,见摩侈赫告退,也下意识地起身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皇帝却突然开了口“太子留下,朕还有事讲。摩侈赫,你先退下吧。” 只这一句话,顿时就让本来满心欢喜的摩侈赫脸色一变,正往后退的脚步都因此僵了一下。片刻后,他才和已看出问题来的孙途一道退出了殿去。 自己还是有些过于急进了,虽然这次大败太子,但也让皇帝心生不满与忌惮,恐怕接下来皇帝也会有意来打压自己了吧。直到这时候的摩侈赫才明白了一些东西,只是一切都已经迟了,再也无法回头。 这一刻的摩侈赫竟突然显得有些无力与苍老,虽只一瞬,但却也被跟在其身后的孙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让他脸上闪过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之前身在外围还感觉不出来,但今日进入其中才发现其实看似中兴将起,蒸蒸日上的夏国朝中也是矛盾重重,隐患不断啊。 君权与相权这一对汉人朝廷古来就未能解决的矛盾在西夏国中竟也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而且摩侈赫因为身份更为贵重,背后还有诸多党项贵族的支持,让他更有底气来制衡李乾顺这个一国之君! 其实要是坐在皇位上的一直是李乾顺也就罢了,毕竟他的威信摆在那里,可不是摩侈赫这么个权臣能抗衡的,但若是他老死之后换成了太子继位呢? 而且更关键的是,太子居然比他更倾慕汉人的那一套。李乾顺重视朝中汉化乃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压制像摩侈赫这样的存在。可太子呢?恐怕他是真被那些汉人书生给带偏了,只是因为倾慕汉人文化才想着汉化,这显然是不可能被党项贵族们所接受的,这也是他与摩侈赫之间矛盾严重的根子所在! 今日摩侈赫借机打压太子看着好像是双方矛盾的延续,可其实却也暗藏了党项贵族集团与皇权之间的争斗。这显然是李乾顺这个中兴之君所无法忍受的,恐怕接下来他就要做些什么来压制党项贵族,以使朝中势力均衡了。 “这里看似太平中兴,其实早已矛盾不断,就一只装满了火药的大桶,只要一个火星子落下,就能让这局面彻底崩碎!”孙途心里已暗暗有了计较“之前两场变故毕竟只是小事,还破不了眼前的平衡,但若是真有什么要紧人物突然被杀,这平衡还能再保持下去吗?” 也该是时候在这兴庆府里闹出些大动作,让西夏的京城乱上一乱了! 无论是走在他身前的摩侈赫,还是依旧留在殿内的李乾顺父子,都不知道真正的危险已然迫在眉睫。对这对皇家父子来说,眼前最大的威胁依然只有摩侈赫为代表的党项贵族。 眼见殿内再无他人,太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乱臣贼子!” “你上前来说话。”皇帝却突然开口道,这让太子稍稍一呆,然后才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去——自成年后,两父子间就生疏了不少,一般对答都离着不短的距离呢。 “再靠近些。”见太子离着自己还有些距离,皇帝又面无表情地招了下手道。 这让太子心中一动,看父皇对自己如此亲切的表现,应该是要在今后好好扶植自己了吧……想着,他又赶紧走上前几步,此时两人已相距只有尺许。 而就在这时,皇帝突然直身抬手,啪的一下,重重一耳光就扇在了太子的面颊上,直打得他整个人都为之一蒙,白净的面皮上也迅速浮出了一个通红的掌痕来。半晌后,他才惊恐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父皇……” “这一巴掌就是要教会你不要再如这次般轻率孟浪了!你是我夏国储君,居然就被一个臣下给打压得无还手之力,你觉着此事传出去,天下臣民会如何看待你,又如何看待我李家?嗯?”皇帝阴沉着脸俯看着自己一脸惊惧的儿子,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你可知道我花了多少年月,多少心血才把原来的党项八部羽翼一一剪除,这才有了今日局面!可你呢?志大才疏不说,居然还一心想着让我夏国盘汉化,你可知道这么做的下场是什么吗?恐怕只要我一死,就会有大量党项族人跳出来以清君侧的由头把你也一并干掉了!你可知道摩侈赫这几年里为何势力大涨,甚至都快可以和我这个皇帝抗衡了吗?就因为你在几年前就表露出了要汉化的决心! “你若是真有本事,想强我夏国也就罢了。可看看你这几年都做了些什么,如今又是个什么结果?哼,几年时间,只让一个李阚堪堪坐上要职,而现在他的官位也丢了。你真以为我夏国能凭着那些酸腐不堪的汉人书生就能强大,简直是荒谬到了极点!今日我若再不打醒了你,恐怕他日你会犯下更多更大的错误,到那时候,我李家的江山就要旁落了!” 多年来对太子所作所为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爆发了出来。在一番疾言厉色的呵斥之下,太子早已惊得面如土色,浑身汗出如浆,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了。 看着儿子这一副如受惊后兔子般的表现,李乾顺眼中更是恼火“这次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若是不能将事情给我想明白了,那你的太子位也不用继续做下去了。成王和越王说不定比你更适合当我夏国之君!” 这话已是相当严重了,也让太子更为惶恐,连连叩首认错,并保证自己一定改过后,方才失魂落魄地离开。 而在目送其走出偏殿后,李乾顺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其他人不知道他为何非要再次掺合到宋辽之间的争斗里去,只有他心知肚明,非是他好大喜功,而是想借此来让夏国内部的纷争平息,转而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对外上头去呀! 最新网址xqhut 正文 第461章 难题有解 最新网址xqhut 为了夏国强盛昌隆李乾顺确实是煞费苦心,但显然他的臣子们是无法理解这份苦心的,比如说细封常现在最在意的还是能顺利完成父亲交与他的任务,阻止皇帝想对外用兵的野心,转而选择维持中立。 本来他是想借着越王来进言的,但现在看来,与他同行的摩侈赫却是更为理想的人选。所以在行了一程,几经犹豫后,他终于开了口“不知宁令对于这次辽宋皆派使者来为皇帝贺寿是个什么看法?” 细封常想婉转地找准话题,但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摩侈赫这只老狐狸的,他立马就笑将起来“你是想问老夫对辽宋之争的态度吧?这是你父亲细封野畅的意思?他不希望我朝对这两国有所动作吧?” 这几个问题一下就问住了细封常,让他愣怔了片刻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但只这一反应,就已然让摩侈赫知道了答案,便又笑了一下道“其实老夫也不看好此时贸然对外用兵。我朝一向以来的对外策略就是以暗为主,能不用兵就不用。毕竟论钱多粮广我不如宋人,论兵精将勇,我不如辽人,若是真与他们动起了刀兵,最后吃苦头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听到他这一回答细封常的精神立马为之一振,忙惊喜道“这么说来宁令你也不赞成对外用兵,不知可否出面向皇帝进言,让他打消欲对辽宋用兵的心思呢?” “哼,这个可不容易。”摩侈赫对此却是一摇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孙途道“我也不瞒你们,其实这次辽宋所以又起纷争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朝安插在辽国的内应一手促成。而早在皇帝除掉梁氏一族,将朝政揽于己手之后,他便已筹谋着要挑起两国之战,从而让我朝火中取栗了。如今一切正照着他所预定的计划进行,你说皇帝会在此时听从我的劝谏收手吗?” 细封常和孙途听了这番话后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前者自然是因为知道此事有多难的缘故,而后者则是直到现在才确认幽州果然是南京那场变故的幕后黑手,这让他心中大恨。 若没有那些夏国内应挑起那场变故,他们说不定早已安然返回大宋了,而不是让几乎所有人都丧命在幽州城外!这让孙途更决心要狠狠地报复夏人,让他们也知道自家腹地被人渗透并引发大乱会是个什么下场! 见二人各自变色,摩侈赫只以为他们是在担心事情难以阻止,心里也是一阵好笑。其实他早看出来了,细封氏所以想要一力阻止皇帝对外用兵根本就不是从夏国的大局出发考虑的,而是完以自身的立场为考量。 因为他细封氏一族的根本在东边边境处,一旦真要与辽国开战,他们必将首当其冲,到时的损失可就大了。摩侈赫可以确信,倘若夏国这次只是决定对宋用兵,那细封野畅是绝不会提出任何反对意见的。 在往前走了两步后,摩侈赫又想到了一层,如今自己和细封氏也因为这次的事情有结成联盟共同对抗太子一党的意思,这时还真不好直接拒绝了他们的请求,至少表面上的面子还是要卖的。不然传出去就要被人说一句他过河拆桥了。 所以很快他又开口道“不过朝中也有不少人并不看好皇帝这次冒进的打算,所以你们若是能多联络一些朝臣,一起上表反对,应该能让皇帝收回成命。其实在此等对外战事上,真正能影响到皇帝的,只有枢密使乌古鲁牙,你们若是能说服了他,就是皇帝也得三思了。” 西夏其实在许多官府制度上是学习了宋人的那一套,比如在中书之外又设了统领国兵权的枢密院,用以制衡大权在握的中书令。只不过本朝因为摩侈赫资格够老,权势够大的关系,枢密使乌古鲁牙才不怎么受人重视,但其在军事上的地位依然是无法被人忽视的。 细封常忙点头称是,但随即又苦着脸道“可是我细封氏与枢密使一向无有来往,这时贸然前往拜见,只怕有些不妥,而且他也未必会听我的啊。” “这个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摩侈赫当然明白他话中向自己求助的意思,他其实确实可以出面来说服乌古鲁牙,但压根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是违逆皇帝之意的作法,他刚刚已经因为太子之事让皇帝大为不满了,要是再掺和到此事中去,恐怕就真要惹来麻烦了。 就在细封常满脸无奈的当口,摩侈赫又道“不过有一人却是可以帮到你们的。” “却是何人?” “越王。当年越王还未去定州时,便与乌古鲁牙的长子乌古博齐交情匪浅,你完可以让他出面领你们前去拜见嘛。”摩侈赫很快就给出了答案,也让细封常脸上顿现喜色,他是真没想到越王那里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呢。 所以他当即就喜滋滋地说道“要真是如此,越王叔定然不会拒绝我的请求。有他出面,事情应该能好说许多了。” “呵呵。”摩侈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越王与细封氏的关系看来相当紧密啊,那是不是说他其实也有某种心思?想到这几年越王在夏国境内的贤名,再对比太子的所作所为,摩侈赫心里竟生出了某种让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心思来。 半晌后,他才按下了这股悸动,又说道“你们若真能争取到枢密使的支持,再有朝臣配合,老夫也必然会出面。到时朝中重臣齐齐反对,纵然皇帝再是坚决也只能收回成命了。” 这番推导听得细封常又是一阵欢喜,连声感谢对方指点迷津。而孙途虽然这一路并没有插话,却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出了些其他东西来。很显然,那个叫乌古鲁牙的枢密使与摩侈赫并不是一路的,但双方关系也不算敌对。而摩侈赫所以说这些,除了还细封氏一点人情外,怕还有借机与对方交好的意思吧。 几人边走边说,这时已然回到了摩侈赫的府邸门前,此时这里的防御依然严密,但其主人的心情已大不相同。昨日的怒火其实有一多半是演出来的,为的除了向皇帝表明决心外,也有收买人心的意思。而今日,既然他已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死几个手下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接下来摩侈赫还得想办法把昨夜凶案的凶手给抓出来,如此才能让巡检司司正的官职真正落到自己人手里。所以,在到了家门前时,他再没有了与细封常闲聊的意思,只是最后叮嘱了一声“不过你们去见乌古鲁牙时也得有些准备,听说这两日宋辽使者曾多次上门求见。至于他们的目的,就不用老夫再说了吧?” 在出言邀请孙途去自己府上盘桓几日而被婉拒后,摩侈赫终于回府,而孙途他们一行人则再次上路。 此时天近黄昏,在孙途想来,他们应该回别院歇息才对。不料在走了两步之后,细封常却突然提议道“不如我们这就去见越王叔,请他帮忙如何?” “这今日天色已晚,此时登门求助怕是有些不妥吧?”孙途忙出言劝阻道。这要是摆在大宋,如此事先没有照会地突然登门,只怕人家都未必肯让他们进门呢。 但细封常却很有把握地笑道“越王叔一向视我为子侄,就算这时登门也不算施礼。何况事情紧急,我实在是等不了了。”在知道宋辽两国的使者都在频频接触乌古鲁牙后,他是真担心事情会早早有了结果,所以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说服对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孙途当然不好再劝,便点头应是,随后他们便迅速转头,直奔离此并不是太远的越王府邸而去。 对于他们的突然造访,越王确实稍感意外。见了面后,更是看着孙途感叹道“孙千里你这回可算是在我兴庆府中闯下名头来了。居然与太子为敌,还两次逃过了追杀,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越王谬赞了,在下只是一时侥幸而已。也幸亏太子宽宏并未因这点小事真要对我下手,不然我早已小命不保。”孙途忙谦虚了一句。 说了两句闲话后,细封常才在越王的询问下说出了自己今日的来意。而在听完他的讲述后,越王不觉也皱起了眉头来“本王与乌古博奇确实交情不浅,但与枢密使却有些生分了。所以在此事上,我可未必能说上什么话。” “这个不用越王叔出面,小侄也知道你的难处。我只是希望借越王叔你的面能见到枢密使即可。当然,要是那乌古博奇真能帮我们说几句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眼见这事不好推脱,越王终于点头道“那就再帮你这一回吧。正好,昨日乌古博奇便曾派人来邀我过府一叙,那这两日里你们就随我同去吧!” 最新网址xqhut 正文 第462章 乌古氏的立场(上) 越王果然是说到做到,两日后的下午时分,他便带了细封常与孙途来到了乌古家的府邸,以与乌古博奇相见的名义拜见乌古鲁牙。 而在此之前,孙途其实已经从细封常那里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位夏国枢密使的具体情况,对他也有了一些侧面的了解。虽然乌古鲁牙和摩侈赫一文一武乃是西夏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但他的作派却比后者要谦逊和低调得多了。 除了军政要务,或是皇帝垂询,乌古鲁牙才会在朝中发表自己的看法,否则都不见其在朝廷里有什么动静的。另外,与摩侈赫早已拉拢了诸多党项贵族高官的做法完不同,乌古鲁牙几乎不曾有什么盟友,身为夏中最高统帅,除了一些当年的下属将领外,几乎是不党不群,真正做到了独善其身。 对于这样一个低调内敛的重臣,就是细封常在说起时也是连连感叹,认为这真是难得的存在。倒是孙途,却觉着这或许才是乌古鲁牙聪明的地方,因为他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定位,那就是纯臣,只以忠心皇帝为要,其他一切都可放到一边。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避免被摩侈赫这个权势远在自己之上的中书令给斗倒。 摩侈赫是夏国的数朝老臣,无论威望人脉都不是乌古鲁牙这个近几年才得李乾顺提拔起来的新贵能抗衡的,尤其是他还曾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政变中为皇帝出了大力,这让李乾顺都不好因为一些小事就对这么个老臣下手。所以一旦乌古鲁牙真要是与摩侈赫起了冲突,他的败亡将是必然的。 既然如此,想要坐稳枢密使的位置就只能由皇帝来庇护于他,同时不与摩侈赫发生任何摩擦了。低调为官,不党不群就是自我保护的最好手段,能让皇帝和摩侈赫都对他放心。而只要他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得够久,等有朝一日摩侈赫或老死,或因为惹怒了皇帝而出了事,乌古鲁牙便能迅速崛起,取其位而代之! 虽然孙途从未与这位枢密使有过什么接触,但已隐隐猜到了他的盘计划。至于为何说他其实是有野心的,只从他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和越王过从甚密就可看出些端倪来了。同时,孙途还想到了一点,越王与乌古博奇结交就真只是因为两人秉性相合,而不是怀了什么别的目的吗? 带着这等猜疑的心思,孙途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眼前方正与笑着迎出来的乌古博奇亲切拥抱的越王,此人心思看着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啊。 在乌古博奇的带领下,三人进入其府邸自然是畅通无阻。一路走来,孙途便看出这宅子倒也和乌古鲁牙的性子相当贴合,虽然占地依然不小,可内中布置却极为简单朴素,既没有园子亭阁什么的点缀,就是那一进进的院落房屋都只是寻常砖房,看不出有任何特殊的意思。唯一有些不一样的,就是在进院后的左手边还开辟出了一大块黄沙铺就的校场来,显然是乌古鲁牙平日里有在此习武练兵的习惯了。 而此时,这校场上倒是没有兵马陈列,却是停着一支车队和十来匹骏马骑士。孙途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一扫,眉毛就是一挑,时隔数月之久,终于再度让他看到了亲切的汉人装扮! 那支车队边上所站的,皆是宋人宽袍大袖的打扮,而在其身旁不远处正用挑衅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则是一副辽人装束的骑兵。只看到这一幕,孙途心里就已猜到了这些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宋辽两国来此的使者今日又跑来见乌古鲁牙作说客了! 其实不光孙途在关注那边的情况,就是越王和细封常在看到这两拨人后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来。乌古博奇见状便小声解释道“这半月来宋辽使团总会派人想见我父亲。之前父亲也总是避而不见,但今日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肯见他们的人了。那边校场里的都是使者的扈从,我还真怕他们会在这里动起手来呢。” 本来还只觉着有些奇怪的细封常在听说乌古鲁牙竟已接见了宋辽使者,顿时脸色就是一变,面露急切之色,看了越王一眼想说什么。 越王当即会意,低咳了一声后说道“博奇,本王今日前来除了想与你一起叙叙旧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王爷但请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这位细封常乃是细封氏的人,他这次想见枢密使,谈一谈关于应对辽宋争端之事,不知你可否帮我们引荐一下吗?”越王道出了请求,细封常则是满脸希冀地看向了乌古博奇,等着他点头。 乌古博奇的神色顿时一僵“这个……父亲从来不让我理会他的公务,我要是这么做了,恐怕会被他责备啊……”顿了一下后,又看看越王与细封常,终于还是将牙一咬,用力点头道“既然王爷都这么说了,拼着被父亲训斥一番我也会帮你们这一把的。如今父亲应在侧厅见客,我带你们过去。” 细封常闻言又是一喜,连忙行礼相谢“多谢乌古叔帮我这一次。” “你不必谢我,我也是瞧在越王的面子上。何况,此事关系到我夏国国运,你能想着以稳妥为主使我朝不掺合到辽宋之争里去,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乌古博奇说着已转身带着他们往另一边走去。 细封常听了又是一阵感谢,对乌古博奇的好感增了不少。可孙途听了后却略感有些奇怪,这位是怎么知道细封氏在此事上是个什么态度的?想到这儿,他又把目光往越王和乌古博奇身上来回一扫,是双方早通了声气吗,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比想象中的更为密切了? 带着疑问,孙途随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在这府邸中最显气派的厅堂之前。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此刻厅堂前后的门窗都紧紧闭着,门前更站了七八个佩刀的卫士,显然当乌古鲁牙与两国使者谈话时是不准下人随意靠近的。 但乌古博奇显然就不是他们敢阻拦的对象了,在其带领下,他们竟很顺利地就靠近到了门前,只因为此时里头正大声说着话,所以他倒没有急着敲门进入。只是这么一来,里面对话的声音就隔着门户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宋国之前做了些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情别当我们不知道,哼,以为偷偷和女真人有所联络就能对我大辽产生威胁吗?那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 “我大宋从未与女真人有过任何联络,你可不要含血喷人!而且今日我们说的也不是之前,而是现在。如今你辽国境内不断出着乱子,刚不久前连南京城都差点起了叛乱,此时你们若真敢与我大宋为敌,恐怕破国之祸已不远了吧!” “简直胡言乱语,我大辽正国势鼎盛,岂是你宋人可比的?倒是你宋国如今国内才是多处生乱,你们连扑灭南北两面的叛乱都做不到,竟还妄想与我大辽为敌?就我所知,那方腊的义兵已经将你江南的半数城池都给打下来了吧?而江南之地又是你宋国的钱粮要地,如此大乱之下,你们还能拿出多少实力来与我大辽抗衡?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这是想拉了夏国做马前卒啊!” 两方人这么一番互揭老底的说法顿时就让厅内的火药味变得越发浓重,也让站在外头的几人听得一愣,这其中最感到惊讶的当数孙途了。 辽国南京的那场变乱他便是亲历者自然不会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对方提到到底关于宋国南北皆有叛乱的事情。 自己离开大宋境内也就不过半年多时间而已,想不到国内竟已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起义,或者叫造反的兵马更是接二连三地出现了! 方腊的名头他自然是熟悉的,那可是北宋末年的起义军中势力最大的一支,远不是对后世来说名气更大的梁山贼匪能比的。正如那辽使所言,方腊在江南的造反势必会影响到大宋的钱粮税收,其破坏力是相当惊人的,也不知此时朝廷可有办法迅速平叛吗? 另外,虽然对方并没有提到大宋北边的叛乱是哪路叛军,但只要结合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与对时事的把握,就能猜到很可能便是梁山一伙人在搞事了! 梁山和方腊同时于南北举事,这对大宋朝廷的打击无疑是极其严重的,想必已经返回宋国的童贯也会因此而焦头烂额吧。而他之前所定下的花一年时间准备兵器粮秣,然后联合金国对辽国南北夹击的事宜怕是要暂时搁置下来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这次才会派出使者来与西夏商谈,以合三方之力来对付辽国吧? 正当孙途因为这些爆炸性的内幕而心思发散时,听到里头暂时没了动静的乌古博奇已上前敲门“父亲,越王有要事与您相商!” 正文 第463章 乌古氏的立场(下) 厅门很快就被打开,露出了分坐厅内的几人,他们脸上明显都带着不愉之色,显然乌古博奇的突然打搅让他们深感不快,尤其是分坐于下首左右两边的辽宋使者,眼中更有恼意。r/> 想来也怪不得他们有此表现,之前关起门来互相揭破对方老底,哪怕话说得难听些也无所谓,但现在被其他人听了去,他们的面子可就有些挂不住了,毕竟他们好歹可是各自代表了宋辽两国啊。r/> 乌古鲁牙这时也有些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博奇,你怎如此不懂礼数,不知为父正在与两位贵客说话吗,居然就径直闯进来了?”r/> “儿子知错,儿子鲁莽了。但因为此事也和他们有关,所以我才……”乌古博奇低头认了声错,随后又看了眼身边的越王,显然是想由其出面解释。r/> 越王这时也急忙上前一步开口道“枢密使莫要怪罪博奇兄,实在是本王想请他引荐,所以才会贸然闯来,你要怪就怪我便是。”r/> “岂敢,王爷此时来见本官自然是有要事相商。”乌古鲁牙这时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几位想说的事情与此有关,就请进来说话吧。”r/> 于是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孙途三人便得以进入了厅内,坐到了两名使者后方的位置上,这让两人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因为这实在太不合礼法规矩了。其实不光是他们,就是孙途也觉着如此草率的行为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请他们进来的理由更是牵强无比。r/> “难道说这其实是乌古鲁牙希望看到的,所以才会在表面不满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让我们进来说话?还有,他看着全无半点惊讶之色,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一点,难道说是有人先一步给了他相关消息……”孙途落座后迅速转动了心思,随即目光就又落到了越王身上,能做到这些的,也就只有越王了。r/> 再联系到乌古博奇之前提到他父亲前段日子对两国使者都是避而不见的态度,今日却在他们到来之前突然肯见使者,这就更值得让人玩味了!只是对方到底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做这一切孙途还看不透。r/> 眼见他们坐下,厅内反倒是冷清了下来,再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其实在这一打断冷静后,两个使者也觉察到自己之前言辞多有不妥,此时也不敢随意开口了。r/> 既然客人都不开口,乌古鲁牙这个主人就只能打破冷场了“越王你说的与两国使者有关之要事究竟为何啊?”r/> “这个嘛,就得由细封常来说了。”越王看了眼自己边上的细封常。后者此时稍显拘谨,但还是在沉吟了一下后道“枢密使,我细封氏一向主张与辽宋两国和平共处,此番也是一样。可皇帝这些时日却有妄动刀兵之意,所以我此来便是希望枢密使能进言劝说皇帝,少动干戈……”r/> 这位说话也确实足够直接,就这么当了两国使者之面把全盘意思都给完整地道了出来,直听得在场几人都是一呆,乌古鲁牙更是紧皱起了眉头来“皇帝既有圣裁,我等为臣子者岂能质疑干预?”r/> “枢密使此言差矣,我等为人臣者所谓的忠心并不只是一切听从旨意行事,更应该在皇帝做出错误的决定是加以阻拦,如此才能使我夏国昌盛繁荣。”孙途见细封常有些不知该如何说好,便急忙帮着解释道“宋辽若起争端本就非天下人之福,若我夏国再贸然参与进去就更为不妥了。如此一来,枢密使固然能获取不少的功劳,但前线的将士伤亡却该由谁来负责?何况,正如两位使者刚才所言,他们各自国中皆隐忧不断,此时若真开战,后果可就不好说了。二位以为如何?”r/> “哼,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得什么?竟也敢在我等面前大言炎炎地说什么家国利弊!”那宋使本就心中有气,此时便忍不住出言斥责了一声。反倒是那辽使这时却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目光只在越王与乌古鲁牙两人身上来回而动,显然是在怀疑细封常和孙途这番话完全是由他们授意才说出来的。r/> 眼前的一切确实看着太叫人心生疑虑了,纵然夏国不比汉人那么讲礼数,可也不至于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啊,居然就在客人与主人商谈事情时强行闯入,而且还说出这么番话来。r/> 眼见今日这话是说不下去了,辽使索性就站起了身来“既然今日枢密使另有客人要招待,那本使就不再打扰,告辞!”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r/> 而一旁的宋使见状也在皱了下眉头,一番权衡后也告辞离开。显然今日的变故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让他们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解决之法来,只能先回去与下面的人商量之后再说了。r/> 在同样起身将两位使者送出二门回转后,乌古鲁牙才苦笑地看着越王和细封常“二位今日真来的不是时候啊,这可就让我不好交差了。”r/> “嗯?”细封常有些不解地问道“枢密使何处此言?”r/> “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之前一直对他们避而不见,却在今日又改变了主意吗?实不相瞒,这是皇帝的意思。”乌古鲁牙苦笑地说道,却让众人脸色又是一变。越王更是急忙道“父皇这是让枢密使你与他们谈条件吗?”r/> “不错,所以才会将两国使者一并叫来商谈。只是他们一见了面就在互相指摘拆台,还没谈到两国都能给我朝什么好处呢,你们就突然进来了……”乌古鲁牙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今日我是无法去向皇帝交差了。”r/> “枢密使,本王以为刚才孙千里所言甚是在理,父皇在此事上的决定确实有些欠妥,宋辽开战对我夏国来说只该中立自守而不好轻言参战啊。而且,若是我们真以此为要挟,想要从辽宋两国手中获取好处,若他们真个开战倒还好说,可万一他们最终没有打起来呢?如此一来,岂不是不但没能得着好处,反倒平白地得罪了一大强敌吗?r/> “虽然我知道父皇多年前就已在辽宋布局,想着挑起双方战事,但这又谈何容易。若是真让他们查出一切真相,到时反倒两国联手,对我夏国可就是灭顶之灾了。此中轻重还望枢密使能详加考虑,若是觉着有些道理,还请转奏父皇!”说到这儿,越王更是郑重起身,朝着乌古鲁牙行礼。r/> 乌古鲁牙见状也急忙起身避让,连称不敢。随后才叹道“其实臣如何不知个中凶险,但这毕竟是皇帝的意思啊……”r/> “其实朝中多有反对掺合到宋辽争端里去者,若枢密使能带这个头,我想朝中响应者必然不少。至少我细封氏是一定会参与其中的!”细封常见此忙也开口说道。r/> “是啊,其实在下听中书令也说过并不看好皇帝的这一打算,所以若枢密使当真上表劝谏,则连中书令也会附和。到那时,满朝官员十有七八都会跟从,纵然皇帝心意已决也会收回成命了。”孙途也跟着说道。r/> “父亲,儿子也以为此事我夏国不参与其中更为有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乌古博奇这时也跟着表示赞同,然后一脸期盼地看向了自家老爹,等着他点头应允。r/> 乌古鲁牙的脸色几番变化,最终终于长叹一声“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便担一次责任,想法儿劝谏皇帝吧……不过今日才刚有过朝会,再过五日便是皇帝圣寿,在此期间怕是上不了表了。”r/> “那就等圣寿之后再进言也不迟。反正两国使者得等到寿诞之后再离开,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和时间。”越王不以为意地说道。r/> 乌古鲁牙点头表示认同。就这样,本来看着好像挺难办的一件事情,居然就被他们一番言辞给做到了,细封常见此自然是欢喜不已,但孙途却总觉着事情太过轻巧,好像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r/> 再联想到之前自己的猜测,孙途越发觉着乌古鲁牙和越王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了。而这一回,一旦他们真在此事上帮着细封氏阻止了李乾顺掺合进宋辽之战的打算,那么今后细封氏恐怕也将与他们绑在一块儿了。r/> 不,不是将来,而是现在他们就已成为同坐一条船的存在!r/> 事情一旦成真,无论是李乾顺还是朝中其他臣子,再看这三方时,都会把他们当成一体——一个素有贤名的亲王皇子,一个手握举国兵权,朝臣中二把手般存在的枢密使,再加上一个身处边疆,握有重兵的部族势力,当这三方力量突然合在一起时,这股力量就是皇帝都要退避三分了吧?r/> 孙途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心中暗自感叹,恐怕这一切早已在几方势力主要人物的安排中,唯一到现在还懵然不知的,就只有细封常了吧。r/> 而这位被皇帝视作纯臣的乌古鲁牙才是这次事中能谋求到最多好处的那一个吧,因为这么一来,他必然能迅速崛起,成为能与摩侈赫一争的一股势力!r/> 正文 第464章 随风 眼见再过三日就是夏国皇帝李乾顺的寿诞之日,又天公作美,多日的风雪彻底停歇,冬日里的暖阳高照,这让夏都兴庆府内的百姓们全如过节般走出家门,上街入市,采购起了心仪的商品来。r/> 要论这两日人流最密集的所在,当数西市,这里有着琳琅满目的各种货品,从本国的牲畜兽皮,奶酪制品到辽国的骏马铁器,以至于大宋的绸布瓷器,几乎是无所不包,无论是家产雄厚的富家贵族,还是寻常斗升小民,都能在西市里购买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r/> 所以当午后开市,这里的行人就已可用摩肩继踵来形容,孙途随着人流行于其中倒也有几分重回汴京的感觉来。虽然这里的繁华程度还远不能与东京的相国寺或是几大集市相比,却也足够热闹了。r/> 不过孙途这次进入西市倒不是真想要购买什么当地货品,而是另有目的——寻找潜藏在兴州城内的宋国密谍!r/> 宋辽夏三国之间纵然明面上不可能连年交锋,可暗地里的争斗却是从没有停歇过。这其中尤以夏人的密谍最为可怕,已经几次在宋辽国内造成动荡,尤其是幽州城那一场变故,更是差点就颠覆了辽国的南京政权。r/> 而相比于西夏密谍的胆大敢为,宋国在夏都的密谍就要低调得多了,他们更多的职责只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查出西夏对宋的种种策略,并在敌人可能对宋用兵前将消息尽快地传送回去。r/> 更主要的是,这批密谍隐藏得极深,就是孙途在兴州多日寻找,也才在昨日找到了一些线索,得知他们身在西市,所以才会在今日入西市。当然这也与直到这两日孙途才能真正单独行动有关,之前他或是跟着细封常四处走动,或是需要一个向导跟着,最近两日才告了假,又以熟悉城中街道坊市的名义一人出来,这才敢与宋国密谍在暗中接触。r/> 但即便如此,孙途在走出住所大门后还是很快就被人给跟踪上了。虽然暂时不知跟踪者的身份,但有不可告人目的的他这回可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再加上今日街上行人稠密,这让他只使了几个花招就把那几名眼线都给甩了开去,等他进入西市时,已确信不可能再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踪。r/> 跟着嘈杂的人群往市场深处走了好一程,看了不少南北货物后,孙途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侧手方一家铁器铺门前土墙之上。那墙上此时正刻着潦草而不起眼的涂鸦,若是一般人看到了,只会以为那是哪个淘气的孩童拿石子随手划出来。但这落在孙途眼中就完全不同,因为那看似寻常的涂鸦便是大宋密谍随风组织的联络记号,眼前的这家铁器铺赫然正是宋国密谍的据点所在!r/> 谁能想到一向把对外贸易中的铁器一项管控严格,不肯往外流出任何一件铁器的宋人居然会让密谍以铁器商人的身份潜伏在西夏都城呢?r/> 孙途再度扫视四周,确认没有人跟踪偷看自己后,方才径直走进了铺子。r/> 因为宋人禁绝铁器流通,再加上自身技术也不是太过关的缘故,夏国的铁器一向价格高昂。而黑黝黝的铁器除了实用又没有装饰作用,所以这家铺子的生意看着可实在清淡得很,哪怕今日西市人来人往不绝,几乎每家店铺都客满为患,但铁器铺中却几乎看不到人,只有个壮硕的汉子正半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见孙途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r/> 孙途的目光只在那靠在墙边的锄头、镰刀等商品上一扫而过,这才上前道“掌柜的,我想请你帮着打造一样物件。”r/> “哦,不知客官想打造什么?可有什么要求吗?”见果然是客人上门,这位才打起了精神来,笑着问道。r/> “一匹马,铁马。三尺七寸高,四尺长的铁马!”孙途道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说法来。而本来还一脸笑意的掌柜在听到这一连串古怪的说法后眼睛就迅速眯了起来,口里却回道“这可不便宜啊,得等量的黄金才能抵过。”r/> “黄金我是没有的,但我有一文钱,一枚缺了口的大钱!”孙途说话间,已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枚制钱顺着柜台推到了对方面前。那掌柜只看了眼制钱后,便笑了起来“客人还请到后头说话,你提出的要求还得跟我们这里的铁匠细说才好。”说着,他还冲里边用厚实的布帘隔开的院子大喊道“小五你出来帮我看着些,今日有贵客到了。”r/> 等另一个青年出来换他从柜台里出来,这位壮汉才引了孙途进入店铺后头的院落。与前头的冷清不同的是,后院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几只火炉都生得旺旺的,几条大汉此时更是挥汗如雨地捶打着一件件器物,当当声更是不绝于耳。r/> 孙途与那人从这些铁匠身边穿过,却没一个停下来看他的,两人的脚步也不见停,很快就进到了一间账房模样的屋子里。直到关上门后,这位才用警惕的眼神审视着孙途“你从东边而来?是随李侍郎一起来的吗?可有凭证吗?”r/> “我并非随李侍郎出使而来,但我确是宋人!”孙途坦然地望着对方,他知道对方口中的李侍郎正是这次出使夏国为李乾顺贺寿的大宋正使,礼部侍郎李清“至于凭证嘛,那枚钱还不够证明我身份的吗?”r/> 刚才他推过去的那枚制钱别看普通,甚至还缺了一角,却是大宋密谍组织随风的关键信物。有了这东西,再加上刚才那番听着全无逻辑的切口,才能让身在他国的大宋密谍相信他是自己人的身份。而那枚制钱更是因为普通,所以哪怕被人搜到了也不会察觉出有什么异样来。r/> 这一套联络随风的切口与信物,都是当日在南京城时童贯让人教给孙途的,为的自然是让他在当地联络随风的密谍,取到那份布防图。只是童贯也想不到孙途在来到西夏后,居然又用这一套手段和这里的密谍拉上了关系。r/> 但面前这位此时却皱起了眉头来“你……不是我随风的人吧?我们之前还另有准备,只要是我随风中人,此时还会有所证明!”r/> “嗯?”孙途稍稍一呆,想不到这里与辽国密谍不同,竟还有别的信物,此时也只能承认道“我这一套本是用来联络安插在辽国的密谍所用,他们那里可没有这等说法。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我只能冒昧来寻你帮我了。”r/> “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在这里做什么?”对方听了话后脸色更为凝重,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孙途问道。r/> “我叫孙途,官在京东东路兵马都监,这次也是因缘巧合才来到的夏国。但我已经取得了夏国重臣的信任,所以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在此闹出些动静来,好让西夏大乱,使我大宋在近几年的时间里不用分心西顾!”孙途简单地道出了自己的来意“但只靠我一人之力很难做到,所以才会想到寻求你们的帮助。”r/> “孙途……”那壮汉念叨了一遍这名字“我好像听说过你的大名,你在大宋国中很有名吗?”r/> “这个……可与我们要谈的事情并不相干。我只想问你可愿意跟我冒险在兴州城里干一票大的吗?”孙途却只在意对方的态度,继续追问道。r/> “你可知道我随风的职责所在和行事准则吗?”壮汉却没急着回答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在看到孙途摇头后,他便自己作答“我随风之名便得自那一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我等在别国潜伏除了打探消息很少有所行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大家的安全,同时也能长久钉在这里,获取到更有价值的情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 “我知道,辽国的随风密谍所以能获取那份边境布防图也是靠的几十年的渗透才能做到,而你们所谋求的也自不小。”孙途点头表示理解,但随即话锋又是一转“但是事也有轻重缓急,若是冒一次险能让大宋获得更多的好处,甚至强过让你们在此安然潜伏数十年,你们可愿意跟我冒险吗?你们放心,若没有一些成事的把握,我是不会让你们白白冒险的!”r/> 那壮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半晌后才有些犹豫道“可我们一向的职责是潜伏收拢消息,如此便是抗命了……”r/>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别提你等身在他国形势瞬息万变了。这是你等为大宋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好机会,你真愿意白白错过吗?”孙途脸色肃然地看着他问道“当然,你若真不敢冒险,我也不会勉强!今日就当我没来过吧。”r/> “你也不用激我,既然我等抛家弃姓地来到这里,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说吧,你到底想在此做些什么!”这位到底还是有些心动了,毕竟要不是因为爱大宋,他怎么可能来此潜伏呢?r/> 可饶是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等孙途说出自己的目的后,还是把这位吓得脸色一变,差点叫出了声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r/> 正文 第465章 正中下怀 孙途的计划让面前的随风首领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是惊诧地看着他,心中更是感叹连连。确实,若这次计划真如预想中那样成功的话,他们这些人的作用与功劳可就比在此潜伏几十年,把更多的夏国消息传递回去要强得多了。 但是,更大的成果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这事一旦失败所导致的后果也是他们这些密谍所无力承受的,这也让他陷入到了纠结之中。半晌后,方才开口“非是我信不过阁下,实在是事关重大,你到底能有几分把握?而且,一旦事败,我等死了也就死了,可要是因此影响大局的话,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还有,若是成事之后被夏人查出内情又当如何应付?到时他们真就要将我大宋视作最大的仇寇了……” 听得他的顾虑,孙途倒是越发肃然起敬了,这些人果然忠心大宋,最看重的并不是一己之生死而是宋国的大局。所以他也正色说道“既然我敢做此事,当然是有些把握的。虽然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七八分还是有的。当然,这也得是在你们能力配合的情况下,否则只以我一人之力,怕是连五成胜算都未必能有。 “至于你担心的后果,只要事成就根本不用考虑了。因为到那时夏国必然大乱,起码要乱个三五年,即便不因此元气大伤,怕也威胁不到我大宋了。” 孙途这番话确实在理,这让对方一时也寻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来。所以在一阵踌躇后,他终于点头“好,我应下此事。到时自会配合你行事,希望此番我等真能为我大宋立下不世之功,而非成为千古罪人!” “我相信等着我们的是天大的功劳!”孙途笑了下,随后才正色道“此事毕竟凶险,说不定就会……你和那些随风的兄弟都叫什么名字,我想能让我大宋子民能知道并记住你们!” 这位却是一愣,说实在的,像他们这样的密谍一向见不得光,在被派到夏国之后就早把自己原先的一切都给抛弃干净了,纵然真死在了这儿,大宋朝廷也不可能承认他们的存在,更别提让民众记住他们了。可今日孙途却想知道他们的姓名,这让他感到了真正被人重视的意思。 在深吸口气,按下心头异样的感觉后,他才缓声道“我叫吴阿生,渭州城人氏。如今在我手下听用的随风一系兄弟有秦州王沧,渭州李宾,汴梁孙艾……”他一连串报出了十多个人的姓名,每个名字他都吐得很是困难,毕竟他们已太久没有以真实身份为人所知了。 孙途则很是耐心地听他把这些人的名字部报完,记在心中。末了又一一进行复述“渭州吴阿生、礼宾、陈观,秦州王苍、包汉,汴梁孙艾……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下了,只要事成,我又能回到大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我大宋子民永远铭记!” 两人随后各自伸手,重重地连击三掌,算是将这一诺言给彻底定了下来。做完这一切,孙途便决定告辞,在离开前,他又想起了一点来问道“对了,你们店铺中可有打造好的铁制挠钩吗?” “有的,为了有时方便行事,我曾在暗中打造了几个藏了起来。孙都监若是想要,我这就取来给你。” “好,除了挠钩,再给我一口上好的刀。”孙途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了一锭金子放到了对方手上“这几日你们都好生准备着,到时要让这些夏人知道被人渗入京城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吴阿生倒也没有推辞,点头后,便带了孙途走出屋子,很快就让人取来了一口上好的钢刀,以及一只黑黝黝,沉甸甸的挠钩。那挠钩状若紧扣起来的人爪,不过只有四指,看着做工倒也精巧,让孙途连连点头,再将之收入怀中,这才提了刀走出了后院,再通过店铺走到了外头。 这一耽搁便是个把时辰,此时日头已微微偏西,但西市中的百姓人流依然不见有少的,大家依然都兴高采烈地逛街购买着自己用得着的东西,人人脸上都带着欢欣的笑容,憧憬着即将到来的皇帝圣寿之日。 孙途看着这一切,不觉想到了一旦自己事成后将导致许多人伤亡,心下又是一阵愧疚。但很快又把心一硬,既然两国敌对,多年来更是征战不断,那就没什么仁慈可讲了。他这一次只求成功,至于死伤多少,他们是否无辜就完不在考虑中了。 就在他一面想着,一面来到西市出口,待要离开这里时,突然两人一横身就挡住了他的去路“姓孙的,你可真让我们好找啊!” “嗯?”孙途心头先是一惊,只以为自己的图谋已被夏人察觉了。不过很快他又强自镇定了下来,抬眼看着这两人“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不记得曾得罪过你们啊。” 听了这话,两人的脸色更是一沉,当即其中一人便是一声呼哨“公子,找到人了!” 随着这一声招呼,很快又有不少人从边上的一座酒楼里冲了出来,等最后一个锦裘男子踱步出来时,孙途才了然过来“原来是你!”对方赫然正是之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心腹,赫连金世! 同时,他也已经明白过来,今日自己出门时一直跟踪又被甩掉的正是赫连氏方面的人。显然,他们是为了替太子出头报复而找上的自己。 此时走到近前的赫连金世正用阴鸷的目光审视着孙途“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随意外出,真以为我夏人好欺,不敢对你下手吗?” “赫连公子这话可就让在下有些听不懂了,我既没有干犯夏国律法,更不是你们的敌人,又为何不敢外出呢?”孙途迎着对方的目光,笑吟吟地回道“就因为我之前在皇帝面前说了几句实话,以及为我家公子出了些小力吗?” 顿了一下后,他又挑衅似地看着对方道“赫连公子你是太子身边之人,自然应该知道如今太子的处境。你若是在此报复于我,一旦事情闹大了,只怕太子就又要受到牵连了!” “大胆!”那些汉子见孙途竟如此放肆地挑衅自家主子,顿时大怒,几人当即就抽出了刀来,一副要与孙途拼命的架势。但他们的举动压根就吓不到孙途分毫,反而让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些人来“当日数十骑兵都伏杀不了我,就这区区七八人还向伤我吗?”说到这儿,他的手也已搭在了刚买来的那口钢刀刀柄处,目光顿时也变得犀利起来。 “哈哈哈……孙千里,你果然巧舌如簧,怪不得那细封常会带了你去见皇帝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赫连金世笑着拍了下手,随后又一摆手“把刀都收起来,没的让他这个辽人小瞧了我大白高国的勇士,以为我们只会以多欺少呢!” 随着这话一出,周围百姓顿时就是一阵哗然,不少人都拿敌视的目光看向了孙途。刚刚赫连金世他们挡下孙途后,便已吸引了周围许多进出西市的百姓注意,本来大家有些向着势单力孤的孙途呢,可在得知他居然是辽人后,所有人的态度立马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虽然辽夏之间并没有什么战事,但双方对立的情绪在民间还是相当大的,纵然不可能出现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情况,但人们也习惯了站在自己人这边。 赫连金世似乎还担心孙途会为自己辩解几句,便又道“哪怕你如今口中说着已归服我夏国,我依然不会接受你!想我赫连氏一族曾为夏国出生入死多年,也曾与辽人几番生死大战,今日你既然撞到了我手上,我就断不能让你轻松离开!” “你待如何?”孙途已隐隐猜到了这位的心思,不但不因此感到惊慌,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感。他原先还担心自己的盘计划会受到些阻碍呢,想不到今日就来了个解决的机会了,这自然是不能放过的。 赫连金世可不知道他的心思,依然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对一名手下道“你把腿张开了……”待其照做后,才嘿笑道“孙千里,别说我不给你选择的机会,今日你要么选择从我这位兄弟的胯下钻过去,如此我可以当没遇到过你,若不然,就与我一战!你放心,我绝不仗势欺人,这是你我之间一人对一人的公平对决,你之前不是自吹能以一人对抗我夏国二十精骑吗,那我今日就要让大家知道你这个辽国叛徒到底有多少本事!”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现场的气氛更为热烈起来,许多人纷纷叫好,还有人高声喊道“赫连公子,这次可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辽国叛徒啊!” 孙途的目光先是一扫那满脸得意笑容,张开了两腿的家伙,随后脸上也露出了冷峭的笑容来“这么说来我是真没选择余地了?既然赫连公子你非要一试我的身手,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随着他脚步往前一迈,现场的气氛立马就变得肃杀起来! 正文 第467章 越王的招揽 最新网址xqhut 何为高手? 在常人看来只要武艺足够高就能称得上是高手了。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真正的高手不光自身武学上的修为要高过寻常武者,更要紧的还是心性与头脑方面也要强过他人许多才行。 赫连金世自幼习武,练刀二十年不辍确实已可算得上是好手,但离真正的高手却任有不短的距离,只因为他的经验、定力和应变方面终究还有欠缺。 孙途只用一招虚晃就已试出了他的弱点,所以之后才会有针对性地迫使他急着抢攻,在消磨其锐气与力气的同时,更是让其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并且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孙途还在战斗里将各种环境因素都给考虑了进去,周围百姓的态度与议论足以让赫连金世心浮气躁,而西射的阳光更是成为了他克敌制胜,一刀重创强敌的最佳助力! 结果,正是靠着那一道反光,孙途就创造出了这么个让所有人都惊叹连连的战果。要不是他怕兜不住后果,这一刀甚至能轻易就结果了赫连金世。当然,被一刀砍下惯用右臂的赫连金世如今看着可比死更为痛苦。 脸色已然煞白的他身子颤抖得犹如一片风中的枯叶,眼中充满了各种强烈的情绪——愤怒、怨恨、绝望……他甚至到了这时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自己真个惨败在了孙途手上,而且还身负重伤。但右边身体不断传来的剧痛却告诉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而非梦境! “公子……”直过了好半晌后,赫连氏的那些手下才如梦方醒,惊呼着大步上前,所有人都举起兵器对准了已还刀入鞘的孙途,只要自家主子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去,将这个重伤公子的凶徒砍成肉酱! 不过他们的举动却惹来了周围百姓的一阵非议,明明之前是赫连金世非逼着孙途与他一战的,现在倒好,一旦受伤败北,这些家伙居然又要群起而攻,这实在是太过不要脸了。纵然孙途算是辽人,可对性子耿直,崇尚强者英雄的党项人来说赫连氏的这一做法也是叫人无法接受的。 与他们气急败坏的反应相反,孙途这时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毫无所惧地回看着他们“你们真要动手我也不怕,不过到时我一旦做不到手下留情,你们可都不要怨我!”说完这话,手已重新按在了刀柄处,一股杀气已再次勃发,竟唬得那些家伙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些人其实也心知肚明,自己与公子比都相差极远,又怎么会是数招就可击败他的孙途的对手呢?天可怜见,就是他们也认定了自家公子与孙途有着极大的差距,却不知内中藏了太多的机巧与变数。 “你们退下……”赫连金世终于开口,只是声音也不断颤抖着“我技不如人已经够丢脸了,再如此死缠烂打,只会丢尽我赫连氏的脸面。今日就暂且作罢,等以后再加倍奉还便是!”说着,他又冷冷地盯了孙途一眼,忍着疼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转身就往回走去。 那些下属也不敢再作迟疑,有人捡回了赫连金世的断臂和佩刀后,便跟了他落寞离开。此时,周围那些百姓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一切,却不知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才好。直到一队兵马闻讯而来,众人才都一哄而散,不过孙途作为当事人,暂时是走不了了。 事实上当赫连金世找到孙途,双方对峙起来时,掌管西市治安的兵马人等就已得知消息了。但在发现一方竟是太子身边的护卫后,这些巡检司下的人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不想就这一犹豫间,那边就出了这等变故,这让巡检司的头目一阵惶恐,此时只能露面先将孙途给控制住了。 “大胆狂徒,竟敢在京城之内持刀行凶伤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随着一声断喝,三十多名兵卒已把孙途团团围定,要将他就地擒拿。 孙途看了眼施施然离开的赫连氏众人,面上便是一声冷笑。他自然是不可能去质问对方为何不把赫连金世他们也一并拿下了,无论何时何地,特权阶层总是存在的。不过他其实也算和特权阶层搭上些边了,此时便已报出了自身身份来“我叫孙千里,乃是细封氏公子细封常手下,今日在此因与赫连氏的人有所误会才会动手,还望几位能够明察!” “细封氏的人……”果然,听到这名头后,众兵卒的脸色就有些变了,而那为首者更是诧异地看着他“你就是孙千里,那个在承天寺外被人袭击的孙千里?”作为巡检司中层军官,他自然知道这起使得司正引咎罢官的变故,以及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可怕之人了! 孙途可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兴州的官场和民间都有不小的名头,便点头应道“正是!” 这却让围定了他的那些兵卒都倒吸了口凉气,有几个甚至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少许。他们可是听说过前几日在承天寺外这个孙千里以一敌众,杀死数十骑兵的可怕战绩的,他们这些寻常兵卒可不敢与这等杀神正面一战。 事情到这一步,还真就让巡检司的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孙途的身份虽比不了赫连金世,可毕竟也是细封氏的人,那也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角色能招惹的,何况他还如此厉害,让他们更是忌惮不已。再加上之前他们又故意放走了赫连金世等人,一旦真打起官司来,就更不好应付了。 可此时却是有种羞刀难入鞘的意思了,他们总不能赶到这儿一听说对方的身份后,就不再追究,任其离开吧?如此一来,巡检司的颜面何存,今后还凭什么让百姓在此遵纪守法? 正当他们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时,一行人马施施然地从后方缓缓而来,看到孙途被人围住后,便见一人靠了上来“孙千里,你这是又在此惹出事端来了?” 孙途抬眼望去,就瞧见了越王正似笑非笑地在马上看着自己,这让他只能是一声苦笑“王爷说笑了……”其实仔细想起来这段日子以来他确实惹出了许多事情来,从南门的杀马得罪太子,到承天寺外的大战,然后又和摩侈赫这样的权臣都扯上了关系……所以越王如此调侃于他倒也不算说错。 “下官见过越王!”巡检司的官员在见到越王后,心下便是一动,没等对方询问,就主动将发生在此的那场战斗给说了出来。 越王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笑着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只是一场误会,而非孙千里他有意在此生事了。既如此,本王做主就让他随我回去,到时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你看如何?” 本就有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的巡检司官员自然乐得如此,当下就应允了下来。随后,便迅速离开。 孙途见着他们急急离开的模样,不觉心中感慨不已这京官,尤其是管着治安的京官不但在大宋朝难做,在夏国其实也是一样道理啊!而在见他沉默的模样,越王却是一笑“孙千里,咱们边走边说吧。你怎么就想起独自一人来西市了?” “在下也是想要领略一下兴庆府的繁华这才来此转上一转,顺便买把好刀。当日一战我的佩刀劈砍过多已然卷刃,再用不了了。”孙途说着,还亮了下手中新买的钢刀。 “嘿,这刀才刚入手就见了血,当真凶煞得很啊。就如你孙千里一样,这才到我夏国几月时间,就已闹出了如此多的变故,细封氏更因你而连折两个儿子,如今又把赫连氏的人给彻底得罪了……”说到这儿,越王忍不住啧啧连声,感叹不已。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这位今日的突然出现绝非偶然,恐怕之前出门后跟踪自己的人中也有越王派出的人吧,不然他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而且此时已近黄昏,西市都要闭市了,他怎么可能来这一趟呢? 似乎是看穿了孙途的心思,越王又是一笑道“本王也不想瞒你,其实我今日还真就是刻意想找你说说话的,所以一早就让人在细封常门前守着。不过你实在机警,居然在我的人靠近前就甩脱了他们……” “王爷想要见我还不简单,只消传句话即可,我自会登门,何必亲自前来呢?”孙途有些奇怪地问道。 “那不同。既然本王想好生重用于你,自然要表现出诚意来!古时有周文王渭水寻姜太公,刘玄德三顾茅庐的佳话,本王纵然比不了他们,也不能让千里你太过委屈啊。” 纵然孙途其实隐隐已经有了些猜想,可在听他把自己招揽的意图直白的道出来后,还是忍不住愣怔了一下“王爷竟如此看得起在下吗,当真是让孙千里受宠若惊了。只不过我已归于细封氏,而且公子对我一向极好,让我背离于他实在是做不到啊。另外我想王爷也不会重用一个随时会背弃主公之人吧?” 最新网址xqhut 正文 第468章 各怀心机 其实之前越王虽然欣赏孙途的胆魄与能力,却还真没这么急着便想他招揽过去。但他在承天寺外以一敌众,今日又轻松击败并重创赫连金世的表现倒真让越王大感兴趣,这才有了眼前如此直接的招揽。r/> 在听到孙途委婉的拒绝后,越王不但没有怪罪,反而笑了起来“千里果然没有让我看错,你的确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不过有句话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相比留在细封常身边,总是跟着本王更能让你一展所长啊。何况,你真觉着自己在细封氏手下做事是安全的吗?”r/> “王爷这话却是何意?”孙途皱了下眉头问道。r/> “细封氏在我夏国确实势力不小,你若真能得其重用本王也不会坏你前程了。但是细封常可不代表细封氏一族啊,如今细封氏的族长可是细封野畅而非他细封常。更重要的是,你这段日子以来接连使细封建与细封遥前程尽毁,或许细封常对你颇为感激,但细封野畅会不怨怪于你吗?那可都是他的儿子啊,现在却因为你的缘故最多只能保住性命,他真会宽宏大量到不作任何追究吗?”r/> 这几句话还真就让孙途不好作答了,只能是沉默以对。越王见状又笑着道“听说千里你虽得细封常看重,可事实上在细封氏里依然只是个客卿的身份,并无官职在朝,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r/> “千里,本王确实看重你的本事,也想让你能帮我做些事情,但你也只管放心,我与细封氏一向关系不错,是断不会去和他们为敌的,更不会让你为难。所以说到底,你帮我与帮他们并无太大差别,对你则只有好处。如何,你可愿改投到本王这里来吗?”r/> 孙途面上迅速露出了权衡与纠结之色,半晌后才有些心动地说道“只是在下却该如何与公子说呢?我毕竟是因为他才能有今日,此时贸然离开,实在有些不妥啊……”r/> “千里真乃信人,本王佩服。这样吧,既然你一时不想作背信之人我也不强求你即刻离开,你可以依旧待在细封常身边,但当本王需要你出手时,你再帮我做些事情即可。当然,我可以保证这些事情绝不会针对细封氏,而且事后也必然会给你足够的报酬,你以为如何?”很快,越王就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来。r/> 孙途这回倒是答应得颇为痛快“既然王爷如此看重在下,我若再不答应就太不识抬举了。若王爷真有什么吩咐,在下自当尽力相助!”r/> “好!”越王当即抚掌笑道“那本王这儿还真有一桩难事希望千里你能帮着做到呢。本来此事看着还颇为凶险,但你今日这一闹,倒是机会不小了。”r/> 孙途早看出对方来找自己必有其他所图,此时果然露出了真正的目的。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点头应道“请王爷吩咐便是。”r/> 越王却没有立刻说正事,而是突然发问道“你以为太子如何?”r/> 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宽泛了,竟让孙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沉吟了片刻后才道“太子虽然英明,但有时又有些过于想当然了,比如他一力提倡的让夏国全盘汉化的举措,恐怕就很不得人心……”r/> 越王没想到自己想说的话居然就被孙途抢先说了出来,便赞了一声道“千里果然有些见识。我夏国立国之本还在党项人的种种风骨,岂能彻底抛弃?这一点不光是我,其实朝中官员多半是对此大有看法的。你可知道这两年里为何没多少人敢于正面和太子一争吗?”r/> 见孙途摇头,他又自己答道“这不光是因为他太子的身份高贵让我等臣下不敢顶撞,更因为他手中掌握了不少官员的把柄。一旦有人逆他之意,与他为敌,这些把柄就会成为太子对付那人的利器!哎,太子以此为要挟,种种做法实在是让人感到不妥啊。”r/> “竟有这等事情?”孙途顿时就有些惊讶地叹了一声,而后便隐隐猜到了对方想让自己做什么了。r/> 果然,就见越王面色严肃地道“本王就是希望你能从太子手中拿走这些把柄证据,让他不至于泥足深陷!如今父皇在位,臣子们或还敢怒不敢言,可是将来呢?当太子继位后,臣下却因此怀有怨念,对我夏国就绝非好事了!”r/> 孙途扫了这位一脸义正言辞说话的越王一眼,心下却是冷笑连连,他口里说的好听,其实真正的图谋一定很不简单。要么就是想将这些东西据为己用,再凭此要挟群臣以为抗衡太子的凭仗,要么就是拿这些来收买人心。r/> 因为倘若他所言是实,那些被太子握了把柄的官员必然心怀怨怼,此时越王突然出面把这些东西还与对方,自然就能争取到这些人的感激,甚至对他死心塌地了。r/> 不过既然他没有明说,孙途倒也没有点破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地道“这等要紧之物太子必然保管极为周密,在下又怎么可能拿到手呢?就算我真能偷入太子府中,怕也找不到此物吧。更别提太子府内防御严密,绝不是我能轻易摸得进去的。”r/> “其实早在半年多前,本王就已从某人身上得知了太子藏下这些证据的所在,就在其书房西面书架的夹墙之内。只是因为一时找不到机会和可信的得力人手,才一直未曾动手。但如今,孙千里你便是一个极其合适的人选,而时机也已近在眼前了。”r/> “王爷的意思是?”r/> “三日后父皇大寿,到时太子必然要入宫相贺,这时太子府上的防御必然松懈下来,再加上你刚才又重创了赫连金世,他可是太子府上一切防御事宜的主管之人,所以只要你足够小心,必可顺利入内。”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孙途“以千里你能与数十精骑周旋甚至反杀他们多人,又能轻易重创赫连金世,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r/>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孙途很清楚自己已无法推辞。因为这可是极其机密的一件事情,现在越王都向他和盘托出了,此时再推辞的话,恐怕他就要被越王当成必要除之的对象了。r/> 而且事实上,就算没有越王这一次的要求,孙途也打算在三日后李乾顺的寿诞夜里做些什么。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应下此事,甚至还能因此从越王这边获得一些帮助呢。r/> 所以在表面踌躇了良久后,孙途终于是“艰难”地点头道“既然王爷你如此信得过我,我定不负所托!不过……在下对太子府邸一无所知,不知王爷可有相关准备吗?”r/> 见他应下此事,越王脸上立刻浮现出了笑容来,欣然道“这个本王自会为你准备妥当。只要你能帮我做到此事,便是大功一件。别的我不敢说,事成后一个四品武官是定不会少了你的。”r/> 孙途听后,更是迅速露出了惊喜之色来,连忙行礼谢道“那在下……下官就先谢过王爷的抬举了!”说着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便同时发出了一阵笑,显然各自对这样的结果都很是满意。r/> 在说定明日派人把太子府内部的地图送到孙途手上,并又一次封官许愿地保证了一番后,越王方才与孙途分开。而在满面恭敬地将之送走后,孙途的目光就迅速冷了下来“果然就如我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越王此人心机极深,看来这次他是已经忍不了了,所以才会想到利用我来做些事情。r/> “本来我还担心在这里闹出大事后会让细封常受到牵连呢,但现在看来,有了越王在头前顶着,细封常倒是不用再怕了。既然你想取代太子,那我就索性帮你一步达成所愿,接下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在缓缓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孙途便已兜转马头,朝着细封氏的别院而去。r/> 另一边,越王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莫测高深起来,旁边一名心腹这时却是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道“王爷,此人真能成功吗?太子府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r/> “他若能把事办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这些年来太子就是凭那事压住了我,若没有了那东西,我就可以与之正面一争!”越王眼中陡然闪过怨毒之色来,这几句话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一些让他成为低调贤王的往事。r/> “那他要是失败被擒呢?”心腹连忙又问了一句。r/> “那对我来说也并无太大损失,因为他可是细封氏的人。何况,此人还有辽国降人的身份,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辽人的阴谋呢?”越王呵呵一笑,他早就把后路给寻好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决定来。而这,却已让周围几个亲信连声赞叹了。r/> 两个刚才看上去和同心信任的家伙,其实内心都包藏着各自的秘密与用心。只是不知道三日后到底谁能成为真正的赢家……r/> 正文 第469章 风暴前夕 当细封常得知孙途在西市与赫连金世起了冲突,最终击败并砍下了对方一条手臂之后,在震惊之余,又颇为担心地埋怨起他来“千里你这也太过胡来了,那赫连金世可是太子跟前的亲信,更是赫连氏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继承族长之位者,你重伤了他,就是把太子和赫连氏给全部得罪了……”r/> 在责备与叹息了几句后,他又道“不成,我得赶紧去找大哥商量一些,说明这是一场公平决斗,让他们不得随意找你的麻烦!再不行,我就去找越王叔,或是安排你这就离开兴庆府……”r/> 看着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心神不定的反应,孙途心里既感一阵温暖,又有些惭愧的意思。细封常确实是将他当作了朋友和兄弟,哪怕这次自己又闯了祸,他首先想到的还是如何保下自己。可他孙途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可能会给他和细封氏带来不小的麻烦……r/> 唯一能解释一句的,那就是孙途他毕竟是宋人,与夏国从来都是敌对的双方,所以此时做出任何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量不伤害到对方了。心里有了想法后,孙途便宽慰道“公子不必太过担心,此事越王已然介入,正是他当时出现在西市,才使我能平安归来,而不是落到巡检司的手上。”r/> “哦?越王叔他帮了你?那还好,不过赫连氏与太子那里可依然不能放松啊!”细封常稍稍松了口气,随后又正色道“我还是先帮你准备些回去的东西吧,真没办法就先送你离开这里!”r/> 对此孙途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因为他相信真要出了事,越王绝不会坐视不理,毕竟对方还等着他帮自己去盗取那些东西呢。所以在他看来细封常的这手安排应该不会成真。r/>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果然不错,本来照着此事的严重程度,哪怕当晚没人上门算账,那到了次日也该有相关人等前来拿人了。可结果呢,不知是越王从中出力,又或是太子因为被皇帝禁足后不想再多生事端的缘故,反正事情居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除了民间多了些谈资外,夏国官场之上几乎是波澜不兴,就跟没这回事一般。r/>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不见有任何人上门计较的细封常反倒有些奇怪起来,但同时又大感庆幸,忍不住跟孙途念叨道“你这回可是运气不错啊,此事居然就这么过去了。不过今后你还是得小心些才是,在这兴州城里就是我都得谨慎行事,你就更不该处处生事了。”这老成的话语佩着他那一大把的胡须,怎么看都比孙途要年长和成熟许多的意思。r/> 而孙途此时也只能是唯唯称是,心里却嘀咕了一声,这次怕是不能听从你的意思了。因为不久之后,我不但要做出些大胆妄为的事情来,而且还会将这夏都兴庆府搅个天翻地覆!r/> 暂时低调下来的孙途就这么在别院里呆了两日,转眼间时间就来到了十一月二十三日,这正是西夏皇帝李乾顺大寿的正日子,也是西夏国中一年里难得的几日举国欢庆的好日子。r/> 千年前的人们虽然也会过不少节日,但真正值得大家好好庆祝的日子却不多,一般汉人只会在年节、上元节这两个传统节日里才会大肆庆祝,而另一个能让天下百姓欢庆一番的,就是那个时间不定的天子寿诞了,因此这节日还有个名字唤作万寿节。但是因为每个皇帝的生辰都不相同,所以这万寿节的日子也完全不同。r/> 西夏国在这方面也承袭了汉人的制度,尤其是李乾顺这个提倡汉化的皇帝这里,更是将万寿节看得挺重,多年下来,国中百姓,尤其是兴庆府这里的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一点,每年这时候热闹得甚至要比过年更甚。r/> 所以今日一大早,城中各处都已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从百姓们发自真心的欢喜笑容里,孙途其实也可看出李乾顺对夏国来说确是多年难得一见的英主明君,至少在其带领下,整个国家是蒸蒸日上的,百姓的日子也是越发的富足充裕起来。r/> 事实上,李乾顺对西夏的功绩可远不止于此。自其继位掌权之后,不但将擅权好战,穷兵黩武的梁氏一族连根拔起,而且还努力汉化,劝课农桑,这才有了今日夏国民生富足的底子。r/> 另外,其多年来的对外策略也是正确而又富有成效的,对辽国多以恭顺交好为主,从而确保了东边的绝对太平。对宋虽然有过几场战斗,但多半时候还是以和为主,而且几场战斗下来,夏国也并未吃什么亏。r/> 更关键的是,他还深谋远虑,早在十几二十年前就开始筹谋着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纷争与敌对。虽然有时会被对方识破,但长久下来的效果还是相当不小的,至少两国已生嫌隙,如今更是很可能爆发大战,这才让西夏有了待价而沽的机会。r/>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这位雄主的出现,才会让西夏真正迈入强盛,成为能与辽宋两国鼎足而立的一方势力。称李乾顺为西夏国的中兴之君那是半点都不会错的,甚至他的功劳只会更大。r/> 当然,这一切只是对夏国来说,对孙途这个大宋武官来讲,李乾顺就是最大的敌人了。毕竟夏国的不断崛起对宋的威胁自然是最大的,若非被他们羁绊住,使大宋最精锐的西军只能留在宋夏边境处,北方与了之间的局势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了。r/> 更别提党项人这些年来在背地里干下的那些挑拨两国关系的事情了,若真有机会,孙途是会毫不犹豫杀死这位西夏英主的!r/> 只可惜他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哪怕之前确实近距离见过李乾顺,孙途也不敢冒着自身必死的风险去行刺西夏皇帝。而今日的万寿节宫中庆典,就更不是他一个连官职和身份都没有的小人物进入了。r/>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许多城中自发的百姓那样跑去皇宫之外欢呼歌颂,然后在二更时分等着与民同乐的皇帝在宫墙高处露上一面,远远地瞻仰一下这位雄主的英姿圣容。而他所站的位置距离皇帝必然有着好几里之遥,除非能拿出狙击枪或是迫击炮来,否则就别想能对有无数禁军护卫的夏国皇帝造成任何威胁。r/> 与孙途只能在宫外远远看上一眼不同,细封常今日却是能以细封氏一族代表的身份进入皇宫的,他还能亲手将本族精心准备的寿礼送到皇帝手上呢。这对每一个夏国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荣耀,所以今日一大早,细封常就显得格外兴奋,光是节庆衣服饰品就换了不下四五套,直到最后挑了这一款由纯白的驼绒制成的礼服,看着着实贵气不凡。r/> 只不过配上他那把浓密的黑胡子,落到孙途眼里就显得有些好笑了,这让他在忍了一阵后,最后还是呵呵笑将起来。察觉到他笑的是什么的细封常立马就把脸一沉,颇有些不满地说道“今日可是本公子的大日子,是我首次以细封氏一族要人的身份去参加朝中大事,你就不能庄重着些?”r/> 这倒不算大话,确实这对细封常来说是难得的荣耀,虽然今日他兄长细封云也会列席,但那只是因为他是京官的缘故,而且座位还很靠后,远比不了自己的弟弟。甚至在一些人看来,这还是细封野畅将要把细封常当作接班人培养的安排呢,自然值得让他感到兴奋了。r/> 孙途见状,也忙收摄了心神,肃然应道“公子教训得是,是在下有些过于轻浮了。那就让我预祝你今日一切顺利,能在众人面前有个好表现吧。”r/> “那是当然,有了你从结桑上师那里求来的神奇佛宝,我相信今日万寿节上我必然能成为最使皇帝满意的那一个。”细封常很有信心地摸了摸手边的那只檀木盒子,随即又笑了起来“你的功劳我也不会忘了的。这次之后,我就能在父亲面前说上话了,到时一定让你成为朝中正式官员。”r/> “多谢公子的提携与照顾。”孙途忙又谢了一声,事实上他相信等到细封常再回来时,自己怕是已经要离开此地了。换句话说,现在已是自己和他相处的最后时光。r/> 细封常可不知道这点,此时依然笑着道“你也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对我的好,为我做的事情我都记在心中,他日我总会回报于你。”r/> “公子……言重了。”孙途心头再次一暖,要真说起来,宋国那些官员对自己的态度都比不上细封常这个党项人啊。只可惜,两人的一切关系都是建立在虚假的说法之上,正如那沙子堆砌成的堡垒,根本就经不起风浪……r/> 说话间,已是申牌时分,也到了细封常出门进宫的时候了。在目送其带人策马而去后,孙途则在长叹一声后,返回自己的房中,开始准备天黑之后的行动。r/> 他相信这个万寿节定然能让李乾顺和他的臣民们永生难忘!r/> ≈ap;ap;≈ap;ap;≈ap;ap;≈ap;ap;≈ap;ap;r/> 圣诞前夕,风暴前夕。。。。r/> 正文 第470章 乱之序曲 天黑之后,往日里本该沉寂下来的兴州城今日反倒是越发的热闹起来。街道上,坊市内,不断有灯火亮起,人们也纷纷自家中走出,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皇宫。r/> 本来为了体现皇家威严,皇宫附近自然是不准人随意靠近的,别说这些寻常百姓了,就是朝中文武官员,未得召唤或是有要事禀奏随意前往也是罪过。但今日却显然很不一样,许是承袭了当初大唐君王在盛大节日里亲民的作派,李乾顺这些年来也养成了习惯,会在今日登上宫墙,让京中百姓瞻仰其圣容。r/> 虽然他露面要等到将近三更夜半,得先与朝中官员欢宴之后再出来,但这并不影响百姓们早早就聚集到皇宫之外那一片足够宽广的广场之上,欢度这一年里仅有的几次大节日。r/> 欢笑声歌唱声不断从街上传入院中,让已经准备好一切的孙途都生出了不小的兴趣来,所以很快他就借口要去观瞻皇帝圣容而带了林东出了门。不过今日街上的人潮实在太多,再加上孙途刻意而为,所以只一会儿工夫,便把林东甩得不知所踪,而他则跟着人群继续往前,直过了有一个多时辰后,这浩荡的队伍才终于来到了皇宫之前。r/> 不过此时孙途距离皇宫还有相当距离,中间更是隔了成千上万的夏国百姓,草草扫过判断,就可得出这座有着十多万人口的城市里已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已涌汇到了此地的结果,真算得上是举城共庆了。r/> 而当这么多难知根底的百姓都齐聚在此后,皇宫的守卫工作也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不光是禁军已全员出动,就是巡检司等兴庆府的治安衙门里的人马也已被抽调一空,用以结成队形阻挡住可能冲破防线的人流。远远望去,人们还能看到一架架床弩设在宫墙之上,上头一根根胳膊粗细的枪矢还在周围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呢。r/> 但百姓们却并没有被这等森严的防御所吓到,依然故我的欢歌笑语,时不时还有那善舞者当众舞上一曲,从而引得周围众人的掌声雷动,喝彩连连。r/> 孙途混杂在这些人群里,看着这一切也不禁感慨党项人的热情奔放,如此情绪下,就是这寒冬天气都让人不觉其冷了,反而让人生出一种热血上涌,只想载歌载舞表现一番的冲动来。r/> 同时,这也再次证明了西夏国内的团结与自信。毕竟如今可是有好几万人聚集在皇宫门前啊,一旦有个好歹,被人煽动之下发生暴动的话,恐怕就是一场暴动了。为何真正继承唐人正统的大宋朝廷从没有这样的安排,皇帝更是从未想过要什么与民同乐,说到底还是担心场面不受控制啊。r/> 可李乾顺却有这个底气,他坚信自己的国民是真心拥戴自己的,所以才敢让京中百姓如此近距离地出现在皇宫之外。只这一点,这位夏国的中兴之主就已要强过大宋的历代官家了……r/> 孙途在感慨之余,眼中却又闪过了诡谲的寒芒,但这也正是西夏走向混乱的根源所在!正因为多年来这样的庆典都不曾有事发生,所以当变故真个出现时,才会让他们不知所措,从而酿成更大的灾祸来。r/> 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着那最佳时机的到来。就让这些家伙再高兴一会儿吧!r/> 周围的夏国百姓浑然不知灾祸已迫在眉睫,人们依然在那儿歌舞不断,随着一个身着华服的瘦长身材的男子一开口,周围的声浪也因之低沉了下来r/> “汗王啊,你是我们的太阳,照亮了我族前进的方向。汗王啊,你是那展翅的雄鹰,带领我族飞上那高高的天穹;汗王啊,你是天下最强,让我族从此席卷八荒……我只愿汗王万寿无疆,使我族永立在这天地中央!”雄浑而苍凉的歌声高高而起,听得周围人等屏息沉醉,就是孙途虽听不懂歌中意思,也在心中赞叹这位的歌声确实有着极强的感染力,比之后世那所谓的世界三大男高音,什么帕瓦罗蒂之类的都是不遑多让了。r/> 这歌声不但让广场上的百姓如痴如醉,就是宫门前和宫墙上的守卫也是面露倾听之色,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已被歌声吸引了一切注意力,浑不知已有人悄然往前走了一段,离着那边的宫墙都不算太远了。r/> 宫外固然热闹非凡,皇宫之内也是一派歌舞升平,群臣举杯的欢庆场面。r/> 李乾顺今日的兴致极高,频频饮酒之下本就有些黑红的脸膛已然透着光亮,只见他不时举杯与摩侈赫等重臣虚碰几下,哈哈笑着道“今日是朕五十七岁的寿诞,想我当年初登皇位时的如履薄冰,一切都好像是近在眼前啊。再看看今日之夏国,早已不用像当初那样日夜担心会被辽宋侵扰,反而可以在辽宋之间左右逢源,从获取到足够的好处了。而这一切,皆有赖于诸位臣工多年勤勉出力啊,就让朕再敬诸位一杯!”说着又一仰头,便把一大杯的马奶酒给灌了下去。r/> 群臣见状自然不敢怠慢,也纷纷举杯喝尽了杯中酒,随后再是一番吹捧皇帝英明的奉承之辞。等到大家都把好听的话说得差不多后,摩侈赫才率先起身上前,恭声道“皇帝今日大寿,臣已备下一份薄礼还望皇帝不要嫌弃才好。”随着他这一开口,今日寿宴上的重头戏终于上演,该是群臣向皇帝进献寿礼以表忠心的时候了。r/> 不过他的这一举动却惹来了太子的几许不满。因为以往说这番的话都是他这个太子,只是今年情况却生了变化,皇帝居然让摩侈赫来起这个头,显然这也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了。r/> 不过这时候太子的反应大家却不怎么放在心上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投到了即将献上的寿礼上头,首先拿上来的自然就是摩侈赫精心准备的寿礼,却是一尊完全由黄金打造而成的,足有五尺来高的佛像。只这一尊佛像的原料黄金就不下四五百斤之数了,顿时就让在场人等啧啧赞叹,不少人想想自己准备的那点寿礼,只怕今日要被中书令拔去头筹了。而后便是太子进献的寿礼,却是一卷长画“父皇,这乃是几百年前唐朝画圣吴道子所绘之百佛图,儿子特意从中原寻购而来,还望父皇莫要嫌弃啊。”r/> 在得知此画竟是吴道子这样的大画家所画,而且又是深得本国所敬的百佛图后,众人又是一阵赞叹不已。纵然从实际价值上比不了摩侈赫进献的那尊金佛,却也已是价值极高的存在了。r/> 随后,又有官员一一进献寿礼,多是价值不菲的宝物,直看得皇帝更为欢喜,也看得细封常暗暗心惊。要是自家依旧是进献那匹宝马,今日这场寿宴几乎都不能在皇帝心目中留下任何印象了。好在这次因祸得福,让孙千里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得了如此佛宝,总算不会弱过其他人了。r/> 于是当轮到细封常代价细封氏一族进献寿礼时,他也迈着稳定的步伐上前,举着手中的檀木盒道“臣细封氏所进献的乃是一件佛门至宝,还请皇帝准许臣当场演示,以显示佛宝之妙。”r/> 听到他的这番话后,皇帝就立马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顿时就生出了兴趣来,点头道“准请,你试了我等一观。”而太子的脸色则又黑了三分,要不是细封氏这一闹,自己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田地啊……r/> 其他官员也想到了前几日里在京城里所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所以再看向那只小小的檀木盒时也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来,都想着知道这所谓的佛宝有何妙处,竟能让太子都对其有觊觎之心来。r/> 而随着细封常取出那八音盒,上了发条,使其放出阵阵佛经梵音,又有一尊佛像缓缓从盒内升起后,在场所有人包括皇帝和太子都呆在了当场,愣愣看了半晌后,才有人赞叹出声“这可真是从未见过的佛门至宝啊!”r/> “这应该就是佛祖感受到了皇帝和我等之虔诚,所以才会赐下如此宝物……”r/> 皇帝这时都有些失态了,居然直接道“快,呈上来让朕仔细一观!”这是刚才太子进献的那卷百佛图都不能让他生出的反应。细封常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就把八音盒连着檀木盒一道呈送上去,皇帝在接过之后,仔细端详了良久,才笑道“好,细封氏今日所献之寿礼最合朕之心意……”说着,他还有意地瞟了太子一眼,让后者心头一紧。r/> 有了这件寿礼珠玉在前,之后那些官员所献的寿礼就显得有些俗套和普通了,也再没有了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东西。r/> 如此一来,今日的寿宴也很快进入到了尾声,眼看时间已经来到了二更三刻,李乾顺便带着酒意站起身来“走吧,你等都随朕去宫墙处与民同乐!细封常,你随在朕身边!”这安排显然是为了奖赏细封常之前所献之寿礼了,也让他再度引来了许多人的羡慕眼神。r/> 小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在群臣的陪同下来到了宫墙之上,今日最盛大的欢庆场面即将开启。但谁也不会想到,大乱将起!r/> 正文 第471章 万寿节,混乱夜(上) 李乾顺出现在宫墙之上顿时就让皇宫前的氛围瞬间就达到了最高点。百姓们在一怔之后便已发出了阵阵欢呼,随后大批大批的人已自动跪倒下去,朝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叩拜不止,口中还大声喊叫着“我等祝皇帝圣寿无疆,我夏国江山万年永固……”r/> 纵然这些百姓因为无人领导的缘故喊话声很不整齐,此起彼伏,而且声音也不可能完整地传到上方,但只看他们那一副虔诚与激动的模样便可让人知道他们对李乾顺是有多么的崇敬与热爱了,这一景象落到宫墙上许多臣子眼中也让他们心中大定,我夏国国势正如日中天,在皇帝的统领下必能以更快的速度崛起,超越宋辽两国。r/> 至于随同而来的宋辽两国使者此时则是另一番感想了——如今的夏国有着他们两国所没有的上下同心,所以若能拉拢夏国对自家来说大有裨益,哪怕要因此付出一些代价或许也是值得的。当然,夏国这次提出的要求实在太过苛刻却不是他们所能做主的,就得等回去后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如实报于朝廷,再由本国的君王做出最后的决定了。r/> 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往后退出了好长一段距离的孙途在仰望着矗立于宫墙之上的李乾顺时眼中亦有光芒不断闪过“如此广得民心的帝王对一个国家来说确实太关键了,只是不知道当大乱将起时,你又有什么应对之策呢?”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已突然下垂,扫向了前方人潮汹涌的那一片所在,照之前约定,一场变乱将起。r/> 李乾顺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又踏上一步,用雄浑的声音开始说着一些鼓舞人心的话“朕继位数十年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看我夏国之繁荣昌盛,证明朕之苦心皆是正确的!朕相信只要我夏国君臣百姓上下一心,则必能得偿先祖曾经的宏愿,成为这天下真正的主人,让我党项一族立于万族之巅!”r/> 这番话立刻就再度引起了百姓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而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就有人将手一抖,一大把黄澄澄的铜钱就被他洒向了空中“皇帝万岁,夏国万岁!”r/> 周围那些百姓在看到这一举动后先是一呆,随后便有人迅速反应了过来,立马就不顾一切地弯下腰去捡拾起刚落到地面四处乱滚的铜钱来。这边的动作也迅速吸引了边上其他人的注意,随后更多的人往着这一边迅速拥挤过来,口中叫喊着便要去抢那些铜钱。r/> 这些兴州城内的百姓对皇帝的尊崇自然不假,但与近在手边的可得好处比起来,皇帝就可以先摆到一旁了。要知道那可是宋国所铸的铜钱啊,在西夏国中最硬的硬通货,足以晃花许多人的眼睛,让他们不管不顾了。而更关键的是,那人还在全力扬撒着手中铜钱,片刻间就已把数百枚铜钱洒向四周,如何能让众人不大起贪念呢?皇帝再得人心能比得过那黄澄澄的铜钱吗?r/> 不光是这正对皇宫正门的一片,另外几处方向,居然也在之后有人大把地将铜钱抛洒出来,如此一来,可就让在场的百姓们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了,无数人开始弯腰努力寻找捡拾着满地到处都是铜钱,有人甚至都趴在了地上去拿手划拉附近的铜钱。r/> 与此同时,稍远一些的人也都急了眼了,纷纷叫嚷着就往这边凑来,而他们的这一举动也迅速让更远处的人发现了这一情况。贪心一起,成千上万的人都开始不再淡定,纷纷争抢着往抛洒铜钱的那几个方位蜂拥过去,想着从地上拾取哪怕一枚铜钱。r/> 顿时间,本来还挺有秩序的广场百姓就乱作了一团!片刻后,惨叫声便不断响起,随之而来的则是惊呼声。r/> 要知道如今这广场上可容纳了足有数万的兴州百姓,完全可以说是人挤着人,肩碰着肩。倘若只是站立跪拜虽然拥挤些倒也没什么,可现在无数人开始争抢上前,有刻意往前挤的,有被人推拉着跌撞向前的,还有许多依然跪趴在地,想要捡取更多的铜钱……于是,悲剧就在这一刻爆发了开来!r/> 不受控制的人们不断朝着一处拥挤过去,再难顾及到自己脚下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存在,当即就有好几只脚狠狠地踩踏在了那几个被铜钱迷了眼的家伙身上,将他们彻底踩倒在地。如此一来,这些人可就太凄惨了,还没等他们惊叫出声呢,另一边又有几只大脚,甚至是几十只脚纷至沓来,顷刻间惊呼已成惨叫!r/> 那些贪财之人竟在转眼间被生生踩踏而死,有些个人在死前奋力挣扎,手舞足蹈之下又把跟前一些人给拉着倒下,于是这些人也都步了他们的后尘。而在发现这突如其来的惨剧之后,周围的百姓更是惊慌不已,顿时大喊大叫地就要往边上让去。奈何人同此心之下,拥挤的情况反倒变得越发严重起来,一些身子瘦弱,脚步虚浮者当时就被人撞倒带翻,于是又是一批人成为了慌乱百姓脚下的一条条冤魂。r/> 当四周不断响起惨叫声后,广场上的百姓是彻底慌了,他们开始四处乱跑,只想着尽快离开这危险的地方,有人甚至不管不顾地就朝着宫门方向奔去。r/> 此时,宫墙上下所有人等也都被这等变故给惊得目瞪口呆,李乾顺整张脸已变得煞白,他是真没想到在自己大寿的当日,就在自己的皇宫跟前,当着自己的面,居然会发生如此惨祸,不断有人被踩踏而死,这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r/> 直过了好一阵后,他才猛然从震惊中回神,迅速吼道“快派人去救护百姓,维持下方秩序!”众臣子这才反应过来,摩侈赫更是大声叱喝道“派兵马上前,让百姓速速散去……”r/> 而就在这时,趁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到下方那一连串惨剧的当口,一条黑影却已不断靠近宫墙,直到前方已进入到禁军的防御范围,他才停步,然后迅速取出弓箭来,朝着上方灯烛辉映下的李乾顺放出了一支利箭。r/> 箭矢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时,墙上的众人才陡然惊觉过来,纷纷大叫起来“有刺客!”随后一干禁军亲卫已迅速扑到了李乾顺的身前,挥刀挡下了这支越过几十步后已然力竭的冷箭。虽然这一箭并没有对皇帝构成任何威胁,但已吓得墙头众人大惊失色,禁军主将赫连跋更是即刻拉着皇帝就往下方奔去,同时还下令道“不准任何人靠近宫门,违令者杀无赦!”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情能比保住皇帝不受伤害惊吓更重要了。r/> 而随着群臣簇拥着皇帝迅速下去,这声命令又传达出去后,外头的情况就变得越发恶劣起来。因为此时,正好有数十个受惊下犹如没头苍蝇般乱跑的百姓径直就朝着宫门前奔来。r/> 已然得令的禁军先是连声大喝,让他们速速退下。但一时间,这些百姓如何能反应得过来,依然盲目向前,于是,禁军将士便毫不犹豫地执行了上边的命令,将他们视作了图谋不轨者,一阵乱箭射出,立马就倒下了一片。r/> 此时,人群中立马就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皇帝要杀我们了!快跑啊!”r/> 这话就如往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上又添了瓢油,顿时就让本来就已乱作一团的场面变得越发不受控制,人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外冲跑着,不断推倒,踩踏着前面阻碍自己前进的人,老弱者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瞬间就成为了许多人脚下的一滩烂泥……r/> “放开我,都给我闪开,区区一个刺客而已,看把你们都给吓的。如今宫外已乱作一团,朕岂能在此时躲入宫内不做些什么?”李乾顺在终于定下心神后,猛地甩开了周围那些拉着他想把他往宫内避去的亲信人等,大声呵斥道。随后又迅速转身,便要重新回到宫墙处想法儿制止眼前的乱局进一步恶化。r/> “皇帝不可啊,现在外头已完全乱了套了,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摩侈赫急忙上前劝谏起来,太子在一犹豫后,也再度上来道“父皇,儿臣以为还是先保重龙体为要,事情已经不可控……”r/> “荒谬,他们都是朕的子民,岂能让他们受苦而我却不管不问的?”李乾顺再也顾不上他们,当即大踏步地就往回走去。眼见他龙颜大怒,众人再不敢劝,只能满脸惊慌地跟着他重新回到墙头。r/> 而此时宫墙之外的广场上早已变作了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受惊之下的百姓们早已顾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往前跑,逃出这可怕的地方。有些人甚至都拔出了随身的刀来就往前方挡路者身上劈刺过去,于是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不断有人倒下……r/> “怎……怎会这样?”李乾顺也算是经历过诸多风浪之人,可眼前所呈现的一切却还是让他手足无措,他是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演变得如此不可收拾!r/> 在他周围的群臣这时也是满脸的焦急与诧然,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现在才只是这场混乱的开端而已……r/> ≈ap;ap;≈ap;ap;≈ap;ap;≈ap;ap;≈ap;ap;r/> 圣诞节的夜晚路人不但继续更新,而且还让故事里也过起了节日来,各位书友是不是该投几票以资鼓励呢……r/> 正文 第472章 万寿节,混乱夜(中) 这场西夏皇宫前的动-乱在李乾顺等君臣眼里那是相当突兀的,他们甚至直到现在还没闹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发生,只有孙途这个策划一切的人才知道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将隐患给直接诱导了出来。r/> 让几万人齐聚在一小块区域内本身就有着不小的危险,有时只要出现一个小小的骚动,就能造成现场无数人的恐慌。而一旦恐慌的心思蔓延开来,人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就会酿成一场灾祸。r/> 这等情况就是千年后科学知识发达,人民素质更高的人们都无法避免,就更别提此时这些大字都未必识得一箩筐的夏国党项人了。所以只需要往人群中抛洒下几把铜钱,就足以让人心大乱,酿成眼下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r/> 哪怕此时禁军已在皇帝的旨意下迅速上前弹压阻止乱冲乱撞的百姓,可情况却依然不见有太大的改变,三千多禁军融入到数万慌了心神的百姓中间就显得不那么起眼了,甚至有一些禁军还被人挤碰着倒了下去,也步了那些冤魂的后尘。r/> “所有人都出宫去弹压百姓,不能再乱下去了!”李乾顺的身子已经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个愤怒啊,怎么就会变成这般模样呢?今日明明是自己的寿诞之日,本来是打算与民同乐的,结果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现了如此乱象,这对整个夏国的打击无疑是相当巨大的,甚至他都已经开始考虑今后的寿诞低调从事,不再如以往般铺张显摆了。r/> 随后,李乾顺又把目光落到了不远处辽宋两国的使者身上,思索着他们在见到如此情景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落入眼中的,却是一抹难言的冷然笑意,显然在这两个使者眼中,夏国的这番乱象更像是一场大戏,一场让夏国朝廷丢尽颜面的大戏!r/> 心中更感恼火的李乾顺立马再次开口“让巡检司的人即刻全员出动,尽快平息动-乱。太子,你府上的人马也都出来,别让他们只会闭门守着了!”r/> 太子急忙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就去和手下之人说话吩咐。而就在这时,上方又传来了几声惊呼“那里……那边起火了……”r/> 太子闻言急忙回身往上跑了几步,又朝着远处观望过去,果然发现离皇宫只有一街之隔,也是自己的府邸所在的泰庆坊附近居然已亮起了数处火头,随后,离那边不过一坊之隔的其他位置也冒起了一处处的火光,这让他的心别地一跳,知道大事不妙了!r/> 这世上就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皇宫这里刚起乱子,不远处就跟着起火。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切都是在某些人的预谋之下发生的,换句话说,就是有人在暗中进行着破坏,想要让今晚这场万寿街庆典变成一团乱麻!r/> 而让太子感到心惊的,是一旦自己的猜测不错,那负责今日城中治安事宜的巡检司官员的罪过可就太大了。而负责相关事宜的,赫然正是已经被夺去巡检司司正一职的李阚,也就是太子的亲信之一!r/> 虽然就在前两日里皇帝就已下旨夺去了李阚巡检司司正一职,但因为尚未有确切的继任人选,所以早已交到他手上的差事一时并没有移交出去。尤其是关于这次万寿节的安全事宜,因为事关重大的缘故,自也不好随便换人负责,所以一切就还在他的职责之下。r/> 现在接连闹出事来,一旦追究起来李阚自然是罪责难逃。不光是他一人,整个巡检司,甚至是举荐其任此职的太子也难辞其咎。太子很清楚以摩侈赫的老辣,是断不会放过如此打击自己的机会的。r/> 必须补救一番,至不济也得抓住一些纵火之人才能给父皇一些交代!在转过这个念头后,太子再度回身往下,冲刚领命欲去作安排的手下道“你让我府上的所有卫兵全出动了,在附近仔细搜找,只要有形迹可疑者就全给我拿下了!”r/> “遵命!只是太子,一旦如此,太子府可就守卫空虚了……要是有贼人趁此机会偷偷进入……”r/> “没人会有这等胆子,他们做这一切不过就是想搅乱我兴州城而已。”太子并不担心这一点,当即就板着脸下令道“你让他们不得有所敷衍,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抓人,不然等我回去必不会轻饶了他们!”r/> “是!”眼见太子已然发了狠,对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下后,便已匆匆往下而去,去宫门那里传递消息去了。r/> 而此时上方的李乾顺已然气得面如玄坛,盯着那不远处的点点火光,牙齿都被他咬得咯吱作响“好哇,想不到居然真有人敢在我兴庆府内闹出这等动-乱来。要是让朕知道是何人所为,定灭其三族!”r/> “呵呵,这不过是报应轮回罢了。”就当群臣因为皇帝盛怒而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时,突然一句话就传了出来,虽然这话并不太响,但在这等安静的情况下,依然落到了每个人的耳中,顿时就让在场所有夏国君臣脸色剧变,随即目光就全往出声者身上看去,充满了愤怒与杀气。r/> 说这话的,赫然是那名辽国使者,此时的他脸上还带着讥诮的冷笑,哪怕被这么多人盯着,也无半点退缩之意,居然还转头看向了李乾顺,冲他微微点头致意,算是承认了话是自己所说。r/> 摩侈赫等人尽皆大怒,这是当面打夏国君臣的脸面啊!可是待要出言呵斥,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只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位使者所言倒也不错,这些年来夏国在辽宋两国安插了太多密谍死间,闹出过不少事端来。远的不提,就在几月前,辽国南京的那场动-乱就是因他们的人而起,只是辽国一时找不到确凿证据,才没有追究到底罢了。r/> 而今日,看到夏国也出了大乱子,辽国使者自然会感到幸灾乐祸了。而且这段日子以来辽使在兴州城内也是处处被人掣肘,心里正憋着满肚子气呢,此时发泄着说两句风凉话倒也在情理之中了。r/> 甚至在某些人往深处想了一下后,还猜想着这一切幕后之人会不会就是宋辽两国的使者或其身边之人呢?r/> 别说,这还是大有可能的。因为敢在兴庆府纵火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寻常夏国百姓自然是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情来,他们没有这个胆子,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必要做这一切。如今的夏国正处于难得的盛世,国中百姓对朝廷只有好感,又岂会冒着全家被杀的风险在京城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r/> 至于少数一些盗寇贼匪之流,以这段时日兴州城进出城门查问之严密,也几乎不可能轻易进得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是一直藏于城内的某国势力在暗地里布局所为了!r/> 摩侈赫等臣子能想到的,李乾顺自然也迅速品过味来,当即目光就变得更加犀利起来“辽使看来是有些瞧不上我夏国了?”r/> “呵呵,臣看不上的是那些只会使些阴谋诡计的小人而已。我本以为只有我大辽会遭遇此等鬼蜮伎俩,想不到夏国也会受到如此侵扰啊!”不软不硬地回了皇帝一句后,他便不再挑衅,转头继续“欣赏”起了外头的景况来。r/> 离他不远的宋使见此也是无声一笑,最近接连碰壁的他也是乐于见到夏人吃瘪的。当然,要是让他知道点这把火,造成这场动荡的居然不是辽人而是大宋的密谍的话,恐怕就再笑不出来了。r/> 此时的宋辽两国使臣难得有了一致的想法,他们都希望那点点火头能迅速蔓延开来,最好是能将整座兴庆府都卷入到大火中去。r/> 但半个时辰后,他们的这一希望就彻底破灭了。r/> 兴庆府毕竟是夏国都城,这里的军队和官府力量可是极强的,在皇帝动怒的情况下,无论是禁军、城防军,还是巡检司的兵马和太子府与其他府邸的人马全都通力合作,不再有任何的隔阂。在他们的全力弹压和扑救之下,这场动-乱终于在天亮之前得以彻底平息。r/> 只是这场动-乱到底造成了多少的伤亡与损失,至少短时间里是无法查明白的。也是直到这时候,在场人等才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李乾顺有些疲惫地一摆手道“都出宫回去吧,午后再都来宫中回话。”他也感到了阵阵疲乏,只想先回后宫歇息一阵,年近六旬的夏国皇帝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老态来。r/> 太子和摩侈赫这两个最靠近他的臣子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们的心里都是一动,难道说那个机会就已要到了吗?r/> 无论众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此时的他们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回去歇息一阵,养足了精神再来应付稍晚的问责。r/> 在所有人看来,这场动-乱已经就此结束。可事情真能如他们所愿吗?r/> 正文 第473章 万寿节,混乱夜(下) ≈lt;!--o--≈t;r/> 当太子从宫里回到自己府上时天已蒙蒙发亮。不过他府上如今看着却比平时要冷清许多,不但前院的守卫因救火拿贼尚未回归,就连一些奴仆也被支派出去四处帮忙,使得大门前悬挂的灯笼灭了一盏都未有人及时重新点燃。r/> r/> 若是摆在平时,太子见此是自然要动怒而发落一些人的,但今日已困顿疲惫不已的他却没这心思了,只把手一摆,就让扈从各自散去,然后在两名贴身奴婢的陪同下直入内堂卧室,打算就此安寝。r/> r/> 当两名奴婢为他点上安神的熏香,宽去外头的裘袍,行了礼无声告退下去后,太子才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到了铺着锦绣厚被的床榻前便欲睡下。r/> r/> 虽然此时他已极其困乏,但脑子里却还在转着接下来的对策。从今日的情况来看,李阚是彻底完了,而他要做的就是尽量与之拉开距离不受其牵连,只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却还得琢磨思忖才行。r/> r/> 而就在他心思转动地掀开床前的帐幔的瞬间,本来昏沉沉的头脑突然就是一个激灵,一股寒气陡然就从他脑门直落而下,瞬间就通到了脚底板处,让他整个人都呆立在了那儿,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床上正正摆着那只带锁的锦盒之上。r/> r/> 太子的床上自然不可能随意摆着这等东西,这么个盒子出现在此已足够令人震惊了。而更让他感到心慌的是,那盒子他还极其熟悉,正是他用来收藏一些机密物件,并密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怎么就突然出现在此了!r/> r/> 片刻后,太子才霍然惊醒,转身便欲高喊来人。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已先他一步捂在了他刚张开的大嘴之上——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人来,其手中还握了一口雪亮的钢刀,此时这位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太子,想不到你我竟这么快就见面了吧?”r/> r/> 虽然来人拿黑布蒙面,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边,但他这一开口,却还是让太子立马就听出了他的身份,当即就是脸色剧变,嘴中呜呜作响,却因为嘴被死死捂着,竟无法清晰道出那三个字来——孙千里!r/> r/> 太子是真没想到这家伙竟会大胆到深夜潜入自己府中,还出现在了自己的卧室里……他要做什么?又是什么人让他做的这一切?r/> r/> 他自信孙千里胆子再大也是不敢自作主张地干出这等必死之事来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让他这么做!却是什么人,竟还知道自己书房暗格里所藏之物!还有,他会对自己怎么样?是杀了自己,还是只吓唬两句了事?r/> r/> 孙途看着太子那惊恐而迷茫的眼神后,便笑了起来。他也没想到今日的一切竟会如此顺利,当皇宫外骤起变故后,他便没有多作耽搁,靠着之前就已后退到人群边缘的便利悄然离开了那混乱之所在,然后径直来到了太子府邸附近。r/> r/> 然后就发生了附近几处街坊的大火,吸引出了太子府上的诸多护卫。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便再不迟疑,用早已准备好的钩索迅速翻过了将近四丈许高的围墙,轻松进入到了这处对别人来说是禁地的府邸之中。r/> r/> 因为有越王之前暗中交给他的太子府格局图,孙途很轻易地就摸到了后宅,顺利地从别人看着没有任何破绽,在他看来却一目了然的暗格里找到了越王一心想拿到手的锦盒。但在拿到这件东西后,他却并没有如越王布置的那般趁着眼下太子府守卫空虚的机会离开此地,而是继续往前,潜伏进了太子的卧室之中。r/> r/> 虽然夏国太子的卧室还算不上寝宫这样的规模,但也是颇为宽敞,尤其是上方的房梁更是粗大得很,这让孙途能轻易躲藏在上而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果然,哪怕之后太子回来,房中都点了不少的烛火,那些奴婢也未曾察觉里头多了一人。r/> r/> 直到房中只剩下了太子一人,孙途方才轻巧落地,悄然掩到其身后,在对方惊觉有变,想要大声叫喊之前将之控制在了自己手上!r/> r/> 看出对方眼中的恐惧与疑惑后,孙途便笑了起来,很是体贴地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越王让我问候太子,你之前做下的一切事情他都已知晓,今日就是你偿还一切的时候了!”在说完这话后,他毫不犹豫地就把手中刀噗哧一声刺进了太子的胸口,而后将他往床上一推,探手拿过那只盒子,便已转身来到门前,没有任何停留,在将门打开一道缝隙后,闪身而出。r/> r/> 此时外头已有些见亮,但孙途的动作也不见缓的,双足发力,已腾身朝着之前就已看准的一棵大树扑去,落到上头后,只一借力,便再度往前,几个起落后,他已来到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前。r/> r/> 直到这时,他的身影才被一名正欲来此洒扫的奴仆看到,随即一声惊呼就响了起来,彻底打破了这太子府的清静“快来人呐,有刺客!”r/> r/> 孙途却根本没有受此影响,身形一展间,人已高高跃起,双手极力往上一攀,便已按在了一处突起的墙壁之上,再一借力后,他便又往上升起了一大截,然后干脆利落地就翻过了这道院墙,再发力朝着前方狂奔。事实上,这道高墙之后并非外边的街道,依旧还在太子府中,但这并不影响他撤走的计划,因为这里的一切道路地理已全在其脑海中,他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段,往右一拐,便有一道可以轻松离开这里的小门。r/> r/> 而此时,整座太子府已经因为那一声惊叫而彻底乱了起来。无数人衣衫不整地跑出门来,还有好些人更是惊慌失措地直往后宅太子的卧室奔去。片刻后,惊叫更是此起彼伏“不好啦,太子……太子被刺客刺杀了!”r/> r/> 倘若此时府上还有赫连金世坐镇,那即便开始时乱上一乱,可很快就会重新变得秩序井然防御森严,他也会想到如何布防来捉拿这个大胆的刺客。奈何赫连金世因为前两日与孙途一战而重伤断臂,此时还在家中养伤呢,此时自然是不可能出面主持大局的。再加上今日府上可用之人实在太少,捉襟见肘之下,他们只能是徒劳地四处跑动,却根本无法找到留住孙途,从而让他极为轻松地在翻过又一道高墙后迅速逃离。r/> r/> “快找御医……”有那关心太子情况的人疯狂大叫。r/> r/> “快入宫禀奏皇帝太子遇刺!”也有那头脑清醒者第一时间想到了此事的严重性,然后急忙就往外走,差人即刻入宫去向李乾顺禀报这一噩耗。r/> r/> 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兴州城在这一刻重新乱了起来,数匹快马急冲上了街道,直往附近的太医院和皇宫奔去,把这一可怕的消息散播而出,也让城中百姓越发的人心惶惶……r/> r/> ¥¥¥¥¥r/> r/> 此时,皇宫里的李乾顺却并未就寝,而是面色阴沉得可怕地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面前服侍的太监已跪了一地,全都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心中皆已恐慌到了极点。r/> r/> 这当然不是因为之前的变故所致了,一切的根源只在已被他狠狠掼于地上的那份奏表上——事实上,皇帝在回来后并没有想过看什么奏表,只是打算看几份庆贺自己生辰的贺表以调节一下情绪的,可结果却有一份贺表变成了奏表,而且正一击就打在了他最大的忌讳处——关于对宋辽之战的看法上,这份奏表竟直言他该选中立而非联合某一方。r/> r/> 倘若在其他时候看到这么份奏表李乾顺还不会如此愤怒,可偏偏今日出了这等变故,他是打算看些贺表高兴一下的,结果却冒出来这么份东西,而且还是被混在贺表中的,这就让他再难忍受了。r/> r/> “细封氏,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勾结了越王与乌古鲁牙,真以为朕就不敢发落了你们吗?”森冷的言辞从他的口中吐出,直听得在场那些内侍更是惊惶到了极点,一个个紧紧贴着地面,恨不能地上长出条缝隙来让自己钻进去。r/> r/> 不错,这道让皇帝大怒的奏表正是来自细封氏。本来他是因为细封氏所送寿礼最合心意才挑的他的贺表来看,结果一看之下,却如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凉水,外加打了一巴掌,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r/> r/> 盛怒之下的李乾顺当然不会去细想为何细封氏会大胆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偷梁换柱。此时的他只想立马就把细封氏那几个在京的子嗣全给捉拿问罪。r/> r/> 而就在他刚欲下令拿人的当口,一名内侍又屁滚尿流地跑到了寝宫门前,用哭丧的声音大声奏道“皇帝,大事不好了……太子……太子他被人行刺,生死不知……”r/> r/> “你说什么?”在听到这一噩耗后,李乾顺只觉着脑袋嗡地一下就炸裂开来,耳边似乎有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整个人霍地起身,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子一个趔趄便往后倒去……r/> r/> ≈lt;!--ovr--≈t;r/> 正文 第474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上) 在这个万寿节后的清晨,夏国兴州城内所有衙门中最为慌乱的衙门当数太医院了。就在天刚亮时,他们就得知太子竟在自己府上遇刺,几名医术最高明的医官就急急忙忙跑去救治。r/> 可就在他们出门后不一会儿,一个更为惊心与紧急的消息也传了过来,宫中的皇帝竟因突闻噩耗而倒地不醒。这让剩下那些医官也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就又赶去了皇宫。r/> 同时,因为这两个消息并未封锁的关系,只一忽儿工夫,太子皇帝接连出事的事情便已传到了外头,让本就因昨日之乱而人心惶惶的兴庆府变得越发混乱起来,百姓们甚至都闭门不出,生怕城中再起什么大乱子。r/> 而朝中的那些官员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安抚人心了,几乎所有人都匆忙往皇宫赶,想要探问一下皇帝的病情。谁都知道李乾顺对夏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要是真有个好歹,那如今的大好局面真可能就此轰然坍塌。如此一来,太子遇刺一事反倒暂时被人放到一边,没多少人关心了。r/> 不过皇帝病倒后的皇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最终只有摩侈赫与两位皇子得以进入,其他臣子依然只能是焦急而忐忑地等候在外。r/> 当这三位一脸担忧地进到宫中时,李乾顺倒是已经被救醒了过来,只是整个人却似突然苍老了十岁般,完全看不出昨日精神焕发的模样。直到这时,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这位夏国皇帝其实已经是个老人了。r/> 要是放在千年之后,刚过五十七岁生日的男人根本就不能称一个老字,寻常人连退休年龄都未到,至于从政者更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呢。但对千年前的人来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要知道苏轼在三十几岁时就已自称老夫,写下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词句,将近六十岁高龄的李乾顺是确确实实的老人了。只是因为他以往太过强势的关系,所以年龄问题才被臣子们忽略而已,而现在因这一病倒而彻底呈现在了大家面前。r/> 摩侈赫与两名皇子见状后赶紧叩见问候“皇帝,你可要保重龙体啊,即便如今京城里真出了些差错,也算不得什么……”r/> 越王也跟着道“是啊父皇,有什么事都比不了您的龙体重要,你可是我夏国的天……”口里说着话,他心里却是无比的忐忑,来此路上他已经知道了皇帝为何突然病倒,而刺杀太子的是什么人,他心里也已然隐隐有了猜测,除了被自己几句话诓去太子府盗取密文的孙千里外,这城中怕也没人能轻易潜入太子府邸中了吧?r/> 可他实在想不明白孙千里怎么就会干出刺杀太子这样的事情来,自己不是只让他去盗取藏在书房中的密文等物吗?难道是太子回去后刚好撞上了他,所以才被他发难刺杀?r/> 当然,这其中的原委越王已不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孙千里有没有被太子府上的人给捉拿,要是他真被人所拿,是不是已经把自己给供诉了出来?真要如此,那自己的处境可就相当危险了。r/> 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的关系,越王此时总觉着自己父皇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深意,但皇帝久不开口,他们几个一时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将目光落向一旁神色紧张的几名医官“皇帝这是怎么了?”r/> “回中书令、两位王爷的话,皇帝这是因为突然的惊怒之下得了风疾,虽然臣等已及时用药施针,但一时还无法根治病情。”太医院正有些忐忑地道出了个中问题,脸上还带着深深的忧愁,这病可真是不轻,说不定皇帝接下来就要在病榻之上多年了……r/> 在场三人虽然不通医术,可在听到这话后,还是惊得目瞪口呆,再度拜倒惊呼道“皇帝(父皇)你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r/> 李乾顺的目光幽幽地落定在他们几个身上,好半天后,方才有些口齿不清地缓慢道“京……中一切你等都要看顾住了,万不能让城中再生乱子。还有,太子被刺一事定要抓到凶手,哪怕把兴庆府翻过来,也不能让刺客逃了……”简单的几句话让他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一会儿,甚至嘴角处还因此流下了涎水来,直看得周围人等惊心不已,这才知道皇帝的病情有多重,这下是真麻烦了!r/> 事实上李乾顺所得之病正是后世所谓的中风,乃是老年人最容易突然患下的可怕疾病。往往一个原先还很强壮的老人因为操劳过度或是突然情绪上的大起大落便会因为血管堵塞而使脑部供血不足而突然倒下,严重者甚至会出现全身或半身瘫痪,说不了话等等症状。r/> 而这病在很大程度上又是只有生活条件优渥者才会患上,尤其是喜食肉食者发病率更高。所以千年前的寻常百姓是很难得这等“富贵病”的,只有像李乾顺这样贵不可言的一国之君,再加上平日里多吃牛羊等肉食,又喜喝酒,这才会落下病根,并因为突如其来的连番打击而突然病倒。r/> 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才是让人中风倒下的真正诱因。而就在昨夜到天亮前的短短时间里,李乾顺确实经历了太多的情绪波动,可谓是大起大落了——r/> 从万寿节上被群臣相贺的欢喜与志得意满,到亲眼看到宫外百姓大乱,死伤无数的急怒已让他心绪不稳。而之后好不容易平复了怒气,却再度因为那份奏表而动怒,然后便是太子遇刺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更是让他急怒攻心……连番打击之下,饶是李乾顺原来的身体再是健壮也终于彻底支撑不住,中风昏迷。要不是太医们来得及时,施救也还算得当,恐怕他就真要一倒不起了!r/> 看到皇帝是这番模样,摩侈赫心头也是一惨,纵然这几年君臣之间多有斗法,但想到当初君臣相得,一起联手把国中敌对势力一一铲平的种种,这位老人也感到了一阵唏嘘,此时便出声说道“皇帝只管放心在宫中将养,老臣定会竭尽全力安抚兴州城上下人等,并把行刺太子的凶手捉拿归案,把幕后主使之人一网打尽!”r/> 李乾顺在听到他的这番话后,脸色明显好看了些,点了点头。随后又看了眼越王与曹王李仁孝“你二人……就先各自留于府中不要外出,可别再给人伤害你们的机会了……”r/> 这话听着好像是担心他们也会步太子后尘,可其实却有将他们软禁在自己府中的意思,显然对于太子被刺一事,皇帝首先怀疑的就是这两个儿子了。毕竟太子一旦出了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越王与曹王二人!r/> 李仁友和李仁孝两个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为自己开脱,齐齐答应了一声。r/> 就在几人不敢再打搅皇帝歇养而欲退出去时,一名医官已在内侍的带领下满脸惊恐地赶了进来“皇帝,太子醒了……”r/> 本来已经无力再说什么的李乾顺听得这话身子猛然就坐了起来,目光死盯着对方“太子可无恙吗?”r/> “太子已暂时脱离了危险,还有……太子醒来后说他知道刺杀他的是什么人……”那医官在说出这句话后,才陡然发现身边还有那么几位在,随即目光扫过越王,脸色唰地就是一白!r/> “是什么人?”这回开口的却不是皇帝,而是摩侈赫,越王则是脸色一白,一个极其不好的感觉已从他心中腾地升起。r/> “是……”话到嘴边,那医官却又吞吞吐吐起来,本以为这是一桩功劳他才急急忙忙赶到皇宫来,可没想到正主儿居然就在皇帝跟前,这让他怎么说啊?r/> “快说!”李乾顺急不可耐地猛拍了下身上的锦被,涎水再次流淌下来。r/> “是一个叫孙千里的人,太子说他认得那人的模样……还有,太子说那凶手曾亲口承认,他是奉了……奉了越王之命去刺杀的!”被皇帝这一催逼,医官再也不敢有所隐瞒,立马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如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r/> 此言一出,宫内气氛陡然就沉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齐齐落在了面色青白一阵的越王身上。只片刻后,他已立刻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冤枉啊!我纵然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干出此等有悖人伦的事情来……”r/> 他声泪俱下地为自己辩驳着,可换来的却是死般的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什么,皇帝更是拿眼死死地盯着他,半晌后才喃喃地道“好哇,都是皇家无亲情,真是想不到啊,你竟然会下此毒手……”r/> 倒是那边的摩侈赫在愣怔之余,心头猛然一动,他总觉着事情有些古怪。以孙千里的武艺既然都动手了,竟能让太子活下来?而且他居然还会在动手之前把幕后主使道出来,怎么想都觉着此事透着股阴谋的味道啊!r/> 但此时看情况他是无法为越王说话了,而更关键的是,如此一来,夏国朝中想不乱都不成了!r/> 正文 第475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中) ≈lt;!--o--≈t;r/> 李乾顺本就已然心乱,再加上如今也算是证据确凿,这让他越发确信就是越王派人刺杀的太子,所以在寒心地说出那句话后,跟着又喝道“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拿下了……”本来因为身子虚弱而颇为微弱的声音在这一刻竟也变得中气十足了。r/> r/> 越王则在身子一颤后迅速跪倒大声叫起了屈来“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从没有生出过这等念头,这一切定是有人栽赃嫁祸!”r/> r/> “难道太子会以自己的性命来嫁祸你吗?那孙千里本就是和你一起进的城,之后你与他更是多有接触,非受你之命,还会有谁?”皇帝只觉着此刻自己的脑袋一片清明,许多事情也跟着想通了“你勾结细封氏,勾结乌古鲁牙,现在又想把太子害死,你到底想做什么?”r/> r/> 当听到皇帝连乌古鲁牙都给点出来后,越王的神色顿时就是一紧,还想分辩的话语一时竟也说不出口了。怎么会这样?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已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是那孙千里,是他想要害自己,不光是因为能进太子府的只有他,更因为他还是知道自己和细封氏,和乌古鲁牙有所往来之人!r/> r/> 还有,以他能在数十人的围攻下杀敌脱身,连赫连金世都惨败在其手下的本事会杀不死一个文弱无力的太子,居然还会让他苟延残喘地揭破身份?r/> r/>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一切都是孙千里为了陷害自己所为!r/> r/> 在明白了这点后,越王再度大声喊冤“父皇,儿臣是被人陷害的,是那孙千里,他背后一定还有人指使,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被他利用了!”r/> r/> 但这番话皇帝已然明显不信,同时门外的几名禁军侍卫也终于火速冲了进来,迅速把越王按倒捆绑了起来。眼见情势已如此不妙,越王是真个急了“二哥,你还不为我说几句吗?你应该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r/> r/> 这话落到周围人等耳中让大家都是一愣,摩侈赫随即眉头一皱,也把目光落定到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二皇子,曹王李仁孝的身上,隐隐觉察出了此人的不简单。r/> r/> 曹王堪称是李乾顺三个儿子里最为不起眼的那一个了,太子自不必说,本就是夏国储君,而且多年参政,是所有人的焦点。而越王在定州也是尽心做事,凭着自己的才干赢得了一个贤王的称号,甚至因此还在朝中有了不少的党羽,虽未与太子有过正面冲突,但显然是有所图谋的。r/> r/> 倒是这曹王,虽也一样被封往别处,但却并没有太被人当回事,他治下的城池不好也不坏,在朝中也没有特别的表现,很容易就被所有人给忽略了。哪怕今日随他们一道入宫见皇帝,他的表现也一如既往的低调,甚至都没说几句话。r/> r/> 或许在一般人看来曹王的如此表现只证明了他的平庸,证明他与太子和越王相比有着极大的差距。但阅人无数,老谋深算的摩侈赫在这一刻却看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来,这个曹王只怕也不像表面所见那般简单啊。r/> r/> 他是想让太子和越王鹬蚌相争,最后自己来个渔翁得利吗?还有在这一次的变故中,他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莫非那孙千里其实是他的人?毕竟太子重伤,越王入罪,那接下来最大的受益者就非曹王莫属了!r/> r/> 曹王没有太子的俊美,也没有越王的雍容与英气,长得很是普通。此时这张普通的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三弟,我实在不知该怎么为你说话啊……你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怎能对太子下手,他可是我们的兄长,是我夏国的储君啊!”r/> r/> “哼哼,你就别在我面前再装腔作势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在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吗?你以为你与朝中某些人勾结在一处的事情就真没人察觉到了吗?”越王这时也是完全豁出去了,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r/> r/> 本来皇帝都不打算再听他胡言乱语,想要让人将他带下去关押起来。可在听到这番话后,却又忍了下来,同时目光也审视般地落到了自己这个最不起眼的二儿子的身上,他到底背着自己做了些什么?r/> r/> “三弟,你可别胡说冤枉人,我就没有做过这种事!而且朝中真正掌握大权的也就这么几人而已,除了中书令,不是与你勾结,就是听从太子吩咐行事,难道你想说我和中书令是一道的吗?”曹王并没有太过急切,反驳得也是条理分明,甚至还扫了眼摩侈赫。r/> r/> 见皇帝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摩侈赫便忙上前一步,沉声道“皇帝明鉴,老臣还不会干出此等事来。”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以他一人之下的身份怎么可能去和一个手中没什么权利的曹王勾结在一起呢?r/> r/> 李乾顺点了下头,也认为这不可能“中书令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曹王还不够资格让他投靠!李仁友,你就别再胡说了!”r/> r/> 越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来,事到如今,就只能将事情全盘托出了。既然要死,那就一起死“父皇,你可知道前几日夜间中书令府中护卫是被谁所杀吗?”r/> r/> “你想说是曹王所为?”皇帝顿时疑心大起,这案子的真相到现在都还没有查明白呢。r/> r/> 摩侈赫也大感兴趣“这不对啊,当日知道此事的只有区区几人而已,曹王怎能做出如此安排来?”r/> r/> “曹王当然是没有这等本事的,但与他勾结之人却有这本事,因为他就是涉事者之一!”r/> r/> “你又想把一切推到孙千里头上吗?现在他人不知所踪,自然可任你推卸!”r/> r/> “不,不是孙千里,也不是太子的人!”越王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又怨毒地看了眼已然有些发慌的曹王“是细封云,他才是此案的幕后真凶,也是与曹王勾结在一起的朝中势力!”r/> r/>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就是摩侈赫也变了脸色,随即就想明白了个中关键。确实,在此事上他们都把细封云这个关键人物给遗漏掉了,他是参与此事,却又置身事外的一人,而且很清楚摩侈赫手下人等离开别院的时间。只要在那时做些准备,就可派人于半道伏击他们。r/> r/> 更关键的是,作为细封常的兄长,摩侈赫手底下的人对他的人是不会抱有任何戒心的,所以那场伏击才会如此干脆利落,那些护卫几乎连反击都未能做出就被他们全数灭口了!r/> r/> 只要想想这条一石数鸟的计策算计了多少人,就可知道细封云有多么可怕,而能与之联合在一起的曹王又岂会真如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庸?r/> r/> 曹王惊觉情况不妙,张嘴想要为自己分辩几句,可一时间却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他所擅长的是低调隐忍,是深思熟虑后的步步为营,这等临急应变却显然远比不了越王了。此时被人揭破真相,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r/> r/> 而当这一切被公开后,皇帝的脸色是越发的难看起来,身子再度颤抖起来,半晌后才惨然道“好……好哇,都是朕的好儿子,竟一个个都早有准备,看来你们是早就打算要取代太子,不,是取代朕这个夏国皇帝了吧?”r/> r/> 谁能想到,在这看似中兴太平的夏国朝中竟是早已潜藏了这么多的矛盾与忧患。而本来这一切或许还会继续隐藏着,说不定随着政权的平稳过度而最终烟消云散,可就是因为太子被刺一事而使一切都暴露在了表面,这下对夏国朝局的影响可就太大了!r/> r/> 当然,这一切的影响还在后头,最直接影响到的,还是皇帝的龙体。寒心、愤怒、无奈、自责……种种负面情绪如浪涛般不断冲击着李乾顺的心脏,让他的病情再度恶化,在一声惨笑后,本来强撑起的身子就陡然倒了下去。r/> r/> 这下可真把众人给惊得不轻,两个儿子赶紧就凑上前去“父皇,你可要保重龙体啊,儿臣该死,儿臣不该做出这些事来惹你生气的……”r/> r/> 看到这一幕的摩侈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了解这些位皇子有多大的野心,多强的手段。与之一比,一切都摆在明面的太子反倒显得格外率直了,甚至让他生出从此不与太子再争,一力扶保他登基的心思来。毕竟相比起来,还是太子更仁厚一些啊。r/> r/> 而就在他生出这等有些古怪的念头的当口,又有人急匆匆赶到了殿外,虽然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里头的情形,但最终他还是大声道“皇帝,大事不好了。城内突然有人张贴出了数十份朝中官员与越王、曹王等过从甚密的书信,二位皇子与外臣勾结一事已然传得满城皆知。而且,还有人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太子府上盗取出来的!”r/> r/> 得,此话一出,太子忠厚的形象就迅速在摩侈赫的心中坍塌,而本就已急怒攻心的皇帝则在听了这话后大吼一声“逆子啊……”一口老血喷出,霎时便晕了过去!r/> r/> ≈lt;!--ovr--≈t;r/> 正文 第476章 变生肘腋乱未休(下) ≈lt;!--o--≈t;r/> 李乾顺的突然呕血倒下可把在场众人都惊得不轻,他们立马在惊呼一声后围将上去,就是被禁军拿住的越王这时也是奋力一挣,脱出了他们的控制赶上前去,口中叫道“父皇……”r/> r/> 倒是那几名医官因为身份地位的原因反被几人挤到了外围,急得他们连声叫喊,才有人反应过来,赶紧让开放了两个面色焦急的太医来到皇帝跟前诊视。在看着他们忙活了好一阵后,摩侈赫才黑着脸问道“几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病情为何竟会突然加重?”r/> r/> 几名太医对视了一眼后,皆都满脸苦涩,片刻后才有人道“中书令和两位皇子有所不知啊,皇帝他所患之风疾最受不得刺激,一旦情绪起伏过大,便容易使病情加重,刚才……”刚才他们其实早有心劝说众人不要再聚集在此说那些容易使皇帝气愤的话语,奈何他们人微言轻,在场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只能在旁干着急,看着皇帝因为几个儿子间各种手段的明争暗斗而气急倒下。r/> r/> 越王几人这才明白其中原委,脸上一阵讪讪,也不好再怪罪这几个太医了。而摩侈赫此时更是脸色凝重,眼下宫里宫外都问题重重,他作为朝中元老此时自当站出来主持大局。而最要紧的,就是关于如何处置越王一事了,刚才皇帝可是刚下旨把他拿下问罪的,虽未说出如何处置这个儿子,但意图已然相当明显了。r/> r/> 趁着其他人还有些愣怔的工夫,摩侈赫已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越王拿下看押起来,等皇帝醒来之后再作定夺!”这话自然是对边上几名有些不知所措的禁军说的了。r/> r/> 而在听到他的这声命令后,本来还在李乾顺身边扮演孝子角色的两名皇子也立刻转过身来,曹王眼中闪过喜色,现在太子生死难料,一旦越王也被拿下问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出头的机会就到了?r/> r/> 当他情难自禁地偏头看向越王时,却发现这位脸上竟没有一点惊慌之色,神色间甚至还带了一丝冷峭与讥嘲,就这么挑衅似地回望着摩侈赫。随即,摩侈赫与曹王两人的面色也变了,因为那几个本该领命上前的禁军此时竟一动不动,就像是从未听到过那命令一般。r/> r/> “你们……这可是父皇刚才下的旨意,你们想要抗旨谋反吗?”曹王大声喝道,但却依然徒劳无功,几人就跟泥塑木雕般未有任何动作。摩侈赫的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刚才他就觉着有些奇怪,越王摆脱这几位的擒拿也太容易了些,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他们故意放开的他了!r/> r/> “你……早已和宫中禁军勾结在了一起?”摩侈赫在半晌后终于有些吃力地问道,心中对此依然充满了疑惑,这怎么可能,禁军可是皇帝身边的亲信,越王怎么可能轻易收买他们?r/> r/> “中书令你这话也太难听了些,越王可是皇帝亲子,我等听从他的意思行事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宫外突然再度出现一人,却不再是之前那样的内侍,而是个身材魁梧,顶盔贯甲,腰悬佩剑,威风凛凛的中年将军。r/> r/> 在看到此人时,摩侈赫眼中更是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比刚才看到禁军不拿越王时的反应更大“赫连明堂!你怎么会与越王勾结在了一起?”这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兀,纵然是他都有些接受不过来了。r/> r/> 就摩侈赫以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赫连氏对皇家那是绝对的忠诚,赫连明堂是宫中禁卫首领,几十年如一日地守护着皇宫和皇帝的安全,而其子赫连金世则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贴身之人。哪怕他与太子早已势如水火,也从未想过去策反收买赫连氏为己所用。r/> r/> 可今日,赫连明堂居然表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重身份,他竟是越王的人?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太让人感到恐惧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皇帝的生死其实一早就已握在了越王手上?r/> r/> 要是孙途在此,必然也能恍然过来,怪不得越王能轻易拿出太子府的格局地形图来,显然这也是赫连氏的人暗地里交与他的!事实上在与赫连氏结盟后,皇帝和太子其实早就在其掌握之中了!r/> r/> “王爷,宫门已全部关闭,如今内外隔绝,这里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握之中。”赫连明堂却没有理会一脸诧异质问自己的摩侈赫,而是先冲越王行礼禀报道。r/> r/> 越王点头“一切有劳赫连叔叔了。”随后,他才扫过摩侈赫与曹王,至于那些个早已僵在旁边的太医和内侍们则早被他自动忽略掉了。r/> r/> 笑了一下后,越王才开口道“中书令的话有些欠妥,我与赫连叔叔不叫勾结,而叫合作,互惠互利的合作。因为我们都有着相同的理想,希望有朝一日能振兴我党项一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平衡国内各方势力而将我们党项人的根都给丢了!r/> r/> “父皇当年确也有雄心壮志,也确实让我夏国中兴繁荣,但在此期间他也做错了许多事情,比如因为担心尾大不掉,就把党项八部一一铲除,现在只剩下细封一部还有兵权在手,连对我们最是忠心的赫连氏一族都只能做宫中守卫了。这样下去,今后还有人肯为我夏国尽忠吗?r/> r/> “反正我以为父皇此举欠妥,所以才会在暗中与赫连叔叔见面,说服他与我合作,一起去改正父皇犯下的过错。只是没想到此事居然就被太子的人在暗中察觉了,这才是我这几年一直留在定州不敢与他相争的原因所在。r/> r/> “其实这一次孙千里确实是我派去太子府上的,但我只让他偷走那些相关的证据,可没让他真对太子下手。可此人竟不受我控制,刺杀了太子。之后还把那些机密之事泄露了出来,事到如今我已没有选择……”r/> r/> 一个个谜底由他亲手揭开,直让曹王和摩侈赫再度震惊不已。尤其是前者,他自以为与细封云暗中合作已是极其高明的手段了,却不料自家三弟的手段要高明的多,竟早已将太子和皇帝都掌握在了自己手中!r/> r/> 摩侈赫则是一声苦笑,长叹一声后说道“老了,我真是老了。本以为你们不过是小打小闹,没想到越王你竟如此深谋远虑,看来这皇位你是志在必得了……只不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我这把老骨头?”r/> r/> “中书令你可知道为何会有今日这般结果吗?不是我李仁友有多大的本事,而是形势所至。是父皇和太子一意孤行妄想让我西朝尽快汉化,才给了我逆转一切的机会。要不是太子一心想着汉化我党项族人,彻底寒了赫连氏的心,赫连叔叔也不会与我站在一起了。”越王温和地看着摩侈赫“其实中书令你所想的不也与我一样吗?难道你我就不能联手,拨乱反正,使我夏国真正走上自强之路吗?”r/> r/> 摩侈赫先是一呆,对方居然会在已掌握一切的情况下与自己合作,越王真有如此肚量与雄心?但随即,他又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越王为了大局做出的让步。r/> r/> 虽然现在皇帝昏迷,太子重伤,皇宫更是在其掌握之中。但以他越王的身份真想控制整座兴庆府怕是依然力有不逮,要知道如今朝中百官多半还是忠于皇帝的,还有太子的人,还有自己的人,说不定还有曹王的人……有这么多隐患在外,越王又怎敢任意胡来呢?r/> r/> 但只要和自己结成同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摩侈赫在朝中地位高,势力大,只要自己站在他那边,越王就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轻易掌握朝中政权,到时别说皇帝病情如何了,就是醒过来,怕也是政令难出宫门半步了。r/> r/> 而作为同盟者,摩侈赫至少是能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也能确保自家权势不倒的。再加上双方此时的理念确实一致,没有思忖太多,他便已笑着点下头去“越王所言甚是,如今当务之急就是稳定朝野。皇帝病倒,太子遇刺,如今朝中正需要有一个能力出众,有担当的皇子站出来主持大局呢,老臣以为越王便是最理想的人选!”r/> r/> 此言一出,就意味着他已投向了越王。而曹王李仁孝在听到这话后,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很是不安地看着越王,不知对方会如何处置自己……r/> r/> “既然二哥你如此关心父皇龙体,那这段时日就有劳你在宫中看顾了。”越王察觉到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后,轻轻一笑发话道,他倒还真没想过为了皇位要与兄弟手足相残。事实上要不是李乾顺突然中风倒下,他也没有胆子真走出这一步来。r/> r/> 而现在,随着赫连明堂表明立场,摩侈赫又作出表态之后,越王潜藏多年的野心终于得以实现。r/> r/> 一场由孙途引发的变乱之后,夏国政权竟也出现了动荡!这显然是他所无法预料的。只是接下来这场乱局又会走向何方呢?r/> r/> ≈lt;!--ovr--≈t;r/> 正文 第477章 尽在掌握有一失(上) 随着越王与摩侈赫达成共识,现场本还有些紧张的气氛终于是平静了下来,一干太医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自身的安全是有了保障了。至于曹王李仁孝,此时更显低调,自然是不可能在这等时候与二人争锋的。r/> 越王在扫了他一眼后便理所当然地吩咐道“二哥你就留在宫中好好照顾父皇吧。还有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父皇,若有什么闪失,小心本王拿你们抵命!”在众太医忙不迭的答应声里,他这才与摩侈赫联袂走出门去,自有赫连明堂手下的亲信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离开。r/> 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并结成同盟,越王他们便立马显露出了雷厉风行的一面,当即就走出宫门,向一直等候在外的群臣宣布了皇帝病重不能理政的事实以及将一切托付于越王和摩侈赫的假话全都宣布了出来。r/> 此时宫外群臣早已得到风声,知道太子遇袭一事与越王脱不了干系,并且还知道了越王竟与赫连氏、细封氏有所勾结的事情,见他如此说话,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加以质疑与反对“事关重大,臣等不能因你二人的一面之辞就信以为真。我们要见皇帝,由皇帝下旨……”r/> “不错,还请二位让禁军打开宫门让我等进宫面见皇帝!”很快又有不少臣子出声附和,虽然声音并不甚大,人却有不少,等候在此的百余人中竟有三十多人站了出来。r/> 越王眯着眼睛扫过这些位,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只因为这些站出来的皆是太子一党,而且多半都是汉人官员。对于这些人,他根本就没有理会的意思,只是哼声道“本王所说本就是父皇旨意,怎么,你们这是想抗旨吗?父皇重病在身现在要的就是好好歇息静养,调理龙体,岂能受尔等搅扰。给我都散了,要是再敢多嘴胡闹,就已图谋不轨的罪名拿下严惩!”r/> “越王此言差矣,皇帝身系我夏国安危,岂能如此草率……”一名官员还想上前分辩几句什么,却已被不耐烦的越王挥手打断“来人,把他给我拿下,以图谋不轨论罪!”r/> 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如狼似虎的禁军将士已火速上前,一把就把这位还待分辩的臣子给拿住按倒在地,登时唬得其他一些还想说话的官员猛地一凛,直到这时候他们才惊觉情况已大为不妙,看起来越王似已有掌控全局的意思了!r/> 摩侈赫这时则显得很没有存在感,只是静静地看着越王施为发威,只是当前方有些个官员蠢蠢欲动地看向他时,方才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得妄动。从越王今日的表现来看,他倒真觉着这是个相当理想的夏国君王人选,反正他是没有更大野心的,只要能一切如旧,党项族和自己人的利益不受损就足够了。r/> 越王这一杀鸡儆猴,果然就吓住了在场所有人,摩侈赫的沉默更是给出了足够的信号,于是百多名守在宫门前的官员再不敢多言质疑,很快就都纷纷领命应是,然后散去。r/> 直到这时,越王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他其实也是相当紧张的。一旦面前百官全部出声反对的话,哪怕是他也承受不住压力,他总不能真把外头这些官员全给拿下定罪了吧?r/> 定了定神,他才感激地看向一旁的摩侈赫“多谢宁令助我!”虽然对方未发一言,但沉默也算是一种支持,不然一旦由其领头,结果可就不好说了。随后,为了表示尊重与感谢,他又询问对方“宁令以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r/> “朝中之事老夫还是可以帮王爷些许的,至少可以镇住那些官员们。不过如今最关键的还是城中百姓,王爷可得尽快让人安抚百姓了,还有之前已传出去的那些谣言,也必须尽快平息。”摩侈赫看着他道“想必此事应该难不住王爷吧,毕竟乌古鲁牙可与你交情深厚啊。”r/> 事实上摩侈赫最终选择与越王合作其中有很关键的一点就在于知道了乌古鲁牙与越王之间已然结盟。这位在朝中颇显低调的枢密使其实在兴州城军中地位极高,只要他传下话去,城中十万大军多半会听令行事,再加上禁军在手,越王是真能做到掌握全城官民之生死了。r/> 越王这时也不再示弱,当下就点头道“就照宁令所言,本王这就去与枢密使见面,让他尽快派兵弹压全城,安抚人心。另外,有些别有居心者该抓的还是得抓!”r/> “这是当然,那就在天黑之前再见面吧。”摩侈赫也是果断之辈,当下就冲对方一点头,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人等火速离开皇宫。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门生故吏什么的都召集到一起,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人一起为越王掌权造势了。至于这场风波之后会死多少人,皇帝醒来后又会有何反应,就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在意了。r/> 这场因变故而起的风波确实来得极快极猛,午前二人才从宫中出来,中午之后,本来守在城头和军营里的兵马就火速调动起来,那些被人张贴在街道上的密文迅速被他们收缴一空,那些胆敢随意传谣的家伙也已图谋不轨之类的罪名接连拿下,然后本就紧闭的京城各门更是加派人手,非持有特定手令者根本无法靠近城门半步的。r/> 与此同步进行的,还有对城中诸多汉人官员的清洗捉拿,各种莫须有,似是而非的罪名往他们身上一套,他们就被迅速锁拿。只短短半天时间,就有将近百名汉人大小官员被捉拿投入了大牢之中,直闹得人心惶惶,城中汉民更是缩在家中连大门都不敢开了。r/> 这场风波直闹到天色擦黑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随后便有人沿街过坊地敲锣宣传起来“百姓们听真切了,昨日城中遭逢大变,有人在宫外纵火杀人。如今朝廷已经查得明白,这一切皆是宋人奸细勾结城中汉官作祟,为保我兴州城安定,官府已捉拿大量可疑人等……另有一主要凶犯孙千里者,年二十有余,面方微须,身量高大,如今还脱逃在外,有见其下落者报于官府可得赏金万两!”r/> 已经控制住了全局的越王此时终于是明白过来,也能腾出手来让人满城搜捕孙途了。对这个把自己坑得不轻,逼着自己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家伙,越王是恨之入骨,所以这次是必要将人给找出来杀死的。r/> 今晚因为时间紧迫,再加上为了安抚人心还不好大索全城,等到明日,要是还找不到其下落,越王就要让城中兵马挨家挨户地寻找孙途所在了。这么做除了报复泄愤之外,他也很想知道孙途做这些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是谁的人,真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样这是辽国派来扰乱夏国的奸细吗?r/> 想要查明白这一点,越王首先要找的自然就是与孙途接触最深的细封常了。此时的细封常,正满脸忐忑的站在越王跟前,再没有了之前的亲热劲儿,甚至还带着几许畏惧之意“越王……你把我大哥拿下做什么?”原来就在不久前,他已接到家中传来的消息,说是自己大哥细封云竟已被越王派人给拿下了,这让本就因为孙途消失以及城中变故连连而坐立不安的他越发惶恐起来。r/> 幽幽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越王轻轻地叹了口气,细封野畅四个有出息的儿子中就数面前的细封常最是耿直。但正是因为他的这一性格,自己才会对他另眼相看吧。r/> 片刻后,越王才笑了下道“你不必紧张,本王知道你的为人,虽然细封云犯下了大罪,但我相信你是无辜的。先坐下说话吧。”r/> “我大哥犯下了大罪,这怎么可能?”细封常并没有依言落座,而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追问道。r/> “你可知道细封云其实早就与曹王有所勾结了吗?你可知道数日前中书令府上那些护卫在从你的住处离开后就是被他派人于半道截击的吗?难道这些还不算重罪吗?”r/> “啊?这……这怎么可能……”细封常再度惊呼出声,显然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r/> “你好好想想吧,那日知道那些护卫行程的也就区区几人而已,既然不是太子派的人,还会有谁有这个本事和胆子做出此等事来?”r/> 细封常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很快脸色就变了。他毕竟不是笨蛋,此时已经想到了之前的一些破绽来,比如说大哥曾有意让孙千里也随那些护卫回去,恐怕那时他就有了将其一并铲除之意!要不是自己后来挽留孙千里,只怕连他都已经遭了毒手了……r/> 在艰难地接受了这么个可怕的真相后,细封常又不安问道“越王叔,那你叫我前来又是所为何事?难道是为了千里吗?他……他真做了那些事情?”直到这时候,他依然无法相信孙途竟会背着自己干出那些个事情来!r/> 正文 第478章 尽在掌握有一失(下) 哪怕越王将孙途刺杀太子的事实以及自己的一些推测道出来,细封常依然是将信将疑“这……这怎可能……他为何要这么做?”想到孙途之前帮自己所做的种种,实在叫他无法相信对方会背着自己干出这许多罪在不赦的事情来。r/> 越王此时的耐心也快消耗殆尽了,见他依旧愣怔,便把脸一板“事到如今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本王今日叫你来只为一事,你可知道那孙千里现在何处?”r/> 被越王那眼一盯后,细封常才猛然惊醒,如今京城已几乎在其掌握中,自己的生死都在其一念间,自保才是最关键的。所以很快他就立马和孙途撇清了关系“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自昨日我入宫贺寿,就再没见过孙千里了,听人说他是晚上出去的,之后就再没回来。”r/> 越王点了点头“那你觉着他会藏在哪里?还有,那孙千里在京城除了与你关系紧密外,可还有其他交好之人吗?若我所料不差,昨晚皇宫前和城里的几次变故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了!”结合之后的变故来看,越王很容易就怀疑起昨夜的连番事故皆是孙途为了能顺利进入太子府所为。r/> “这个……”细封常蹙眉思考了有好半晌,这才开口道“除了我,就只有越王叔与摩侈赫与他走动多一些了,其他人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这次倒是颇为配合,说到这儿又想起一点来“对了,还有结桑上师,之前那佛宝他还是他从结桑上师那里求取来的呢!”r/> 越王心思迅速转动着作起了思考,自己当然不是,细封常看着也不可能,难道是结桑上师……不,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怪异的想法,结桑蜡伬一向超脱在外,怎么可能涉及到这等争端里来?那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摩侈赫了!r/> “难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他在背后布局?可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太子与他本就矛盾极深,一旦太子继位,他的处境势必极其危险,所以他就铤而走险,索性派人杀了太子?”一个个疑问从其心头冒出,一时却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与答案,竟让越王都有些不知自己的想法对是不对了。r/> 本来他并不是个多疑之人,但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诡异也太复杂,让他无法完全信任摩侈赫。至少在拿住孙途,撬开对方的嘴,问出真相之前他是无法相信任何人的。r/> 在一番踌躇后,越王终于回神,看着满脸忐忑的细封常道“这两日你好生在家里待着,不得去见任何人。若是那孙千里与你联系,你必须第一时间报与我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细封氏的安全着想,你可记住了吗?”r/> “我记下了,一定不敢胡来!”细封常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到了这时候,他最重要的还是确保自家安全,孙千里的事情就只能留待以后再说了。r/> 在让人将细封常送走后不久,外头便来传话,说是摩侈赫到了。越王对这个新结的盟友可不敢怠慢,赶忙亲自起身外出相迎,很快就把一脸严肃的西夏中书令给接进了厅堂之内。两人落座后都没作什么寒暄,就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事情处理得如何了?”r/> 随后,两人又是对视一笑,才由越王先开口道“城中兵马已全数在我掌握之中,也派出人马守住各门,不准任何人进出了。另外,还有大量人马在城中各处搜寻可疑之人,如今已拿住了不下百人,不过并没有那个孙千里!”r/> 摩侈赫满意地一笑,越王办事果然足够果断迅速,只半日工夫就已将最关键的军队指挥权完全掌握在自家手中,如此暂时已无后顾之忧。当下,他也道出了自己的成果“老夫已把朝中官员全都安抚住了,他们暂时不会再生事端。至于城中百姓,巡检司和兴庆府的官员也已出面弹压,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不过,说来也怪,那孙千里竟不知所踪,官府已四下通缉于他,不知这两日能不能将他搜找出来。”r/> 越王在听到他提及孙途时,着意地仔细打量起摩侈赫的神情来,可最终还是没能看出什么端倪,只能道“就目前看来,此人应该另有同谋,宁令以为会是什么人?”r/> “同谋吗?”摩侈赫也皱起了眉头来“要说那孙千里在城中关系最紧密的也就细封常他们了,可他们显然是没这等胆子和必要做出此等事来的,剩下的就不好说了。尤其是昨晚在宫外的骚乱以及纵火等事,那都是大罪,谁会为了他冒此大险?相比而言,窝藏他倒是不算大事了。”r/> “还是得大索全城才能找到答案!”越王目光一闪道“不光是寻常百姓家中,就是那些官员府上也不能放过了。还有承天寺那里,也要一并搜查,我就不信他能飞天遁地不成!”r/> “官员府邸和承天寺……那可有些不妥啊。”r/> “没什么不妥,此人刺杀太子罪大恶极,又干系重大绝不能让他逍遥在外。这样,就让人从本王府中搜起,这样他们总没话说了吧?”越王说着,又看向了摩侈赫,让后者陡然一呆,随即便明白了他这话的真实意图,面色一沉,这是怀疑自己窝藏了孙千里,所以拿话来堵自己的嘴了呀。r/> 不过他没有做过自然不会心虚,当下便道“既然王爷你都以身作则了,老夫自然也该做个表率。明日开始,就从你我府邸开始搜查,然后再去其他官员家中搜找!这一回除非他能飞天遁地,否则别想脱身!”r/> 顿了一下后,他又想起了一点“还有辽国使团那里也得派人去搜查一番,那孙千里可是从辽国来的!”r/>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越王“你说的不错,其实我夏国生乱最得利的还是辽宋两国,说不定他就是那两国派入我朝的细作。这次哪怕会得罪他们,也要仔细搜查,绝不能放过了他!若是能从他们那里找到其下落,那就更好不过了!”r/> 于是,在经过一夜的平静后,次日一早,兴州城内再度出现了让人心惶惶的一幕,大量兵马四处搜查,连那些当官的府邸都没有放过的意思。但因为这次居然是从越王府和摩侈赫家中开始搜查的,所以那些官员也不敢出言反对,只能是任由兵卒在自家院子里进进出出,把举家骚扰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r/> 可数日下来,官府却依然是一无所获,他们想要捉拿的孙千里似乎真有飞天遁地之能似的,居然就凭空从这兴州城里消失了——不光百姓和官员家里找不到他,就是硬着头皮去承天寺内仔细找了一圈,也照样没有找到他的踪迹。r/> 当然,在这等佛门要地,搜查的军卒是不敢太过放肆的,也就在各院落里转了两圈,又让人将寺中僧侣集中起来一一查看过便算了了。至于结桑蜡伬这里更是只客客气气地问了几个问题,在得知他在来到兴庆府后就再未踏出寺门半步后,他们就不敢太过为难了。r/> 就这样,虽然城中情势已全在越王和摩侈赫的掌握之中,连之前孙途刻意张贴出来的那些越王等人与人勾结的证据都没能闹出任何动静来,但对他二人来说终究存在着疏漏,那作为关键人物的孙千里竟怎么都寻找不到。r/> “这怎么可能?”在听到又一批人的禀报后,越王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这几日里,他都快把整座兴州城给翻过来了,可依然没能寻到任何线索,这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r/> “王爷,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他早在我们大索全城之前便已离开了兴州!”一名手下在几经迟疑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r/> 越王略皱了下眉头,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吗?可是,这中间也就一天之隔,而且当时城门也已因为那夜的乱象而封锁起来,寻常之人根本出不去啊。r/> 沉吟了半晌后,他才说道“让人去各处城门细查,看在事发后到我们大索全城,可有人出过城!”当排除一切不可能后,这似乎已成为了唯一的答案了。r/> 而很快的,他的这一担忧也得到了应验,问题果然是出现在了那一天的时差之中!就在当日天明时分,北门曾出过一支十多人的马队,这也是这段时间里唯一出过城的队伍!r/> 在得知这一确切情报后,越王顿时神色一变,而更让他感到惊心的是,这支队伍所以能在那时候轻松出城,乃是因为亮出了中书令摩侈赫所持有的金牌!r/> 当越王把这一消息告诉摩侈赫时,这位也是吃惊不小“老夫当时从未派人出过城,他们哪来的金牌……”话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想起了之前一事,当日为了招揽孙途为己所用,同时表现自己的诚意,他可是给过孙途一面金牌傍身的。而之后,他却因为事情太多,把此事给忘到脑后了……r/> 正文 第479章 鸿飞冥冥 ≈lt;!--o--≈t;r/> 在听完摩侈赫懊恼后悔地将事情的原委道出后,越王暂时陷入到了沉默之中。他还真有些看不透对方这番表现是否出自真心了,到底是他故意放走的孙千里,还是真因为一时疏忽给了机会。r/> r/> 不过事到如今再计较这些也已无济于事,毕竟如今双方已然合作结盟,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也没必要再在这等细节上追究了。一阵沉吟后,越王终于说道“事已至此,城中搜查一事就只能停下了。想必那孙千里早在数日前就已逃出兴州城,这可不好找了啊!”r/> r/> “此人背后定有主使之人,不过应该不是京城的某方势力。”摩侈赫这时也恢复过来,道出了自己的猜测“如此说来,此人对我们的大计其实影响并不太大。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稳住朝中局势,同时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反对即可,至于他,大可以派出几队兵马出城搜索其踪迹,毕竟如今城外大雪封道,他一行人想要轻易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r/> r/> 越王也点头表示认可,如今他们才刚夺取大权,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自然不可能把注意力放到一个明显已然出城的家伙身上了。于是两人便当场定下主意,派五百骑兵分五队沿途搜找这支数日前出城的队伍下落,一旦找到目标,便格杀勿论!r/> r/> 他们的决定无疑是相当准确的,因为就在几日之后,真正的挑战和变数也到了。虽然他二人几乎控制了整座兴庆府,但却无法把整个西夏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也无法做到长期封锁京城内的消息,一旦开城让人进出,这两人发生在此的种种变故也就迅速散播出去。r/> r/> 曹王的人、太子的人,以及其他认定了越王和摩侈赫发动政变夺取政权的夏国各方势力便纷纷发文声讨起他们来,甚至一些地方已聚集其兵马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对兴州用兵,来一场名正言顺的勤王之战。r/> r/> 而与此同时,一直被他们滞留住的宋辽两国使团也终于不再配合,纷纷提出要离开夏国。显然,他们已觉察到了西夏国内将起变数,再不关心夏国会站到哪一边,只想着把这一重要消息带回去立功了。r/> r/> 面对此等内忧外患,越王和摩侈赫也是好一阵的焦头烂额。他们或以皇帝的名义发旨安抚,或出兵陈于某个方向以为威吓,以求拖延时间,避免真出现了国中大乱的可怕场面。对于宋辽两国的使者,这回他们是真没办法了。r/> r/> 这些使者杀是绝不敢杀的,不然就是公然与两大强国开战,到时夏国必亡。可放他们离开又实在不甘心,最后只能继续以各种理由拖着,至于他们有没有在暗地里派出人手将此间变数带回国中就不是如今的二人能应付得过来了。r/> r/> 这个冬天对夏国来说当真是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了,尤其是普通百姓,每当一个消息传出来时,都能让他们惊恐好一阵子,生怕国内真个爆发战乱,并因此引来辽宋两国的大举入侵。r/> r/> 就在这要命的关头,细封氏一族终于站了出来。当其他各方势力还在犹豫着是否要出兵勤王时,细封野畅已亲率大军疾驰京城,并且摆出了旗号支持越王摄政。r/> r/> 以如今细封氏在夏国的实力,再加上本就属于京城的铁鹞子等精锐骑兵,顿时就压住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人马。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确信越王确实早就和细封氏联合在了一起,同时也死了作乱之心。r/> r/> 不过这并不代表夏国就会重新走向安定,如今在外的各方势力只是暂时蛰伏,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再作反扑。所以西夏在接下来的数年里怕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了,别说想在宋辽之争中来个渔翁得利,他们甚至连守住自己国家的防线都有些含糊了。r/> r/> 可以说,孙途此番从辽国冒险进入西夏,做了这许多事情终于是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所给予西夏的破坏是十万宋军在两国边境战上几场都无法相比的。r/> r/> 当然,这等功劳只怕大宋朝廷是不可能承认的,就是夏国之中,也没人知道导致这一切的居然是一个名叫孙途的大宋武官,在他们看来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叫作孙千里,很有可能是辽国奸细!r/> r/> 无论别人知不知道这一切是自己所为,对孙途来说这时候最要紧的还是想法儿安全返回大宋。但是,在诸多通缉和搜捕之下,他真能顺利逃离吗?r/> r/>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几个月里,孙途其实一直都留在兴州城内。当越王和摩侈赫派出大量人马出城寻找其下落时,他却安然地躲在城内承天寺的一处地窖中!r/> r/> 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在做出那些事情后必然会暴露在众人面前,所以一早就想好了自保和脱身的办法。一方面他把金牌留给了吴阿生他们,让他们在乱起之时凭此逃离兴州——这既是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同时也算是吸引夏国官府的目光,不让他们在城中搜查过深了——另一方面,孙途则在离开太子府,沿街贴上他完全看不懂的密文之后,便趁着事情未发时,偷偷潜入承天寺中,见到了刚从宫中回来的结桑蜡伬。r/> r/> 在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孙途时,结桑蜡伬便已立刻明白了一切“孙施主,你又在我夏国造下不小杀孽了……”r/> r/> “上师此言对也不对。其实在下不过是顺势而为,夏国朝中本就已经矛盾重重,哪怕我不曾出手,该起的乱子还是得起,说不定到时候死的人比这次更多。”孙途却有着一番自己的说法“我今日前来只想请上师看在之前帮过你这一点上出手救我,使我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查。”r/> r/> 结桑蜡伬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点头应下了他的请求,并把孙途藏在了自己所在禅院的某处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地窖之中。r/> r/> 正是因为有结桑蜡伬的庇护,孙途终于是避过了越王他们一次次的搜查。而为了安全起见,他也不急着就此离开,索性暂居寺中,这一留便是两三个月,直到冬去春来,连夏国的这场内乱眼看都要平息了,他才起了动身离开的念头。r/> r/> 这时的夏国都城兴庆府早已恢复到了往日光景,虽然城门处还张贴着捉拿要犯孙千里的画像,但几乎所有人都已对此不抱任何希望。r/> r/>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去年派出四处搜找追踪孙千里等人的骑兵已带回了数名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的可疑之人的尸体——那些人在发现被夏兵所围断无脱身可能后,全都纷纷以死相拼,最终连一个活口都没能带回来。但从他们身上所带的物品,还是查出这支人马正是之前凭着摩侈赫的金牌出城之人,只是孙途却并不在其中。r/> r/> 只是他们的身份却依旧成迷。虽然他们都是汉人模样,但如今三国都有不少汉人面孔,谁也说不好这些汉人到底是宋人还是辽人,亦或是来自其他别有居心的国家的,比如吐蕃或是南边的大理……r/> r/> 事到如今,一切线索皆已断去,越王他们也就绝了继续追寻孙千里之心。r/> r/> 正是得知了这些消息后,孙途才决定在此时离开兴州。r/> r/> 大宋宣和二年,夏雍宁六年二月二十七日中午,在兴庆府住了有数月之久的结桑蜡伬终于再度启程,将往别处弘扬佛法。r/> r/> 此时,城门处的查问却并没有因为时过境迁就荒废下来,寻常百姓想要离开京城不但要被仔细验明正身,还得搜身,可算极严。r/> r/> 当然,这只是对一般百姓来说,真要是有权势的人想要出城并没有这么麻烦。可随着结桑蜡伬他们想要出去时,情况却又出现了变数,当他带着几名弟子来到南门处可让贵族人等通过的那扇大门时,竟被守军给拦了下来。r/> r/> “结桑上师还请恕罪,我等早前就曾接过命令,只要是您想出城,就得仔细查看相关人等!”那名守门将领颇为抱歉地行了礼后,便挥手让身边的手下上前查看跟随在结桑蜡伬身后的一干弟子,连他们戴在头上的兜帽都要取下来,然后挨个仔细查看。r/> r/> 这等做法让结桑蜡伬大皱其眉,想不到越王他们到了这时候竟还如此谨慎,而且居然还盯上了自己,这是真怀疑自己和孙千里有了勾结吗?r/> r/> 不过这回守军的搜查却是徒劳的,因为结桑上师背后跟随的那些位皆是货真价实的僧侣弟子,孙途根本就没有混入其中。r/> r/> 当守军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边时,另一边可由普通百姓通过的城门处,一名戴了斗笠的男子正快步想要通过城门。就当守城兵卒想拦住其去路,并要求他取下斗笠查看模样时,他却从手中亮出了一枚铁制令牌来“铁鹞子奉命出城,你敢拦我?”r/> r/> 只这一句话,就把这位吓得不轻,忙不迭地就让出了路来。r/> r/> 倘若此时那名守将得空,必会出面阻挠,但此时他却已被结桑蜡伬等人吸引了注意力,自然不可能去留意一个寻常百姓了。r/> r/> 于是,就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被他们通缉的孙途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兴州城。他也是没想到,自己来西夏路上所获取的这枚铁鹞子的令牌会在这最后关头帮上自己一个大忙!r/> r/> 而随着踏出兴州城门,望着已然见绿的天地后,孙途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此一去,龙入沧海虎归山,鸿飞冥冥再无踪!r/> r/> (本卷终)r/> r/> ≈lt;!--ovr--≈t;r/> 正文 第480章 我回来(上) 不知是否天意使然,自大宋宣和元年以来,位处于华夏大地之上的三大强国就先后遭逢了连番大变。r/> 先是实力最强的辽国北方出现了女真金国的叛乱,几月下来小规模的战事就不曾停过,随后连南京都生出了以萧尽德与耶律思不达为首的叛乱,要不是有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及时出兵平乱,恐怕大辽就要陷入到分裂的境地了。r/> 可即便叛乱最终被人扑灭,辽国内部也是动荡不休,受此叛乱牵连而死者更是数以万计,堪称大伤元气了。r/> 本来,这会是南边大宋一个北伐的机会,可让人没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大宋境内竟也爆发了两场大乱。先是山东境内的梁山泊盗匪突然冒起,不但连续攻打了数座州城,杀官造反,最后更是连大宋的北京大名府都被其纵火掳掠,死伤者无数,致使朝野震动。r/> 而就在朝廷正筹措兵马打算大举平定这股贼匪时,更可怕的事情出现了——江南地区的百姓因为忍受不住贪官酷吏的盘剥,以及无止无休的花石纲重担,终于在宣和元年的秋天爆发了以方腊为首的大规模起义!r/> 之前论在天下人眼中的地位,方腊是远不能和梁山宋江等头领相比的。但是当其造反的大旗一举之后,引发的乱子却要比梁山盗匪大得多,只短短数月间,江南州府便接连落入乱军之手,方腊麾下更是迅速聚集了近十万人的大军,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江南百姓苦大宋之苛政久矣。r/> 南北两地同时出现两股势力庞大的叛军,使得大宋朝廷只能暂时搁置了原定的对辽国的出兵计划,转而全力派兵平定内乱。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朝廷平叛的效果并不显著,几路官军更是屡次败北,更是助涨了两路叛军的嚣张气焰!r/> 辽宋出现内乱,这本该是西边的夏国趁机崛起的大好机会。奈何就在是年冬天,西夏京城居然也爆发了一场动-乱。虽然这次的乱子比不了辽宋那里的规模,但其影响却显然更大,据说夏国各方势力都已掺合其中,至少在几年内是不可能再对外用兵了。r/> 三国尽皆变故频发,对那些朝堂上的人来说这既是危险却也是机会,因为只有出现这样接连不断的乱局时,才能有人趁机而起,从一文不名的小官小吏而一跃成为能拯救天下,扶大厦于将倾的盖世英雄。r/> 但对寻常百姓们来说,这无疑就是一场真正的灾难了。接连的动-乱让三国百姓苦不堪言,朝不保夕,尤其是对叛乱久久未平的大宋百姓来说,日子更是过得艰难无比。r/> 本来到这五月间正是大家忙碌劳作于田地间的时刻,可今年山东境内许多州县的田地都已因为梁山盗匪的出没而荒芜了许多。这其中既有梁山贼匪四处劫掠扰民的缘故,可更关键的还是在于官府不断征召壮丁入伍,使得村野男子大减,那些剩下的老弱妇孺自然是不可能把留下的田地都给种好了。r/> 当然,即便日子难过,人们却还是得挣扎求存,有田者努力耕种,而无地者,就只能另想别法了。r/> 比如在通往青州的官道边上,便有座新支起来的茶寮,一名颤巍巍的老人正为过往的客人准备着一壶壶清冽苦涩的野茶解渴。r/> 原先这等只拿水冲泡着茶叶就喝的方式在大宋境内是不受人待见的,但是自从孙都监在自己的官厅里经常以此待客之后,至少山东境内的百姓们却是渐渐接受了这一极为简单的烹茶方式。再加上如今已入初夏,天气炎热的缘故,使得这座小茶寮内的生意倒还不错,至少能让那位卖茶水的白发老翁能以此为生。r/> 今日也是一样,临近中午时,茶寮里便已坐了五六个打从官道上走过的行人,在一时口渴之下,他们便会拿出三五文钱买上一壶茶水,一边歇脚一边喝茶。r/> 这时又有一人一马打从官道的尽头处缓缓行来,在看到这座设置在路边的茶寮时,马上略显憔悴,眼中还带着郁郁之色的青年终于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意来,当下便翻身落马,随手把马儿绑在路旁树干处,便走入其中,冲老翁叫了声“老人家给我来壶茶解渴。”r/> 茶寮里也就摆着三张木桌,十来根凳子,此时每张桌子上都已坐了客人,青年也就只能和其中的两名客人拼坐在一起,一边喝着送上来的苦涩茶水,一边又打量着周围那几亩荒芜掉的田地,忍不住问道“老人家可知道那边的田地怎么就没人种了吗?就这么让它们荒着实在是可惜得紧啊。”r/> 老人闻言也是一声苦笑“客官你是不知道啊,其实这几亩地就是老朽家里的。奈何如今我们这儿青壮男子都被官府强征入军中,我那几个儿子更是一去再没了音讯,而老朽又年老体衰,再种不得地了,所以只能任其荒着。唯有靠着采摘些野茶,在此卖茶聊以度日了。”r/> “竟有此事?如今连青州境内也是盗匪横行了吗?”青州皱起了眉头来,一脸的担忧与疑惑。r/> 边上的几个客人打量了这位青年几眼,虽然他是罕有的骑马赶路之人,但这一身穿着却着实有些寒酸,只是一件有些破旧的麻布衣衫,脸上须髯已有多日未曾打理,满面的风尘,一看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这让他们略感放心,便有人出口解释道“这位小哥你是刚来我青州地界吧,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不知。其实我青州境内虽然当初确有贼匪横行,但早在两年前就被刚上任不久的孙都监给平定了,如今也没听说有什么贼匪再敢在我青州境内作乱。”r/> 当听他提到孙都监的名号时,在场众人无论卖茶的老翁还是那些个茶客都露出了尊敬之色来。青年闻言目中光芒略微一闪,随即就问道“既如此,那官府又为何会不断强征青壮入伍呢?”r/> “哎,还不是新任的青州知府与都监给闹的……”这位说着,脸上的愤郁之色更甚,但声音却又下意识地低了一些“本来我青州地界有孙都监在,咱们百姓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可就在去年年初,不知怎的孙都监就不在任上了。听说是被朝廷派去了哪里公干,可谁料到了入秋之后,就传来了他遇害的消息……”r/> “当真是好人不长命啊……像孙都监这样既不贪财,还能为我等百姓做实事的好官可实在是太少了。想他在时,我们青州百姓已能靠种粮养活自己,更不用再担心那些山贼盗匪在此横行抢掠。可他这一走,朝廷很快就派来了新的知府与都监,这下我等的日子就难过了。不但各种税项要比之前两年多了许多,而且他们还派人挨家挨户地要粮,说是要去打梁山贼寇。”又一人忍不住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内情来。r/> 而他的这番话也引来了另一人的话头“其实要是他们真能跟孙都监那样带着咱们青州的子弟兵打上几场胜仗也就算了。可结果呢,却是在梁山泊那里连吃了数次败仗,最后损兵折将之下,他们就只好强行在境内征兵,我那两个侄儿就是这么被他们给征了去的……听说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还都在脸上刺了字,当真是造孽啊!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当官的为了他们自己个儿的前程,又要将这些新召进军中的将士们送到梁山贼寇的刀枪底下去了。”r/> “想我青州的官军在前两年刚杀出了赫赫威名,不料才半年工夫,就几乎全败在了那两位新来的官人手中。若是孙都监在天有灵知道了他们的所做所为,只怕都要生生气活过来了!”r/> 青年在听了这些人的话语后,本来就不是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显得越发阴沉起来“就我所知孙都监手下其实还是有不少能带兵打仗的武将的,难道连他们都未能带大家取得几场胜利吗?”r/> 众人这时候也没在意这位新来的客人为何会知道这种事情,随口就解释道“本来我青州确实还有好几名将军能带兵作战,奈何他们都是孙都监的嫡系啊,那新来的知府和都监怎么可能重用他们呢?所以这半年来,这些位早已被夺去了一切职权,甚至有两位还因为一些事情被投入了大牢之中。”r/> “何止是被投入大牢,听说他们还被定了勾结贼匪的重罪,今年秋后就要问斩了。哎……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们是被冤枉的,是那两位新来的官人为了立威又遭到了他们的反抗才会下此杀手……”这位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听得喀拉一声脆响,随即就惊讶地发现,跟前的青年手中的粗陶茶碗居然被他捏成了两半,茶水流了满桌,对方都不见有丝毫在意的,而他的眼中已有炽烈如火的光芒喷薄欲出!r/> “好哇,想不到我孙途才离开一年时间,你们就已将我的青州折腾成了这般模样!”这个看着憔悴疲惫的青年,正是好容易才从夏国辗转返回青州的孙途!r/> ≈ap;ap;≈ap;ap;≈ap;ap;≈ap;ap;≈ap;ap;r/> 新的一周,新的一卷开启。。。。。求票票支持啊。。。。。。r/> 正文 第481章 我回来(中) 自二月底偷偷潜离兴庆府,孙途也是经过了一番周折后才终于安全返回大宋境内。好在距离年前的那场变故已过去多时,再加上夏国朝中也是纷争不断,他们也顾不上全力搜找追踪他的下落,这才让他得以真正逃出生天。r/> 而在回到大宋后,经过一番权衡,孙途并没有急着亮明身份或是赶去汴京与童贯相见,而是直接就返回了山东青州。因为他很清楚这儿才是他的根本所在,若真进了京被朝中某些人告了刁状或是一算计,再想回青州可就千难万难了。r/> 只是如此一来,孙途在路上所消耗的时间就更长了,也是直到这五月中才抵达了青州境内,但却一路看到了许多他所不希望看到的变化。而此时在茶寮中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他怒火升腾,情绪都有些失控了。r/> 孙途那是何等人物,手下的人命数以千百计,此时一怒,又岂是跟前这些个寻常人能禁受得住的,当下几人便都惊呼出声,一脸惶恐地看向了他。也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赶忙收摄气势,放下已被他捏破的茶碗,冲众人歉然一笑“在下刚才气急有些放肆了,还望诸位莫要见怪啊。老人家,这碗就一并算在茶钱里吧!”说着,他已端起面前的茶壶,咕嘟嘟把里头的茶水一气喝干,拿出二三十文大钱放在桌上,起身便欲离开。r/> 本来孙途就急着赶回青州,现在听说那里的种种变故后,更是归心似箭,不想再多作耽搁。那卖茶老者一见他居然留下这么多钱来,忙摆手道“客官给得太多了,就是算上茶碗的钱,也不用十文……”r/> “你这茶水最合我意,剩下的就算谢过老人家今日的招待了。”孙途笑了下,已大步走到了那匹马前,刚解开缰绳欲上马继续赶路,就看到前方道路上突然就来了一队皂衣官差。茶寮中的那些客人和老人见他们到来都露出了惊慌之色,几个本来还在慢悠悠喝茶说话之人更是立马会账起身,急匆匆就往另一头走去。r/> 而那老人却是走不了的,只能是满脸忐忑地呆在那儿,瑟缩的目光甚至都不敢与已然径直走向茶寮的官差对视。这几个官差旁若无人,大剌剌地走进了茶寮,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姜老儿,今日你总该把粮税,还有你开茶摊的税钱都一并缴纳了吧!”r/> “还请几位差爷通融一二,小老儿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和税钱来啊……我那几个儿子都被征召入伍,家中田亩都无人耕种,又哪来的粮食交税?还有这茶摊每日也就三五十文,各位开口就要十贯,这……”r/> “大胆!你这老儿当真好不晓事,我等之前已然因看你老迈给你时间去筹措钱粮了。想不到你竟不但不知感恩,到了今日还想推诿拖延,真当我大宋律令不能处置了你吗?”一名官差登时就把眼一瞪,满是威胁的呵斥道。同时身边另一个同伴的目光则迅速落到了孙途留在桌子上的那二三十枚铜钱上,立马上前一步将之一把抓在手里,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老人嘿嘿阴笑道“你这老东西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到了这时候竟还敢骗我等!你这茶摊一日才得几十文?今日才刚过午,你这钱又是从哪儿来的?看来不把你拿回城里重重惩治,你是不肯交钱了!”r/> 随着这话一说,几名官差便捋起袖子便欲将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老人当场拿下。茶寮里的其他两个客人这时也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言,更别提挺身出来为老人解释一二了。r/> 就在老人低声说着自己冤枉,却又不敢躲闪的当口,一个声音却从他们身后响了起来“那钱是我给这位老人家的,难道这也要问过你们几个吗?”r/> 冷冽的声音让那几个官差心头略微一惊,赶紧回身看过去,就瞧见了一个远行打扮的冷肃青年正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自己等人。为首的钟乙隐隐觉着这位的模样似曾相识,可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了,只是与对方的目光一撞,一股寒意还是猛然升起。r/> 倒是其他几个官差此时依然是一副嚣张的模样,盯着重新回来的孙途说道“这是哪个家伙没把裤子穿好,倒把你给露了出来?小子,官府收税这等事情是你能管的吗?”说着,瞥了眼他牵着马儿,眼中又露出了贪婪之色“对了,前两日我州府衙门刚好丢了一匹好马,别就是你偷的吧!今日算你倒霉,既然露了面,就随我等回城定罪吧!”说话间,他一个眼神传达,其他那几名官差立马会意,举着手中棍棒就要将人拿下。r/> 孙途是真没想到这些官差竟如此无赖,随便就能给人定罪,脸色立马就又阴沉了几分,眼看一人挥棒打来,只把身子稍稍一闪已避过了这一棍,随后探手一把就抓在了棍头处,再一抖一震,就让那官差在惊呼声里棍子脱手,人也跟着踉跄往后退去。r/> 见他轻巧一招就夺了兄弟的棍子,这些官差终于有些紧张起来,当即纷纷喝道“好个贼子不但盗马还敢拒捕,就不怕王法吗?”说话间,几人全都呼呼舞起了手中棍子,朝着孙途的头脸脖颈等要害处扫打而来。r/> 这些家伙的气势固然不小,但在孙途眼里就跟几个小孩没什么区别,只听一声冷哼,他手中棍子已呜呜怪响地点出,居然后发先至,抢在这些人打中他之前,用棍尖接连点在了这些人的手腕处,在几声痛呼声后,他们手中的棍子全都噼啪落地,而孙途从始至终却是连步子都没有挪动过半下。r/> “你……造反啦,有梁山贼寇下山杀官啦!”一名官差突然放声大喊,扭头就往直通向青州的官道跑去,其他人也在随后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只有那为首的钟乙依然有些怔忡的看着孙途,眼中已闪过了惊恐之色,却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逃命。r/> 孙途见状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些家伙是真个把无赖二字表现到了极致啊。而他此时当然不可能放他们逃走,当即一个箭步就追上前去,手中长棍随意挥舞间,就迅速把这些个官差全部打倒在地。r/> 直到这时候,这些人才真正的服了软,纷纷跪地求饶“好汉饶命,我等知错了。可怜我等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养,还望好汉饶了我等性命啊!”r/> 孙途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们“现在你们也知道怕了?既然如此,为何刚才要对这位老人家如此苦苦相逼?他不过就是开个茶摊赖以为生罢了,你们居然就要拿他见官?”r/> “我……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他可是短了官府的税未交呢,我们总是要来催收复命的。”官差急忙出言解释道。r/> “一个茶摊而已,你们就要收他十贯重税?这哪是收税,分明就是要人命了!我可从未听说青州府有过这样的规矩,就是当初慕容彦超在任时,也没这么重的税!”孙途又上前逼问了一句“说,是不是你等假借官府之名,想在中间收取大量好处啊?”r/> “好汉冤枉啊,小人们怎敢有此等心思?我们真是奉命而为,不过也不是为了将他逼死,而是为了把他带回去后能充入军中……”面对孙途那慑人的气势,这位终于是把实话给道了出来。r/> 孙途听得这话,心头便是一怔,这算哪门子的目的啊?居然想把这么个六十几岁的老人都强拉进军队里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用处?r/> 见他犹豫不定,众人还以为他怕了呢,有人便壮着胆子道“这位好汉,我等可都是按章程办事,你若不是梁山下来的,此事便与你无关,官府的事情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管得了的!你若识相就此离开,我等也不会与你为难。可若你非要纠缠,到时我青州大军一到,任你武艺再高明,怕也别想讨得好处!”r/> “哈哈哈……”孙途闻言顿时发出一阵不屑的大笑来“你等应该不是正经官差出身,之前曾是街头泼皮混混吧?”见几人神色一愣,他就知道自己的判断不错了,这些位的言行实在和无赖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一身衣服了。r/> 随后,他又把眼一瞪“谁说这青州官府干出的此等荒唐之事我就管不得了?不怕告诉你等,只要是这青州境内的事情,就都是我能管,我该管的!”说到这儿,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勃发,竟压得这些个官差不敢再发一言,也没人再出声质疑反问。r/> 而就在这时,一直立于茶寮边上的钟乙终于是明白了过来,发出一声惊呼,双眼紧盯孙途,身子更如打摆子般迅速发抖,口中惊恐说道“你……你是……你是孙都监……你这是还阳回来了?”r/>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尽皆面色大变,目瞪口呆!r/> 正文 第482章 我回来(下) 孙途孙都监在青州地界那真正是如雷贯耳,叫人打从心底里生出敬畏之情来的英雄人物了。哪怕他已离开这儿足有一年有余,哪怕在大家眼中他早已为国捐躯了,但光这个名号还是能震慑住所有人的,尤其是那些为非作歹之人,听到他的名字,更是惊得魂不附体。r/> 几个本来就已跪地求饶的官差此刻早已浑身直打颤,抬眼偷看着面前的青年,越看越觉着他与记忆中的孙都监是那么的相似,口中便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孙、孙、孙……孙都监饶命啊,我等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啊……”他们是真个感到了恐惧,甚至都以为这是孙途因为心系本地百姓所以显灵了呢。r/> 见到他们这一副如见鬼后的恐怖表情,孙途却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真有那么可怕吗?早知道有此功效,刚才直接亮明身份即可,何必费那工夫与他们厮斗一场?不过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副肃然的模样“你等为虎作伥,戕害百姓,直到现在才知道有错,是不是晚了些?”r/> “我……我等真是迫于无奈啊,要不这么做,恐怕被充入军中去与梁山贼寇作战的就成我们和我们的家人了。还求孙都监你饶命啊!”这些人是真已吓得魂不附体,这时一面说着,一面还不断用力磕头,只几下间,额头便已见血。r/> 钟乙这时也已走上前来,跟着他们一起跪下“孙都监,我等所言并无一句虚言,实在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照上面的意思行事啊。而且我们也给了他们机会,只要他们见机得快,逃离青州,就还有脱罪的机会。”r/> 这话孙途倒是认同的,刚才他就听了双方对话,他们确实曾给过卖茶老人一些宽限的时间,不过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背井离乡的逃走可就太不现实了。但也正因为他们有着这一丝善念,他才没有真对这些人下狠手,不然这几人早就陈尸当场了。r/> 沉吟了片刻后,孙途才摆了下手道“都起来回话吧……”说着,他又看了眼其他那些同样表现得战战兢兢的茶客们,笑了下道“你们也不必太害怕,我孙途还是活生生的人,可不像外头传言的那样已经死了。”r/> “啊……”众人再度一呆,但心中的疑虑却并没有因此解开,只是不安地上下打量着他。孙途苦笑摇头“不是说鬼没有影子吗?你们看我脚下的又是什么?还有,你们谁见过有鬼怪是在大中午的日头底下出来的?”r/> 这几句话总算是让众人开始信服,尤其是看到孙途脚下清晰的影子后,那些百姓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但随即,几人又迅速上前跪倒在了孙途跟前,满心委屈地道“孙都监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你走后,我们可是过得苦哇……我青州百姓无人无刻不是在想念着都监您在时的种种好……”说到动情处,有两位甚至还流下了泪来。r/> 孙途忙伸手将人一一搀扶起来,口中道歉道“是本官辜负了各位对我的信赖,当时因为朝廷有要务交与我去办,所以才会一去经年。不过好在我又回来了,大家放心,只要我回来了,咱们青州就能回到过去,不,能比过去更好!”r/> 那几名百姓自然大受鼓舞,纷纷叫好。可钟乙却是一脸的纠结“都监,如今青州已经有了新任的知府与兵马都监,你真能让一切恢复旧观吗?”r/> 孙途闻言眼中陡然闪过精芒来,拍了下他的肩头,把他顺势拉起后,说道“看来你之前也是官府中人了,这倒与那几人有所不同。既如此,那你就跟我说说这段时日青州的一些变化吧。”r/> 钟乙稍微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按孙途的要求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前因后果给道了出来“小人之前确是在府衙当差,也曾近距离见过都监几面,所以才会认出您来。只是您这变化有些过大,再加上我等都以为您已战死,所以才没往这上头想……其实去年都监您离开青州后数月,一切都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在黄知府他们的治理下,我青州更是蒸蒸日上。r/> “可没想到七八月间,突然就传出了都监您在外战死的消息。当时咱们大家都是不信的,您在我们心中那是神一般的人物,怎么可能被人所害呢?可结果又过了两月,朝廷就突然派来了新任青州兵马贺都监与新任高知府,小人等这才惊觉那说法可能是真的。”r/> 在这位的讲述下,孙途才知道之后的半年时间里青州发生了多少的变故——知府高翔与都监贺默在初到青州时还有所收敛,不敢做出什么举动来。可是在经过两月的接触与了解后,他们便发现了黄文炳、林冲等人并没有与自己为敌的勇气,再加上他们背后的靠山也在那时下了令,于是一场改变青州原有情势的风暴就此产生。r/> 先是贺默以各种借口开始把自己的亲信之人安插进军营,并通过打压和拉拢把军中大权慢慢收拢到了自己手上。这期间其实林冲等人是有不少机会制止一切的,但他性格软弱的缺点却在此时暴露无疑,最终导致对方的势力迅速坐大,彻底控制了整支青州军。等到林冲等人在武松鲁达他们回来后再想反击时,一切皆已来不及了。r/> 最后的结果就是武松、鲁达、唐枫等完全忠于孙途,想为他守住军中大权之人相继被贺默以各种借口捉拿下狱,如今还被关押在大牢之中。据说他们甚至已经上报朝廷,将在今年秋后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这些人全部处斩!至于林冲、杨志与齐得胜等人虽然未曾被定罪,但也被剥夺了几乎所有军权,已然投闲置散,再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r/> 而在贺默把城中军权夺到手后,高翔这个知府也果断出击,一举就把再无靠山的黄文炳给拿下治罪,罪名很简单,就是贪污。可怜黄文炳自随孙途到了青州后做事兢兢业业,全无半点私心,结果到头来却被人冠上了贪污渎职的罪名,随后便被投入大牢,至今还未有下一步的消息。r/> 由此,青州军政大权皆入这两人之手,他们也终于露出本性獠牙,开始大肆侵吞孙途他们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使原来官仓军仓中的粮食消失大半,也让青州军的情况大坏,还出现了不少逃兵。r/> 随后不久,朝廷就下令让青州军也加入到平定梁山贼寇的战斗中去。结果原先能轻易在正面战场上大破梁山军的青州军这一回却是斗志全消,几场仗打下来更是伤亡惨重。贺默还认定了这是军中将领不肯用心所致,因此又杀了好些个原来的军官,以至青州军元气一伤再伤,早已不复旧日模样。r/> 此时,随着各种内外因素纠结在一起,原来孙途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足有七八千之众的青州军已只剩下了不到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减少。眼看朝廷又将派人前来催战,还要检视这支之前给了许多人以希望的精锐之师,为了能给前来的官员一个交代,贺默与高翔便联手想出了抓壮丁的做法来,在不断增加苛捐杂税的情况下,逼迫那些无钱无粮的百姓加入军中充数。至于他们最后会不会被迫上战场,结果又是如何,就不在这两位官员的考虑中了。r/> 在听完这一番讲述后,饶是孙途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也已满眼怒火,按在刀柄上的右手更是青筋暴起,滔天的杀意是完全压不住了“好,好哇!他们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竟在短短几月间就把我辛苦创下的这点家底给败了个干干净净!他们就没想过等老子回来,会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一切都给吐出来吗?”r/> 钟乙苦了张脸有些担忧地看着孙途“孙都监,如今青州早已在他们这些人的掌握之中,就算你回来了怕也难以改变什么了。连军营现在都由他们的亲信把持着,您难道还能夺回来吗?”r/>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是啊孙都监,如今您只是孤身一人,纵然回去了只怕也会被他们所害,到那时可就真半点指望都没有了。以我等愚见,您还是赶紧去汴京找朝廷里的人为您主持公道吧。”r/> 孙途闻言却是一声冷笑,朝廷里那些人要真会帮自己,又岂会让青州变成这般模样?甚至一向与自己关系紧密的童贯在此事上怕也是那些人的帮凶——武松鲁达既然早在七八月间就已回到大宋,为何竟要等到十月,贺默都已掌握了兵权后再放他们归来?这要不是童贯在背后使了招,孙途都能把头输给对方。r/> 但他也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情况就丧失信心,只见孙途陡然一笑,霍地起身说道“纵然他们掌握了兵权又如何?这里是青州,是我孙途的地盘。莫说是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了,就是蔡京童贯来了,也别想在老子这儿捡得便宜。我这就入城,把那些土鸡瓦狗全数打碎给大家看看!”r/> 话说完,人已来到战马跟前,一个腾身已上得马背,再一鞭子抽下,马儿便已拨喇喇地疾驰朝着青州城而去。r/> 大宋宣和二年五月二十七日,孙途重回青州!r/> 他,回来了!r/> 正文 第483章 我看到 ≈lt;!--o--≈t;r/> 孙途一路纵马疾驰,半个多时辰后,终于来到了让他既感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青州城前。r/> r/> 熟悉是因为这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城墙城门依旧,就连城门外那几棵遮荫的大树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但陌生的却是城头和城门前的人已大不一样,往日熙攘繁荣的城门如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百姓正愁眉苦脸地排队欲要入城。城头上本该驻防的一支队伍却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城门处却有十多名手持刀枪的兵痞在那儿盯着。r/> r/> 当孙途下马走到城门前,待要入城时,才终于知道为何要在此安排这么多兵卒,而进出城门的百姓又这么少了,两个兵卒已及时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懒洋洋道“要入青州城就得先交入城税,一人二十文,你的马三十文,一共五十文!”r/> r/> 孙途不觉笑了起来,自他穿越来到大宋后,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入城还要交钱的。以往别说进一般的州县城门了,就是去汴京入门时都没有城门税这一说的,如今的青州还真开前所未见之先河了。看来那高翔与贺默还真是见解独到,花样百出呢。r/> r/> 看到孙途那讥诮的笑容,几名军卒立马就有些警惕起来,当下呼啦一下就见那十多人同时围将上来“怎么,你敢闯城门吗?”r/> r/> “不敢,在下只是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罢了。”孙途这时却并未发作,只是解释了一句,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钱来递了过去“几位还请点过。”这是他一路来时用从夏人那里得来的金子所换铜钱,之前用得差不多,只剩下了这里的七八十文。r/> r/> 不想对方却压根没数,也没有把多出的铜钱还他的意思,只把手一挥道“算你识相,那就赶紧进城吧,别在这儿磨蹭了!”却是当面就把多出的那些钱都给昧了下来。r/> r/> 孙途轻轻一叹,也没与他们计较,拉了马就通过了城门。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既然当官的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弄钱,这些当差的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等机会了。现在他急着进城暂不与他们计较,等大事底定之后再处置他们也不迟。r/> r/> 直到见孙途穿过城门洞,沿着长街往城内走去,那些个军卒才得意地笑了起来“今日可算是得了些好处。这家伙看着不好惹,倒是挺识相的。”r/> r/> “对了,我怎么就觉着这人有些面善啊,你们说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r/> r/> 经这位一提,其他人也都生出了同样的想法来,面面相觑下,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作罢。r/> r/> 而孙途却在再把此事放在心上,目光看着前头极其冷清的街道,又是轻轻一叹。想他离开时,这青州已很是繁荣,街上商铺林立,行人也是不断,哪有今日这般下午时分都快跟半夜时的光景,就算有一两个人从街上走过那也是脚步匆匆,就跟身边随时会有危险发生似的。r/> r/> 呆了一下后,一个选择就摆到了孙途面前,他是先回自己家,还是直接就去军营呢?其实在知道青州出了如此多的变故后,他最担心的还是雅儿的安危,也不知林冲他们能否护得了她的周全,她又有没有受到惊吓。r/> r/> 想想自己还真有些对不住雅儿,之前种种辜负也就不多说了,去年才刚与雅儿成亲,然后他就被童贯叫离了青州,最后更是在外漂泊一年多时间,却把雅儿这个新婚妻子一人丢在了家中……这让他此刻很想立刻回家,把雅儿搂入怀中好生地安慰疼爱一番,弥补一些自己犯下的过错。r/> r/> 但很快地,孙途又把心一硬,转身就往军营方向大步而去。事已至此,早一会晚一会见雅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把青州的控制权先夺回到自己手上,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确保雅儿的安全!r/> r/> 沿着空旷的街道一路行去,很快孙途就来到了位于城北的军营跟前。与他所想的完全一样,虽然军营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里头一切也已物是人非,再没有了之前日日都可听到见到的辛苦操练,校场之上早已长起了荒草,那些营房前面倒是有些军卒或坐或站在那儿,但他们早已没有了去年时青州军身上的那股子精气神,全是懒洋洋的一副痞子模样,甚至有几个还在用石子赌钱。r/> r/> 孙途的脸色越发阴沉,站在军营跟前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了,青州军是真在区区一年时间里就彻底费了,自己数年心血,就这么被人给糟蹋了!r/> r/> 孙途这么一人一马立于军营前,若是放在一年前,早有人上前查问或是直接拿入营中盘问了,可今日,军营里的那些人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个呆立在外的家伙,只是自顾耍闹着,直到看见孙途突然迈步向前,就要通过辕门时,才有几个士兵放下手中的石头,一脸不快地拦住他去路喝道“你是什么人,不知军营要地不得擅闯吗?赶紧滚,不然就把你当奸细拿下了!”r/> r/> 孙途却压根没有理会对方的威胁,目光只是在军营那些兵士的身上迅速扫过,最后落到了一个有些落寞的长瘦军汉的身上。这位与其他人相比有些格格不入,并没有参与到这些家伙的各项“娱乐活动”里去,只是冷眼旁观。r/> r/> 但在看到他后,孙途却笑了,随即又把脸色一肃,大喝一声“边锋!”r/> r/> 那军汉本来也没什么精神,可在听到这一声后,整个人有些松垮的身子陡然就是一挺,面色也跟着一肃,一个立正之后,便高声应道“到!”直到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情况有些奇怪,怎么就有种当初辛苦操练时的感觉了?r/> r/> 后世只要是参过军的人,身上自有一股军人该有的气质,当听到某些熟悉的声音时,他们便会迅速进入状态。当初孙途便是用的这一套操练的手下兵马,别说只是隔了年把时间,就是十年二十年,边锋也会在听到这声点名后作出相应的反应。r/> r/> 而在惊觉这一异状后,边锋已立刻看向了军营门前的孙途。他先是有些疑惑,在用力揉了下眼睛,再仔细端详了孙途两眼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张嘴迟疑了一下后,便又大声叫了起来“孙……孙都监……都监回来啦!”最后几个字他完全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吼出来的,直吓得周围那几十个军卒身子都是一颤,随后又惊讶地看看他,又看看已经一把推开拦路的兵卒,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的孙途,都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r/> r/> 与此同时,随着边锋这一声大叫,其他营房里也迅速跑出了许多人来,其中一名满脸横肉的黑矮汉子更是大声呵斥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军营里鬼哭狼嚎的,没的败坏了老子的兴致!”喝骂间,他又一把将个同样探出头来看究竟的涂脂抹粉的女子给按了回去。r/> r/> 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的孙途的眉心又是突的一跳,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杀气已经快要遮掩不住了!而边锋这时早已不把这家伙的威胁当回子事儿了,整个人激动得连连颤抖,又跟着喊了声“青州军兄弟们,我们的孙都监回来了!”这回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效果却比刚才更好,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数以百计的军士当即就从各处营房里跑了出来,在看到矗立在校场上的孙途时,所有人都满脸惊喜,有些个更是流下泪来“都监……您可算是回来了!”r/> r/> “什么孙都监,咱们青州就只有贺都监!”直到这时候,那黑矮汉子才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也顾不上自己还光着膀子,才套了条犊鼻裤了,当下就从房中大步走出,冲已经围将上来的军卒们喝骂道“你们做什么?这是要造反吗?”随后,他又看向了不远处造成这场哄乱的不速之客“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军营扰乱军威!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动刑问问是不是梁山贼寇的奸细!”r/> r/> 就在那些兵痞捋袖子拿枪棒地待要上前时,孙途却把身子一正,面容一肃,喝声道“本官乃是京东路兵马都监,青州兵马都监孙途,谁敢放肆!”r/> r/> “什么孙途,孙……”那汉子本还想斥骂几句,但随即就跟见了鬼似的变作了一声尖叫“孙途……你还活着?”霎时间,他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终于知道为何边锋他们会有这样的反应了,同时也知道这下真要出大事了!r/> r/> 其实何止是他,其他那些兵卒在明白过来孙途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时,也都惊慌不已,再不敢有任何异动,倒是边锋等人,此刻已万分惊喜地上前,轰然跪倒在了孙途跟前“都监,您可算是回来了!”r/> r/> 这段日子他们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多少兄弟被人害死,多少将军被人构陷,可他们却无力反抗。这等憋屈愤怒早已如一座座火山填满了他们的胸臆,直到现在孙途出现,他们知道,一切都将过去,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r/> r/> ≈ap;≈ap;≈ap;≈ap;≈ap;r/> r/> 2019最后一天,最后一更。。。。。。。。r/> r/> 在这里祝各位书友在新的一年里一切顺利,所有的不愉快都锁定在这个即将过去的2019,2020将一顺到底……r/> r/> 也希望路人自己在新的一年里写出更好的故事让各位欣赏。。。。。。。。。r/> r/> ≈lt;!--ovr--≈t;r/> 正文 第484章 我征服(上) ≈lt;!--o--≈t;r/> 如果说孙途在一般青州百姓心目中只是一个能为民做主的青天好官的话,那他在青州军将士们眼里就是神祇一般的存在了。r/> r/> 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改变了青州军的一切,让他们从被人欺压的窘境中挣脱出来,真正做到了扬眉吐气,成为了青州,甚至是整个山东境内的英雄。那时的青州军上下一心,谁都不怕,谁都不惧,就连那些当官的见了他们都要客客气气的。r/> r/> 都说失去后才知珍贵,在经历了这半年多的憋屈与困苦后,一干原来的青州军再见到自家都监出现后,心中的激动自然是难以言表的,所有人都已不能自持,大吼大叫地诉说着过去的经历,发泄着心中的不满。r/> r/> 而这一幕看在那名黑矮军汉眼中更是让他心惊,知道若再不加以压制事情将彻底失控,那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所以他立刻就鼓起了勇气,冲周围那些同样被孙途的出现惊得失神的手下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擅闯军营的贼人给我拿下了,不然等都监他们回来必严惩不贷!”r/> r/> 这位手下还是有几个亲信的,听到命令后,当下就有人壮起了胆子拿起刀枪便围上来欲对孙途出手。见此,孙途却是不屑一笑,随即下令“把他们都给我拿下了,但有反抗,格杀勿论!”r/> r/> “喏!”在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命令后,以边锋为首的一干青州军旧部顿时精神一振,原先那胆小怕事,不敢与人竞争的软弱早已消失不见,纷纷回头,居然赤手空拳地就迎向了已经包围上来的其他兵卒。r/> r/> 青州军旧部本就有数百人之多,此时更是上下一心,齐齐前冲,这股子气势又岂是那些兵痞能承受得住的?哪怕他们手中还有刀枪,可刚一举起来,未等落下呢,敌人已杀到跟前,没有丝毫的犹豫,无数只手脚就已狠狠地砸踹在了他们身上,登时就把听令行事的二十来人彻底打倒在地,夺过他们的兵器后继续向前,眨眼间就已吓得其他那些兵痞乖乖束手,只有那黑矮汉子一脸难以置信地呆立当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r/> r/>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以往看着很是胆小窝囊的军卒会变得如此英勇敢战,这还是自己熟悉的手下兵卒吗,怎么就跟换了批人似的?等他恍惚地接受这等变故时,周围已被兵卒围住,一口刀更是直接架上了他的脖子。r/> r/> “你……你们要做什么?这是要造反吗?”惊醒过来的他早吓得脸色发青,身子也是轻轻颤抖不休,但还是强撑着说道。r/> r/> “我们这叫拨乱反正,这青州军军营竟被你等搞得如此乌烟瘴气,老子既然回来了自当好好整顿一番!”孙途这时才施施然地走上前来,一个眼神递过去,便有人绕到那汉子身后一脚踢在其膝弯处,使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其痛呼出声的同时,孙途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居何职?”r/> r/> 感受到孙途给予他的压力,再加上如今被人活捉的情势,让这位只能是老实回答“我乃军中指挥秦勉。”r/> r/> “军中指挥使吗?那也算是有些身份的武官了,既如此,你对军中规矩应该很熟悉吧?”孙途冷着张脸道“军营要地不得带酒,不得有女眷入内,你说说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r/> r/> “我……”秦勉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解释才好,他也确实拿不出任何合理的理由来。而孙途也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当即看着青州旧部喝问道“你们谁告诉他我青州军所定下的军规?”r/> r/> 当下就有一人大声回话道“军中未许而饮酒者脊杖五十,示众三日;带女子入营者,脊杖八十,枷号示众五日;营中狎妓者,斩!”r/> r/> 当听到这个斩字后,秦勉的心防彻底崩溃,立马就俯身叩首,求起了饶来“孙都监饶命啊,小人……小人也只是一时糊涂啊!我也是不知军中有这等规矩才会把女人带进军营,还望都监饶命啊……”r/> r/> 与此同时,周围其他人也都先后跪地求饶,他们虽未如秦勉般有女人可供享受,但刚才也都在喝酒耍钱,真要追究起来却是一个都逃不了。r/> r/> 孙途的目光森森地落在秦勉的身上,片刻后才道“先打五十脊杖再问话!”r/> r/> 孙途在此可谓言出法随,只一句话,便有数名军士上前按倒了还在苦苦求饶的秦勉,然后又有人取来了胳膊粗细的木杖,都不用脱衣服的,就直接狠狠抽打在了他光着的脊梁上。r/> r/> 砰砰的木杖击打在人体上的声音连带着秦勉的惨叫不断在这军营中回荡,让其他百多名军卒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跳动,眼中的恐慌之色也是越发浓重了,但在孙途的威压之下,此时竟无一人敢出声求饶的。r/> r/> 直到五十杖打完,秦勉背上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横流,他人也已昏死了过去。但很快他就被人用冷水淋头而醒,在惨哼了几声后,他才回过神来,趴在地上用颤抖而微弱的声音道“孙都监饶命啊,小的知错了……”他是真个被孙途的霹雳手段给震住了,此时只求保命,其他皆已顾不上。r/> r/> 孙途这才上前问道“我来问你,你可是那贺默带来的亲信?他与其他亲信现在又在哪里?还有,我青州军中的那些将士除了这里的,其他人又在哪里?”r/> r/> 知道生死只在孙途一念之间,秦勉不敢再有保留,只能忍着痛回答道“小人确是跟随贺都监从徐州而来,随他一起来的还有四个亲信,都已被封为军中指挥,现在应该都在高知府那里饮宴……至于青州原来那些将士,他们,他们……”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往下说了。r/> r/> “说!再不说,便继续脊杖八十!”孙途却根本不给对方以任何迟疑的机会,当即就威胁着迫问道。r/> r/> 这话让他又打了个激灵,随后才说道“那些将士有一多半已在和梁山贼寇的交战中伤亡逃散,还有一些则被关进了大牢里,等候发落……”r/> r/> 孙途的面色因为他这些话而变得越发阴沉起来。虽然他在进城之前就已听人说起过关于青州军如今的惨况,可心里依旧还抱着一丝侥幸与幻想,认为或许这只是那些当差的不够了解情况才以讹传讹。但现在,当秦勉这个军营中人也给出了相同的说法,而且如今营中加起来确实不过六七百人,哪怕再加上城中别处的驻防什么的,撑死了也就两千人马,这足以说明在他离开的一年时间里,自己一手创建的青州军真个损伤惨重,元气大伤了。r/> r/> 而在听到这番话后,边锋等青州军旧部也是悲从中来,全都再度跪下喊道“还望都监替我们讨回公道,为被他们害死的兄弟们报仇雪恨啊……”r/> r/> 有人还想要向孙途细说说这段时日里贺默等人在军中倒行逆施,致使原来强盛的青州军彻底没落的经过,却被孙途抬手打断了“事情细节留待之后再说。我再问你,林冲、齐得胜、唐枫等军中将领现又身在何处?”相比于普通士兵,这些将领才是他更关注的,毕竟这时代千军易练,一将难求啊。r/> r/> “他们自然还在城中,不过都被软禁在了住处,不得随意外出,更不得回军营。”秦勉这次的回答倒是颇为顺畅。r/> r/> 孙途点了点头,这至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随即,便下令道“将这些败坏军纪的家伙都给我绑了!”r/> r/> 那百多名军卒这时可不敢有丝毫反抗,乖乖束手就缚。等把他们都绑在了校场中间的那些用来练武的木头桩子上后,孙途才拍了拍依然跪在跟前的秦勉道“你身上的罪过就是杀你十次都不嫌多,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就带本官去见高翔和贺默!”r/> r/> “孙都监要找二位官人做什么?”秦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r/> r/> “当然是跟他们算算账了。他们在我的青州如此造孽,我既然回来了,总是要清算这一切的。”孙途也没有任何避讳的意思,说着又扫了眼身边那些青州军旧部“你们可愿意随本官再战这一场啊?”r/> r/> “我等誓死追随都监!”众将士立马高声应道,这口恶气他们还憋着呢,这时哪怕孙途不肯带着他们去,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去讨回公道了。r/> r/> “那就出发!”孙途行事极其干脆,立马就转身往营外走去,其他人则赶紧拖拽起了身上带伤,一脸惶恐的秦勉就出了军营,朝着城市中间那片官人的宅邸所在处而去。r/> r/> 这一幕让不少人都觉着似曾相识——就在一年多两年前,孙途就曾带着他们一路从城外长驱直入地杀进青州城,最后把害死诸多兄弟的罪魁祸首,以慕容彦超为首的一干官员全给杀了个干净。而今日,当初的一切似乎又将重演,只不知这回又将要送多少人下地狱了!r/> r/> ≈ap;≈ap;≈ap;≈ap;≈ap;r/> r/> 2020年第一更。。。各位新年好!r/> r/> 突然发现一年木有求票了,所以求下月票和推荐票的支持吧。。。。r/> r/> ≈lt;!--ovr--≈t;r/> 正文 第485章 我征服(中) ≈lt;!--o--≈t;r/> 黄昏时分,白日里就已很是冷清的青州城已变得越发萧条,百姓多已归家闭门,只有寥寥数人还在匆忙赶路。而这时,一支军队突然全速沿着空旷的长街向前奔跑着,自然一下就惹来了许多人的惶恐不安,不少百姓还偷偷通过自家门缝往外张着,猜测着是哪家又要遭了官府毒手。r/> r/> 但很快地,就有那眼尖之人瞧出些不同来了,这次出动的官军数量实在太多,居然足有五百多人。而再看这支军队的模样竟也和之前所见大不相同,那股子精气神倒是和更早时,一年前那支战无不胜的青州军相差仿佛。r/> r/> “那……那是……”随后,更有那眼力足够者惊诧地盯着队伍前头带队之人,心头已起狂喜之意“是孙都监他回来了?他没有被人所害!”随着这个念头产生,便有不少百姓壮着胆子从家中走出来,然后目送着这支军队直接冲到了府衙跟前,迅速散开后,将这座代表着官府威严的衙门给团团围了起来。r/> r/> 此时,守在衙门外头的那七八名差役早已被眼前杀气腾腾而来的军队给彻底震住,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往里头跑去通风报信呢,便有十多个兵卒扑上,没费什么力气就把这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家伙全给按倒在地,绑了起来。r/> r/> 有几人直到这时才奋力挣扎,口中大声喝道“你们做什么?要造反吗?”可话还没说两句呢,就有兵卒阴沉着脸走上前来,拿起刀,连鞘狠狠地抽在了他们的脸上,打得他们牙齿合着鲜血一起喷出,脸颊迅速高高肿起,却是再不敢开口叫嚷了。r/> r/> 边上那些大着胆子跟来一看究竟的百姓们在见到这些差役被人教训后,自是一阵畅然,但摄于眼前的情势却还不敢叫好,只是这时的他们已经确认了一点,当真是孙都监他回来了!r/> r/> 这一认识让周围百姓心中都是一阵喜悦,这半年多以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那个肯为民做主,使青州境内盗匪绝迹,百姓富足的好官。尤其是和后来的两个官儿一比,孙都监的形象实在是高大到了极点。而现在,当大家都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竟真回来了!r/> r/> 孙途也回头扫了一眼那些面露激动之色的百姓,但却不急着与他们说什么东西,而是在叫人守住那几个差役后,正色大步迈进了府衙。速战速决,才是他今日入城的唯一目的!r/> r/> 此时府衙内堂一座花厅里坐着的十多人还不知外头发生着什么,正自满面开怀地饮着酒,说着些官场中的趣闻轶事,他们正是坐在首位的知府高翔,次席的都监贺默,以及其他一些新入府衙的官吏们。而在这场酒席的最后末座,却还坐了三个面带忐忑,与此处欢畅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男子,赫然正是林冲、齐得胜与杨志三人。r/> r/> 已算半个阶下囚的三人虽不知高翔突然把自己叫来所为何事,但却也不敢不来。只是在面对一桌丰盛的酒菜时,三人却没有任何胃口吃喝,都如坐针毡般等候着上头两人开口发落。直到好一阵说笑后,高翔才把注意力投到了这三人身上,笑着问道“怎么,这里的酒菜不合三位的口味吗?为何竟不见你们吃喝啊?”r/> r/> “不,不是。我等只是心中有事,一时没有胃口而已。”沉吟了一下后,林冲还是决定直接询问对方的用意“不知高知府和贺都监将我等叫来有何吩咐?”r/> r/> “林教头的性子还是这么急吗?如此可难在官场里有出头的机会啊。”高翔笑了一下,露出一副宽和的样子来道“既然如此,为了让你们能安心喝酒,本官就直说了吧,其实本官也好,贺都监也好,对你们还是颇为看重的,早听说之前青州军所以能屡屡取胜,就是因为你们作战得利,倒是和那孙途没多少关系了。所以今日本官就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愿意放下之前的成见,好好为本官与贺都监办事吗,带兵打他几场胜仗吗?”r/> r/> 听到这一问题,三人不觉稍稍松了口气,在互相看了眼后,依旧由林冲说道“下官等本就是朝廷官员,自当谨守本分,为朝廷平寇灭贼了。只要知府与都监肯信我们用我们,我们自当尽力而为。”r/> r/> “好,三位果然还是心系朝廷之人,是我青州的栋梁啊。既如此,本官可就放心了。来,且先满饮一杯,就当本官为之前一些不妥做法向你们赔罪了。”高翔顿时喜笑颜开地端起酒杯来示意道,同时贺默虽脸上带着点不豫之色,却还是跟着举起杯来。r/> r/> 三人见状自不敢托大,也纷纷举杯相应。他们其实也希望能把青州军掌握在自己手里,之前看着以往的下属因为某些人的胡乱指挥不断战死,他们的心也在滴血。所以哪怕这么一来有投敌之嫌,此时也顾不上了。r/> r/> 可就在他们喝了杯中酒,还没说些表忠心的话呢,就见高翔又皱了下眉头道“不过你三人毕竟身上还有些罪名未能洗脱,实在让本官不放心将青州防务交托到你们身上啊。”r/> r/> 三人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这是要谈条件了,稍作犹豫后,杨志才问道“不知高知府还有何吩咐是让我等去做的,但请直言便是。”r/> r/> “几位还真是直爽之人哪,那本官也不再兜圈子了。你们想重新回到军中继续带兵也不难,不过却需要先答应本官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这份东西上签字画押,一旦照此做下,本官就会重用你们。到时剿灭梁山贼寇,朝廷论功行赏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高翔一挥手,自有下人把一份早准备好的奏本给拿了过来,送到了三人面前。r/> r/> 三人心中都略感意外,这高翔竟真如此好说话,也没多少刁难他们,就把兵权重新还给他们了?这是因为如今剿贼一事压力过大,他们又没有任何把握才不得不做出妥协吗?r/> r/> 心里想着,他们已打开了那份奏疏,只看了几眼后,三人的脸色就都变了“高知府,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竟让我等署名一起弹劾孙都监他有谋逆不轨的举动……”这份奏疏赫然是高翔状告孙途在青州拥兵自重,有种种不轨谋逆企图的弹章,这一旦真送去京城,落到朝廷手上,后果可就太严重了。r/> r/> 高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他孙途之前在青州屠戮朝廷命官,私自将兵马不断增多,种种作为不正说明他有不臣之心吗?你等身为他的下属,此时揭发或还能算戴罪立功,要不然,那就是同谋之人,罪名可是不小啊!”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已变得有些阴森起来,威胁的意思也已表露得清清楚楚。r/> r/> 贺默这时也幽幽地开了口“你等若是肯在这上头署名,再补一份供词招认孙途的种种谋逆之举,知府和本官自会再次用你们,不然的话,哼……”r/> r/> “其实这对你们来说并无任何损失,而且孙途都早已死在了辽国,难道他还能回来找你们报仇不成?”高翔随后又加了一句。r/> r/> 事实上,这还真非出自他的本意,所以会来这么一出,实在是因为他背后的靠山想要拿孙途来做一出文章。本来若按着他的心思,孙途一个死人又何必再费心思去给他扣上这样的罪名。r/> r/> “你们……孙都监一向忠心为国,哪怕真杀了慕容彦超等人也是他们勾结贼匪害我青州军民在先,他绝没有不臣之心!”杨志率先大声开口反斥道。r/> r/> 林冲在随后也道“不错,孙都监为人正直,岂会干出这等事来。他如今已为国捐躯,你等就别想拿这等脏水泼他。我林冲就是死了,也不会干出此等不义之事!”r/> r/> 见二人说得如此决绝,几名官员的脸色都是一沉,贺默更是砰地一拍几案喝道“不知好歹,你们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要是将你们都当成孙途同谋拿下,我看你们还能不能如现在般嘴硬!”r/> r/> 高翔则比他要沉稳得多,此时目光落在了唯一那个没有开口的齐得胜身上“齐得胜,本官知道你在青州已有多年,一向忠于朝廷,可别像他们一样不辨对错啊。听说你最善于带兵,只要肯在此签字画押,你的前程本官自会帮你。”r/> r/> “我……”齐得胜稍稍露出了犹豫之色来,与林冲杨志他们不同,他与孙途的交情并没那么深厚,而且他的家人全在青州,也确实让他不敢冒险与已经掌握大局的高翔等人为敌。r/> r/> 可怜林冲、杨志二人空有一身卓绝的武艺,其实要杀眼前这些人根本都不费力的,但因为心有顾虑,却愣是被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给逼得全无反抗之力。说到底,这还是大宋一直以来压制武将的国策起到了作用,让这些武将根本生不起放手一搏的心思来。r/> r/> 就在林冲杨志气急却又无能为力,齐得胜左右为难的当口,一个声音突然就从厅外响起“你们既然想对付孙途,为何不自己动手呢?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只是一群无胆匪类,只会耍些阴谋而已!”话音一落,厅门已被人轰的一脚踹开,一个面带冷笑的青年施施然走了进来,随后又有七八名军卒跟随而入……r/> r/> ≈lt;!--ovr--≈t;r/> 正文 第486章 我征服(下) ≈lt;!--o--≈t;r/> 随着花厅门户轰然洞开,把外头的变故完整地呈现了出来,数百军卒已将这座花厅四面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守在外头的那些下人仆役与扈从则全被拿下,口中还被塞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在厅内众人皆不知情的情况下,整个府衙已然天翻地覆,控制权落于他人之手。r/> r/> 事实上孙途早一些就已来到花厅前,本可以立即破门进来。但当时,他却听到了高翔二人试图说服林冲他们叛卖自己的一番话来,这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想听听他二人在如此处境里还能否坚持得住。r/> r/> 结果孙途还是很满意的,哪怕被人威逼利诱,林冲和杨志都没有靠诬陷自己谋逆来求取功名利禄的心思。虽然齐得胜听着似乎稍有犹豫,但他毕竟和孙途交情没那么深,只算是一般的上下级,能做到这一步也已让孙途深感满意了。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悍然踢开厅门,出声进入。r/> r/> 而在看到有人破门而入后,厅内人等先呆后惊,不过有人是惊喜,有人则是惊怒。林冲和杨志一眼就认出了看着黑瘦了许多的孙途,当即喜道“都监,你可算是回来了!我们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r/> r/> 这一声称呼却让高翔等人脸上的怒色陡然一僵,立马转作惊恐之意“你……你是孙途……”惊慌下,几人全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再没有了之前的笃定与嚣张。r/> r/> 人的名树的影,孙途在大宋官场中的名声可不是太好,谁都知道他曾经在一怒之下斩杀了青州知府以下数百官员及其家眷,现在看他杀气腾腾地出现,这对这些正密谋想着给他栽上谋逆之罪的官吏的冲击可是太大了,甚至让他们生出了做贼心虚般的感觉来。r/> r/> 片刻后,还是贺默身为武将的胆色更壮些,迅速定神喝道“孙途,你想做什么?这里可是朝廷府衙,你竟敢带兵直闯,这是打算造反吗?”随着他这一声叱喝,其他人也都稍稍回神,高翔也眯眼盯着孙途“孙都监,你能平安回来固然是我大宋之幸事,但如今青州都监早已换作了贺都监,你僭越带了兵马闯我府衙真是好大的胆子!”r/> r/>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强自摆着官威的家伙,却是根本连与他们斗嘴的兴致都没有。他们在他眼中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所以又何必费这等心思口舌呢?他当即把手一摆“将所有人全部拿下,但有敢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r/> r/> 随他入内的一干将士早已跃跃欲试了,听到这话后,立刻凶狠地扑将上去。高翔等文官虽口中再次喊着你敢之类的威胁话语,但却压根不是这些将士的对手,只片刻间,就已被悉数拿下。倒是那贺默还算有些身手,见人扑来急忙掀桌后撤,朝着另一边的窗户处跑去。r/> r/> 可他这点身手又怎么可能躲得过众军士的包围,片刻后,随着呜呜两声,几条棍子便已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腿上,让他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倒栽葱似地倒在了地上。r/> r/> 可即便如此,贺默依然在全力挣扎着,口中更是大声喝骂道“孙途,还有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你们可知道以下犯上是多大的罪过吗?你们这是谋逆,这是造反,你们跟着孙途这等逆贼胡来,必将被灭满门!”r/> r/> 贺默所以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落到孙途手中的下场会有多惨。他自知之前在军中倒行逆施地干了多少腌臜事,导致了青州军伤亡惨重,这要是让孙途将自己拿捏在手里,下场已不问可知。所以直到这时候,他还在奋力挣扎,希望能求得一线生机。r/> r/> 只可惜,他的这番作为全都白费了,周围将士又岂会被他这几句话给说动了。别说众将士早因为这半年来的遭遇对他恨之入骨,即便没有这一说,只凭孙途在青州军中的威望,军令之下也不会有人胆敢违抗。r/> r/> 眼见这家伙到了这时竟还如此放肆,孙途眼中杀机一现,两步走到他跟前,抬手就是一掌重重地掴在了他的面颊上,打得他惨哼一声,连续的威胁叱喝之辞终于停了下来“给我闭嘴!今日本官拿你等乃是为我青州军民除奸!你们看看自己在我青州干下的好事,多少将士因你们丧命,多少百姓因你们受苦蒙冤!可你们呢,除了只会在此享乐和构陷我孙途,还会做什么?r/> r/> “这青州是我孙途的地盘,你等窃据高位也就罢了,竟还把我的军队败坏成这般模样,让我的子民受此大苦,我孙途既然回来了,就要让你等付出最惨重的代价!”r/> r/> 此言一出,在场人等再度变色,就是林冲几人也露出了惊愕与惶然之色来。r/> r/> 孙途话中之意已然再明白不过了,这青州是他的地盘而非朝廷所有,所以这些朝廷官员在此胡作非为是在谋夺他的私人财产!这话意味着什么,已经不用人多作解释了。r/> r/> 而本来还拿造反谋逆之类的大帽子扣向孙途的高翔与贺默在这一刻也在惊恐中再没有了声音。人家都把反心摆到了明处,你再拿此要挟人就真成笑话了。r/> r/> 这就跟后世提到的一个说法相似,说为什么老美会入侵阿富汗、叙利亚这样的国家?那是因为老美怀疑这些国家藏着核武器。那为什么老美又没有用同样的借口入侵朝鲜呢?那是因为朝鲜他真有核武器啊!r/> r/> 现在也是一样,这等谋反之类的罪名只能吓唬那些没有任何反心的官员,那才会让他们感到惶恐。可是孙途呢?至少从他刚才的几句话里已显露出了对朝廷的不屑,如此一来,什么罪名不罪名的就吓不住他了。r/> r/> 孙途见他们终于收声,便又是一声冷笑“贺默,你一个全不通军事的草包竟敢来我青州自称什么都监?今日本官就要为那些死难的兄弟们讨回一个公道!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就在这府衙门口砍下他的脑袋,再把他的首级挂到军营辕门处,以祭奠我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弟兄们!”r/> r/> “孙途……孙都监饶命啊,下官知错了,下官再不敢了,你不要杀我……”这一回,贺默是彻底崩溃了。他本以为孙途还不会如此急着对自己下手呢,好歹也得等到问明前后经过,然后再向朝廷禀报之后再处置自己,这让他心里还带着一丝侥幸,觉着或许还有人能救自己活命。可没想到孙途做事竟如此干脆,到来之后二话不说就要拿自己开刀问斩了。r/> r/> 高翔等人也被孙途的这一决定给惊住了,半晌后,他才急声道“孙途,你凭的什么杀他?如今青州都监早已是贺默,你无官无职……”r/> r/> “谁说本官没有官职在身?”孙途却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笑道“不错,朝廷确实因为我久不在此便把换了他来当这个青州都监。但我可还有京东路兵马都监的官职在身,我以军法杀他天经地义,谁敢说杀错了?”r/> r/> 这话再度让高翔为之语塞,众人,包括朝廷其实都忽略了这一点,未能在孙途出事后就收回这一官职。因为这一路兵马都监本就不是常设之官,朝廷也没有在孙途之后另寻一继任者的意思,既然在大家眼中他已命丧辽国,那这官职自然就不复存在了。r/> r/> 可谁能想到孙途他居然就回来了,而且直接杀回青州,再凭着这一路都监的身份,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死贺默这个屡次战败的下属之将了。r/> r/> 随着众人最后一点疑虑消散,军士们再无任何迟疑,一把就将早已吓得瘫倒在地的贺默拖将出去,不管他的求饶挣扎,很快就把他带到了府衙的大门之外。r/> r/> 此时,因为孙途他们的突然出现已让许多百姓都怀着希望与忐忑的心情来到了衙门附近查探情况。在看到有军士将一人拖出来时,众人都是一惊。但随着有将士高声把孙途的意思传达出来,点明将要以军法处斩青州都监贺默后,百姓们在一静之后,便都发出了阵阵欢呼声。r/> r/> 听着百姓爆发出的欢呼,已被按倒在地,引颈就戮的贺默更是面无人色,簌簌发抖。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遭人恨,如今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报应到了啊。r/> r/> 没有多作拖延,随着一声暴喝,雪亮的刀光一闪之下,便已劈入了贺默的后颈。噗哧一声间,斗大的头颅砰然落地,又咕噜噜滚出去了老远。r/> r/> 见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众百姓才终于确信,真是孙都监他回来了!r/> r/> 登时间,比刚才更大的欢呼声轰然响起,随后更是远远的扩散出去,似有席卷整座青州城的意思……r/> r/> 军队在手,百姓归心,一众官员又已被拿在手中……孙途才刚回到青州不过半天时间,就已将这座城池的归属权重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r/> r/> 几百年后,法兰西国的拿破仑在战败被流放后却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就从流放他的小岛杀回巴黎,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夺回了自己的一切。r/> r/> 而今日,孙途也如他般,入城之后,几乎兵不血刃就重新征服了这座城池。所以他说一句这青州是他的地盘那是半点都不为过的!r/> r/> ≈lt;!--ovr--≈t;r/> 正文 第487章 回家(上) ≈lt;!--o--≈t;r/> 一波接着一波的欢呼声不断从外边传进来,让厅内一众官员的心情越发的紧张与恐慌,尤其是看着孙途正慢条斯理地翻阅着高翔告他谋反的奏章,更是让他们觉着大难临头,因为那上头可还有他们这些青州官员们的署名呢。r/> r/> 看完了手头这份青州官员联名告他意图谋反自立的弹章之后,孙途不但没有动怒,反而带上了一抹笑容来“想不到各位才刚到我青州半年时间就已对孙某如此熟悉了,当真是我的知音啊。”r/> r/> 他这话说得越是轻巧,众人就越是觉得恐惧,终于有一人再忍不住,连连叩首求饶道“孙都监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在那奏章上署名,若不然,不但下官难在青州立足,甚至会人冠以同谋的罪名论处啊!”r/> r/> 这等情况下只要有一个垮掉的,剩下那些自然再难坚持,顿时众人都纷纷都叫起了冤枉来,直言自己是被高翔和贺默所迫,并不是真心要与孙途为难。孙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把责任往外推,也没有打断的意思。直到他们把话都说完了,方才问道“这本官可就有些无法理解了。虽说他高翔是本地知府,可你等也都是朝廷命官,就这么怕他吗?”r/> r/> 一个区区知府可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与本事,孙途早瞧出高翔背后必有人主使,所以他此时与他们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套出那背后之人的身份来。r/> r/> 高翔这时反倒已经冷静了下来,当孙途毫无顾忌地下令将贺默处斩后,他就猜到了自己的结局。既然必死,又何必向对方摇尾乞怜呢?看着周围那些之前对自己恭恭敬敬的下属全都倒戈,他脸上露出了讥诮之色“你们也不用再费这力气撇清自己了,难道你们还不了解这孙阎王的手段有多酷烈吗?”r/> r/> 只一句话,就让其他几人推诿的声音为之一滞,而后他又没有半点退缩地回望孙途“你不是想知道是什么人让我告你谋反吗?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姓高……”r/> r/> 孙途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了然,目光为之一缩“高俅是你的什么人?”r/> r/> “高太尉正是家叔!”r/> r/> 答案已然揭晓,怪不得他们能在自己出事却生死难知的情况下就迅速到青州来赴任,这应该就是高俅做下的安排了。而他所以会在认为自己死后还追着不放,恐怕目标并不在自己这个“死人”身上,而是瞄准了自己背后的童贯吧!r/> r/> 虽然没有真正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孙途已迅速有了自己的推测。恐怕这次是童贯失算之下被人给算计了。因为自己的失踪,以及去辽国一行全无功劳,反而引起了两国间的争端,让他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所以当高俅和梁师成联手迫使他让出青州的一切时,他才会就范。r/> r/> 这其实是官场中很常见的一种退缩与妥协的做法。但童贯却没想到高俅和梁师成并没有因此就罢手,反而在把人派到青州后还试图通过孙途来把更要命的罪名扣到他童贯的头上!r/> r/> 此事说到底还是童贯一味自保的策略出了纰漏,要不是孙途突然回归,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只怕用不了多久,童贯都将陷入到极大的麻烦中去。r/> r/> 想明白个中情由的孙途心中陡然一动,已对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了个隐隐的规划与想法。当然,现在他首先要处理的还是眼前这些敌人,而对敌人,他是不可能有任何心慈手软的。r/> r/> 既然想知道的答案已然揭晓,他也就没有再与这些人废话的心思,只把手一摆道“将他们全捆了,押入大牢看管起来。明日,我会让城中百姓有冤申冤,倒要看看你们在我青州到底做下了多少孽!”r/> r/> 在众兵士的推搡驱赶之下,自高翔以下的七八名官员只能乖乖走出厅门,朝着府衙边上的那处大牢走去。谁能想到一个时辰前他们还是这青州城内的主人,一个时辰后却都成了待罪的阶下之囚。r/> r/> 孙途这回也一起去了大牢,不过却不是为了押送这些家伙,他们根本就不值得他费这个心思,而是为了将身陷囹圄的一些兄弟给接出来。r/> r/> 此时的府衙大牢也已被青州军占领,孙途很轻松就进入其中,并在暗无天日的牢房深处看到了几个被铁链牢牢锁在牢房墙壁上的汉子,正是武松、鲁达和唐枫他们几个最忠于他的兄弟。r/> r/> 几人在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孙途时,也是一阵惊讶,半晌后,鲁达才率先放声大笑起来“二郎,我说什么……三郎一定会平安归来,并把我们从这里救出去的,这回你可信了吧?”虽然他身上还有着累累伤痕,皮开肉绽,鲜血处处,但此时却笑得开怀。r/> r/> 边上牢房内的武松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武二郎这辈子真没佩服过几个人,但孙都监确实让我打从心眼里感到佩服。想不到辽国当日那么乱,你居然也能平安无事地杀回来!”r/> r/> 孙途也笑着上前“我若说出之后所做的事情,我想二哥你会更佩服我的。不过那等惊天动地的事情却不是在此能说的,怎么也得到了外头,你我坐在一起大碗喝酒之后才能慢慢道来。走,咱们这就回家去,过两天再杀了那些狗官让几位兄弟出口恶气!”r/> r/> 没有过多的客套,没有向他们二人说什么受自己连累之类的矫情话,孙途就这么用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之前的一切都揭了过去。大丈夫,真英雄之间相交,本就贵在一颗真心。r/> r/> 这话又让武松他们一阵大笑,随后才在众军卒的帮助下从牢房里走了出来。虽然他们口中说得随意,可真到了外头,孙途才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可着实不轻,武松和鲁达都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能走动,至于身子骨弱上许多的唐枫,此时却已连站住的力气都没有了。r/> r/> 刚才他所以没有开口,也是因为身子虚弱。直到来到孙途跟前,他才轻轻地道“都监,卑职无能,我没能帮你守住青州……”说着便是一脸的自责与惭愧。r/> r/> 孙途见状,忙拍了拍他的肩头“这怪不得你,你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要再多想,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今后我还要你帮我做许多重要的事情呢。”r/> r/> 对这个打从汴京时就跟着自己的亲信兄弟,孙途还是相当重视的。虽然唐枫论才干武艺都不如其他人,但论忠心,却显然是在所有人之上。r/> r/> 至于最后一个出来的黄文炳,情况就更糟糕了。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显然也是吃足了苦头。而年岁更大,又不曾练武强身的他早已撑不住晕死在了牢中。要不是孙途及时赶回来救出了他,只怕他都要庾死在大牢里了。r/> r/> 在他们四人被放出来的同时,高翔等人都已被押进了牢房之中,看到这几个之前耀武扬威的家伙变得如此狼狈后,鲁达又是纵声而笑“早前洒家就跟你们说过早晚有一日你们会有同样的结果,现在果然应验了吧!”看到这些家伙被关进牢中,他都觉着身上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r/> r/> 将几人接出大牢时,时间已经过了初更。孙途也没有再处理其他事情,而是招呼一声,便带人往家而去,是该回家了。r/> r/> 回家……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孙途自辽国变故后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想法,直到今日入城时,他还曾想过尽快回家呢。因为家才是他能真正放松下来的地方,这一年时间里他经历了太多,每时每刻都小心翼翼,纵然他是个铁人,也早已疲惫不堪。r/> r/> 更因为家里还有那最重要的人在等着他——雅儿!那个多少次梦中相见,让他心疼不已的人儿,不知现在城中可还好吗?r/> r/> 自打知道了青州的变故后,孙途就刻意没有去打听自家的情况,没有问其他人关于雅儿的境况。他是真怕雅儿会出什么事啊。不过从所有人都没有跟他说什么不好的消息来看,留在家中的雅儿应该是安全的吧?r/> r/> 怀着忐忑的心情,孙途终于回到了家门前。r/> r/> 这里的一切看着几乎与一年多前自己离开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当孙途上前想要拍响门环时,手却不由自主地一颤,竟是有些彷徨了。在辽国,在西夏,在与诸多敌人以命相搏,以死相拼,斗智斗勇时,孙途都从未有过一丝畏惧之情,可在这一刻,在即将叫开自家大门时,孙途反倒感到了一丝害怕。r/> r/> 近乡情怯,或许这就是孙途此时心中最好的写照了吧。r/> r/> 就在孙途迟疑着还没拍下去时,大门却突然自动打开,随即便是一声娇叱“你们谁还敢来此搅扰?难道不知道孙都监已经回来了……”最后一个吗字却变成了一声惊呼,惊中带喜“你回来了!”r/> r/> 孙途则是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这个身量高挑,英气勃勃的少女,正是扈蓉如母虎般守在了自家门前。而在她身后的院子里,那个让他日夜思念的人儿也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眼中含泪,娇躯微微发颤地看着自己。r/> r/> “雅儿……三娘……我,我回来了。”孙途在迟疑了片刻后,才笑着说道。r/> r/> 然后只听得哇的一声,面前刚才还一脸凶悍模样的扈蓉就已冲上前来,一头就栽进了孙途的怀中“你……可算是回来了!”r/> r/> ≈lt;!--ovr--≈t;r/> 正文 第488章 回家(下) ≈lt;!--o--≈t;r/> 柔软玲珑,带着少女幽香的娇躯纵入怀中,而雅儿才刚眼中闪烁着泪光想要上前来,这让孙途大感意外与尴尬,下意识地就想把主动投怀送抱的扈蓉给推出去。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怀里的人儿带着哭意的声音“三……三哥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年我和雅儿都担心死了……”r/> r/> 听到这话,却让孙途的心为之一软,再没有将她推离自己,一边口中安慰着“没事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我知道这一年里让你们受了许多苦,我一定会补偿你们的。”一边用歉然的目光看向已然走到跟前的雅儿,竟不知该怎么和自己的妻子解释才好了。r/> r/> 扈蓉对自己的情意孙途早已心知肚明,但他之前却并没有和她再进一步的心思,毕竟作为穿越者的他还没做好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的准备。哪怕当日他离开青州时曾有过某个对扈蓉的承诺,那也只是权宜之计,不想伤了人家姑娘之心而已。r/> r/> 但现在看来,这段感情似乎已经无法淡漠,这不光是因为扈蓉的主动与热情,更在于孙途自己的心其实也动了!而让孙途奇怪的是,走上前来的雅儿虽然双眼泛着激动的泪光,脸上却绝无生气或吃味的意思,只是尽快来到他身前,低呼了声“三哥哥……”便也靠入了他的怀中。r/> r/> 于是,对后世许多男人来说的终极目标——左拥右抱就在孙途刚回家的瞬间便已实现。他下意识地张臂也把雅儿搂进了怀中,再度用刚才相似的话安慰了她几句,这才看了看周围那些看戏似的手下与附近百姓道“那啥,咱们还是先进屋再说吧。”r/> r/> 直到这时,两女才从再见孙途的惊喜中回过神来,顿时各自惊呼一声,迅速从他的怀中脱离出来,全都俏脸羞红,低眉搭眼的,都不敢往四下里看了。这时孙途倒是坦然了许多,当下便挽起了二女的纤手便往门内行去,有什么话只等回家关起了门后再说不迟。r/> r/> 早在孙途在府衙夺权拿人的时候,就已有手下将他回来的消息带了回来,所以此时后院的厅堂里已然备下了他最喜欢吃的酒菜。当孙途落座后,两女更是体贴地将各种菜肴不住地夹到他面前的碗碟中,她们脸上虽然还带着泪痕,但此时却已尽欢喜的笑容。虽然之前一年她们经历了许多,但当他回来的这一刻,一切相思和担忧就都已烟消云散了。r/> r/> 孙途看着两女配合默契的行动后,不禁大感惊讶,忍不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直看得她们的粉脸再度羞红起来,还是扈蓉更泼辣些,回瞪了他一眼“你看什么呀?我和雅儿妹妹有什么问题吗?”r/> r/> 孙途有些吃力地将口中菜肴吞咽下去后,才笑道“你们两个的关系怎么变得如此亲密了?居然都以姐妹相称了。”其实他想问的是另一点,但一时还不好开这个口。r/> r/> 这次回话的却是雅儿“三哥哥,自你走后,蓉姐姐可是很照顾我的,要不是有她总是陪伴着我,恐怕这段日子我都未必能撑得过去了,尤其是……那个消息传回来后……”说到这儿,她双眼再度蓄泪,大颗大颗的泪珠随之滚落,直看得孙途都心疼不已,赶紧再把她拉到自己怀中好声安抚了一番。r/> r/> 看到他夫妻二人如此亲密的举动,让扈蓉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儿,真恨不能自己能取而代之。但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冷却后,她再鼓不起之前的勇气,再度向孙途投怀送抱了。毕竟她还是个姑娘家,与孙途间的关系也还没到那份上呢。r/> r/> 因为顾虑扈蓉的感受,孙途和雅儿并没有腻歪太久,很快雅儿便从其怀中拔出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扈蓉一眼,这才继续道“当初是蓉姐姐她安慰我说三哥哥你一定能平安回来的,我才没有想着追随你去地下。”r/> r/> 这话却是说得孙途心头猛然一凛,更是后怕不已。他确实没想到雅儿会生出这样的傻念头来,她真要这么做了,那自己可就要自责死了。当下,他又感激地看了眼扈蓉“三娘,这次真是多亏有你了。”r/> r/> 听他柔声地和自己说话,扈蓉心头便是一甜,刚才有些发酸落寞的心思也随之淡了许多“雅儿也是我的妹妹,我自然是要照顾她的。”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她的脸上也浮出了两朵红云来。r/> r/> 雅儿这时则继续道“蓉姐姐可不光在平日里安慰我,她还在关键时刻保护过我许多次呢。三哥哥你是不知道最近这几个月,自从那些坏蛋官员来了之后,就总有人来家里闹事。要不是蓉姐姐武艺高强,一次次把他们赶走,我都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了。”r/> r/> 孙途脸色瞬间就是一沉,同时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刚才拍门时,开门的扈蓉为何会一副戒心十足的模样,出言吓唬了。原来就在这几个月里,家里竟还遭人欺凌!r/> r/> “三娘,你可知道那些来此闹事之人的身份来历吗?”因为怒意,孙途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寒意了。扈蓉心头猛打了个突,但还是点头道“嗯,他们多是附近一带的泼皮,据说有几个后来还进了衙门当差。不过我之前也都狠狠地教训过他们了,再加上有林教头和杨大哥他们护着,这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r/> r/> 孙途这才稍稍收敛起了怒意,然后又一脸郑重地道“是我不对,让你们在此担惊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既然我回来了,那些之前欺辱过你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如今青州已重新由我说了算,谁都别再想乱来!”r/> r/> “嗯……”雅儿忙用力地连连点头,她当然是相信自己三哥哥的本事的,扈蓉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来。但随即她又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地道“三……三哥,这段日子城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连祝彪都在随军出征后再没有回来……”r/> r/> “唔?”孙途再次皱眉,其实这次回来后没有见到的熟人岂止祝彪一个,时迁、曹正,以及青州军中许多部将都不曾露面,他甚至现在都不敢跟别人打听这些人的情况了。r/> r/> 不过既然扈蓉都提到了,他也不能不做出回应“你放心吧,等明日我自会让人去把他找回来。我想以祝三郎的本事,即便是在乱军中想要自保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心里也觉着自己很对不起这位朋友,因为自己不但夺了扈蓉的感情,而且在把他安排进军中后便撒手不管,最后还出现了这一连串的变故,以至他竟不知所踪……r/> r/> 不过此时孙途也不好将更多的心思放到这等公事上头,只是向扈蓉做了一定会找到祝彪的保证后,便不再提。然后三人就又边吃边聊,说了些互相关心的话,也提到了一些分别之后各自的遭遇。r/> r/> 其实两女在青州的遭遇也很简单,一开始自是风平浪静,直到半年前才因孙途被杀的消息传来而伤心不已,最后更是出现了某些人上门搅扰。倒是孙途这一年多来的经历才真叫人感到惊心动魄呢。r/> r/> 哪怕他已经尽量简化了这些事情的经过,却还是让两女听得紧张不已,雅儿更是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就好像生怕自己一撒手,才回来的三哥哥又会突然消失了一般。r/> r/> 这一顿酒饭直吃到三更左右方才停下,然后孙途便和雅儿去了另一边的浴室沐浴,而扈蓉则只能有些无奈地单独离开。r/> r/> 浴室中,以往最是害羞的雅儿今日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主动为孙途清洗起了身子来。而当她看到孙途身上的多处伤痕,尤其是接近心脏的那道骇人的箭创后,居然再次哭泣起来,小心地拿手摸着他那些早已成疤的伤口,带着哭腔道“三哥哥,这……一定很痛吧?”r/> r/> “现在已经不痛了,只要想着有你在家里等着我,再多的敌人,再重的伤也不会让我倒下!”孙途说着,拿手擦去雅儿脸上的泪痕“好啦,我都平安回来了,你也不要再动不动就流泪了,不然三哥哥可是会心疼的。”r/> r/> “嗯……”雅儿用力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硬是忍住了泪水。看着她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孙途不禁食指大动,当下哗啦一声就从浴桶里站起身来,然后只随意擦了两把身子,就一把将雅儿打横抱了起来“走,让三哥哥看看这一年里你有多想我。”r/> r/> “哎呀……”雅儿全没想到他居然会来这么一手,只能是一声惊呼。但她并也并没有任何挣扎,因为这正是一年来她每每在梦中才会遇到的情景啊,现在自然是恨不能与孙途紧紧地贴在一起了。r/> r/> 浴室离二人的卧房极近,只片刻后,孙途已抱着雅儿进入房中,足下一勾,便把房门重新关上。r/> r/> 烛光映照下,床上的两个身体很快就合在了一处,让人脸红心跳不已的声音也随之响起……r/> r/> ≈lt;!--ovr--≈t;r/> 正文 第489章 枪杆子里出政权 ≈lt;!--o--≈t;r/>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而对孙途和雅儿来说这一回他们却是久别再加新婚,在阔别一年多后再相见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越发炽烈,此一夜房内之春色与风光更与别时不同。r/> r/> 一夜缠绵,就是孙途也感到了困顿,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后方才醒过来,而雅儿此时还紧紧搂着他,整个娇小的身躯都还缩在他怀里呢,似是一刻都不想与自己的郎君分开。r/> r/> 正因如此,随着孙途轻轻一动,本自熟睡的她也迅速清醒过来。在发现郎君还在身边,昨夜一切都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后,雅儿更是甜甜地笑了起来。孙途见状,也将她搂得紧了几分,口中轻轻一叹道“雅儿,这段时日当真是让你受委屈了……”r/> r/> “只要三哥哥你心里有雅儿,雅儿就很开心了,毕竟好男儿就该建功立业。”雅儿理解地说道,随后又正色道“我只希望三哥哥你一直都好好的,别像这次一样一去一年多,回来还带着满身的伤了。”r/> r/> “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孙途说着,又在她额头处轻轻一吻“你再睡一会儿吧,如今城中情势未定,我得出去主持大局了。”r/> r/> 雅儿是个知道轻重之人,此时自然不会拖着自家郎君,便乖乖地点头答应。昨夜她的消耗确实不比孙途要小,此时浑身都还有些酸疼呢,自然不会就此起身,只是半撑着身子为孙途换上了衣裳。r/> r/> 等孙途收拾整齐走到外间院子里时,便一眼瞧见了扈蓉正在那儿练武。修长的身段加上那对大长腿在呼呼的风声里显得格外养眼,而他在看到这一幕时除了欣赏外,还多了一丝躲闪,并想到了昨夜自己与雅儿在床榻上的一番对话。r/> r/> 当说起两人别后的种种时,雅儿很自然就会提到扈蓉对她的保护与照顾,然后就有些羞怯看着孙途道“三哥哥,之前我背着你做了件事情,说出来你可不要怪我啊……”r/> r/> “嗯?你做了什么,竟这般模样?”孙途有些好奇地问道。r/> r/> “当初在以为你出事后,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是蓉姐姐一直照顾的我。在此期间,我们已结成了姐妹……”r/> r/> “这很正常啊,我也看得出来你和她的关系很好,我怎么会怪你呢。”r/> r/> “不,不是那种姐妹,是……是……”雅儿说着,凑到了孙途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这却让孙途为之一呆,随后便苦笑不得起来“你……你居然就这么将自家丈夫给卖了?居然就同意等我回来让扈蓉也做我的妻子?”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何之前扈蓉在见到自己时会如此失态,而雅儿在见到这一举动时竟毫无不满,原来这两女的居然早就背着自己达成共识,结成同盟了。r/> r/> 一声娇叱打断了孙途的思绪,扈蓉竟已迅速朝他扑来,拳脚呼呼生风,看着倒也有些力道。但这对孙途来说并不算什么,只见他轻轻一闪,就避过了看似凶猛的攻击,然后闪电出手,一把就扣住了她递到跟前的拳头,只一拉间,就把对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三娘,你这等问候可是少见啊。”r/> r/> 扈蓉面色一红,急忙抽手往后退去,口中只是淡淡道“看来你出去一年武艺是越发精熟了。”态度却比昨日初见时要冷淡得多了。r/> r/> 孙途只一愣就明白了其中原委,对方毕竟是女子,该有的矜持总是要有的,尤其是在事情看着八成要成的情况下。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突然笑道“三娘可还记得当日我离开青州前一晚和你说的话吗?”见扈蓉点头,他又道“那日的话我一定会遵守,只不知道三娘你可愿意嫁与我吗?”r/> r/> 扈蓉虽对此千肯万肯,但骤然被他点破询问,却还是满心羞涩,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半晌后,才丢下一句“这个你去问雅儿便知道答案了……”然后便逃也似的匆匆跑了,只是她的脸上现在却从刚才的淡漠变作了如花般的笑靥,心里更是如喝了蜜般的丝丝作甜。r/> r/> 孙途见此则是洒然一笑,既然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便索性放开怀抱,入乡随俗吧。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更别说他现在也就雅儿和扈蓉两个红颜知己了。r/> r/> 直到孙途走出家门,在一众亲信的跟从下再往府衙,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才彻底消失,此时的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叫人心生畏惧的铁面阎罗!r/> r/> 只一夜工夫,青州府衙就已大变天,不但是知府高翔等一干官吏被拿下,其他人等也都暂时被扣押起来,只等接下来的审断再定夺他们的罪行,同时青州军余部也暂时将此地作为了指挥所,孙途来此自然就是为了见一众下属,商谈一些公事了。r/> r/> 而所谓的公事,自然就是指这一年来青州的变化,军中的伤亡,以及接下来该怎么做了。正因为事关重大,今日与会者皆是孙途手下的重要亲信,不光林冲他们来了,就是昨日才刚被救出大牢的鲁达他们几个也都带伤而来,甚至连伤势沉重,起不得身的黄文炳也硬是让人把自己抬到了这儿。r/> r/>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亲信兄弟的身上一一扫过,随后才起身拱手,郑重朝他们行下礼去“孙途谢过各位兄弟这一年来对我的不离不弃。要不是你们在此坚持着,只怕我回来了也难以夺回青州城。”r/> r/> 众人见此赶紧起身纷纷还礼,连称不敢。尤其是那齐得胜,此时更是一脸的惭愧与忧虑,期期艾艾地说道“都监,卑职之前……”他是想到了昨天关键时刻自己的犹豫与暧昧,当真是惶恐了一整夜啊。r/> r/> 但孙途却没有让他把话说下去,当即打断道“齐兄,昨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你和他们一样,也为了我在此守了一年多,我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一点小动摇就对你有别的看法呢?各位也是,大家都是兄弟,既能共患难,今后自也当同富贵!”r/> r/> 见他说得郑重,纵然是一些知道昨天齐得胜的表现而有所不满者,此时也不再多提,纷纷点头称是。黄文炳半卧在那儿看到这一幕后更是由衷的感到高兴,孙都监在经历了这次的风浪后可比以前更为成熟,也更有容人之量了呀。r/> r/> 轻松的话题到此为止,随后,孙途便肃然道“说说吧,在我离开青州的这一年多时间里,咱们的损失到底有多少?”r/> r/>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大家脸上的笑容因此迅速消失,有几人更是咬牙切齿。半晌后,才由林冲说道“自都监你走后,一开始我们青州军倒还不错,但半年后,随着高翔等人的到来,再加上你在辽国遇害的消息传来,军权就渐渐不受我等掌控,而被贺默的人给夺了去……”说到这儿,他很是惭愧地低下了头去。r/> r/> 确实,在此事上林冲的责任极大。作为孙途最信任的人之一,又是军中指挥使的他本来军权在握是怎么都不可能被刚来青州的贺默有机可趁的。但偏偏他的性格实在过于软弱,在一次次的退让中,终于酿成了今日的结果。r/> r/> “此事上卑职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一直留在青州,也是想着若都监回来,我还要向你请罪!”林冲在迟疑了一下后,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并迅速起身,单膝点地,正式请罪。r/> r/> 见此,杨志和齐得胜也跟着起身,与林冲跪在一起“卑职二人其实也责任不小,若我们肯坚持一下,说不定事情就完全不同了。”r/> r/> 孙途看着这三人,心下也是一声叹息。r/> r/> 若论带兵作战的能力,他三人可算众手下中最强,因为他们三个之前就是军伍中人。但也正是因为这一层身份,让他们的骨子里就有着对朝廷,对文官的天然畏惧,哪怕他们手握兵权,可在对上高翔这样的文官时,还是会束手束脚,然后便是一败涂地。r/> r/> 这其实是大宋百年来的以文制武的国策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孙途还真不好完全怪到他们的头上。当然,事实上他也不可能真严惩这三人,便在沉默后起身,一一将他们搀扶起来“我知道你们有苦衷。过去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只希望你们能吸取这一次的教训,莫要再让人夺了我们辛苦创建的大军军权了。有句话我也想告诉你们所有人,什么官员大权,什么圣旨,甚至是皇权,那都是虚的。只有在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所以说,兵权才是一切的根本!”r/> r/> 这话当真胆大到了极点,也震撼到了极点,一时间竟让在场人等呆愣当场。林冲、黄文炳等几人更是脸色微变,已然隐隐觉察到今日的孙途与过去相比有了更大的不同,他对大宋朝廷的忠诚似乎已在这次变故里消耗殆尽了!r/> r/> 而其他诸如鲁达这样的人则是高声叫好“都监说得好,这枪杆子里出政权一言当真是精准无比啊!”r/> r/> ≈lt;!--ovr--≈t;r/> 正文 第490章 伤亡惨重 ≈lt;!--o--≈t;r/> 在表明了自家态度后,孙途又将话题引回到了极为沉重的青州军的具体伤亡情况上来。这回则是由杨志来做进一步的说明了“这半年来咱们青州军的伤亡确实极其惨重,光是下面的将士伤亡就超过了一半有余。r/> r/> “之前的甲乙丙三营兵马如今合在一起也不过五百来人还在城中,其他人不是战死,就是重伤再难归来,另外还有一些人则是在战败后逃于别处,至今不知下落。还有斥候营,更是损失惨重,原先才刚满的四百二十三人,现在却只剩下不满百人。”r/> r/> 这些数字被他一一道来,就算是其他那些早知道结果的将士也是一阵恼恨与黯然,而孙途更是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拳头,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r/> r/> 这些伤亡的将士可都是他的亲信班底,是他最看重的兄弟啊。结果就因为高翔等人的胡作非为,居然就导致了如此惨重的后果。至于斥候营的伤亡其实也已在他的预料之中,那里的兵马虽然最是精锐,可他们所要面对的情况也往往最是凶险,一旦兵败,他们便是首当其冲。r/> r/>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孙途才再度开口“将领方面的伤亡呢?”这才是一支军队里最要紧的部分,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r/> r/> 齐得胜看了眼沉默下来的杨志,便由他开口道“甲乙丙三营指挥及队长等人皆已不在了……”r/> r/> 只此一句,便让孙途的眼皮狂跳,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当即问道“他们都是在与梁山贼寇交战时被杀吗?”r/> r/> 齐得胜却咬牙摇头“他们是被贺默害死的!数月前,我们被迫带兵前往梁山贼巢,结果在与敌人小有接触后,贼人便不断后撤,这让贺默自以为胜券在握,便不断催促我们尽快进军。结果……”r/> r/> “结果就遭遇了梁山贼寇的精锐伏击?”孙途立马就猜到了结果,面色阴沉地问道。r/> r/> 齐得胜点头“此一战我们伤亡惨重,尤其是前头探路的斥候营的兄弟,更是没跑回来几人,就连时指挥也就此失去了踪迹,而曹副指挥则在战后被人发现战死在了那里……”r/> r/> 这番话说着简单,可却让众人的心越发沉重起来,而随后他所说的话却更让孙途感到愤怒异常“此番一败,贺默就找到了对付那些本就不服他号令的将士的借口,于是就以几名指挥不听号令才导致此败的借口把刚从敌人刀下逃回性命的几位将领都给……都给杀了!”r/> r/> “砰……”孙途只一掌就将手边的茶几劈碎“他真是好大的胆子!”此时的他真有些后悔昨天为了立威急于将贺默一刀斩杀了,要是早知道他做下的事情,这回碎剐了他才能解心头之恨啊!r/> r/> 当知道青州军伤亡惨重时孙途固然会感到怒火难遏,但那毕竟只是个数字和概略,远不能与如今他把其中细节一一道来时的无力与痛心相比。那些将士死得实在太冤,他们真是被贺默他们给害的呀!r/> r/> 过了片刻后,齐得胜才继续硬着头皮把谁是在前线战死,谁是在后来被贺默所杀的细节也都一一道出。此事对他的冲击也是极大,所以即便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能清晰地将一切都原原本本地道出来,彷如昨日才发生。r/> r/> 现场气氛越发的压抑,大家都知道他每报一个名字,就意味着这位将再也不可能在大家面前,那都是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啊。可结果却死得这么窝囊!r/> r/> 到了最后,才由林冲做最后的总结“所以因为贺默与高翔的倒行逆施,我青州军的伤亡达到了将近三千,更有近千将士再没有回来。如今城中老三营和之后招募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过八百来人。另外,他们为了好给朝廷一个交代,最近还想强拉壮丁,又强征了两百多人,但多是老弱,皆不堪用。”r/> r/>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手头能用的兵马就这么点了?”孙途此时已慢慢冷静了下来,面色冷肃地问道。r/> r/> 众人苦涩地点头,本来青州军已大有规模,可结果只半年就已被败坏成这般模样。真应了后世那句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说法了。r/> r/> 孙途深呼吸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事已至此,我们就不要再去多想以前种种了,既然眼前是这情况,我们就该想法儿克服一切难处。当务之急,第一就是稳住青州城内的局势,这一点有我和黄兄在应该不是问题。”说着,他看了眼半靠在榻上的黄文炳,后者也忙点头道“卑职虽然有伤在身,但处理些公务应该还不算难。”r/> r/> 孙途点点头“另外,就是把那些逃亡在外的将士重新招回来。他们是因为不想被贺默所害才逃走的,自然算不得罪过。既然我孙途回来了,也该将他们都叫回来了。他们的数量该在千许人间,或许还有时迁这样的将领包括其中。所以我们接下来最应该做的,就是到处张贴榜文,让他们尽快知道青州的变化。”r/> r/>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认可,这一点确实极其关键,已然元气大伤的青州军若能把这些人重新招回来,实力自能提升一些。事实上也得亏孙途之前没有遵循大宋军中律令给新招入伍的将士刺颊留记,不然他们还真未必能藏得起来。r/> r/> 孙途跟着又面色阴冷地说道“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先要做的一点,那就是公布高翔、贺默等人的罪行,然后尽快将他们当众处斩,明正典刑。也只有这样,才能让我青州军民恢复信心!”r/> r/> 鲁达等人听了这话自然是一阵高兴“这些家伙全都该死,只一刀杀了他们都算是轻的了!”r/> r/> “不光是他们,只要是他们的家人和亲信,一个也别想逃脱!另外,我还会上奏朝廷,将他们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让他们在家乡的亲人也遭受惩处!”孙途又补充道,他这次是真个怒到了极点,已经要对这些人赶尽杀绝了!r/> r/> 这话又引来了鲁达几个的高声叫好,但黄文炳和林冲几个则是面有忧色,似乎想说什么,可一时又不敢败了孙途的兴头。r/> r/> “当然,现在你们几位最重要的还是把伤尽快养好,虽说这青州离不得我孙途,但我可离不了你们的从旁协助啊。”孙途说到儿脸色才缓和下来,还带上了一丝温暖的笑意。敌人固然该死,但这些兄弟却都是好样的,他可不想这些人再出什么意外了。r/> r/> 接下来该做的事情都定下后,众人方才起身想要散去,而这时,孙途却叫住了黄文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武松也给他打了个眼色,单独留了下来。r/> r/> 等到房中只剩下他们三人,孙途才看着武松道“二郎还有什么要紧事情跟我说吗?”r/> r/> “有一点我总觉着有些古怪,我和鲁兄在汴京时被童贯特意留下了一段时日。他表面上是说想招揽我们到其手下当差,可其实似乎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我们绊在那里,使我们不得尽快赶回来。”武松神色凝重地道“而且就我想来,要是我和鲁兄当初在此的话,高翔和贺默两人绝对无法得逞!”r/> r/> 孙途重视地点头“你说的不错,以二哥和鲁大哥的秉性,再加上你们在军中的威望,一旦出面硬顶,任那贺默再拿官威恫吓也难以夺到军权。”何止如此,以这二位的胆子,一旦察觉他们的心思,说不定就直接动手把这两个家伙给一刀宰了,那就没后面的种种变故了。r/> r/> “所以我总觉着那童贯在此事上也是幕后主使之一,至少是同谋之人。”武松很快道出了自己的猜想。他虽是一介武夫,但却粗中有细,竟很快就从童贯的举动里看出了内情来。r/> r/> 孙途点头“这一点其实我也有所察觉。要不是得他默许,高翔和他背后的高俅也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青州把事情做得这么绝!”r/> r/> 黄文炳一听之下,脸上的忧色就又重了几分“都监,如此一来我们的处境可就越发危险了。”他可是很清楚孙途与童贯的关系的,要是失去了童贯的扶持,青州真敢和朝廷叫板吗?r/> r/> 顿了一下后,他又说道“而且这次都监你又杀了朝廷官员,一旦真把事情报上去,哪怕他们有罪在前,恐怕你的罪过也不小啊……”这便是他最担心的事情了,孙途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挑战朝廷的权威与底线,一个不好,必然引火烧身。r/> r/> 孙途看了看他们两人,突然笑了起来“你们真以为我是因为一时气愤与冲动才做出的如此决定吗?甚至为了出这口恶气已什么都不顾了?不,我敢这么做,是因为知道事情还大有转圜的余地,至少童贯还不至于真要与我为敌。”r/> r/> “那他之前的做法又怎么解释?”武松依然很在意这一点。r/> r/> 孙途又是一笑“那是因为他当时以为我已死在了辽国,但现在情况已彻底不同了!”r/> r/> ≈lt;!--ovr--≈t;r/> 正文 第491章 报怨仇(上) 对于童贯为何会妥协,默许高俅将手伸到青州,孙途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童贯这是为势所迫,再加上这青州本就不在其掌握之中的缘故,而孙途一死,就更让他没有了更好的选择。说到底他抛弃的并非孙途这个得力的下属,而是青州这些与他并没有多少关系的将士和百姓而已。r/> 但现在,孙途既然活着,而且还重新回到青州,夺回了这里的控制权,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童贯又怎可能再向高俅低头呢?r/> “都监的话虽然在理,可是……”黄文炳理解之后,却依然有些踌躇,只是一时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孙途却已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便是一笑道“其实我很清楚童贯为何会作出让步与妥协,只因他此番去辽国不但无功而返,而且还招惹了不少麻烦,这让高俅他们抓住了把柄,借机削其势力。但我既然回来了,事情自然就大不相同。”说到这儿,他就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羊皮图纸来“只要将此图送往汴京,交到童贯手中,就足以让他在朝中挺直了胸膛说话!”r/> 这份看似简陋的羊皮地图正是当初孙途从随风密探手中接来,几经辗转后又被他带回来的辽国边军布防图了。之前这图纸一直被他藏于戒中界中,直到先前才刚取出来。r/> 在听他这么一解释后,就是武松也是两眼放光“这地图可是好东西啊,交上去确是大功一件。”r/> “而且我要送与童贯的还不止这一件大功,这半年里我在西夏可也没少为我大宋立下功劳。如今夏国内乱不休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呢。”孙途笑着简单地将自己在西夏的那番经历给说了出来,这更是听得两人目瞪口呆,要不是熟悉孙途,知道他不会在这等事上撒谎,他们都要以为这是大话了。r/> 孤身一人流落他国,结果不但安全归来,还把西夏朝廷搅了个天翻地覆,让其父子君臣反目,这等功劳简直都难以用大来形容了。r/> “都……都监,你在夏国干出这等大事来,他们居然还能让你平安归来?”吃惊之下,黄文炳不禁猛吞了口唾沫,怔怔地道。r/> “这都是我运气使然,也算是有惊无险吧。好在一切都已过去了,这一次变故后,西夏至少有数年都不可能再腾出手来威胁我大宋西边的安全了。”孙途随意一笑“所以倘若我将此功劳也让一部分给童贯,你说他还会惧高俅等人吗?他只消说我去往西夏便是奉其之令,皇帝自然会大加封赏于他。”r/> “若真如此,确实……”黄文炳深以为然地点头。但随后又皱眉道“只是此事毕竟发生在西夏,若朝中那些人不肯采信呢?这恐怕很难有人能作证明吧?”大宋总不能让夏人来为此事作证吧。r/> 孙途却早已有了准备“之前我在兴庆府时还在其枢密使乌古鲁牙的府上见过礼部李侍郎,此事他还是可以作个见证的。至于如何让他开口,童贯自然有的是办法。”说到这儿,两人再无疑问,如此看来,他们又能借到童贯之势,并在其庇护下将青州牢牢掌握在自家手中了。r/> 而事实上孙途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点没有提到,那就是关于高翔的身份,以及他们想要诬陷自己有谋逆之心的举动上。r/> 高翔为何要这么做,非要把如此罪名强加到一个在他看来早已死去多时的人头上?他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免除后顾之忧了,因为当时青州已在其掌中,孙途的部下也早被其控制,他也绝想不到孙途会活着回来,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被人指使才这么做的。r/> 而他作为高俅的子侄,会受谁指使自然是不用多想了。至于高俅为何要这么做?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的目标应该就是孙途背后的童贯!r/> 孙途是童贯一手举荐提拔起来的人,一旦真坐实了图谋不轨的罪名,那作为举主的童贯又该当何罪?那时候即便皇帝对他再是信任,怕也要将其远远地贬谪出去,再不敢委以重任了吧。r/> 可以说高俅这一手确实漂亮,先借着童贯赴辽失利来迫使他出让青州的控制权,然后再让自己的亲信在青州搜集关于孙途的罪状,再借此反过头来打击童贯。一旦事成,便可轻松将童贯赶绝!r/> 不过他千算万算,到底没算到孙途能安然归来。而现在,孙途要做的就是把那份奏章连带着那些功劳和说辞一并送入汴京,童贯自然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r/> 哪怕他孙途在青州做得确实有些过分,再次不奏朝廷就随意斩杀官员,童贯也总能帮他遮掩住的。何况,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高翔等人,他们在青州犯下的过错,可不是一刀斩杀就能抵恕过去的!r/> 既然他孙都监把一切细节都考虑到了,黄文炳和武松便不再多言,一切就都按照他决定的来吧。r/> 当天下午,府衙便开始受理城中百姓的诉讼,但凡是有冤情的,皆可上堂告诉。r/> 于是乎,青州城有史以来最为壮观的告状场景就出现在了知府衙门前,那排队告状的百姓苦主都排出了数里地去。在看到这壮观一幕时,众人才真正直观地了解到高翔等人这半年里在此作了多少孽。r/> 而作为被告的高翔等官吏被押送着于堂上跪着听审时,更是被眼前络绎不绝的苦主给吓得面无人色。到了这时候,他们是连反驳或叫屈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木然听着百姓将他们倒行逆施,害得许多人家破人亡的罪行一一报上来,最终面如死灰……r/> 这场民告官的奇景足足持续了有三天时间,当孙途将相关诉状整理到一起时,竟是厚达数尺,看着着实触目惊心。孙途拍着面前的诉状,盯着早已麻木的这一干官吏道“以往听说某人为恶之多堪称罄竹难书我还有些不明白呢。但今日,几位可真就把这一说辞给完美表现了出来。高翔、张庆、李年……”他一个个叫过这些人的名字,最后把脸色一沉,喝问道“到了这时候,你们还有何话说?”r/> 高翔在迟疑了一阵后,便是一声惨笑“有什么话说……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今日你既已高坐其上,我等又何必多费口舌叫屈呢?但你若想就这样把我们杀了,恐怕也大违我大宋律令啊!”到了这时候他唯一的指望就是能活着被押解去汴京了,至少到了那里他还有靠山。r/> 但孙途却立马打破了他的这一幻想“你等害我青州军民无数,居然还妄想得活?贺默已在下面等了你们许久了,现在也该让你们上路了!”说着,他突然就把声音一提“来人,让他们几个签字画押,然后拉到十字街头,腰斩弃市,以为后来者鉴!”r/> 本来孙途是恨不能生剐了这几个家伙的,奈何城中根本找不到会这门手艺的人——事实上如今大宋朝就没有凌迟这一酷刑,现在最重的刑罚就是腰斩而已——所以也就只能便宜他们了。r/> 而在听到孙途的这声号令后,几个本来已心如死灰的家伙是真个恐慌了,急忙扭动着身体挣扎起来,纷纷叫着在是冤枉的,是被高翔所迫才不得不干出大违本心的事情来。r/> 而高翔则是大声呼喊“孙途,你这是行私刑,这是滥杀朝廷命官,朝廷一定不会允许的……我可是高太尉的族中侄子,你不能如此对我……”恐慌之下,他只能拿高俅来作护身符了。r/> 高俅的威名在大宋官场上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大部分官员都不敢得罪这位皇帝跟前的宠臣。但孙途显然不在其列,这次别说他是高俅的侄子了,就是蔡京的儿子,就是皇子来了,也是必杀无疑!r/> 孙途是这个态度,其手下的兵马自然也不会有所顾虑,当下便有数十名军卒上得堂来,几个控制一名官员,就迫使他们在那一份份罪状上按上自己的手印,若敢推搪反抗,便是一顿暴打。r/> 顿时间,堂上惨叫不断,在吃了不少苦头后,这些人终于就范,乖乖地在那一份份的罪状上签下姓名,按上自己的手印,这算是把一切罪状都给认了下来,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上头都写了些什么。r/> 虽然这么做看着有些屈打成招的意思,但此时孙途也顾不上这等细节了。对这样的恶人,就该用比他们更邪恶的手段!r/> 直到上百份罪状都被他们一一确认,几人才瘫软在地,涕泪交流的同时,不断向孙途求饶,希望他能饶自己一命。但他又怎么可能在此时心软呢,便只把手一摆,就让人将他们拖出去,拉到外头行刑了。r/> 孙途并没有和许多手底下的人一样跑去看他们受刑以解心头之恨,而是就在堂上整理了一下那些罪状,然后把其中几份挑出来放在了最上头。r/> 高翔他们怎都想不到,在这些自己认下的罪状中,赫然还藏了一条极其要命的,只要这条罪状交上朝廷,那不光他们死有余辜,连他们的家人怕也要被彻底牵连,就是高俅怕也得应付好一阵子呢。r/> 正文 第492章 报怨仇(下) 衙前街上的十字街头本来就是青州城里最热闹,人们往来最多的所在。而今日,这里又要比平时更热闹了数倍不止,满城百姓几乎都跑来观看对高翔等官员处以极刑,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整个街道都占了个满满当当,水泄不通。r/> 其实像这样的处斩本地知府及其家眷亲信的戏码早在一两年前就曾出现过一次,而且那时杀的的人可比今日多得多了。但若论轰动,论百姓对这场处刑的关注度,之前那场是无法和今日这场相比的,由此也可看出百姓们对高翔等人是有多么的愤恨了。r/> 早在前两日,孙途就已让人在此搭起了高高的行刑台,所以此刻高翔等人就这么一览无余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不但将自己那狼狈可怜的模样完全暴露了出来,而且还能清晰地听到四面不断传来的斥骂声,这让他们心中的惶恐更重,但此时唯一能说的却只有饶命二字。r/> 奈何一切都已晚了,随着将他们验明正身后,一口巨大无比的闸刀就被十多名军士用力抬到了台上,看到这种行刑武器后,别说是即将受刑的一干犯人了,就是旁观的百姓都是惊呼连连,他们脑子压根就没有腰斩这一酷刑的概念呢。r/> 不过很快的,城中百姓就算是彻底涨了见识了。随着一名将领高声下令“奉孙都监之令腰斩高翔以下人等!”随后又有人将他们的罪状罗列着一一宣读出来,与此同时,四名军卒已合力把高翔半架半拖到了架子上趴好,而在其上方,正是刚升上去的雪亮刀身。r/> “饶……饶命啊……我做这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孙都监,我再也不敢与你为敌了,我愿意拿出所有身家来抵偿之前的过错,我……”这一瞬间的高翔已然彻底崩溃,为了求活,他高声求饶,不断想用言辞来打动周围人等,但这显然都是徒劳的。r/> 伴随着一声“斩!”字同时落下的,是那吊在丈许高处的刀身。唰地一下,锋利的刀身没有半点阻碍,如切豆腐般切过了高翔的身体,将他拦腰截作两段。顿时间,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声便自高翔的口中喷涌出来,只见他一边喷血惨叫,上半截身子竟还挣扎着往前爬去,很快就在后方拖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来。而且还不光有血,更有内脏与肠子等零碎不断掉落,其惨状实在让人不忍卒读。r/> 周围观刑的百姓在这一刻是彻底呆住了,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看到了如此可怖的一幕。以往他们虽也见过杀头,却还没想过杀人还能如此凶残,这等死状也太凄惨可怕了吧。r/> 直过了片刻后,随着高翔在痛苦中气绝而亡,百姓才终于发出了阵阵惊呼,不断有靠在近前之人吓得往后退去,还有不少更是低头作呕,显然是被如此血腥的一幕给刺激到了。r/> 但今日的处刑却还远没有结束呢,在百姓们的阵阵惊呼声中,青州军兵卒又把下一个早已吓得浑身瘫软,屎尿齐流的官员给拖上了刀架,然后又是刚才那可怕的一幕重演。r/> 不断有人被腰斩惨死,这一幕已深深印刻在了青州百姓的心中,也让他们明确了解了孙都监的决心,只要有人胆敢在青州地界为恶,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最为严酷的律法惩治。r/> 直到将这些官员尽数腰斩后,剩下那些他们的家眷与下属人等才被推到台前一刀斩首。随着这些人的头颅落地,今日的这场当众处刑才算是告一终结。r/> 今日所杀之人加起来也不过百人,远无法和当日斩杀慕容彦超及其党羽时相比,但其造成的震撼效果看着可比那时更大,百姓们在惊恐之后,又觉着一阵解气,像这样为祸地方的官员就该以如此残酷的手段来对待。r/> 于是到了最后,又是阵阵欢呼不断而起。因为高翔他们的倒行逆施而沉寂下来的青州城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复苏!r/> 还在府衙里处理善后事宜的孙途在听到那些欢呼声后,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效果,只有城中军民一心,自己的计划才能顺利地推行下去。r/> 在把高翔等人犯全数除掉之后,孙途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重新整顿军务,尽快重现原来那支青州军的风采了。正如他之前说的那样,枪杆子里出政权,只有军队够强,他才有资本与朝廷里的那些人谈条件,才能确保自家的安全!r/> 于是,一个个消息,一份份文书与告示被青州的官兵、差役们带着发往山东各处,去让之前已然逃亡的青州军将士们知道他孙途已然回来,重新夺回了青州的控制权,他们也是时候回来了。r/> 当这等消息还在山东各地迅速传播时,孙途派去汴京的人已然将书信等物交到了童贯手里。r/> 当得知孙途居然没死,还安然返回大宋时,童贯自是一阵欢喜。可在知道其居然不声不响地回到了青州后,他便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即便已有了一些心理准备,可在看过孙途的亲笔信后,童贯于这个六月初的盛夏天里,还是感到后背一阵发凉,脸色也迅速变了“孙千里,他的胆子也太大了,竟又一次擅杀朝中官员!”r/> 心惊之下的童贯甚至都已经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心绪更是久久都难以平静下来。r/> 能让见过太多风浪的童贯如此失态,自然不光是因为孙途擅自杀了高翔等人的缘故了,更因为他已经看出了两件极其要命的事情——其一,高俅他们这次是真想对自己下狠手了。r/> 正如孙途之前所猜测的那样,青州的这场变故完全就是在童贯的默许下发生的。因为在辽国的事情落下把柄,让他担心被高俅和梁师成他们针对,所以才会妥协地退让一步,将孙途辛苦抢到的青州主导权重新还给他们。r/> 可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胃口竟如此之大,夺青州只是一个契机,居然就想通过青州那里把图谋不轨这样的罪名给扣到自己头上!在明白这一点后,童贯是既恨且惕,觉着自己是该做点什么给予回击了!r/> 而更叫他感到忧心的,是从书信里童贯已发现孙途竟也察觉到了自己在青州一事上的暧昧态度。虽然书信里并没有什么不满的表示,但以他对孙途的了解,此人可不是个甘心吃亏之人啊。r/> 就因为他的默许与抛弃,导致青州军元气大伤,当地百姓也吃了许多苦头,孙途在回去夺权后会只杀了高翔等人就了事吗?自己会不会也被其怀恨上?r/> 说来也有些可笑,他童贯堂堂大宋枢密使,又是皇帝跟前的亲信宠臣,居然会顾虑一个小小五品都监的不满?但他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孙途是个有胆色又有手段的家伙,若真被他当作敌人,自己的麻烦怕是相当不小啊。r/> 更何况,在童贯看来,孙途还是个极为少有的得力手下,这等人若是用好了,必能给自己带来大把的好处啊。所以他还真不好就随意处置——当然,如今他也未必真能处置得了远在青州的孙途就是了。r/> 在书房里来回走动了足有半个都时辰后,童贯才把思路彻底理清楚。r/> 现在自己的优势在于必然比高俅他们更早知道发生在青州的一切,所以自己可以先发制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孙途不是已经将针对他们的重罪都准备好了吗?r/> 看着随书信一道而来的那一大摞签字画押的罪状,童贯眼中也露出了凶光来。是高俅他们先想用这法子对自己下手的,那就别怪他还击了。r/> 当然,他也知道这种其实罪证不全的说法无论是针对自己还是高俅他们的效果都不会太好,只是会便宜某些朝中官员,但这时已顾不上了。因为这既是对高俅他们的报复与警告,也是交好孙途的一个做法。r/> 拿定主意后,童贯更在意的是之后如何应对高俅他们的反击。既然事情从青州而起,他们也必然会拿孙途在青州的作为大作文章了,到时自己真有把握护得住这个胆大妄为到再次擅杀朝廷官员的家伙吗?r/> 只凭他在辽国和西夏所立下的功劳就真够抵消那等罪名吗?r/>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大宋本来就最怕武将擅权,而孙途现在青州所做的一切,很显然就是在走这条危险的道路了。只凭童贯一己之力,只怕真很难保得住他,除非能得到另一人的助力。r/> 这一刻,蔡京那张莫测高深的老脸就这么从童贯的心头浮起,蔡太师才是真正能起到一锤定音效果之人啊。可是自己又该拿什么让他帮自己,保孙途呢?r/> 思索了良久后,童贯终于有了决断,那就赌这一把!好歹得让高俅和梁师成付出些代价了!r/> 主意既定,他便不再耽搁,立马推门而出,冲守在外头的亲信道“叫人备车,老夫要去拜见蔡太师!”r/> 正文 第493章 金殿翻脸(上) ≈lt;!--o--≈t;r/> 进入六月的天气是越发酷热难当,这让本就疏于政务的赵佶越发怠政,就连日常的朝会都不怎么举行了。可即便如此,每逢朔望的大朝他还是无法避开的,六月十五,正是本月最后的一次大朝会,汴京城里七品及以上的文武百官都齐聚大庆殿。r/> r/> 其实像这样的大朝会对君臣来说形式意义要远大于实际,一般的政务也不可能挑在这时候单独提出来,更多只是将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拿出来议论一番而已,所以今日的君臣其实兴致都不是很高。r/> r/> 但情况在随着工部郎中将河工需要的欠款一事禀奏完毕退下后出现了变化。紧随其出班的,是刑部郎中郁盛,一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中年官员“陛下,臣有事启奏。今有京东路都监孙途急递送了一份罪状入京,陈言当地青州官员知府高翔、都监贺默等二十余名官吏在地方倒行逆施,坑害百姓,以至激起民怨沸腾。孙途为青州长治久安出手拿捕处斩一众官员,并将他们认下的罪状悉数送入京城,还请陛下圣鉴!”r/> r/>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哗然一片,高俅的身子都因此稍稍抖了一下,本来云淡风轻的脸上已满是惊怒之色,而其目光则是迅速落到了站在他身后一位的童贯脸上。不过后者此时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郁盛不是他的人,所奏之事也与他全无干系一般。r/> r/> 就是本来没多少精神,有些昏昏欲睡的赵佶此刻也是面色紧张,半晌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你说什么?那孙途竟擅作主张在青州处斩了一众当地官员?”r/> r/>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殿上再次传来了一阵抽气声,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啊!一个武官,居然就敢在地方如此肆意妄为,这已不能用胆大包天之类的说法形容了,分明就是在挑战朝廷的底线了!r/> r/> “岂有此理!”向来好脾气的赵佶都怒了,虽然他总觉着孙途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此时也顾不上了“真是反了他了。来人,即刻拟旨将孙途给朕捉拿入京,朕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竟敢做出这等事来。”r/> r/> 皇帝发怒,自然让群臣为之一凛,可偏偏郁盛却并未因此退缩,反而再次开口“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臣以为孙途如此做法虽然不妥,但也情有可原,尤其是在看过他所送来的相关罪状后,臣更以为他当机立断斩杀高翔等人乃是出于大局考虑。”r/> r/> “此话怎讲?”大宋皇帝的脾气都很不错,赵佶自然也不例外,不但没有因为臣下的劝阻动怒,反而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这让本来刚接到高俅目光示意的一名想要出来驳斥郁盛的官员的脚步只能暂时收回,而这一举动自然不可能瞒过早已有所准备的童贯的眼睛了。r/> r/> “回陛下,只因就罪状中所写,高翔与贺默等官员在当地已闹得民怨沸腾,当地驻军也对他们多有不满,若非孙途及时察觉,并出手惩治了他们,恐怕就会酿成民变,甚至是兵变了。”郁盛当下回禀道,顿了一下后,又把那些罪状简明扼要地说出了几条来,比如强征税收,比如胡乱用兵致使青州军伤亡过半,再比如强征百姓入军,只为欺上瞒下……每一条都是不小的罪状,而且他还特意说明那都是高翔等人亲自签字画押认下的罪状。r/> r/> 这一番控诉下来,殿上君臣的脸色都变得越发凝重起来,赵佶更是不满地道“这些地方官员当真是胡作非为,想不到朕竟让这等官员前往地方牧民……”r/> r/> 眼见事情要顺着童贯他们的意思发展,高俅是再忍不住了,当下也顾不上再让手底下的人出面了,便亲自上阵道“陛下,臣以为此等说法只是一面之词,作不得准。所谓罪状到底如何,我们身在京城更是不得而知。倒是那孙途胆敢在青州如此肆无忌惮地残杀朝廷命官,此等做法一旦传扬出去只怕会引起天下动荡,甚至是引来某些不轨者的争相效仿哪!”r/> r/> 高俅不愧是在朝中争斗多年的官场老手,他很清楚此时该做的是抓住主要矛盾,拿住孙途这一大胆的举动猛打,才能扭转眼下不利的情势。说实在的,今日朝会上童贯方面的人突然发难还真有些杀了他个措手不及呢。r/> r/> 此话也果然赢得了在场大多数官员的认同,不少人都纷纷跟进赞同道“陛下,臣等也以为孙途如此行为实在罪莫大焉,他不过一五品武将,焉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屠戮我朝廷官员,却将陛下,将朝廷置于何地!”这话已是极重,都快要直说他有不轨谋逆之心了。r/> r/> 孙途这一做法固然痛快,但也确实触碰到了大宋朝的高压线。大宋是怎么得国的?就是赵匡胤靠着自己手中有兵权欺负的人家老柴家孤儿寡母,然后又怕手底下的武将再重复自己的所作所为,所以便杯酒释兵权,之后更是拼命打压朝中武官们的势力与地位,以至如今武将在文官面前都已没有尊严可言了。r/> r/> 而现在,孙途一个武官竟干出了擅杀文官的事情来,这分明就是在挑战整个大宋百年来的基础了,这自然会引来满朝官员的反对与批判。r/> r/> 高俅见状则是心头一定,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只要群臣一进言,皇帝再顺势一准,孙途便必死无疑!然后他才好腾出手来慢慢与童贯周旋了。r/> r/> 童贯当然也看出了他的用心,既然对方都已经亲自上阵了,再让郁盛与之抗衡显然很不现实,所以他便也跟着走出臣班“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所言有些言过其实了。孙途此举并非是因为私仇,实为当地大局着想,因为若非当机立断地斩杀高翔等官员,只怕当地就要生出大变乱来了。陛下,青州可是在山东境内,如今梁山一伙贼匪正在当地肆虐为祸,可不能再出岔子了。”r/> r/> 赵佶一听,本已大起的怒火再度被压了下去,深以为然地点头道“童贯所言倒也有些道理,若他们真激起兵变民变,就是朕也是要严惩他们的。”r/> r/> 这话让童贯心头一喜,不等高俅发难,他又赶忙道“另外,孙途此人臣还是颇为了解的,他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更多次立下汗马功劳,又怎会如各位所说的什么不臣之心呢?”r/> r/> “童枢密,你言过其实了吧?”高俅阴沉着脸驳斥道“就我所知,就在两年前,青州也曾发生过一场杀官的变故,而导致这一变的,也是那孙途吧?他一个五六品的武官居然一连几次在青州杀我朝廷命官,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至于你所谓的什么功劳,那都是小事罢了。陛下,孙途罪在不赦,该当拿来京城,交有司审问后严惩才是!”r/> r/> “高太尉此言臣却不敢苟同。”童贯当即就针锋相对地看着对方,半点不让地道“两年前发生在青州的那场变故早已过去,当时陛下也已出了最圣明的裁决,难道你到了此时竟认为陛下当时错了吗?”r/> r/> 这话还真就将了高俅一军,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驳斥对方才好,他总不能真顺着这个意思说皇帝两年前就做了错的决定吧。而趁着他这一滞的工夫,童贯又接着道“至于高太尉所谓的微末功劳,就更是让人心寒了。陛下,孙途在青州屡次平定贼患,此等功劳不提也就罢了。可就在去年,他随臣入辽国,出生入死,为我大宋拿到辽国在我大宋边境的布防图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r/> r/> “嗯?”赵佶一听这话,顿时大生兴趣“竟有此事?你之前不是说图纸没能带回来吗?”r/> r/> “臣确实未能亲自将布防图带回,但孙途却不辱使命。本来今日臣就打算将地图献于陛下的。”童贯说着,便已从袖子里取出了早准备好的布防图,高高举过了头顶。r/> r/> 皇帝更为欢喜“快,把地图陈上来我看。”自有身边的内侍下去拿图。r/> r/> 而看到这一幕的高俅则是心中一紧,知道今日的局势对自己越发不妙了,童贯完全是有备而发,自己的反应是完全落到了他的算计之中啊。r/> r/> 趁着皇帝高兴地看着那张还染了血迹的布防图时,童贯又道“陛下,这图上的血迹便是孙途所留,他为了保下此图,差点就死在了辽国,托陛下洪福,这才得以脱险。另外,他不但在辽国为我大宋立下大功,还在西夏也立下了一桩更大的功劳。”r/> r/> “西夏?怎么又扯到西夏去了?此话怎讲,你快细细道来。”赵佶立马就来了兴趣,急忙追问道,却把之前的事情先放到了一边。r/> r/> 下面群臣这时也知道童贯已渐渐掌握了主动,皇帝又在兴头上,便都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童贯一人表演。就是高俅,这时虽然愤怒,一时却也有些不好开口了。r/> r/> 但有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日之后,高俅童贯这两大宠臣可就真翻脸了!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翻脸比他们想象的更彻底,这才只是开始而已。r/> r/> ≈lt;!--ovr--≈t;r/> 正文 第494章 金殿翻脸(中) ≈lt;!--o--≈t;r/> 童贯等的就是赵佶这一问,当下就奏道“陛下,就在去年末今年初时,夏国兴庆府内就曾出现了一场不小的动-乱,之后更是爆发了该国太子、越王等为首的数股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如今其国内更是不稳……而这一切动-乱的根由,其实都是由孙途所引起。”说着,他便把孙途信中详述的其在西夏的种种经历作为用简明的说法给道了出来。r/> r/> 这一番话说下来,不但是赵佶,就是其他臣子也都听得有些发怔,这一切要是事实,那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而他的功劳也确实如童贯所言,比之以往任何一件功劳都要大得多。r/> r/> 要知道西夏这些年来早已成为大宋心头之患,虽然他们未必真能对宋构成多大的威胁,但其却一直拖住了大宋最精锐的西军,导致他们想要夺取燕云十六州的大计不得不一拖再拖。另外,与西夏的多年交战,也消耗了大宋太多的钱粮国力,光是西军的军费支出就在百万以上。r/> r/> 如果这一切真是孙途所为,并导致夏国内乱不休,就算大宋不趁此机会出兵灭其国,这也算是一桩天大的功劳了。赵佶此时更是喜上眉梢,忍不住赞道“若真如此,孙途能为大宋身入敌国冒此等大险,倒真是个难得的忠贞臣子了。”r/> r/> “陛下圣明,臣正是因为了解孙途的为人,知道他一向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才敢说他在青州的种种作为定然也是为我大宋考虑!”童贯趁机就想把此事给彻底定性。r/> r/> 高俅一听这话便有些急了,再顾不上皇帝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急忙再度出声“童枢密,你这话可未必作得了准啊。你是如何知道夏国的这场变故就是因孙途而起?就因为他自己给你写了书信表功吗?这等话你居然也敢信?要我说,他这分明就是在抢夺不是自己的功劳。”r/> r/> 高俅一发话,其党羽人等也都纷纷附和了起来“是啊,童枢密,光凭那孙途的一面之词如何能作得了准?说不定他这几月里只是在辽国东躲西藏才得以脱身,根本连夏国都未曾去过呢。”r/> r/> “就是,他能从辽国活着回到大宋已是天大的侥幸了,又如何能赶去千里之外的夏国,还在那里闹出此等大事来!”……质疑者不断提出自己的看法,倒让赵佶都有些犹豫起来了,童贯所言到底是不是真,别是他也被人欺骗了吧。r/> r/> 高俅早猜到了高俅会在此事的真实性上提出质疑,所以此时并不见丝毫慌乱,只是扫了众人一眼道“陛下,臣可不敢大胆欺君,若非孙途能拿出实证来,臣也不敢在此提出了。”r/> r/> “哦,却是什么证据?”r/> r/> “其一,便是这枚夏国精锐铁鹞子的令牌,这是他从夏人手中夺取,并凭之逃出夏都的关键所在。”童贯说着便取出了一直藏着的那枚令牌,这自然也是孙途随信送来。r/> r/> 看着这枚形制与大宋腰牌很有些不同的铁令牌,赵佶倒是又信了几分。但还是有人哼声道“一枚令牌算什么证据?西军那里必然有大量缴获,而且童枢密你可是在西线与夏人有过多次交锋之人……”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认为这是童贯作假了。r/> r/> 这话让童贯心头一恼,深深盯了对方一眼后,也冷哼了一声,这才继续道“只有这一件物证当然不够,但臣这里却还有人证。”r/> r/> “人证?莫非童枢密是打算让夏国君臣来我大宋作证吗?”高俅调侃了一句,他还真不信对方这时候能拿出什么人证来。即便退一步他真有什么人证,自己也大可说此人所言不可信!r/> r/> 童贯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在看了眼皇帝后,方才将目光落到了臣班里的一人身上“礼部李侍郎,你此番去往夏国可去拜见了他们的枢密使乌古鲁牙,并在那里与辽国使者意外相遇吗?”r/> r/> 被他点到名的李侍郎神色陡然就是一变,自己在兴庆府的行动居然都被童贯给掌握了?而这时,殿上君臣都拿眼看着他,让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点头应道“正是如此……”r/> r/> “那之后呢?”童贯说着,不等对方开口,便又自己答道“你与辽使曾在那乌古鲁牙跟前好好地争辩了一番,结果还没让其表态呢,又有人出现搅乱了当时的局面,可有此事?”r/> r/> “不,不错。”李侍郎再度点头,心中的不安却是越发的强烈了,自己的一切举动竟都在童贯的掌握之中,这也太可怕了吧。r/> r/> “其实当日出现的几人里就有一个是孙途,当时他化名孙千里,托身在越王手下。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庇护,所以他才能在兴庆府内闹出那场大乱子来。如今西夏国中还在画影图形捉拿这个叫孙千里的‘逆贼’呢,若各位不信,大可派人去夏国打听一番。另外,这千里正是孙途的表字,此事也有许多人都知道。如今各位可还怀疑孙途是在冒功吗?”童贯说着,再度看向了高俅等人。r/> r/> 而这一回,他们终于是不再出声,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他们当然不好再强行否认。同时不少人心里也是一阵惊讶,这孙途的胆子和本事还真是大到没边了,不但在辽国安全脱身,居然还跑到西夏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来,怪不得此人能在短短时日里升为一路都监,怪不得他敢在青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甚至能引得童贯和高俅两大权臣因他直接翻脸呢!r/> r/> 赵佶倒是大为高兴,连连点头道“如此说来,这个孙途确实是有大功于社稷了,朕还真想亲眼见见他,并好好封赏于他呢!”r/> r/> “陛下,臣以为即便如此,也不能抵消那孙途在青州犯下的重罪!”随着高俅的一个眼神,立刻就有官员再度上前进言“他纵然在外立下汗马功劳,可在青州照样是罪不可赦。功是功,罪是罪,可不能混为一谈!”r/> r/> “项郎中此言差矣,那孙途既然一心为国,那他在青州所为也必然事出有因。之前就已说过,他是为了避免青州出现民变兵变才出手斩杀的高翔等人,所以在我看来这不但不是罪过,相反却是另一桩功劳了。”r/> r/> “不然,我大宋百年从未有官员被人以私刑杀害,这等做法与谋反何异……”r/> r/> 霎时间,殿上群臣再度因为这个问题争吵起来,高俅的党羽,童贯的附庸,再加上一些本就对武将抱有成见的文官……诸方势力各提理由,争论不休,一时间却是谁都说服不了谁,而且大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响,情绪看着也是越来越是激动了。r/> r/> 就是赵佶也没想到群臣会为此争得如此面红耳赤,顿时也有些呆了。直过了好半晌后,才把面色一沉,喝道“都给朕住口!”r/> r/> 见皇帝动怒,群臣这才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投入了,连忙收声,然后再齐齐向皇帝请罪。赵佶倒是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苦笑道“你们这么争吵就是吵上三昼夜也未必能有个结果啊。而且你们各自所说都有一定的道理,还真就让朕有些不知听谁的好了。”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便落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半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的老臣身上“蔡太师,对此事你又是个什么看法啊?”r/> r/> 此言一出,在场人等全都屏息以待,蔡京在朝会上虽然一直很沉默,但任何事情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只要他开口,就必然是一锤定音。r/> r/> 而蔡京就好像刚被人叫醒了似的,慢慢张开了老眼,扫了高俅和童贯两人一眼后,才低咳了一声道“陛下,老臣以为那孙途是忠臣还是别有居心咱们在这儿也是争不出来的。要知其本心,就该试他一试才行。”r/> r/> “太师的意思是?”赵佶顿时来了兴趣,赶紧问道。r/> r/> “那孙途之前就曾为朝廷立下诸多功劳,练兵用兵皆有些本事,还曾平定了青州匪乱。而现在,山东境内正有一股盗匪横行,让朝廷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不如就让孙途率军平乱。只要他能做到这一点,那就证明他确实是我大宋干城,之前种种也皆是功劳了,到时陛下再厚赏他也不迟。但要是他未能平乱,这便是他的一项罪状了,不知陛下圣意如何?”蔡京慢悠悠地将自己的意思给道了出来。r/> r/> 赵佶细细一想,也深以为然地点头“这倒确实是个法子。那梁山贼寇自去年以来四处劫掠已造成不少地方混乱,朝廷虽几次派兵围剿却都无功而返,既然孙途本就是京东路都监,又善于用兵平乱,那就让他自己用功劳来洗刷罪名吧!”r/> r/> “陛下圣明!”说这话的并非蔡京,而是童贯。而在见他说出这句话后,高俅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本来还觉着有些道理的他,立马觉察到此事不简单,恐怕童贯早就和蔡京通了声气了。r/> r/> ≈ap;≈ap;≈ap;≈ap;≈ap;r/> r/> 2020第一个周一,正所谓一年之计在于初,求票就得求得早,求推荐啊。。。。。。。。。。。r/> r/> ≈lt;!--ovr--≈t;r/> 正文 第495章 金殿翻脸(下) 偷眼打量了两眼并无任何眼神交流的两人,高俅心里却感到有些困惑,童贯是靠什么让蔡京肯出面为他说话的?r/> 要知道蔡太师在朝中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手握重权,可不是随意会帮人说话的,哪怕如他高俅和童贯这样的天子宠臣,其实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人物罢了,他们间的争斗又怎么可能让太师生出兴趣来呢?r/> 察觉到高俅狐疑的目光,童贯嘴角微微一勾,要不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如何敢在今日这样的大朝会上突然出手呢?蔡太师确实难攀,但也不是全无机会,而偏偏他童贯就曾与之结下过善缘。r/> 其实真论起来,这事又与孙途脱不了干系,那就是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当初正是童贯把孙途安排去了江州,才让蔡得章得以在当地真正掌握全局,这一点就是蔡京也无法否认欠了童贯一个人情。r/> 而之后童贯却从没有对任何人提到过这件事情,直到前两日夜里冒昧登门,他才动用了这层关系,并且还隐晦地提到了一旦孙途被定罪,只怕蔡九也会受到牵连,这自然就让蔡京无法坐视了。r/> 当然,这还不够,真正能让蔡京于此时出声的关键,还在于童贯之后的一番说辞“太师实不相瞒,下官所以如此着紧此事可不光是为了我一人,更是为了我大宋江山之安定考虑啊。太师你是有所不知,那孙途胆子极大,而且在山东全境的声望也是极隆,若是朝廷真要追究此事,把他给逼急了,只怕他还真有可能揭竿而起……”r/> 听到这说法,就是蔡京都有些不淡定了,眯着老眼问道“他竟有这等胆子?”r/> “此人虽从未表露过对朝廷的不臣之心,但下官却能感受得出来,这是个不遵礼法的狂徒。当初他在江州,在青州敢用非常手段杀戮官员,就是最好的说明了。若朝廷能善待他,此人当可为国之干城,可一旦真要治其罪,他是绝不会束手就擒的。到时他一旦举兵,再与梁山贼寇联合在一起,那山东的乱局就真个彻底不可收拾了!”r/> 看着童贯那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蔡京倒是真信了。他知道童贯是不敢拿这等大事随意乱说的,但他更关注的是孙途这个危险人物“既然此人如此危险,你竟还敢把他放在青州,还给予他军权?”r/> “太师恕罪,下官当初也没看透此人,也是直到最近才明白过来的。其实我之前带他前往辽国就是为了把他从山东调走,如此等回来时便可直接将他带回汴京,这才是兵不血刃地消弭后患的良策。奈何天不从愿,在幽州发生了那场变乱,竟让他脱离了我的掌握,以至出现这等难以收拾的境地。”童贯忙解释了几句。r/> 蔡京看了他半晌,才认可了这一说法“所以这次你想保他?”r/> “不但要保他,还要趁机让他为朝廷所用,让他去和梁山贼寇一战。若是能平乱自然再好不过,他若是败了,也必然损兵折将,到时朝廷再以此为借口拿下他也就更名正言顺了。”童贯全无保留地道出了自己的计划,这才换得了蔡京的点头。r/> 高俅并不知其中详情,所以此时只觉心惊,随后更是和前方的梁师成交换了个眼色,皆都面露疑难之色,这回事情还真不好办了。r/> 果然,随着蔡京这一开口,朝臣再不敢随意反驳,就是赵佶也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太师所言确实在理,这个孙途是少有的将才,若因此事就定他的之罪确实有些欠妥,那就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此番若能为朝廷平息梁山泊的贼寇之乱,不但前事不作追究,朝廷还会论功行赏,但若是他败了,那就两罪并罚,严惩不贷。”r/> “陛下圣明!”蔡京和童贯先后上前一步称颂领命,而后其他官员在犹豫了下后也纷纷跟进。这次针对孙途的弹劾,终于是暂时被压了下去。r/> 高俅虽然心头恼火,此时也只能忍下口气来,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该如何行事来让孙途在对梁山作战时栽个大跟头了。对这等拉人后腿的事情他自然是极有经验的,只片刻间,心里已生出了诸般策略,只等下朝后就派人暗中实施。r/> 可就在他已往后考虑时,童贯却再度开口“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r/> “嗯?说来听听。”赵佶此时都已经有些困乏了,往日这时候早朝早已散去,可今日因为高俅童贯的当众都法让朝会顺延了近个把时辰,想不到童贯居然还有事。其他人也都有些奇怪地看着童贯,有什么事不能私下里禀奏,或是上奏疏吗,非要在这里当众说出?r/> 还真就是如此!r/> 童贯在拿眼尾扫了下高俅后,方才说道“陛下,那前青州知府高翔的诸般罪状中可是有一条勾结梁山贼寇的重罪的,还望陛下明察!”顿了一下后,又道“而且,臣还担心他一个地方知府未必有此等胆子,怕是其身后更有朝中重臣参与到了此事当众呢!”r/> 殿中气氛陡然就是一紧,所有官员都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童贯这话针对的是什么人,已经不言而喻,高翔可是高俅的侄子,他背后的靠山除了他还有谁,这分明就是冲着高俅而来啊。r/> 如果说刚才两人之间的争斗算是翻脸的话,那现在童贯是直接上手把脸都给撕破了,这是大宋朝廷多少年来都未曾遇到过的摆在明面上的,你死我活般的政争了!r/> 图穷匕见,今日之前种种都是为了这一招而设,这才是童贯今日的最后目的!r/> 早在他知道高俅竟指使高翔在青州借收拾孙途的名义对自己下手后,便已决定要给予对方重重的反击了。而现在,随着孙途的功劳全被承认,那就证明高翔他们的罪状也是真的了,那就可以借此对高俅下手了。r/> 高俅显然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然后他还发现童贯扫向自己的眼中那冰冷的杀意,一股惊恐之意已不可遏止地从心头滋生,双腿都有些发软了。r/> 蔡京见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参与其中的意思。高俅和童贯斗得越凶对他来说越是好事,而且他也相信只凭一个高翔还扳不倒堂堂的大宋太尉。当然,这是指高俅的应对得当,不然后果如何还真不好说了。r/> 就在这时,一人也迅速闪身而出,行礼说道“陛下,臣也以为童枢密所言在理,高翔虽死,但其罪必须一查到底,绝不能有所姑息。臣愿为陛下分忧,细查此事。”r/> 众人一看,却是梁师成反应迅速地站了出来,这让童贯的眉头一皱,这个高俅的盟友倒是足够精明,一下就找到了破局的关键点。确实,只有在把此案的审查权掌握在自家手上时,高俅才能确保安全。r/> 赵佶的目光在这几个宠臣的身上来回扫过之后,点头道“准奏,就由梁太傅你与大理寺的官员一道详查此事吧。不过有一点你可要听好了,此事干系重大,不得有任何偏颇!”r/> 梁师成连忙行礼应下“臣遵旨……”他听出了皇帝话中之意,是让自己不要再想拿此事去纠缠孙途,只查与高翔等人有关的罪名。其实这也是皇帝息事宁人,不想再生事端的警告了,赵佶终究不是笨蛋,几个臣子间都已经闹成这般模样了,如何还不知他们这是在借此事作着争斗啊。r/> 而高俅和童贯那都是赵佶宠信的臣子,他可不希望两人真斗个你死我活,所以能就此将事情按下去即可。当然,既然高翔在死前都已经把罪名都给认下来了,那其亲族就必然会有大量之人受到牵连,哪怕高俅这时也只能是吃下哑巴亏,夹起尾巴来认栽了。r/> 深体圣意的梁师成在领旨后也是一声叹息,今日这一场高俅算是输得相当难看了。要不是自己及时出面,却让童贯,或是其他与高俅有仇的官员抢了先,只怕他的处境会越发艰难。r/> 不过仔细想想他这一输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今日是童贯突然发难,高俅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啊,甚至连高翔等人被杀这一点他都不曾得知。r/> 当朝会结束,群臣散去后,高俅和梁师成走在一起,前者连连拱手称谢“要不是太傅及时出手,只怕下官已着了那老贼的道了。”r/> “太尉可知道自己因何而败吗?”梁师成却是脸色肃然地问了一句。r/> “全是那童贯不顾朝中规矩,下手狠毒……”高俅咬牙道。r/> 梁师成却轻轻摇头“不,童贯只是顺势而为罢了,真正使你落得如此被动局面的,却是远在青州的孙途。是他做好了一切,才让你处处被动,再难翻身。所以此人才是你我真正的强敌,以往我们还真小瞧了这个年轻人!”r/> 高俅只细一想,就深以为然地点头“此人确实不容小觑,必须尽快除之!”r/> “那就趁着这次机会吧,梁山贼寇可不是那么好平的,只要他有个差错,我等就足以置其于死地了!”梁师成寒声道,从没有哪一刻,如今日般让他迫切地想让一人就此身死!r/> 孙途,如今已成为朝中两大权臣心中的最大眼中钉!r/> 正文 第496章 大胆的决定 ≈lt;!--o--≈t;r/> 远在青州的孙途可不知道自己已真正被高俅和梁师成两大权奸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他而后快。当然,即便他真知道了两人的这一态度也未必会太放心上,远离朝堂,青州更是他的地盘,难道还会怕了他们不成?r/> r/> 而更关键的一点是,现在的孙途正一心扑在抚民强军这两件大事上,哪有心思去顾虑其他的细枝末节啊。r/> r/> 虽然夺回青州控制权,并杀了那些官吏人等,青州军民终究还是元气大伤,可不是杀几个官员出口恶气就能弥补回来的。半年多来,百姓的日子过得困苦,不少人蒙冤入狱,或是被强征入伍,还有一些更是直接外逃,远离青州这是非之地。r/> r/> 所以在孙途重新主政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放出那些百姓,并给予他们足够的赔偿,至于那些被强征入军中的老弱人等,自然也是要放走他们的。好在高翔等官吏并没有将从此地搜刮得来的钱财运走,这些取自青州百姓的银钱被孙途抄没之后,再退还百姓,倒是不用官府拿出额外的补偿来。r/> r/> 随着孙途的妥当处理与安抚,本就对他崇敬有加的青州百姓自然就重新安定了下来,甚至消息传出后不久,一些外逃的人也都纷纷归来。这时候的人最是安土重迁,若非实在没了活路,又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地跑去他乡辛苦谋生呢?r/> r/> 百姓的问题其实倒还好解决,想要重新拉起一支如一年多前的青州军,这才是更难的事情。因为这次青州军的损伤实在太大,不单普通兵卒伤亡逃亡无数,中低层的军官更是十不存一,再想要操练起来就得重新挖掘人才,非短时间里可成。r/> r/> 唯一的利好就是军中钱粮还算充足。青州军算是大宋数百州城里对富裕的一支乡军了,这不光是因为孙途不会克扣将士军饷,更因为他们之前连平三山贼寇,从而获取了大量钱粮财物,一年前的军用仓库中这些物资更是堆积如山。r/> r/> 其实这些钱粮本来也都被贺默等人贪污进了自己的腰包,不过他们也和高翔等人一样,并没有急着把这些贪污所得送出青州,只是将之留在自己的宅邸之中。等到孙途回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后,这些财物,包括他们自己从别处带来的家底也全落到了青州军手中,这让军中物资反而有所增长。r/> r/> 不过钱粮充足依然解决不了兵员稀缺的问题,哪怕孙途这一个多月来已派人往四处传递消息,也发出了各种榜文出去,但回来的青州军老兵的数量依然不多,只在两三百间。r/> r/> 这很好理解,最盛时的青州军虽有五六千之众,可这其中却有将近半数是三山盗匪的降军。当时的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保命才不得不加入青州军,还远没有到完全归心的地步呢。r/> r/> 而在经历了这半年多来的变故,尤其是见到了那一场场无谓的伤亡后,这些人自然就生出了逃离的念头来。所以哪怕他们真在别处看到了孙途的榜文,这时也是绝不会再回来的。能回来的,那都是原来青州本地的将士,也算是青州军的骨干成员了。r/> r/> 如此一来,一进一出间,现在的青州军的数量和孙途重新回来时没有太大的区别,依然是不到两千兵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战斗力却是提升了许多。r/> r/> 每日里的操练也重新开始,沉寂了半年多的军营里再度响起了一阵阵整齐划一,气势不小的呼喝声,远远传入城中各处,让百姓们得以安心。以往还不觉着,自这半年的变故后,大家才发现青州军已成了大家心目中守护神一般的存在,只有听到这等操练的声音时,他们才是安全的。r/> r/> 但孙途显然是不满足于此的,最近一段日子总在想着法子从别处征调兵马,但就目前来看,效果却不明显。r/> r/> 今日,在从军营出来后,孙途又把手底下这些要紧人等都召集在了一起。当众人齐聚之后,又惊讶地发现厅内竟多出了一个特殊的人——扈蓉。虽然她此时一身男子装扮,显得格外英姿飒爽,但女子特有的柔媚气息还是与众人的阳刚有着天差地别。r/> r/> 对扈蓉,大家心里其实是认可的,也知道她之前为了孙途做出了多少贡献,不少人还在背地里认定了她迟早有一日会成为孙都监的二夫人。但即便她身份尊贵,可出现在如此严肃的会议里还是叫人有些意外,不知孙都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 r/> 扈蓉坐在这一大群的老爷们儿中间也觉着有些别扭,不时偷眼打量着上方正襟危坐的孙途,要不是他强拉自己而来,这时都想借故离开了。r/> r/> 在人都到齐后,孙途也不理会众人怪异的眼神,就先问齐得胜“最近回来的将士可还多吗?”r/> r/> 齐得胜苦笑摇头“刚开始时每日还能有几十个兄弟回来,可现在一天都回不来一两人,恐怕接下去我们军中兵员是很难再有增加了。”r/> r/> 孙途皱了下眉头“那去其他州府征兵的事情有有什么进展吗?”r/> r/> 这次作答的是杨志,只见他也苦着张脸道“去年时还真有不少百姓前来投军,但今年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几乎少有人来。这应该是受了之前我青州军伤亡惨重的影响,再加上如今梁山贼寇势大,谁都知道投军之后将很可能去与梁山贼寇交战,寻常百姓自不敢来了。”r/> r/> “是啊,百年的扬文抑武,已让我大宋男儿的血性消散了大半。”孙途也是面带忧色地说了一句“但只凭眼下这两千来人,别说建功立业了,就是想守住我青州这一亩三分地怕也很是困难。所以我以为,兵员还是得想办法扩充起来!”r/> r/> “这却谈何容易……除非都监你用和高翔他们一样的手段强拉壮丁入伍,否则短时间里怕是难有成效啊。”黄文炳也没有多少信心地说了一句。r/> r/> 看着众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扈蓉心里也有些着急,可她对此事实在不怎么懂,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提振人心的话来,只能低头。可随后,她就发现孙途此时竟拿眼看着自己,这让她既羞喜又有些迷惑,他在这时盯着自己看做什么?r/> r/>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同样是满心疑窦,可一时又不后发问,这让场面显得有些尴尬。而孙途在看了扈蓉一阵后,才缓缓开口“本来我是不打算用这一法的,但现在看来,也只有如此才能在短时间里强我青州军了。”r/> r/> “都监真有办法?”众人精神陡然一振,连忙问道。以他们对孙途的了解他绝不会在如此大事上乱说,必然是真有了主意。r/> r/> 孙途看着扈蓉道“我青州城的男丁已有太多加入军中,自然不可能再强征其他青壮入伍。但这城里可不是只有男子才有心报国,女子其实也一样,所以我打算接下来就在城中招女子入伍,练出一支精锐的女兵来!”r/> r/> “什么?”r/> r/> “这……”r/> r/> 厅内众人纷纷惊呼出声,全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要不是这话真是从孙途口中说出来,他们都以为是某人发昏说的疯话了!r/> r/> 谁能想到孙途为了解决青州军短缺的问题竟会把主意打到女子的身上去?居然还打算练什么女兵,这别说见识,大家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啊。一群柔柔弱弱的女子去当兵,能有什么用呢?r/> r/> 沉默了一阵后,还是由鲁达率先开口“三郎……都监,你可不要为了解决兵员的事情乱拿主意啊。这女子为兵可是从未听说过的事情,她们如何能上阵杀敌?”r/> r/> “是啊都监,此事一旦真做了,却让天下人如何看我们青州军,恐怕到时朝廷都要认为我青州军风气不正了!”杨志也出声劝说道。r/> r/> “做女人的在家相夫教子,缝缝补补也就罢了,抄起刀枪来算什么事……”r/> r/> 众人一个个说着自己的反对意见,孙途还没作出反应呢,扈蓉已听得俏脸发红,眼中透出了怒色来。在忍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壮起了胆子来喝道“谁说女子就一定比不过男人了?你们要不信,大可以和我比试一番!”r/> r/> “说得好,三娘一向巾帼不让须眉,杨志,齐得胜,你们真敢说自己能胜他吗?”在众人错愕间,孙途笑着问了一句,这却让这些不好回答了,只能收声,不与扈蓉争辩。r/> r/> 孙途的脸上的笑容却是渐渐隐去,正色道“在我青州城的田间地头,我们总能看到不少女子代丈夫辛勤劳作,家中有许多事情也多是她们在帮着男人在做,那为何独独在入伍作战上女子却不能取代男人了呢?三娘的一身武艺不在你们各位之下,那其他女子就也能被操练成一支百战精兵,既然青州男子已征不到,为何就不能征入一些女子顶上呢?”r/> r/> 这些问题一个个抛出来,众人没一个能作出回答的。同时他们也已经明白过来,恐怕孙途早已在筹划这一事了,今日不过是为了说服他们才来的这么一出。r/> r/> 这,真是一个大胆而有开创性的想法啊。r/> r/> ≈lt;!--ovr--≈t;r/> 正文 第497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上) 孙途如今在军中自有一言九鼎的威信,对于他今日提出的招女子为兵的构想众人虽然都有些含糊,可一时却也拿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最后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先往外把风声给放出去再说。≈lt;r≈t;≈lt;r≈t;不过手下人等虽未提出反对来,却还是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疑议,那就是扈蓉。在等众人散去后,她便有些迟疑地看着孙途“三哥,你这么做是不是过于草率了?哪有让女子去上阵杀敌的?还想把她们编为一军,这要是传了出去,只怕天下人都要笑话你和青州军了。”≈lt;r≈t;≈lt;r≈t;孙途笑吟吟地看了她片刻,直看得扈蓉俏脸生晕,方才摇头叹道“三娘,你怎么竟也会生出这等想法来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的,当初在青甸镇上你与祝彪说话时就曾提过女子并不比男儿弱,也能建功立业,怎么一晃才两年时间,你的想法却退回去了?”≈lt;r≈t;≈lt;r≈t;扈蓉一听也是一愣“我……我当初也只是和祝彪赌气而已,可真没生出过这样的念头……”说着,她便想起了那时孙途的一番说辞,正是其支持自己的言论,并认为女子与男人是平等的一番言论,才让自己对他生出好感来,以至到了今日这般不可自拔的地步。≈lt;r≈t;≈lt;r≈t;孙途笑了一下“那我问你,你可愿意为天下的女子做一表率,让天下人知道即便是论战场杀敌,女子也不会比男人要弱吗?”≈lt;r≈t;≈lt;r≈t;“你这是什么意思?”扈蓉脸上的惊讶之色越发浓重,片刻后才轻呼一声“你是打算让我当这支女子军队的将领?”≈lt;r≈t;≈lt;r≈t;孙途正色点头“正是。既然招女子入军,那她们的将领当然也只该由女子来担任了。不光是为首的将领,这支军队里的一切大小职务皆从众参军的女子中选拔出来,我还会给她们正式的官职,给她们和男兵一样的军饷……总之一句话,女兵男兵在我这儿将一视同仁!”≈lt;r≈t;≈lt;r≈t;扈蓉眨巴着眼睛看着满脸严肃的孙途,这回她是真确信对方是早已有了决断了,一时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能点头道“若三哥真有这样的心思,我一定是会帮你的!”≈lt;r≈t;≈lt;r≈t;“你这不是帮我,是帮你自己,帮天下的女人。好让天下人知道原来女子不是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做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们一样可以为国立功,在前线杀敌的!”孙途盯着她的眼睛再次说道。≈lt;r≈t;≈lt;r≈t;扈蓉回望着他,脸色又红了几分。不过这回却不再是因为羞怯,而是激动。其实打小她就不服男人,不服父亲看重两个哥哥远胜自己,所以才会努力习武,有了今日这般身手。不过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她对许多事情觉得理所当然,直到今日孙途点醒了她,才叫她生出了更多的想法来!≈lt;r≈t;≈lt;r≈t;这让扈蓉对孙途的爱慕之心又深了几分,半晌之后才用力点头“我知道了。三哥,我会好好把这支军队给操练起来的,让她们成为我青州军中最好的那一支!”≈lt;r≈t;≈lt;r≈t;“说的好,我相信三娘你定能做到这一切。”孙途开心地笑了起来,终于有一个人被自己给说服了。随即他又柔声道“以前人们总说什么美女配英雄,就好像女子就只能是男人的附庸,可我却不这么看,为什么就不能是男女英雄志同道合,喜结连理呢?这样的感情不是比单方面的崇拜爱慕更长久吗?”≈lt;r≈t;≈lt;r≈t;这话说得那是相当明显,也让扈蓉心中的激动之情愈盛,当下就用力点头。孙途已是大英雄,那自己也该多多努力,成为那个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女英雄才是,如此才能光明正大地嫁与他为妻!≈lt;r≈t;≈lt;r≈t;此时因为扈蓉的坚定目光而欢喜大笑的孙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这番说辞竟会让自己在千年之后成为女拳们的论据所在,并被这些人视作中国女权的创始人之一。≈lt;r≈t;≈lt;r≈t;说服了身边众人后,孙途就果断把自己的这一决定付诸行动,很快城中就开始张贴出招募女兵的告示来,同时还有人满城宣传相关决定,希望能获得百姓的支持。≈lt;r≈t;≈lt;r≈t;可这一回,孙途却是首次在青州这里失了手,消息扩散开来后,城中百姓自然是议论纷纷,但应者却是寥寥无几,十来天下来,去往军营报名参军的女子不过七八人,平均一天一个都不到,那边的男子军营这几天都又收了好几十人呢。≈lt;r≈t;≈lt;r≈t;这等结果虽然大大地出乎了孙途的意料,但细想之后也不觉意外。因为此事看着听着都太过惊世骇俗,从古而来,还真没有哪支军队是由女子组建而成,在这个礼教甚严的时代里,许多女人连出门都困难,更别提让她们进入军营,和大批男子一起操练了,这是任何一个百姓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哪怕这是孙都监下的命令也不行。≈lt;r≈t;≈lt;r≈t;不光如此,之后几日,更荒谬的说法已在城中散播开来,听到风声的黄文炳赶紧就找到了孙途禀报道“都监,如今城中可是流言四起,说你招募女子入军中是居心不良啊。”≈lt;r≈t;≈lt;r≈t;“嗯?”孙途这几日依旧忙于各种军务政务还真没太留意外头的风言风语,听得这话只随意一摆手“流言罢了,不去听它就是。”≈lt;r≈t;≈lt;r≈t;“都监,此番的流言可不一般,百姓们都在传,说你欲招募女子入军营其心不良,明着是招女兵,其实却是,却是想把她们招为军妓,甚至还有人提出这是都监你饱暖思淫-欲,打算在青州为自己找女人的托词罢了。”与孙途的淡然相反,黄文炳此时却显得格外严肃,这可关系到孙途在此的名声,绝不能轻率以对啊。≈lt;r≈t;≈lt;r≈t;直到他话说完,孙途的眉头才紧紧地皱了起来“竟有这等说法?是谁在刻意传谣,真是好大的胆子!”≈lt;r≈t;≈lt;r≈t;“如今城中许多人都在谣传此事,百姓本来就抵触招女子入军营的做法,所以……”黄文炳犹豫着是否借此机会劝说孙途收回成命,因为此事确实太过不靠谱了,继续下去只会更败坏孙途的名声。≈lt;r≈t;≈lt;r≈t;孙途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摇头道“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不能退缩,不然只会让百姓更相信那种说法!”≈lt;r≈t;≈lt;r≈t;“可是……”黄文炳苦了张脸道“如今城里说什么怪话的都有,这对都监的影响可很不好啊,虽然因为这等说法,两日来入军营的男子倒是多了不少,可在下官看来依然是得不偿失啊。”≈lt;r≈t;≈lt;r≈t;孙途一听也为之失笑,想不到这等说法竟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随即他又肃然道“我问心无愧,为何要改变这一决定?说到底,百姓们所以会有如此多的风言风语就是因为对女子参军一事抱有太大的成见,只要我们把榜样确立起来,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而破!”≈lt;r≈t;≈lt;r≈t;“可如今军营里也就不到十名女兵能顶得什么用?”≈lt;r≈t;≈lt;r≈t;“那就加[<ahrf=&ot;tart=&ot;_nk&ot;&t;]大宣传,让城中女子知道她们也是能如男子一样保家卫国的。”孙途心思一阵转动,已有了相应的对策“你说城中女子真甘心永远成为男人的附庸,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吗?”≈lt;r≈t;≈lt;r≈t;“啊?”黄文炳这回却是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了。≈lt;r≈t;≈lt;r≈t;孙途当即取过纸笔来,交到对方手上“我说你记,百姓所以会有此等反应只是因为没有先例可循,那就让我告诉他们一些古时候的事情吧。其实早在南北朝时便曾有过女子代父从军,为国杀敌的壮举。木兰辞你总听说过吧,那花木兰便是这样一个女中豪杰,她在军中……”孙途当下就把自己在后世看的影视剧的记忆给说了出来,都是木兰从军杀敌的故事。≈lt;r≈t;≈lt;r≈t;黄文炳虽感有些惊讶,但还是照孙途的意思迅速记下了这些细节,虽然他很想问一句这些都是真的还是都监杜撰的,但最后还是忍了下去。在此期间,孙途还把那几句流传甚广的“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豫剧唱腔给复述了出来,更把黄文炳给唬得一愣一愣的。≈lt;r≈t;≈lt;r≈t;在说完了花木兰的故事后,孙途又道“不光是古时候,就是本朝也有女子为国效力杀敌报国的精彩故事,那是关于杨家将的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当下又把杨门女将,十三寡妇西征的故事给道了出来。≈lt;r≈t;≈lt;r≈t;这一回,黄文炳是确信孙途是在胡诌了。太宗真宗朝确有杨门武将数代为国捐躯之事,但哪来的什么佘太君、穆桂英这样的女英雄啊,居然还和西夏连年作战,真要这样,大宋早亡国了。≈lt;r≈t;≈lt;r≈t;但在仔细一想后,他又觉着这些故事确实精彩,也足够鼓动人心,就是他明知都是杜撰的,可在听孙途说到杨家一门男丁死绝,由十三寡妇代夫出征时,依然觉着气血上涌,想要击节叫好。而一旦这些故事传到民间,说不定还真能让百姓改变固有的观念呢。≈lt;r≈t;≈lt;r≈t;“你就先把这两个女英雄的故事散播出去,然后再让人盯着,再有人敢胡传谣言,都给我拿下问罪!”孙途说完后,又下令道。≈lt;r≈t;≈lt;r≈t;黄文炳这时已知道孙途是铁了心要招女子入军营了,当即便正色应了下来,接下来可要大搞宣传攻势了。≈lt;r≈t;≈lt;r≈t; 正文 第498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下) 七月流火,暑意渐消。≈lt;r≈t;≈lt;r≈t;自孙途归来,突然夺权杀官也只过去了不过两月时间,青州城却已从之前的凋敝状态里走出来,重新变得热闹。两月前还冷清无比的街道,如今更是人口往来不断,许多百姓都脚步匆匆地朝着离着府衙不远的东大街赶去,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lt;r≈t;≈lt;r≈t;这一幕落到刚入城不久的一对主仆眼中时,顿时就让他们生出了几分兴趣来,当下也跟着人们往那边而去,一边走着,那个衣着考究的中年主人还特意问身边的百姓“你们这是去那边做什么呀?”≈lt;r≈t;≈lt;r≈t;“尊驾是外乡人吧,你是有所不知啊,最近几日我青州城里天天都有大戏上演,还是以往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好戏文,也不知今日又能看到什么好戏。”这位说着,脚步迈得更快,已顾不上跟对方说更多了,显然是想早些过去能抢个好位置。≈lt;r≈t;≈lt;r≈t;那中年主人有些意外地沉默了一下,此时的青州城不正该为孙途的杀官行径而人心惶惶吗,怎么到此后自己看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副场景?还有,城里请人来唱戏又是为的哪般,是有那富商过寿,还是那孙途为了收买人心才做下的这一切?心存疑虑的他当下决定先不去府衙见孙途,改去戏台那边看个明白。≈lt;r≈t;≈lt;r≈t;这对中年主仆来自汴京,乃是朝廷大理寺的少卿郑观及其心腹郑年,此番他是身负皇命而来,为的自然就是查明白孙途告高翔等官吏勾结梁山贼寇,以及众官员被杀一案了。≈lt;r≈t;≈lt;r≈t;之前在朝堂上那么一闹后,此案在朝野间都已被许多人关注,各方都在向大理寺施加压力,这让主审此案的相关官员都感到有些为难。为了能查明案情真相,大理寺最后派出了郑观来到青州,同时,他身上还担负着另一重传旨钦差的身份,把朝廷命孙途率军平定梁山泊贼寇的旨意也给一并带来。≈lt;r≈t;≈lt;r≈t;其实以郑观此时的身份前来青州自然是要有钦差卫队一路护送,前呼后拥而来。但为了能更直接地了解前事的来龙去脉,尽心尽责的郑少卿却选择了微服私访,他先带人潜入青州,钦差队伍则在后头缓行,等过上两三日再入城也不迟。≈lt;r≈t;≈lt;r≈t;而这一做法今日看来倒是有些成效的,至少让郑观见识到了青州不一样的一面,而且刚才他在入城后就听说了一些百姓谈论孙途的对话,只是那些话中对孙都监那是百般推崇,钦佩有加。≈lt;r≈t;≈lt;r≈t;“这孙途要么真是个一心为民,全无私心的好官,要么就是太善于伪装了,我可得更仔细地看看才好。正好戏台那里百姓一定更多,我倒可以趁机多作打听。”心里思忖着,郑观他们已来到了那座新搭建的,足有丈许高,三丈方圆的大戏台前。此时的戏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所有人都翘首期盼地看着上头,等着好戏上演。≈lt;r≈t;≈lt;r≈t;郑观在自己那力气过人的仆人郑年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人群,只往前走了一段后,却是再难寸进,耳边则不断响着百姓们热烈的讨论声≈lt;r≈t;≈lt;r≈t;“昨日那穆桂英可着实了得,用降龙木破了辽狗的天门阵可算是为我大宋打了个大大的胜仗啊。”≈lt;r≈t;≈lt;r≈t;“是啊,那萧天佐还很得意呢,以为杨家将男丁都被奸臣害死后就再无敌手,可以直接发兵攻入我大宋了,却没想到女子更比男儿强,由佘太君亲自挂帅的杨家大军可比以前更厉害了。”≈lt;r≈t;≈lt;r≈t;“哎,要我说杨门那十三寡妇固然厉害,但真论忠孝还得看花木兰,她一个小姑娘为了尽孝居然替父从军,昨日正上演到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想必回来后朝廷是一定要重重地封赏她了。只是不知道她那女儿身可还保得住吗?”≈lt;r≈t;≈lt;r≈t;“这可真难说了,你这么一提,连我都有些急着想看到后面她如何应付朝廷了。”……≈lt;r≈t;≈lt;r≈t;各种人都在热烈地讨论着昨日所看戏文里的内容,却听得郑观一头雾水,那什么代父从军的花木兰他还能猜到其原型应该是古时传下来的木兰辞中的人物,可这杨门十三寡妇又是什么来头?≈lt;r≈t;≈lt;r≈t;要说大宋姓杨的有名的一门武将他当然也知道指的是谁,应该就是杨业、杨延昭和杨文广祖孙三代,可这一家又哪来的什么十三寡妇穆桂英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lt;r≈t;≈lt;r≈t;就在他疑惑间,随着上方一阵锣鼓点密集敲响,遮住后台的幕布便是一阵翻动,然后一队队背插小旗的戏子已迈着矫捷的步伐翻上台来。片刻后,一名化着女子装扮的戏中人英姿飒爽地上台,高声唱了起来“为报国恩出征去,替父充军已七年。今日凯旋方得归,只愿天下永得平!”≈lt;r≈t;≈lt;r≈t;只此四句,已引得台下众人一阵轰然叫好,就是郑观也在这时点头道“以此教化治下百姓忠君爱国,这孙途倒是有些想法。”≈lt;r≈t;≈lt;r≈t;随后的剧情就转入到了花木兰回朝受赏的种种经过,哪怕没有如昨日般冲锋陷阵的厮杀场景,依然让戏台下的百姓看得如痴如醉。≈lt;r≈t;≈lt;r≈t;要知道这出戏可是由孙途结合了自己的一些记忆改出来的,而此时大宋朝所谓的百戏可要比后世各种地方戏要简陋得多了,论剧情的精彩度,论唱白,论对观众情绪的调动,那些平铺直叙的戏文根本与这出戏没法儿比。哪怕是没有看过前文的郑观主仆此时也是看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不止。≈lt;r≈t;≈lt;r≈t;故事很快就演到了花木兰回到乡间,然后遇到了身边的战友在奚落女子于战事中百无一用,从而愤而反驳的那一段“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lt;r≈t;≈lt;r≈t;这一番道理由扮演花木兰的角色一句句唱出来,顿时就让台下的诸多百姓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来。等到那戏子将这一段全部表演完毕后,台下的喝彩声竟比之前要稀拉了许多,而趁此机会,这位便把之前被叮嘱的话又说了出来≈lt;r≈t;≈lt;r≈t;“各位乡亲,花木兰能代父从军,并为国立下赫赫战功,那今日我大宋女子也是一般。这次咱们的孙都监心忧山东匪患,只苦于我青州兵马损失严重,这才生出了招募女子入军的心思。说到底他这一番苦心也是为了我青州,为了我山东安定着想,你们可不能再让他感到为难了呀。”≈lt;r≈t;≈lt;r≈t;如果只是拿大道理去劝去压,百姓们真未必会听得进去。但现在,有了戏文在前,想到花木兰、穆桂英这样的女中豪杰可以跟男子一样上阵杀敌,为国立功,那青州的女子难道就不能效仿先贤吗?≈lt;r≈t;≈lt;r≈t;尤其是下面的女人,更是个个脸色通红,激动不已。她们以往只是崇拜英雄,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做英雄,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此时的她们恨不能现在就加入军中,然后为这个国家杀敌立功。≈lt;r≈t;≈lt;r≈t;“老曹,你家婆娘看着就比你要强得多,我看不如就让她代你进入军中去,说不定到时你还能沾她的光,弄个诰命夫君当当呢。”有人调戏着身边的朋友,但后者居然难得的没有反对,显然也是有些意动了。≈lt;r≈t;≈lt;r≈t;文艺宣传的效果可比讲大道理要强得多了,几日下来的戏文演出,果然就动摇了百姓们本来坚定的抵触情绪。≈lt;r≈t;≈lt;r≈t;郑观的脸色却在此时阴沉了下来“荒唐,真是太荒唐了!这孙途居然拿出此等荒唐的想法来,若是真传了出去,却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大宋朝廷?我大宋难道已经弱到需要由女子来保住江山了吗?不成,我绝不能让此事真个发生,必须即刻阻止他!”≈lt;r≈t;≈lt;r≈t;作为士大夫阶层,郑观对男女大防的观念可比普通百姓更重,在他心目中,女子就该安心在家,抛头露面已很不对了,更别提加入军中和男人一起操练作战了!≈lt;r≈t;≈lt;r≈t;当下,他再顾不上看戏,也顾不上会暴露自己的钦差身份了,便即排众而出,急匆匆地就往府衙那边冲去。≈lt;r≈t;≈lt;r≈t;一边走着,他又听到了有人在边上讲着怪话“孙都监如此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了让我青州军更强,还是别有居心啊?你说,是不是他觉着军中将士们过得太苦,所以特意把女子弄进营地里,然后到了晚上……”≈lt;r≈t;≈lt;r≈t;“喂,你可别胡说,小心被官府的人听到了将你拿进大牢里去。”这位的同伴急忙出言制止。但这几句话还是原封不动地落入了郑观耳中,让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要是孙途真打的如此主意,那他就更要加以阻止了。≈lt;r≈t;≈lt;r≈t;因为一旦军中进了女子,军纪必然败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lt;r≈t;≈lt;r≈t;急急来到府衙跟前,郑观主仆立马就被差役给挡了下来“你们有何事要见官,先说明自己有何冤情,所告何人吧。”≈lt;r≈t;≈lt;r≈t;“我乃大理寺少卿郑观,今日来此是要见你们孙都监的,还不快去禀报!”郑观再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亮出了自己的银鱼袋喝道。只此一句,就把那些个差役吓得一愣,随即乖乖入内禀报去了。≈lt;r≈t;≈lt;r≈t; 正文 第499章 问心无愧 孙途今日还真就在府衙之中,而且心情还颇为不错。≈lt;r≈t;≈lt;r≈t;这不光是因为几日来的戏文宣传效果显著,已经有不少女子主动去了军营参军,更因为就在稍早些时候,祝彪和时迁两个失踪多日的兄弟也都回到了青州。≈lt;r≈t;≈lt;r≈t;此时,他正在签押房里听着两人讲述之前的遭遇,却是在与梁山几战大败后,他们无心再为贺默他们卖命,便趁乱逃回了祝家庄,之后两人在庄中深居简出,一藏就是数月之久。≈lt;r≈t;≈lt;r≈t;直到前些日子才得知孙途竟未死,而且还已回到青州夺回军政大权,两人这才又回到青州。提起之前的种种变故,众人自又是一阵唏嘘。在又骂了几句高翔与贺默的种种做法后,黄文炳则有些担忧地道“都监,你之前把那些东西送去汴京也有一两月了,怎么朝廷还没有半点回音?这次咱们又杀了这么多官员,难保朝廷不会下旨拿人问罪啊……”≈lt;r≈t;≈lt;r≈t;“只要童贯肯为我说话,再加上我之前立下的种种功劳与呈送京城的罪状,朝廷应当不至于真要定我之罪。”孙途倒是没太多的烦忧,笑了下道“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咱们青州自身的实力要够强,如此才能叫朝廷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不光是男子兵丁要好生操练,就是那些新招入营中的女兵也不能太过放松了。”≈lt;r≈t;≈lt;r≈t;几人都苦笑点头,事情都已经开始张罗着办起来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提出什么质疑来。而就在此时,一名差役神色紧张地来到了门前,禀报道“都监,各位将军,外头来了个自称是京城来的大理寺少卿叫郑观的说要见都监。”≈lt;r≈t;≈lt;r≈t;这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的意思了,他们才刚提到朝廷对于高翔一事的看法呢,大理寺的官员竟直接登门了。这也让几名武将略感紧张,皆都看向孙途“都监,咱们该如何应对?”≈lt;r≈t;≈lt;r≈t;“你们不必如此,不就是个大理寺少卿吗,咱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见他就是了。走,随我一道将他迎进来说话。”孙途倒是一副坦然从容的模样,笑了下后便已率先起身往外走去。其他的手下人等在略作犹豫后,便也跟了上去。≈lt;r≈t;≈lt;r≈t;等他们这一行七八人都来到大门口时,大家脸上已挂上了亲切的笑容。孙途更是一马当先,走到门前就问道“郑少卿何在?”≈lt;r≈t;≈lt;r≈t;“本官在此。”郑观上前一步,抬眼打量了孙途几下后,才说道“都说孙都监年轻有为,本官之前还不信呢,今日得见真容,却是半点都不夸张啊。”作为在官场多年的老官僚,这位哪怕心里有着急事,此时也依然表现得很是从容热络,就跟与孙途关系很好似的。≈lt;r≈t;≈lt;r≈t;孙途也笑着行礼道“卑职等见过郑少卿,您实在是太过誉了。下官只是运气好,偶然取得了几场胜利,平了几处贼寇罢了,实在不值一提。”在表面谦逊,实则点出自己功劳的说了几句话后,孙途才一躬身,将对方迎进了衙门。≈lt;r≈t;≈lt;r≈t;等到他们进入二堂偏厅,各自落座之后,孙途才问起了对方来意。郑观倒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当即就把脸色一肃“本官此来本只为了两件事情,其一便是代官家下旨,着你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尽快出兵平定在本地为祸多时的梁山贼寇一伙。不过因为本官先来一步,所以圣旨还在路上。”≈lt;r≈t;≈lt;r≈t;孙途等人听得这话全都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称是。哪怕现在并没有正式颁旨,但作为臣子该有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lt;r≈t;≈lt;r≈t;不过在重新坐下后,孙途又面露难色“郑少卿,卑职有几句实话虽然不该,但还是要说一说的。”说着,不等对方有所反应,就接着道“想必朝廷早已知道之前我青州发生了什么变故,部下官军堪称是元气大伤。一年前本有将近五千精锐,可到了如今却不足三千之数。而且因为之前的接连挫败,已让青州军军心士气都受到了极大的折损,此时卑职纵然有心发兵,怕也难以完成陛下的嘱托了。所以还请郑少卿在回去后能向陛下多作解释,饶我等一些时日,等准备充分后,再平贼也不迟。”≈lt;r≈t;≈lt;r≈t;“哦,那依孙都监的意思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出兵平贼呢?”郑观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lt;r≈t;≈lt;r≈t;“这个……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吧。”≈lt;r≈t;≈lt;r≈t;“哼,孙都监,你这是在欺本官不懂兵事吗?”郑观突然把脸色一沉,有些不满地道“旨意里早说得明白,是让你统率京东路各州府的兵马去平贼,你却拿青州一地的变故来说事?你如此推诿拖延,是打算养寇自重啊,还是另有所图啊?”≈lt;r≈t;≈lt;r≈t;这话说得在场几名将领都是一阵不快,杨志刚想出声为孙途分辩几句,却被他一个眼神给制止了。随后,他又苦笑道“郑少卿言重了,下官怎敢有这等心思,实在是事实如此。你身在京城对我京东路的军马内情所知有限,如今各州府乡军堪一战者实在寥寥,就拿济州府来说,虽说有兵马三千,可真要拉到城外与贼人一战,怕是没打就已崩溃了。”≈lt;r≈t;≈lt;r≈t;“竟有此等事情?”郑观有些怀疑地问道,见孙途点头后,他又把脸色一沉“那说到底还是你孙都监的责任,既然你为京东路都监,为何会眼看着麾下兵马败坏至此?”≈lt;r≈t;≈lt;r≈t;“郑少卿又有所不知了,下官也是在去年年初才被朝廷提拔为本路都监,当时便也看出了个中问题,也曾想过练兵强兵。但之后,还未等我将此事推行下去,就受命陪同童枢密去了辽国。再之后的事情,郑少卿应该都知道了吧?所以下官根本没有时间操练各地兵马,此时更不可能让他们前往平贼,不然就与之前误国误军的贺默之流没有任何区别了。”≈lt;r≈t;≈lt;r≈t;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竟让郑观都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思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郑观毕竟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官员,他为人也还算正直,既然孙途所言在理,他也不好强迫对方。≈lt;r≈t;≈lt;r≈t;沉默了一阵后,他才说道“既如此,本官在回京后自会向官家如实禀奏。不过最多也只能给你们一年时间,如此匪患必须尽早铲除!”≈lt;r≈t;≈lt;r≈t;在孙途连声的感谢里,他又眯眼道“本官此来还有一事要查,那就是关于高翔与贺默那些所谓的罪行。孙都监,那些罪状虽然皆有签字画押,但他们人都死了,可称死无对证,可就让人不得不起疑了。”≈lt;r≈t;≈lt;r≈t;孙途很清楚这才是郑观这个大理寺少卿来到青州的真正目的,所以也正色道“此等事情卑职可不敢欺瞒朝廷,何况纵然我真有天大的胆子撒谎哄瞒,青州城军民数万,下官总不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吧?若是郑少卿或是朝廷里有谁对此事还有疑虑的,大可在城中,在军营等地细细打听,看看高翔和贺默等人是否真做下了那等恶事。至于他们梁山贼寇勾结一事,虽然未有确凿证据,但只凭他们几次让我青州军大败于梁山贼寇之手,便足以说明问题了。”≈lt;r≈t;≈lt;r≈t;看他问心无愧地说出这番话来,善于辨人断案的郑观还真看不出他在撒谎欺瞒自己了。而且孙途的回应也足够坦然,可以任由郑观去城中寻找百姓和军士询问相关之事,这要么就是确有其事,要么就是孙途真个已彻底将青州军民都控制在了自己手中,所以才会有此底气。≈lt;r≈t;≈lt;r≈t;见他沉默不语,早已有些不耐的祝彪突然开了口“郑少卿,请恕末将斗胆说几句实话。”≈lt;r≈t;≈lt;r≈t;“你是……”≈lt;r≈t;≈lt;r≈t;“末将祝彪,乃是青州军中一名将官,也是差点被贺默他们害死之人。就在半年前,我等奉命前往进剿梁山贼寇,在临近他们的水寨附近时,明明我们的斥候队伍已在前方发现了敌人有设伏的破绽,我们正打算先退却呢,可后方的都监贺默却连下数道急令,让末将率军继续前进,直抵梁山寨前叫阵。≈lt;r≈t;≈lt;r≈t;“末将虽然百般拖延,但终究拗不过上官之令,终于还是率本部五百多人前进。结果真就身陷贼寇的包围,结果那一战,那一战……我麾下数百将士血战到底却只有区区三十来人随我杀出重围,我也因此身受重伤。”说着,他突然解开衣甲,露出了胸前那数道新鲜的伤疤来,只见其心口、背部都有重伤后留下的痕迹,叫人看得一阵心惊。≈lt;r≈t;≈lt;r≈t;随着他这一表露,其他几名将领也都纷纷露出了身上伤口,也说出了自己当初大战时的艰苦和委屈,这让郑观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半晌后才苦笑道“如此看来诸位确实尽忠朝廷,也因为奸人所害而吃了诸多苦啊。”≈lt;r≈t;≈lt;r≈t;“其实我等入军中本就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打算,可我们也要死得有价值才行。像那时般因为上司与贼寇勾结而被害死,我等实在难以接受。要不是孙都监及时归来,只怕我等早已不堪忍受而举兵了!”≈lt;r≈t;≈lt;r≈t;这些将士用最直接的言辞证明了孙途所言非虚,也让郑观不得不相信孙途所告是实。如此一来,他来此的两件事情居然只半个多时辰就全部得到了解决……≈lt;r≈t;≈lt;r≈t; 正文 第500章 眼见为实 猛然醒觉这一点的郑观心头便是一震,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被孙途掌握了主动,这可是他以往很少碰到的情况啊。 作为主管刑狱的大理寺少卿,郑观身上的官威要比平常官员更重,别说百姓了,就是一般官吏见了他都会感到紧张,尤其是当他查问官员涉案时,任是再大的官员也会表现得战战兢兢。可今日倒好,情势却完倒了过来,这孙途果然非一般人可比啊。 “这或许是与我今日急着见他,又是孤身一人大有关联。不然若是摆开了钦差仪仗而来,情况应该会大不相同。”在心里给找了个台阶后,郑观又看向了孙途“孙都监,本官听说你青州这次荒唐行事,竟有意招募女子入军中,可有此事啊?”这才是让他改变既定方针的原因所在。 被对方拿眼盯着,孙途也不见任何不适的,依然从容笑道“郑少卿果然消息灵通,才来我青州就知道了此事。不错,就如下官之前所言,因为半年来的损兵折将,我青州军兵员锐减,一时又招募不到合用的兵马,所以只能先招些女子入营……” “荒唐!”郑观立刻大声斥责道“孙都监,你这一做法也太荒唐了!从古而今还没听说过哪路官军是由女子组成的,你如今在此大张旗鼓地招募女子入营,一旦传扬出去,却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我大宋朝廷?这可不光是你一人的名誉受损,更会让朝廷成为笑柄!” 顿了一下后,他更是一拍茶几道“孙都监,听本官一句劝,即刻就停下你这荒唐的举动,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孙途首次表现得有些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来“郑少卿,因为你是钦差,所以本官一直对你礼敬有加,但你如此说法是不是也太过越俎代庖了?我青州军中之事,何时需要你一个大理寺少卿来过问了?” “你……本官可是一番肺腑之言,你就不怕事情宣扬出去后被朝野群起弹劾吗?莫说什么问心无愧,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在旁人眼中就是有问题的。军中招募女兵,嘿,恐怕在许多人看来,孙都监这是想要在军中设军妓吧!” 这回不但孙途面色不善,边上那些将士也都露出了怒意来,要不是有所顾虑,这些位早已出言呵斥郑观了。而孙途在脸色几番变化后,终于还是长出了一口气,压下怒意道“看来郑少卿对女子还是太大的偏见啊,居然会说出这等话来。可在我孙途看来,女子虽然体力上要弱于男子,可其实只要她们有报国守家之心,那入军中便是一样的,都能成为我大宋最好的将士。” 面对他这番说辞,郑观却依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在他的观念中,那些柔弱的女子和战士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岂能混为一谈。 见其如此固执,孙途只能道“既然郑少卿不肯信我的话,那咱们就用事实说话。适才您不是说怀疑下官所告不实吗,那索性现在就去军营,当面问问那里的将士对贺默等人的看法。还有,我青州军营中最近正好招入了数百女兵,郑少卿也可去现场一观,看看那些女子是不是真就比男人要弱了!” 郑观看了孙途几眼,见他不像是在说客套话的样子,又略作权衡后,到底还是点头道“那本官就依你所言,去你青州军营里长长见识。”对于女子当兵不比男子弱的这一说法,他是怎么都无法接受的。 孙途是个说到就做的性子,当即就起身,请了郑观一起出门。几人骑了马就直奔军营,在离着那边还有段距离时,众人便已听到了阵阵操练时发出的呼喝声,这让郑观对孙途倒是高看了几眼。 一直在汴京为官的郑观可是见识过禁军那边情况的,平日里禁军根本就没什么操练,只有当一些大的庆典举办前,才会临时抱佛脚地操练上一段日子。而且那里的几万人的呼喝声也都是软绵绵的,根本无法和此时听到的雄壮之声相比。 只此一点,就可看出孙途练兵确实有一手,而且还深得麾下将士之心,不然他们不会如此卖力操练。郑观还知道这不是孙途刻意表演给自己看的,一者自己表露身份太过突然,对方根本来不及准备,二者这等操练的气势也不是表演能出来的。 当来到周围较为冷清,并无闲杂人等出没的辕门前时,只抬眼一扫,郑观心头就又是一寒。只见辕门之上,赫然悬挂着十多颗经过处理的首级,看着可真让人感到恐惧了。 察觉到他的反应,孙途笑了下,解释道“郑少卿莫慌,这些首级就是贺默等人,他们害我青州军损兵折将,自当如此处置,以儆效尤!” “原来如此……”有些惊慌的郑观这时再没有了之前在府衙时的咄咄逼人,更没有因此事指责孙途太过放肆,有辱朝廷体面,只是有些兔死狐悲地再扫了眼那一排首级后,才下马随着孙途他们一道走进了军营。 出乎他意料的是,哪怕领头的是孙途这个青州军都监,守门的将士还是尽责地先上前拦阻,直到查验过腰牌之后,方才行礼放他们进入。见到如此森严的规矩后,郑观脑海里立马就闪过了细柳营三字。 进入军营[f],那呼喝之声更大,郑观也终于得以亲眼见识到了青州军是如何操练的—— 只见在军营左侧那一大片空地上,正排列着数个方阵,上千兵卒,此时他们都手持木枪,伴随着前方一名将官的号令大喊着杀字后,迈前一步,长枪用力地就往前刺去,就仿佛前方真有敌人冲杀过来似的。 叫郑观惊叹的是,这些军卒的动作几乎是完一致,整齐划一的,无论是迈步、出枪还是收枪、后撤,所有人都是同进同退,没有先后之分。如此一来,虽只是千人的队伍,却已展现出了一股让人胆寒的,哪怕数万人都难以呈现出来的可怕气势,再配上他们高声的喊叫,更是有千军劈易的声势。 “向左转!”身后突然传来的一声清喝,让郑观又为之一愣,这才下意识地转头回望,然后便瞧见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只见在刚才被自己忽略的右侧校场上,赫然肃立着三百多名身材矮小,模样娟秀的少年兵,不,不是少年兵,是女兵! 在仔细看了几眼后,郑观才惊讶地发现,这三百多人居然就是被自己认为无用的女兵。而此时的她们,虽然看着身体单薄,但站在那里体现出来的那股倔强与不服输的精气神却还是叫人为之心惊。 所有人都笔直地立在那儿,哪怕中间有人身子在微微打颤,却也没一个叫苦出声的。头顶的太阳虽然不如盛夏时猛烈,但此时刚过中午依然照得人酷热难当,可这些女兵哪怕已汗流浃背,却也不见有丝毫松懈的,任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可她们却没一个伸手去擦拭一下的,就宛如一尊尊铜像似的。 虽然这些女兵只是简单地站立,简单地在头前那名女将的号令声里做着最简单的立正、转身之类的动作,可带给郑观的冲击却比另一边男兵的操练更大,让他愣愣地看了半晌,才有些反应过来“这……这……就是孙都监你招募进营中的女兵?” “不错,她们便是真正的女兵了。”孙途也是有些欣喜地说道“我青州军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哪怕是女兵,也要足够强壮,吃苦耐劳,而且肯听从号令行事才成。现在这些女兵其实多是战死将士的遗孀,她们的丈夫被梁山贼寇所杀害,所以她们才会想着替夫报仇,哪怕我营中的操练极其苛刻,可她们却还是挺了过来。” 说到这儿,孙途面色又是一肃“所以还望郑少卿能给予她们一些尊重,莫要再拿什么军妓之类的言辞污辱这些真正的巾帼英雄了。因为在我青州将士心中,她们和我们都一样,也是袍泽,是可以托付生死和后背的,最可信赖的战友!” “我……本官谨受教,之前确实是本官有些孟浪唐突了。”面对这震撼的一幕,纵然是对女兵再有偏见,郑观也不得不承认她们确有成为真正军人的潜质,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女子要比大宋天下大多数当兵的男人更要像一支军队。 但在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道“但终究是男女有别啊,军营里有这么一支女兵,军中风气……” “这个我家都监早就做好了预防措施,少卿看到那条线了吗?”杨志指着前方一条特意划出来的醒目红线道“以此线为界,男女兵卒分开,不光是普通兵卒,就是我等将领,非军令之下敢擅自越线者,也是定斩不饶的。至少这十来天里,还没一人敢违令过线呢。” 听着如此解释,亲眼见识了青州军中男女兵卒的操练场景,就是郑观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偏见太深,女兵或许还真堪一战呢。 正文 第501章 蠢蠢欲动 眼前的事实让郑观一时竟无法再对孙途招募女兵的举动提出反对来,毕竟他只是个文官,压根就不懂兵事,自然不可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说法来。只是如此一来,他特意现身青州的三桩事情就接连被孙途给敷衍了过去,委实让他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儿。≈lt;r≈t;≈lt;r≈t;好在之后孙途对他这名钦差的态度还算恭敬,也照足了官场上的规矩好生招待于他,直到钦差的仪仗队到来,又颁下了旨意时,孙途的反应却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推说青州军伤亡惨重,暂时是无法对梁山用兵的。≈lt;r≈t;≈lt;r≈t;最后,郑观只能接受了孙途的说法,打算将此传回朝廷,然后等朝中君臣作最后的定夺。只是这么一来,好歹是能让孙途多出两三个月时间来继续招募和操练兵马,若再把大军征讨时的准备工作算下来,往后拖个一年半载竟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了。≈lt;r≈t;≈lt;r≈t;也是直到钦差队伍恭敬地送出城后,孙途才算是彻底地放下心来。他知道等这位回去,之前的种种便将盖棺定论,朝廷是不可能再追究他擅杀高翔与贺默的事情了,接下来只要把麾下的青州兵重新操练出来,再平定了梁山贼寇,那自己在山东地界就算是彻底扎下了根,今后朝廷再想动他可就要仔细掂量一下后果了。≈lt;r≈t;≈lt;r≈t;而接下来的事情也确实都朝着最理想的方向不断发展,因为宣传手段足够到位,让城中百姓不再抵触招募女兵一事,反而有不少丈夫和父亲还鼓励自家女儿进入军营好生操练,为保家卫国尽一份自己的心力。≈lt;r≈t;≈lt;r≈t;而随着时间推移,青州也重新焕发出了之前的勃勃生机,外逃的百姓不断回归,之前逃亡的军卒们也都陆续回来,眼看着因为高翔他们的倒行逆施而产生的伤口正在愈合,只要再给孙途一些时日,青州必将重回旧观。≈lt;r≈t;≈lt;r≈t;但有时候世间之事未必总能如人所愿,虽然孙途确实无意在此时对梁山泊动用兵马,但梁山泊上的那些英雄好汉们可未必会领这份情,进入八月后的他们,已再次蠢蠢欲动。≈lt;r≈t;≈lt;r≈t;¥¥¥¥¥≈lt;r≈t;≈lt;r≈t;水泊梁山,聚义厅。≈lt;r≈t;≈lt;r≈t;如今的梁山泊山寨内可算是人才济济,强者如云了。这座如殿宇般宽阔的大厅之内,今日坐满了大小头领,数量粗粗一看竟也达到了七八十人之众,这要是摆在几年前是完全难以想象的。≈lt;r≈t;≈lt;r≈t;但是靠着宋江强大的号召力,再加上梁山军多方出击,屡屡击溃官军的耀人战绩,自然就吸引了天下各处绿林好汉的加盟,尤其是山东境内的各山盗匪,往往因为迫于生存压力而举寨来投,这让梁山泊山寨如今有大小头领达八十一人之数,而麾下兵马更已有八千,算是天下间少有的一支绿林力量了。≈lt;r≈t;≈lt;r≈t;当然,此时的梁山泊势力终究是没法和水浒故事里鼎盛时可比的,毕竟有不少本该加入山寨的好汉高手不是被孙途留在了身边,就是被他所杀,能在今日凑足八十一人已算极其难得。≈lt;r≈t;≈lt;r≈t;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本来在山寨走向鼎盛时就因一时之气而去攻打曾头市,最终命丧毒箭之下的大头领晁盖却还安然活着。因为之前祝家庄一战宋江率军大败而归,损兵折将之下不但让他的亲信兄弟伤亡不少,更削弱了他在山寨中的威望,这让晁盖大头领之位得以稳固,这让他并未因为一些小事就急于证明自己,从而犯下大错。≈lt;r≈t;≈lt;r≈t;另外,就在去年时,为了扬山寨之威,宋江他们还是用计将河北玉麒麟卢俊义给诓上了山来。并且之后也依旧发生了卢俊义被陷害入狱,梁山众人杀入大名府救人的曲折故事,如此一来,让本来名满天下的卢俊义只能落草在此,同时也让梁山泊成为了大宋朝廷的眼中钉,几次派大军征讨,但又都被他们借地利大败,守住了山寨不失,同时也打下了赫赫威名。≈lt;r≈t;≈lt;r≈t;到如今,朝廷军队一般都不敢再讨伐梁山泊,山寨所在的济州府更是紧守城池,等闲兵马都不敢随意出城,生怕被梁山军给偷袭了,梁山好汉之名因之更是广传于世,也让更多的绿林中人慕名来投。≈lt;r≈t;≈lt;r≈t;今日正是八月中秋,山寨头领们济济一堂,皆都满脸堆笑,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还不断分发着从各州府库房中夺来的金银钱帛,当真是好不快活。≈lt;r≈t;≈lt;r≈t;可在这等环境里,宋江这个二头领的脸上却挂着一丝淡淡的忧愁,哪怕有兄弟上前敬酒,他虽也笑着干杯,但这笑容终究显得有些勉强。他这一表现自然完全落到了细心的吴用眼中,趁着一个空隙,吴用便小声问道“哥哥可是有什么犯愁之事吗?为何今日总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lt;r≈t;≈lt;r≈t;宋江闻言便是一叹“我等兄弟在山寨固然过得快活,可这当真是长久之计吗?军师你谋略过人,当知宋江是在担心些什么。”≈lt;r≈t;≈lt;r≈t;他这几句话并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立刻就被边上的晁盖给听了去,后者立刻把眉头一皱“公明兄弟这话可就有些灭我兄弟志气了,怎的在山寨就不能长久了?我们梁山这几年来也是不断强盛,就朝廷派兵都是被我们屡屡击败,难道还不能立于这天地间吗?”≈lt;r≈t;≈lt;r≈t;“哥哥可曾听说过自古以来有几座山寨能长久的吗?就拿当初的瓦岗寨群雄来说,到了最后还不是风流云散。我梁山泊兄弟虽然众多,可相比于整个大宋朝廷,终究只是弹丸之地。这几年我们虽然屡屡得胜,但那是因为朝廷并未将我们当成大敌,并未尽全力而已。而如今,我们的声势越来越大,难保什么时候就会有灭顶之灾降下了。”≈lt;r≈t;≈lt;r≈t;这话说得晁盖为之一愕,不光是他,就是旁边一些本来兴致甚高的兄弟们此时也都露出了深思与担忧之色。能在这场欢宴里坐到晁盖、宋江他们边上的都是山寨里的要紧人物,也都是有头脑有见识的,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了。宋江见状,脸色又是一肃道“还有,即便朝廷如今因为南方方腊一事还腾不出手来对咱们下手,在我山东地界依然有人不是我们能轻易应付的。哥哥可别忘了,那孙途早在数月前就回到了青州,还夺回了那里的兵权,此人可不易对付哪。”≈lt;r≈t;≈lt;r≈t;提到孙途,在场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恨与惊惧之色。大家可还记得清楚呢,就在去年年初,本该手到擒来的祝家庄就因为他率几百人救援而让梁山军吃到了首次大败,十多名头领命丧其手,可谓是梁山泊最大的仇敌了。≈lt;r≈t;≈lt;r≈t;“当真是祸害遗千年,这狗官居然能活着从辽国回来!”位于稍远些的郭盛听到孙途时,脸上也露出了少有的怒意。≈lt;r≈t;≈lt;r≈t;宋江看了众人一眼,这才又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要说咱们绝不能自满,更不能有任何的疏忽大意。说不定什么时候,朝廷就会派大军来征讨咱们兄弟了。”≈lt;r≈t;≈lt;r≈t;这番话一出,顿时让本来还算热烈的厅内气氛为之一冷,众人都多了一分心事。不过他们毕竟都是豪杰之士,在稍微冷了下后,又重新振作起来,有人更是举杯道“不过如今咱们梁山泊也不再是当初模样了,若那孙途真敢来,看咱们用手段一雪前耻!”≈lt;r≈t;≈lt;r≈t;只有吴用,若有所思地看了宋江一眼,只觉着他这番话另有深意,只是一时不好将真实目的给道出来罢了。≈lt;r≈t;≈lt;r≈t;此时,刚入伙山寨不久的柴进突然开口道“几位哥哥对孙途如此忌惮,小弟以为更该趁着此时他青州军元气大伤的机会主动出击。我之前也曾听说过青州军的威名,但自孙途离去的这一年里,他们却是屡次败于咱们之手,损伤非小。而孙途所仗者也就是这支精锐,所以此时的青州必然最是羸弱,不如趁机攻之,一举除此大患!”≈lt;r≈t;≈lt;r≈t;他这提议立马就获得了在场众多兄弟的赞同“还是柴大官人有见识,咱们居然都把这一层给忽略了。公明哥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正好趁着青州军新败不久,孙途一时也不可能练出多少新兵来,给予他迎头痛击!也好为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lt;r≈t;≈lt;r≈t;“这个……”宋江顿时面露难色,他本来说那番话是另有意图,可没想到却被人领上了另一条道路。而还没等他开口呢,就连晁盖都点头道“说得不错,我梁山兄弟这么多年来哪里吃过如此大亏,既然这次他青州军大败,就正是咱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公明兄弟,你以为如何?”≈lt;r≈t;≈lt;r≈t;“哥哥,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愿为先锋!”有拼命三郎称号的石秀忙大声催促道,随后,其他一些兄弟也纷纷响应,摩拳擦掌的,似乎随时都能杀下山去。≈lt;r≈t;≈lt;r≈t;“诸位兄弟不要鲁莽,且听宋江再说几句。”宋江眼看着局势将不受控制也有些头大了,赶紧喊停,同时脑子里迅速转着念头,该如何应付眼下这情况。≈lt;r≈t;≈lt;r≈t; 正文 第502章 妙计夺青州? ≈lt;!--o--≈t;r/> 眼见众兄弟突然群情激奋,大有即刻出兵攻打青州一雪前耻的意思,宋江立马就紧张起来,连声高喝后才算让大家都安静下来,然后他才语重心长地道“各位兄弟想要雪恨报仇的心思我宋江自然再明白不过了,当日祝家庄一战,我看着诸多兄弟被孙途带官军所杀更是心如刀绞。这一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曾想着能报此深仇,为死去的兄弟们讨还一个公道!”r/> r/>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漂亮,立马就让众兄弟皆是感同身受,不过此时却也没人开口附和的,只等他继续往下说。宋江心下略定,又道“但我们也绝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做出错误的决定来。在我看来,此时若贸然攻打青州,不但无法为那些兄弟们报仇,说不定还会搭上更多兄弟的性命,这就太不值当了。”r/> r/> “公明哥哥你这话就太过长他人志气,灭我梁山兄弟的威风了吧!”听到这话,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质疑道。寨子里的兄弟大多性子耿直,有什么就说什么,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r/> r/> 而随着一人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是啊公明哥哥,咱们之前不是刚与青州军交过手吗,他们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还不是被我们杀得大败亏输,死伤惨重!”r/> r/> 宋江倒没有因为他们的质疑动气,依旧心平气和地道“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几月前的青州军并不是孙途所领,根本就发挥不出他们强大的战力来,而且当时咱们还有梁山泊周围的地势为依仗,自然屡屡取胜。可各位兄弟想攻打青州就完全不同了,地利将归于官军,何况还有那孙途在那儿……与之前那些只会胡乱催促官军进攻的将领比起来,那孙途用兵可要高明得多了。而更关键的是,青州城墙高池深,即便我梁山众兄弟倾巢而出,都未必能打得下来,到时若损伤过多,只会给朝廷剿灭咱们的机会啊!r/> r/> “各位兄弟,非是宋江阻止大家去报仇雪恨,实在是如此行事过于凶险莽撞,强攻青州是万万不行的。”r/> r/> 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有理有据,还真叫其他人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好了,不少人都面色悻悻,之前的那种热烈欢腾的场面已迅速冷却了下来,连酒都没几个人继续再喝了。r/> r/> 晁盖见此,也皱起了眉头来“公明兄弟你这话是不是过于危言耸听了,纵然那孙途再能战,青州军再厉害,我梁山兄弟也不会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吧?而且若真如你所说,那早晚有一日青州军会来攻打我梁山,到时我们还不是要与之一战。既然如此,与其等着官军攻来,还不如由我们先打出去呢。”r/> r/> 这话立马就赢得了周围一众兄弟的赞同,不少人纷纷道“天王说的是,咱们梁山兄弟自上山以来何曾怕过官军,别说如今青州军正因故实力大损呢,就是一如当初,我们也敢与他正面一战!”r/> r/> “是啊,我们兄弟向来无惧,岂能怕了那青州军,还有那大仇人孙途!”r/> r/>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再次提起了兴头来,这一回宋江还真不好再出言制止了。毕竟刚才挑起这话头的可是大寨主晁盖,自己再反对,就是和晁盖起争执了,这可不利于山寨上下的团结哪。r/> r/> 一直未曾开口的吴用此时已看出了宋江的为难,此时便也起声大声道“各位兄弟,还请听我说两句。”他作为山寨中的军师,还是颇得众兄弟信任的,这一开口果然让厅内本来纷杂的声音为之一静,随后就听他道“其实公明哥哥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强攻青州确非咱们梁山兄弟所长,倒是那官军,自来便善于守城。如此,哪怕咱们真能打下青州,报得大仇,可兄弟们也必有损伤,这难道是各位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r/> r/> 这话总算是说到了要害处,顿时就让众兄弟为之一怔,那股激动的情绪也平息了不少。吴用笑了下,又道“不过各位想为战死兄弟报仇的心思我吴用也能明白,所以这青州是一定要打下来的,但却不能硬来,而是该用些计策才行。”r/> r/> “论用计,咱们山寨里就没人能比得过军师的,您有什么妙计就赶紧说出来吧。”有人不耐他再卖关子,大声催促了起来,这话立时引得其他人一阵哄笑,随后数十双眼睛都落到了吴用身上,静等他继续往下说。r/> r/> 吴用也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以手轻拈胡须道“公明哥哥的顾虑其实大有道理,青州军倚靠城池我们确实未必有胜他们的把握,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想法儿将他们从青州城里引出去,然后再派人偷入青州城,趁守军空虚,从城内动手,夺下城池!”r/> r/> 众人虽然知道这确实是个能轻易拿下青州的妙计,可一时又想不透能如何把青州军给引出城去。倘若如今坐镇青州的还是贺默这样的草包,他们自然有的是办法让其中计。但换作孙途,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了。r/> r/> 宋江也略皱着眉头“军师,此计当真可行吗?以那孙途的聪明,会被调出城去?”r/> r/> 吴用此时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当下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正因为是孙途,所以小弟这一计才能成功。公明哥哥可不要忘了,他除了是青州都监外,还是整个京东路的兵马都监呢,一旦治下有州城被我梁山大军攻打,他又怎能坐视不救呢?”r/> r/> “你是说让我们出兵攻打某座城池,然后引他救援?等孙途率青州军离开之后,我们的人再乔装入青州,从而顺利拿下城池?”宋江这时终于明白了对方的全盘计划,在一番思忖后,脸上的迟疑之色竟也慢慢消散了“这倒还真是个可以一举拿下青州的妙计。而且到后来,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青州城内设伏,大败急于回援的孙途和他麾下的青州军呢!军师果然智谋深远,不愧智多星的称号啊!”r/> r/> 经他这么一解释后,众人也都明白了这一条计策的精妙之处,于是厅内众人全都纷纷叫好,所有人都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恨不能现在就出兵杀入青州,一雪前耻。r/> r/> 当然,吴用提出这一计策只是个开始,中间还有太多的细节需要完善,比如派什么人去攻打哪一座城池可以迫使孙途尽快发兵救援。再比如派哪些人乔装渗透进入青州城才是最稳妥的,而这些却不是在这等酒宴上就能迅速定下来了,也不是所有兄弟都会参与讨论的,毕竟梁山泊群雄里真正有勇有谋者只是寥寥,多数人只是胆子够大,武艺比寻常人要高些罢了。r/> r/> 等到次日午后,晁盖和宋江才把几个能带兵作战,谋略足够的兄弟召集在了一起商议此事。r/> r/> 虽然山寨里并没有像样的山东境内的地图,但靠着他们对本乡本土的熟悉,众人还是在一张纸上把各个重要的州府县城都给标记了出来。此时上头最醒目的便是青州城,而大家的目光则更多都落在了远离青州的所在,因为要尽量把孙途的青州军往远了调才好给潜入青州的兄弟创造机会啊。r/> r/> “本来登州就是个很理想的选择,不过……”吴用有些可惜地摇了下头“自孙提辖他们突然反水,带走了手下数百精锐后,登州的防御已极其脆弱,实在不好再打这里的主意了。”r/> r/> “军师这话却是何意?登州城防空虚不是更容易攻打吗?”晁盖有些疑惑地问道。r/> r/> “天王有所不知,攻下登州可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只是为了引出孙途和青州军才这么做的。若是连一座登州城我们都是久攻不下,孙途会不起疑吗?”吴用说着,目光继续在图纸上不断逡巡着,最后,终于把手指定在了其中一座府城“东平府,这里离着青州足有三四百里,哪怕他快马急赶,也得花上五六日的时间,若是带兵的话,至少需要十天时间才能赶回去!十天时间,足够我们的兄弟拿下青州城了!”r/> r/> “唔,我听说东平府有一员猛将唤作董平,堪称万夫莫敌。有他坐镇城中,我们攻打东平府迟迟未克倒也在情理之中,孙途当不会有所怀疑。”宋江也在一番沉思后点头道。r/> r/> 既然定下了目标,接下来便是商议由谁去攻打东平府,由谁带兄弟们潜入青州。本来宋江是打算由自己挥军去打东平府的,可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晁盖却先笑道“既然是为了显示我梁山兄弟攻打东平府的决心,便由我率军打这一仗吧。至于攻打青州的人选,卢员外新来梁山尚未立过什么功劳,又是新面孔,不会惹官府注意,由他带头,如何?”r/> r/> 宋江听到这安排先是一愣,但随即就隐隐想到了些什么,沉默片刻后道“天王考虑得周到就依你所言,这次小弟就留守山寨,静候大家凯旋归来了!”r/> r/> 由此,当孙途还没打算对梁山用兵时,他们却先欲对青州下手了。r/> r/> ≈lt;!--ovr--≈t;r/> 正文 第503章 打破平静 八月间,青州城内自是一派欣欣向荣,百废俱兴的良好势头。在孙途及其下属人等的努力下,高翔他们对这座城市的危害已然成为过去,城外田间已是一片金黄,官道上也多了不少往来商队,城中人口比数月前增了三成,而军队更是实力大增,不光是新入的女兵达到了八百之数,连男兵也已重破两千之数,合在一起的青州军又达三千。r/> r/> 在这一切顺利的大势之下,只有两件事情叫孙途心中稍有烦忧。r/> r/> 其一便是下属各州府的兵马并不肯听从他的调派。当知道自己必将与梁山一战后,除了继续苦心操练麾下的青州兵外,孙途也下令想将京东路各州府的乡军调一部分到青州来加以磨砺,如此到了战场上各方兵马才能合作无间,而不至于出现各自为战的情况。r/> r/> 但这调令发出后,却并没有州府衙门派兵前来,而是各自找着理由推搪拖延,或是说时近秋天,乡军还得在田间忙碌,实在抽不得身;或是说自家治内最近颇为不靖,不敢将官军调离……反正都一个意思,他孙都监还调动不了这些名义上的麾下兵马。r/> r/> 其实早在一年多前,孙途刚被朝廷提拔为本路兵马都监时,各州府的态度还是相当配合的,连让他们各派兵马去往济州操练都没人推诿。可今日倒好,孙途官职未变,这些人反倒改变主意了。对此,黄文炳曾推测这应该与朝中某些人早早向各州府官员通了声气大有关系。r/> r/> 这次孙途突然归来,并在青州大开杀戒,又杀光了高翔等官员,自然是犯了不小的忌讳。百姓或许对此会拍手称快,但对其他官员来说,就难免不会生出兔死狐悲的想法来了,如此自然对孙途也会生出别的心思。有些官员更会担心手底下的将领跟了孙途一段时间后受其影响,在回去时也给自己来这么一手,到时可真就没地方哭去了。r/> r/> 而更关键的是这些州府乡军的军饷军粮都掌握在各地官员手中,只要他们不点头,哪怕手下将领有心带兵前来青州也不得成行,毕竟没有粮草供应,几百上千的兵马真是寸步难行了。r/> r/> 如果说暗中让京东路各州府兵马不听调令是在下给孙途使绊子的话,那朝中以高俅等为首的官员在上方也给了孙途不小的压力。在郑观离开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兵部已接连下达了数道军令催促孙途尽快出兵攻打梁山了。r/> r/> 虽然每一次孙途都会把一份言之有理的说法呈报朝廷,但上边却是全无反应,往往只过几日,就会有新的军令传达下来,而且言辞是一道比一道严厉。若是换一个将领坐在这个位置上,早已顶不住这等压力,只能仓促起兵了,可孙途到底非寻常人可比,愣是没有做任何的反应,只当兵部的军令不存在似的。r/> r/> 不过手底下的那些将领也都知道孙途如今顶着多大的压力,这几日眼看青州军大有起色,不少人还真有了再攻一次梁山,以雪前耻的意思。不过面对他们的主动请战,孙途依然是严词拒绝,认定如今还不是对梁山用兵的时候。r/> r/> 就在这看似一派繁盛,其实却又隐忧重重的情况下,八月也终于过尽。进入九月后,便是秋收时节。r/> r/> 因为孙途之前已把田地分与了麾下兵士,所以这时候他索性就暂时解散了乡军让他们回家割麦收粮,从而彻底断了某些急切报仇的麾下将士的念想。说不定等到秋尽冬来,大雪一下,再提出兵就得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了。r/> r/> 他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去年的几场大败让青州军元气大伤,这可不是自己到来杀几个官员,然后好生安抚操练一番就能让将士们从失败中恢复过来的。只有歇养足够了,用时间洗去了当初的伤痕,等再出军时才不会因为重临旧地而使将士们生出畏怯的情绪来。这等事情孙途虽未对外明说,却是早已做好了全盘计划,再对外用兵,怎么也得等到明年二三月后。r/> r/> 可有时候计划却往往赶不上变化,就在孙途觉着今年就能这么平静地过去时,一个消息的传来却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变打算了。r/> r/> 九月十一这天中午,两骑快马打破了青州城的宁静。两个身上满是鲜血与尘土的骑士完全不顾城门处往来不断的行人,拼命打马冲刺,直吓得周围百姓惊叫连连,慌忙就让出了路来,还有不少人更是腿下一绊跌倒在地,让本来秩序井然的城门前变成一片混乱。r/> r/> 这让本只是随意照看此处秩序的守军大感愤怒与紧张,一声令下后,二十多名军士已迅速扑将上来,提枪举刀把两个闯门者当场拦下,为首的军官更是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扣住了一骑的笼头,怒声喝道“什么人竟敢在我青州城放肆,不知我家都监早有严令,城池内外不得纵马疾驰吗?”r/> r/> 那马上的骑士还真没提防对方会来这一招,惊呼声里赶紧停马,但人却被惯性甩得差点落马,虽然稳了下来,但却显得格外狼狈,口中则急声道“东平府有紧急军情禀奏,求……求孙都监速速发兵救援……”直到说完这话,这位气一松,便已坠马昏死了过去。r/> r/> 这下可让守的将士有些措手不及了,事关重大,他们可不敢再追究这两人直闯城门的罪过了,一面转头询问另一个也被控制住的骑士具体情况,一面已让人护送他们入城。只是这一闹,事情已经迅速被百姓们知道,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之色,想不到才太平了没多久,山东竟又起了乱子。r/> r/> 不过半个时辰,两名骑士已被带到了孙途跟前。此时的他,在听完两人的讲述之后,眉头也深深地皱了起来“梁山贼寇竟突然进犯东平府?他们去了多少兵马,你们竟连城池都守不住吗?”r/> r/> “这次来的梁山贼寇足有五千之众,而且为首的还是他们的山寨大头领晁盖,其他大小头目更有数十,虽然我东平将士在董将军的带领下全力守城,但兵力对比悬殊,城池又不够高,所以恐怕撑不了太久……”r/> r/> “五千梁山贼寇竟突然杀到东平府?”孙途的眉头是皱得越发的深了,“两地相隔数百里,中间更有数座州府,他们是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东平府的?”r/> r/> 对于他的这一疑问,面前一些人谁都没有说出那个叫人心寒的答案来。显然,当梁山贼寇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自家地盘时,各州府官员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保,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这支数量足有五千的兵马竟这么大摇大摆地穿州过府,然后顺利杀到了东平府,而且看情况还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呢。r/> r/> “该死!”孙途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到底指的是谁。而那两名骑兵,此时则是眼巴巴地看着孙途“孙都监,我们自出城后一路求援,可之前数座城池都推说城中兵力不足,不敢出兵救援,只能求都监您救我东平一城百姓于水火了。若是连您都不肯发兵,那我东平数万军民可就要死在贼寇刀下了。”说着,两人又跪倒在地,冲着孙途连连叩首。r/> r/> 显然,这二人连路而来屡次被拒已然是身心俱疲,现在他们唯一的指望就只有曾经驰援祝家庄,大破梁山军的青州精锐,以及孙途这个山东军民心中的大英雄了。r/> r/> 见此,孙途也是一声叹息,亲自上前,将他们搀扶起来道“二位不必如此,我乃京东路兵马都监,本就有守护治下所有城池安全的责任,既然东平府危在旦夕,本官岂能坐视不理。你们放心,本官这就……”r/> r/> 就在他要说出这就聚将点兵,准备前往救援时,边上的黄文炳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咳,并给看过来的孙途打了个眼色。虽不知他这么做的目的所在,孙途还是迅速一变话头“本官这就与人商议,尽快出兵救东平府。”r/> r/> 下面两人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来,见孙途应下此事当下就是一阵大喜,忙再次下拜感谢,这才被人搀扶着下去歇息了。而直到这时,孙途才看向面带疑虑的黄文炳“你刚才制止本官做出决定却是有何顾虑?”r/> r/> “都监,下官总觉着此事有些蹊跷。梁山贼寇为何竟要在此时不惜冒险越过数百里去攻打与他们全无仇怨的东平府?而且,以梁山军的战力,以宋江等贼寇的心思,真能让这两人顺利突围出来求救吗?”黄文炳皱眉说道。r/> r/> 孙途一听,也觉着此事确有古怪“是啊,他们无缘无故地攻打东平府做什么?若是挑有仇的,来我青州便可,若是挑易攻的,济州、登州都是不错的选择,何况冒险跑去东平府呢?”再联想到这两个求援的官兵,孙途隐隐就猜到了什么“莫非攻打东平府只是个幌子,他们的目标在我青州吗?”r/> r/> 正文 第504章 出征 宋江和吴用怎么都想不到他们自以为高明的计谋居然一眼就被黄文炳给看出了破绽。而孙途在想到这可能是一个调虎离山的阴谋后,又继续深思起来。r/> r/> 黄文炳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沉默反倒有些担心道“都监,此事可不能疏忽啊,一旦真出兵救援东平府而使青州空虚被梁山贼寇趁虚而入的话,后果可就不好说了。”r/> r/> “我知道,但东平府也不能放任不管,不然那里说不定真会被破,到时军民伤亡可就是我们的责任了。本官可不只是青州一府都监,更是京东路各州府的兵马都监!”孙途却是有着自己的考虑,此话一说,还真让黄文炳有些不知如何再劝才好了。r/> r/> “何况,如今我在诸州府中号令本就不畅,一旦坐视东平府出事,只会更寒了下面将士之心,到时就更难指挥他们了。但反之,这回我若能救下东平府,击败梁山贼寇,接下来再号令各府兵马听用应该就能简单许多了。r/> r/> “所以此番救援东平府固然有些冒险,但收益也自不小,值得一试。但在此之前,我得先保证青州的安全,然后才能出兵。”一边说着话,孙途心中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策略,说完这些,他已顺势站起了身来“走,咱们且去军营说话。”r/> r/> 见他已拿定了主意,黄文炳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领命陪着一道出门,很快就来到了依旧操练得热火朝天的军营。r/> r/>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老兵的归来,青州军军营里的肃杀之气是越发的重了。此时校场之上依旧分作两边,男兵在左,女兵在右,前者正在齐得胜的号令下操练变阵,后者则在扈蓉的督促下习惯着战阵进击的种种战法。r/> r/> 早在一年前,和敌人多番战斗后,青州军上下便已明白了战阵在作战时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只要全军一心,指挥得当,往往几百人就能杀得数千敌人分崩离析,而自身的伤亡还可忽略不计。所以虽然这平日里的战阵操练最是枯燥不过,这些将士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r/> r/> 而女兵那边的情况看着居然比男兵更好。别看这些女子才入军中一两个月时间,但看她们并行上前,挥枪攒刺挥刀下劈的样子却已颇为齐整,显然在这上面她们是下过苦功夫的。r/> r/> 女子虽然论体格力气比不了男人,但也有她们的长处,比如耐力、耐心和细心,而这些在军队里有时候比个体的强大更为有用。r/> r/> 平日的操练往往最是枯燥,周而复始之下往往容易叫人厌烦分心,这哪怕是军中精锐,有时候也不能避免,那时有经验的将领就会选择让手下兵卒歇息一阵再练。可女子却明显要比男人更耐得住这种枯燥而机械的操练,有时半日操练下来都不用歇的,所以这一个多月下来,这支女兵的成长与进步完全是肉眼可见。r/> r/> 当然,除了身为女性独有的优势外,能让这些女兵全身心投入到操练中来的另一个原因还是在于她们很满足自己眼下的生活。她们在军营里一切吃穿都不用愁,每月还能拿到与男兵一样的足额军饷,这是以往在自己家中做再多的事情都不可能获得的收获。r/> r/> 而随着她们也能为家里赚取到与男子一样的银钱后,这些女人在家里的地位也得到了不小的提升,似乎再不是她们丈夫的附庸。如此一来,不单她们的劲头更足,也把这股女子入军的风气给带了起来,这也是青州军能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招入八百多名女兵的另一个关键原因。r/> r/> 当看到校场上的将士操练时的表现后,孙途也不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事实上,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有此良性循环,他真能在此操练出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精锐之师来。不过很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次出战是免不了了。r/> r/> 在听完孙途和黄文炳的讲述后,林冲、杨志等将领也都露出了忧虑之色“此事看着确实有些为难,都监打算去救东平府,可万一真让贼寇有机可趁可就太得不偿失了。”r/> r/> “所以这就需要咱们做好相应准备了。”孙途的目光从一众麾下将领的脸上一一扫过“此番我打算只率一千五百男兵与五百女兵前往救援,剩下的一千多人则留守城中,以防不测。”r/> r/> “只去两千人真能打败贼寇,救下东平府吗?”杨志略有些含糊道,有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其中还有五百女兵,她们真能在战场上杀敌吗?r/> r/> 孙途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了下道“当初我只带五百将士就敢与数千梁山军交战,并战而胜之。那如今带两千兵马还不能取胜吗?而且你们都要相信自己的袍泽,将士们这段日子操练得有多辛苦大家也都看在眼中,难道平日的操练不正是为了能与敌人一战吗?”r/> r/> 顿了一下后,他又正色道“我所以招募女兵可不光是为了让我青州军的兵力多一些而已,我也是希望能让她们为青州出力的。”r/> r/> “我也相信姐妹们不会给大家拖后腿,到了战场上,我们绝不会胆怯退缩!”说这话的正是扈蓉,因为有些激动的原因,她的俏脸此时还显得红扑扑的。r/> r/> 面对如此肯定的说法,杨志他们自然不好再作质疑。但随即,一个新的问题又被提了出来“那青州这里呢?却该如何守城?”r/> r/> “其实咱们青州城墙高池深,除非有数万大军强行攻城,否则贼人根本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威胁。我想梁山贼寇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想到用这么一招调虎离山之计。但光这样显然还不够,哪怕我们只留千人守城。这里也不是他们能轻易能攻下的。”孙途道出了自己的猜测“所以唯一要提防的,就是他们早早派人潜入城中,到时一旦里应外合,那我青州可就危险了。”r/> r/> “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梁山贼寇以往攻打某些州城时最是惯用的就是这一招了。”齐得胜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道。当知道接下来难免要与梁山一战后,他可没少搜集对方的相关战例,也做出了不少总结。r/> r/> “所以留守城中的将士也是责任重大,甚至比本官带兵救援东平更为凶险,必须由武艺高强,为人精明仔细者才能担任。”孙途说到这儿,目光再次从众下属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便报出了几个名字来“林冲、武松、时迁,你们三人留守青州,协助黄知府守好城池。”r/> r/> 三人虽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都郑重起身抱拳,应下了这一命令。倘若没有之前的几句铺垫,他们心里自然会有些想法,但现在反让他们感到肩头担上了责任,必须尽心守城了。r/> r/> 而孙途所以挑选这三人留守也有自己的考虑,林冲本就在军中威望不低,又是青州军中武艺最高者,有他在城中,自然多了一分保障。而武松则是个江湖经验丰富,又胆大心细之人,有他在,梁山贼寇耍的一些花招应该会被及时拆穿。r/> r/> 至于最后一个时迁,更是鼠窃狗偷方面的祖宗,由他关注着城中变化,即便梁山贼寇再乔装改扮,也别想瞒天过海。孙途相信,只要他们三个和黄文炳配合无间,就足以让敢潜入青州城的贼人有来无回了。而只要能斩断潜入城中的内忧,哪怕之后宋江再率大军来攻打青州,留下的一千多人与城中百姓也足以支撑到他挥军赶来。r/> r/> 把一切问题都兼顾解决后,救援东平之事就算是彻底定了下来。r/> r/> 随后军令下达,青州军营自然也就躁动了起来。对这些辛苦操练了数月的将士们来说,能出征杀敌便是最好的激励,何况这次去对付的还是早已结下大仇的梁山贼寇,这就更不需要将领们说什么动员的话了,无论男兵女兵皆都斗志昂扬,恨不能立马就杀到敌人跟前。r/> r/> 随后消息外扩,举城百姓也都知道了军队将再次出征的消息。虽然大家心下有些惴然,毕竟之前几次青州军出征都是铩羽而归,伤亡不小,但在又一想到这次率军的主将乃是孙都监后,百姓们便又都有了信心,咱们的孙都监又岂是那些草包般的家伙能比的?r/> r/> 经过数日的准备,等到九月十六这天早上,两千青州军就打出旗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城池。当送行的百姓看到那面飘扬在最前方的孙字大旗随风而动时,更是发出了阵阵“必胜”“威武”的欢呼,这让整支军队的士气又凭空增了一截。r/> r/> 而这一幕落入到一名头戴斗笠的壮汉眼中时,其眼中也不觉露出了一丝异样来“这孙途居然在青州有着如此大的声望,看来这次咱们山寨还真遇到强敌了。好在他们已然中计,该是时候把消息带回去,再让卢员外他们想法儿入城!”r/> r/> 为求万无一失,梁山泊早早就已派人潜入城中,双方的第二次交锋正式展开。r/> r/> 正文 第505章 晁盖的心结 东平府城下,伴随着催人奋进的鼓号声不断响起,无数梁山军喽啰喊杀着,在五六名头领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再度对城墙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头前的盾牌兵顶着如雨点般落下来的矢石脚步都不见停的,而随着他们的前进,也为后方的弓箭手创造了靠近城头的时机,片刻后,城下也不断有箭矢反射城头,嗖嗖声里,上方便响起了一阵惨呼,使得原来不停的矢石竟为之一顿。 而就在这一停顿的瞬间,随着后方中军处令旗招展,数百喽啰已扛着长长的云梯冲上前去,将可直通城头的梯子稳稳地架在了城墙之上,随后更有不少梁山军已呐喊着踏着略显狭窄陡峭的梯子就对城头发起了更加猛烈的进攻。 这已是梁山军进犯东平的第八日,像这样凶悍惨烈的战斗也已持续了三天时间。在这三日里,虽然梁山军仗着兵马众多,人人奋勇已对城墙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与威胁,但城内守军却并没有因此崩溃,依然稳稳地守在那里,一次次地击退敌人的攻势,从而导致城下已堆积起了数百尸体。 今日的战事看着好像比平时更为凶险,眼见又有大量梁山军攀上城头,就在众将士有些惶恐之时,一条挺拔矫捷的身影已从后方大步冲上,一边口中喊着“弟兄们,跟我杀贼立功,保我东平父老!”一边已挥舞着手中两杆短枪,如猛虎出笼般扑向了已上得城来的梁山人等。 枪的去势极快,一名喽啰刚把刀劈进守城军卒的身前,短枪却已后发先至,唰地一下刺入了他的咽喉。而那青年将领手上的动作并未因此稍缓,在火速抽出左手的短枪同时,右手枪已一下挑开了从旁袭来的一刀,然后顺势扫出,枪尖正好抹过了那人的咽喉。 “董将军!”眼见他速杀两名敌人,让本来还有些惶恐的守城将士陡然精神大振,纷纷吼叫着迎杀上去,与攀上城来的梁山军展开了输死搏杀。而董将军也在随后清啸连连,手中两杆短枪就如两条蛟龙般在城墙上往返来回,直杀得好不容易才上得城来的敌人不断倒下,就连两名早有准备的梁山头领都没能在其手下走过数招而被一枪重创,狼狈落城。 在如此猛将的力搏杀之下,纵然是悍勇敢战的梁山军此时也已心生怯意,随着后方中军传来一阵鸣金声后,攻上城来的队伍再度撤下,只留下了数十具尸体。今日的这场猛攻终究还是以失败告终了。 离城三里多地的梁山军前,晁盖正自面色阴沉地看着那独立城墙之上,杀气腾腾地朝下望来的青年将领,口中喃喃地念叨了一声“双枪将董平,果然是名不虚传。” 董平以往在山东境内就薄有名气,因其善使双枪,枪法精妙绝伦而得了个双枪将的名号。但这几年里,却因为孙途的突然崛起而把他的名头给彻底盖了下去,这导致连梁山泊众人都把此人给忽略了,直到这次猛攻东平府,与此人几日交战吃了不小的亏后,大家才惊觉原来山东官军中竟还有这等厉害人物。 正因为东平府有董平一人双枪带着众将士死守,才能以区区一千多乡军硬是顶住了梁山近五千大军的不断攻打。不过即便到了这时他依然能保城池不失,看着城下撤退井然的梁山军还是让董平忧心忡忡,在叹了口气后,又忍不住往前方官道望去,期待着援军能够尽快到来。 八日前,眼看贼军势大,非东平一城所能抵挡,董平当时就亲自率军冲杀,并派出手下精锐外出求援。而当时,他虽然觉着以城中兵马不是五千梁山军的对手,却也不信敌人真能攻破自己所守的城池。 但现在,随着几日厮杀下来,他的这一想法已经产生了动摇。因为梁山军的攻势实在是太猛了,在其头领晁盖的指挥下,这五千军队竟似不顾伤亡似的,每日都会对城池发起数拨凶猛的进攻,让守城的将士只能疲于招架,如今都快到强弩之末了。只有靠着他董平一人的威名与悍勇,才能勉强守住城头不失。 可一旦连自己都陷于苦战的话,恐怕这东平城墙就要彻底沦陷,被贼人攻陷了。 “可是……为何这几日贼人的攻势会越来越猛呢?就因为他们知道了我已向外求援,所以誓要在援军抵达之前攻破我东平城吗?”董平居高临下地看着稍稍往后退出一程的梁山军,心中满是疑虑。 其实何止是他,就是梁山军中,不少头领也有些猜不透晁盖的想法。一开始大家以为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把青州官军引出来的攻城罢了,只要摆出猛攻此地的样子即可。可谁想到才两三日后,晁天王却突然下了严令,号令军力攻城,甚至他身为主将都亲自提刀冲杀过一回。 如此一来,山寨兄弟就只能力以赴,不断猛攻东平城,甚至还因此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但因为这是晁盖的决定,他又是山寨大头领,哪怕大家心中存了疑虑,此时也只能放在心中,不敢提出质疑。 又是一次无功而回后,众将士心中的困惑愈盛,军中情绪也是越发的低落了。看到这一幕的吴用也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在踌躇了一番后,终于决定单独与晁盖谈一谈。 本来这次带兵来攻打东平府时晁盖并没有带上吴用的意思,是他自己主动请缨,才跟随而来。之前的攻城策略其实多半也是出自这位山寨军师之手,只可惜因为官军足够顽强,所以几日战斗下来也未能成功。 等到晁盖安抚了手下兄弟一番,又有些郁郁地在帐中枯坐时,吴用便悄然而入,看了这位老友好一阵后,才道“天王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晁盖此时正陷于自己的思绪中,并未觉察到吴用的出现,突然听到这话让他陡然就是一惊,而后才勉强一笑“东平城久攻不克,我确实有些烦恼啊……” “不,保正,你这是另有所忧啊。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吴用上前两步,看着对方继续说道。 而在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后,晁盖脸色几番变幻,终于摇头道“到底还是瞒不过学究的眼睛啊。”他对吴用的称呼也变成了当初还未上山时。 吴用笑了一下“我们在山寨时曾定下计策,这东平府并不是非要夺下的要地,能不能攻下来根本无关大局。可保正你最近却过于操切了,居然想着尽快破城,甚至不惜让弟兄们大量伤亡,这必然是藏有缘由了。不知保正能否将个中原委告知于我呢?” “这个……”晁盖稍显犹豫。而就在他不知该作何解释时,帐门突然被人掀起,一条壮汉已大步而入,面上却带着几许怒意“吴学究,难道以你的才智会看不出哥哥他因何会如此烦恼吗?” “小二……”看到来人,吴用也不见惊讶的,只是笑看着对方“这么说来保正如此烦恼是因为你们跟他说了什么有关吗?” “这又与咱们兄弟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不说,山寨如今到底谁为主的问题就不存在了吗?”阮小二性格直爽,藏不住话,当下就瞪着吴用“咱们这一伙劫了生辰纲上梁山的兄弟到如今除了你吴学究深得宋公明赏识重用外,其他人还有谁能比得过因宋公明而上山的兄弟了?长此以往,纵然别人不说,恐怕山寨到底谁为主都已成定局了。”、 “小二不得胡说,我与宋公明一体同心,可没有想过这等事情……”晁盖听他说得严重,连忙出言喝止。但他这一说,就更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了,却让吴用心头更是一紧,他很清楚,这确实是梁山泊中最难处理的一个问题。 其实当初宋江初入山寨时还不觉得什么,但随着因慕他之名上山投靠的兄弟日益增多,山寨内兄弟的关系就变得很是微妙起来。哪怕宋江与晁盖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可手底下人间终究有所竞争摩擦。而随着宋江一方的势力日益坐大,亲晁盖的那些兄弟很自然就会受到排挤,比如阮家三兄弟,如今多半都在山下水寨里待着,极少上山。 而晁盖虽然心胸开阔,但终究是一方豪杰,又岂能忍受只当个傀儡?所以才有了这一回由他亲自挂帅的攻打东平府一战,也才有了这次非要打下东平府的决心。因为宋江所以能在山寨里立下赫赫威名靠的正是一场场的战斗,而晁盖自宋江上山后就不再轻易出山,眼见他寨主之位都要动摇,此时已不能不再有所表现了。 吴用在明白了他们的想法后,便又是一声叹息。他虽然理解晁盖的苦处,但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就能做到的,相比于宋江,晁盖明显更难得下面兄弟之心啊…… 正文 第506章 阴谋诡计 r/> 倘若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寨,那以晁盖的为人、胆识、能力和人望是足以坐稳一寨之主的位置,并且深得下面兄弟之心的。但是,如今的梁山泊却已不能用一座普通山寨来形容了,山寨的势力也早不是身为一方豪杰的晁盖所能驾驭。r/> r/> 因为寨子里有着太多出身的兄弟,有很多人更是曾经的官吏,或是军中将领,这些人论出身都在晁盖之上,又怎会甘心屈从在他一人之下呢?而他们所以会留在梁山,说到底还是因为有宋江这个八面玲珑,且在天下间有着极大声望的第二把交椅存在,换句话来说,那就是这些人其实只认宋江而不认晁盖。r/> r/> 吴用作为一个聪明人其实早在山寨不断发展壮大的过程里就看出了一些端倪来,只是他以为这只会让山寨更好,所以并没有点出个中问题,而且他也相信以晁盖的气量也定然是喜见山寨有此发展的。r/> r/> 只是后来的事情却明显超乎了他们的想象,随着上山的人越来越多,宋江的势力越发壮大,哪怕他本人没有这个心思,可隐隐然却还是有了取代晁盖成为山寨之主的意思,尤其是那些后上梁山者,更是只听从宋江之令,对晁盖也少了许多的尊敬。r/> r/> 如此再仔细想来,当初梁山首位寨主王伦不肯接纳晁盖他们入伙竟是最有先见之明了。因为他对自己的才干有着足够的认识,深知驾驭不了更多的英雄,一旦让晁盖他们入伙,自己迟早会被架空,甚至是抛弃。只可惜王伦的本事确实太过低微,到底还是被晁盖他们强行夺走了山寨。r/> r/> 今日,王伦所担忧的事情在晁盖这里上演,当他察觉到这一点时,却已无力改变,只能想着率兄弟们取得一场大胜来改变大家的想法。r/> r/> 吴用在想明白这些后,心中除了忧虑外,也多了几分无奈。因为他的身份确实最为特殊,一方面他是和晁盖几人一起上山的梁山泊老兄弟,自然是和晁盖关系紧密;但另一方面,因为他出色的才干,也被宋江委以重任,如今更是山寨军师,宋江之下二把手般的存在……这让他如何能在两个兄长间做出选择啊。r/> r/> “吴学究,我知道你与宋公明交厚,所以别的也不敢麻烦到你,只想让你这次帮着天王打下东平府,你不会连这点都不肯出力吧?”阮小二的话终于让吴用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随后又看向了晁盖。r/> r/> 此时的晁盖脸上也带着一丝无奈,只是轻轻点头,用坚定的语气道“这次东平府我是志在必得的!”r/> r/> “既然哥哥已做了决定,做兄弟的自当帮你完成心愿!”吴用终于点头道。略作思忖之后,他又道“其实要破这东平城也并不是太难,他们所以能一直守住,只是因为有一人存在,若能将那都监董平除掉,则此城旦夕可下。”r/> r/> 晁盖本来还满面希望,可在听完他的讲述后,又皱起了眉头来“董平乃城中兵马都监,本人更是武艺超绝,怎么可能被轻易除去?就我们军中诸多兄弟合力,都未必敢言杀他啊。”r/> r/> 这两日间,他可是亲眼见识过双枪将董平有多厉害的,一人双枪能稳守城头,上去多少人都不够他一人打的。r/> r/> 吴用此时却拈须笑道“哥哥不必担忧,虽然论正面交锋我军中鲜有人能与董平一战,但这并不代表就没有办法除掉他了。我们是没有这个能力,但其顶头上司东平太守程万里却能做到。”r/> r/> “这……程万里是疯了才会帮我们除掉董平!”阮小二一脸的难以置信,但在看到吴用那一脸笃定的笑容后,心中又不觉生出了一丝寒意来“军师莫非早已有了定策?”r/> r/> “本来我与公明哥哥是打算凭此将董平收入我山寨之中的,但既然天王这次非要打下东平府城,那小弟就只能把此事先放一放了。”说到这儿,吴用又压低了些声音“其实这董平虽是城中将领,还颇得程万里信任,却早已做下了触动程万里逆鳞的事情,只要我等让此事为程万里所知,则董平必败!”r/> r/> 在吴用把某件事情细细道出后,饶是晁盖和阮小二已有了些准备,还是一阵不自在。半晌后,晁盖更是皱着眉道“军师,我们绿林道上一向讲究祸不及妻儿,你这么安排是不是有些过于阴损了?”r/> r/> “哥哥,这也正是小弟要向你进言的一件事情,我们梁山泊到如今早不是一般山寨可比,我们也再不是什么绿林中人了。所以许多事情上,为求目的,就往往回坏一些规矩。”吴用看着晁盖道“既然我们想要尽快夺下东平城,有些坚持就得放下。”r/> r/> 晁盖脸色几番变化,显然心中依然是在做着取舍。半晌后,他终于还是妥协了,叹息道“那就按照军师的计策来吧。只是,我们的人真能把消息送进城去,并让那程万里相信此事吗?”r/> r/> “哥哥有所不知,其实我们的人早已进入城中,只等我们传出命令,他就会有所行动。”吴用又笑着解释了一句,却让阮小二再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们早已在密谋对付董平了,可自己,还有晁天王竟一直都被蒙在了鼓里!r/> r/>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不好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当下就让吴用想法传递信号入城,然后静等董平被除,从而好顺利破城!r/> r/> ¥¥¥¥¥r/> r/> 多日的攻防,对双方将士来说固然是种煎熬,但更受伤的却还是东平城内的百姓。每日听到城外喊杀震天,一的贼人杀上城头,似乎随时都可能攻破城池,这实在让这满城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生怕什么时候全家都将被杀。r/> r/> 这样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直到今日午后,梁山军退下时没有再继续攻来,才让人有了点喘息的机会。不少一直守在家中的百姓也难得出来走动一番,城中几家酒馆的生意也好了一些。r/> r/> 陈沧就在这时候走进了自己这段日子里常来吃酒的小酒馆中。这里的掌柜早已与他相熟,见状赶紧就笑着上前招呼“陈先生来了,快些坐下,敝店刚开了一坛好酒,正好让您吃个新鲜呢。”这位可是城中大人物,乃是城太守身边的幕僚,他们这样的小商家自然是要好生巴结招待了。r/> r/> 陈沧冲对方微微一笑,这才扫眼店中,打算入内要点酒菜。可就在他目光扫到角落里一个正自斟自饮的高瘦汉子时,眼角陡然就是一跳,随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只用干巴巴的声音道“那就打两角酒,再来点小菜吧。”说着不理会有些不安的掌柜,就已径直来到了那人前头的酒桌前坐了下来。r/> r/> 虽然不知陈先生为何不快,掌柜在忐忑之余也不敢怠慢,赶紧就吩咐人把相关的酒菜迅速给客人送了过去。直到伙计放下酒菜离开后,陈沧才背对着那人小声道“你……你怎么还敢出现?”声音微颤,竟是有些害怕的意思。r/> r/> 后面那人却是轻轻一笑“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怕?”顿了一下后,才继续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我来找你,就是让你帮忙做一件事的。只要事成,不但之前种种再无人会知道,而且我们还会给你足够的好处,让你能够平安离开此地,远走高飞。”r/> r/> “你……我凭的什么相信你们……”r/> r/>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说的话,不然不等明日天亮,你陈师爷就会因为奸杀大案,以及勾结梁山泊的罪名锒铛入狱,到时不单是你,你在家乡的亲人也必死无疑!”这位随意说着耸人听闻的威胁人的话,神色都不带变的,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人喝醉了后在随意的嘟囔一般。r/> r/> 而陈沧却已吓得面无人色,身子都在微微打颤,拿着酒碗的手哆嗦着很难才将之凑到了嘴边,但还是有不少酒液撒了出来。r/> r/> 见他不吭声了,那人又是低低一笑“想好了没有,是选择与我们合作,还是选择认下所有罪名?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儿耗着了。我面前还有最后一碗酒,喝完我就走。”说着,他已举起了酒碗,然后咕嘟嘟地喝了起来。r/> r/> 听着身后的动静,陈沧越发的惶恐不安,最后在对方一抹嘴巴,道一声好酒,又搁下酒碗的同时,他便迅速从牙齿缝里迸出了一个“好”字。r/> r/> 见他应下此事,背后那人笑得更开怀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拿好东西,按上头说的做。只要事成,我们一定会让你安全离开东平。”说着,他把一个信封交到了陈沧手中,然后便起身会账,大步走出了酒馆。直到他起身,大家才发现,此人竟生得极高,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一头不止。r/> r/> 直到此人离开,陈沧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忙喝了几口酒定定神后,便借口有事离开了酒馆。等来到一处角落,打开信封看了里头所写内容后,他的脸色越发的紧张和纠结起来,这事实在是太大,太凶险了……r/> r/> r/> 正文 第507章 自毁干城 r/> 立于城头,看着已退至五六里外,升起袅袅炊烟的梁山军营,董平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今日自中午之后梁山贼寇就没有再对东平城发动攻击,这在百姓和守城将士们看来自然是好事,可对他来说,反而觉着古怪,总担心敌人会有什么图谋。r/> r/> 毕竟这五六日里梁山军整日攻打都不见停的,像这样一停半天的情况从所未见。而且也不见梁山军有撤退的意思,更没看到有援军赶来,那他们突然止战到底有何图谋?r/> r/> 正当董平思绪万千却不得要法时,部将庞旭已满脸欣然地赶了过来“都监,今日看来贼兵已不会再发动进攻了,你也快下城歇息吧,这里有卑职盯着就成了。”r/> r/> “不成啊,我总觉着他们有什么阴谋,不守在此心中难安。”董平却摇头拒绝。他守护的不光是这座城池,以及城中数万百姓,更是为了守护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绝不能让梁山贼寇进入城中!r/> r/> “都监,这几日里你日夜都留在城头必然疲惫不堪,既然暂无战事还是赶紧歇息吧,不然等贼兵再杀来,我们却该依靠谁呢?何况,刚才程太守派人前来,说是要请你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想必是太守看到了都监您守城有功,已改变了以往的一些成见。”庞旭忙继续劝说道。r/> r/> 本来董平还想坚持,可在听他提到程太守邀请自己后,神色却是一动,稍作沉吟后还是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拜见太守,你带人在此守着。记住,绝不能有丝毫疏忽,我总觉着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罢兵,说不定这次梁山贼寇会在夜里偷袭我东平城。”r/> r/> 在嘱咐了其他几名部下一些注意事项后,董平方才匆匆下城而去,随后便策马迅速赶到了城中的太守府。此时程万里已派了人在门外候着了,一见他到来,那名程家管事便满面堆笑地迎将上来,一边行礼问好,一边把面有异色的董平给迎进门去。r/> r/> 因为以往虽然董平也是城中官员,更是武官之首,可程万里对他的态度却是一向冷淡,带着点轻视的意思,顺带着让其手下人等对董平也不甚恭敬。可今日再上门,他们的态度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这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了。r/> r/> 尤其是在看到特意降阶来迎自己,笑着称他辛苦的程太守时,董平都要误以为这是在自己梦里了。好半晌后,他才定下心神,赶紧冲程万里行下礼去“下官何德何能,竟敢劳太守亲自相迎,当真诚惶诚恐。”r/> r/> 程万里年近五旬,平日里不苟言笑,是个很常见的官场中人,但今日却是满脸堆笑,见董平如此,他已迅速上前一步搀住了对方“董将军不必多礼,老夫以前确实对武将有些偏见,但在经历了这次的变故后,却已完全改变了想法。我东平府能一直安稳,可多亏了你和麾下的将士啊。所以今日才会特意在府中设宴,一者犒劳于你,二者是向你赔罪,这三者嘛……来,先进去边吃边说。”说着,还很亲热地拉着董平的手往旁边早已摆下了酒席的厅堂走去。r/> r/> 董平不敢挣扎,忙又连声称谢,这才随之走入厅堂,然后又分宾主入座,今日作陪的还有程万里身边的亲信师爷陈沧。r/> r/> 随着酒菜不住端上来,再加上整日作战,董平也确实饿了,虽未饮酒,却也吃了不少的菜肴,这时他有些忐忑的心思也终于平静下来,在太守面前也表现得极为稳重得体。r/> r/> 只是见他滴酒未沾,程万里不觉有些奇怪了“怎么,老夫正是听说董将军海量,才会特意让人找来这十年陈的好酒,你怎么却不饮啊?”r/> r/> “太守恕罪,末将早已在军中作下了规矩,战时是绝不能饮酒的,普通将士如此,我身为主将就更该以身作则了。所以今日这酒只能暂且放着,等末将打退来犯的贼兵之后再饮不迟。”董平忙欠身解释道。r/> r/> “哦?董将军果然一心为我东平城,当真是让老夫感动啊。”程万里自己倒是喝了一杯,这才又问起了如今城池防守方面的事情来。对此,董平自然是有问必答,不作丝毫的隐瞒。r/> r/> 听完这些后,程万里感慨地看着董平“将军真乃我东平的守护神啊。不过将军毕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不知若你有事不在,我东平城可能守得住吗?”看似随意地提出这个问题后,他的目光微微一垂,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了一下心中情绪。r/> r/> 而敬陪末座的陈沧更是有些心虚地手一抖,杯中酒都给晃了出来。不过董平此时却没往那里看,并未察觉什么,只是自顾皱眉道“末将若在,当可保我东平无虞,可真要有个万一,以庞旭他们的能力,守上两三日应该不是问题。另外,据末将所料,援军也快要到了,所以哪怕我真被他们所伤,我东平也能守得住。”r/> r/> “那就好。”程万里明显有松了口气的意思,随后又笑着道“董将军今年贵庚啊?若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你还未曾娶妻吧?”r/> r/> “末将今年二十有八,正如太守所言,我如今尚无妻室。”董平听他问出这话,神色微微一变,心跳都有些加速了,莫非……r/> r/> 太守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以将军的身份本事,竟蹉跎至此,当真是让老夫感到惊讶啊。不知你可有心上人了吗?”r/> r/> “这个……”董平心跳更快,可一时又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r/> r/> 程万里见此,心里已隐隐有了判断,当下又喝了口酒后道“若将军无心上之人,本官倒是想与将军结个亲呢。我女月娥今年已二十有三,虽然曾出嫁过,但却命途多舛,未到夫家就……如今随在老夫身边已有数年,一直是块心病,若将军不嫌弃的话,老夫愿将小女嫁你为妻,不知将军意下如何?”说完这话,他的目光已落定在了董平面上,一副期待的模样。r/> r/> 而董平此时也有些发怔,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真的,多年夙愿今日竟要成真了?这让之前在城头在面对成百上千的敌军时依然能保持冷静,从容作战的双枪将的身子都不自觉地轻轻颤抖了起来,筷子上所夹的菜落下都未曾觉察。r/> r/> 这是真的!想不到梁山贼寇这次的进犯竟给自己带来了如此好处,这是以往他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这让董平实在是太激动了。r/> r/> 因为他可记得很清楚,当自己与月娥提出向太守提亲时,自己的心上人是这么说的“董郎,非是奴家不肯与你结为夫妻,今生永远在一起。实在我父亲他不会答应此事……他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我既已出嫁丧夫,就不可能再有二嫁,你我今生只怕是有缘无分了。”r/> r/> 当时的月娥说得是那么的凄楚可怜,董平也早已绝了念头。可今日,事情居然有了如此大的转机,如何能让他不大喜过望,甚至狂喜得有些忘乎所以呢?r/> r/> 也正是这等狂喜之下,竟让董平未曾察觉到陈沧那紧张的神色,以及程万里虽然还在笑着,但眼中已透出的浓重怒火。果然正如陈师爷所说的那样,董平早已对自己女儿起了非分之想,而且他还对月娥……这一刻的程太守是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个毁掉自己女儿名节的混账东西。r/> r/> 但他也知道董平一身武艺有多强,莫说是他了,就是合全府衙上下人等,怕也伤不了正常状态下的董平分毫。所以哪怕怒极,他还是强行压制住杀意,勉强笑道“董将军,你考虑得如何了?”r/> r/> “当……当然,末将真是求之不得,多谢太守……,不,多谢岳父成全小婿与月娥的亲事。今后小婿定当全力守我东平,保岳父一家太平。”激动之下的董平已有些语无伦次了,但对称呼的改变却说明了他的态度有多么的迫切。r/> r/> “呵呵,既如此,你今日是不是该破例饮上几杯酒呢?如此喜事,若无酒相庆可就太说不过去了。”程万里皮笑肉不笑地再度举起了酒杯来。r/> r/> 这一回董平也不再作任何的推辞,忙也跟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位岳父的尊敬,他又赶紧连倒了两杯酒,都喝了下去。这才又起身想要上前再度见礼,好把这名分给彻底定下来。r/> r/> 可就在他站起身来时,突然觉着眼前一花,动作也为之一僵。董平略感奇怪,但很快又放到了一边,想来是这几日于城头辛苦作战所致,刚才又喝了急酒,身子有些受不住了。r/> r/> 可等他摇晃着来到程太守跟前时,董平才惊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有些麻木,眼前的程太守更是不断转动着,就跟喝醉了没什么两样。可自己才喝三杯,怎么可能醉呢?r/> r/> 而后,他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本来还笑意盈盈的程万里突然翻脸,怒喝道“董平,你安敢如此?来人,把这小贼给我拿下了!”还没等董平出口分辩呢,厅外已涌入了十多个差役,火速扑上,就把手脚发软的他给按倒在了地上。r/> r/> r/> 正文 第508章 棒打鸳鸯 若是在正常情况下,这十几个只算有把子力气的府衙差役根本连董平的身都近不了,可现在,董平却因头晕目眩,四肢酥软而只能被他们轻松按住,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头脑还保持着一丝清明的他心中惊疑不已,张嘴想问跟前的程万里什么,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 程万里这时已是面容扭曲,死盯着董平道“大胆贼子,你竟敢如此对我,本官与你势不两立。亏得老夫一向对你信任有加,你竟……竟敢对我女儿做出那等事来,要不是陈师爷将消息报与我知,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便要成天下笑柄了!”r/> 这几句话一说,董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原来程太守刚才那番话完全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心意!他居然早就在酒中下了药!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就在于自己与程月娥之间的那段感情!r/> 明白其中原委的董平更是心下大急,他很想对程万里解释,自己从没有强迫过程月娥,两人之间完全是两情相悦自然而然才走到一起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做出这等事来。何况,如今城外还有梁山贼寇的威胁呢,一旦自己真出了事,这东平城可就危险了。r/> 但此时的董平整个人都昏沉沉的,舌头都已麻木,连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作什么解释了。而且即便他真还能说些什么,以程万里如今盛怒的状态,也根本不可能听进去。此时的他,只是把手一摆,下令道“将这贼子给我押入大牢,等打退了梁山贼寇后,本官定要向朝廷禀奏董平他胡作非为的种种恶行!”r/> 那些差役虽不知董都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让太守如此愤怒,但早已习惯听从命令行事的他们还是赶紧答应一声,便拖起半昏迷的董平往外走去。可就在这时,一条纤细的身影突然急步出现在了厅门前,这是个模样俏丽,娇柔如花般的女子。r/> 当女子一眼看到被人拿住的董平时,顿时就惊得花容失色,再顾不得心中的羞怯,惊呼道“父亲,你这是做什么?为何要对董郎下手?”她正是程万里的女儿,也就是这次变故的原因所在——程月娥。而在话一出口后,她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将私下里对董平的称呼给道了出来,这让她的俏脸更是为之一红。r/> 程万里的脸色却因之一黑“你胡说什么?这前厅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给我滚回去,看我回头再教训你!”见自己女儿不但抛头露面地跑出来,还当了这么多人叫破与董平之间的奸情,这让程太守大为恼火,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好声气了。r/> 本来程月娥对父亲那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违拗的。但今日,在看到心爱的郎君被父亲拿下,似乎连性命都要不保时,她居然鼓起了难有的勇气,不但没有因斥责而退走,反而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拦在了那些将要把董平拖走的差役跟前,大声叫道“你们不能这样,董郎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父亲,你不能因为女儿就对董郎下手,他……”r/> “给我住嘴!”伴随着一声断喝,程万里已几步来到了自己女儿面前,抬手啪的一声便是重重的一个耳光掴在了她的粉颊上,直接打断了她后面的“胡言乱语”。随后,他又大声喝道“这里还由不得你这个女儿家在此放肆,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盛怒之下,老太守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r/> 父女两人这一闹,却让那些差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还真没见过程太守如此大怒呢。但同时,他们也已知道了今日这场变故的缘由所在,再看董平和程月娥时,脸上的神色就精彩丰富了许多。r/> 就在众人僵在厅门前时,又有几名丫鬟和仆妇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看到程月娥后,她们才长舒了口气,先是急声道“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随后才发现这边的情况,顿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r/> 程万里则是趁机冲她们喝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竟让小姐跑到前院来了?还不快把她带回去,再有下次,打断你们的腿!”r/> 太守一怒之下的压力可不是几个丫鬟能顶得住的,她们顿时惶恐跪地称是,随即便上前将被自己父亲一巴掌打得久久未能回神的程月娥往后拖拉“小姐,咱们先回去吧,可别再惹老爷生气了。”r/> “不,我不能走,不然董郎他……”程月娥这时才猛然惊醒,赶紧挣扎着想要扑到董平身上去保护他。但她毕竟只是个身体柔弱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是身边几个仆妇的对手呢,没往前两步,她人已被拉着往后退去。这让她心中越发的惶恐,急声叫道“父亲,女儿错了,我再不敢出门了,只要你放了董郎,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r/> 但这番话却根本就是在火上浇油了,见女儿竟对董平如此维护,显然是情根深种后,程太守更是怒到了极点,当即喝道“快把她给我拖回去,一会儿再收拾你。还有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快把人给我拖去大牢看押起来……”后面的话自然是对那些看呆了的差役们所说了。r/> 差役们这才回神,赶紧想要再拖董平,后者却突然奋力挣扎了起来,这顿时就唬得这些人忙往后缩去。董都监在城中素来名声极大,尤其他一身超绝的武艺更是为人所熟知,刚才他们也是见其被药翻了才敢动手。可现在,他居然突地起身,这给人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他竟已把药性给压下去了!r/>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董平虽然身子足够强壮,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刚才喝下的三杯酒中的药性足够麻倒五六人了,他能坚持到现在不倒已是难得。此时只是因为眼见心爱的人儿受屈,他心中急怒,方才暂时压住了身体的不适,甚至都能开口说话了“太守,你可不要乱来啊,我与月娥乃是两情相悦……而且如今城外梁山贼寇势大,一旦没了我镇守城头,有个好歹,悔之晚矣!”r/> 见到董平突然而起程万里心下也是一凛,脚步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见他只是坐起了身来,看着没有余力再起,方才放下心来,同时脸色阴沉道“我女儿被你玷污一事本官定要追究到底!你以为老夫和她一般无知,能被你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吗?还有,我东平有忠心朝廷和老夫的将士把守自然稳如泰山,你就别拿此来要挟老夫了!”r/> “你……”见对方竟如此顽固,这让董平急怒之余又有些语塞。随后,脑袋又是一阵昏沉,他知道自己终于抵受不住那药性,就要倒下了。明白这一点的他,忍不住一声叹息,又疼惜与愧疚地看了眼近在咫尺却触之不得的程月娥后,颓然而倒。r/> 刚才的反应可以说是他昏倒前的回光返照,但也是这一起,让他体内的药性彻底激发,由此完全陷入到了昏迷之中。r/> 这一来,程万里他们终于是放下心来,当即那些仆妇丫鬟把已经无力反抗的程月娥带回后院,而差役们则把董平也给拖了下去,投进了大牢。r/> 直到做完这一切,程太守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来,但他的脸色却依旧阴沉如墨,身子也还在微微打颤。这次的变故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尤其是女儿刚才的露面,更是让他觉着颜面扫地,这可是当着这么多人把她与董平之间的奸情都给曝光了,到时候自己多年努力才立起来的名声必然轰然而倒啊……r/> 这世上有人图利,有人谋权,而程万里所图的不过是一个好名声而已。做为程门子弟,他尤其重视名节,这不光是他身为臣子的名节,更有女儿月娥为人妻子的名节。r/> 所以当女儿望门成寡后,程万里就把她一直养在了身边,不肯让她再嫁。他的心意其实很明白,那就是希望女儿为那从未真正谋面的女婿守一辈子的贞洁,从而好成全她和自己,乃至整个程家的清白名节。r/> 可谁能想到,自己最怕看到的事情竟真发生了。那董平居然早就和女儿有了奸情,这对程太守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当他多年维持的东西轰然倒塌之下,程万里自然狂怒不已,此时的他早已顾不上其他,只想着定那勾引自己女儿的狗贼大罪,以洗刷自己的耻辱。r/> “狗贼,老夫定要杀了你!”半晌后,程万里又低低地道出了这么一句,却把小心翼翼靠过来的陈沧给吓了一大跳“太守,如今董都监被拿下,城头那里却该如何是好?”r/> “老夫刚才已问过他了,他说以庞旭他们的本事还能守得住。”程万里这才收摄了心神,又感激地看了眼自己的幕僚“陈师爷,这次可真多亏有你了,不然老夫不知要被他们蒙蔽多久,说不定这丑事会闹得更大啊。”r/> “这个……在下愧不敢当。”陈沧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去,可不敢与太守对视。同时心里也是一阵纠结,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躲藏起来呢,这董平一旦没有了董平守着,恐怕破城已在不远了吧。r/> 正文 第509章 危城时刻 又是一天早晨,当手下将士喽啰都忙着填饱肚子好在随后再度发起攻城战时,晁盖却是一脸凝重的盯着东平城头,看着那面依然随风招展的董字大旗有些不确定地问身边的吴用“军师,你觉着此计真成了吗?”r/> 吴用摸着颔下的须髯,似笑非笑道“只要郁兄弟能接到我们的暗号,事情应该就成了。小弟了解过那程万里的为人,他最重虚名,尤其看重名节,现在他女儿做出此等丑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所以天王只管放心,今日再攻东平必然能少了许多阻碍。”r/> “希望如此。”晁盖神色有些复杂道“想我晁盖一向行事磊落,今日却因为一己私心而拿一个无辜女子的名节来大作文章,当真惭愧啊。”r/> “天王何出此言,两军阵前只求取胜,至于使的是什么手段就无关紧要了。”吴用忙正色劝道“而且如今战事正酣,天王可不能心慈手软,乱了军心啊。”r/> 晁盖这才收摄心神,点头应道“军师说的是。这次若真能借此除掉董平,那我们便可全力攻城了。今日我会亲自带兵冲城,务必一举而下!”r/> “天王,这太冒险了……”吴用一听顿时大急,忙想出言劝阻,但这一回晁盖却不再听从他的劝谏,当即摆手道“你不必再劝,我意已决。我总不能只看着兄弟们拼杀在前,自己却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吧?如此即便真拿下了东平城,回了山寨我也脸上无光。”r/> 见他心意已决,吴用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而在其心里,又列出了一条晁盖不如宋江的地方,那就是他太过意气用事,太过讲江湖义气了。这要是在一般山寨里自然能深得兄弟之心,可在如今的梁山泊中,要的是一个足够冷静,一切能以大局为重的寨主,而非像他这样的热血寨主。r/> 晁盖固然受兄弟们尊敬,但宋江无疑是那个更适合当大头领的人物!r/> 刚过辰时,咚咚的战鼓声再度响起,随着晁盖和诸多头领的一阵鼓舞后,梁山军又一次对东平城发起了正面猛攻。而这一回梁山军在规模上要比之前更大,前几日每次攻城只投入千把人,而今日却是一下就有三千兵马浩荡杀上,在阮氏三雄、刘唐等头领身先士卒的带领下,众喽啰纷纷嚎叫着,如野兽般冲向了城墙,根本就没有在意前方不断落下的箭矢。r/> 在看到这一幕后,城上守军立马就有些胆怯起来,虽然箭矢依然不住地往下射去,但明显动作有些迟疑了。因为他们已经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大的压力,更关键的是,直到现在董都监都还未曾露面。r/> “放箭!准备投石与火油,一旦贼兵靠近城墙就给我往下砸,务必要阻挡他们的云梯再靠上城头!”庞旭嘶哑着喉咙大声下着命令,虽然他表面上看着依然沉着,可心里也是一阵不安,怎么自昨日黄昏离开后,都监就再没有回来呢?r/> 哪怕是他确实劳累,晚上回家歇下,今日一早也该回来了。董都监绝不是会在如此要紧关头就不顾大局之人,莫非他在之后遇到了什么变故吗?心中的疑虑让庞旭越发的焦躁难安,只能通过一声声的号令来强打精神,但他心里也明白,如此声势的攻城战可不是自己能率众挡得下来的。r/> “都监,你快些回来!”看着不断接近的敌军,看着他们虽然不断有人倒下,但大军脚步都不见有丝毫的停顿,很快离城就只剩下区区百来步时,庞旭感觉自己的心头要跳出胸腔了。r/> 当即,他一面死盯着城下,一面小声跟边上一名军将道“董健,派去都监府上和太守府的人还没回来吗?”自今日一早发现董平都没有回来后,庞旭就已让董平的亲卫派人去这两处打探消息了。r/> 董健也是一脸的疑惑,轻轻摇头“还没有消息回来,也不知都监他昨日到底去了哪里……”r/> “泼油,放石,放箭!”此时的庞旭已经顾不上这个问题了,因为敌人已经冲到了城下,他当即就喝令众人把守城的各种武器不断地朝着底下的敌人拼命砸去,这立刻就引发了城下的一阵阵惨叫。r/> 但与此同时,下方的梁山军也在号令之下不断把一拨拨的箭矢射向城头,一旦有人从城头的遮挡里稍稍露头,必然会被下方射来的箭矢杀死。随着一些将士中箭倒下,城头守军已开始胆怯起来,动作上更为缓慢,有些个更是连看都不往下看一眼,就已盲目地把石头滚油往下泼砸,这么一来,杀伤力自然大减。r/> 而趁着这一机会,第一架云梯已被梁山军稳稳地架上了城头。r/> 这云梯可不光只是一架梯子,而是装有钩挠,极其坚固的攻城器械,虽然比不得官军精心打造出来的攻城利器,可一旦被其搭上城头,钩挠扣死在城墙之上,守军再想将之推离城头可就是千难万难了。r/> 而在看到云梯架上后,城下梁山军再度爆发出一阵欢呼,随即便有十多名军卒如猿猴般顺着长长的云梯朝着城头攀来。看到这一幕的庞旭急忙大吼起来“快,泼油,放火箭!”听到命令,身边那些缩手缩脚的守军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滚油往梯子上泼洒过去,然后用力把火把扔过去,从而迅速就点燃了这架云梯。r/> 云梯一旦起火,火势就迅速往下蔓延,正全速往上攀来的第一个梁山喽啰根本来不及闪躲,就被火直接烧上了身,惨叫一声,双手一松便已坠落下去。而其身下的同袍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多少,纷纷惊呼着就要往下逃,但身在半空又岂是这么容易脱逃的,一个不小心,便有数人踏空落下,然后整架梯子也变作了一根巨大的火炬。r/> 但城头的守军压根就没有心思来庆祝这一点收获了,因为就在他们及时阻止了第一架云梯上的敌人往上来的势头的同时,已有五六架云梯搭上了城头,然后更多的敌人吼叫着,顺着梯子就往上来。r/> 纵然庞旭已经把喉咙完全喊哑,将士们依然无法阻挡住这些敌人的不断冲击,顾此失彼之下,城头很快就出现了第一个提刀杀上的梁山贼寇,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对守城的将士们来说,最有利的倚城而守,居高临下的优势正在逐渐丧失。r/> 直到这时候,庞旭才知道董平之前是有多么的不容易,除了昨日一战让梁山军小股上城——但很快他还是凭借着自身超绝的武艺把他们给杀翻落城——之前数日战斗在他的号令之下,居然把敌人完全挡在了城墙之下。而自己,今日只是与敌人稍作接触,城头的防线就已接近崩溃了。r/> 当然,这也与今日梁山军投入了更多兵力有关,但庞旭哪有心思去在意这些,他只是急切地想念着董平,希望他能尽快回来,力挽狂澜。r/> 但他的这一期望显然是落空了,不但没有等到董平回来,反而遇到了更大的挑战,因为晁盖此时也已手持朴刀,如出笼猛虎般踏着云梯火速上城。在一眼看到倒在城头上的几名兄弟后,他当即就是一声咆哮“狗官该死,吃你晁爷爷一刀!”刀光闪处,一名正试图趁其尚未站稳而偷袭的兵卒便被砍断了首级,而他人也跟着迈入城内,朴刀不断闪烁挥舞,将面前的敌人一一砍倒。r/> 见寨主晁天王竟亲自上阵杀敌,这让手底下的兄弟们士气更振,已然上城的兄弟自然是和他一起全力往前冲杀,逼迫着守军不断后退,而没有登城的将士也趁此机会火速上城,很快,城头上就已有了数百梁山军,几乎能与守城的将士数量持平了。r/> 而在此消彼长之下,守军的气势更是一落再落,庞旭虽也拼命杀掉了数名冲在最前面的敌军,但其身边的将士脸上已现绝望之色——完了,董都监没有回来,梁山贼寇已经登上城头,我们再也守不住了……r/> “杀下去,把城门打开,让我们的兄弟尽快杀进城来!”晁盖此时更是气势大盛,不断挥舞着朴刀,手下几乎没有一合之敌,只要是在其前进路线上的官军,就全被砍倒。r/> 此时的晁天王当真气势凌人,真正让梁山兄弟们见识到了这位山寨之主的强大,也让他着实出了一口闷气。自打劫了生辰纲上梁山后,他还真没有如此放手厮杀过呢,堵在心中的那口气,这回算是彻底发泄出来了。r/> “杀!”杀得性起的晁盖大声咆哮着,脚步更快地往前冲去,誓要将面前的官军全部斩杀。可这一冲,却让他与后方的兄弟稍稍拉开了些距离,也让他彻底暴露在了官军的眼前。r/> 庞旭盯着晁盖,已认准了此人乃是贼兵之首,自知武艺不及对方的情况下,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已取过一张弓来,远远地就朝还在全力冲杀的晁盖放出了一支冷箭……r/> 正文 第510章 各生变故 正大踏步向前,挥舞着手中朴刀不断劈斩身前官军的晁盖并未觉察到危险突至,当听得身后一丈开外的兄弟大声示警,并看到那支利箭破空飞来时,他的刀才刚斩入一个官兵的体内,都来不及回刀防御,只能是下意识地偏头闪避,躲开这射向自己面门的要命一箭。r/> 可就在他这一分心的当口,那名被他一刀劈中肩胛,差点被分尸当场的官兵也是发了狠,看准时机,一声怒吼,完全不顾身上的重伤,便把掌中长矛狠狠地朝前捅出,竟一下就刺入了晁盖的小腹,并从其后背突地一下冒出了一截矛尖来,把个晁天王给捅了个对穿。r/> 要是没有那一箭使晁盖分心闪躲从而忽略了眼前的危险,晁盖根本不可能被这么个小兵所伤。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伴随着彻骨的剧痛袭来,让晁盖发出一声惨嚎,身子晃动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双手紧握刀柄,便猛然往下压去。r/> 只听得噗哧一声,那名士兵已被他生生斩作两半,鲜血飞溅,骇人已极。这让本来见到晁盖重伤想着上前杀他的官兵动作为之一顿,而这时,晁盖身后的众兄弟已然大生惊恐,不顾一切地冲将上来,阮氏三雄、刘唐等人已迅速将他护在了身后,有人更是惊恐大呼“天王,你怎么样了……”r/> 但此时的晁盖却已无力作答,这一矛被就伤他极重,再加上后来他又全力施展一刀,使他的伤口崩得更大,鲜血喷涌,大量流失,已让他在短短片刻间就失去了神志,当场昏迷。如此一来,可就更让众兄弟感到恐慌了,要是晁天王有个好歹,哪怕打下了东平城也于事无补,所以很快就有人大声下令“撤,保护天王,撤出城去!”r/> 当下由几名头领率众断后,其他人已抬着昏迷的晁盖飞快地往回跑,重新顺着架起的云梯下城,以最快的速度冲回到了军营。这也是董平不在,东平府的官军又已破胆,不然在此大好机会下,官军必能大败梁山军,就此一举解开眼下困局也不是什么难事。r/> 只可惜,机会总是稍纵即逝,放出冷箭救城立功的庞旭到底未能率军败敌,最后只能眼看着敌人下城后稍稍后退,却不敢趁机杀出去与之决一死战。r/> 事实上,此时梁山军中已乱作一团,当看到晁盖是满身鲜血地被人抬下城来时,饶是深谋远虑如吴用也是吓得魂不附体,再顾不上其他,赶紧上前查看“天王他这是怎么了?”等看到那洞穿了晁盖的长矛后,他更是大惊失色,连忙大叫着让军中医士赶紧过来救治。r/>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晁盖抬入大帐,再由几名军医想法取出长矛。关心之下,诸多兄弟都围在了那大帐前,甚至连军中将士此时都顾不上前方的官军动向,只关心晁盖的伤势了。r/> 虽然晁盖在山寨里不如宋江得人心,但他毕竟是大家心目中的寨主,而且为人豪爽宽厚,也极得众兄弟的好感。现在看他重伤,自然是人人紧张,之前攻城的斗志在这一刻几乎烟消云散。r/> 直到看到这一幕,已经从刚才突然而发的变故中稍稍定下神来的吴用才惊觉情况不妙,赶紧肃然喝道“你们都在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守着军营,天王重伤已是大事,若是再让官军趁机袭我大营,后果更是严重!这里有诸位医士照顾即可,你们快各自回去!”r/> 一番斥责,才让众兄弟醒悟过来,赶紧领命回身,跑到军营各处做好了防御的准备。不过这次他们倒是白忙了一场,即便看到梁山军营此时已乱作一团,可东平城里的官军却是按兵不动,完全没有一点要趁机杀敌的意思。r/> 这不光是因为官军胆怯,还因为就在梁山军退走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刚传过来——董都监因罪被程太守给投入了大牢之中!r/> 当听到这个消息时,庞旭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太守怎么会对一向信任有加的都监下手,而且还是在如此要命的关头?可随后,在看到程万里刻意让人送来的手令后,即便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了。r/> 在这个外有强敌随时破城的关键时刻,东平都监居然锒铛入狱了,而一切重担自然就全落到了庞旭这个副手的肩上,这让他一阵恍惚,之前那一点重创敌军主将,击退贼兵的喜悦也彻底消散。r/> 和他一样反应还有全体官兵。他们都是由董平一手操练带出来的,在他们眼中,董都监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有他在,东平城可保不失。可现在,他却被太守关押了起来,再有敌人攻城,可如何是好啊?r/> 这一刻的东平守军的军心已然动摇,离着崩塌也不太远了。要不是这消息来迟了一些,赶在梁山军攻城之前传来的话,恐怕晁盖都能轻而易举地破城,也不可能受重伤了。r/> 庞旭看着身边那些神色惶恐,两眼无神的下属,心也跟着慢慢沉入到了谷底“这……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城外贼兵再强攻城池,我还能守得住吗?”他有心想找太守为董都监求情,可多少年来被文官压制的事实上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勇气,甚至连跑去府衙询问一下相关内情都不敢做,只能是有些失神的守在城头,茫然地看着周围,看着城外,混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r/> 于是,在一场大战之后,一个极度诡异的场面就出现在了双方军中。两军都因为各自主将出事而军心动摇,这时只要有任何一方敢于主动出击都能迅速取得一场大胜。但之后的半天多时间里,大家却都按兵不动,紧守本阵,竟保持了一个奇妙的平衡。r/> 身在城外的吴用倒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攻破东平这样的小事了,他最在意的还是晁盖的伤情,若是天王真有好歹,就是再破十城又有何用呢?r/> 晁天王可是山寨之主,他若有个差池,兄弟们必然心乱,说不定还会激发寨中某些兄弟间的矛盾呢,所以他是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有那么一刻,吴用都生出了就此撤军的打算,要不是担心牵一发动全身,影响到青州那边的布局,他真就要下达这样的的命令了。r/> 而在煎熬了良久,直到入更之后,已经在帐中忙碌良久,神色疲惫不堪的两名医士才迈着虚浮的步伐走了出来。在看到他们出来后,一直关注着这里情况的阮氏三雄等头领便已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天王他如何了?他的伤不要紧吧?……”r/> 这回吴用倒是没有上前阻拦,也同样期盼地看着那两人。这二位有些不安地退了半步,这才道“天王身上的长矛已被拿出,伤口也处理过了,但伤势实在过重,我们军中又缺药,所以只能暂时稳住他的伤势,想要痊愈还得回山寨……”r/> “那就好……”吴用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扫了众兄弟一眼道“大家继续守好了军营,莫要让官军有机可趁,我先进去看看天王,再做之后的安排。”r/> 晁盖倒下,这里自然由寨中坐第四把交椅的吴用负责,其他人也没再说什么,纷纷领命。r/> 迈着沉重的脚步,吴用进入帐中,立马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同时也看到了那杆被截断取出,沾满鲜血,触目惊心的长矛。在轻轻一叹后,他才来到了正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的晁盖跟前。仔细看了他半晌后,才道“天王……小弟之前就劝过你不要冒险,你如今可是我梁山之主,岂能总跟以往一样冲杀在前呢?现在好了,你身受重伤,却让兄弟们焦心惶恐……”r/> 在低低地埋怨了几句后,他又纠结道“我想过了,为保万全,我们还是趁早退兵为好。不然,等到那孙途真率青州军到来,我们可就未必能挡得住他了。东平毕竟不是什么要紧地方,拿不下来也无关大局……”r/> “不……可!”出乎吴用意料的,在他说出自己的打算后,本该陷于昏迷的晁盖却突然睁眼,吃力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来,同时双眼紧紧地看着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一时又无力说出。r/> 这让吴用心头一跳“天王,你已重伤,可不能再有差池了。我想兄弟们也是可以理解的……”r/> “青州……”晁盖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依旧盯着他,又道出了两个字来。r/> 这回吴用终于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这确实和自己之前的顾虑一样。在好一阵踌躇后,吴用终究还是点头道“既然天王是这个心思,小弟自当尽力而为。这次我一定会想法打下东平府,杀了那个害天王受此重伤的贼子!”r/> 直到听了他的保证,晁盖才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随后闭上双眼,再度昏迷……r/> 正文 第511章 援军到(上) 一夜过尽,梁山军都没有再攻打东平城,这让因为董平被抓,军心动摇而满心不安的庞旭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等到天亮再看梁山军大营,发现那里的队伍依旧井然严明后,他又有些担心起来,这一场危机终究还没有过去啊,他唯一的指望就只有贼首重伤而死,从而让梁山军就此退却了。 待到中午之后,庞旭的这一希望也最终破灭,因为很快的,梁山军就再度对城池发起了进攻,虽然论攻势已无法和之前相比,但依然足够让城头守军人心惶惶,抵挡得颇为勉强,一场厮杀下来,双方又各有伤亡。 只是连日大战下来,城内守军可用之人已越来越少,再加上弓箭、石块、滚油等防御兵器的不断消耗,此时的东平城也快到山穷水尽的时刻了。倘若董平还在,有他指挥鼓舞军心,或许还能守上几日,可现在……四下看看那些麾下将士,庞旭实在没有这个底气啊。 “不知援军何时能到,若是再不来,我们可真要坚持不住了。”庞旭再一次朝着前方眺望,心里念叨着唯一的救星青州军。无论是他还是董平,对孙途这个京东路兵马都监还是极其佩服与尊敬的,在他看来,如此危局也只有孙都监亲率屡战屡胜,平定三处山寨的青州军能救了。 突然间,就像是上苍收到了他的祈求,给出了回复,远处的官道上竟有尘土飞扬,随后,一支军队的轮廓也慢慢地显现了出来。这支队伍来得很快,不过盏茶工夫,就能让城头守军上下都能看到当先的那面大宋军旗,虽然看着兵力好像只有千把人,但已足够振奋人心了。 “来了!援军终于到了!我们有救了!”顿时间,欢呼声从城头不断响起,并飞快地传入城内。百姓们在明白是什么意思后,也迅速欢腾一片,虽然战斗还未结束,但援军一到,他们相信此番东平城是定能守住了,大家也再不用担心被梁山贼寇所侵害了! 与城内军民的激动完相反的,是城外梁山军营中的反应。他们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了不断接近的这支军队,随着阵阵号角声响起,还在休息的梁山军便被急速调动,数百人已即刻被派出去迎向了官军,显然是要在他们抵达之前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避免其与城内守军配合起来。 很快地,双方军队就在东平城数里外的平原上展开了厮杀。虽然援军看着兵力还多一些,但或许是因为他们远道而来的缘故,居然还是被几百梁山军给死死缠住,一时间无法突围。同时,已经知道大事不妙的梁山军营还在不断加派兵马过去增援,看着大有一口气将援军彻底打垮的意思。 这一幕看得城头守军却是一阵惶急,这支援军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一旦真被兵力更充足的梁山贼寇挡下,甚至是围杀,那东平城可就彻底完了。所以这一刻,就是一些之前还畏战怯战的将士都忍不住向庞旭请命“将军,我们这就出城接应援军进城吧,不然……只要有这一千生力军入城,咱们东平府必然就安了!” “是啊将军,让我等出城一战,以解援军之围,帮他们也是帮我们自己啊!” 听着麾下人等七嘴八舌的说法,庞旭却是举棋不定,出城固然能够帮到援军,可是风险也是极大。城门一开,东平城可就完暴露在了梁山贼寇的刀下了,要知道现在他们营中还有过半兵马未曾有动静呢,想来就是在防着自己开城援救……可是,要不出城援救,若援军真个战败,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冷静,若是董都监在此,他会做何选择……”庞旭心里不住给自己暗示,想代入到董平的角度去想此事,但依旧拿不出个准主意来。 就在这煎熬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从下方石阶处传来“庞旭,你为何还不派兵出城与援军会合?难道你已和梁山贼寇勾结,盼着他们杀退援军后再开城投降吗?” 这句话让城头众将士都为之一惊,庞旭定睛一看,却看到太守程万里正面色阴沉地大步而来。原来,刚才的欢呼不但振奋了城百姓,也让担惊受怕好久的程万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在把董平拿捕下狱后,其实程太守心里也很是忐忑,生怕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而使东平府有个万一。直到刚才,听到那阵阵欢呼,知道援军已到,他才放下心事,急匆匆就跑了过来。结果听到的却是援军被梁山军阻拦在外,庞旭不敢发兵救援的消息,这让他立马就发作起来。 虽然对程太守有所顾忌,但为了安考虑庞旭还是把自己的顾虑给道了出来“太守,城外贼兵势大,我们绝不能轻易开城啊。不如再看看,说不定他们能从敌人的围杀中突出来,到时我们再出城配合也不迟。” “哼……”程万里终究还是理智的,听了这解释也不再强求,只是眯起了老眼远眺着前方的战事,随后便兴奋地叫了起来“他们果然突围了,青州军果然厉害!” 与此同时,城头将士们也再次发出了如雷般的欢呼声,正如程太守所说,在一番拦截厮杀后,梁山军到底未能挡下援军冲击的势头,被他们迅速撕开缺口,整支军队已速朝着东平冲来。 “快,快叫人准备开城门。这下我们东平真有救了!”程万里又连声催促道,而身边那些将士则把目光落到了庞旭身上,董平不在,城中防御自然由他一言而定。 庞旭在惊喜之余,心里有隐隐觉着有些异样,好像哪里不对。但在程万里与麾下将士的不断催促下,他也无法再多作思索,只能道“打旗号,让他们从西门入城,那里是梁山军最薄弱的所在。” “快,你们随老夫一道去西门迎援军到来!”程万里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随后便带人下城,朝着西门方向赶去,与他一起下去的,还有传递开城命令的亲兵。 旗号打出,那支援军果然迅速调整方向,朝着西门杀去。而城外营中的梁山军也看出了他们的意图,立马军出动,斜插着想要截断他们的去路。同时,之前被援军突围而出的那支梁山军也已火速回头追赶过来,三路兵马一起朝着东平西门奔来,看着着实紧张,争的就是那一线的快慢。 但显然这支打从青州来的援军要比梁山贼寇更为精锐,光是速度就要比他们快上许多,竟硬是抢在从营中杀出的敌军截路之前冲到了西门附近,同时为首的一名军将已大声朝着城上喝道“青州军奉孙都监之命前来救东平城,你们快快开城!” 其实都不用他叫喊,早一步来到西门这里的程万里已经不断催促着让人搬掉抵在城门处的诸多石头重物,吊起人腰粗细的巨大城门闩,然后由二十多人一起用力,把城门打开了。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嘎怪响,已然闭城超过十日,被数千梁山军强攻多天都无法破开的东平城门终于缓缓开启! 同一时间,位于另一侧城头的庞旭在远眺之后,脸色已急速变化,随后口中已暴喊出声“不要开城门,有诈!他们不是援军!” 直到此时,随着刚才拦截援军的梁山军也往城池这边奔来,那里的战场也终于完展露在了庞旭他们的眼前——那里竟是空空荡荡的,一个伤亡的双方将士都没有! 这在一场双方投入将近两千的厮杀中是不可能出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刚才的那场厮杀完是做戏,是做给城头守军看的一场大戏! 直到这时候,庞旭才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觉着诡异的地方是哪里了。那支所谓的援军在从敌人的拦截里突围出来时看着竟毫发无伤,人数看着也没有任何的减少,这本身就是一大破绽了。 奈何他之前已经认定了来的是援军,再加上程万里与麾下将士的不断催促,让他在急切之下忽略了这么大的问题,下了一个可能导致东平就此沦陷的错令! 惊恐的情绪在一瞬间就攫住了庞旭的心脏,让他急得要发狂,但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大声呼喊,期望能让那边的将士悬崖勒马,阻止这场错误了。 但是,这一切都已太迟了。因为就在他嘶声惊呼的同时,已有数十“援军”冲进了城门。伴随着那隐约而来的叫喊声,等在城门处的将士都为之一呆,下意识地就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但面前的“援军”动作却比他们更快,数十支箭矢已如暴雨般迎面而来,瞬间就把这几十个没有任何准备的守军射翻在地,同时他们也已急速前冲,守在了城门处,让守军无法再控制这一关键所在。 在他们身后,数千梁山军已合在一处,轰隆隆地杀奔入城…… 东平城竟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失守,而在同一时刻,十多里外的官道上,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正在急速向前,为首的,正是孙途! 真正的青州援军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正文 第512章 援军到(中) 一切都是吴用破城的计谋,为了能完成晁盖的心愿,尽快攻破东平城,吴用便用了这一招让人假扮援军来诈开城门。 本来在他的算计中,只要所谓的援军一到,城中官军必然会在欣喜之下开城相迎,如此在营中的军队便可趁机一鼓而入,占领城门。但庞旭却比他所想的要谨慎许多,居然并没有中计,于是就只能把戏继续下去,他出兵佯装拦截,并在随后让“援军”突围冲到城下。 到了这时候,守军终于中计,打开西门接应他们入城。在这一刻,身在军营的吴用便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天王,小弟总算不负所托,东平已被我军所破,很快就能将害你受伤的贼厮带出来了……” 当此之时,西门处的梁山军已如露出獠牙的野兽般吼叫着,挥起了手中兵器,朝着城内冲去。他们要做的不光是占据这座城池,也不光是捉拿那些官府中人,他们甚至已生出了屠城劫掠,为天王报仇的心思。 看到无数梁山军撕开伪装,咆哮着涌杀进来时,程万里脸上期待的笑容已瞬间凝固,双腿发软的他却是连一步都挪不动了。惊恐,后悔的情绪不断冲击着他的心脏,让这位头发花白的东平太守在眨眼间就好似老了十岁似的。 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些手下人等此时也早已慌了手脚,看着面目狰狞的贼兵杀来,他们立刻就做出了最直接的选择,不是迎杀过去阻拦敌人入城,而是迅速调头,就往城里逃去,却把自家太守给扔在了门前。 梁山军很快便已冲杀到了依然木然立于那里的程万里跟前,一名喽啰二话不说,举刀就欲将其斩杀,却被旁边一人迅速抽刀挡下“这是个官儿,把他拿住,交给军师处置!”说着已上前一脚就把程太守给踢翻在地,没等他叫疼反应呢,便已被人按倒捆绑起来。 而在此期间,其他人还在不断往内涌入,城中已是惊呼一片,不时有破门声和惨叫声传出,应该是梁山军的人开始肆无忌惮地搜索城了。 另一边城头的庞旭在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后,也是急得火烧火燎,当即呼喝连连“兄弟们,这东平可是咱们的家,绝不能让梁山贼寇把家给毁了!走,是爷们的就跟我一起杀过去,把贼寇赶出东平!” 他没有想过就此逃跑,这既是因为如他所言,这里是他们的家,还有家人留在城中,也因为一旦城池失守,百姓遭殃,他们这些将士的罪责也必然极重,到时还是个死。所以此时摆在庞旭他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赶在梁山军残害百姓前将他们打退出城,要么就是死。 在其鼓舞之下,城头那几百官军终于鼓起了最后的那点勇气,也都呐喊着直冲下城,朝着西边狂奔过去。很快地,双方便在联同东西的长街上正面相遇,没有任何的废话,两路人马便已迎面厮杀,短兵相接起来。东平守军虽然还算不错,可终究兵力不足,区区几百人对上一两千人明显处于劣势,再加上他们的精神支柱董平又不在现场,这让他们在与敌人交锋后不久便呈现了败象,不断有人后退与倒下,根本就挡不下那些如野兽般暴戾的梁山军的凶狠冲击。 “杀!”庞旭此时已不顾一切,怒吼着挥刀劈斩,在把面前两名喽啰斩杀跟前的同时,却被从斜刺里杀出的阮小五用长矛刺穿了自己的大腿,脚下一个趔趄,便要倒地。 他很清楚一旦在这等混战的情况下倒下便意味着必死,所以又咬牙拿刀在地上猛地一撑,还想起身再战。但一招得手的阮小五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就在他晃着身子将起未起的瞬间,对方已一个箭步冲上,抬脚重重地踢在其胸口,将庞旭的身体踢得横抛起来,口喷鲜血,重重地砸在了身后两个想要上前救援的部下身上,三人立马就都成了滚地葫芦。 就在阮小五随之上前,挺矛就要把这三人部刺杀的时候,旁边的阮小二却突然叫道“慢着,这人我有印象。昨日就是他射出那一箭才害得天王受伤的!别现在就杀了他,把他带出去,取他心肝为天王下酒压惊!”昨日虽然事出突然,但阮小二还是记住了躲在后方放冷箭的凶手模样,此时更是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听到这话,阮小五脸上的杀气更盛,手中动作不停,噗哧两声已结果了面前两个官兵的性命,然后手一摆间,矛杆便狠狠地砸在了庞旭的脸上,将刚听到这话,试图举刀自尽的他给生生抽晕了过去。 随着庞旭晕倒,官军就再没有了抵抗的能力,顿时惊呼着作鸟兽散,朝着别处狂奔而去。对此,梁山军也不急着追杀,只是不断朝城内挺近,并派出人手进入沿街的店铺和巷子中,试图把满城百姓都逼出屋子,好方便他们接下来的行事。 此时的东平城已彻底陷落在了梁山军的手里,满城百姓的死活,也只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了。 但显然,因为数日来的攻城不利与损伤,再加上晁盖的重伤,已让梁山军上下彻底暴走。不光是那些喽啰已开始侵入人家中,杀掠起来,就是一些头领,也在不断制造着杀戮,这显然是超出吴用,以及这次率军入城的镇三山黄信的预料的。 在几声惨叫后,赤发鬼刘唐在两刀砍死了落到后头的一个军卒后,便狞笑着扑向了边上的一座店铺,砰砰几下就已砸开了店门,拖着瑟瑟发抖的一名男子就来到了街边,冲还在指挥兵马占领城的黄信道“老黄,这还弄个什么,把人都杀了不就好了?”说着,便手起刀落,将还在苦苦哀求的无辜男子给斩杀跟前,然后又想回身去把里头其他几人给拖出来。 “刘唐兄弟不可……”见他如此胡来,黄信顿时就有些急了,忙上前阻拦“我们山寨一向讲替天行道,可不能滥杀无辜。你们杀官军那是理所应当,可杀百姓……” “你这人怎如此啰唣!我们是靠着抢掠的山贼,怎么就不能杀人了?而且他们这次还害得天王重伤,此时不杀几个人立威,今后再出这样的事情,若是伤到了公明哥哥又当如何是好?” 这话却让黄信为之一愣,还真不好回答了。他其实很清楚对方这话里包含的不满情绪,认为自己是因为伤的是晁天王所以没放在心上,若是伤的是宋江,便不会如此冷静了。事实上,山寨里晁盖的亲信人等一向对后上山的,与宋江关系紧密者都有些嫌隙,只是之前还能忍让,但这次变故,却让这一矛盾有了激发的可能。 这显然不是黄信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在一愣后,他只能一声叹息,不再多劝。事到如今,只能放任这些家伙在城中烧杀,发泄他们心中的怒火了。只是这么一来,梁山泊在宋公明辛苦经营下好容易才创下的一点点口碑就要被彻底毁掉了。 趁着他犹豫的工夫,刘唐已不客气地再度进入店铺,直接将几个藏于其中的百姓驱赶出来,然后一刀刀地把他们给杀死在了众人面前。 这等残忍的手段,看得黄信一阵厌烦,也让不少他身边的亲信也是蹙眉不已。要知道,黄信在入伙梁山前也是朝廷武官,哪怕上山已经有了些年月,可依然还没有习惯这些土匪般的做法。 而此时,杀戮不光是在眼前,别处也传来了阵阵惨叫,显然像刘唐这样不断残杀无辜百姓的行为正在不断进行着,这让黄信不觉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留在梁山到底该是不该…… 不过很快地,他又把这些怪异的念头抛到了一边,迅速回头跟身边的亲信道“你二人这就出城去见军师,让他赶紧带兵入城。如今能阻止他们滥杀无辜的,就只有军师了。” 确实,只有吴用这个跟着晁盖他们一起上梁山的老人才能镇得住面前这些杀红眼的家伙了。 可就在两个手下低应一声,打算回身出城的当口,城外突然就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当当声,这声音远远传来,竟让城中正撒欢杀人劫掠的梁山贼寇都为之一呆,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这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怎会如此?明明我们已经取得了大胜,东平城已被我们攻破,现在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时候,怎么就突然让大家退兵了? 不明所以的梁山军众人都彷徨了起来,终于还是有些聪明的人跑到城墙上去一看究竟。而这一看之下,这些人便立马惊声呼叫起来“不好,快出城,有官军攻入我军大营了!” 这话传递下来时,连黄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怎么就会有官军突然杀到了自家身后,对大营发起攻击了呢? 正文 第513章 援军到(下) 孙途的青州军终究还是迟了一步,未能赶在东平城破之前赶到,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千梁山军杀入城中,不一会儿光景,城内已是烟火大作,梁山贼寇已在城中洗劫、杀戮。 其实孙途本该早些赶到的,虽然东平府离青州路途不近,但以他当初星夜援救祝家庄的效率当也能在七日之内赶到,但这次他却足足耗费了十天才终于抵达城外。这只因他也有所忌惮,生怕梁山军来一手围点打援,到时自己可就要步贺默等人的后尘了,毕竟如今的青州军不比一两年前,再经不起伤亡了。 所以这一路行来,孙途刻意放缓了行军速度,并小心提防,时刻都保持着军队的绝对战力。只是这一路的防备却是有些多余了,居然并未遭到任何阻挠与伏击,反而耽搁了不少时日,导致东平城陷落。 当看到如此场景后,麾下众将士可就有些急了,纷纷请战想着即刻杀过去帮着城内官军共同抵御贼寇,但孙途在这一刻却短暂地陷入到了沉思中。虽然表面看起来他们救援来迟确实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救东平,趁着敌人在城内脱不开身而就此离开,要么就是不顾一切地杀入城去,与这股贼兵拼个你死我活。 但孙途却认为这两个都不是好选择,退兵固然能保存自身实力,可对军心的打击也一定很重,未战先退可不是青州军的风格。至于杀入城去就更是鲁莽的选择了,他还没有心急到昏头的地步。 而就在这时,孙途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梁山大营处,随即一抹冷冽的笑意便浮现了出来“传我军令,军突进!”就当众将士满心以为他要下令也杀入城去时,他却抽刀往梁山军大营一指“破敌大营,正在此时!随我杀过去!”吼声未毕,孙途已猛地一磕胯下骏马,身先士卒地朝着梁山大营猛冲了过去。 众将士先是一呆,随后便也纷纷应命,速朝着梁山大营掩杀过去,虽只不过两千来人,中间还有五百女兵,但气势却不比刚才突入东平的数千梁山军要弱的。其实大多数人并不能理解孙途的用心,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将士不打折扣地执行孙都监的号令,因为他们对孙途有着绝对的信任与服从。 这一冲锋,就显出了孙途之前特意放缓行军速度的英明之处了。虽然他们刚赶到此地,可在没有歇息的情况下依然能立马发动最凶猛的攻击,足可见十日的路程并没有损耗军队太多的气力,他们能随时投入大战。 而在看到这支突然出现的援军竟在短短的停留后便义无反顾地朝着大营杀来后,坐镇中军的吴用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他是真没想到今日竟还会出这等变故。如今梁山军大部都已杀入城中,留守在此的不过区区千人,面对两倍的官军,尤其来的还是打出孙字旗号的青州军,饶是他智多星多有谋略,此时也已束手无策。 唯一的选择,就是一面派出那千人列阵防御,一面赶紧让人鸣金,盼着已杀入城中的梁山军能赶紧出来援救中军大营了。 当怪异的鸣金声当当作响的时候,青州军已杀到了军营之前,与出营抵挡的梁山军展开了正面厮杀。孙途更是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如怒龙怪蟒,吞吐扎刺如闪电,行进途中几乎无一合之敌,竟让他在短短片刻间就在梁山军中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眼见孙都监都已如此卖力厮杀了,手底下那些将士哪个还敢留力,杨志、鲁达、祝彪等将领个个都如猛虎如羊圈,不断收割着面前敌人的性命,而随在他们身后的寻常军卒也都早已把畏怯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依照着齐得胜布下的锋矢阵迅速冲杀,直透敌军防线,杀到了军营辕门处,脚步都不见有丝毫放缓了。 不光是男兵如此,就是那些刚入青州军数月,还是初次上得战场的女兵们,在被周围袍泽的激发和带领下,在扈蓉如母虎出笼般的鼓舞下,也是个个娇叱连连,不断挥舞着兵器紧跟其后,也杀得梁山军人仰马翻。 这场正面的冲杀居然出现一个出乎许多人意料的结果,面对青州军的冲击,梁山军竟连有效的防线都坚持不住,已在短短一盏茶的工夫里就被冲破阵线,四散溃逃,而把整座大营完暴露在了青州军的刀枪之下。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光是因为青州军上下一心,战力太强,也和梁山军自身实力有限大有关系。倒不是说梁山军真如此不堪,甚至不是青州军的一合之敌,而是因为这些留守中军的梁山军本就非山寨中的精锐。 梁山泊这些年来正是势力急剧扩张的时候,看着确实兵强马壮,但其实问题也自不小。除了头领间已生出了各种嫌隙与矛盾外,寨中兵马良莠不齐的问题也不是一时就能得到完美解决的。虽然宋江他们也知道有此问题,但还是囿于情势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就拿今日攻入东平城来说,为了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吴用已把营中精锐投了进去,只留下最弱的一千兵马守营。本来这也不算问题,毕竟有一千人呢,何况东平已然失守,难道那里的官军还能杀出来不成? 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孙途率青州军到了,而且还选择了这么一招围魏救赵的攻打梁山大营,这就让中军立马陷入到了绝对的危险之中。 更要命的是,哪怕鸣金示警求援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儿,城内梁山军却依旧没有出城回援,最后带了百来人守在晁盖帐前的吴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官军杀溃自家兵马,无所阻挡地杀奔而来。 而城中的梁山军所以没能及时回救,也和他们之前想要在城中烧杀发泄有关。一支军队一旦失去了控制,只想在城中掠夺杀人,那再想让他们重新合拢可就太困难了。哪怕惊闻外有大变的黄信已然连连呼喝下令,那些本就是土匪身份的喽啰依旧拖拉着不肯归队,半晌才凑出支五六百人的队伍来,其他人依然散落在城中各处,忙着杀戮抢掠呢。 “不能等了……”知道情况不妙的黄信再按捺不住,当即转身,带了这支队伍便火速出城,想要前往救援,但很显然,此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孙途在杀入梁山大营后,一眼就瞧见了文士打扮的吴用率队守在一座大帐之前。他当即就策马前冲,杀奔过去,五六个喽啰刚壮着胆子拿起兵器想作阻拦,就被他的长枪刺杀马下。 见此情形,其他人已唬得再不敢上前,而吴用则是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不断接近的孙途,满脸苦涩“青州孙都监?” “你是何人?”孙途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同时一摆手,跟着他一起杀过来的将士们已迅速扑上,将在场的所有梁山兵马部拿下,但有试图抵抗者,没有二话,当即斩杀。 听到身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看着其他人忙不迭地跪地受缚的凄惨模样,吴用的脸色越发惨淡“小可吴用。” “原来是梁山泊中的智多星啊,当真是久仰大名啊。”孙途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句。本来这称号乃是夸奖吴用谋略过人的,但此刻在他听来却是那么的讽刺。 确实,在这场战斗中,吴用已是一败涂地,哪怕他们已攻破东平,哪怕孙途来迟一步,但如今中军大营被破,胜败已然定了下来。 “你背后帐中还有什么人?”孙途眯起了眼睛,提出了让吴用更感紧张的一句话来。他已经发现了,对方领兵在此就是为了保护帐中某个要紧人物的,难道是晁盖还在帐中? 孙途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一切,此时也是心生疑虑,不明白为何身为豪杰的晁盖不曾冲杀在破城的第一线,而且到了这时候还缩躲在大帐中,要由吴用这个书生来保护自己。 不过很快地,答案便揭晓了,帐帘突然从内被人掀起,腰腹处缠着厚厚布带,还有鲜血不断渗出的晁盖竟主动走了出来。只见他脸色发白,拄着一口朴刀,就这么木然立在孙途跟前,半晌后,方才感叹地道“孙三郎,孙都监,想不到你我再见竟是此时此地!” 孙途这时也是面色微微一变“晁天王,久违了。” 两人这一对话,立刻就让肃杀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将士和梁山人等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怎么双方的主将居然如此熟络? 晁盖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孙途,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天下闻名的青州都监,几年前还是一个只靠卖酒为生,连寻常街头泼皮都无法应付的普通少年呢?可是今日,自己和手底下兄弟的生死都已操于其手,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了吧? 而孙途也同样看着晁盖,只是想的东西却然不同,他不是在感慨对方身份的变化,而是在思索着该如何处置这个梁山寨主! 正文 第514章 撕破伪装 看着不断逼近的官军,吴用的心跳越发的快了,饶是他自诩智计百出,面对如此局面却也已束手无策,只能是举刀护在看似连站稳都不容易的晁盖面前,摆出一副随时要与人拼命的架势来,不过他这样子显然是吓不住官军的。r/> 孙途虽未发话,但手底下的将士已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拿住梁山贼首,立下功劳了。可就在他们举着刀枪要捉拿晁盖时,本短暂陷入沉默的他突然仰天发出了一阵朗笑,而后双目绽出两道精光,扫过众兵卒,猛然抬步就是往前一迈“谁敢上前!”r/> 虎虽伤,威犹在!只这一喝一进,居然就直接唬得众官兵心下一慌,不但没有再上前拿人,反而不安地往后退缩了一下,这顿时让晁盖再度爆发出一阵狂笑,眼神里的轻蔑之意也更浓了“我纵然是战死在此,也不会被你等所俘!孙三郎,够胆的就与我一战,哪怕老子已身受重伤也不会怕了你!”r/> 回应他的却是孙途的一声叹息“晁天王何必如此呢?你已身陷重围,再无脱困可能,何苦再做挣扎?”r/> “废什么话,晁盖人头在此,有本事你就过来取!”晁盖说着,再度迈前一步,本来拄在地上的朴刀也被他随之横在胸前,看起来是要死拼到底,绝不束手就擒了。r/> “杀你不过等闲事,莫说你现在已重伤在身,就算身体完好,也绝不是我的对手。”孙途眯眼看着对方,却无半点上前动手的意思“但你我都是三军主将,实在不必也不该逞一时意气去和人随意交手,更别提以命相搏了。”r/> 这句话立马就戳中了晁盖和吴用的心事,两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孙途可比晁盖要冷静明智得多了,后者正是因为不知其中轻重,才会在攻城时被重创啊。r/> 孙途的话尚未说完,只听他继续道“晁天王,你一身关系着这里的数千将士,甚至是关系到整个梁山泊的大局,你真想求死吗?我敢保证,一旦你被我所杀,城里那些贼寇必然成一盘散沙,这真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吗?梁山泊真承受得住如此损伤与打击吗?”r/> 此话再次说得晁盖一愣,他这才想起自己可是军中主将,一旦自己出了事,这几千兵马还真可能彻底崩溃,再无一战之力。可是,现在自己已落到了孙途手上,除死之外,只有投降,这更不是他希望发生的结果。r/> 这时候,黄信等头领已经带了千把人冲出了东平城,在远远看到大营已被官军所占,晁盖等人已落入官军之手后,他们也是彻底慌了神了,赶紧赶来想做救援,却被齐得胜带人截住“再敢上前,晁盖他们必死无疑!”r/> 这威胁的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正想要冲杀过来的梁山军立马就停下了脚步,黄信强压住心头的惊恐,大声喝道“你等待如何?你们可不要忘了,如今东平城已被我梁山兄弟所破,若你们敢伤我们兄弟性命,城中军民必将以命相抵!”说着,他忙一摆手,便让人将十多个俘虏推到了队伍的前方。知道情况不妙的他总算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几个要紧的俘虏也给一并带了出来。r/> 程万里身在其中,感受到后方的浓重杀意,已慌得浑身发软,只能是拼命喊道“这位将军救我。本官乃是东平太守程万里,这些贼人已在城中四处劫掠杀人,你们可不能乱来啊……”r/> 黄信趁机又喝道“怎么样,现在你我各有重要人物在手,你们若肯交还天王军师,我们便把这些俘虏放还你们。快快做决定,若不然,他们便都要人头落地!”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说完这话,黄信已命人举刀站在了程万里等人身后,随时都可能斩下他们的首级。r/> 这一下,不光是程万里,其他那些个俘虏也都惊恐万分,纷纷朝着齐得胜他们求救起来,就差没给他们叩首了。r/> 看着眼前一幕,齐得胜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对方手中拿捏的程太守和几个东平府的要紧官员的性命,他一个青州指挥可不敢拿他们的性命冒险啊。r/> 就在他打算派人去后头报与孙途时,一个声音却已自后方响起“你们想杀,杀便是了。程太守身为东平知府本就有守土之则,现在东平城破,他为国尽忠才是理所当然。但你们放心,一旦你们遇害,必会有梁山贼首为你们殉葬!”却是孙途在这要紧关头来到了这边,在其身后,吴用晁盖也已被绳索捆缚地押了出来。r/> 刚才面对孙途那番合情合理的推断后,晁盖终于失去了一死了之的念头。而趁着他一放松的机会,孙途便已一个箭步扑将上去,在夺过其手中刀的同时,下身一腿就将其扫倒在地,并叫人将其拿下。r/> 至于吴用,只有些微武艺的他连三两个普通兵士的攻击都招架不住,又不想死,所以也在随后被拿。r/> 于是,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梁山大营就被匆匆赶到的孙途率军打下,连他们的两大主将也都落到了他的掌握之中。直到这时,他才带人来到前头,面对还在做着威胁的黄信,道出了这一番话来。r/> “你……”黄信又是一阵惊怒,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他毕竟只是个武人,口舌争辩却非其所长了。r/> 而孙途并没有就此打住话头,继续大声道“程太守虽官职不小,但对我大宋朝廷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他死了,自有后继者。但晁盖对你们梁山泊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可是你们的寨主,他一死,梁山必生乱子,孰轻孰重,你自己好生考虑一下吧!”r/> 只几句话就已把对方的气焰完全给压了下去,黄信这时已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其身后的那些喽啰更是惶恐不安,天王和军师同时落到官军手里,让他们彻底失去了主心骨,无心再战。r/> 就在孙途压住对方,打算继续威胁,让他们放人并弃械投降的时候,又一伙人迅速从城中奔出,火速赶到这边后,为首的大汉已高声喝道“孙途,你若敢伤我天王,我阮小二发誓定要血洗整座东平城,用这满城良贱的性命来为天王殉葬!”r/> 随着他这番话吼出,城头处也陆续冒出了不少人来,却是梁山贼寇正把城中百姓押到了城墙上,他们的颈后都被架上了快刀,只要一声令下,这些无辜百姓便将人头落地。r/> 这回,纵然是孙途也为之动容了“你们好大的胆子,当真丧心病狂!”说着,他的目光还落在了阮小二的身上,只见上头染着斑斑血迹,却不知是与他作战的东平守军,还是受害的无辜百姓溅上去的。r/> 面对孙途的叱喝,阮小二却无半点惧意,只是回瞪对方,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得极其坚决“我两个兄弟,还有刘唐等人都在城中。只要我一个手势,他们就会在城中大开杀戒,就算你们此时冲过去,怕也救不了太多人!”r/> 当黄信集结人马打算回救大营时,阮小二他们也开始了自救。他们已经猜到中军大营必破,所以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东平满城的军民身上,以他们来要挟城外官军,如此才能扭转局势。r/> 谁也没想到,这场战斗会演变成这般光景。这不光在梁山军想不到孙途的突然出现以及如此果断的选择攻击自家中军大营,更在于孙途也想不到梁山众人会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来。r/> 其实这些年来,哪怕孙途与梁山一直处于敌对的状态,也一心想着能剿平梁山泊,但在他心中,这些人依旧是值得尊敬的英雄好汉。r/> 没办法,谁叫他打小就是看着水浒故事长起来,对他们的正面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不是轻易就能改变的。r/> 但这一刻,孙途的这一印象已被阮小二的一番话,以及城头那些充满了杀意的威胁给彻底粉碎——梁山泊,就是一群无恶不作,只会给这个时代带来无穷伤害的寇匪暴民而已,他们根本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尊敬。剿灭他们,杀光他们,才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r/> 仔细想来,孙途都觉着自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水泊梁山里到底是些什么人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了,所谓的英雄好汉,不过是一群地痞无赖和杀人犯而已。而他们所谓的义举,也不过是报私仇,泄私愤的举动,他们发动战争哪一次是为民做主,那些看似正确的理由,只是掩盖其丑恶本质的面具而已。r/> 而现在,他们已把这一层面具都给揭了下来,露出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丑恶嘴脸!r/> 如果说今日之前孙途对梁山还有一丝善意的话,那从今日之后,他们已被他划为真正的敌人,必平之!r/> 在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后,孙途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盯着阮小二道“那你说吧,你待如何?”语气冰冷,再无半点感情。r/> 正文 第515章 妥协罢兵 最新网址 当黄信率军匆匆出城后,中军大营被破,晁盖、吴用等人情势危急的消息才彻底在东平城内传开。这才让还在城中四处烧杀掳掠的梁山军消停下来,在众头领的呼喝与约束下重新成队。 但这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在上城看到大营那里的变故后,阮小二当即就做出了决定,由自己出面与官军谈判,其他人则留在城中,尽量捉拿百姓上城头,以为威胁官府的筹码。至于这么一来会害死多少无辜百姓,会让梁山泊的名声急转而下,就不是他们所会考虑了。 此一刻,阮小二的初步计划果然奏效,随着城头被挟持的百姓露面,孙途果然不再如之前般强硬。听到这话,阮小二的黑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当即开出了自己的条件“很简单,你们放了天王与军师,还有其他兄弟,然后再退兵二十里。只要做到这些,我可保证咱们梁山兄弟不会对百姓下手!” “这不可能!”他刚把话说完,孙途已立刻摇头,没有一点犹豫地道“放出所有人,我还拿什么让你们退兵?何况到时你们要是反悔我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绝不可能答应如此荒谬的要求!” “那就放出天王和军师,我可以梁山众兄弟的名义起誓,到时一定不会反悔。”阮小二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要求太过苛刻,所以早有了退一步的说法。 但孙途却依然摇头不准“晁盖和吴用才是我能牵制你梁山众人的关键所在,此时我绝不可能放他们离开。” “那你是连谈判的诚意都没有了?既如此,就别怪我们兄弟下手杀光城中百姓!”阮小二再度开口威胁道。 “孙都监,可不能让他们再残杀无辜百姓了,还是答应他们的要求吧……”孙途还没有表示呢,一旁被按着的程万里已惊惶出声。一旦东平百姓真出现了大规模的伤亡,他这个太守的罪责必然极重,朝廷追究起来,丢官都是轻的,他可担待不起。 但孙途又怎会在意他的想法,只是冷笑道“东平并非我治下,你真要杀光城中百姓,此时我也无力阻止。不过你可别忘了你们梁山泊能在这几年里迅速壮大靠的是什么,一旦你们做下此事,事情传扬出去,你们的立足之本将彻底不再,到时后果你可担待得起吗?还有,你们敢杀百姓,我就敢杀晁盖人等,杀光他们,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勇气与官军一战!” 他不但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反过头来还威胁起了阮小二。孙途何其人也,他可不是被吓大的,这些贼匪手段在他面前压根就没多少用处。倒是对面的阮小二,见他如此强硬,一时竟还真有些应付不了了,他也确实没有那等胆色与魄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让人屠城,杀光东平百姓。 看到他有所动摇与犹豫,孙途趁机道“如今我们双方各握筹码,就该鹏等交换,我可以放还晁盖人等,但你们也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先从城中撤出兵马!”“这不成,你若反悔呢?”阮小二立马摇头。 “你们手里不是还有人质吗?”孙途看了眼不远处的程万里,这位一听,身子便是一哆嗦,却不敢说什么。他作为东平太守,确实有责任确保百姓的安,更何况城池所以被轻易而破,说到底也是他的责任啊。 见阮小二依旧不作声,孙途又道“另外,你们也可以带些百姓出来作为筹码与保证,到时只要我们不肯放人,你们依旧可以杀他们泄愤嘛。而且相比于困守城中,来到外头不更方便你们见机不妙撤离此地吗?” 阮小二顿时陷入到了权衡犹豫之中,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了。他本来就只是个武夫,不善用脑,刚才也只是赶鸭子上架,现在孙途提出这么个想法来,还真叫他有些拿作决断了。 好在一旁还有黄信,听了这话便上前小声道“阮二哥,我以为此事可行,不然官军必然不肯妥协,到时天王他们可就危险了。何况,这次咱们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拿下东平城,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大功一件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直到他提醒,阮小二才想到这次出兵的真正目的,现在攻破东平城其实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护着天王他们安返回山寨才是啊。 想明白这一切,他终于点头“就照你的意思做,只希望孙都监你能说话算话,不要再耍什么花样。” “那是当然,我乃朝廷命官,岂会食言?只要你们出城罢此干戈,人,我一定会放。”孙途正色点头,又抬头看了眼前方城上那些满是惊恐的百姓,心中的决定已经又深了一分,梁山泊的确必须尽快铲除了。 既然达成共识,阮小二便再回城去,足足过了个把时辰,梁山军才裹挟驱赶了两千来人走出城来,这其中既有城中的官吏军卒,也有许多无辜百姓,但所有人此时都是一副模样,惶恐不安,战战兢兢。 “齐得胜,你率一千人马入城,以防他们出尔反尔。”孙途立刻就下达了命令。 齐得胜先领了军令,随后才有些担忧道“那城外可就只剩下都监您这里千把人了,能压得住他们吗?” “放心,只要晁盖他们在手,谅这些贼寇也不敢乱来。”孙途笑了一下,看起来是没将那好几千的梁山军放在眼里。 齐得胜也不敢怠慢,立马带着男女兵各五百缓缓朝城门处而去。见此,梁山军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既然他们已经出城,就意味着已然放弃东平城了。反正之前他们在城中四处劫掠,也已得了许多好处,这座城池对他们的吸引力也没那么大了。 等到齐得胜率军入城,看到的却是大片的残垣断壁,以及满街的狼藉与无辜死者的尸体,直看得他们怒火上涌,真恨不能现在就杀出城去,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不过此时城外的黄信就没有这样的自觉了,见官军入城,便再度看向孙途“孙都监,我们兄弟已经照你的意思退出城来,现在该到你履行自己的诺言了吧?” 孙途看了看那几千还在敌人控制下的俘虏,轻轻地叹出一口气来,挥了下手“放人!” 众将士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已把那几百个梁山军俘虏给推出了阵去。这些位经此一事竟未被杀,也是一阵狂喜,当即也顾不上身上还绑着绳索,跌跌撞撞地就朝着自家队伍跑去,直到来到兄弟们身边,才终于大松了口气。 但是,孙途却并没有把所有人都放回去,晁盖和吴用却还在其身边扣着。见此,黄信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孙都监,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为防万一而已。我已经表现了自己的诚意,接下来该你们了。” 到了这一步,梁山众人也只能按他的意思来,便也把身前的百姓放走,他们一得自由,便赶紧跑回城去,却连对孙途的感谢都没来得及说。而孙途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趁此机会,也率军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走去。因为队伍前头便是晁盖与吴用两人,对面的梁山军也不敢出兵阻挠,却让黄信大为不满“孙都监,我们已放了人,你还不肯放了天王和军师吗?” “为防万一,我得先确保自身安了,再放人。”孙途一面说着,率军前进的脚步却不见停的。不一会儿,他们终于抵达了城门前,孙途等人押着晁盖他们留在门前,其他人马则陆续入城。 直到这时,孙途才看着还在梁山军控制下的那百多名东平官吏道“现在咱们可以各自放人了。我数到十,咱们一起放人,如何?” “好。”黄信也不再多说,回头扫了眼手下人等,做出了放人的手势来。 随着孙途一个个报数,所有俘虏都被推到了各自队伍的前方,吴用也搀扶着身体虚弱的晁盖来到了官军之前,与孙途站在了一起。 看着他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吴用突然笑道“孙都监果然厉害,吴用佩服。” “好说,你们梁山军却也不差,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攻破东平,当真出乎了我的意料。”说这话时,孙途的目光还扫过了前方那些被俘虏的东平官员,却未发现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董平,这让他略感诧异,这个东平都监却在哪里?难道城池所以被破和他有关?莫非他已经归降梁山泊了? 吴用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冷笑道“你以为这次你真赢了?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个事实,这一回无论你在此地是输是赢,你孙都监都输了!”说到这儿,孙途正好报出最后一个十字,吴用再不迟疑,当下便搀扶着晁盖迈步就往前边自家军队走去。 他可不敢细说自己的计策,生怕孙途会恼羞成怒地对自己下手。 可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了孙途幽幽的声音“吴学究是指你用的调虎离山,从而派人袭我青州的谋略吗?雕虫小技而已,真以为我孙途会看不出来?”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16章 战后追责 时入黄昏,残阳西沉,却把天的尽头染作了一抹叫人心悸的血红。 梁山军到底还是选择了退兵,哪怕孙途果然信守承诺地将晁盖和吴用放回,他们也没有再对东平发起攻击,更没有在城外驻扎久留,直接就上路而去。 做这一决定的正是吴用,因为他已经看出来,如今手下兄弟们已无心恋战,让他们再攻打已有防备,兵力更足的东平城只会徒增伤亡,没有半点好处可言。而且晁天王伤势加剧,更是影响军士气,所以还是趁着官军未敢出城追击便见好就收吧。 只是这次攻打东平的战斗他们真算是胜利了吗? 表面看来梁山军确实攻入了东平府,还在城中抢掠了不少财货物资,但这真能弥补他们在这次攻城战中的消耗与伤亡吗?光是之前猛攻城池便已造成了数百兄弟的伤亡,而之后孙途出现的变故,又杀伤了数百人,合在一起,足有超过上千兄弟倒在了东平府,这对梁山泊来说也算是一大打击了。 而更关键的是,这次与青州军一战又让兄弟们对官军生出了畏惧之心来,吴用和晁盖皆落入官军之手,一旦消息传回山寨,后果可真不好说啊。 当然,倘若只是如此,吴用觉着只要能安然退返也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这次攻打东平府更多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标却定在了青州城。可是,在听了孙途最后的那番话后,他忍不住就要心生疑虑,难道自己的计策真一早就被其识破,青州那里也将以失败告终吗? 这个想法困扰了吴用许久,直到行军半夜,扎下营来,依然未能释怀。而晁盖此时却又重伤未愈,他一时都找不到能够商量的人了。如今看来,只能祈祷孙途只是在事后才惊觉有变,其实青州城并无准备,他只是在虚言恫吓了。 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的吴用心里其实很清楚,以孙途的才干说不定真早已看出破绽,如今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而想要弄清楚他说的是真是假其实很简单,只要等在通往青州的必经之路上,只要见到孙途派人回去传递消息,便可知其只是在强撑了。 但结果却让吴用失望了,因为一整夜下来,他们并未看到任何一人打从东平而来——孙途居然真就率军留在了东平,看着完不为青州可能发生的变故而感到担心啊…… 事实上,此时在东平城内的孙途也确实没心思去理会青州那边会是个什么情况了,反正一切都已经布置下去,用人不疑,既然相信林冲时迁他们能应对任何危险,就让他们自己去想办法,而孙途要做的,是让东平府安定下来,并以此为契机,来获取山东各州府的兵权! 当梁山军退走,孙途率青州军稳守城池后,百姓们总算是放下心来。那些被孙途用梁山军俘虏换回来的百姓对他自然是千恩万谢,一进城后,便都呼啦跪了一地,让他花了不少口舌才叫起了众人。 而城中其他百姓则是哭声不断,家园被毁,亲人被害,这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孙途只能让一些城中官吏出面安抚人心,只是效果看着并不是太好,想让百姓平静下来还得过上一段日子才行。 就在百姓的哭嚎声里,孙途面色阴沉地扫过跟前的两三百个劫后余生的东平守军。这些人被孙途的气势所慑皆都战战兢兢,不敢抬头,一副心虚的模样。半晌后,他才寒声道“东平城为何会被梁山军轻易攻破?本官让人看过,几座城门都完好无损,怎么就被敌人攻破了城门?还有,你们的都监董平何在?城池陷落,他当负首罪!” “孙……孙都监,且听末将解释……”身上带伤,险死得生的庞旭在看到众将士都不敢开口后,终于忍不住说道“我等确实中了梁山贼寇之计才导致城池失守,百姓遭殃,但此事却与董都监无关,他,他早在前日就被太守下令拿下,投进了大牢之中。” “嗯?”孙途双眉一挑,他还真没想到会有这等答案。本以为东平失守可能和董平的叛变有关呢,谁想这位居然一早就被投入大牢了。片刻后,他才急声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董平为何会被程太守所拿,他犯了什么事?” “这个……卑职不知。”庞旭茫然地一摇头,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下属人等。这些人也都跟着摇头,但还是有人在犹豫了一下后道“而且,今日城门所以被骗开,也是程太守他一力催促所至。本来庞将军还想再看看的,结果是太守他亲自催逼,之后更是跑去了西门处,亲自下令,才让城门迅速打开,放进了外头的梁山贼寇……” 孙途脸色又是一变,居然还有这等内情?随后,他便看向了说话那人“你又是什么人?你可知道随意诬陷官员是什么罪过吗?” “小人董健,是董都监身边的亲兵。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都监。”他显然已经是豁出去了,大声回答之后,更是转头看了看身后众人“这些事情其实还有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孙都监只管问他们便可知道真假。” “庞旭,他所言是实吗?”孙途的目光落定到了庞旭身上,这位被他这么一盯,身子没来由的就是一颤,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但在略作迟疑后,他还是如实说道“回孙都监,董健他所言是实,正是太守几次催逼,才迫使末将不得不仓促下令开城门。而当末将察觉这是贼兵阴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见这位主将开口,其他守军也终于多了点底气,纷纷跟进“都监明鉴,当时我等也在场,都看到了太守他不断要求庞将军开城门,迎援军入城的做法……还望都监为我等做主啊!”说着,这些人便先后朝孙途跪了下来。 孙途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听着他们参差不齐的作证,知道他们所言应该不虚。倘若只有几人把罪责推到程万里身上倒还能解释他们是怕自己担责,才在胡乱推卸。但现在,当几乎所有人都说出了同样的话后,这便是真相了。 何况,孙途之前也觉着奇怪,为何城池才刚破不久,程万里一个文官太守就会落到梁山军手里了。以其身份,至少能躲藏一段时间才是,尤其是在自己率军及时杀到后,城中贼兵根本来不及捉拿重要人物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当时就在城门附近,而这是与众人的说法相附和的。 而要是他们所言是实,那这个程万里就很有问题了。他把能率军守城的董平关押起来,已大大削弱了城中的防御力量。之后又在城池还能坚持住的情况下强令开城,这由不得人不怀疑程万里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啊。 最后,刚才回城后,程万里又只感谢了孙途几句后便匆匆离去。当时还不觉着有何不妥,但现在想来,他这一行为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了。难道他想趁着城里乱哄哄的关头,带着家人细软逃走吗? 一旦生出疑心来,孙途便不再耽搁,立刻命杨志等人率军守城,自己则带了庞旭董健等人直接就奔知府衙门而去。若那程万里真有问题,他可不会放过了这个叛徒。 等他们来到府衙前时,天已黑尽。本来该点着灯笼照明的府衙大门此时却是黑魆魆的一片,也不见有人守着。孙途没有太多的顾虑,当即就率众人穿门而入,直进到内堂,才瞧见程万里正在冲着几名仆人发火“……你们都是废物吗,居然连小姐都看不住?” “老爷,当时有贼兵突然杀进府衙,小的们实在是惊恐不已,只能四散逃命,所以才没顾得上小姐……”有人壮着胆子小声回话道,却更有火上浇油的意思,惹得程万里更为恼火,大发雷霆道“废物,本官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呢,至少关键时刻比你们靠得住……” “程太守此言差矣,人在遇到危险时趋吉避凶本就是天性,你如此说话可就太不妥了。”随着这一句话说出,孙途已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程万里的脸色稍稍一变,虽心中有些不快,但在孙途面前却不好发作,只能勉强一笑道“孙都监你是有所不知,他们几个……” “我说了,他们的做法并不算错,谁规定奴仆就非要为了护主连命都可以舍弃的?令千金的命是命,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了吗?”孙途却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便已直接打断“而且相比起某些食朝廷俸禄的地方官的所做所为,他们的这点小错就更算不得什么罪过了。” “孙都监这话却是何意?”程万[58f]里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同时心头发紧,他隐隐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妙了。不光是因为孙途的态度,还因为跟着进来的庞旭董健等人,这些之前对自己恭敬有加的丘八,此时居然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 正文 第517章 事情原委,一错再错 最新网址 以前程万里在这东平城内当真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别说是庞旭这些将士了,就是都监董平在他面前也要矮上三分,还真没有人敢以如此态度与他说话呢。 但今日,孙途做这一切却显得那么的理所当然,只让他感到一阵心惊,却不敢表露任何的不满,一双眼睛更是在孙途和几名将士身上来回逡巡着。 孙途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听到他的问话,便冷笑道“程太守你不会健忘到如此地步吧?本官问你,你之前无故捉拿本府都监董平,今日又急着为梁山贼寇打开城门,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你一早就与贼寇勾结在了一起,想把整座东平府都给献出去吗?” 这话登时就让程万里大急,连忙高声叫道“孙都监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岂会与贼寇勾结!” “那你为何明知董平乃守城关键,居然会在外有强敌的情况下突然扣拿他?”孙途上前一步,盯着对方的双眼催问道“还有,如今有诸多将士都可为证,说今日城门所以会开启,也是你程太守不断催促的缘故,对此,你有何话说?” “我……”程万里虽满心焦急,可一时却又说出话来。因为个中缘由实在太过见不得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想公之于众。迟疑了一下后,他只能道“本官所做一切都是为我东平安定,不负圣人教训。若我真与梁山贼寇勾结,就不会落到他们手中,成为人质俘虏了。” “这可难说。”孙途也看出他似有难言之隐,但依旧步步紧逼“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与梁山贼寇合谋想出来的苦肉计?程万里,若你不能给本官一个解释,那只能说明你心中确实有鬼,为防万一,我只能将你拿下了!” “你敢,我乃朝廷命官……” “董平也是朝廷命官,更身系东平府安危,你不照样拿人了吗?来人——”孙途见他依旧不肯说实话,决定用些手段了。当下,就有两个亲兵大步上前,便欲把程太守拿住,而他身边的那些家奴仆从此时早吓得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自己也被连累了。 “你们敢……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本官下手……”正当程万里奋力挣扎地想要摆脱时,外头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低喝“慢着!”随后,一高一矮两条人影快步来到了厅门前,众人皆回头看去,庞旭董健都在一怔后惊喜叫道“都监,你回来了……”而正自挣扎的程万里的脸色则是唰的一变,目光盯在了另一人身上“你……”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来的正是看着颇显疲惫的董平,而他身边的显得有些怯生生的柔弱女子,自然就是程月娥了。此时,后者正用担忧与怯怯的目光看着自己父亲,半晌才低声叫了句“爹爹……” 孙途的目光在这对挽着手的男女,以及他们面前的程万里身上来回扫动了几下后,便已隐隐猜出了些内情来“董平,你为何会被程万里下令捉拿?如今有本官在此,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卑职见过孙都监,多谢孙都监率军来救,才保住了我东平百姓。”直到这时,董平才松开了程月娥的手,上前一步行礼。在来此的路上,他已经听人说起了之前种种变故,让他又是后怕,又是庆幸,要不是孙途带兵及时杀到,恐怕这东平必然毁于一旦,而自己怕也难逃梁山贼寇的毒手了。 孙途摆了下手“本官既为京东路都监,此地受袭自当率军来救,所以董都监就不必说这等客套话了。本官现在只想闹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有什么冤屈,大可与我直说,本官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我……”董平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身边的程月娥,程万里毕竟是她的父亲啊,此时当着心上人的面说她父亲的坏话,终究有些开不了口。 倒是程万里,这时虽然面色发白,但既然事情都已发生在了所有人面前,他也没什么好掩藏了,便寒声道“孙都监,就让老夫告诉你实情吧。只因这董平他居然花言巧语地骗了我女儿,本官才会一怒之下将他捉拿关押起来!” “程太守,这就叫本官更无法理解了,正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董都监更是一表人才,即便想娶令千金也不算辱没你家门楣,你又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呢?”事情还真就如自己判断般与程小姐有关,但还是让孙途觉着有些奇怪。 “我女儿乃是有夫之妇,他如此做法实在是……”程万里气得面色竟重新红了起来“哪怕我女婿已去世多年,但我程家女只能从一而终,岂能与其他男子再行苟且!”终于豁出去的程太守把这话一说,身子都有些颤巍巍了。 这对他来说确实就跟被人当众打脸一样痛苦,羞得程万里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而孙途则满脸惊诧地立在那里,半晌后才轻轻道“就因为这点事情,居然就差点导致东平城沦陷?” 这要不是程万里亲口承认,董平他们又没有提出反对,孙途都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和解释。因为在他看来,这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官员居然会把这种子女的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甚至高过城池安危? 要知道如今可不是礼教理学盛行于世,不断约束着女子种种行为,将她们视作没有思想的傀儡货物,只能任由男人摆布的明清两朝啊。如今可是大宋朝,思想虽然比不了前朝大唐开放,但也不至于强调女子必须从一而终,甚至如今的出嫁之女还能主动向夫家提出离婚,然后在拿回自己的嫁妆后,还能被世人视作理所当然呢。 至于寡妇再嫁之类的举动更是所在多有,就连皇室老赵家都有过这样的举动,也不曾被民间百姓笑话,怎么到了他程万里这儿,却成了一桩天大的罪过了,竟能让他因此干出如此错事来?其实不光是孙途,在场其他人,包括程家的那些下人,这时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在如今这个世道,提倡女子不可二嫁或许还能受到一些人的追捧,但到程太守这般地步,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众人的反应却让程万里一阵恼火“孙都监,董平这等做法实在欺人太甚,老夫这才会将他拿下问罪。哪怕就是告到朝廷里去,我也是这个说法,是他坏人名节在前,本官断不能轻饶了他!” 已经回过神来的孙途只能是轻叹一声“但在我看来,他二人却是两情相悦,太守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了。” “爹爹,我与董郎是真心的,他从没有骗过我……女儿不孝,但我已经向上天起誓,这辈子是一定要嫁与董郎为妻的。”这时的程月娥也已鼓起了勇气了,突然上前一步,看着自己的父亲道出了自己的决定。 这让程万里脸色再变,手指着自己女儿喝道“你……当真是岂有此理,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竟让你如此执迷不悟!我程家书香世家,族数代未有再嫁之女,你这是要让祖宗蒙羞吗?” 这番声色俱厉的话立马就镇住了还想说什么程月娥,她终究习惯了听从自己父亲的安排,习惯了逆来顺受,现在见父亲如此大怒,还真不敢再出忤逆之言了。而董平,虽然心中焦急,但此事本就因他而起,在程万里面前自然矮了一头,居然也不敢出声了,最后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落到了孙途身上。 孙途也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当即开口道“程万里,若你程家祖宗当真在天有灵,恐怕让他们感到蒙羞的只会是你,而不是程姑娘吧?她不过就是在丧夫之后另有心上人,可你呢?你却因为一己之私,居然无故捉拿地方武官,还差点导致东平沦陷,不,东平府其实早已被破,要不是本官及时赶到,将有更多百姓因你而死,你良心何安,你觉着程家先祖会如何看待于你?到底谁的过错更大,难道你真不知道吗?” 这几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直接打得程万里的身子一晃再晃,差点就一个趔趄坐倒在地。吓得程月娥赶紧上前搀扶住了他,一脸担忧地道“爹爹……”但却立刻被他一把推开。 而孙途的话还未说完,只见他继续道“还有你今日居然还下令开城门,把梁山贼寇给放进城来,这罪过可比什么二嫁要大得多了!我想你所以会做出如此昏聩的决定应该就是为了弥补扣拿董都监,从而导致城防虚弱的过错吧。但你却以一个更大的错误来弥补之前的过错,一错再错,居然还敢谈什么名节气节,当真是让人发笑!” 被孙途无情揭破一切,使程万里再没有了之前的咄咄气势,整个人就如斗败公鸡般耷拉着脑袋站在那里。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诚如孙途所说,与他犯下的大错比起来,自己女儿这点事情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18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上) 眼见孙途只一席话就让程太守沉默无言,气焰消,这让在场一众武将看他的眼神再起变化,心里是越发的敬畏起来。 尤其是董平,心里更是一阵激动,以往自己在程万里跟前往往都有些拘谨紧张,何曾见过一个武官能如此压制他这个堂堂进士出身的一州太守啊。而更关键的是,孙途这番话可是帮着他说的,完就是在为他争取程月娥,这让他不觉多了许多期待,双目不断在孙途和程万里之间来回而动。 孙途则依然严肃地看着程万里“程太守,就因你一己私念,导致东平城破,数百无辜百姓被梁山贼寇所害,而你身为本地官员不但不感到自责,反而只想着那点虚名,你说你真配穿这身官袍,为本地牧守吗?” 这让程万里更是无言以对,只是惨然而笑,身子更是不住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直看得身旁的程月娥揪心不已,但又不敢上前搀扶,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看向孙途,似乎是想求他不要再打击自己父亲了。 孙途也看得出来这程万里倒也算不得什么坏人,只是过于古板又有些自私而已,所以倒没有再进一步逼迫于他,只是盯着对方道“程太守,你犯下种种过错,可有想过如何弥补吗?” “我……孙都监想叫我如何弥补?”程万里有些嗫嚅地问了一声,随后又有些激烈地说道“难道是要本官以死谢罪吗?” “不……”这话顿时就让程月娥大为惊恐,急忙叫了起来,随即噗通一声朝孙途跪了下来“孙都监,我爹爹他也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他可从没有与梁山贼寇勾结的意思,我爹爹他……” “你住嘴,这是朝廷大事,你一个女儿家懂得什么!”见女儿为自己求情,程万里不但不感动,反而厉声呵斥起来,随后又挑衅地看向孙途“你孙都监不是已杀过数名知府太守了吗,这次既然本官落到了你手上,你再多杀一人也算不得什么吧?” “本官何时说过要你拿命抵了?何况,以你所犯之大错,一条命怕是抵不过去吧!那可是几百无辜百姓的冤魂,你一人比得了吗?”孙途顿了一下,又上前一步,语带威胁道“你也别妄想自尽一死了之,你若真敢自杀,本官必会上疏朝廷,说你是畏罪自尽,到时你死之后,整个程氏一族都将受到牵连,所有人都会相信是你勾结梁山贼匪,是个不折不扣的叛臣!” “你——!”程万里当真是被他说得目眦欲裂,胸口急速起伏,但自尽的心思却已消散了。确实,之前他说话时,脑子里就曾想过以死赎罪,因为在他看来,人死罪消,朝廷也不可能再追究一个死人的罪过,如此自己的名节,程家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但现在孙途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这让程万里更感折磨,完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只能是死死地瞪着孙途,用目光表达着自己愤怒与不满。 孙途的语气此时反倒平静了下来“程太守,古人有言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方为君子。可你想的又是什么?是推卸,是逃避,你觉着这是君子所为吗?”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又继续道“你问我想如何处置你,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赎罪,弥补你之前所犯下的所有过错。如今东平遭逢大变,百姓家园被毁,正需要你出面安抚善后,你身为太守难道就不能尽这一分力吗?还有军中将士也因你损伤无数,难道你不该站出来向他们道歉吗?做了这些,你才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而不是像你刚才想的那样一死了之,那根本于事无补,只会让东平乱上加乱!” 程万里脸上的怒色渐渐散了去,他真有些不敢相信,孙途居然只让自己做这等弥补过错的事情,这与他刚才杀气腾腾的模样完不搭啊。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疑虑,孙途又道“当然,光这样还不够赎罪的,所以本官还要你做到两件事情,如此,我便不会将这里的真相报与朝廷,你的名声也就能保住了。” “却是何事?” “其一,待城中恢复之后,你向朝廷引咎辞官!以你之前所为我敢说你就根本不配当一地牧守!”孙途说着又看了一眼董平“其二,准许程姑娘与董都监的亲事,让他们共结连理!” “不成,我程家自来没有再嫁之女……”程万里下意识又想反对,可在对上孙途犀利的目光后,后面的话却说不下去了。孙途盯着他道“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让你这么做!你若还想保住自己的名声,还想确保程家不因你而声名尽毁,就照我的意思来办!” 如此直接的说法,让程万里心中又是好一阵的纠结,但最终,他只能妥协。正如他之前所想,与女儿再嫁,自己丢官比起来,整个家族因自己声名尽毁的后果显然要恶劣得多。如今,一切主动皆在孙途之手,而且自己女儿其实一早就与董平有了那等事情,再强行不准他们成亲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半晌之后,程万里终于长叹一声“罢了,本官依了你便是。在我尽力让东平恢复旧观之后,我便会向朝廷请辞。还有,月娥,打今日开始,你就是他董家之人,与我程氏再无瓜葛。”说到最后,他的脸色一阵发白,整个人的精气神再度一空,仿佛突然就苍老了十岁一般。 本来还一脸惊喜的程月娥在听到最后时,也露出了不安与凄然,父亲这是要将自己逐出家门么?好在董平这时走了过来,赶紧一把将她搂住,这才让她没有因此失态。 而在搂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的同时,董平又满是感激地看向了孙途,他是真没想到孙都监会为了自己的事情如此上心,甚至不惜拿言辞强行逼迫程太守点头,这让他立刻就生出了此生都要报答孙途的念头来。 在终于把程万里这个老顽固给摆平之后,孙途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正事上来。他看了董平一眼后,便有些奇怪地问道“其实本官还有一事不明,程太守你为何不早不晚地选在梁山贼寇攻打东平城时对董平下手?” “这个……本官也是刚刚才知道了此事……”话说到这儿,程万里脸色再度一变,终于让他看出了此事有蹊跷了。而孙途也即刻反应过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此事?照道理,他们既然不敢让你知道此事,必然会尽力隐瞒,消息又是如何泄露的?” “是本官身边的师爷陈沧得来的消息。当时老夫也有些不信,所以才会故意试探了一下董平,结果却……” 这时,董平也明白了过来“这是有人刻意针对我使的阴谋?为的就是让梁山贼寇轻易破城!” “应该就是如此了,而那个师爷便是此事的关键。程太守,那人现在何处?”孙途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判断,这手法确实像极了梁山那伙人最常使用的阴谋诡计。一旦遇到某处城池险阻难以攻克时,他们就会用些卑鄙手段来促使内部发生动荡,而这次东平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变故而被梁山军所破! “他人……本该在府衙这里的,可自我回来后,却再未见过他。”程万里这时已彻底确信自己中计了,这让他既自责又恼怒,想不到自己到底还是被人看透,然后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敌人的阴谋之中。 “之前梁山贼寇入城劫掠,之后又离开了,难道他已跟着跑了?”董健在旁咬着牙道。对这个害得自家将军锒铛入狱,城池差点被毁的罪魁祸首,他自然是恨不能亲手宰了对方。 “倒也未必,毕竟他既然跟了太守有些年头,就不是梁山贼寇。而且他一定想不到我们能立刻看出问题来,此时未必会走。”孙途思索了一下,便道“不知他在城中可还有其他住处吗?说不定他就躲在那里。” “这个……”就当众人都束手无策时,一名下人突然开口“太守,陈先生以前提过,他在翠玉楼里有个相好的,说不定这时他会躲在那里。” 在程太守的冷哼声里,孙途当机立断“你们带几个人这就去翠玉楼,若人真在那里,务必要将他给我生擒过来,此人说不定还有用处。” 董健和庞旭在看了眼董平,见其点头后,方才叉手领命,急匆匆地就去了。 等吩咐完这些,孙途才看了程万里一眼“程太守,接下来善后之事就都要仰仗你了。本官会在此地逗留几日,直到董都监与令千金大婚之后再返回青州。想必那时候,城中也都一切如故了。” 显然他这是有些不放心程万里了,而面对这一说法,程万里却只能是抱以一声无奈的苦笑。其实早在他应下此事时,就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意思,现在想起来,东平遭此大难,他的责任确实极大,又岂能厚颜再当这太守呢? &&&&& 快过年了,总是打打杀杀的也不好,来点喜事吧。。。。。。。。。 正文 第519章 闲子与招揽 满脸惊恐的陈沧被人一把推入堂中,在顺势趴跪在地后,他便立刻用力地冲坐在上头的孙途磕头求饶“都监饶命啊,小人……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一时糊涂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孙途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真有种我还没用力你就倒下了的感觉。自己这边都还没开口问话呢,陈沧居然就自动认罪并解释了起来,显然他心里是很清楚自己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也没胆子敢在官府面前抵赖,索性一见面就如实招供。 当然,这对孙途来说也是件好事,至少他可以少费许多工夫,便开门见山地问道“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道出来吧,你为何要向程太守进谗言,还有,你是怎么知道董都监与程小姐有所往来的?” “小人,小人其实并不知道此事,是那郁保四找到我后让小人向太守揭发的。其实小人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当时也是不想照他的意思做的,可是……他们以小人家人的性命为要挟,我才不得不就范。但小人确实不知事情会如此严重,若知道东平城会因此被破,诸多乡亲会被梁山贼寇所害,小人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都监明鉴啊,小人知错了……”说着,他更是涕泪交流,一副后悔不迭的模样。 孙途则继续盯着他,若有所思道“你说郁保四?他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何竟会偏偏选中了你?” “那郁保四乃是小人同乡,前些日子他来东平落脚还找过小人帮忙,当时我不知他居然一早就已上了梁山落草,所以便与他有所往来。却不想之后他居然拿我在家乡的亲人要挟我,让我把董都监与程小姐私下往来,还已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告诉太守。小人也知道他这是想借刀杀人,但我实在不敢拒绝他,不然我家中妻小可就彻底完了。”陈沧一脸后悔地继续做着解释,看着还真是七情上面,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照你这么说来,你做这事也是情有可原了?”孙途语气平淡地问道。 “不,不敢。”小心打量了孙途一眼,陈沧却不敢顺杆爬,依旧是那副痛悔愧疚的模样。 “哼,纵然你有千般理由,如今东平险些落入贼手,数百无辜百姓因你而死,你的罪过怕是不能用严重来形容了。现在本官说一句你勾结梁山贼寇里应外合,怕也不算为过吧?”孙途冷冷地盯着他“你可知道这些罪名若落实了,朝廷会如何处置你吗?” 陈沧闻言整个人更是如打摆子般浑身颤抖起来,声音更是哆嗦连连“都监饶命啊,小人,小人实在是别无选择啊……” “你真没选择吗?不,你其实有更好的选择,只要知道了郁保四的身份后及时报与程太守或董都监所知,不但此事可以避免,还能反过头来将计就计。可你呢,因为一己私心,却选择了为虎作伥。所以本官说你是勾结贼寇是半点都不算冤枉的!只凭这一点,杀你便已绰绰有余。” 听着他森然的反驳,陈沧已吓得魂不附体,只会在那儿不住叩首求饶。孙途在看到他额头都磕出血来后,方才把话锋一转“不过本官也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想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若你能办成此事,之前所为都可一笔勾销!” 陈沧闻言磕头的动作立刻就是一停,忙抬起头来看向孙途“小人听凭都监吩咐……”其实他也猜到了孙途肯花时间见自己,还说了这么多话,除了想弄明白事情的前后外,应该也是有用到自己的地方。所以别看他刚才看着惶恐狼狈,其实心里还是相当有底气的。 孙途当下就冲他一招手,让他上前,这才小声地吩咐了几句。可光是这几句话,却已让本来已有些定神的陈沧又显得慌乱起来“小……小人不敢,小人可没这本事……” “这是你唯一保命的机会,若是做不到,那本官就不必再留你这罪人了。”孙途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当下就把脸一板道“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被定罪处死,要么就照我说的做。” 面对孙途干脆而强硬的说法,陈沧虽有纠结也只能认命了。片刻后,他便惶恐地点头道“小人领命便是……” “很好,明日我就安排你离开东平,至于怎么和人解释,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还有,你先把自己的身份,以及此去的目的都如实写下来,并签字画押,我想这点总难不倒你这个知府跟前的幕僚吧?”孙途说着只一摆手,便有人把笔墨纸砚送了上来。 到了这地步陈沧纵有再多顾虑也只能听命行事,很快就在纸上留下了相关字据,并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留下了自己的指印。直到收起这份字据,孙途才命人将他带下去歇息,也是直到这时,忍着怒火看完过程的董平才说道“孙都监,末将总觉着他的说辞里有不尽不实的地方,此人应该还有事隐瞒。” “那是当然,就如我之前所说,倘若只是郁保四用他家人的安危做要挟,陈沧会做出如此大胆的决定吗?他就不怕事情泄露之后,官府定他之罪,同样会牵连到他的家人吗?而且,只要你们一早知道了梁山贼寇的阴谋,有针对的做出布置,此战必胜,到时官府难道会不管他和他家人的性命吗?”孙途其实早就看出了个中问题,只是没有点破罢了“所以我可以确定他所以这么做一定是另有把柄落到了对方手上,此事有不能让官府知晓,才不得不冒险一试。” “那您还用他办这等大事……”董平有些无法接受地说道。 孙途却是一笑“此人是不是曾做下什么错事,有什么把柄落在梁山贼寇手里根本不是问题。我用他只是因为他正好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哪怕他失败了,与我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损失。而且,我相信他为了保命,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把事情做好,而以他能很快得程万里信任来看,他应该是有些手段与本事的,只要用对了地方,说不定真能建奇功呢。” 虽然依旧有些无法理解孙途的这一安排,但董平到底没有再提出异议,只是低头称是。 孙途倒是颇为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显得英气勃发的青年将领。此人不但一身武艺了得,而且头脑也相当不错,刚才陈沧那点心思一般人还真未必能看得出来呢,可却没能逃过董平的眼睛。再加上他一向尽忠职守,在山东各州府武将中算是难得的肯练兵的将领了,这便让孙途起了爱才招揽之心。 没有太多的试探和虚套,孙途当即就说道“董都监可有意随我同去青州吗?” “啊……”董平为之一愣,随后又有些为难道“能得孙都监如此看重自是下官的荣幸。可我终究是朝廷所封的东平都监,总不能擅离职守吧?” 孙途从他话里听出了两重意思,第一就是自己得听从朝廷的调遣,第二则是他的官职,他可是一府都监,总不能跑去青州屈就当一个指挥使或虞侯吧? 对此孙途也不以为忤,笑了一下道“其实你不用有此顾虑,本官如今可是京东路兵马都监,把你调去青州自在我职权之内。另外,自本官被朝廷提拔为本路都监后,就还一直兼任着青州都监一职。只是这样终究有些不妥,也会惹来某些人的闲言碎语,所以便想请董都监接任这青州都监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董平当时就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 青州都监,这可是如今山东地界诸州府武官中手上兵力最强的官职了,是几乎每个山东武官都梦想得到的位置,孙途居然会把如此要紧的位置让自己担任? 随后,他便有些犹豫地道“卑职何德何能敢任此要职?都监身边不是一直都有数名将领深得信任吗?” 孙途轻轻摇了下头“他们确实立功不少,对我也一直忠心耿耿,但有时任人用人可不光在此,还在于此人是否担得起如此重任。”经过了之前的变故后,孙途已看出来了,手下这些兄弟其实都各有不足,很难做到独当一面。 齐得胜、林冲和杨志三人虽然会练兵,会用兵,但因为一直以来被朝廷重文抑武的风气所限,在遇到事情时总放不开手脚,处处受人制约。而武松、鲁达他们,胆子是够了,可带兵的才干上却严重不足,终究只是一介武夫。 可以说现在青州军中除了他孙途就没人能做军的主心骨。而接下来他不可能只困于青州一军,所以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者,而董平无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孙途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董平如何还会不识抬举,当下就单膝着地,正色道“卑职愿听从孙都监安排,今后一定尽心办差,绝不敢有丝毫疏忽。” 正文 第520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下) 最新网址 对董平来说能被调往青州任都监,投身于孙途麾下自然是一大幸事,不过这还不是最叫他欣喜的,几日后他终于能和程月娥结成真正的夫妻才是。 九月三十这天,正是近段日子来难得的黄道吉日,董平与程月娥大婚的日子也正定在了今天。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使得这场东平文武两大官员间的联姻办得很是低调,但参加婚礼的人却依然不少,甚至在董平的宅子外头还有不少百姓前来围观。 经过六七日的安抚重建,如今的东平城已经渐渐恢复了旧日的平静,虽然不少人因变故而死,许多人家里还挂着白布,但对于董都监的这场亲事,周围人等还是挺感兴趣的。 等到临近黄昏时,董平才带人把程月娥从太守府上接到了自己家中,没有想象中的吹吹打打,但还是吸引了不少小孩沿路跟随,倒也显得颇为热闹。一切的婚礼流程都从简,但董平和程月娥的脸上却是挂着甜蜜的笑容,自下马后,两人便一直手挽着手,很是亲密地将婚礼的流程过完,最后还郑重其事地拜了天地。 今日观礼的都是军中将士,除了东平城内的一些将士外,孙途也带人到来,算是给足了董平面子。而在看到他夫妻二人虽简单却温馨的婚礼场面时,已换上一身女装的扈蓉倒是露出了向往的神情来。 由人及己,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感情遭遇。虽然孙途已经有接纳自己的意思,但因为种种原因,两人终究未能定下名分来,这让她心中总有些一丝不安。哪怕如今她已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也觉着能带着一班姐妹上战场,去做以前女子从未做过的事情是那么的美妙,可是她心里却还是希望能尽快有个归宿,能与孙途喜结连理。 就在扈蓉满心羡慕,思绪万千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旁伸来,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柔荑。这让她的心陡然就是一颤,随后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孙途正有些歉然地看着自己,口中轻声道“三娘,让你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话,就让扈蓉心中的酸涩通通消散,只想靠到孙途的怀中与他说些亲密话儿。不过想着这里周围都是人,她还是忍下了这个动作,只是小手却反过来也握紧了孙途,脉脉含情地看着他“我知道,三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又岂能被儿女情长给牵绊住呢?” “放心吧,很快我就会让天下人知道你和雅儿一样都是我孙途的妻子。当我平定梁山泊之日,便是娶你之时。”孙途说着,握着她手的力道又大了些,看向她的目光则显得格外真挚。 “嗯……”扈蓉轻柔地应了声,能得到如此承诺,已让她感到一阵幸福。但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那我嫁你之后还能再回军营去和姐妹们见面吗?”这段日子的同吃同住相处下来,再加上这次的战事,让她和麾下的女兵建立起了极其深厚的姐妹感情。 想着许多女子一旦成亲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的结果,扈蓉心里自然就生出了不舍的情绪来。孙途却笑了起来“三娘你可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我怎么可能白白放过你呢?哪怕你成了我的妻子,只要你愿意,就依然是我青州女兵的主将,这一点无论何时都不会改变。” “真的?”扈蓉顿时大喜,差点就放声大叫起来。孙途则冲他一点头“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人们都说什么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要我说到了战场上夫妻合作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这话顿时让扈蓉心头又是一甜,随后又是一阵羞涩,但拉着孙途的手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开。 当他二人说着这些悄悄话时,婚礼还在不断进行,在拜过脸色有些异样,却不得不出席的程万里后,董平和程月娥又相对而立,相向而拜,算是行了夫妻交拜之礼,再有人将他们头上的一束头发剪下绑在一起,盛放于一只匣子内后,这场婚礼就算是彻底成了。 直到这时,董平的脸上才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轻松笑意来,也不用人帮忙,就已亲手搀扶着自己的妻子去往后面安歇,而他自己则很快又返回来,与参加婚礼的众人开怀畅饮。 看到自家都监终于得偿所愿,手下将士们也是颇为高兴,于是接下来便不断有人端了酒碗,甚至是提了酒坛子就朝他杀来,硬是将酒量很是不小的董平灌得晕晕乎乎,连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 可即便如此,在孙途拿了杯酒凑上来时,董平还是立马调整了情绪,大着舌头谢道“多谢孙都监这次能帮末将这么多,你不但救了我的命,保住了我的官职,还让我得取娇妻,如此大恩实在让末将难以为报,只能用这点水酒来敬您一杯,聊表谢意了。”说着,他便一仰脖子,将满碗酒又给倒了进去。 这番表现当真让孙途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跟着喝了一杯,这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董都监不必如此,你既有功于朝廷和百姓,本官自不会让你蒙冤。而且你和程小姐两情相悦,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只希望你今后能继续为我大宋出力,在沙场上杀更多的敌人。” “那是当然,末将定不会辜负孙都监的信任与重视,今后必以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一句话,我定万死不辞!”董平立刻就趁着酒兴表态道,看他那严肃的样子,显然是发自真心,而非一时酒意上头后的胡言乱语了。 孙途冲他一笑,又嘱咐了他几句不要多饮后,便又离开了。而后,他便来到了看着有些落寞,并没有喝过一口酒的程万里身边,看了他半晌后才笑道“程太守,你可是不甘心吗?” 这话顿时就让程万里的身子为之一颤,抬眼看了孙途一下后,才涩声道“下官还能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既是待罪之身能保得老命已属侥幸,可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了。”就目前城中情势来看,他很快就要自己上疏请辞太守一职了。 “若程太守能这么想自是再好不过了。这不但对你我是好事,对东平,乃至我大宋百姓来说也是一大好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嘲笑老夫吗?”纵然是对孙途颇为忌惮,可听了这话还是叫程万里极为不快,黑了张脸说道“老夫虽然曾犯下过错,但自问为人并不贪酷,也未曾苛待过治下百姓,不能为官怎么就成天下幸事了?” 孙途看着他轻轻一叹,他这几日也作过了解,这个程太守虽然重名但却不贪不昏,确实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官。但他依然摇头道“程太守你确实算不得贪官,为人也颇为方正,但在眼中,有时你这样的官员对百姓的危害反而比贪官更大。” “哼,一派胡言,就因为老夫之前做下的错事吗?”程万里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孙途趁势坐到了他跟前,看着他道“若是一般贪官,固然也会害民扰民,但他们只是贪财而已,百姓对他们也有了警惕之心,说不定朝廷还能查出相关问题来,从而让他们做不出更多的坏事。但像程太守你这样的官员可就不一样了,平日里你们确实尽职尽责,也对地方多有贡献,可一旦某些事情与你的理念不符,你就会干出一些寻常贪官都做不出来的混账事情来了。就如这次东平失守一般,若是换了个贪官在此,都未必有能力让将士们随意开启城门。 “你当然可以说这只是偶然事件,但有时候偶然事件也是必然,,即便没有这一出,你也会为了自己的那点虚名干出危害治下百姓,甚至是江山社稷的错事来。所以在我眼中,像你这样的官儿的隐患要比单纯的贪官更大,这便是我必须要让你辞官的原因所在了。” 这番话说得颇为诚恳,竟让程万里一时无言以对。他很想反驳孙途的这一论调,可仔细一想,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说法来,最后只能是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一切自然由孙都监你说了算了。不过有一句话本官也要奉送于你,如你这般身为武将却如此强势,终有一日必然害人害己。我大宋断然容不得你这样的武将,说不定你的危害比我更大。” “是吗?或许吧。”孙途笑了一下,这才喝下了杯中酒,起身离开。只是他内心是远没有表面这么平静的,他也知道自己行事过于激烈,而且随着手中兵权增加,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遭来朝中某些人的忌恨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卒突然快步冲到了还在热闹饮酒的宅院门前,在扫了一眼未能找到孙途后,便放声吼了一嗓子“都监,青州捷报!我青州军在九月二十三日大败进犯的梁山贼寇,杀敌八百有余,并擒下贼首人等五人!” 只这一声吼,便让本来热闹非凡的婚宴现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这名军卒的身上。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21章 明争暗斗青州城(上) 夜已过半,但堂上却依旧灯火辉煌,孙途及下属人等虽带着酒后醉意,此时却无一人有半点睡意,反而个个都带着兴奋之意,只因为青州传来捷报,林冲他们果然不负孙途所托,不但守住了城池,还重创了妄图趁虚而入的梁山贼寇。 在看过急递来的捷报后,孙途脸上的笑意更浓,一边将战报交到身边人手里,一边笑道“梁山贼寇的那点心思果然没有出乎我们的意料,他们不但出兵攻城,还故技重施,打算再用攻入大名府和江州城的手段来一出里应外合。不过他们这回却是打错了主意,偷鸡不成蚀把米。” 众人飞快地传阅着这份战报,欢快的笑声也随即在堂中不断响起“这些贼寇也就技穷于此了,每次都想着能潜入城内大搞破坏,也不想想咱们青州是其他城池可比的吗?莫说他们一下就放入了百多人,就是只有十来个不知来历的家伙突然冒出来,也足够让兄弟们有所警觉了。” “是啊,这次也得亏时迁他们足够警觉,所以真论起来,功劳有一半是该归到时迁所带的那些斥候营的兄弟身上。”孙途说着,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前几日青州内外的种种争斗与算计—— 自孙途九月十三日率军离开后,受命留守城内的林冲等人就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城中巡防要比之前严了许多不说,各城门也安插了眼线,只盯着外来的行踪可疑者,而负责这一摊的正是时迁及其下属的斥候营人马。 作为多年来混迹江湖,总是做些偷鸡摸狗勾当的老贼头,时迁实在太了解这些家伙的习惯和行事风格了,所以在几日后听闻有一支贩枣的商人队伍入住城南的李家脚店时,便几乎可以确信他们的来路不正了。 “时兄弟如此断言他们有问题可有什么凭证吗?”当时迁随之请林冲带兵围捕了这些贼人时,后者本着稳妥起见还是追问了一句。 “很简单,咱们青州本地也产枣,哪有外地商人把枣子往咱们这边贩卖的道理,还亏不死他们了?所以他们贩枣只是伪装,潜入我青州城才是真。”时迁笑着道“而且,那李家脚店可不便宜,住一晚怎么也得花上百来文大钱,对出门在外的生意人来说,这开销可就太大了。唯一的解释,就是那里更清静些,比别的脚店客栈更不易被人看出破绽来。”时迁立马就道出了对方的数个破绽,在别人看来很普通的一个选择,落到他这个老江湖眼里就完是破绽百出了。 这番话立刻就得到了在场众人的认可,就连黄文炳都点头赞道“时将军果然心细如发,怪不得会被都监委以重任呢。那就照你的意思办,今晚咱们就派人捉拿这些个贼人。” “慢着。”武松却在这时开口“我总觉着事情有些过于简单了,这可关系到一战胜败,他们会如此随性?而且还犯下了这么大个错误。”“武兄弟的意思是?”对于同样江湖经验颇足的武松的说法,林冲也是相当重视的,当即肃然问道。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从而用以掩盖真正想在我青州闹事的那批人?不然只靠那十几个家伙,怕是不可能乱我青州人心啊。”武松显然看得更深远些,道出了自己的顾虑。 时迁倒也没有因为对方反对自己的看法而感到不快,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道“武二哥这么一说倒真让我觉着有些不踏实了。梁山贼寇以往行事都很是周密,这次居然露出这么大个破绽,确实不像他们所为。咱们青州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应该很清楚,断不会如此轻率才是。” “所以这些枣贩只是幌子,为的是让我们安心。说不定等我们把他们拿下后,梁山贼寇的精锐才会入城,又或者,他们的人其实早已藏于城内,只等我们上当了。”武松道出了自己的推测,“所以必须找出其他可能藏于城中的奸细才能确保城池的安。” “要真有这么些人,他们会藏身何处呢?如今那些脚店客栈里虽有些客人,但都零散得很,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啊。”黄文炳看了眼手头的公文道。这些日子里,城里早已铁板一块,任何临时入青州之人都会被记录在案,然后及时送报到他这里。哪怕这么做确实有些麻烦,但那些客店老板却不敢有一点松懈,毕竟事关整座青州城的安危啊。 时迁这时更是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梁山贼寇这次一定会格外小心,毕竟只要打破我青州城便可大有斩获,不光是城中钱粮,还有对都监的心理上的优势。要是换了是我想瞒过城中所有人,尤其是官府中人会怎么做……” 见他深思起来,其他人也不敢出声打搅,只能各自思索着其他可能。半晌后,时迁猛一拍大腿道“我想到了,比起住店,索性在城中买下一处宅子可要更方便藏人,也更不引人注意!而且在我青州买下一处宅子的花费对梁山贼寇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这话引得众人皆是一呆,随后便纷纷点头称是“不错,这确实是更为稳妥的办法,我们之前也从未留意过这一点。” “那就查,去各牙行里找出最近买卖宅院的记录,这应该瞒不过去。”黄文炳说着,便立刻叫进了衙门里的人手,让他们即刻去把城里几处牙行的相关人等叫到衙门。 这一通忙活后,直到黄昏时分,众人终于锁定了两处可疑目标。两座宅院都是在这半来个月内转手卖出的,虽然分别属于两间牙行,但宅子却都位于城南,而且离着李家店都只有半街之隔,那边有点动静,宅子那里便会收到风声。 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搁在一起,若说这两处宅子里的人没有问题,怕是谁都不敢相信了。武松在确认情报后,便主张即刻派人把这些家伙都一网打尽,除掉城中隐患。 可这时,黄文炳却提出了新的想法“几位将军还请稍安勿躁,现在拿人固然是能免除后患,但对我们来说未必是最有利的。咱们在此要做的可不光是找出这些混入城内的奸细,而是为了帮都监守住青州,打败来犯的梁山贼寇啊。现在急着出手,若消息外泄,那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黄知府的意思是放长线钓大鱼?只是这么一来是不是过于冒险了些?”生性稳重保守的林冲不觉有些顾虑地道“他们毕竟是杀人无数的凶徒,若是一个不好,就会在城内生出乱子来啊。” “这个林教头不必倒是不必担心,只要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我手下的兄弟就一定能盯死了他们。除非这些贼人能飞天遁地,否则就别想在城中闹出什么事端来!”时迁笑呵呵地道“而且我觉着黄知府的想法很是不错,光这么抓了他们也显不出咱们的手段来,就该趁此机会反过头来算计梁山贼寇一把,让他们今后再不敢犯我青州,也好报了去年的怨仇!” 听他提及去年的事情,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愤恨之色。当初因为贺默他们的瞎指挥,再加上梁山军占据着地利之便,导致青州军伤亡惨重,这口气到今日还憋在他们心里呢。 武松更是直截了当道“说得好,孙都监把我们留在这儿可不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只能守住城池的。咱们要做就要让梁山贼寇付出极大的代价,彻底打怕了他们。既然有这么个机会,就绝不能放过了。” 现场几人几乎一面倒地认可黄文炳的提议,林冲自然不会再做坚持,便点头道“那就照黄知府的意思来办。不过,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有半点疏忽。”这话自然是跟时迁说的。 时迁会意地一笑“几位放心,现在已找到了他们,这些人就别想逃出咱们的手掌心。” 当官府这边已经把一切都定下来的同时,一个衣着普通的汉子已悄悄从偏门进入了被盯上的城南某座宅子之中。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可不知道自己一切举动都已落在了时迁布置在外的眼线眼中。 这位进入宅子后,便与个面带和气笑容的胖汉相见“朱头领,城中一切可还正常吗?” “当然,不光是咱们这里,就是那边脚店里的兄弟现在也安得很。看起来,青州如今防御并不甚严,这应该与孙途已率主力去往东平有关。” “那就好,卢员外已率军从山寨出发了,用不了五日,大军就会出现在城外。到时咱们里应外合,必能拿下青州。”这位说着,便和面前的朱头领一起哈哈地笑将起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同一时间里,还有一批人也在哈哈作笑,却是已经拿定了盘策略,只等梁山贼寇中计入彀的黄文炳、林冲他们。 一场明争暗斗,就此在青州上演。 正文 第522章 师兄弟 两日后,一支两千多人的梁山军已陈兵青州城下,与早有防备的青州军内外对峙。城下军中无数旗帜随风招展,立于中军位置的除了那面为天下人所熟知的“替天行道”的大旗之外,还有一面绣着“卢”字的大旗,表明这支军队的主将身份。 林冲神色凝重地在城头看了那面旗帜半晌后,突然高声喝道“城外领兵的可是卢师兄吗?小弟林冲在此,可愿出来一见否?”声音滚滚传出,竟压住了正自备战的梁山军嘈杂的动静,径直落到了正在远处审视着青州城防的卢俊义的耳中。 这卢俊义生得一副好皮囊,雍容富贵,身体更是高大健硕,坐于马上更是显得威风凛凛。但相比于周围那些山寨头目与神俱来的剽悍凶狠,他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如一群竖着羽毛欲斗的斗鸡中间的一只孔雀似的。而且在其淡然稳重的眼神深处,还隐隐带了一丝忧郁之色,只是非仔细观察他的人不能察觉到这一点。 这次竟由他挂帅攻打青州城确实有些出乎了卢俊义的意料。要知道他卢俊义上山入伙可不是太久,更没有为山寨立下过什么功劳,自然是极难服众的。可偏偏宋江却力排众议让他作为此番征讨青州的主将,这让他除了感激宋江的大度与提携外,肩上的担子也是越发沉重,当真是只能胜不能败,以免辜负了宋江对自己的一片苦心。 其实卢俊义心里很清楚,宋江所以会做此安排是有三方面计较,其一乃是希望他能尽快立功,并在山寨里站稳脚跟。他河北玉麒麟的名号虽然天下皆知,但到底没有展露过自家实力,只凭一个虚名自不可能叫那些桀骜不驯的梁山兄弟心服,让他高坐山寨第三把交椅了。 其二则是依然有些不放心他,希望他能凭此一战交上一份合格的投名状。毕竟他卢俊义在上山前可是地方大豪,家中数代皆为良民,从未做过什么犯法之事。之前是因为被奸人所害才被迫上的梁山,这让宋江对他还不是太过放心,必须要他亲手断了后路,才能安心在山上落脚。 至于其三就更为关键了,却和晁盖之前一力坚持亲自率军去打东平府有关。随着宋江坐大,卢俊义上山,作为山寨大头领的晁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力不从心,所以他需要有一场胜仗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这时候,宋江自然不可能与他竞争,所以便只让卢俊义率军打青州,他自己则留守山寨,也算是他向晁盖表明自己心意了。 正因为知道这一战对山寨稳定干系重大,卢俊义才会觉着肩头的担子更重,在来到青州城下后更不敢轻率进军,而是准备先派小股人马略作试探,然后再等城中有变,来个里应外合! 可结果他还在做相应布置呢,城上却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喊声,当听清居然是林冲要与自己一谈时,卢俊义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居然是他……如今守着青州的竟是林师弟吗?” 卢俊义和林冲确实是师兄弟,他们都是一代武学宗师周侗的弟子传人,而除了他们,周侗还有三个入室弟子,分别是二弟子史文恭,四弟子孙途,以及如今还在悉心教导的关门弟子。但因为拜师时间上相隔较大,孙途和其他几个师兄弟还没碰过面,倒是林冲与卢俊义当初还一起学过武,倒是有些交情。 想到这儿,卢俊义便欲上前搭话,却被身边一名模样俊美的青年一把拉住了辔头“主人不可,这太危险了。” “小乙不必担心,我与林师弟一向关系深厚,他当不至于在这等时候对我下杀手。”卢俊义笑了下,便伸手拨开了对方的手“何况以我的本事,就算城头真有冷箭也别想伤我分毫!”说到后面,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就是一涨,竟让拦着他的忠仆燕青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翻身上马,追随在他身后一起出营往城下而去。既然知道有些风险,燕青就断没有让主人单独冒险的可能。 其他那些梁山兄弟则有些疑虑地盯着那两个自顾出营的主仆,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卢员外竟和青州守将有如此交情,这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话说他们可是师兄弟,真会不顾一切地生死相拼吗?别到时候他突然倒戈吧……” “都别胡说,卢员外岂是这样的人?你们就算不信他,也该信公明哥哥的眼力,他可是公明哥哥推崇备至的人物!”直到柴进黑了张脸发话,众人才都收声,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了不断向前的卢俊义主仆。 因为知道卢俊义现在还无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为了让他能更好地指挥这些人马,宋江特意让柴进和戴宗二人一同前来。此二人在山寨里的名望都是极高,有他们看着,其他人自然不敢不听令行事。现在柴进这一开口,果然就压住了众人的猜疑。 看到卢俊义果然出营而来,林冲笑了起来,当下长身而起,俯下身子,冲仰头看来的卢俊义抱拳行礼道“小弟见过卢师兄,情势所迫,就只能有所得罪了。”顿了一下后,他又接着道“小弟实在是想不到一别数年,你我再相遇居然会是如此兵戎相见的场面。卢师兄,你本是河北玉麒麟,一代真豪杰,怎就做了贼寇了?” 这话让卢俊义露出了一丝茫然与惭愧来,其实上山这么久,他还没法接受自己居然落草为寇的事实,一时竟被对方给问住了。身旁的燕青见状立知情势不妙,要是主人未能做出回应,恐怕会影响军心士气,更会让后面的兄弟生疑,所以便赶紧帮着回道“我家主人乃是被官府所害,才落得今日地步,就和梁山泊里诸多兄弟一般,都是被你们这些当官的逼的!你也不用假惺惺地在此说什么假关心人的话了,别想拿这等说辞来乱我梁山军心!” 他这一开口,也让卢俊义回过神来,当下也调整了心态道“林师弟,往事就不必再提,如今我已位列梁山泊中第三把交椅,自当为山寨立功。实不相瞒,这次你家孙都监已中了咱们兄弟的妙计,如今青州城剩下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吧,若我率军猛攻,则城池必破。看在你我师兄弟的交情上,我劝你一句,还是赶紧开城投降吧,这样还能保住城中无数军民的性命,若不然……” “哈哈哈……”林冲突然放声大笑,打断了对方后面威胁的话语“卢师兄想不到你竟说出这等话来!我青州城墙高池深,就是来十万兵都比想破城,更别提你只率这区区数千人马了。你可别忘了,当初师父他老人家教我们武艺时可是让我们学武为国为民的,你今日却拿此侵扰地方,你觉着对得起师父的多年教导吗?你若还有一点是非之念,就当即刻率军降了我青州,到时我家都监自会为你开脱,至少不会让你被天下人视作流寇盗匪,辱没了你卢家的列祖列宗!” 这当真是一番诛心之言,顿时就让卢俊义面色再变,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燕青见状,知道不能再让林冲多说下去了,当即便已亮出暗藏着的短弓,嗖的一箭就朝露出大半个身子的林冲射去,口中则喊道“我们与官府早已势不两立,你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林冲却是早有提防,见利箭飞来只一闪身,再用右手迅猛一抓,竟直接将箭给抓在了手上,同时口中喝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我自与你家主人说话,你竟敢放箭暗算!”说着,手上一使劲,那箭已被他抛掷下城,直射向有些惊呆的燕青面门。 燕青明显被他这一手徒手接箭的高妙本事给惊住了,即便箭矢原路射来,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反应。好在一旁的卢俊义已经恢复过来,急忙挥刀,抢在箭矢射中燕青前将之挡了下来。随后便苦笑道“林师弟好大的杀气,何必与他一个小孩一般见识呢?” “看来卢师兄是不肯回头了?”林冲有些感慨地轻叹了一声“既如此,你我师兄弟就只能各为其主,也讲不了什么情分了!” “好,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这次青州必破,到时可别后悔。”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师兄弟两个隔城上下对视了片刻后,终于不再多说,一个拨马回营,一个则开始下达命令,准备各种守城武器去了。 而在卢俊义返回军营后,随着一阵鼓号声响起,一队兵马在数名身手矫健的汉子的率领下,对青州城发起了第一次的攻击。 围绕青州城的攻防战在这一刻正式打响,至少在此时,城外的梁山众人还是对破城有着绝对信心的,哪怕这城池确实高耸,光是前头的护城河就不是那么好过的,但他们依然无所畏惧…… &&&&& 年前最后一个周一啦,求今年最后的推荐票啊。。。。。。。 正文 第523章 明争暗斗青州城(中) 喧天的战鼓,声声的喊杀不断从外头传入青州城,可叫人感到惊讶的是即便如此,城内秩序却依旧井然,满城百姓皆无慌乱之色,除了一部分自发帮着守军送食水和守城器械上墙的百姓外,大街小巷都看不到几个人,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家中,竟与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 若是换了其他城池面对如此情况,城中百姓早已惶惶不可了终日,说不定会有大把人想着从其他未受贼兵攻击的城门逃离这危险的地方,又或是街上早已乱作一团,官军还得分出不少人马来控制城中局势,弹压可能出现的动-乱。 可这一切问题在青州城里却完不存在,黄文炳只在梁山军杀到后派人在城中宣讲了几句,让百姓莫要轻易出城,并征召了一些人运送食水武器,然后就只管做好后勤,城中治安都不用他这个知府多费心的。 所以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因为青州百姓对自家守军有着极大的信心,相信他们必能守住自己的家园,天下没有比青州更安的地方了。而且,在这几年里经历了多次变故后,百姓们对这样的事情见惯不怪,只要家中还吃的,他们都能安心待着,不轻易出门给官军添乱。 只是这么一来,却让某些人感到大为头痛了。他们本还打算趁着城中人心混乱的机会把水彻底搅浑,然后从内部瓦解青州军的战力呢,现在倒好,街上干干净净的,他们一出去立刻就成了官军捉拿的对象,自然难有作为了。 所以两日攻防下来,早已混入城内的这百来人却压根无法有所举动,这却让受命指挥城中一切行动的神机军师朱武大感焦急与头疼,为此,这天夜里他便把几个主要头领都叫到了自己一早便已买下的宅子里,商议对策。也得靠着黑夜的掩护,这些分散各处的梁山头领才得以聚在一起。 这次入城的梁山头领共有七人之多,除了朱武外,还有杨雄、石秀、朱富、蒋敬和穆弘穆春兄弟。这七人除了都颇有些头脑外,还生得极为普通,放到人堆里压根就不起眼,所以宋江才会将如此要紧的任务交由他们。只是在这个街上行人寥寥的情况下,生得再普通也变得很扎眼了。 在众人到齐后,朱武也没有再兜什么圈子,直接道“今日我已打听过了,虽然咱们攻城的兄弟不少,但青州确实城池高厚,非几千人马就能打得下来的,所以我们必须做些事情才行。但各位也都瞧见了,如今城内防御极严,咱们兄弟只要一露面必然会被官军捉拿,大家可有什么对策吗?” “要我看就直接干脆来硬的,强攻知府衙门,拿下了那些当官的,再挟持他们去城门处,迫使他们开城。”穆春是这些人中最为激进的一个,当即开口道。只是他话一出口,其他人都已摇头反对“不可,这么做太草率冒险了。” “那不如我们也混入给城头送水送饭的人中间去?咱们这次还准备了不少蒙汗药,正好可以一用呢。”人称笑面虎的朱富笑眯眯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要让守城官军没了战力,这青州自然就能攻下来了。” “这个怕是也很难做到哇……”朱武苦笑摇头“之前我也曾想过此法,但打听了一下才发现能上城头的都是与官府关系紧密之人,或是本身就是官兵家眷,又或是城中富商,是知根知底的青州人。” 这下,众人顿时没了话说,他们之前还真没预估到事情竟如此艰难,青州官府的防备可比别处要严得多了。沉默了半晌后,石秀才突然道“我之前在客栈里倒是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如今官军的粮草都存放在城西南的仓库之中,如果我们能一把火烧了这些粮食,必能大乱官兵军心……” 这倒是让朱武的精神为之一振“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不知道那里的守卫如何。粮仓乃是守军关键,以青州军之谨慎应该不会轻率以对吧?” “若是白天去自然难成,可要是夜袭就完不一样了。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几日后才发起突袭。”杨雄在思忖了一下后也支持石秀的想法,而后,穆家兄弟和蒋敬也都纷纷附和起来“这是眼下最好的一个办法了,而且在烧了粮仓后,必然会吸引城中人马前往救火,到时我们说不定还能再出奇兵,拿下府衙,抓了那黄文炳去打开城门呢!” 随着众人纷纷表态,朱武也慢慢认可了这一策略,虽然看着依旧有些冒险,但这已是眼下搅乱青州内部的最好手段了。毕竟他们也担心时间拖得太久会让此战再生变数,说不定什么时候孙途就率军赶回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夜里,我们兵分两路,蒋兄弟和朱兄弟带二十人去府衙那边埋伏着,其他人则一起去放火烧了粮仓。此战许胜不许败!”朱武神色凝重地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其他人都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来“好,这次就让咱们把个青州城搅个天翻地覆吧!” 商议既定,众人便迅速趁夜散去。只是在这些人离开后,看着黑沉的天色,朱武心里依旧有着几许忧虑,不知怎的,他总觉着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办,但哪里有问题又想不出来。 无论这策略是否成熟,到了这时已没有了退缩的可能,所以在一日一夜的休息与准备后,次日天黑后,这座新买下的宅院里,朱武已把所有人手都聚集了起来,将今日的计划道出后,他便抽出随身的短刀,低喝一声“兄弟们,拿下青州就在今日,一旦事成,我们个个都有大功于山寨,晁天王宋寨主定不会亏待了各位,大家力以赴!” “是……拿下青州,正在今日!”在穆家兄弟的带头下,面前四五十人也都低声嘶吼答应,随即便悄然开门,鱼贯而出,来到了比白天更为寂静空旷的长街之上。 当他们出现在长街后不久,另一边巷子里也有支队伍快速赶来汇合,正是杨雄石秀带领的另一批人马,合在一起,足有八十多人。这些人都是梁山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之士,以他们的战力,若是能摸入某座小县城内,那是能轻易把城池都给夺下来的,但今日,他们的目标却只是一座小小的粮仓而已,算是给足了青州城面子了。 沿着空荡荡的街道往前,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都把脚步放轻了,随时关注着四面的情况,只要有一点动静,他们便会迅速藏匿起来。就这样,这支队伍竟在二更左右悄然来到了那座远离居民街巷的仓库前。 此时仓库前门赫然还有数名守军把守着,几人手里还都点着火把,把前方那一大块无遮无拦的空地照得如白昼一般。看到这一幕的朱武便知道不可能再悄无声息地突破防线了,当下便给身边的穆家兄弟打了个眼色,他们当即点头,已火速抽刀,低喝一声,已疾步朝着那几名守卫掩杀了过去。 守库房的兵丁自然不可能是青州军中的精锐,是这段时日新招入的人手,所以当他们在看到有人突然杀出来时,首先的反应就是有些发慌,为首者忙举起手中长矛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粮仓重地……”他话还没说完呢,穆家兄弟已扑到了跟前,刀光闪处,已劈进了其中两人的脖颈,然后手中刀不见缓的,再度劈向了早已吓得呆住的其他人。 顿时间,惨叫声大起,惊碎了这宁静的黑夜。 而在穆家兄弟动手的同时,朱武也已率其他人火速杀了过来,于是那守门的五六个官兵就都丧了性命,甚至连示警都未能做到。 到了这一步,朱武也不再有太多的顾虑,当即大声道“来两个兄弟翻墙进去打开库门,咱们放了火就走!” 两个身手矫健的喽啰立刻答应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只在围墙上蹬了一脚,身子已一跃而起,再拿手往上一勾一攀,人已利落地翻上了两丈多高的围墙,没有任何的犹豫,二人已先后跳了下去。 只片刻后,里头便响起了两声闷哼,然后紧闭的库房大门就被人从里面用力开启。显然,这二人进去后正好撞上了听到外边动静过来查看的守卫,先下手为强把人给解决了。 眼见库门大开,朱武等人皆大喜过望,毫不犹豫就往里冲去…… 与此同时,离知府衙门只有半箭之距的小巷子里,朱富和蒋敬正带人埋伏其中,不时看着西南角落那里的动静,等候着火起的那一刻。 突然,一点红光从那边闪出,随后就变作了一道冲天的火光,片刻后,城中就有惊呼声不时响起,百姓已被惊动,继而是知府衙门那里也有了反应,过不多时,一队衙差已着急忙慌地朝着起火处赶去。 本来大门紧闭的府衙如今已门户洞开,让人能一目了然地看到里头空荡荡的环境。蒋敬与朱富对视了一眼,知道机会已然出现,是时候动手了! 正文 第524章 明争暗斗青州城(下) 破城之功已唾手可得,蒋敬朱富再无犹疑,当下就抽刀在手,招呼着身后二十多名喽啰便迅速冲入了门户洞开的知府衙门。当先几人更是大声喝道“梁山好汉伙在此,狗官还不出来受死!” 他们就这么一路毫无阻拦地杀入衙门大堂附近,可面前却依然是黑沉沉,静悄悄一片,就仿佛这里已成了一座空宅,连个出来抵挡的差役都未曾露面。这在其他喽啰眼中自然是一件好事,只管一路杀进去,把可能已吓得躲起来的青州知府给拿下便是,可蒋敬这时的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脚步陡然就是一停,低声道“大家小心,这里有些古怪!” 经他一说,朱富也回过味来“不错,哪有府衙能让我们如此轻易就闯进二堂的,哪怕刚才跑出去了几十人,也该有些人留守才是!”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他率人往前的步伐却并未因之停下,已然越过了大堂与二堂之间的门户。 而就在他们的脚步踏入二堂所在的院落的瞬间,异变陡生!伴随着一声梆子响,左右高处就齐齐亮起了一排火把,然后随着一声利落干脆的命令“放!”两边同时响起了令人心惊的弓弦声,弦声刚起,尖锐的破空声也随之左右袭来。 还没把脚步放实的朱富已发出了一声与他的体型完不搭的尖叫“中计了,有埋伏!”同时缩头收身,急速就往后退去。但他的身形实在太大,箭矢又来得太急,终究还是被两箭射中肩头和胸口,惨哼着踉跄就往后退去。 而与他一起冒出头去的那些喽啰的情况就越发不堪了,他们的身手还不如朱富呢,在看到火光突起的瞬间,更是反应不过来,只一呆间,数十箭矢已密集而至,瞬间就把这走在头里的七八人射成了刺猬一般。 这些人的惨叫顿时就让蒋敬明确了一个事实,这府衙里早已设下了埋伏,只等着他们自己一头往里栽了。现在兄弟伤亡近半,斗志失,他可不敢再往里闯了,当下就是一声喝“快退!”说着,他已率先拧身往后跑去,其他人这回的反应倒是不比他这个山寨头领要慢多少,就是朱富这个受了伤的也忍着痛紧紧跟随,以比进来时更快的速度就朝着前院跑去。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也突然亮起了一排火光来,众人凝目一看,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煞白,那里赫然有二十多名官军正挡住他们的去路。若只是二十多人也就罢了,他们还会硬着头皮闯上一闯,问题是这二十多人手上还都端着弩机呢,露在前方的箭头在火光掩映下反射着叫人心悸的寒光,这可不是他们剩下这十多人能闯得过去了。 他们这一愣见,后方也有人快速追上,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你们已插翅难飞,不想死的弃械伏地,不然格杀勿论!”虽然他们并未回身,但却依然能感受到后方那些箭矢的威胁,这让剩下的十几个喽啰瞬间就失去了反抗之心,只略一犹豫后,便有人干脆地丢下了手中兵器“我……我投降!”说着,照对方所说,慢慢趴跪在了地上,头都不敢抬一下。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其他人就再没有了任何心理负担,跟着乖乖地丢下兵器,都跪伏于地。只转眼间,这二十多个杀入府衙的梁山好汉就只剩下了两个头领还有些木然地立在那里,只是他们的身子也在轻轻颤抖,心中也是大感恐慌的。 蒋敬和朱富都现出了无奈和苦涩的表情来,同时他们心里还有着一丝疑虑,怎么官府竟似早已猜到了自己会攻击府衙吗,居然在此设下埋伏,只等自己一脚踏进来? 可官军却压根不给他们多作思考的机会,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我数三声,再不跪地便格杀勿论!一!” 两人听到这话,身子再颤,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后,终于认命地丢下兵器,与那些喽啰一样,以一个极其卑微的姿势跪伏于地,然后任由官兵上前将他们捆缚起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转头看了眼那些动手的军卒模样,一看之下,这些好汉们的神色又是一变“你们……竟是女人……” 这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今日在知府衙门设伏,以一阵冷箭就把他们部拿下的官军伏兵竟是一群穿着军服的女子。虽然周围的光线不是太足,不少女子也长得颇为壮实,但如此近的距离里,对方是男是女他们还是能分辨得出的,这让众人在惊讶之余又是一阵不是滋味,他们怎都想不到自诩好汉的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被一群女人给活捉了。 “女人又怎么样,女人照样能把你们这些贼寇给捉住了!”一个女兵很是不快地瞪了对方一眼,绑他的力道都大了些,使那个喽啰发出了一声痛呼,而这又惹来了女兵们的一阵奚落“所谓的男子汉也不过如此嘛!” 直到将这些人部捆紧,女兵才把他们驱赶到了侧方的一间屋子里看押起来。也是直到这时候,蒋敬他们才发现如今这衙门里竟没有其他人,连那位黄知府也不曾露面,不知如今身在何处。 虽然西南方向依然还有火光和浓烟不断往上冒着,外头也还有惊叫连连,但蒋敬却已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既然府衙这里他们早有准备,粮仓那边怕也是个陷阱了。这一想,顿时就让他心头一寒,如此一来,朱武等人的结果怕也不比自己要好了啊。 事实也正如他神算子所预估的那样,当府衙里战斗结束的同时,粮仓那里的短暂战斗也已告一段落。而相比于府衙,粮仓里的战斗更为残酷,偷摸进粮仓的七八十人最后只剩下了二十人被生擒,粮仓入口后的院子里,此时已经倒满了梁山好汉们的尸体。 在看到粮仓门户被人打开后,朱武他们完没有半点怀疑地就冲了进去,然后,与府衙那里相似的一幕也在他们入内后不久就发生了,一蓬箭雨突然而至。 虽然在此同时,朱武已觉察到情况不对,那两个开门后本该守在门前的兄弟竟不见了踪影,只有跟前倒着的两条黑影。可还没等他出声提醒呢,箭矢就激射而至,那些喽啰压根没来得及反应招架呢,就已被射倒了十多人,然后左右火把亮前,赫然正有两百多官军埋伏在此。 朱武见状,就急忙吼了一声“退!我们中计了……”但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在他们有所反应之前,又一轮箭雨迎面而来,同时,那边一条大汉更是高喝一声“既然来了,还能让你们走得这么容易!”便率先抽出两口钢刀,迅猛扑杀过来。 眼见官军如此凶悍,倒也激发出了梁山众人的好战本性来,随着石秀和穆家兄弟的齐声呐喊,这几十人竟不退反进,冒着箭雨就朝官军反冲过去。于是,一场近身厮杀就在粮仓这第一进院落里展开。 梁山众头领所以敢如此做,还是对自家兄弟有着不小的信心,因为他们都是从山寨里精心挑选出来的精锐,个个皆武艺不俗,哪怕不如诸位头领,却也要超过寻常官兵了。可是直到真正交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两军交战和江湖厮斗完是两件事情,虽然他们个个悍勇敢战,可在面对青州军摆出的配合默契的军阵时,却还是很快就陷入了被动。善于单打独斗的他们,很快就发现每一人都要面对数名官军的围剿,只要一露出破绽,就会中招倒下。 而这边为首的将领更是武艺超绝,竟以一人之力就挡下了杨雄石秀这两个武艺最高的头领,如此只战了不一会儿,就有半数喽啰倒在了血泊中,也让官军得以分出更多人手围攻朱武等人,将他们完困死在军阵之中。 而在此期间,官军居然还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他们居然还在前院这里点上了几把火。很快,火光冲起,浓烟滚滚,就好像粮仓真被梁山众人给放火烧了一样。 刚开始众人还有些疑惑呢,但很快地,朱武就明白了过来“快灭火,他们这是想欺骗城外大军,还有府衙那里的兄弟……” 他虽看破了官军的用意,可此时已落入绝对下风的梁山众人却根本不可能再腾出手来救火。这么一来,反倒是扰乱了众人之心,使更多人倒在了官军刀下。到最后,只剩下了不过十多人还与几名头领一起在苦苦支撑,不过他们却已个个带伤,而且后路都被官军切断,彻底成了瓮中鳖,网中鱼。 朱武他们怎都想不到,自以为精妙的计策早已被官军所悉破,对方还反过头来给他们布下了这么大一个陷阱。现在,随着战斗接近尾声,这场青州城内的暗斗将要终结,而围绕城池的明战也即将出现重大转折! 正文 第525章 请君入瓮 最新网址 青州西南角突然而起的火光立马就引得了城外梁山军的注意。得报的卢俊义一听之下精神陡然就是一振,亲自出帐远眺后,更连连道好“朱武等兄弟果然不负公明兄所托,真就在青州城内搅动风云了。传令下去,做好夜袭青州的准备,接应城内的兄弟们!” 这道命令立刻就得到了满营将士的大声应允,这几日的攻防战下来,梁山军也自损伤不小,不少人都已经不耐烦这样的日子,只想兵出奇招能尽快攻破城池了。现在机会已到了眼前,大家自不敢有丝毫懈怠了。 本来沉寂的军营突然就热闹起来,没歇息多久的兵马已被迅速动员,做好了再次强攻的准备。而城内的兄弟也果然没有让他们感到失望,过不多久,一支火箭已嗖的一声被人射上夜空,正是之前双方约定好的其中一个信号,看着那火箭所起的方向,卢俊义果断下令“军往西门处集结,攻破青州就在今夜!”说完,他已率先翻身上了马背,一马当先就往前冲去。 其他头领也都哈哈畅笑不已,或骑马,或步行,便带着部兵马离营朝着青州西门处迅速赶去。只有一人在看了看正对大营的青州东门那暗沉寂静的样子后,面上稍稍露出了一丝疑虑来。但作为曾经的大宋武官,才刚入伙梁山不久的百胜将韩滔,一时又不好对城内兄弟的功劳做出太多的否定,只能回头跟自己交好的几个兄弟小声嘀咕了两句“我们待会还是该小心为好,要是中了青州军的算计可就危险了。” 天目将彭玘、圣水将单廷珪和神火将魏定国三人都深以为然地点头应是。他们三个都有过不少的战斗经验,自然明白未虑胜先虑败的道理,当下便紧随韩滔身后,戒备十足与大军一道直扑西门。 当卢俊义率军奔驰十多里地来到西门附近时,便听到了里头传来了阵阵厮杀声,而更叫所有人大感兴奋的是那本该紧闭的城门居然开启了一道缝隙,连那之前收起的吊桥,这时竟也半落在护城河上。虽未完搭于河道这边,却已能让人看到那两条勾搭着桥身的绳索了。 只一看到这等情形,卢俊义他们便即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定然是城中兄弟在纵火之后趁势掩杀偷袭了西门这里。只是在想打开城门时却被官军察觉所阻,所以才会出现这等半开不开的城门,才有里头激烈的厮斗声不断传来。 “军听令,随我杀过去!燕青,可有把握射断桥声绳索吗?”卢俊义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立刻就下达了攻城的命令,随后又回头看了眼身边的燕青喝问道。 燕青眯眼看了看那粗愈手臂的绳索后也有些含糊,但随即就想到了一法“点火把,我用火箭烧断了那绳索!”说话间,旁边兵卒已将火把凑了过来,燕青抽出一支箭矢将之引燃后,便搭于随身的短弓弦上,朝着其中一条绳索就射去。“嗖——”箭矢破空,眨眼就精准地钉在了那根绳索之上,惹得众人一阵叫好。也正如燕青所预料的那样,如此粗大的绳索不是一根箭矢就能轻易射断的。但带上了火却完不同了,不一会儿,那箭上的火便在绳索上蔓延开来,又过不了片刻,桥身猛地一震,一边绳索已然断裂,又带得桥身往下一垮。 这一下的力道可是不小,显然超出了另一边那根绳索的承重能力,只听得嘣的一响,那一边的绳索也随之断裂,从而使吊桥整个往下砸落,砰地砸在了护城河的这一边,直砸得尘土飞扬。 但此时吊桥周围的梁山军上下可顾不得这点烟尘了,随着卢俊义抽刀往前一指,高喝一声“兄弟们,杀进青州去!”两千多兵马就再无半点迟疑地呐喊着,发力猛冲,踏着稍显摇晃的吊桥就已过了护城河,然后猛力撞开已然开启一线的西门,冲进了黑咕隆咚,却尚有杀声不断传来的青州城。 只有一支百多人的队伍下意识地拖在了最后,韩滔的神色显得越发凝重起来“看着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可怎么就没有一个兄弟出来接应一下呢?”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在其他人都已杀进城内后,他们也不好留在外头,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可就在他们的前队刚冲入城门洞的瞬间,头顶处便传来了一阵轰隆怪响,随即便觉眼前一黑,本该直通城内的道路居然就被堵塞住了。这让众人心头都是一慌,有些个喽啰下意识就扭头往回跑去。 而韩滔等几人在这一瞬间就已明白了过来,这果然就是一个陷阱! 城门之上早有伏兵,只等着自家队伍杀进城门后,他们便会放下闸门,把整座西门给彻底封死,断绝了梁山军的后路。而既然他们封堵了后路,那就说明前方必然有更多的伏兵了。 “怎么办?”彭玘几人都看向了韩滔,等着由他来拿主意。毕竟这些人中论带兵作战和随机应变的手段还是以他最强,何况也是他先看出有问题,才让大家没有一股脑跟进城去的。 韩滔只略作沉吟,便道“先退出城去再说,前边已经被彻底堵住了路,若再被人把城门封住,咱们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当下,这支百多人的队伍就迅速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冲去,而在他们身后,隔着那道厚实的闸门,一场面压倒性的伏击战已然展开,随着不断响起的隆隆声,更有惨叫不断响起,哪怕是撤出城来的众人依然能将之听得清清楚楚,也让他们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卢俊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带着兄弟们一头就栽进了官军布置下的巨大陷阱里。当他们才刚冲出西门门洞,便发现前方居然还有一道比外城矮不了多少的城墙矗立在那儿,而那道城墙下的门户此刻却依然紧闭。同时,之前在城外还能清晰听到的厮杀声在这一刻居然就无踪影了,也不见有任何军队曾在此搏杀过的痕迹。 就在这一刻,他和身边不少人都悚然惊醒过来,自家怕是被城中守军给算计了!可还没等他们下达赶紧撤离的命令呢,身后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一道铁制闸门正好落下,直接就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这下,身在瓮城内的这两千兵马真就彻底成为瓮中之鳖了。前方瓮城城墙上已经亮起了点点火把,无数官军也已现出身来,林冲的声音随之响起“卢师兄,这时若肯放下兵器,跪伏投降还可免一死,不然可就别怪师弟我不讲情分了!”而随着他的话落,后方外墙的城墙上也有不少人影浮现,却和瓮城那里的兵马形成了两面夹击之势。 卢俊义的脸色顿时一白,大为后悔自己之前草率的决定。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咬牙上了“林冲,你不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若是有本事的,就下来与我大战一场,看谁能取胜!” “哈哈哈……”听得这话,城头顿时响起了一阵笑声,黄文炳摇头笑道“卢员外,怪不得你会中我们的计,只因你压根就不是个合格的带兵将领。试问哪员主将会在这等情况下还与敌人做正面厮杀!放箭,放石,杀光他们!” 号令传达下去,箭矢和擂石滚木就如雨点冰雹般朝着下方的敌人落去。如此一来,梁山军可就真遭了秧了。这瓮城的地方本就不大,两千人一入其中就占了个满满当当,并无多少闪展腾挪的空隙,现在上方不断有矢石落下,那就完是一面倒的屠杀了。 纵然卢俊义他们个个武艺了得,还能支撑一阵,可最多也只能自保罢了,却得眼睁睁地看着手下那些兄弟不是被利箭射中,就是被石头砸中,惨叫着倒在血泊中。用不了多久,梁山军就已伤亡近半,其他人也早已恐惧到了极点,却连半点反击的办法都拿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城上众将又是一阵畅然作笑“这些贼寇固然诡计多端,但真要比用兵,他们还差得太远。我青州可不是别的地方,岂是他们说来就能来的?这次定要将他们数歼灭,让他们今后再不敢犯我城池!” 说这话时,几人都着意地扫了眼一旁被五花大绑的几名梁山头目,他们几个都是面色青白,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在有些微微发颤的朱富身上,要不是他们嘴里都被塞了布团说不出话来,怕是皆要破口大骂这个山寨叛徒了。 今日所以会出现这等一败涂地的场面,除了官军的着意布置外,朱富贪生怕死下的出卖也是个中关键。要不是他把联络城外兵马的暗号道出,卢俊义他们压根不会中计入城,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完了。 黄文炳这时却刻意来到了有些瑟瑟发抖的朱富跟前,轻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能弃暗投明可是大功一件,到时本官自会向孙都监说明一切的,你无须紧张,我们青州可不会亏待了你。”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26章 青州大捷 梁山军这次在青州其实也不能算输得太冤,因为他们的盘计划早在一开始就已被孙途悉破,而自以为是杀手锏的混入城内的奇兵也早早就被发现,并一直在官府的掌控之下。 所以当昨晚朱武秘密与众头领会合定下搅乱青州城的策略时,官府方面也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并从他们之前在城中出没的规律迅速猜到了他们这次挑选的目标是哪里,从而做好了相应部署,只等着他们自己踏入陷阱了。 粮仓、府衙和城门一带其实都已布下了兵马罗网,无论他们选择先对哪里发起攻击,下场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一网成擒。而朱武为了稳妥而兵分两路的做法则更削减了自家实力,从而导致他们连反抗脱身的可能都找不到。 等到把这些城中奸细数拿下后,黄文炳当场就对他们进行了审讯。其他人倒还表现得颇为硬气,哪怕面对威胁,依然不肯把与城外梁山军的联络方法给道出来,但朱富却比他们要怕死一些,被黄文炳抓住破绽一番恐吓,又打了几十板子后,终于熬不过去而将那暗号给交代了出来。 如此,便有了今夜的这一场请君入瓮,关门打狗的好戏。纵然梁山军兵马更多,在如此绝境里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头顶落下的矢石杀得他们大批大批的倒下,有人尝试着想要从城墙下往上攀登,却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借力的位置,四五丈高的城墙压根就不是人力能飞得上去的。 于是,惨叫声,叫骂声不断从瓮城内响起,但无论他们如何叫喊,一个事实已经改变不了,那就是这次的梁山军必然以军覆没收场。 林冲在城上看到这一幕后,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师兄,可别怪师弟我不讲当年情分,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肯弃暗投明,那就只能以一个逆贼草寇的身份屈辱地死去,从而让整个卢家为你蒙羞了!” 城下还在不断挥舞着长刀格挡箭矢石块的卢俊义似乎也感受到了林冲的想法,陡然抬头,厉声喝道“林冲,你若是个男子汉的就下来与我一战,若我卢俊义胜了就放了我这些兄弟,若我败了,我把命输你,如何?” 见林冲似要说什么,黄文炳已先一步笑道“卢俊义,事到如今你还想凭这等激将法死中求生吗?我们已经给过你们机会,现在还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只要你们放下兵器,跪伏于地,可保不死,不然,这瓮城就是尔等葬身之所!” 他说这番话时石块还在不住地往下砸去,其中一块海碗大小的石头袭向刚挡开一箭,招数用老的燕青头顶,吓得他一声惊呼。好在一旁的卢俊义眼疾手快,及时挥刀帮他挡开了这一下,但这上百斤的力道也让他手上的动作为之一缓,从而被斜刺里射来的一箭正中肩窝,发出了一声闷哼。 “主人……”燕青见状大急,忙上前护着卢俊义,一脸自责道“是小乙连累了主人……” “无妨,小伤而已。”卢俊义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一把折断了箭杆,不顾身体的疼痛,再度挥舞长刀,扫开了落下来的矢石。可燕青却不这么想,他突然道“主人,事到如今不如就降了吧,总好过白白死在这里。” 这提议让卢俊义一阵沉默,却也是有些心动了。他毕竟才刚上梁山不久,与宋江等兄弟还没有建立起太深的感情来,对山寨更没有多少归属感。之前所以强撑只是觉着自己欠了宋江他们的救命之恩,再加上作为军主将的责任感让他无法低头。可环目四顾,看着如今只剩下区区六七百人还在苦苦支撑,他便知道这次是真到了绝境了,若不照上方之意投降的话,两千人马就得死在这里了。 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是把牙一咬,突然大声吼道“好,我们放下兵器投降便是,你们且先停止攻击。” 这话一出,上方众人固然是一阵欣喜,急忙命人停下箭石攻势,下面的梁山军也都有些错愕地愣了片刻,几名头领更是神色复杂地看向卢俊义。他们心里其实也已经生出了投降保命的心思,只是一时间不好出口而已。 “部弃械跪伏在地,双手抱于头上!”上方再次响起了林冲的声音,哪怕敌人已所剩不多,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梁山众人都是一阵默然,又在面面相觑后,一些喽啰已开始照上面的意思把手中的兵器丢在了地上。对这些人来说,对山寨的忠诚是抵不过自家性命的,只要能活命,投降根本不算问题。 但那些头领的动作却要迟缓许多,他们自然是有些顾虑的,要是官军在自己放弃抵抗后再下杀手可如何是好? “快些,我数到十,若再有不肯弃械者,我们就当你们是在诈降!”黄文炳却继续给他们施加着压力,迫使他们尽快投降“一——二——!”而后更是没有半点迟疑地数起了数来。 面对如此压力,城下众头领终于是坚持不住了,先是柴进,然后是已经受伤的项充、李衮……这些新近才上山入伙的头领先一步放下了兵器,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挣扎的勇气。 见此,卢俊义也是一声轻叹,他此时也已无心再斗,只能放下手中刀了。 可就在这时,就在上方的黄文炳冷然数到七字上时,外墙上突然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惨叫,随即便是一阵骚乱。还没等城上城下的双方反应过来呢,轰隆隆的声音再度响起,那本来落下挡住了梁山军退路的巨大的铁质闸门竟缓缓升了起来,随即一个声音已在外墙上响起“卢员外,快带兄弟们离开此地!”正是韩滔的声音! 之前被挡在外边的韩滔他们居然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外想着上城扭转局势的办法。 事实证明这支被留在外边的梁山军还是有些本事的,凭着随身所带的绳索,趁着外墙上的官军只把注意力放到里边而忽视了他们存在的当口,这些人居然悄然无声地攀上了七丈多高的外墙,然后在里边厮杀声的掩盖下,暗杀了不少官军。 直到林冲他们叫停战斗,他们的这一举动才因为惨叫声而暴露出来。但这时候,他们却也已经找到了开启那道关键闸门的绞盘机关,于是韩滔一边让人赶紧开门,一边朝下方吼叫着,通知他们即刻离开。 本就对投降官军心里没底的卢俊义等人一看到身后已有了退路,当下就不再犹豫,当下就转身往城门处跑去。这让城上的官军大为恼火,随着几名将领的高声下令,箭矢和石块以比之前更为猛烈的势头朝着下方飞砸而去,同时林冲更是亲率一队人马顺着天桥就杀向了外城所在。 本来好好的一个歼敌军的计划居然因为有人偷入而功亏一篑,这自然让林冲难以接受,他是一定要将这些敌人数杀死或拿下的。 很快地,林冲他们便与守在外城墙上的魏定国、彭玘等梁山头目相遇,立马就厮杀在了一起。但因为有他们的阻挡,林冲却已无法冲到机关处重新关闭闸门。而闸门此时已然升高到了足可容一人穿过的位置,卢俊义他们都不带迟疑的,便纷纷速前冲,竟让他们冲进了城门洞,冲出了青州城。 不过此时,能跟随卢俊义他们一起逃出生天的到底只剩下了不过区区三百来人,而且还是个个带伤。在回头望了一眼外城墙上还在拼命抵挡,但显然已经无力回天的韩滔等百多兄弟,不少人都生出了要再杀回去救援他们的想法来。 但这时,卢俊义却高声道“来不及了,我们再回去只会让他们的牺牲白费。我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得活着回去,才能为他们报仇!” 一些人还在犹豫不决呢,城内却已传来了阵阵杀声,显然是城中守军已集结后要冲出城来追杀他们了。此时的梁山军早已斗志消,人人皆伤,自然不可能以这点兵马与精锐的青州军交锋了,所以最终,他们只能狠下心来,不再考虑救人,纷纷撒腿就往前方黑暗的旷野里跑去。 等城中守军在时迁等人的带领下冲出来时,城外早已不见了梁山军的踪影。因为天色暗沉的关系,一时间竟连他们是朝哪个方向逃的都分辨不出了。最后,秉持着穷寇莫追的道理,青州军到底没有继续冒险追击,只能暂时退回到城里。 虽然这一战最终未能尽功,还让本来到嘴的鸭子给飞了,但这依然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此一战,青州军不但守住了城池,而且还大破梁山贼寇的阴谋,重创来犯之敌,杀伤俘虏敌人达到两千之众,而且还俘虏了十多个梁山头目,可谓一场难得的大胜,也为之前那些命丧梁山脚下的兄弟们报了仇了! 正文 第527章 秋后算账(上) “杨雄、石秀、朱武、朱富……”孙途看着手中这份附在捷报之后的被俘梁山头领的名单,口中轻轻地报出了这些人的名字来,而当念到“柴进、韩滔”两人的姓名后,他脸上的喜色是又重了几分。 这次于青州和东平接连击败梁山军,这对青州军士气的提升必然是相当大的,尤其是青州那边还是以少胜多,几乎歼了来犯之敌,还夺取了梁山军营里的大量辎重粮草,这自然算得上是一场少有的大胜了。但对孙途来说,某种意义上,这两场大胜还比不了青州那边俘获的两人来得关键。 从战报细节来看,这个韩滔确实要比其他梁山头领更懂得带兵用兵,虽然正是他破坏了黄文炳他们布下的歼梁山军的计划,可孙途却并没有仇视他的意思,甚至生出了将他收于麾下的念头来,因为他正是孙途如今所亟需的人才。 青州军在孙途和手下将士的操练下确实堪称大宋朝中首屈一指的精锐,但即便是再精锐的军队也是需要合格的将领指挥才能发挥出他们真正的战力来的。而像林冲、杨志、武松、鲁达他们这样的将领虽然能做到让将士遵从军令,自身武艺也极为高强,但真放到两军阵前,他们的作用就明显比不了武艺平平的齐得胜了。 因为后者才是精通指挥之道的帅才,很懂得如何因地制宜,如何发挥出手下兵马的绝对战斗力来。 倘若孙途只安于现状,只想守着青州城,打打境内的山贼土匪,这支青州军自然是足够应付一切问题。但他却很清楚,这终究只是开始,在不久的将来,他和青州军必然将面对辽国、西夏,甚至是女真金国的威胁,在与这等强敌作战时,只凭现在这点指挥技巧显然是不够了,他更需要智勇双,能真正独当一面的将才归于麾下。 董平便是因为这一考虑才会被孙途极力拉到自己麾下,但只有他一人显然还不够,而百胜将韩滔就显然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虽然他在梁山诸头领中并不醒目,但只从他能及时察觉有异,并在关键时刻果断带人出击,从而救出卢俊义他们的表现,就可推知此人是难得的将才。若能得其归心,对青州军来说便是一大增强。 而柴进所以会让孙途大感兴趣自然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了。这位柴大官人不但在江湖中声名远播,无数绿林中人都受过他的资助与恩惠,而且还是后周柴氏一族的后人,家中还藏有可免死的丹书铁券,其地位可就相当特殊了。就是朝中重臣在面对他时都得仔细掂量一下之后的影响。 要知道老赵家能得这天下就是因为郭威柴荣先为他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几乎消灭了五代十国以来割据各地的小股势力,然后赵匡胤才趁着柴荣早死,人家孤儿寡母的时候突然兵变夺取了皇位。也正因为自知理亏,赵匡胤对柴家也是一向优容,甚至还赐下了少有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 现在孙途将这位拿捏在手上,就可以做出不少文章来了。所以对他来说,其他俘虏还在其次,韩滔和柴进却是他必须收服,让他们能为自己所用的重要人物。 在拿定了主意后,孙途即刻写下首领,让人急速送回青州,使黄文炳他们一定要看好了这些俘虏,绝不能让他们在牢狱中出什么状况。而后,等到次日天亮,他才把青州大捷的喜讯告于军,也再次惹得出征的将士们欢呼不止。说实在的,之前出征离城,大家心里还是颇为挂念自己家园的,现在得知青州无碍,还大破梁山军,自然又大大鼓舞了军士气。 随着捷报传来,东平城内的善后工作也进入到了尾声,孙途觉着也是时候带兵回归青州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先逼着程万里把引咎辞官的奏疏写就,派人快马送去了汴京城,并与新婚得意的董平约定好了一两月内将他调往青州的相关事宜后,方才真正率军回程。 青州军的离开立马就惊动了东平的满城百姓,这天中午,几乎城百姓都出门送别这支救自家于危难之际的英勇军队,甚至有不少年轻人竟直接提出要加入青州军当兵。 对于这样的要求,孙途自然是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这让青州军的数量又得到了不少的弥补,虽然比不得来时的兵力,但这点损伤与取得的胜利比起来却已经不值一提了。 与此同时,青州军于两地接连大胜梁山贼寇的消息也已迅速传遍了整个山东,这对各地百姓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了,因为这证明了当地官军还是有能力守护百姓的,再不用为梁山贼寇的不断强大而担惊受怕了,但对许多州府官员来说,这又是另一番感想了。 比如临近东平,不过百里,但在东平受到梁山军围困却只作不知的淄州府的一些官员就有些不安起来,他们实在担心将从这里经过的孙途会拿此事大作文章,寻自家的不是啊,尤其是本地都监段虞更是惶恐不安,几次找到知府沈大年,向他求计自保。 今日一大早,这位看着就没有武将模样的淄州兵马都监就再度求见沈知府,苦着张脸道“府台,这次你可得帮下官说话啊,不然那孙阎王真要追究起来,下官可就承受不起了。” “你慌什么?他孙途虽然有些名头,但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难道他还敢在我淄州境内胡来不成?你不就是没有出兵救东平吗?现在东平也保住了,没死几个百姓,他就更不好拿此事来对付你了!”沈大年实在是被他闹得有些烦了,当下就虎起脸来呵斥道“你也是一地都监,我城中更有上千兵马,难道还会怕了他一个孙途不成?” “可是……府台你是有所不知啊,当日东平还有人前来求援,结果也被下官给挡了回去,这见死不救的罪名可是不小。而且,之前孙途还曾派人照会下官,要我带兵去青州操练,结果也被府台您给拦了下来,他要是借这两件事情发难,下官可真就百口莫辩了。”这才是能让段都监如此惶恐的症结所在,不救东平还能说是为了确保本地安,但不遵孙都监的号令,人家真要追究起来他可就扛不住了,尤其是当孙途挟大胜归来,这气势就更不是他一个州府都监能顶得住了。 明白过来的沈知府有些不满地低哼一声“当时本官也就这么一说,是你自己觉着一旦带兵去了青州自己即便不被问罪也必然丢失兵权,这才不作理会的。” 说到这儿,见段虞脸色很不好看,他又安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忧心,你这淄州都监可是朝廷所封,即便孙途是京东路兵马都监,也不能随意处置了你,到时本官自会为你说话。而且,倘若他真率军到来,我们也可以借口担心城中出了乱子不让他进来,难道他还真敢攻城不成?好啦,万事有本官在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说实在的,对于段虞的如此表现沈大年是很瞧不上的,这哪里有一点为将者的气度啊,怪不得淄州乡军会羸弱不堪,也幸亏境内没有什么盗匪作乱,不然天知道这里会成什么模样。 但转念一想,若是淄州都监换成了孙途这样的强势人物,只怕自己也没这么舒坦,没看到青州在短短两三年间就已接连死了两位知府了吗?他沈大年可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给弄死呢。 段虞见他作出了保证,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忙道“那下官这就去安排一下,这两日便守紧城门,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出。” “去吧去吧,看把你吓的。”沈大年无奈苦笑,摆手便欲将之打发走。却不料一名亲信却在此时神色怪异地来到了房门前,小声禀报道“府台,衙门外有青州孙都监的人前来拜见,说是想请段都监出城一叙!” 本来两个官员刚都端起了茶碗打算喝口茶的,一听这话,段虞手一抖,那一碗茶汤竟泼在了自己的身上手上,烫得他连声惊呼,只是看他的神色,除了痛感外,更多还有恐惧之意了。谁能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孙途居然真就已经出现在了淄州城外。 沈大年的手也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他的表现要比段虞要强得多了,很快又镇定下来,当即问道“青州军竟已陈兵我淄州城外了吗?他孙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朝廷命官?” 这话倒是给了段虞一些勇气,他当即道“不,不错,他孙途岂敢如此?我可不会与他同流合污,你就让那人自己回去吧!”他才刚有一点勇气,可一听青州军已出现在城外后,便又迅速消散了。 还没等那亲信回话呢,外头突然已响起了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既然段都监架子这么大,那本官就亲自来见你吧!”话音未落,一个集英气霸气于一身的青年在十多名亲兵的扈从下大步来到了房门前…… 正文 第528章 秋后算账(中) 此番冒险出兵救援东平府,孙途考量的可不光只是败梁山,收董平这样军事方面的事情,在政事上他也想从这一次获取好处。 不知是朝中某些人已经给山东各州府的官员打了招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自孙途回来之后便已对青州之外的各州府兵马失去了任何掌控,他的军令根本就调不动别州的一兵一卒,而这显然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要扭转这不利的局势,除了要展现出青州军的强大实力外,更要拿捏住这些人的把柄。而东平府的这场变故就为孙途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与借口,尤其是当其他州府皆无任何动静的情况下,孙途更是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他已有充分的理由以京东路兵马都监的身份来惩治这些个下属州府都监了。既然软的不成,那就来硬的! 而被孙途率先选中的,就是离东平府并不远的淄州都监段虞! 见孙途突然率人进来,房内两个官员的脸色都是一僵,尤其是段都监,眼中更闪过了惶恐之色,略作迟疑后,便赶紧堆笑上前见礼“卑职淄州都监段虞见过孙都监,不知孙都监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一边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屈膝像是要行跪拜大礼似的,其实动作却是极慢,显然是在等着孙途上前扶住自己,这样双方关系也就缓和下来了。 大宋朝不比后来的明清,平时几乎见不到跪拜重礼,莫说段虞见孙途了,就是七品官见了当朝宰执,只要不是有罪,或是刻意巴结讨好,都不可能屈膝下拜。可这一回,段虞却打错了算盘,见他如此作势,孙途竟完无动于衷,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脸色阴沉的沈大年,看他如何收场。 这下段虞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屈膝这个动作实在别扭,而在当了孙途的面做出要跪迎的举动后,他又不好收势,于是在片刻后,他便有些无奈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孙途面前,还因为力道失控,碰得膝盖一阵生疼,面容都扭曲了一下。而如此一来,段虞在气势上就完被孙途所压倒,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眼见段虞如此出丑,沈大年脸色更为阴沉,终于忍不住哼道“孙都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哇!” “哦?沈知府这话可太言重了。段都监只是有些激动才多礼了些,又不是本官逼着他下跪的。”说着,方才上前一步,虚托了段虞一把“段都监,有什么话还是起来再说吧。”段虞心里那个冤枉啊,但最终还是忍气起身。 “本官指的并不是这事,而是你居然敢带兵擅闯我淄州府衙,谁给你的权力,竟敢干出如此荒唐之事!”沈大年抖擞了精神,沉声喝问道。 孙途的这一做法确实大为不妥,往轻了说是犯了官场忌讳,往重了说,更是在冒犯朝廷威仪,被直接拿下定罪都不为过。当然,就算沈大年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真对孙途下手,不然城外青州军可就要杀进来救人了。 面对如此指责孙途倒也没有不认,当下就冲沈大年拱手道“沈知府所言甚是,本官确实有些孟浪了。但我这也是一时情急才鲁莽行事,而且要不是沈知府你有错在先,我也不会干出这等事来了。” “孙都监,你这是在狡辩吗?本官能犯下什么过错竟会导致你直闯我府衙?” “沈知府你这是在欺我不知此地之事吗?”孙途的目光再度溜过保持着沉默的段虞“你一介文官,凭什么插手我军中之事?敢问一句,你一个淄州知府是否有权干预军中事务,竟连本官下达的命令都敢让段虞推拒了!”他这次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自然不会留什么情面,直接就入了正题“其实本官之前还不想为难于你,奈何今日你又把段虞留在了府衙中,我要找他,就只能来此,若不然,只怕你们就要如刚才那样避而不见了!” 照道理来说文官确实无权插手军中事务,但大宋一向文贵武轻,以文御武,如此文官过问军务,甚至控制辖区内军队的事情也早成了各地潜规则了。也只有青州因为出了个孙途,才会出现以武制文这样的特殊情况。 不过潜规则所以叫潜规则,就是因为它没有明文规定,真要较起真来,他们的所作所为皆不合法,这也是孙途能主动发难的根本所在。沈大年也是微微一愕,此时只能道“孙都监怕是看错了吧,本官可从没有要插手军中事务,之前一切皆是段都监自己做的决定。今日他也是因为有事相商,才来府衙见的本官。”此时必须先把自己摘出去,才好继续与孙途抗衡。 但孙途却根本不可能给他缓冲的机会,当下就把面色一肃,转向了早已面色发白的段虞“段都监,如此说来,违抗本官调令,之后又对东平府被梁山贼寇围攻一事见死不救的一切决定都是由你一人所做了?” 段虞这回是真怕到了极点,身子都忍不住剧烈震颤,就差再次向孙途跪下来了“下……下官不敢,只是当时……当时城中乡军出了些问题,才不好随意出兵……”一时间都拿不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军中出了问题,本官怎么从未见你有禀报啊?”说着又是一声冷笑“把人带进来!” 两个武官耷拉着脑袋被人推进了房来,段虞只一看之下,面色就再度生变,这两人正是他在军中的左右手,虞侯葛辉与指挥使樊亮,想不到他二人居然一早就被孙途拿捏在了手上! 其实在来府衙问罪之前,孙途已经先率人进了此地军营。以他如今的身份与气势,又岂是淄州乡军能抗拒得住的,所以很快就被他拿住了两个留在营中的官员,一番讯问后,便带了他们直扑知府衙门。 “你二人把刚才与我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也好让健忘的段都监涨涨记性。”孙途冷声下令道。 哪怕这两人一直都是段虞的亲信,此时也不敢不从,当下就断断续续道“之前孙都监调我淄州军马去青州操练,就是段都监给压下来的……还有之前东平遇袭,他们派人前来求救时,都监也只是口中应允救援,随后却严令我等不得擅自出城……” “那可是因为军中出了什么变故,所以不能轻动吗?” “没,没有……”两人说着,却是不敢往段虞或沈大年那里看上一眼了。 “段都监,现在你还有何话说?不救东平已是一条罪状,本官甚至都可以怀疑你和梁山贼寇有所勾结,所以才会见死不救!至于不遵本官号令就更是军中重罪,只凭这一条,本官就可以杀了你以正军法!”孙途目光直逼向对方,寒声道“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说这一切皆是你自己的意思吗?” 段虞本就不是个有胆量之人,此时听得如此威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顾得其他了,便急声叫了起来“孙都监饶命啊,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是府台他让我不要理会,不要出兵的……” 随着他把话说出,沈大年的身子也是一震,面色铁青。他知道段虞不是个有胆色,有担当之人,可也没想到这位会垮得如此之快,只被孙途威胁了几句,便已把一切都给交代了出来,还顺带着将自己也给拉下了水。 而孙途这时又重新把目光投放到了沈大年的身上“沈知府,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不错,是本官让他这么做的,可那也是为了我淄州安考虑。若本地乡军突然调走,我们遇到贼寇入侵拿什么抵抗?而且,如今天下各州府皆是以文御武,难道孙都监还想与天下为敌吗?”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把话说开了吧。沈大年无所惧地回瞪着孙途,似要与其一争高下。 孙途笑了起来“本官可不想与天下为敌,我也并没有怪罪沈知府的意思,只是想证明我今日闯入府衙是事出有因。而且相比于我这点小过错,沈知府你越俎代庖的举动罪过怕是更大吧?” 沈大年哼了一声,却不再纠缠于此。同时,他心中又是一阵发慌,孙途看着好像没有和自己为难的意思,只是这么一来他又会如此出招呢? 很快,孙途就公布了答案,不再理会沈知府,便直接对段虞道“段虞,你身为一州都监不但不思报国,反而将军权拱手外让,实在有负朝廷所托。本官虽无权问责他人,但却有权免你官职,从今日开始,你就再不是淄州都监。樊亮,都监之职暂时由你代之,本官还会给你留下三百兵共守淄州,操练兵马,再留下鲁达与你共同管军中事务,你可愿意啊?” 这一命令一出,在场众人尽皆呆愣当场,有喜有忧,孙途居然直接就要夺取段虞的兵权,而要将淄州兵权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正文 第529章 秋后算账(下) 最新网址 “孙都监!”眼见孙途几句话间就要直接夺了段虞的兵权,而后者此时早没了反抗的勇气,连句质疑的话都不敢说,沈大年终于忍不住沉声开口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不反对,事情一旦成真,那这淄州就要成为另一个由孙途说了算的青州城了。他可不想步慕容彦超和高翔的后尘,便盯着孙途道“你说本官越俎代庖,你自己做的只会更加过分!我淄州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来做主了?还有,你一没有兵部勘合,二没有枢密院的首肯,凭什么就要罢免段都监的官职,夺其军权?” “就凭本官乃是朝廷所封的京东路兵马都监,在战时自有权插手本路各州府的军务要事,将领的调动也在本官的职权范围之内!”孙途坦然地回望着对方,没有半点心虚的表现。 “现在又非战时……”沈大年忙提出质疑,但他话还没说完呢,却被孙途打断“沈知府你错了,如今正是战时,别以为本官已解了东平府之围就是太平了,本官可是奉命要清剿梁山贼寇的,现在正需要各州府兵马配合才能除此心头大患。而既然淄州这里兵马不听调用,本官自有权安排其他人来当这个一州都监。” “你……”沈大年心下一急,还待再说什么,但孙途却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沈知府,本官说过,军中事宜就不劳你这个文官多费心神了,若你再敢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就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如今山东境内一切都以能平定梁山贼寇为要,谁敢坏此大事,便可能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本官是绝不会饶过他的!” 这却是赤果果的恐吓了,顿时就让沈大年的脸色为之一白,身子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明显从孙途的身上感受到了强大的杀意,似乎只要自己再说错一句话,他便会下令动手。 联想到青州那两任知府的最终下场,沈大年的心更是猛然一提,已然有些胆怯了。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孙途的强势,这可比他以前所接触的任何一个武将更为难缠与可怕,而他所以敢做这一切,就因为他手上掌握了一支足以震慑整个山东的精锐之师! 包括段虞在内的一众淄州武官在看到这一场面后,心中也是感慨不已,有人甚至都生出了痛快之感来。他们当武将的这么多年下来实在受够了委屈,还从未有人能像孙都监这样压得一名五品知府完不敢开声。 或许这才是我等武将该有的身份,也只有跟着孙都监,我们才能真正昂首挺胸地做人,而不用再如之前般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不少人的心中陡然就生出了这么个怪异的念头,再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敬畏之情是更重了。 孙途咧嘴一笑,露出了里头白森森的牙齿“沈知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本官虽为文官管不了你军中事务,但此事不合规矩,我是一定会上表禀奏朝廷的。”沈大年嘴里虽然未曾服软,但其实已经放弃了再与孙途打对台,变相地默许了他换人为淄州都监的决定。 “那随你。”孙途不屑一笑,随后才看了眼一旁喜形于色的樊亮“樊都监,回营之后好好准备一番,两日后就随本官前往青州,不得有误。”他换人可不光是为了立威,更要紧的还是要把这里的军权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樊亮先是一愣,随后忙又应了下来。虽然去往青州会让自己在军中的权力缩减许多,但相比于之前归于段虞麾下,还得仰不少人鼻息过活,显然是现在对自己更有好处了。 而孙途的话还未说完呢,随后又道“还有,此番去往青州你部兵马将进行仔细操练,所以粮草军饷可都要带足了。” “啊……这个……”樊亮顿露难色,忍不住就看了沈大年一眼,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军中所需的钱粮什么的自然都在他这个知府的掌握之中,不然他也不可能把段虞给吃得死死的,这也算是如今大宋国内各州府的普遍现象了。 但孙途却根本没有和沈大年商量的意思,只是道“这是军令!若做不到,军法从事。你是去抢,也得把钱粮给我准备充足了!” 沈大年听得心头惊怒更甚,他这话分明就是在威胁自己了,要是这时胆敢扣住军粮饷银,那就得承担可能引发大乱的后果了。可在看到孙途那张冷峻的脸庞后,他又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重新冷静了下来。这位的胆子实在太大,杀官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谁知道自己若真敢硬扛会不会把自己的小命都给搭进去啊。 这一回,他算是真正明白了那句老话是有多么在理了,秀才遇到兵,还真就有理讲不清了。最后,他也只能妥协,咬牙道“既然一切都是为了我山东太平,本官自然不会拖孙都监的后腿,钱粮我们淄州自会给足。” “那就好,沈知府能体谅我等难处,倒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好官。”孙途随口赞了一句,又扫了眼面前众人,这才略一抱拳“军中事务繁忙,本官就不久留了。两日后,我在城外等你。”最后一句,却是对樊亮说的,后者忙插手应喏,看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与之前大不一样了。 直到孙途走后好一会儿,房内几人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段虞一脸的惶恐,看看沈大年,又看看樊亮,茫然道“那我该怎么办?” “废物!”沈知府勃然变色,砰地一拍桌案道“这里可是淄州,是你我的地盘,怎么就被他一个外人给彻底压得不敢反抗了?你难道就不能强硬一回,把他的那些话给顶回去吗?” 一番疾风暴雨般的斥责落到段虞身上,让他整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就在沈大年用阴沉的目光看向樊亮,想要从他身上入手时,这位却突然抱了下拳“沈知府,下官军中尚有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还有,军粮军饷还望你速速下拨,莫要影响了我大军开拔。”说着,不等对方反应,就已逃也似的离开了。 虽然这番话说得不是太硬气,说完后更是慌张离去,但这已是淄州武官在沈知府面前最大胆的表现了。而沈大年在被他这么一说后虽然脸色再变,可一时竟也不敢如对段虞般斥责喝骂了。 人有时就是如此的欺软怕硬,只要你但凡能反抗一下,欺凌你的人或许就不敢动手了。 段虞若有所思地看着扬长而去的樊亮,又看了看有些错愕的沈大年,突然也挺起了胸膛“下官告辞。”他也不愿意再在这位面前装孙子了,此时的段虞是真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那胆子呢,以至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纵然沈大年对此再是不满,纵然他还放过狠话,可他到底不敢在钱粮上做手脚,只能在两日内如数把即将离开的乡兵钱粮给交拨了过去。而且,直到两日后,孙途带了两州军马离开后,他才终于放下心来,然后才派人把弹劾孙途胡作妄为,擅闯府衙的几条罪状给送去京城。 他的奏疏才刚发出去,淄州这里的事情便已不胫而走,传到了山东其他各州府官员的耳中了。当得知其中经过,以及孙途拿以压制沈知府的理由后,各地知府知州也都有些恐慌起来。 因为之前他们的做法和沈大年并无不同,也是不肯放走城中兵马,也未曾出兵救援东平府,若是孙途再照此上门,他们怕也难以招架对方的怒火啊。现在孙途挟大胜梁山贼寇之势而来问罪,又岂是这些地方官员能抵挡得住的? 在一番权衡后,一些地方官员就迅速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不等孙途上门,就把城中兵马派去青州,算是听从其调遣了。率先做出这一决定的,正是济州知府顾同舟,因为他与孙途交往最多,也更清楚青州军的实力,眼见是不可为,那还是服软为好,这总比被孙途找上门来,连里子带面子一起丢个干净要强吧? 于是,让许多人都始料不及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多月前还不听调遣的山东各路乡军在孙途这一次大败梁山贼寇后,突然就都赶往青州,虽然每州府能拿出来的兵马并不算多,但合在一起,也一下子让青州足足多出了一万多人马,再加上青州本地精锐,合在一起,孙途麾下可用之兵就达到了一万五千之众,这已是孙途掌兵以来所能调动的最多兵力了。 也是直到这时,黄文炳他们才真正的服了孙都监的远见卓识,他之前就曾说过救援东平府不只是军务更是政务,之前大家还有所怀疑,现在一切都已成了事实。 当然,随着兵马到位,就意味着孙途征伐梁山贼寇也将提上日程。 只是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这时几人的到来却让此事再生变数…… &&&&& 岁末年终,骤遇大疫,望各位一切安好,过年虽重,健康更要。。。。。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0章 故人来投 最新网址 进入冬月后的天气越发严寒,北风更紧,不时还有几场小雪落下,让道路越发难行。 照常理来说在这等冬日季节里人们更多该留于家中不再外出,除了汴京这样的大城外一般城池都该冷清萧条下来才是。可偏偏如今的青州城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热闹景象,各城门处进出的车马众多,长街之上行人也是往来不绝,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里只是一座山东小州城,不久之前还刚经历过梁山贼寇的围城之战。 青州所以会变得如此热闹,自然是因为孙途的功劳了。因为随着他大败梁山贼寇,又压服淄州官员,将当地乡军调来青州后,其他各州府的官员也终于低了头,纷纷遵从他之前的军令,把各城乡军也调拨了不少前来,这一下就让青州成为了一座大兵营,光兵卒数量就提升到了一万五千以上。 而且从各州府来的还不光只有一万乡军,还有不少他们的家眷人等也跟着而来,于是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青州城就凭空增加了三万多人。在千年前这个人口流动很是滞缓的时代里,三万多人的流动已算得上是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了,光是安置这些人,以及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衣食住行就是一项很是庞大复杂的工程。 好在黄文炳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能耐的,再加上如今整个青州官衙上下皆以孙途马首是瞻,不敢生出什么坏心思来,再加上城中驻军够多,治安稳定,总算是将这几万人都给安顿了下来。 而这些人口的增加也让附近消息灵通,头脑灵活的商人们找到了生财的门道,于是哪怕如今天上寒风凛冽,还下着绵绵细雪,贩卖各种物品的商队还是络绎而来,把个青州城内外弄了个热热闹闹。 当皇甫端带了几人来到青州城外,看到这一副场面时,也是为之惊叹不已“这里就是青州城了吗?看着可比辽国南京还要热闹得多啊……”随后,才招呼身边几个同伴与前方的商队一道缓缓走进了这座让他颇感兴趣的小城。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便来到了府衙跟前,并向守在大门前的差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来意——求见孙都监。对此,这些差役也不敢刁难他们,为难解释道“孙都监一般都不在府衙坐镇,而是留在军营。若几位真有要事求见,可以去军营那边碰碰运气。不过军营那里规矩森严,等闲之人不得擅自靠近……” “这个……在下乃是应孙都监之前所邀前来投奔,而且还有一件要事禀报,要不就请尊驾通禀本地知府,让他帮着照会孙都监?”皇甫端却显得有些焦急地说道。 “这个……”那差役还有些犹豫呢,从里头走出来个胖大军将,一听这话,便感兴趣道“你这汉子竟与三郎相熟吗?看你模样可不是我汉家儿郎啊。” “见过鲁虞侯。”守门的几个差役见了此人忙恭敬行礼,作为青州军中有名的人物,又是与孙途感情密切之人,鲁达在官府里还是挺受人尊敬的,这可比他当初在小种相公帐下行走时还要威风一些。 一听他是军中虞侯,皇甫端就把自己曾与孙途在辽夏两国有过交情的事情简单一说。而鲁达这一听,便哈哈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那皇甫端啊,洒家之前可没少听三郎他念叨你,如今你真应约而来,想必三郎他一定很是欢喜。走,洒家这就带你去见他。”说着,便热情地一把他着皇甫端就往长街走去。 他这一下拉扯的力道很是不小,皇甫端又没个防备,被他扯了个趔趄,赶紧快步跟上,同时也跟自己的几个同伴打了个招呼,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同往。 花半个多时辰,穿过小半座青州城后,他们才来到了位于城北处的新立青州军营。 如今的这座军营可比以前要气派得多了,不但占地足足扩大了数倍,里头更是营房林立,看着就跟一座小镇甸似的。不过相比于一般小镇,这营内的气氛却是冷清而肃杀的,虽然前方一两里外的长街上依旧是热闹欢腾,可这里却是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的校场上会不时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喝彩声,也不知那里正在进行着什么比斗。 正如衙门口那差役所说,这军营附近是禁止百姓围观的,百步之内都是禁地,门前不但有十名持枪跨刀的将士守着,里边竟还有一排弓弩手,光是这等防御,若是有那不开眼的敢要强闯,就只能是把命给搭上了。 即便有鲁达领着,他们这些人也只能等在辕门外不得入内,得等到他进去禀报,拿来相关手令之后,才能放皇甫端等人入内。只从这等森严的门禁,就可看出如今的青州军已真正将军法贯彻到底,再没有了半点通融可言。 事实上,就算是孙途本人来此,要是没有令牌在手,守营门的将士也是不会放他进去的。这是之前好几批军士吃过军棍教训后才得以贯彻的严令——非持令者不得擅入军营,强闯者,杀无赦! 只此一点,就让皇甫端暗自叹服“孙三郎果然了得,如此军纪森严的兵马就是在辽国也是极其少见的,或许只有最精锐的皮室军能与他一比了吧。” 而他身边的一名同样相貌清奇,凹目高鼻,头发有些发黄的汉子则是双眼发亮“如此看来我们找他还找对了,青州军果然名不虚传。” 军中效率确实很快,他们没说两句话呢,孙途已大步从里边迎了出来。远远的,他已满脸堆笑地叫道“皇甫兄大驾而来实在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啊!”在他身后,还跟了数名气宇不凡的将领,此时他们正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门前众人。 辕门再开,孙途亲自出来把他们都给迎了进去,一边带着他们去自己的指挥所,一边转头对身边一人道“杨志,下午的操练就由你盯着吧,别让那些新兵太轻松了。当了我麾下的兵,只有这点能耐怎么行?” 杨志当下就插手应命,随即就风风火火地去了。 这段时日里孙途在青州可不轻松,百姓们的事情虽然不用他多上心,但军中事务他却抓得很紧。不是说把各州府的兵马调到青州来就算是结束了,他还得花心思好好操练他们呢,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其他州府的兵马早已懒散随意惯了,突然来到青州是不可能习惯这里高强度操练的。于是孙途只能耐下性子来从基础操练他们。 好在如今他手底下已经有了一批老兵,大家也都已经掌握了训练新兵的程序与技巧,所以倒也不用他如几年前般亲自督促着。不过这么多人马在营中,他还是要做不少的工作,安抚弹压再加上检阅,几乎每天从早到晚都得泡在军营里,这都有五日没有踏出辕门回家去过了。 当然,在这等高强度的训练下,这些各州府乡兵的进步还是很明显的。他们毕竟都是乡军出身,而且年龄也算合适,一旦有了敬畏心,又养成了习惯后,操练起来也就自然了许多,至少现在已经能做到进退自如,整齐划一了。 在进入孙途的那座只比寻常营房大些,却同样没任何装饰的营房落座后,众人才互相通了姓名。孙途这里除了以前那几个手下外,这次还多了杨雄、石秀、韩滔、魏定国等数名将领——这些人中除了石秀外以前都是大宋官吏,所以在孙途好一番劝说后,终于都弃暗投明,唯一没有被孙途说服的,只有柴进,此时这位人还被软禁在城中某座宅子里呢。 可以说经过前次与梁山军的正面之战,孙途的青州军不但没有多少损失,反而得到了极大的加强,不但是兵马数量打着滚地往上翻,手下可用的将领也多了许多,使他的实力有了长足进步。 而皇甫端这边的几个同伴多数是和他一样的贩马商人,唯一让孙途有些兴趣的,就是那个相貌最为奇特的黄发男子了,只因他的名字叫作段景住。 “金毛犬”段景住,孙途可是记得这位乃是梁山一百单八将中最后一个,正因为他排于最末,虽然没有什么出彩的故事,反倒被人给记住了,只是没想到这位的长相竟是个歪果仁,不过听他的口音倒是和汉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另外,孙途也还记得正是段景住想献于梁山的宝马被曾头市的人所抢,才导致了晁盖一怒亲率大军攻打那里,结果却把自己的性命给丢了。不想这位如今没有投奔梁山,反倒来到了自己的青州。 本来只是随便一想,可在几人寒暄了一番后,孙途才知道虽然角色发生了改变,事情却还是差不多,因为在几句话后,皇甫端他们便把矛头指向了曾头市,希望孙途能出兵把对方夺取他们的马匹给抢回来! &&&&& 除夕当然还是要更新的。。。。。。各位过年好哇。。。。。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1章 曾头市 众人一番寒暄对谈,孙途才知道皇甫端所以会这么快就来青州投奔自己其实也是为情势所迫,他在辽国已待不下去,只能出逃,而这等处境仔细说来也算是拜他孙途所赐。 孙途在西夏闹的那一场实在太大,虽然他凭着运气和实力得以安然归来,可夏人却不肯就此罢休,便曾与辽人多有摩擦交涉,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个使兴庆府大乱的孙千里可是个辽国奸细啊。 辽人自然不可能认账,并在交涉的过程里慢慢弄明白了这个孙千里的来历,并由此发现这位居然是之前在南京闹出过乱子,还从耶律大石手底下脱身而出的宋国将领,这下,他们可就真要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救了他,并把他带出大辽的了。 于是,皇甫端这些人可就受到了牵连,尤其是他,更是成为了辽国官府重点针对的目标。也得亏皇甫端足够机灵,一见情况不妙就及时抽身,逃离辽国,这才免去了之后的麻烦,随后又是几经辛苦辗转,才终于来到了大宋,出现在了青州城。 听完他的这番讲述后,孙途也不禁感慨不已“这么说来倒是我连累到皇甫兄了,若非当初你救我性命,现在在辽国自也是平平安安的。” 皇甫端连忙摇手道“孙都监你言重了,若不是当时我正好救了你,恐怕我去往西夏的路上就已被马贼所杀,所以说到底还是你救我帮我更多才是啊。何况,即便没有这次变故,其实在下也无意在辽国留得太久,因为在那里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头的可能。” “哦?这是何故?皇甫兄你有一手相马养马治马的绝技,难道辽人竟如此无识人之明吗?”孙途不觉好奇问道。 皇甫端苦笑道“我这点雕虫小技契丹人自然是看不上的,他国中伯乐颇多,哪有我的位置啊。毕竟我非契丹族人,甚至都不是汉人,他们压根就信不过我。” 他一说这话,众人都忍不住又打量了他迥异于大家的长相来,连带着段景住也被大家又给端详了一阵。这二人确实长相太过特殊,很难凭着模样来获取周围人的认同与信任,一个紫髯,一个黄发,形象也太突出了些。 倒是孙途却表现得很是随意,笑道“那是他们没有见识,不识金镶玉,这回倒是便宜了我青州城。有皇甫兄来投,对我青州来说,那就是如虎添翼了。你可知道我青州如今正在操练备兵,而在我看来如今军中最强者当数骑兵,可我麾下又缺少能养出好马来的高手,你这一来可算是雪中送炭了。” 皇甫端听了这话心下大定,知道孙途是已经接纳了自己,便又自谦了两句,随后又道“其实在下在抵达这里时就曾仔细查看过,青州西郊那一带的平原草木还算茂盛,若能圈地养起马来,说不定一两年内就能让都监组出一支三五百人的精锐骑兵来。” 他确实是个明白人,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并在这时候直接就呈现了出来。这话也果然让众人兴趣大生,尤其是孙途,更是把身子往前略略一探,肃声问道“此话当真?” “在如此大事上在下可不敢胡言欺瞒。”皇甫端说着又看了眼段景住“其实这位段兄弟对马匹的认识也不在我之下,若能让他与我一起合作,就更能成事了。” “哦,段兄弟也是养马出身吗?”一旁的鲁达好奇问了句,却见段景住老脸一红,迟疑了一下后才说道“在下……在下之前在北方是盗马为生,不过对养马的门道确也了解不少。” 盗马贼,这在大宋倒是个稀缺职业,毕竟如今大宋缺马,除了富贵人家,也就官府军中养马,天下可没有盗贼敢专门针对这些目标下手,这让众人对段景住也是兴趣大增,不自觉又有不少仔细地打量起他来,直看得他心头发毛。 孙途倒没有对他抱有成见“你若真心来投,我自会用你。不过段兄弟,我可以不在意你之前做过什么,但只要你真入我青州军,那今后行事就得遵从军纪,不得再如以往般随心所欲了。”这点乃是青州军的立身之本,孙途是绝不会放松的,哪怕是时迁,自入军后也是循规蹈矩,再没有如之前般行那鼠窃狗偷的举动了。 段景住忙正色抱拳道“若蒙都监不弃,收入军中,在下自当严守军中规矩,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就好。”孙途满意而笑,皇甫端他们来投确实是意外之喜。但随后,他又略皱起了眉头来“你二人能来自然是好事,奈何如今我青州马匹实在有限啊,不然现在就可以把马驹交由你们养着,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能有所收获了。” “都监,其实我们之前是准备了三十多匹马想要作为见面礼献于你的,结果……”皇甫端说着,便是有些为难地一顿。 “嗯?可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是辽国阻拦了马匹通过?”孙途忙询问道。三十匹马对宋辽边界来说确实不是个小数字,就如大宋严格控制铁器外流夏国一般,辽国也是把马匹南下看得极严。 不想段景住却轻轻摇头“不,之前在下便已谋划好了从辽入宋的路线,避开了边境上的辽兵拦截,把那批马安地带到了大宋境内。结果,我们虽然避过了辽人的阻拦,却栽在了宋人的手上,被一批自称是从曾头市来的强人给夺了马去……我们曾想过去夺回那批骏马,只是那曾头市防御周密,我等轻易根本就进不得门,所以最后只能放弃……” “曾头市……”孙途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心中不禁生出几许说曹操曹操到的感想来。自己刚刚还因为段景住的出现而联想到曾头市呢,不料转眼工夫,对方就真提到这处所在了。 一旁的齐得胜看出孙途有所含糊,就解释道“这曾头市离我青州倒是颇有些距离,是凌州境内的一座小镇子,因为被一姓曾的人家所占并经营多年,所以那镇甸也就称作曾头市了。听说那曾头市如今已修起了高墙坚壁,其城池之坚固都不在凌州城之下,而且他们那里确实有传言说这曾氏一门多是做没本钱生意发家,手底下还蓄养着好几百精兵强将,就是当地官府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事。” 孙途神色又是几番变化,虽然有些不满于曾头市的人劫夺了本该属于自家的马匹,但转念又一想,他们可未必知道这些马是送与自己的,所以倒也不算真要与自己为敌,若因此征伐确实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更关键的是,他如今正在整军练兵,为明年攻打梁山泊做着准备,实在不想于此时节外生枝啊。而且现在已入冬季,天寒地冻还下着雪,实在不利于用兵出征啊。青州军才刚与梁山贼寇大战一场,也确实需要歇养一段时日了。 在一番沉吟后,孙途终于有了决断“此事就交给本官来处置吧,你们的心意就当我收下了。我自会派人去曾头市,问他们讨回马匹。我想,以我青州军的名头,谅他们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孙途说的随意,他也确实有这个底气这么说,毕竟如今山东境内还有谁不对青州军敬畏三分,那些占山为王的贼寇都或被他带兵剿平,或投奔梁山以求自保了,难道他曾头市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见他这么说,皇甫端他们自然也没有异议,段景住提及此事也只是为了表示恭敬与诚意,可不是想怂恿孙途去曾头市为自己找回场子。 事情说定,也算是确认收下皇甫端和段景住二人。当下,孙途就让人把他们安顿在军营之中,同时又叫人在城中酒楼里开下一席,到了晚上宴请他们,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 等把这些都安排妥当,孙途才把林冲给叫到了身前“林兄,最近你手头上还有什么军务吗?” “只是每日有一两个时辰要教授将士们练枪。” “这个倒不是太要紧,这样吧,就由你带些人去一趟曾头市,向他们把马匹要回来。”孙途当即提议道。虽然只有三十多匹,但对青州军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获了,何况据段景住他们所说这些马匹还是种-马,只要养得好了,几年后那就是一支骑兵队伍啊,孙途如何能不重视呢。 林冲有些意外地看着孙途“都监怎么想到由我跑这一趟?”他自认并不善言辞,去曾头市确实不合他所长啊。 “因为曾头市内有你的故人在,如此便好说话些。” “啊?却是什么人?” “史文恭,他也是师父的弟子,与你应该是有些交情的吧?” “嗯?史师兄与我也有多年未见了,想不到他居然就在曾头市吗?”林冲略有些意外道。他倒没有奇怪孙途为何知道这一点,只是在沉吟后便点头应了下来“那卑职就跑这一趟吧,只要一切顺利,十天半月就能回来了。” &&&&& 除夕夜,早点发文,发完就陪家人吃饭去了。。。。。。 最后再祝各位过年快乐,一切安好,今年最要紧的还是身体健康。。。。。。。。 正文 第532章 两处宅院(上) 进入十一月的中旬后,一场大风雪突袭了山东境,青州的温度也是直线下降。为了防止治下出现冻死者,孙途与黄文炳这一文一武两人在之后的几日里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每日派出大量人手四处巡弋,防止民宅被积雪压塌外,还从官仓中取出了不少过冬物资供应贫困百姓,如此才算是确保了大家伙的安。 也正是他们的举措得当,使百姓免受冻雪灾害,孙途在青州民间的口碑更是一路走高。以往在百姓眼中他是英雄,是青州的守护神,而如今他们是真将孙都监当成自己的亲人一般看待了,顺带着也让青州军和百姓间的关系日益紧密起来,真正做到了军民一体,鱼水情深。 直到十八这天,多日的风雪才彻底停歇下来,久违的日头再次高挂天际。在家中躲了好一阵的百姓们再次出门,路上总能看到邻里之间互相帮衬着铲雪的场景。不到中午,青州城内的几条主要街道已经干干净净,可通车马。 孙途带了一队人马走在长街上时,心里也忍不住生出了难得的成就感。这是他在辽夏搅动风云,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后大破梁山贼寇时都未曾有过的奇妙感觉,能让青州城一心,百姓安居乐业才是他最感骄傲与欣慰的事情了。都说山东人最是淳朴勤恳,从这儿便可看出些端倪来了。 在百姓们避让道旁的问候声里,孙途很顺利地就来到了城南一座还算不错的大宅跟前。这座宅子看着与旁边的民宅也没多少区别,但只要进门后,便可发现里头却是另有内幕,进门后的院子里赫然有数名军卒把守,而且个个都配刀带弓,比之府衙的防御还要严密三分。 直到确认是孙途到来后,守在门前的军卒才打开院门,这让孙途很是满意,当即问道“这两日他还老实吗?” “这姓柴的总把自己当大爷,昨日居然让小的们去给他寻什么无烟兽炭,这东西我们是连听都未曾听过啊。”这里为首的军汉苦了张脸抱怨道“而且平日里要吃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我们实在拿他没有办法。” “哼,这柴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真当我青州欠了他不成?”随孙途同来的祝彪黑了张脸低叱道。 原来自那日设局大破梁山军后,柴进便落到了官府手中。因为其身份特殊,等孙途到来后便有将他招揽之心,奈何这柴大官人却不买孙途的账,任他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都不肯归顺,于是孙途就让人把他软禁在了这院子里,并不断派之前归顺自己的梁山众人来游说于他。可结果这些人压根说服不了柴进,反倒被他狠狠地数落了一顿,如今孙途只能是再度亲自出马了。 笑着安慰了几名军卒几句,孙途才迈步往里走去。稍稍离开了他们一些后,祝彪才再度轻声抱怨道“都监,这柴进看着文不成武不就,我们为何非要花这么多心思招揽他啊?照我说他要再不肯归顺,直接一刀宰了便是,也能省许多心思。” “三郎啊,你这就有些意气用事了,成大事者怎么能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呢?”孙途微笑摇头“而且你适才也提到了一个关键处,他柴进文武皆不出众,那为何能在梁山泊那些强人中间位列前茅呢?还不是因为他身份尊贵,又声名在外的缘故。我若就这么一刀将他杀了,痛快固然痛快,可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 不等对方想得太明白,孙途又道“杀了他不光没有好处,反而会带来无穷后患。别看他没什么本事,可天下间受过他恩惠的人却是无数,一旦我今日杀了他,来人自会有不少死士前来行刺报仇。当然,我也不惧那些江湖绿林中人的刺杀,可这么一来,青州必然不得安宁,这可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了。” 祝彪也不是个只知意气用事的莽夫,孙途这么一番解释,终于让他明白过来,惭愧点头“都监说的是,是我有些过于偏激了,此人确实不好杀。” “不过也不用对他太过恭敬,像他这样的人太过恭顺了反而会被他瞧低几分,该强硬的时候还是得强硬。我今日前来,就是想换种方式与他交涉一番。”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孙途脸上的笑容也在此刻敛去,眉宇间已带上了一丝叫人心悸的威严。 没有敲门招呼,孙途当即就上前推开了房门,随之大步而入。这让正在房中桌前,就着烛火看书的一名三十多岁,白面微须,自带一股贵胄之气的男子眉头一皱,头也不抬的就斥责道“你们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吗?竟敢随意闯入我房中来!” “柴大官人,这儿好像不是你家吧,你更非此地主人,我们进出可用不着你首肯。”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才让柴进的身子微微一颤,随之抬头看向了近前来的孙途“原来是孙都监大驾光临,我说谁敢这么大胆呢。” “大胆?照我看你的胆子才叫大吧。”孙途自顾坐下后,看着对方道“身为俘虏却无半点自觉,居然还在我青州城内充起了大爷来,还讨要什么无烟兽炭……这天下间还真没有像你这样的俘虏。” 柴进被他拿眼逼视,心跳又不觉快了三分,但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平视对方的眼睛,语调平静道“我这也只是习惯而已,毕竟我的出身孙都监你也知道,既然你没将我当作囚徒,我总要让自己过得舒坦些的。当然,孙都监你要是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无论是杀是剐,我都不会怕的。” 孙途看着他那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孙途不怒反笑“柴大官人不愧是大宋贵族,哪怕在如此境况里竟还想要摆自己的威风。只是有一点我实在有些疑问,不知阁下在梁山泊山寨中是否也要享用上好佳肴,还要用无烟兽炭取暖哪?” 柴进撇了下嘴“这个就不劳孙都监关心了。我加入山寨乃是出于自愿,与众兄弟更是感情深厚,自当同甘共苦。但在此地就不一样了,所以我还是劝你一句,莫要再强人所难了,要么就杀了我,要么就放我离开,想让我背叛梁山泊兄弟,那是休想!”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无半点转圜余地。孙途看了他片刻,突然又笑了起来“你真觉着我不敢拿你如何吗?不错,你柴进乃是后周世宗子孙,就是放到朝廷里也有一席之地,更是广交天下英雄,声名远播。若我就这么杀了你,恐怕今后青州将再无宁日。你所倚仗的,应该就是这些了吧?” 柴进没有回答,但从他的神色间孙途还能看出他是默认了。于是便是一笑“看来你是真自以为凭着柴家后人的身份就能无所顾忌了,认定了我不敢把你怎样。不过你错了,我确实不好杀你,但我却可以将你押解京城,让朝廷来定你之罪!如此,杀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朝廷了。” 柴进并没有因为他这番威胁就表现出紧张来,依旧是不屑一笑,却也没怎么出口反驳,显然孙途的说法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驳。见状,孙途又道“我知道你在笑什么,你手上握有太祖皇帝所赐的丹书铁券,免死金牌,所以你就有恃无恐?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想错了!纵然你柴家真握有什么丹书铁券,也未必真能救得了你的性命?你可别忘了,梁山泊那些人做的是什么事,杀官造反,那是十恶重罪,而就我所知,朝廷早有律令,哪怕是免死金牌也是免不去这等重罪的!” 柴进脸上的从容淡定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变化,眼中甚至已闪过了一丝惊恐来。他确实从没有细思过这些,一直以来都因为手握护身符而自以为安太平,但现在这层保护却已被孙途无情戳破。 孙途迅速捕捉到了他的这点变化,又道“而且你真以为朝廷会公开处置你吗?要换作是我,只会将你投入天牢,然后用些手段叫你自己死在牢中即可,如此便免去了许多麻烦。对了,天牢那里你可曾去过吗?那里关着的犯人每日都有得病而死的,你这么个身骄肉贵的大官人进去,只怕用不了三日就会暴病而亡吧! “还有,若我再做得狠一些,将你投身为贼,意图造反的事情明奏朝廷,你说朝中百官和当今官家会如何处置?恐怕到时候,就是你柴氏一门的末日。不知那时候为了自保求存,柴家其他人会不会把你开革出家门呢?而要是你真失去了这最后的一道保障,朝廷再想杀你可就轻而易举了。” 这番话绝非虚言恫吓,而是很可能成真的事实。这自然叫柴进大生惊恐,他并不是不怕死,而是因为有把握不死才敢如此强硬托大。而现在,他的保护壳已经被孙途彻底击溃,这让柴大官人的整个精气神为之一颓,再不如之前般淡定从容了…… &&&&& 各位鼠年好哇。。。。。初一的第一更虽迟但到,今天起迟了,所以只能晚发一小时。。。。。但路人还是要厚颜求票,来点新年票吧。。。。。。。。。 正文 第533章 两处宅院(下) 眼见柴进面上闪过惊惶之色,孙途的嘴角也跟着一翘,但语气却依旧淡然“如今你之生死只在我一念之间,我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便可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希望柴大官人你能好好考虑,再做定夺。” 柴进面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几下,这才说道“你以为这就能吓倒我了吗?只凭这几句话就想让我向你,向大宋朝廷低头?你可别忘了我的出身,我柴家为何会沦落到今日要仰人鼻息的地步,还不是被赵家人所算计?”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顾自己身份入伙梁山的?”孙途略眯着眼睛问道,回答他的却是柴进的一声冷哼。这让他哑然失笑“想不到柴大官人你倒真有些想法,奈何却找错了门路,你以为凭着梁山泊上那些贼寇真可能成大事吗?在我看来,他们说到底只是一群草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别看现在闹的动静不小,那是因为朝廷并未真把他们当心腹之患,若真惹恼了朝廷,只凭我山东一地,就能荡平了梁山寨!” 柴进很想说他这是在大夸海口,但再一想到梁山军几次在其手下吃了败仗,这次更是连自己都落到其手中,这种质疑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只能是再度哼声“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兄弟情义,只知道互相利用,那与禽兽何异?” 孙途也没因为这话而动怒,只是笑着摇头“你且再好好想想吧,到底是舍命从义,还是归顺于我。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归于我帐下未必就一定算是归顺大宋朝廷!”说着,他已站起了身来“我的耐心可不是无限的,再给你两日时间仔细想想吧,是生是死其实还是在你自己。” 柴进被他那句归顺他不等于归顺朝廷的说法给闹得一怔,就连孙途他们是何时离开的都没有留意到,直过了好一阵后,其脸上才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孙途其实也怀着别的意图不成?”随后,他又猛地想到了自己柴家后人的身份,难道孙途如此坚持想把自己收于帐下是看中了自己的这一身份吗? 越想之下,越觉着这一判断在理,这让柴进的身子再度剧烈颤抖起来,却不是冷也不是惊吓所致,而是生出了激动的情绪来。说不定,这真就是一个机会呢! “都监果然好手段,一席话说下来,居然真就让那厮动心了。”出得门来后,祝彪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刚才他可是程在场,把柴进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我们之前软硬兼施都未能让他有过丝毫动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已经料定他并无求死之心,所以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掌握了这场对话的主动。”孙途笑着解释道。 “可他之前明明表现得并不畏死啊……” “表现得不怕死与真正不怕死可并不相同。”孙途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怕死只是一种伪装,好叫我们不能对他用强。可事实上呢,这位柴大官人可惜命得很,又怎么可能真个求死呢?” “都监竟早已看穿你心思了吗?却是如何做到的?” “很简单,倘若一人真心求死,他会心安理得地被软禁在此吗?还有,他连吃穿用度都如此讲究,又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呢?只从他向看守要求什么无烟兽炭,什么美食,我就已能断定他其实并不想,甚至是不敢死了。只要掌握了这一点,他自然难逃我的掌握。” 祝彪这才明白了其中原委,忍不住再次赞叹“都监果然目光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卑职佩服。” “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就别急着拍我马屁了。之后这里就交你看顾,两日内我要确凿的结果。”孙途所以带祝彪前来正是为此,因为城中众将就他和柴进最无瓜葛,其他人就连武松都曾受恩于柴进,所以这种逼迫人的事只能交由祝彪来做了。 祝彪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当下就抱拳答应。 而打从这处宅子出来后,孙途并没有急着返回军营,而是打马来到了距此两三条街之隔的另一处宅子门前。与软禁柴进的院子一样,这里的守卫也颇为森严,而且若是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这座宅子四个方向皆有守卫,再加上附近只有两座空宅,从防御来看甚至要超过柴进那里。 更重要的是,软禁柴进的宅子军中将领人人皆知,甚至不少百姓都知道孙都监把某个俘虏囚禁在了城中某座宅子里,但知道此处宅子的就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了。 用切口暗号叫开宅子的后门,孙途才得以进入这座表面看着很是普通的院落之中,在看到里面的二十多名青州老兵甲胄在身,刀枪出鞘的模样后,他更是满意地一点头,这才继续往里头走去,很快就来到了一处有铁门阻拦的院落跟前。直到孙途再用随身的令牌表明身份后,他这位如今青州名义和事实上的主人才得以畅通无阻地进入其中。只是这一系列的防御,就可看出此地对孙途,对青州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了。 院子里堆放着不少瓶瓶罐罐和花花绿绿的纸盒子,此时正好有一个中年男子拿着个瓶子出来,见着孙途后先是一愣,随后才躬身行礼“小的见过孙都监。”即便如此,也难掩其脸上的欣喜与雀跃之色。 孙途见状,目光立马就落到了他手里所捧的瓶子上“怎么样,这次能成功吗?” “应该比前两次造出来的要强许多才对,都监还请退后再看。”这位一边说着,已把瓶子放到了空地上,拉起两边的布围,随后拿出个火折子来,吹着之后凑到了拖在瓶子口的那尺许长的一根细线上。 那线迅速燃烧,火星蔓延着就往瓶子里钻去,同时这位也已急忙退后,并把布围彻底拉上,自己则满是期待地等候在那儿。片刻后,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那瓶子便已碎裂,碎片四散飞出,正好打在了那布围上,有些碎片更是在布围上撕开口子,直蹿了出来。 这一幕看得孙途两眼一亮,而那名中年男子更是满脸激动,双手紧握着拳头,大声大喝起来“成了!我终于做到了!”声音传出,立刻就引来了其他几间屋子里的人,一些与他差不多装束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真成了?”随后看了眼那有不少破损的布围后,也都惊呼出声“真成了!” 直到欢呼了几声后,他们才发现孙途正在跟前,便又急忙向他行礼“见过都监。” “不必多礼!”孙途也是满脸喜色,走过去用力一拍这位的肩头“你叫什么名字?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了,本官还以为你们得再花上数月时间才能摸索出门道来呢,想不到只两月不到就已初见成效了。” “小人丁寅。”这位兴奋得满脸通红,片刻后才想到什么道“其实这不光是我一人的功劳,是大家一起一次次尝试才有的这一结果。而且,要不是都监一开始给了我们样品,我们也想不到几样简单的物事合在一起竟能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啊!” “功就是功,大家都有功劳。而且这火药可比我之前交给你们的要强上许多了。放心,只要东西造出来,本官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孙途满心欢喜地作着保证,目光再度落到那张被瓷瓶碎片划破的布围,心里已经有了期待,倘若火药真能量产,并投入到战斗中,那自己的青州军就足以对抗强大的北方骑兵了! 不错,这座守卫严密,算是青州城里最高机密的宅子里正在进行的正是对火药的研发与改进,这是孙途在之前从西夏返回青州,顺利夺权后就开始布置的一着重要落子。 随着之前到过辽夏两国,孙途算是见识到了这两队战力之强,虽然青州军未必弱过他们,但整个大宋又有几支军队能比得了青州军?更别说如今最强的军队还不是来自这两国,而是女真金国。 既然明知道大宋可能在与这些国家之间的战事上吃足苦头,孙途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了。操练各州兵马,让他们尽快强大起来还只是一方面,他更在意的还是火器的开发。而作为火器,其根本却又在火药的威力上,所以找来相关工匠研究火药就成了其中关键了。 孙途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仓库里早就存了不少后世的烟花了,只是因为安的考虑,这些烟花的威力都不怎么样,于是他便取出里头的火药,再让那些工匠以此为基础来进行改良。 经过这一两个月的研究,他们还真就不负孙途所托,在原先火药的基础上让其的破坏力得到了不小的提升。虽然此时看着依旧有些简陋,但只要迈出这关键一步,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 &&&&& 今日第二更。。。。。。不再迟到。。。。。。初一如此好日子,再次恭祝各位新春快乐,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身体健康。。。。。。。 正文 第534章 好事连连藏隐忧 据传,火药出现于东晋时期,是由一些炼丹的方士于无意中创造出来,故而才有火药之称。不过真正让火药普及开来,运用到生活乃至军事中去却要等到几百年后了。 虽然从某些传说里提及,中国从唐朝时就已经有在军中使用火药的记载,但就孙途自身的认识,至少如今大宋军中都没有一支以火器为主作战的正规军队,那至少说明此时离着火药发挥出一定战斗力的时代还有着一段距离呢。 而他,作为一个穿越客,在明知道大宋军队在正面交锋中远比不过辽金夏等游牧骑兵为主的敌国时,自然很容易就把主意打到这一后世真正能克制骑兵,并最终让大规模骑兵作战彻底没落的新型武器上来了。 虽然孙途作为一个穿越客,一个曾当过兵的穿越客有些丢人,居然连黑-火药配方都未能背出来,但好在他有仓库系统,那里面又正好囤积了不少烟花爆竹,这才解决了这个从无到有的关键过程。 如今,看着在工匠们的不断钻研和努力下,终于造出了一批合用的火药,孙途的心情自然大畅,有了火药在手,别的不说,制造些简易的地雷或是投掷兵器应该难不倒他,到时只要用上这些,便足以让那些敌国骑兵们吃足苦头了。 在好生夸奖了众工匠一番,并当场决定赐予他们五百贯铜钱以为奖励后,孙途才满心欢喜地离开这处秘宅,看着天色尚早,就重新返回军营。 而就在他到达军营跟前时,就听到了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不断响起,营内甚至还传来了一阵欢笑,这让孙途也为之一喜,显然是林冲向曾头市讨要那批被劫夺的骏马归来了,便赶紧入营查问。 果然,才刚一入军营,他就看到了不少将士正围着林冲与几十匹雄骏的马儿兴高采烈说着什么呢,直到见孙都监回来,众人才都端正了身形容貌,纷纷行礼参见,林冲更是几步上前,叉手行礼道“末将见过都监,我幸不辱命,总算是把那批被夺的骏马给要回来了。” “林指挥辛苦了。”孙途冲他满意一笑,目光又在那几十匹毛色各异的骏马身上一扫而过,又有些关切地问道“那曾头市的人可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曾头市的人一得知他们劫夺的居然是我青州军的马匹后,当时就表现得颇为惶恐愧疚,连连向我赔罪,还特意给都监你送上了一封赔罪的书信。”林冲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递了过来,随后又道“而且为表歉意,他们又多给咱们加了五匹骏马,都是不逊于这些从辽国来的马匹的。” “哦,这么看来曾头市的人还是挺知轻重的嘛。”孙途满意一笑,接过书信就随手拆开看了起来,却未发现林冲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因见他低头看信,便暂时忍了下来。 这书信里的内容其实很普通,无外乎是赔礼道歉,外加说明曾头市并不知道这批骏马的来历,希望孙都监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云云。孙途也只是草草一眼扫过,就没再多花心思细读,对于这样的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至少从此事上可以看出自己和青州军在山东地面已有了极高的威信,就是曾头市这样的地方豪强也不敢轻易得罪了自己。 而当他收起信来,打算再让林冲说说去曾头市交涉的细节时,皇甫端与段景住也都已闻讯赶了过来。直到看了由林冲带回来的马匹后,两人才高兴得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些骏马。都监,这些马可都是在辽国都很精贵的骏马啊,要是能让他们在西郊配种成功,用不了几年,我青州军就能拥有一支数百人的精锐骑兵了!” “若真如此,你二人功劳可是不小。”孙途一听,也是一阵开怀。今日确实是个好日子,好消息竟是接连不断而来,火药有了突破,马匹也都送回来了,就只剩下柴进那边的态度问题,但看他的反应,此事应该很快也会有个好结果。 在与众人说笑了一阵后,孙途才摆手让大家散去,然后目光又在那批被人驱赶离开的骏马身上一阵流连,憧憬着两三年后在青州军中创立起一支精锐骑兵的盛况来,这可是大宋天下多少军州将领求之不得的美事啊。 直到带了笑意回到自己的营房里坐定后,孙途才突然察觉到其中有件事情透着些古怪,可因为刚才发生了不少事,竟让他一时抓不到重点“到底是哪件事情看着有些不合常理了?” 他的思绪很快就被门外响起的林冲的声音所打断“都监,卑职有事求见。” “进来说话吧。”孙途把心事放到一边,请人进来后便是一笑道“林师兄,私下里你我之间就不必如此生分了。你刚从曾头市办事回来想必是有些劳累了,怎么不先回家歇息,却又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要说吗?” 林冲先是冲他一笑,随后才脸色一肃道“事情不小,我又拿不准真假,所以才想着现在就报于都监。” 孙途见他说得郑重,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为他倒了一杯热茶,请他坐下后,才问道“哦?却是什么大事?可是与曾头市有关吗?” “正是。”林冲点了点头“其实这次我去曾头市后一切倒还顺利,因为有史师兄出面说话,他们倒也不敢刁难于我,只是一开始因为有几个史家公子从中作梗,所以在马匹归还一事上就稍有耽搁。” 孙途点头表示理解“自来做贼的抢东西就不容易,想让他们再把东西吐出来自然就更难了。想必这中间你应该使了不少力吧?” “不,此事怪就怪在还没等卑职想好说辞对策呢,曾家人的态度就突然发生了转变,不但比之前更客气,还一口就答应了把之前夺下的马匹数归还,另外再写信道歉,并加赔五匹骏马。” “哦?这不是好事吗?倘若不是你从中出力,那就是史师兄在之后说了话了。毕竟他在曾头市内的地位也自不低,有他出面效果只会更好。” 林冲却皱着眉头道“当时我也以为是师兄他吃力说话的缘故,自然对他颇为感激。可之后,我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孙途听出他话中有异,也有些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我是初十那天到的曾头市,可到了十一那天下午,师兄就有意要打发我离开了,还把一切事情都给办妥了,就仿佛是想尽快赶我离开一般。”林冲斟酌着用词道“要知道当时天色将暗,根本就不适合启程啊。之后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他才又改口说是明日在安排我离开曾头市,结果十二日一早,他又来了,这回真就把我送出了曾头市。” “这么急着把你送出来,莫非是那里将要出什么变故吗?还是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做,担心你留在那里会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东西?”孙途猜测着说道。而这也立刻得到了林冲的认同“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都监请看……”说着,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来放到了孙途面前。 孙途拿过一看,发现上头的字迹很是拙劣,就跟刚学写字之人的习作似的,好在还算能看得明白“曾头市与外族勾结,欲将州城献于外敌……”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孙途的脸色陡然一变“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个?” “是那天一早我于所住客房的门下发现的。本来我还当只是个玩笑,可之后联想到曾头市急着把我打发离开的做法,就觉着其中大有问题了。”林冲说着,有些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都监,你说此事是真的吗?那曾头市虽然多行不义事,但说到底还是我大宋子民,他真会做出勾结外敌,打起凌州城的主意来吗?” 孙途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纸上,半晌后才道“这等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凌州可不是小地方,一旦真被人里应外合为外族所侵,死伤的无辜可就太多了。何况,之前凌州还刚把近千兵马派来青州,当地守卫本就空虚,真遭外敌入侵,后果殊难预料。”还有一句他没说,真要如此,恐怕他孙途的责任也必然不小。 “可曾头市里那些人真会干出此等事来吗?”林冲依旧有些怀疑地道,他确实有些无法接受大宋子民去和外族勾结的事实。 孙途拿手轻叩桌案,片刻后,神色就是一动“他们是不是与外族勾结图谋凌州我不好说,但有一点却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他们应该早和外族有所往来了。你可还记得那多出来的五匹骏马吗?那些马都很是雄骏,并不在皇甫端他们从辽国弄来的骏马之下,在我大宋更是罕见。可曾头市却能轻易拿出五匹来赔罪,这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觉着怪异的地方是哪里了,这个曾头市看起来确实大有问题啊! &&&&& 初二继续各位拜年啊。。。。。。不过今年确实特殊,本来照例要到处给长辈拜年的路人只能待在家里了。。。。。。不过这样也好,还能专心码字,按时更新。。。。。 最后提一嘴,各位能不出门还是不出为好,毕竟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年什么的年年都有。 正文 第535章 枕戈以待 最新网址 事关重大,就是孙途也不敢轻率马虎,当下就召集了麾下众将于中军议事。 孙都监一声号令,如今身在青州的军中将领自然悉数到场,只半个时辰就把个中军议事厅坐了个满满当当。如今的青州军中大小将领数量可当真不少,只粗粗看来,就足有几十人之多,除了孙途自身栽培带出的青州军一系外,更有之前奉命带兵来此的各州府武官,不过他们的位置可就要坐得往后一些了。 当他们听完孙途的讲述后,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讶与愤恨之色,几个性急的更是拍案喝道“狗贼安敢!都监,末将愿带兵前往,剿平了那曾头市以绝后患!” 看着众人一副摩拳擦掌的求战模样,孙途脸上闪过了满意的笑容,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场景。一支军队若能做到闻战则喜,主动求战,便说明他们有着底气与信念,如此哪怕今后真遇到了挫折与强敌也不会一战而垮。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应允,而是将目光往座次的后方扫去,最后落到一个黑面豹须的将领身上“张团练,你从凌州而来,想必对曾头市应该有所了解,不知你对此可有什么说的吗?” 凌州团练张云峰此时正在皱眉思索,听到孙途点了自己的名,身子便轻轻一颤,随后才起身回话道“都监,卑职以为此事实在有些古怪,照常理来说,那曾家之人是断不可能干出此等事来的。” “哦,何以见得?”孙途对他的说法倒是颇为重视,当下就出声问道。 “都监有所不知,这曾头市所以能在我凌州境内立足多年,多行不义之事却不受官府惩治,实在是因为他们一早就已和当地官吏沆瀣一气,完勾结在了一处。据传,他们每年都会向知府及以下人等进献超过十万贯的钱财,如此才能使官府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而且如今的翁知府还和曾家之主曾弄关系紧密,向以兄弟相称,他又怎么可能突然反水,自断后路呢?” 其他将领本来还想反驳他两句的,可在听完张云峰的这番讲述后,倒是都露出了深思之色,就是孙途也认可地点头道“若你所言是实,此事确实透着蹊跷,凌州堪称是曾头市的根基所在,没有人会糊涂到做出自断根基的事情来。” “会不会是凌州官府和曾头市之间生出了矛盾来,导致他们下此狠手?毕竟每年十万贯的进献可不是笔小数目,谁会甘心白白便宜了他人呢?”杨志猜测地说道。 张云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这也不大可能,至少卑职在凌州时还没听说过有这等事情。而且曾头市因为有凌州官府包庇每年从黑白两道所赚取的钱财足有数十万之多,又怎么可能在意这点支出呢?而且我之前还听说翁知府有意将自己的一个女儿嫁与曾家三子曾索,又怎可能在此时翻脸?” 双方都要结亲了,确实不可能出现曾头市要勾结外族入侵凌州的事情,这让众人又生出了疑虑来,就是孙途此时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此事看着确实太过怪异,照理来说,他们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必要啊。” “都监,是不是有这么一个可能,曾头市欲对付的其实并非凌州城,而是附近的另一处城池?”朱武在迟疑了片刻后突然出声提醒道。和其他几名兄弟一样,在被青州军活捉后,经过一番劝说,他终于归顺朝廷,并被孙途收到帐下当了一名军机参赞,军师幕僚般的人物。 其实从这里也能看出声势浩大的梁山泊群雄是有一个大问题的,因为各路好汉来自三山五岳,再加上时日不长,让他们对山寨的归属感也并不太强,很容易就出现另投别处的情况,比如这次被孙途拿下的众多好汉,就多半都归顺了青州军。 朱武这话却是提醒了孙途,让他两眼一亮“朱参赞所言在理,那张纸上只写了他们会对某处州城不利,却从未提过就是凌州哇。只因曾头市身在凌州,所以我们想当然就就以为他们的目标在此,如此有些东西就能说得通了。” “话虽如此,可有一点依然存疑,曾头市这次到底是和谁勾结在了一起?辽人与我山东相隔数百上千里,中间还有其他州府路,总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此吧?而夏人就更不可能了。”朱武此时倒是来了兴致,很快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来。 对此,孙途却是一声冷笑“这一点我早已有了答案,若此事确实,与曾头市内外勾结的外族之人十有便是金国女真人了。女真人离我山东本就不远,两国之前也从未有过争端,所以他们要偷入我大宋境内可比辽人要容易太多。而且更关键的是,就在两年前,女真人便曾血洗过我大宋的一座县城!” 这话惹得众人皆是一阵变色,一旦事情牵涉到女真人,就变得更加微妙了。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宋金之间已达成盟约,将来是要一起对抗辽国的,女真人真会不顾两国交情悍然入侵吗?还有,若自家真出兵破之,到时影响了盘大局,这责任孙都监又担得起来吗? 孙途扫过众人的脸色,便把面容一肃道“既然事情关系到我大宋百姓的安危,又被我等所知,本官就断没有袖手不顾的道理。若真是女真人欲犯我州城,我青州军就更该让他们付出代价,狠狠地打击他们!”这算是给此事定下了基调。 林冲却是一脸担忧“都监,那要是朝廷事后怪罪下来……” “只要是在我山东境内出的事,朝廷也不敢胡乱责怪!而且我相信就是女真人自己也不希望真和我大宋撕破协议,毕竟相比于我大宋,他金国才更急切想与辽国一战啊。”孙途说着,环顾众人“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查明此事真伪,若是真的,就得弄清楚他们的目标何在,还有女真人又藏于何处!” 见孙途已下定决心,众人再没有二话,纷纷起身叉手领命“末将等谨遵都监号令!”不少人还都跃跃欲试起来,都想着要在此事上立下功劳。 这一个月时间里,这些从别处而来的将领可算是长了见识了,青州军日常操练之辛苦是他们生平仅见,但也正是因为这等辛苦操练,也让这些乡军兵卒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成长,现在的他们堪称个个都自信心爆棚。 如今,终于出现了一路敌人可以用以检验自家军队的战斗力,对这些自信十足的将领来说,当然是想战上一场了。这却与他们并不了解女真人的凶悍战力有关,要是他们真领教过女真人有多厉害,就不会生出这等念头了。 孙途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泼大家的冷水了,便欣然点头道“诸位能有此心,本官深感欣慰。既如此,大家就好好准备,就以此战来检验咱们这支军队的真正实力吧!”说着一顿,目光便落到了时迁的身上“时迁!” “末将在。” “我命你率斥候营中乔装打探的好手这就赶往凌州探查相关消息,尽快查清曾头市的真实目的。记住,若是真查到了有女真人在那里,绝不可轻举妄动!” “末将遵令!”时迁忙大声应道,他知道这是斥候营立功的机会。 “张云峰,秦帆,彭越……”随着孙途一个个点名,一干其他州城的武将也都纷纷出列,尽皆面露期盼之色,直报了六七个名字后,孙途才下令道“你等各率本部人马整装待战,只要一查明白凌州真相,本官便会亲率你等前往平贼杀敌,希望你们莫要弱了我青州军的声势!” “末将遵令!”这些人也都兴奋地叉手允诺,操练许久,也该是时候拉出去练练了。 相关之事都吩咐下去后,孙途才让众人散去,最后只有林冲、杨志等青州军的老兄弟留了下来,他们的神色却没那些位般乐观了,就是鲁达,也皱着眉头,片刻后道“三郎……都监,你这次只安排各州府兵马去那边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若真是要与女真人交锋,他们可未必会是对手啊。” 这话也立刻赢得了其他人的支持,他们可都是见识过女真人有多悍勇的,而且当初那支女真贼兵还不是金国正规军,若这次遇到的是金国精锐,只凭那些才操练了一两个月的州府乡军如何能抵挡得住? 孙途扫了众人一圈,知道他们都在顾虑这一点,便点头道“我知道此事看着有些冒险,但非如此,这些乡军就不可能真正地得到成长。即便这次靠着人多势众破了梁山泊,将来遇到更强的敌人他们依然难有胜算。所以还不如趁着还能忍受就先磨砺他们一番。而且我此番会做好充分的准备,哪怕真和金人作战,也未必会落了下风!” 见孙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深知他为人的一干手下终于不再多言,只是他们心里依然存着疑问,甚至是忐忑……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6章 苦衷与往事(上) 最新网址 其实疑问又何止这一个,只是一般人并未往深处想而已。 直到众人都散得七七八八,留在最后的齐得胜才面有疑色地小声道“都监,我总觉着此事依旧很蹊跷。林将军竟能从曾头市内收到这等示警的纸条,这事看着就不正常,这会不会是个阴谋圈套?” 孙途看了他一眼,随之点头“你的顾虑我也想过,此事确实不合常理,照道理来说曾头市该是铁板一块,而且此事又极其要命,非其中的重要人物根本不可能得知,为何会有人向他告密,而告密者又会是谁……” “正是,所以卑职总觉着有些不踏实,这莫不是引我们前往凌州的一个圈套?”齐得胜郑重地说道。 “这确实很有可能,但此等事情干系重大,我们也是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不然代价可就太大了。不过我们也不是无提防就一头撞过去,派出斥候营的人前往探查便是用意所在,倘若真查不出什么异样来,我也不会拿麾下将士的性命冒险。”孙途其实早就有了打算,所以才会显得成竹在胸。 齐得胜本也是担心他过于轻敌中了他人之计,见孙途既已有所考虑便也不再多言,当下道“既如此,那卑职就放心了。唯一叫人难明的是,倘若事情为真,曾头市为何会与外族勾结,那真会是女真金人吗?” “这个,只有等事发之后才能有个答案了。”孙途紧皱着眉头,起身来到了身后那张山东境的城池地形图前,目光只在凌州附近不断逡巡,猜度着那些家伙到底会把目标定在何处。 ¥¥¥¥¥ 有些事情的答案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明白,甚至连他们最亲近之人都未必知道。 凌州,曾头市。 这曾头市虽只算一座小镇,但其范围却比寻常镇甸要大过两倍不止,而且镇子边上也是高墙耸立,甚至还挖出了一条丈许多宽的护城河绕城一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座曾头市就是一座独立于凌州之外的小城池。 要不是曾弄一向与本地官吏交往甚密,甚至与知府翁长青都将要结成儿女亲家,官府是绝不可能容忍这么一座小城立于此处的,当然,这也与曾头市自身实力强劲大有关系,这里本就有族兵青壮达五百之数,再加上曾弄五子个个骁勇凶悍,还有史文恭和苏定这两大教头坐镇,就是当地官军力来攻,最后怕也只能是铩羽而归了。 可以说曾头市在凌州当地是一股极其特殊的势力,几乎可与官府分庭抗礼,也因此,他们才能做到黑白两道通吃,不但经常派人外出做些抢劫杀人的没本钱生意,也在凌州及附近州府买下田宅,开设店铺,真正做到了日进斗金。 在寻常百姓看来,如此一家地方豪强平日里自当纵情声色,没什么可烦忧的才是。可事实却绝非如此,至少这段日子里,作为一家之主的曾弄的心情就很是不好,尤其是在与自己的三子曾索与五子曾升相处时,更是面色阴郁。 而此时,他偏偏就与这两个儿子共处一室,而两个儿子在面对自己老爹时的神情也没有寻常时候的恭顺,说话声音虽不大,却难掩其中压抑不住的愤怒“父亲,儿子实在不能理解我们为何要干这等事情!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倒是可以闪身离去,可我们曾家呢?偌大一个家族可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你这是要将我曾家举族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放肆,这是你身为人子与为父该说的话吗?”见曾升越说越不像话,曾弄脸面黑如锅底,当即斥责道“我是一家之主,一族之主,既然做下决定,自有我的道理!” 眼见弟弟和父亲大眼瞪小眼的把气氛搞得很僵,一向稳重有谋略的曾索忙出口劝和“五弟,你这是什么样子,岂能如此对父亲不敬?父亲是我一家之主,既然做出决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还不快向父亲赔罪!” 曾升最是服帖自家三哥,可称言听计从,此时见他开口,便只能乖乖地低头认错。而在他赔罪后,曾索才又开口“父亲,其实五弟也是出于对我曾氏族的关心才会如此乱说话的。你这么一直瞒着我们只会让儿子们更加不安啊,你到底有何苦衷,难道就不能告诉儿子吗?我相信,凭着我曾家在本地的实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岂能受那些人的挟制?” 被两个儿子死盯着追问,曾弄脸上又是一阵纠结,可半晌后,他还是摇头道“此事暂时不能告知你们,你们只要照之前说定的做就是了。只要这次手脚足够干净,就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可是……”曾索还待再劝,这事实在太大,这次可不是像以往般在外劫夺些财物,即便真让官府查到了什么他们也有办法摆平,这回可是里通外族,并协助他们夺取一座州府城池啊!这可是相当于谋逆造反的勾当,一个不好,下场就是曾氏举族人头落地! 其实曾索如今已厌倦了自家做的那些没本钱生意,之前更是多次劝说父亲尽快金盆洗手,以后只当个正当商人。奈何其他几兄弟并不答应,所以才作罢。可没想到这回父亲居然变本加厉,要做出这等极可能毁家灭族的事情来啊。 可还没等他再劝说出声呢,紧闭的书房门户却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条大汉便已旁若无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看到这个虽然穿着与大家没有多少区别,但脑后却拖了条细长鞭子的壮汉,曾索的眉头便皱了起来,当即开口斥道“你女真人虽说是化外之人不通礼节,但也该知道在进门前先询问一声,敲下门吧?” 曾升更是怒视对方,双手都握紧了拳头,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扑过去与之动手。 对方却只是咧嘴一笑,瞥了眼神色紧张的曾弄,嘶哑着喉咙道“我当你父子三人躲在这屋子里说些什么悄悄话呢,原来是想背着我们改变主意啊。曾弄,你这是想要反悔吗?” 只他这一眼,就让一向被当地百姓所畏惧的曾头市之主给吓得脸色一白,慌忙摆手道“没有,花谟你可别疑神疑鬼,我曾弄既然答应了你们,就断没有反悔的可能。” “嘿,谅你也不敢。”这个叫花谟的女真人又瞥了眼那两兄弟,见他们依然满是愤恨地盯着自己,便摇头道“不过曾弄啊,你这人做事还是过于拖拉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瞒着你这几个儿子吗?如此大事,总要让他们清楚自己为何而战才肯力以赴嘛。” 曾弄刚想说什么,对方却已霸道地一抬手制止了他话头,随后看着随时都可能暴走的两兄弟道“你们不就是奇怪自己父亲为何会甘心为我们所用吗?既然他不肯说,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因为他本就是我女真族人,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我们的族人给予的!” “什么?” “这不可能!” 曾索和曾升两兄弟听得这话先是一呆,继而便极其激动地叫嚷了起来。虽然他们想要答案,可也依旧无法接受一个如此荒谬的解释!从他们懂事起就只知道自己是大宋凌州府人氏,怎么突然就成女真人了? 可当他们看向自家老爹时,却发现曾弄脸色几番变化,却没有半点否认的意思,显然是默认这一说法了。 花谟嘿嘿一笑“曾弄,这等事情瞒得太久太严终究不是件好事啊。我之前就曾提醒过你,你这几个儿子将来都有用处,你该早些让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将为何而战,可你呢,却一直拖着,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顿一下,他又看向曾索二人“你也不想想,几十年前你父初来凌州怎么就能迅速在此立足?还不是因为有我们族人在暗中帮他铲除敌人,甚至帮他杀了不少本地官员,让其他人都怕了惊了,才会默许他在此建城立镇,这才有了你们曾头市!所以说到底,你们有今日,是我们所赐,今日不过是让你们出点小力而已,你们就敢推脱,真当我们族人不敢对你们下手吗?”话到最后,已有森然杀意涌出。 曾索二人虽然不惧,可曾弄却恐慌起来,忙连连拱手道“花谟还请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此事我既已应承下来,就断没有反悔的道理。之前他们只是不知内情才会有此想法,现在他们都知道了,就一定会与你们精诚合作,尽快拿下城池的。” 见他都这么说了,花谟才收起了身上的慑人气势,点头道“那就好。不过我们也等不了太久了,半月之内,就要入城,你可要把事情都办好了。” “是是是,在下明白。”曾弄忙用力点头,没有半点地方大豪的样子。直到这位心满意足的离开,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如释重负般地坐了回去,随后他才发现两个儿子此时依旧死盯着自己…… &&&&&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那个曾带给我们无数精彩与欢乐,那个才刚退役没几年,即将在今年进入名人堂的篮球巨星科比布莱恩特居然…… 作为一个十多年科比球迷的路人直到此刻依然心情恍惚,总觉着这是个荒谬的梦,本打算今天断更算了。。。。。 但想到了他的曼巴精神,想到了他多少年来的勤练不辍,方有后来的五冠在手,荣誉等身,我作为他的球迷唯一能做的就是祭奠以及学习。。。。。。 说实在的,这两年来看到过太多那些熟悉而陌生的人不断离去,也就前年金大侠去世的冲击和今日相当,但他毕竟算是享年足够,可科比却才刚刚开始人生的下一篇章啊。 心中混乱,不知所云,科蜜路人家,留。。。。。。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7章 苦衷与往事(下) 最新网址 作为外人的花谟离开后,书房内的气氛反倒变得更加诡异与压抑起来。 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足有半晌,才由曾升开口说道“父亲……这人说的可是真的?你……我们都是女真人?”直到现在他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曾弄轻轻一声喟叹,苦笑一声“为父本就无心在此事上隐瞒你们,只是因为知道你们很难接受这一事实,所以才一直未曾说出。不错,我曾家一门确是从如今的金国而来,为父是女真人,你两个兄长的生母也是,至于你们三兄弟,却是我到此落根后娶妻所生,但从血统来说,你们也都是我女真族人。” 这话再度让曾升的神色为之一变,身子都有些颤抖起来了。倒是曾索,此时脸上一片平静,看了眼自己弟弟后,才缓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你是受命来的大宋吗?” “这个嘛……却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被儿子这一问,曾弄也不觉回忆起了当初的一切,脸上不禁露出了缅怀之色来“为父确实是奉命来的大宋落根,但却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真对大宋有什么图谋。事实上,三十年前的女真族尚未立国,还受着辽人统治,压根想不到会有今日。 “那时的族人生活困苦,却还要受契丹人的盘剥,连想吃饱穿暖都极其艰难。于是,当时的族长就想到了一个内附大宋,重新在宋国开辟我女真家园的想法。而我,便是其中的一个执行者,也是唯一一个最终成功落根在大宋的一支人马。正因为有女真举族之力在背后支持着我,所以我才能在凌州这里打下一片基业来,正如花谟刚才所说,此事上我确实欠了族人太多。哪怕之后我每年都会将经营所得分出半数送去北方,却依然不够偿还当初欠下的情分。何况,我本身就是女真族人,自当为国效力。 “今年,因为遭遇雪灾,金国国内粮食短缺,就快连军队都要养不起了,所以他们才会将主意打到大宋的州府城池身上。其实你我都很清楚,以大宋之富庶,光是一座州府的钱粮就足够接济女真一族度过这个冬天了。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尽力来帮他们的,而你们作为我曾弄的儿子,作为女真后裔,此事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此番话说完,两个儿子再度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曾索才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只是因为这样,你就不顾我曾头市上下千口的生死安危,不顾后果地要与女真人合作,入侵大宋城池吗?” “只要事情做得足够周密,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尤其是现在,因为青州孙途有意对梁山出兵而将山东各州府的兵马都抽调一空,就更给了我们以破城的机会。索儿,我知道你心思最重,看得也最长远,但此事已无可改变!其实你两个兄长一早就知道了一切,他们也是答应冒此风险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曾索再也无话可[有趣]说,只能轻叹一声“既然父亲心意已决,孩儿自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希望我们莫要做出最终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吧。” 听他这么一说,曾弄自然是心中一喜,五个儿子里就曾索最有主见,他还真怕这个儿子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曾升则是脸色微变,还想再说什么,可在看到曾索给自己打了个眼色后,终究是会意闭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曾弄见状则是大松了口气,他其实很清楚曾索为何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只因为他是曾家众子中最有出息,也最可能摆脱眼下这个黑不黑白不白身份之人——一旦能与翁知府攀上亲,以他的本领定能进入官场有番作为。而现在,他的前程注定要彻底断去了。 带着一丝愧疚,曾弄唯一能说的是“索儿,为父知道你并不能接受这等举动,你若真不愿意,此事你可以置身事外。” “既然这是父亲和两位兄长一起做出的决定,儿子自不敢不从,且给我一点时间吧。”曾索说着已站起身来,冲父亲行了一礼,便有些萧索地退出了门去。对此,曾弄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反而有些欣慰地看着这两个儿子先后出门。 直到出了书房,走出一程,确认身边再无他人窥伺后,曾升才一脸惊恐地道“想不到竟然……竟然是这么回事……三哥,这可如何是好?”显然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可不光是突然知晓自家竟是女真人身份这一件事情了。 曾索却要稳重得多了,当下就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的继续叫嚷,低声道“你在这儿瞎叫什么,是怕没人知道此事吗?有什么话回去后,你我再说不迟!” 曾升这才收了声,跟在兄长背后急急往自家的跨院行去,直到进入跨院,并叫两人的亲随把守住附近,不得任何人靠近后,曾升才又紧张地旧事重提“三哥,这可如何是好?父亲也是的,他应该早些告诉我们真相才是,现在倒好,事情都已经泄露出去了……要是早知道我们是女真人,就不会把此事暗通于那林冲了。如今,如今恐怕消息已经传回青州,那孙途说不定都已经在做相应的准备了……”说着,他又一连念叨了好几次如何是好,他的心真是彻底慌了。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曾弄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这盘计划居然一早就已被自己的儿子给泄露了出去,而且还泄露到了青州孙途那里。而当初曾升所以会这么做,完是受了曾索的指使,至于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实在不看好那些女真人,更不愿意对自家同胞下此杀手。 可结果今日才知道事情原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得多,这让曾升心乱如麻,后悔不迭,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不要慌张,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你急又能有什么用处?”曾索忙低喝一声制止道。 “可是……”曾升还想说什么,却被曾索再度打断“没有什么可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听我把话说完。即便父亲所言是实,我依旧无法认同这等做法,不是因为会伤及无辜,而是因为此事对我们来说乃是天大的祸事,一旦真让女真人攻入州府,无论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我曾家一门都将万劫不复。” 见五弟有些不理解地眨眼看着自己,曾索又耐心解释道“若是事败,我们的身份必然暴露,到时我曾家在大宋必将再无立锥之地,而我们上千口人想要离开大宋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最终必然落得个破家灭门的结果。” “那要是攻城成功了呢?要是没人知道这一切与我们有关呢?” “即便如此,我们也得不了任何好处,反而会有一个大大的把柄落在那个花谟的手上,今后再想与他们划清界限就更难了。”曾索眼神里闪过一丝精芒来道“而且你真以为父亲是因为感念几十年前那些女真人对我们的帮助才答应冒如此破家之险的吗?不,他应该是被逼无奈,若我所料不错,对方应该是拿我们曾家是女真人的身份作为要挟,才迫使父亲不得不答应与之合作的!” “竟……竟是这样吗?”曾升有些将信将疑道。 “不然那花谟为何会特意盯着父亲,在发现你我想要反对此事时,便突然现身点破了一切。他明着是在向我们解释一切,可实际上却是在旧事重提,要挟父亲,让他不得改变主意啊。”曾索心思缜密,刚才那一幕早已被他看破了其中深意。 “这混账东西,我早晚要杀了他!”曾升一听之下,顿时怒从心头起,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但随后又有些茫然了“三哥,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告发父亲吧……” “本来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但既然我们之前已经走错了一步,那就只能将错就错,当一个为国为民的大宋百姓了!”曾索说着,眼中已然闪过了丝丝杀机“只要我们把握住机会,不但能救下城池百姓,还能顺道将那些女真人数坑杀!到那时候,再有人说我们曾家是女真人,也必然不会再有人信了。” “这……这真可行吗?就凭你我二人?”曾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只凭你我当然远远不够,但我曾头市内不想与女真人同流合污的当有许多,尤其是两位教师,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宋子民,如何会接受这样的事情呢?”曾索心中早已有了计划,此时道来也不见有半点为难的。 曾升在愣了下后,不禁由衷地赞了一声“三哥果然思虑周,确实,只要史教头和苏教师能站在我们这边,哪怕大哥二哥已经被他们说服,我们也有一争之力。” “我可从没有说过要与他们正面抗争,有些事情想如人心愿,还是在暗地里进行比较好。”曾索却突然嘿地一笑。 既然女真人先做了初一,就别怪他做十五,让他们自食其果!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8章 目标何在 最新网址 冬月过尽,腊月将至,青州城里的年味已然渐渐浓了起来。在辛苦了一整年后,人们都已放下了田间地头的劳作,选择在这时候好好歇息,过个好年。 可与百姓们的歇养不同的是,青州军营里如今操练的动静却越发的激烈起来,不但营中从早到晚都是呼喝连声,满城皆闻,每日都会有大量人马排着整齐的队伍绕城奔跑,可让城中百姓们开了眼界了。 一场硬仗极可能已迫在眉睫,这让军中自孙途而下的各级将领都不敢在这时候有丝毫的松懈,秉持着孙途所说的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态度让麾下将士日日苦练,以求尽快能让这些来自各州府的乡兵能投入到真正的沙场中去。 这段日子以来的勤操苦练效果还是相当明显的,此时这支由多路人马整合而成的军队已渐渐有了个正题模样,无论队列还是战阵看着也都似模似样,随着号令声,各排兵卒挥舞兵器的动作也是整齐划一,看着也是相当有气势。 可即便如此,这些表现落到孙途眼中依然觉着远远不够,因为如今呈现出来的都只是表象而已,这支军队身上终究缺少了一股子精神气,那是一种玄之又玄,却又能让人清晰感受到的,来自军队的肃杀无畏的气质。 一支军队只有拥有了这股气质,才能真正做到脱胎换骨,可称之为精兵,哪怕面对再强大的敌人,哪怕身陷险境,他们也能上下一心,在将领的合理指挥下杀出血路来。但这股子气质却不是寻常操练就能得来的,那是只有经历过生死考验,经过战争洗礼,以铁和血浇筑而成,显然如今这支官军还远没有到这份上。 或许,当这一次他们能击败可能出现的强敌之后,整支军队就能得到那股气质,从而发生质的飞跃了。 军中将士在手底下将领的指挥下辛苦操练着,孙途作为最高统帅此时反倒不用亲自出面练兵了。但他也没有闲着,这几日里,他一直都在研究着那支可能对山东发起突袭的外族军队的藏身所在,以及他们这次的真正目标位置。 不过因为手头上相关的线索太少,哪怕他已和朱武等人商议了许久,却依旧不得要领,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要等时迁带去的斥候营把情报及时送来了。 作为最善于收集情报的斥候好手,这次时迁也果然没有让孙途失望,七八日后,一个名叫高辉的斥候队目就带回了一些重要消息,并报到了孙途面前 “都监,我等这次在凌州及附近几府都进行了仔细查探,却发现除了凌州城内多了一批行踪可疑的贩参客外,别处都没有大量人马涌入的迹象。还有,曾头市那边最近则显得很是低调,他们的小城四门几乎整日紧闭,我们的兄弟花了不少时间才得以混入其中,结果没等细查,就已被他们驱赶了出来。” “只有凌州有多出来的人马?参客……”孙途皱起了眉头来,他当然知道女真境内多产人参,这些家伙以贩参商人的身份进入凌州城倒也在意料中,可是,他们真会把目标定在凌州吗?那里可是曾头市的根基所在,他们真就这么不顾一切了? 朱武也是一脸的怀疑,见孙途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方才问道“那其他府城之外的县城里的情况呢?你们可有派人去探查过?说不定那些家伙行事谨慎,会把人手藏于那些不起眼的县城内,只等时机一到就猝然发难。” “这个,我们此番过去的人手并不多,所以还没照顾到下面的县城。不过照道理来说县城是更难藏人的地方,毕竟那里人少,突然多出许多来路不明者,官府是一定会有所警觉的。” “唔,你说的倒也在理,不过要是他们肯费些心思和工夫,来个化整为零,倒也不好寻他们。再加上若真是女真人的话,以他们的本事,在野外藏匿个十天半月也非太难,这就更不好寻他们的下落了。”孙途有些赞许地看了高辉一眼,这个斥候队目头脑清晰,倒是个可造之才。 突然,他心中一动,看向了朱武“你刚才说时机一到他们就会动手,这就有些意思了。对外族来说,能混入我山东境内已不容易,更别提藏匿在此了。可他们在到来后竟不急着行事,反而一直拖着未动,那你说说,他们到底在等什么时机?” 这话还真把有些谋略的朱武给问倒了,张了下嘴后,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倘若现在是夏秋之季,他倒还好解释,敌人应该是在等着秋收之后抢夺新入库的粮食。但现在可是冬天,该收的粮食税款都已到库,只要他们真能破城,里头的财物就都是他们的,又何必再等呢? “莫非他们是在等后续兵马赶到,所以我们的斥候才一直找不到他们的下落?”朱武猜测着说了一句,但底气却并不太足。 孙途沉吟片刻,却还是摇头“这应该也不太像。既然对方蓄谋已久,志在必得,甚至都已经要动用曾头市这张牌了,又怎么可能连起码的人手都不曾准备妥当呢?一定另有原因!对了,这次在凌州你们可还有其他发现吗?” “这个……”高辉皱眉回忆了一下,随即又道“对了,据说年前会有一批军粮送到凌州,但因为大雪相阻的关系,所以耽搁了下来,当时城中守军还有提到此事呢!” 孙途的目光当即就变得犀利起来,深吸了口气,看向了朱武。后者也是一脸的震惊,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居然真把主意打到了凌州头上!” 本以为有曾头市参与其中的侵扰必然会把凌州排除在外,可结果在绕了一圈后,目标反而又回到了原点。孙途略作沉吟,很快又有了推断“若真是如此,此事的主导者便不可能是曾头市方面,甚至很可能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怪不得林冲去了一次曾头市就能轻易将消息带出来,这应该是他内部出了分歧,有人刻意透出风来,想借官府之手破坏这场变故啊。” 朱武也点头附和起来“都监所言甚是,凌州乃曾头市的根本,他们是绝不会容许当地生出大乱来的。只是因为被人挟制,才不得不听令行事。” “那就好办了,只要他们中间有裂痕,不是一心,就可将之一一击破。”孙途立马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悬挂边上的那张地图面前,一指点在了标着凌州的位置上“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兵,赶赴救援凌州!” “都监,这是不是太急了些,说不定他们另有目标呢?”朱武还是有些不确信地问了一句。 孙途却很坚定地一摇头“从所有情报来看,我们的猜测应该不会有错,他们的目标就在凌州!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若再拖下去,我们就会被动,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外族贼兵会在何时动手。若真等他们下手之后再赶过去,只怕又将使无数百姓被害,那我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孙途这话让朱武的心头一动,感佩地看了他一眼。他刚归顺不久,对孙途还不够了解,以往只听其他将士和百姓说孙都监如何爱民,如何正直,直到今日才真正感受到了孙途为民的真实一面,这让他真个对孙途生出了敬服之心来。 随之,朱武又联想到了梁山泊那些个打着“替天行道”旗号,却在外抢掠杀人不止的所谓好汉们,与他们相比,孙途才是那个正义的,替天行道之人啊! 想到这儿,朱武的精神立马就是一振,忙抱拳道“卑职遵命,这次定当随都监一道破此敌寇!” 孙途倒是没有太过在意对方心思上的转变,只是淡淡一笑“擂鼓,聚将!” 随着这一声号令,咚咚的鼓声便很快响彻了整座军营,不一会儿,各级将领军官就都陆续赶到了孙途的营房之内。在听明白了他的说法,以及出兵的决定后,众人皆都服帖,个个请战。 不过这次孙途真就如之前说过的那样,只选了从别处州府调来的三千人马前往救援平寇,却把最精锐的青州军给留了下来。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带了三百随身的亲军,那都是跟着他时日最长,战斗力最强的将士。 等到一切调配得当,让其他将领继续在城中操练兵马后,孙途便带兵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青州城。 当城中百姓看到孙都监的大旗飘扬着离开青州时,大家都有些茫然,这都快过年了,孙都监怎么又率大军离开了?难道哪里又起了战事,有贼寇作乱了?可是最近山东境内一直都太太平平的,没起什么兵戈啊。 于是一种说法开始流传,孙都监是被朝廷征调别处平乱去了,这顿时让百姓心慌起来,生怕孙途这一走又再如之前般生出大乱子来。如今的青州百姓早已离不开孙途,把他视作城上下的守护神了……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39章 出人意料的混乱(上) 最新网址 腊月初三,凌州城。 西城某座略显破败的小酒馆中,几条汉子正一面就着简单的小菜喝着浊酒,一面小声作着嘀咕 “韩二哥,咱们兄弟可是有俩月没有进项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再要找不到一桩好买卖,恐怕这年都要过不下去了。” “你们几个懂得什么,老子让你们最近安分点也是为大家好,最近因为城中兵马被抽调了许多,所以知府衙门看得可紧,若是真闹出些风声来,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我们凌州官府你们也都知道,对付不了那些杀人放火的大贼头,吃起咱们这些小人物来却是格外凶狠,难道你们是打算进黑牢里过个肥年吗?” “韩二哥,话虽如此,可咱们兄弟也总不能这么一直饿着吧?再这么下去,大家伙的心气儿都要散了,今后我们青衣帮还怎么在凌州立足?” 韩二哥的目光从面前四五个兄弟身上一一扫过,看得出来这些位确实已经铁了心了,便只能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人就是性子太急。不瞒你们说,本来我都已经找好目标了,只是打算等他们到了城外再叫大家动手的,现在嘛,既然如此,那就搏一把!” 听他这么道来,其他几人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就知道二哥你早有准备,说来听听。” “你们看那边。”韩二哥把嘴朝酒店对过的那间脚店努了下“那店里就是我物色好的肥羊,是一批打从外地而来的参客,他们虽没有什么背景,之前却在咱们凌州卖出了好几十根上等人参,怕不下有好几百贯的钱财在身呢。” “这么多?”其他几人顿时两眼放光,极其贪婪地盯向了那间有些破小的脚店“身上有这么多钱,他们居然只住在这等小店里?” “你当这些做买卖的都跟你似的啊,有了钱就恨不能一气花个干净。他们行事可低调得紧,除了去城里几处药店卖参,几乎都不见他们出来的,要不是老子消息够灵通,又派人盯了他们几日,还真不知道这些家伙手上有大笔钱财呢。”韩二哥笑骂了一声,这才入了正题“只要宰了这几头肥羊,咱们就能过上一两年好日子了。本来我是打算等他们离开凌州再动手,可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直留到了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打算就这么待到年后。” “他们等得,咱们兄弟可等不得了。既然他们不肯走,那就让咱们送他们走,彻底地送走他们!”这人说着,其他人都嘿嘿地发出了几声冷笑,显得颇为兴奋。 韩二哥点了下头“不过这次行事一定要干脆利落,最好别留什么后患。还有,到了晚上再动手。那脚店我之前看过,围墙很低,也没人守夜,夜里过去,就定能成事。” “好,咱们都听二哥你的,我们一定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就是那府衙的胡捕头来了也别想查出什么线索来。何况,谅那脚店老板到时候也不敢报官。”这些位都是作奸犯科方面的老手了,此时立马就摩拳擦掌起来,开始策划起今夜的行动来。 而那韩二哥则没有与他们说太多,又嘱咐了两句后,便先一步离开。走时,又一次特意打从那间破小的脚店门前而过,正瞧见其中两个参客背了个皮囊大步出来,看着这两个稍显瘦小,只到自己肩部的肥羊,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兴奋之色,随后才大步而去。 那两个参客没被人盯上的自觉,在快步走出店门后,才各自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迥异于汉话的语言说道“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我担心那边会被人发现什么异样啊。” “差不多了,昨日那批粮食就已经入了城,明日或是后日,就是动手的时候。今天我们要做的就是买下足够大家填饱肚子的食物,让大家都养足了精神,就能干一场大事了!” “那就好。说实在的,这些日子我们在城里吃好喝好,可那些族人却得在外头受冷挨饿,我真是有些惭愧啊。” “没什么好惭愧,大家都是为了我女真族,只要干成了这一票,我们就能熬过这个冬天。等到了明年开春,辽国就不再是问题,天下会因我们女真的崛起而震惊匍匐!”这位说着,眼中已有凶戾的光芒闪烁,竟吓得刚好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个百姓脸色一变,急忙就往边上让去。 “隗德利,收敛一些,别露了马脚。”同伴见状忙提醒了一句,这位才迅速收起戾气,重新变成一个看着有些憨厚老实的普通汉子。不过他们的这一变化却没能逃过不远处另一名模样普通的精瘦男子的眼睛,让其心里就是一动“这些家伙似乎有什么决定啊,可得赶紧和时指挥禀报才是。” 这位正是负责盯梢这批假托参客之名出现在凌州的可疑之人的青州军斥候营精锐,他最擅长的就是跟踪和看人脸色。以他的本事,再加上这些女真人压根就没多少江湖经验,或是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露出破绽,所以一直都未曾觉察到自家举动已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两个女真人此时已经调整了心态,很快就来到了凌州最大的一家粮铺前,然后其中一人就操着一口蹩脚的官话跟那里买下了两千斤的米面粮食,倒是将整个粮铺的伙计掌柜都震得不轻“两位买这么多粮食做甚?莫非二位是哪家酒店的伙计吗?” “不是,我们是城外卞家村的人,之前村子里起了火,烧了大家伙的粮食,所以咱们村子才把钱都凑到一起,让我们来村子里买粮过冬。”那个叫隗德利的家伙张嘴就给出了一个理由来,随后又把那只皮囊搁在柜台上,露出了里头金灿灿的铜钱来。 眼见对方能拿出理由,而且还是现银交付,掌柜的终于不再多说,当下就让伙计去后面的仓库给他们准备相应的粮食。 两千斤粮食可不是个小数目,他们足足装了七八辆大车才算够数,然后便由这两人领路,由十多个伙计一道推车出城就往位于南郊外的卞家村而去。 谁都没有发现,在此过程中,一直有双眼睛在注意着他们,直跟着他们出了城后,盯梢者才没有如之前般跟得那么紧,而是远远地缀在了他们身后。 直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傍晚时分,这些粮车才来到了目的地,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村落中。那些运粮的伙计没有半点异样地就这么听从指挥地进了村子,可跟在后头的斥候在来到村子附近时神色却是一动“不对,这村子很有些问题,怎么竟不闻一声犬吠,里边也没几个人影……”有些细节一般人根本觉察不到,只有心细如发,经验丰富的斥候才能从寻常事中看出问题来。 这么一看下,他的心陡然就是剧烈一跳,一个大胆的猜测就已闪出了脑海“莫非这里便是那些贼人落脚藏身的地方?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就藏在离凌州府城不过数里的小村落中!这么说来,恐怕这一村百姓都已经……不好!”想到这儿,他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来,那些粮铺的伙计一旦进去怕是送羊入虎口,再也出不来了! 而就在他转过这个念头的同时,村子里突然就响起了几声短促的惨叫,就跟有人被捅入一刀刚叫出声就被人捏住了咽喉似的,听着实在叫人头皮发麻。 这让他的脸色再次一变,迅速就打消掉了想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 作为斥候,他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是活着把消息传递回去,而不是冒风险去查探更进一步的真相。当下,他也不再逗留,转身就迅速离开。 也得亏他走得够快,不过顿饭工夫,隗德利两人就再度出村,然后急急赶路,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就已重新回到了凌州城。 此时,天已黑了下来,城中百姓都已归家,这座本来就不甚热闹的州城在黑夜降临之后就陷入到了沉寂之中。 多少年来,凌州城的夜晚总是这样的平静,寻常百姓都会在用过饭后早早安歇,只有几座销金窟般的青楼这时还会有丝竹声传来,但这与百姓显然是没有半点干系的。 但今夜,一切却大不相同了。 二更过后,趁着夜色的掩护,十多条身着黑衣,手持兵刃的汉子已悄然出现在了西城这座不起眼的小脚店附近,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贪婪与杀意。 “都准备好了吗?只要做成了今日这场买卖,咱们至少有两三年不用为钱财犯愁了。”为首的汉子压着声音问道。 “当然!”众人都兴奋点头,随即便都取出面巾,遮住了自家面目。 “那就速战速决。记住手脚一定要利落,别给那些参客以任何出声呼救的机会!”在最后叮嘱了一声后,为首的汉子只把手一挥,十多条汉子已迅速朝前方的脚店奔去! 最新网址 正文 第540章 出人意料的混乱(中) “那些贼人竟藏匿于城外卞家村中?”在听完禀报后,时迁的小眼迅速眯了起来,脑子更是快速转动,片刻又道“他们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看来这些人的目标确实就是凌州了!”到了这时候对方的主力还在凌州附近,入城之人又没有任何离开之意,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得赶紧把消息传回青州,却不知都监他们还能不能赶得及到来。时迁尚不知道孙途竟已比他更早判断出了事情的真相,此时还在考虑着如何把这一重要发现尽快送回青州呢。 思忖了片刻后,他又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去府衙见这里的知府,让他早做准备。还有,兄弟们都盯住了那家客店,觉不能让他们脱离了咱们的掌握,我总觉着这些人会在城里生出大乱子来。” “是,指挥放心,我们一直都没有放松盯梢,他们的一切举动尽在掌握!”众人正说着,外边突然就传来一声砰响,跟着便是一声惨叫撕破了凌州宁静的夜空,让所有人的神色一僵,时迁更是耳朵一动,翻身就起,拉开房门就往外冲去,以他灵敏的听觉几可断定那动静是来自离他们住处不远的那家脚店! 还是出了变故了! ¥¥¥¥¥ 有句老话说的好,叫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候,哪怕你已把什么都算到了,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可一旦老天让你难成大事,就会从一个完意料之外的角度打破你的盘谋算。 在滚滚的历史长河,小人物虽然不起眼,不为人所知,但有时候,他们的一些举动却很容易让大事发生偏转。 比如今夜的凌州城,当女真人费尽心思藏身其中,打算着破城抢掠时;当青州方面的斥候精锐查到他们的下落,打算实施反制的时候,一伙城中蟊贼们的贪心之举,却让这场暗斗迅速转化成了明争—— 青衣帮众人在悄然翻入脚店之后,立马分散开来,熟门熟路地就摸向了后边的几处大通铺客房,因为他们之前就已查得清楚,那七八名参客就住在其中一间大通铺中。 大宋的客店酒家分三六九等,而客栈内的客房也是一样。除了上房和寻常单间外,还有这种为出门在外,却没多少盘缠的穷人准备的大通铺客房。这种客房面积不小,但里头却是卧铺,往往一间屋子里能安置下十几二十个客人。 像这样的客房自然没什么环境可言,也就好在一个便宜,往往过一夜只需几文大钱。不过对那些女真人来说,这样的客房已经远远好过家乡那种四面漏风,晚上随时可能被冻醒的破旧毡帐了,何况他们卖参得来的钱还有大用,自然不可能随意浪费。 因为他们已决定明日就要干大事,今晚自然早早就都倒头安睡。可就在他们睡得正沉的的二更过后,一口尖刀却无声无息地慢慢从两扇门间的缝隙处插了进来,只向上轻轻一挑,那门闩就被外边之人熟练地拨开。 作为经常干着偷鸡摸狗勾当的熟手,青衣帮的人对撬门盗锁的手法有着极高造诣。就在门闩被挑起的瞬间,房门就被门外之人悄然推开一条缝隙,然后一根细竹管跟着进入,便有一道白烟滚滚往内散去。 “鸡鸣五鼓回魂香”乃是如今道上最常用的一种迷烟,只要一管入房,就能使屋中之人沉睡不醒。青衣帮的人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今日显然是志在必得了。 但变故却在这一同时发生——为了让烟不至于泄露出来,吹烟的汉子的脚步就下意识地往前多迈了一些,从而踢在了已经开了一线的房门处。 这等破小脚店的最低等的大通铺的客房自然不可能有太好的门户,这门挨了这一下,又往后退了少许,但与此同时,却也发出了吱嘎的一声怪响。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如此寂静的深夜里,突然冒起这么一声响却足以惊醒房中有所警惕的一干女真人了。他们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但反应却是足够迅速,就在那声音刚响起的瞬间,八人几乎同时睁眼翻身而起,虽在黑暗中,几双眼睛却立马落到了门前,并迅速捕捉到了那根还在冒着白烟的竹管。 虽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却已知道有人要对自己下手了。做贼心虚的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当地宋人官府查出了他们的身份,此时外头就是来拿他们的官府中人! 没有太多的考虑,一名汉子已唰地一下抽出了枕下的佩刀,暴喝一声,腾身而起,直接撞向了房门,砰的一声撞碎房门,手中刀则毫不犹豫地刺入了门外那名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青衣帮徒的胸口,将他扎了个透心凉,随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青衣帮的人说到底只是一群蟊贼罢了,无论是身手还是反应都无法与女真部族的精锐相比,再加上他们未想过会有这等变故,当看到房门碎开,同伴中刀惨叫而倒时,皆都惊得一呆,反应上自然又慢了不止半拍。 而这时候,房内的女真人已经悉数扑杀出来,挥着手中兵器,狞笑着就朝他们杀来。眼见这些被自己视作肥羊的参客摇身一变成了可怕的凶徒,外头众人才在打了个寒噤后猛然回神,急忙抽出兵器来进行反抗。 但论武艺,论凶悍,他们又怎么可能是这些如野兽般的女真人的对手呢?只一个照面,就有三人被劈倒在了血泊之中,其他人则急忙转身就往外逃去,在见识到如此狠辣的攻杀后,这些青衣帮的人早已肝胆皆裂,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但他们的速度也比女真人要差上许多,没等他们跑到外头的院子里呢,就已被人追上,噗哧声中,刀尖已贯入了他们的后背,惨叫着扑倒在地,最后只剩下一人还在拼命逃窜,却因心慌意乱一脚勾在了某处,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摔倒在地。 感受到背后袭来的刀风,他只来得及叫了声“饶命……”随之就又变作了一声临死前的惨叫。这些女真人就如嗜血的凶兽似的,一旦杀戮展开,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杀性了。 接连而起的惨叫顿时惊醒了店中其他人等,率先跑出来的便是客店的掌柜及伙计了。当他们掌了灯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等血腥残暴的一幕,顿时就惊得他们张口大呼起来“来人呐,杀……杀人啦……” 但随即,他们也在惨叫声中倒了下去。这些女真人完管束不住自己的杀性,现在是见人就杀,管你是什么人呢。 他们来此本就是为了烧杀抢掠的,之前还因为有着更大目的所以强自压抑着自己,可现在,一旦杀意之门打开,就不可能再收回去了。 只片刻工夫,这处客店里的掌柜伙计,连同其他四五个客人都死在了女真人的刀下。直到灭了一客店的人后,这些女真人才猛然清醒过来,随即就知道事情要糟,这回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那些惨叫声一定已经传了出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官军赶来一探究竟了。 “怎么办?”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那个叫隗德利的家伙身上,他是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之前一些事情也是由他做主。 隗德利的神色迅速变化了一阵,最后才把牙一咬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行事。正好晚上他们不会有太多防备,我们这就去攻打粮仓,还有,把这里放火烧了,好给外边传递消息!” 这些女真人不习惯动脑,但行动效率却是惊人的高,听到决定后,便立刻动手,拿起自家的东西后,便取过灯烛,迅速引燃了客店里的一些易燃物,片刻后,一场大火就在这座客店里升腾起来,而此时的他们却已冲到了街上。 可就在他们一冲上街头的瞬间,就看到了有另一伙人从斜对过的一条巷子里冲出来,这些人的手中也都拿着亮晃晃的兵刃,正是时迁带人赶了过来。 接连响起的惨叫已经让他们知道情况有变,担心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他们只能即刻赶出来一看究竟了。结果,他们却瞧见了更让人震惊与愤怒的一幕,这些女真人竟浑身是血的冲出了已然起火的客店,虽然他们看不到里边是个什么情况,但只一想就能知道答案了。 “贼子竟敢杀人纵火!”时迁一声怒喝,已挥刀冲了上去,那些斥候营的兄弟也随之怒吼连连,紧跟杀上。 女真人见此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当即就在隗德利的带领下也大步迎上,还在滴血的钢刀配上那一张张扭曲狰狞的面孔,显得格外可怖。 眨眼间,双方便已迅速战在了一起。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敌我双方各有蓄谋的较量会在这个深夜以一群蟊贼的突然介入而骤然提前打响,事情已经朝着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向狂奔而去。而今晚的乱象这才刚刚开始…… 正文 第541章 出人意料的混乱(下) 凌州城外曾头市,曾家大宅。 在听完面前这个粮铺掌柜禀报的内容后,家主曾弄的面上也露出了疑惑之色来“你是说那十几个伙计自下午出去后就再没回来?他们可是各自回家去了吗?” “没有,小的来前已去他们家中看过,没一人回家。正因为此事委实蹊跷,小的才不敢耽搁,这时前来禀报。”粮铺掌柜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些女真人显然不知道作为凌州府境内黑白两道通吃的大豪,这里的粮食生意一向都由曾家把持在手,所以当他们想在城中卖粮时,就是在跟曾家做买卖了。而当他们为了保险起见杀死送粮入村的一众伙计时,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了曾头市,为曾家众人所知。 “卞家村,数千斤粮食,这可够好几百人吃半个月了……”曾家长子曾涂也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着,随后又问了一声“那些人是什么打扮,可有什么异常吗?” “他们说话好像不是太利索,不像我中原人士。而且,他们的脑后好像还多了条小辫子……”掌柜的努力回忆了一下,道出了自己留意到的细节。而只此一句,便让一直没作声的曾索突然变色“不好,情况不对!” “老三,你看出什么来了,为何一惊一乍的?”二子曾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曾索却未理会于他,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爹,那些女真人果然信不过,他们居然一直都把人手藏在了我们左近,就在那卞家村中!”情急之下,他已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直接就把问题给道了出来。 在粮铺掌柜一脸茫然中,曾索继续说道“那等装束正是女真人所有!可他们之前一直告诉我们的是打算对附近的其他州府出兵的,还让我们也派人帮他们混入其中。可现在呢,他们的人分明就在凌州城边上,那他们的真正目标会是哪里?” 这话终于让曾弄及其他几个儿子的脸色为之大变,曾涂更是倏地站起身来“这怎么可能?”随后,他又两步走到那已经惊呆的粮铺掌柜面前,一手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喝声问道“你且老实答我,你真看清楚那几人的长相了?他们脑后果真拖了小辫儿?” “不,不错。”掌柜连忙点头“他们虽然戴了帽子,但回身时还是有辫子漏了出来,看着实在有些滑稽,所以小的便记了下来。” “父亲,大哥,他们压根就是在利用哄骗咱们,他们这次要拿下的正是凌州城!”曾索大声喝道“这里可是我们曾家的立足之本,岂能让他们给毁了?” “可是……”曾弄心中还是有些摇摆犹豫。话说当初来到凌州时,他曾弄也是心狠手辣,行事果决之辈,但随着年岁增长,拖家带口后,顾虑就多了起来,此时骤闻变故,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抉择才好了。 曾索见状又急声道“父亲,再迟一些我们可就彻底完了,他们既然在如此要事上瞒着我们,就显然没把我们当自己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过河拆桥,甚至在拿下凌州后也对咱们曾头市下手,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什么我们也是女真同族的说法,不过是一个利用我们的借口而已,再拖下去,我们就要成砧板上的鱼肉了!”说着,他的一双眼睛已盯在了曾涂身上“大哥……” 曾涂还没发声,年纪最小的曾升已经大声响应了起来“爹,大哥,三哥说得很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出手以求自保了。现在他们都已经对我们的伙计下手了,再过两日,说不定就是直接攻打我曾头市!” “可我们压根对付不了那些女真人啊,你是没见识过他们的凶悍……”曾弄心中依旧有些迟疑,说到底他也是担心自家实力不够,一旦与对方反目,下场只会更惨。 “只凭我们一家当然不是对手,可要是有凌州城为依托,有官军助阵就不一样了。这儿毕竟是我大宋国土,几百上千的女真人再能战又能翻起什么浪花来?”曾索又急声道“父亲,危机已迫在眉睫,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正当曾弄陷入左右为难,不知该作何选择时,外边突然有人发出几声惊呼“走水了,凌州城里走水了,好大的火啊……” 厅内正大眼瞪小眼的父子几人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推门出来,远远朝着前方的凌州城眺望过去,然后就看到一片红光耀空,正是大火不断燃烧起来的场景。 “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在这时突然起火!恐怕此事与那些女真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他们已定在今夜动手了!”曾索说着,更是急切起来“父亲,不能再犹豫了,不然必将有大祸临头!” “东家,史某以为三公子所言甚是,我们皆是大宋子民,岂能眼看着女真贼寇在我国内横行,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为虎作伥呢?”说话间,黑暗中闪过一条彪形大汉,此人模样威武,步履沉稳,极有大将之风,正是曾头市的总教头,有照电枪称号的史文恭。 虽然这史文恭不是曾氏家人,但在曾头市内却是地位极高,只一句话,句对曾弄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让他更倾向于倒戈。曾索见状再度上前一步“父亲,不能再犹豫了,现在还有挽救的可能,趁着女真人尚未入城,我们可主动前往说服翁知府,不然就晚了!” “好……好吧……”情势危急,再加上照目前看来女真人确实把自家都算计在了里头,而且他曾弄其实真不愿意冒着举家被杀的风险去和那些原来的族人一起犯险,所以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传令下去,镇青壮都聚集起来,这就随我等去凌州报讯,与官军一起围剿入侵我凌州的女真贼寇!” 随着家主一声令下,本来还算安静的整座曾头市就迅速沸腾了起来,无数青壮走出家门,按以往养成的习惯迅速排成队列,集结之后由已经披挂整齐的曾家五子和两个教头的带领下疾驰出了曾头市大门,便欲直扑凌州城。 可就在队伍刚刚离开镇子不远,行了没两三里地的时候,突然西边就传来了阵阵喊杀声,直惊得众人一阵慌乱。曾密等人更是急吼吼地发号施令,让手下的庄丁迅速摆开阵形,亮出兵器,提防可能出现的敌军。 直到他们乱哄哄地做好一切,才有人惊觉过来,那喊杀声其实离他们还有十来里地呢,而且那动静并不是有人马急速冲杀过来的模样,而是有两路人马突然狭路相逢,战在一起后的表现…… “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一个疑问来,可这黑咕隆咚,再加上双方相距甚远,却是谁都猜不到是哪支兵马竟和女真人战在了一处。 “难道是官军已经早我们一步发现了这些女真人的下落,所以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可不对啊,那边的凌州看着可没这么大动静啊,连那火都还没熄灭……”曾索蹙眉细想着,随后却发现城中的火势却是越发的大了,竟有连绵蔓延的驱使,即便他们离城尚有五六里的样子,依旧能感受到那火势之凶猛,甚至还能听到城内百姓哭喊救火的声音呢。 虽然心中对此充满了疑惑,但事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在史文恭的建议下,众人还是再度上路,朝着凌州赶去。 而此时的凌州城内,乱局已然彻底一发不可收拾,当一群嗜杀残忍的凶兽露出獠牙利爪的之后,就不可能再轻易收回去了。 虽然时迁带人及时挡住了那批女真人的去路,并迅速与之展开厮杀,可在几个照面后,人数更多的青州斥候营的兄弟就陷入到了极大的劣势中。 这些女真人皆是天生的战士,搏杀之狠简直骇人听闻,他们往往不顾对手劈刺过来的兵器,只是力抢攻。这让无心与他们拼命的斥候营将士在一个照面后就显得缩手缩脚,进退失据,数招之后,便有三四人重伤倒下,其他人也在时迁的带领下急忙往后退去。 而这时,周围宅子里的百姓终于闻声赶了出来,在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后,许多人都惊声大叫了起来。可如此一来,反而激发了女真人更大的凶性,他们顿时也不再管时迁等人了,调头就杀向了身边的无辜百姓,霎时间,惨叫连声,鲜血飞溅,吓得百姓们慌不择路,四下乱跑,也把还想再组成战阵与敌人正面一战的斥候营众人给冲了个七零八落。 好在这时候的女真人只顾着追杀那些落荒而逃的无辜百姓,随手在各屋子里放上一把火,让整座城池变得越发混乱,否则他们要是趁机掩杀过去,时迁等人都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还没到三更,凌州西城已乱作一团,直到这时,城内府衙的官差们方才姗姗来迟,为首之人,正是那青衣帮的韩二哥…… 正文 第542章 谁也没想到(上) 韩二哥韩炳不但是青衣帮的首脑人物,也是这凌州府的捕头,正是有这层身份在,青衣帮才能在城中多行不义却得保全,而韩二哥也从中获得了不少好处。 今夜韩炳其实也想到了会出些状况,所以彻夜都守在衙门里。本来,当客店里生出惨叫,有人杀到街上时,动静早已传到了衙门,可他却刻意压了下来,直到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甚至都起了好几处火头了,他才惊觉不妙,赶紧带人跑来查看,但一切显然已经太晚了。 街道之上,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如待宰羔羊般哭喊着逃命躲避,在他们身后追赶的,赫然是一群满头满身皆有血迹,面目狰狞手持兵刃的汉子,往往只要有人被他们从后追上,便是当头一刀,将人砍翻再说其他。同时,这些家伙还不时冲入人家中,肆意放火杀戮,把个西城搅了个天翻地覆,鬼哭狼嚎。 看到此情此景,韩炳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片刻后,他才突然看清楚那些肆意杀戮的家伙居然正是被自己当成肥羊介绍给青衣帮兄弟的外乡参客。这让他骤然醒悟过来,恐怕自己那些弟兄这次是踢在了铁板上,十有已葬送在了这些家伙的手上。 一瞬间,韩炳的心中惊怒交加,顿时一声暴喝“大胆狂徒,竟敢在我凌州滥杀无辜,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便率同样回过神来的二三十个府衙差役扑杀拦截过去。 见有一队官差突然杀到,那些女真人却无半点畏惧,反倒是越发兴奋起来,嗷嗷怪叫着就迎头反杀过去,都不再顾周围那些还在哭叫逃命的普通百姓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次府衙差役和捕快们倒是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至少保住了不少百姓,可旋即,他们便知道自己的挺身而出是多么的可笑了。 双方人马一接触,看似人不到对方一半的女真人便迅速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韩炳手中刀才刚举过头顶,一把快刀已噗哧一声劈进了他的胸口,还没等他反应惨叫呢,一只大脚已紧跟着踢中了他的小腹,把他的身体硬生生踹飞出去,人在半空,大量鲜血已喷飞出来,只半声惨叫,便已落地没了声息。 在眼睁睁看着韩捕头被人一个照面劈得生死不知后,捕快差役们心中的勇气顿时就彻底消散,冲前的脚步立马就是一止。但还没等他们拿定主意,是逃是守的时候,女真人却已毫不犹豫地杀到了面前,刀光闪处,惨叫合着鲜血散于空中,片刻间,十多人已倒在血泊中。后面那些人这回是彻底胆裂,再顾不得其他,声声惊呼之下,便全都掉头四散,再不敢与这些女真人做正面对抗了。 这些如凶兽般嗜血的家伙又怎么可能放过面前的猎物呢,当下就再度怪叫着从后追赶。这些衙门里的人平时追拿个窃贼有时都要失手,又怎么可能是在地形复杂的山林间能徒步追杀猎物的女真精锐的对手,他们只逃了不到半箭之地,就已被人从后赶上,劈杀当场。 只一忽儿时间里,二三十个府衙差役竟全数毙命在女真人的刀下,直如砍瓜切菜一般。而瞧见这一幕的城中百姓是越发的恐慌起来,拼命四散奔逃。女真人则在背后紧追不放,于是他们就将这场杀戮与混乱很快从西城带到了别处,或许再过上一段时间后,会让整座凌州城都陷入大乱。 身上带伤,带着剩下那几个兄弟退散开去的时迁在见到这场面后也是目瞪口呆,久久没能接受这一事实“他们不过十来人罢了,居然就能杀得一州府城大起乱子,就没人能挡得下他们吗?”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了解到孙都监为何要把女真人视作最大的威胁了。 以往在练兵时,在训话时,孙途总会提到青州军当变得更强,如此才能在与女真人的交锋中不致大败。 当时,包括时迁在内的众多将领虽然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认为女真人即便再剽悍能战,当也不可能有孙都监担心的那么强大。他们又不是没和女真人交过手,几年前的博登县城,刚立起来的青州军不就将好几百女真人都给歼灭了吗? 直到今日,在和这十来个女真人交手后,时迁才终于领教到了对方的可怕。虽然这些人论武艺远不是鲁达、武松等人的对手,但若论厮杀时的凶悍疯狂,自家将士是远远不如的。 但说到底,他们终究只得十来人而已,而这里可是大宋的一地州府,这里不但有百姓,更有驻城官军啊! 就像是印证时迁的想法似的,这时一阵号角声突然便从北城一带响起,然后是一片火光快速就朝着杀声哭声不断的城西这里赶来,那边的驻军终于被这场动-乱所惊动,前来平乱了。 可就在这时,本来已经朝着城池中间杀去,一路踏着无辜者尸体和鲜血向前的女真人的脚步突然便是一停,然后迅速转向,直朝着西南角落全速冲去。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时迁等人在看到他们的这一举动后,只眨眼间就已醒悟过来“不好,他们还是在打那官仓的主意!” 官府粮仓正在西南,之前更有大量的军粮刚刚纳入其中,一旦被他们攻入仓库,纵火焚烧,那凌州军民的这个冬天可就难过了。时迁的心里迅速做着权衡判断,随即便把牙一咬道“跟过去,找机会拖住他们!”只可惜,为了能隐藏身份,顺利来此,他们并没有带上用惯了的连弩,不然有此利器在手,区区十来个女真人他们倒还真能诛杀光了。 此刻,青州斥候营的将士就体现出了平时辛苦操练的效果,虽然女真人跑得飞快,却依旧未能甩开他们多远。要不是这一路上百姓们已经不见踪影,只要女真人再开杀戒拖上片刻,斥候们便能从后追上了。 刚过三更天,双方便已前后脚地赶到了官仓跟前。此时这等骚乱也已惊动了库房里的守卫,他们也全都持兵器守在门前,大门更是紧闭,不给敌人以任何可趁之机。 奈何这官仓毕竟没有想过会遭到敌人的正面攻击,本来嘛,仓库位于城池之内,又有哪个不开眼的蟊贼会打这里的主意呢?所以这里的围墙不过一人多高,压根就起不了防御女真人的作用。 这些家伙在冲到官仓前时,速度不但不减反而更快,在迅速冲到围墙前时,人已高高越起,几乎没费什么劲儿,所有人都已轻巧地越过了围墙,挥着兵器就扑杀向下方全无准备的几十个守仓兵。 这些守着仓库的官兵平日里也是疏于操练,对敌经验更是几近于无,在看到一排黑影杀气腾腾如修罗夜叉般扑杀过来,迎面还有刺鼻的血腥味袭来时,多半人皆已慌乱不已,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极其缓慢,等敌人都扑到跟前了,他们手中的兵器都还未能举起呢。 于是,惨叫声迅速就在仓库里响成一片,只有三五个兵卒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然后便也被斩杀当场。 而就在这些兵卒倒下的同时,时迁他们也终于赶到了仓库之前,听到那一连串的惨叫后,时迁的心更是一沉,里边的守军竟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他当机立断,高声喝道“随我上!”便已腾身而起,如猿猴般攀上了库房的外墙,欲杀下去阻止里头的女真人放火烧粮。 可就在他刚一上墙,身形尚未展开的瞬间,一支利箭已带着呼啸迎面而来。这一下实在大大地出乎了时迁的意料,在听到破空声时,他的动作才刚做出一半,压根就来不及变招,只能微微把头往边上一偏,躲过了致命的攻击,但也带得他脚下的力道一偏,身体失衡,人已从墙头跌落,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时迁遇袭跌下来,本来紧随欲上的众下属的动作也为之一顿,赶紧有人抢上搀扶起他关切道“指挥你无恙吧?” 时迁只觉脸颊处一阵生疼,刚才这一箭他虽极力避让,但还是擦破了脸面,口中则道“没事,但他们已经有了弓箭,我们怕是进不去了。”对女真人来说,有了弓箭那就是如虎添翼,他们将变得更加可怕! 至于弓箭的来历都不用想的,这里的守军应该配备了一些,只是他们实在太过无能,在敌人杀入时,连弓箭都未来得及用就被全数格杀。如今,这些弓箭却全便宜了女真人,反倒成为阻挡时迁他们入内的利器! 眼见得如此光景,就是时迁也没了办法。可在等了一阵后,却依旧不见仓库内有任何火起,这让他心思一定“看来他们并没有改变之前的图谋,并未想焚毁粮仓,而是打算夺走其中粮食。今夜之事确实有着太多出人意料,但只要官军一到,还是能于瓮中捉鳖……” 正思忖间,大队人马已隆隆赶到,当先的一些军卒在看到留在仓库外的时迁众人时,皆都如临大敌,高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速速放下兵器,束手就缚!”说着话间,数十张弓箭已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 。 正文 第543章 谁也没想到(中) 面对着几是支在火光下闪着寒光的箭矢,以及更后放数以百计的官军时,时迁及下属斥候们并没有露出慌乱之色,更没有乱了分寸,他们已迅速放下了手中兵器。时迁更是直接将刀往地上一丢,高举双手上前一步叫道“凌州的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自己人,是从青州而来的斥候。” 这些官军匆匆赶来,一路上可是看到了太多令他们深感惊恐的场面,此时皆是全神戒备,只要对方有一点异动,就会放乱箭将敌人全数射杀。可时迁他们的表现和说辞却叫人为之一愣,为首的一员将官更是疑惑道“你们是青州军?那为何会出现在我凌州,还杀了这许多无辜百姓……” “百姓并非我们所杀,而是其他混入凌州的女真人,他们现在刚进入了粮仓中。我们正是因为查到了相关之事,才奉命前来。若你们不信,我这儿还有青州军斥候令牌为凭,还有,贵府团练张云峰与我也有些交情,他如今正在孙都监麾下听用呢。”时迁说着,慢慢探手入怀,把一块铁制令牌给取了出来,朝面前人等亮了一下。 对方当然不可能在这等距离上看清楚他手中令牌细节,但看他表现镇定,而且还提到了张云峰,心中疑虑也就消了一半。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那将官并没有让人放下弓箭,只是道“你把那令牌拿来我看。” “好。”时迁自不会拒绝,忙手一抬,就把令牌抛了过去。那人接过就着火光一看,才确认了时迁他们的身份,当即摆手叫人放下弓箭,招手叫几人近前,这才神色凝重道“你说那些凶徒竟跑进了粮仓里,可是事实?” “千真万确,我等亲眼见他们翻入其中,而里头的守卫怕是已经凶多吉少,还被他们夺了守门的兵器。”时迁说着,还特意偏了下头,把脸上那道新鲜的伤口展露了出来。 “这伙贼人却有多少?”已经信了七八分的将官又问了一句。 “人吧,但他们极其凶悍,我带兄弟根本挡不住他们,反而被他们杀伤了不少。这些女真人要比寻常贼匪厉害得多了。” “才人吗?来人,给我冲进去,可别让他们损毁了仓中粮食,那可是咱们自己过冬的口粮呢。”这位虽然没有直说,但时迁从其神色间还是看出了几许不屑,显然是认为青州军不过如此,这么多人居然还拿不下个贼匪。 时迁心知对方有些轻敌了,刚想出声提醒,那些官军却已在号令之后呐喊出声,齐齐就冲上前去,既有合身撞门的,也有靠到墙角待翻墙入内的。 这让见识过女真人厉害的时迁他们都是一阵紧张,忍不住就出声叫道“都小心些,他们有弓箭……”话音未落,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已自仓内响起,十多支连珠快箭已迅速飞到墙头,把刚探出个头来的一众军卒都射得惨叫倒下,也让后边紧随的军卒吓得一颤,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本来紧闭的仓库大门也突然打开,这一下全然出乎了撞门的那些士兵的意料,让他们前撞的力道完全落空,身子也跟着踉跄前倾。然后他们的眼前就闪过了道道寒光,正好劈斩在了他们的身上,惨呼声中,这十多个军卒就此倒毙当场,而仓库大门却又砰地关闭,把尸体都挡在了外头。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时迁他们都没能反应过来,就更别提凌州官军了,半晌后,他们才发出阵阵惊呼,本来还待围拢过去的官军已吓得急忙后退,直退出一箭之地后,方才稳了下来。这等敌人实在太可怕了,他们连敌人的面都未曾看到呢,就已折了二三十人,这对官军士气的打击自然极大。 “怎……怎会这样?”好一阵后,那将官才有些定下神来,满脸惊恐地盯着前方仓库“这里面真只有人吗?” “应该错不了,我们是一路追着他们到的此地。而且他们杀入仓库也并不是为了放火烧粮,好像是为了将其中的粮食据为己有。”时迁耐着性子又解释了几句道。 “这怎么可能?”不光是那将官,周围那些军卒也都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们只有区区十来人哪来的本事夺走数千石的粮食?” “只有他们自然是做不到的,但若再有几百女真强人呢?”时迁肃然道“我等正是因为查知将有女真贼兵进犯凌州城,才会特意前来救援。只可惜,还是被他们早了一步,现在我青州军尚未赶到。而就他们刚才的种种行径来看,用不了多久,后续的女真兵马就会攻打凌州城了。” “什么?你说的可是实情?怎么我等在凌州竟全不知情?”那将官差点一把揪住时迁的衣领,但身子还是上前了两步,大声喝问道。 “千真万确,此事还与城外的曾头市大有关联,那里早与女真人有所勾结,如今凌州的情况应该已全在女真人的掌握之中。还有,说不定待会就会有曾头市的人前来诈开城门了。正因为知道自家有后援入城,这些家伙才敢死守仓库。”时迁说出这番话后,又急声道“所以这位将军,当务之急不光是要铲除仓库里的敌人,城头也必须派人守好了,不然就会遭遇大变故,说不定整座凌州城都将毁于今夜……” “这……这……”将官此时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若时迁所言是实,那今日的危机可就太大了,但此人的话当真可信吗?他总觉着对方是在危言耸听,纵然仓库里的确实是女真人,可远在千里外的金国人怎么可能有几百人出现在此?还有,曾头市又怎么会和女真人勾结在了一起?他们一直都与府衙关系密切,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时迁瞧出了他的犹疑,心头也是一阵发紧,再度喝道“这位将军,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凌州就真危险了!我们必须先灭掉仓库内的隐患,再去城上守住,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箭矢将他们全部射杀,最好是用火箭,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他的话才刚说完,对面的将官就已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成,仓库里还有数千石粮食呢,岂能纵火?全军听令,给我再攻一次,杀进去!不就七八个贼人吗,我就不信咱们几百人还奈何不了他们。还有朱韬,你速速回军营,向楚都监报信,让他集结其他兵马上城准备以防万一。”虽然不认可时迁纵火烧敌的说法,但他还是派人前往报信。 在军官的号令下,将士们只能硬着头皮再度冲杀过去。这次他们比之前要谨慎得多了,不敢再尝试翻墙,而是找来了一根粗木不断撞击仓库大门,欲将之彻底撞开。 在轰轰猛-撞了十来下后,那两扇本就没这方面准备的仓库大门就此倒下,前边那片空地完全暴露在了众人面前,看到的却是一地守卫的尸体,却不见任何一个女真贼人。 在将官的催促下,当下就有十几二十人壮着胆子走进大门,还没等他们看清楚更里头的情况呢,又是几支冷箭射来,直接洞穿了几个军士的咽喉,吓得其他人连忙掉头就往后跑,全又逃出了仓库。 时迁见此,眼角便是一跳,以前身在青州军中还不觉得什么,但今日在见识了凌州官军的表现后,他总算明白孙都监为何要辛苦操练兵马了。这些官军全无军纪配合可言,一个个都在靠本能行事,一旦遇到危险,首先想到的就是保命逃跑,如此表现,如何能与敌人作战呢? “再给我杀进去,不就是人,十来张弓吗?你们怕什么?”那将官嘴里喊得凶,身子却很实在地直往后躲,全然没有半点作为将领该有的气度。而他的这一表现落到周围将士眼中,其威信自然是大打折扣,所有人都裹足不前地围在门前,愣是没一个真敢再入内的。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凌州将官就很好地体现了这句话的道理,在其以身作则的表现下,几百官军愣是被不到十人之数的女真人给挡在了粮仓之外。这,显然是时迁所没有想到的,让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了。 其实这放在大宋各州府官军中完全是普遍现象了,对这些将士们来说,当兵吃粮只是一份差事而已,从没有人教过他们何为保家卫国,何为国之脊梁,只要脱了这身衣裳,他们和普通百姓就没有任何的区别。 这便是大宋空有百万大军,却能在短短数月内就被几万金军杀到开封城下,并最终城破国灭的原因所在了。 而当这些凌州将士完全被少量敌人牵制住的同时,城外一支人马已来到西门处,一人已高声冲上边喊道“上面守城的是什么人,我们乃是曾头市的队伍,今有大事要发生,速速开城放我等进去见翁知府!” 。 正文 第544章 谁也没想到(下) 当曾头市大队人马出现在凌州城下高声叫门时,城上的凌州都监楚明生正皱着眉头听手下禀报着粮仓那边的情况呢。对于部下所说的话,他自然是将信将疑,尤其是关于曾头市会对府城不利一说,他更是表示无法相信。 要知道就在几日前,他还和翁知府一道去过曾头市,与曾弄等人喝过酒呢,当时他们可看不出半点敌意来啊。何况他更深知曾头市能在此通吃黑白靠的就是和官府交好,他们怎么可能会干出这等荒谬的事情来呢? 就在他想训斥朱韬,让其休得胡言乱语,扰乱军心时,城下突然就出现了大批人马,并且他们还迅速亮明身份,叫城头开门。如此一来,原来还有些不以为然的楚明生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难道这说法是真的?曾头市真就和女真人彻底勾结在了一起,不然为何会在此深夜跑到府城来?” 想到这儿,他立刻低声吩咐了一名部下几句,这位便探出头去,冲下方喊道“来的当真是曾头市的兄弟吗?还请见谅,之前都监有严令,今夜不让任何人进出城池,你们且先回去,等明日再来吧。” 这话自然无法让人接受了,今日曾头市倾巢而出,除了那些能战的青壮,连家眷妇孺都带了出来,哪能轻易回去?何况,此时身后正发生着一场大战呢,说不准等他们回头就会遇到那些凶悍善战的女真人,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所以很快地,曾涂便催马上前,冲城上高声喊道“我乃曾涂,是你们楚都监的多年好友,他纵然会拦任何人,也不会把我拦在城外。你速速将我的原话报于楚都监,就说这次凌州将有大难临头,我曾头市众人是来报信、帮忙守城的!” 城上的楚明生听得眉头一皱,心中甚至有些恼火,这曾涂也太托大了吧!虽然平日里自己与曾家多有往来,与之关系也算不错,但还真没将其当过什么朋友。尤其是在这等时候,曾家敌友未明,他居然胡乱攀交,到时若连累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当下,他又低声说了几句,手下会意,又朝下叫道“曾公子见谅,此时天黑实在不好认人,你若真有心为我凌州,这就把消息说出来吧,但这城门我等是不敢开的!” 这下却让曾涂有些傻眼了,而在其身后的二弟曾密此时却是一阵恼火,他们曾家以往在凌州那是横着走的存在,何时被人如此拒绝看低过,再加上情势紧迫,他再忍不住自己的火气,便也上前两步,厉声喝道“你们这些贼配军别给脸不要,我曾家岂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给我赶紧开门,不然小心了你们的脑袋!”当真是好不霸道嚣张! “二弟,不得胡说!”曾密一听这话心就凉了半截,这时正是自家有求于人的时候,岂能如以往般肆无忌惮? 城上守军此时也全都大怒,若是寻常时候被曾家公子指着鼻子骂上几句也就忍了,可今日他们分明是奉令行事,被人如此折辱却是不能忍了,要不是楚都监就在身边,他们是必然要骂回去,甚至要往城下射上几箭以泄心头之忿的。 楚明生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阴沉,这声贼配军可是把他都给骂进去了,因为他脸颊上其实也有刺字,他这个都监可是实打实靠着与夏人交战升上来的! 心头怒起,他就再顾不上什么颜面了“告诉他们,要么滚,要么就等着挨箭吧!这凌州还由不得他们做主!”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手下将士出口气,楚都监都必须把态度摆明了。此时别说城外只是曾家众人了,就是知府在那里,他都得顶回去! 当城下众人听到上边如此决绝干脆的回答后,算是彻底死心傻眼了。 曾家上下是真没想到今日的凌州城会如此难进,看情况分明就是对自家不信任了。 就在曾涂看看自家父亲,曾弄打算亲自出面说和几句时,后方厮杀的动静突然就大了起来,然后更是传出了轰隆的炸响,直唬得城外人等皆脸色一变,而城上的守军也在这时候终于发现十来里外竟还有一场厮杀在进行着呢。 如此一来,就更使楚明生相信自己的决定不错了,谁知道曾家队伍后方正跟了什么东西,一旦城门打开,他们后边的军队杀进城来,这后果就不是他能承担[]得起了。 曾弄此时也是急了,在顾不得身份体面,亲自上前,亮明身份后道“老夫与翁知府一向交厚,难道今日你们连城门都不让老夫进吗?若此事被知府所知,定不会轻饶了你等。” “说了叫你们走,有什么事明日天亮再说不迟!”对着曾家之主,守军倒是不敢太过放肆“当然,你们也可以告诉我等到底有何大事发生……” 到这时候曾家众人都已无计可施,总不能真攻打城池吧,别说他们没这个本事,就算有也不敢啊。于是曾密只能黑了张脸冲城头叫道“你们都听好了,我曾家刚得到消息,将有一路女真兵杀向凌州,此事非同小可,只凭城中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只有放我曾家几百精锐进城,才有守住城池的希望……还有,城内如今已混入了女真奸细,你们速速追查,把人拿下了,以免闹出大乱子来。” “果然和女真人有关,可我官府都不得而知,他们曾家却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楚明生听了这话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怀疑。本来他对朱韬的说法只信五分,可现在,却有七八分信了,在他看来,曾头市的人分明就和女真人是一伙的,说不定如今这支聚于城下的队伍里就有多半是女真人呢! 一旦有此想法,他是更不会开城门了“传我之令,让他们速速退去,再敢逗留城下,就用弓箭招呼,不必有什么顾虑。如今没什么事情比得过我凌州城的安危了!” 早已对曾家众人大有看法的守军一听这话当即就先嗖地一箭射下,差点就射中站在最前边的曾密,然后还没等他出声呵斥呢,就有人再度高声叫道“无论你们说什么,今日这城都不会开了,你等速速退走,再敢罗唣的,待会儿就不是这一支箭了!” 随着这话说完,就像是为了证明此话有多真实,城头已架上了一排弓箭,无数箭头在火光映照下寒光闪闪,叫人望而心惊。 这一回,曾家众人是彻底没了咒念了,守军不但把话完全说死,还直接动上了手,连曾弄的话都不再好使,他们还能拿什么叫开城门啊? 迟疑了片刻后,曾密只能是一声叹息“走吧,回镇子里去,好歹那里有险可守,总比流落在外要好得多。”这一刻他是真后悔之前情急下做出的举镇赶来凌州的决定啊,此时回去,谁知道半道上会不会撞上那支女真军队啊。 还有,既然女真人在和人作战,那后方这支能与凶悍能战的女真人打个难分胜负的军队又是什么路数?若是遇上了他们,自家又能敌得过吗?曾密有生以来首次对自家队伍的战力产生了怀疑。 直到见曾头市的队伍终于退却,城头众人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若对方真坚持不走,他还真不敢随意下令放箭呢。但随后,他的心思又转到了前方漆黑的夜空里去了,因为刚才的轰隆炸响实在太过诡异,再听着那阵阵的厮杀,让他一阵心惊肉跳,不知到底是哪两路人马正杀在一起,他们对凌州府来说又到底是敌是友呢? 要说起来,今夜确实发生了太多出乎众人意料的事情,好像每一个人都没想到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变故—— 准备宰肥羊的青衣帮的人没想到自己眼中的肥羊竟强大到可怕的地步,所以他们在入屋后就瞬间团灭。 早已入城的女真人没想到会遭遇突发变故,从而彻底打乱了他们的全盘计划,如今只能凭着强大的战力搅乱西城,并最终据守粮仓,不过他们此时也已身陷重围,再难有任何作用了。 时迁他们没想到女真人会临时起事,从而错失先机,更没想到这些家伙竟如此厉害,以至他们竟也抵挡不住,最后只能与官军一道包围粮仓,却再难有进一步的可能。 曾头市众人更是接连没想到一些事情,他们没想到女真人之前竟骗了他们,把真正的目标定在了凌州;他们没想到凌州官军在面对自己进城的要求时竟会如此决绝,完全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模样,这让他们上千人都暴露在了黑夜的旷野中,情势那是相当危险。 而城中官军则没想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会在二更天后生出这许多乱子来,看着当真是凶险异常啊。 但是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另两方人马的没想到——青州军和女真人! 前者没想到自己才刚到零轴附近就会迎面与一支强大的女真军撞上,后者更没想到自己仓促出村,却和一支大宋官军撞在了一起。 于是,一场厮杀就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彻底展开了! 。 正文 第545章 夜战于野(上) 孙途怎么都没想到自家军队会在距凌州还有十多里地的官道上和一支几百人的女真军队正面相遇,从而爆发了一场始料未及的遭遇战。 之前,他甚至都没有漏液行军的打算,在天色已黑,但离凌州还有小二十里地处命军队驻扎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战力惊人女真人,必须让将士们保持充足的精力和体力才能确保胜利。 但是到了二更之后,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尚未就寝的他得到禀报,说是凌州城里竟起火了,而当他出帐远眺时,更发现那火势还一路蔓延开来,这显然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失火走水,而是城中有人在刻意纵火了。 联想到凌州此时面临的危险,孙途首先想到的就是如此凑巧,女真人竟选在了今晚对凌州城发起了突袭,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还已经得手,杀进了城中四处纵火…… 这下孙途是不可能再稳如泰山般让全军歇上一晚了,这一晚上过去,等明天他率军赶到时,说不定凌州城就要被女真人抢光杀光了!当机立断之下,孙途便号令全军,急速启程,直奔凌州城而去。 可结果,当他们行了一程,来到一座小村落边上时,那里面竟也有一队人马摸黑出来,两方人居然就这么毫无准备地撞在了一起,随后官军这边就看出他们的装扮有异,竟不是大宋百姓的样子。 当位于队伍前方的军卒大声喝问对方身份时,那些家伙却二话不说,率先发动了攻势,几百人如一只只看到猎物后红了眼的野兽般呼喝着,挥舞着兵器扑杀过来,眨眼间就把面前的几十军卒给斩杀殆尽。 直到这时,官军方面才猛醒过来,赶紧结阵反击,两方人马就此展开了正面交锋。落在队伍中间处的孙途在看到这一情况后虽然心生疑虑,但还是迅速提起精神,号令随他而来的各州府乡军结阵困守,打算把这支明显兵力远逊于自家的不知来历的敌军给全部歼灭了。 但在战斗进行下去后,孙途就知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眼前这支只有几百人的敌军爆发出的战斗力竟要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在他们悍不畏死的不断冲杀下,想从两边合围的官军竟是伤亡惨重,剩下那些已经开始因为恐惧而显得裹足不前了。这哪是一支普通的贼兵,分明是一支最精锐的步战军队了! 也直到这时,孙途才猜到了对方的确切身份,他们应该就是自家探查到的,即将对凌州发起偷袭的女真人!而在此等夜里与骁勇善战的女真人正面交锋,对才刚接受正规操练不过两个来月的山东各州府兵马来说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只是叫孙途感到奇怪的是,既然这支军队在此,那城里的火又是谁点的?难道这些女真人竟已精明到一早就料定自己会率军来救凌州,所以预先在此必经道路上设下了埋伏?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凌州城的这场火灾其实并非女真人所放,自己之前的判断全然出错了? 这些问题一时间是不可能再得到答案了,孙途此时能做的只有不断呼喝着发号施令,让周围散开的军队尽快收缩,重新汇聚在一起,正面抵挡敌军的攻势。但这道命令想要贯彻起来可比之前命各军分散围剿敌人要困难得多了,因为看着不断有袍泽倒下后,官军的军心已乱,有不少人甚至在惊恐下掉头就跑,这就给了女真人以更大的不断撕破官军防线的机会,一点点杀入官军中心,直朝着孙途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 相比于普通军卒的怯懦怕死,那些中低层的武官表现倒要英勇许多,哪怕身边不断有人倒下,他们也不见有丝毫畏怯的,有些人更是高声喝着迎敌反冲,想以此来激发部下们的斗志战意。 奈何这些人的做法并不起多少作用,早已破胆的官军此时压根就没有理会自家将领的理会,只是想着保命逃脱。而武官们又不懂得如何在战时约束部下行为,鼓舞军心,只靠身先士卒自然不可能起到太大作用。 尤其是当他们在和女真人正面一战时照样占不到任何便宜,只几个照面,就有十多个武官队长什么的被敌所杀,这下就更让普通将士心胆俱裂,只会后退与逃窜,压根连阻挡的勇气都没有了。 其实照道理来说大宋官军虽然战力不强,却也不至于出现此等被人一触即溃的情况,尤其是这这军队的主将还是孙途,哪怕今夜突遇强大的金国精锐也不至败得如此快,如此惨。 但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原因,却导致了这一荒谬的结果出现—— 其一,这是官军在睡了一小会儿后赶路遇敌,他们当时完全没有半点心理准备,未开战时士气就不是太高。 其二,野外的正面交锋本就不是宋人所长,大宋军队能百年来与辽军周旋互有胜败,靠的其实还是守城的技术过硬,可一旦失去了城池依托,宋人的战力就要大大地打个折扣了。这也正是孙途在发现凌州有变后即刻发兵的另一个原因。 其三,便是临敌时的判断有误,未能把兵力上的优势发挥出来,而是选择分兵围攻了。若孙途选择聚兵正面,硬扛敌人的猛攻,哪怕不敌,也不至于让军心崩得这么快。毕竟当前后左右皆是自己袍泽时,将士们的胆气会更壮些,守得也会更稳些。 其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因为黑夜和场面混乱,敌我绞杀作一团的缘故,使得他们无法使用大宋军队最强大的兵器——弓弩。 夜战本就让视线受损,现在敌人又完全和自家袍泽搅和在了一起,让各军都不敢随意动用弓箭,生怕伤到了自己人,于是便让官军的战力再次打了个折扣。 这许多的因素叠加在一起,便导致了这场遭遇战在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已呈现出了一面倒的结果。在女真人的疯狂进击中,整支官军队伍已被彻底撕裂,而他们则如烧红的快刀切入牛油里般如入无人之境,不断杀戮着向前,直取官军中军,竟是打算一鼓作气地将这支不明来历的宋人军队彻底摧垮! 眼看着敌人步步逼近,前方的将士却连抵挡的勇气都没有,几乎是触之即溃,孙途的整张脸都已黑得跟这夜色要融为一体了。 他确实已经认识到了自己在指挥上的失当,也想到了女真人是远比宋军要强大许多的存在,可是他还是万难接受这样的结果会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麾下的军队竟会不堪一击到如此境地! 以往孙途虽然不满如今大宋官军的孱弱战力,但在他看来军队终究还是有些用处的,而之前与那些敌人的一次次交锋也印证了他的这一判断。要知道他所带出来的青州军可不光只是在大宋境内平定贼匪寇乱,那也是能与女真人和辽军血战到底的存在啊。 可今日放在眼前的这场溃败,却把他这一想法击得粉碎! 自己率数千人马前来驰援凌州,却在此地被区区几百女真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事若非亲身经历,他都觉着是天方夜谭了。十几二十人打一人却被反杀,难道女真人个个都是叶问,他都能打十个不成? 其实说到底这是大宋百年来重文抑武,不断打压军中将领所呈现的恶果了。对如今的大宋百姓来说,入伍参军那是被逼无奈之下的最后选择,只有当某地发生灾荒,百姓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才会有大量青壮进入军队,正所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 朝廷对官兵的认知也就到吃饱饭不要闹事而已了,试问如此情况下的官军又怎么可能生出为国而战的决心来呢?当这样的官军与强大凶悍的女真人正面交锋时,所能做的自然就只有逃窜退缩,让他们如赶猪狗般肆意虐杀了。 从主动发兵攻打强敌辽国,到被金国出兵攻入都城汴梁,两代国君满朝文武皆入贼手,这中间只隔了短短数年而已。这般摧枯拉朽般的崩塌速度,正说明了大宋军队早在根子上就已彻底烂透,对金人来说只需要吹上一口气,便可将大宋彻底摧毁,这便是如今看似繁华盛景,烈火油烹的大宋朝的真正内核了。 当然,此时的孙途已无暇想得这么远了,看着不断逼近的,狞笑着杀来的女真人,他的手已经握紧了长枪——这些家伙也太小瞧自己了,纵然那些州府军队皆已溃散,但他却绝对相信自己一手练出来的青州军! 这一刻,孙途是真庆幸自己没有完全托大到连这点最后的班底都没有带出来。此时,围绕在孙途这个一军主将身边的,是三百个肃然而立,虽面对全军崩溃局面却无半点惊慌之色的青州军老兵。 他们目光坚定,直视前方,手中兵器平举而起,绝无后退半步之意! 。 正文 第546章 夜战于野(中) 加鲁花博是此番女真深入大宋腹地的数百精锐的最高统领,也是如今大金皇帝完颜阿古打身边极得信重的猛将。 他有着一身让女真族人都感到畏惧的铜皮铁骨与过人气力,曾经在山林中独斗群狼,猎杀猛虎却只负轻伤,堪称是白山黑水间的第一勇士。 其实对于皇帝派他潜入宋国劫取粮食财富的做法他是有些不怎么情愿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应该留在北方,与皇帝并肩作战,去和更为难缠的契丹人交锋,斩杀更多的契丹仇敌才不枉自己的一身武艺,这种潜入敌国境内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只要自己的弟弟花谟主持大局即可。 但花博终究是忠心的臣子,既然是皇帝下令了,他就只能遵令,并为此不惜藏身于这座离凌州只有十来里路的小村落中,苦苦等候了大半月时间,才终于确认机会成熟,能对凌州发起攻击。 可结果事情还是出现了偏差,今晚的凌州突然就闹出了乱子来,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虽然他们身在城外不知内中详情,但在和素来多智的兄弟花谟一番商议之后,他们还是决定果断出兵,趁火打劫,攻入凌州城。 但就在他集齐五百来名族中勇士走出村子时,却正好和一支匆匆赶路的大宋官军迎头相撞。在已知这支宋军是为救援守卫凌州而来后,加鲁花博当即就下达了全力出击的命令。 本以为大宋官军应该不弱,毕竟对方兵力将近自己的十倍,他都做好见机不妙就迅速撤退的准备了,结果却再次大出其所料。那看似兵强马壮的宋军在与自己的精锐稍作接触后就已溃败不止,完全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这自然是让花博大感振奋,当时就生出了彻底歼灭眼前这支宋军的打算,他身先士卒地冲杀在最前方,带着全军以势如破竹般的速度不断向前,把所有挡在面前的宋军全数杀死,杀到后面,那些本该挡在他们面前的宋军竟已如见了猫的耗子似的抱头鼠窜,眼看前方都已是敌军的中军帅旗所在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突然想到了一点“原来宋人竟是如此羸弱,不堪一击!那我们还有与他们结盟讨伐辽国的必要吗?如今只凭我大金国之力已能使辽国难以招架,我们又何必再带上宋人,让他们从中获得好处,拿走那许多的城池呢?”他已经有了决定,等回去之后,就要向皇帝禀报此事,是到了撕毁盟约的时候了。 这个想法让加鲁花博更为兴奋,前冲的速度更快,手中刀劈斩出去,直接就把一个来不及躲闪的宋兵砍作两截,而此时的他已能清晰看到三四十步外昂然而立的几百宋军,以及在军卒后方那个满脸铁青的青年将领了。 “他应该就是这支宋军的主将,只要拿下了他,他们必然彻底崩溃,说不定待会儿还能拿他去叫开凌州城门呢!”想到这儿,花博再度提速,如旋风般朝着前方宋人中军大纛卷杀过去,一路之上就没人能拦住他一下的。 片刻后,他已杀到了这支肃然而立的宋军跟前,而在其身后,那几百女真精锐也都如从地狱杀出的恶鬼修罗般嚎叫着不断前冲,似乎一口气就要把眼前这三百来名宋军全给吞了似的。 这等气势确有吞天之相,已吓得周围其他宋军惊叫连连,屁滚尿流地只顾逃命,根本没心思去救后面的主将袍泽了。这让花博更感兴奋,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已早已进入到宋军弓弩的射程内,对方却依然未发一箭后,他是越发肯定这支军队完全不堪一击,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此时中军几百人肃立不动的模样对他来说那分明就是吓得已经动弹不得的表现,只要自己率人冲过去,就能如砍瓜切菜般把这几百宋军全给杀光了! 转瞬间,三四十步距离已被他们一冲而过,人已杀到跟前,狰狞的面目已近在眼前,这些家伙口中喷出的腥臊之气都已冲到了面门上,直到这时,孙途才大喝一声“长枪阵,刺!” “轰!”回应他的并不是遵令之声,而是齐刷刷的踏步向前,以及两百来支长枪陡然前刺所带起的破空之声。只在眨眼间,之前看着全无防备的这支队伍就从前方突起了一片枪林。这就跟明明扑过去时是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可等一爪拍过去才发现是只浑身是刺的豪猪一个道理,这对捕猎者的伤害实在太大,杀了他们猛一个措手不及。 当长枪密集刺来时,加鲁花博的反应那是相当之快,瞬间就收住了前冲的脚步,同时身子已急速往后仰去,手中长刀更是快速挥舞拨打,总算是闪避挡下了刺到身前的那数杆长枪。 但随他一道杀过来的那些女真勇士的情况可就没这么好了,他们可没自家首领这样能在快速前冲的同时收步自守的本事,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长枪林而迎头撞上,一如自投罗网的野兽似的,惨叫着被钉杀在了那一排排的长枪阵上。 而对这些女真人来说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呢,随着孙途冷声叫出“出刀,前进!”后,躲在长枪之后的几十刀手也已快速向前挥斩快刀,把那些只受伤尚未殒命的女真人一一收割,全无半点留活口的打算。 而在他们斩杀了跟前敌人的同时,队伍便随着孙途的号令缓步向前,踏过前方那些已被刺杀斩杀的敌人的鲜血与尸体,如一座移动城堡般朝着已然停下脚步,还微微朝后缩去的女真人发动了反击。 “这怎么可能……”加鲁花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明刚才那几千宋军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怎么最后这几百人却如此厉害,竟在一个照面下就杀伤了上百百勇士? 可即便他心中再是不愿接受,事实也已经摆在了眼前。而且这支宋军看着完全是一个整体,往前的脚步非常整齐,刀枪配合精妙,根本就不给他们以任何冲击的机会。这让他只能选择后退,也是自今日开战以来第一次向后退却。 但这么一来却大涨了对面宋军的士气,让他们前进的脚步更加坚定,长枪半刺不刺地举在那里,随时都能出招,竟逼得女真人连连后退,再不能如之前般轻易冒进了。 见到这一幕的其他宋军则全都傻了眼了,他们本以为今日一战必败无疑呢,却不料孙都监这里只三百兵就能绝地反击,直杀得那些在他们眼中如魔鬼般可怕的贼兵连连后退了。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青州军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也让不少人渐渐明白到平日里看似枯燥无用的战阵操练在用到战场上时能发挥出多么强大而又可怕的杀伤力来,就算对上看似不可战胜的敌人时竟也能在转眼间扭转局势! “兵分两侧,攻他左右两翼!”这时,女真队伍的后方传来了一个极其冷静的声音,花博没有任何的迟疑,便已大声喝道“照做!”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弟弟花谟给出的策略,显然位于后方的他已经看出这支宋军的弱点所在。 确实,从表面看来,这支宋军的侧面绝对是最空虚的位置,毕竟位于前方的长矛阵想要转向可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当如今战场还杂留了许多宋人溃军的情况下,就更容易影响到他们接下来的一切动作了。 女真精锐的反应果然极其迅速,号令一下,便已迅速散作两边,也不再与前方的宋军作任何纠缠,快步绕行到战阵的侧方对他们的两翼发起突袭。而在此过程中,挡在他们行进道路上的宋国溃军就又一次面临了被人宰杀的命运,惨叫声再度连连响起,本来刚生出些许勇气的他们再度抱头鼠窜,再不敢逗留了。 而在看到这些女真人竟选择从侧方对自己的阵势发起攻击后,孙途却把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峭的笑容来,当敌人以为这边是自家的弱点所在时,就是他们落入真正陷阱的时候了。 就在两边的女真人快速包抄杀来,距离青州军还有十多步时,孙途已清喝出声“破虏弹,投!” 两边的兵卒当下就从腰间取下了一个个黑黝黝的,拳头大小的瓷瓶,转身就朝着杀来的敌人砸去,同时他们身后已有军卒迅速上前,在队伍的前方竖起了一面面盾牌,把整支军队挡在了后方。 就在女真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诡异一幕,下意识想用刀枪去拨打投来的那些瓶子时,几个瓶子已先一步落地,然后火光骤起,爆响连声—— “轰轰轰……”瓶子碎裂的同时,还爆出了无数细小的铁片碎屑,如雨打芭蕉般四射而出,把跟前的一切都覆盖在了自己的爆发之下。转瞬间,之前被长枪钢刀劈刺而死都未曾叫过痛的女真勇士已惨叫连片,无数人倒在了地上,痛苦滚动起来,他们的身上脸上已血肉模糊,钉满了诸多碎屑,其可怕程度简直触目惊心! 而位于前方的加鲁花博兄弟在此一刻却已彻底目瞪口呆,这等武器已经完全超过了他们的认知…… &&&&& 二月第一天,又还在年里,虽然如今是真感受不到任何年味儿了,但还是厚颜求下票票吧。。。。。 。 正文 第547章 夜战于野(下) 早在出征前半月,孙途便以那些工匠新配出来的火药为基础造出了一批可以于小范围内对敌人造成极大伤害的火器——一种类似于后世的手雷,但构造简陋,威力大打折扣,同时还需要明火引燃的武器,他称之为破虏弹。 因为早在打算造出火器时,孙途的目标就在于北边的辽金等国。当明知道大宋军队论战力远不如游牧民族的骑兵,只凭弓箭已然无法抵挡他们南侵的脚步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比弓弩威力更大,同时也更易操作的火器。 作为穿越客,孙途自然很清楚火器在今后千年的战争史上发挥了多么巨大的作用,可以说正是因为火器的不断改良,威力的不断增强,才最终把大规模的骑兵作战淘汰出了战争的序列。 就算不提枪炮技术已经完全成熟的近现代,光是几百年的大明朝,也曾凭借火器之利将强极一时的蒙古骑兵杀得溃败逃遁,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才有了永乐之后的数十年太平时光。 可以说,能制约北方骑兵入侵的除了同样精良的骑兵外,火器已是最好的选择了。这便是孙途会花上许多心思于其上的根本原因,也是他这次如此托大,只带三百青州军老兵,就敢驰援凌州,与强大的金国女真人战上一场的底气所在。 不过孙途还是有些高估其他州府乡军的战斗力了,他们居然连敌人的第一轮攻击都未能挡下便分崩离析,四散而逃,从而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女真人的刀口下,也让他在无奈下只能将这压箱底的招数全给施展了出来。 不过从破虏弹一出的效果来看,这些简易的火器还是对得起他的期待的,这种以火药为引,内藏铁钉、铁片,靠着爆炸的冲击力来射杀敌人的武器在和敌人近距离交战时竟展现出了极其巨大的杀伤力,几十颗破虏弹砸过去,竟使从两侧兜杀过来的女真精锐几乎人人带伤,有不少人更是吓得傻了,完全愣在了那儿,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这也正是这次破天荒用出火器来的附带作用了,这种武器别说女真人了,就是见多识广的宋人都从未见过,突然的爆炸声,强大的杀伤力不单杀伤的是他们的,同时还震慑住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在短时间里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因为在这时的人看来,这等如雷霆般爆响的武器只有神仙才能用得出来,这很自然便会使人生出畏惧之心来。而孙途也在瞬间便抓到了他们的这一反应,当即下令“杀!破敌正在此时!” 直到听到孙途的这声号令,同样被破虏弹的威力唬得发呆的青州军才猛地醒过神来,当下也都暴吼连连,挥起兵器就凶狠地反推上前,直朝那些有伤在身的敌人扑杀过去。 最靠近青州军的那批人本就受伤最重,此时人还恍惚着呢,敌人却已冲杀到了跟前,这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只能下意识地提起兵器,但终究还是慢了半拍,顿时刀枪入体,惨叫连连,数十人在转眼间就倒在了血泊中。 也是等这个时候,听得自家族人的惨叫不断,看着大批勇士被砍翻刺倒后,同样被破虏弹震慑住的加鲁花博兄弟才猛地回过神来,当即下令撤退。即便心中再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承认今日这场战斗终究还是败了,他们虽然击溃了这支宋军的绝大多数,但最终还是败在了最后三百名极其精锐的宋军手上! 没有选择死磕到底,他们很明智地就做出了保存有生力量的决定,迅速就往两侧及后方撤去。同时,一边后撤着,他们还不断把周围逃散的宋军驱赶到后方,用他们来阻拦青州军的追击,但有不肯动的,便是毫不犹豫的杀戮。 于是,在这个深夜的平原上,一幕极其诡异的战争场景就呈现了出来——四边是拼命逃跑的宋军,而在他们身后,却有女真军在不断追击,并逼迫着他们往后堵截,而再后方,则是另一支几百人的宋军。 与前两支队伍已经散乱不堪的狼狈模样不同,这最后的三百人的军队却一直保持着整齐的队列,速度统一地不断向前,在把挡在路上的同袍排于两边后,继续追击着前方全力逃遁的女真军。 到了这时候孙途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这支入侵的金兵了——此时他已经可以确认,能有如此战力和纪律的队伍不可能是女真某部族的力量而是来自对大宋有着最大威胁的金国朝廷,他们是真正的金兵!——这不光是因为他们杀了太多自己的部下,让他必须报仇雪恨,更因为今日他已经暴露出了自己的底牌,这是必须继续藏起来的绝招,至少是不能让金国这一未来的大敌所知道的绝密。 孙途已经能够想象到他日双方正式开战时,自己用火器杀金军一个措手不及时所能起到的关键作用了。可一旦要是金人早早就知道了大宋有此利器,并有了一些准备,那这一优势便会荡然无存。所以无论如何,他今日都要将这支金军彻底歼灭,一个不留! “杀啊……”宋金两军的追逐战由之上演,双方一路拼杀着不断往前奔逃着,竟是一直便朝凌州方向而去。此时,也开始考验起这两支当世的精锐之师平日的操练成果来了,这些金兵固然因为常年的渔猎生活和多年与辽人间的战斗而善于奔跑,孙途及青州军却也不比他们要差,几年来几乎未曾停过的辛苦操练在今日是彻底得到了兑现,完全没有被敌人拉开距离的意思。 尤其是当前方再没有之前逃散的溃兵可以拿来拖延青州军脚步后,金兵便惊讶的发现,自家和宋军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的拉近。 “花谟,你带轻伤的人先走,重伤快跑不动的,随我一起拦住他们!”加鲁花博在觉察到再跑下去就要被人追上后,果断就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迅速停步转身,举刀过顶,在深吸了口气后,便已暴喝一声,反向前冲。 那些跑了一路的金兵此时的动作也是一顿,许多知道自己受伤不轻的战士毫不犹豫就已转身,跟在花博的身后扑杀向了越来越近的宋军,而花谟,则在稍稍一呆后,便把牙一咬,继续带着百来个行动无碍的族人朝着前方狂奔。原先他是打算由自己断后的,但兄长既然已经先一步反冲过去,为了不辜负他的牺牲,自己只能是当一个胆小鬼,带人继续逃命了。 正追击金兵的青州军在看到突然回头杀来的这百来个金兵时,便已立刻知道了他们的心思,孙途也当机立断,下令稳住阵形,缓步地压上前去。面前虽只百来人,却是能一举冲溃数千官军的金军精锐,现在他们还抱着必死之心前来阻挡,那就绝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懈怠! 看到已经慢下脚步,军阵齐整的青州军后,大步前冲的加鲁花博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对方竟连这点机会都不给自己啊。没办法了,那就全力一搏吧! 主意既定,他脚下再度加力,身子如旋风般疾冲向前,离着敌人还有十来步距离呢,一人来高的长刀已被他高高抡了起来,口中更是暴喝出声“宋将可敢与某一战吗?” 他说的却是地道的女真话,前方的宋军上下压根就听不懂。其实就算听懂了,孙途也不会当回子事儿,到了这时候,傻子才会和敌人玩什么单挑斗将呢。虽然孙途自信凭自身武艺足以在一对一的战斗里取其性命,但身为主将,又岂能冒着万一的风险和敌人玩什么骑士对决? 他不但没有响应对方的挑战,反而在看着花博扑杀近前时低声喝令“弩箭,给我射!”现在是两军交战,要的就是最快最简单的杀死对方,那才是最好最正确的手段。 这次随孙途而来的青州军老兵里一半人准备了破虏弹这一新造的火器,另一半则带着另一件大杀器——连弩。不过这连弩也和破虏弹一样存在着杀伤范围过小的缺陷,所以刚才并没能施展出来。 但现在,当敌人如扑火的飞蛾般冲撞过来时,便正好给了连弩以绝佳的发挥机会。 “嗤嗤”的连声破空间,数十支短箭已迅速飞出,直射向了面前的敌人。这一下实在大大地出乎了花博及身后众金兵的意料,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宋军竟会放箭,要知道刚才他们其实也是有机会放箭的,可居然没用,直到大家都放松警惕了,他们才放箭了。 “卑鄙……”花博等金兵哇哇地大声吼叫着,极力挥舞着手中兵器进行挡架,同时脚步还在全力前冲,希望能杀到宋军跟前,使他们的弓箭失去用处。 奈何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发五矢的连弩,那密集如雨点般的将近五百支利箭所织成的大网又岂是百来人能随意突破的。 惨叫不断响起,最后突杀到青州军跟前的只有十多人而已,就是花博的身上都中了两箭…… 。 正文 第548章 夜战于野(终) 身中两箭对有着一身铜皮铁骨的加鲁花博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影响,只会激发起他更大的杀性来。此时的他就如受伤后的虎狼般双眼通红,面目狰狞地挥刀疾斩面前的一干宋军,再没有了之前的保守与退缩。 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加鲁花博刚才就不会在碰上枪阵后稍遇挫折就率军后撤,想着从侧翼发动攻击了,他恨,他怒,他后悔,所以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其他念头,一心只想着在拖住这支宋军的同时多杀一些人,以解这心头之恨! 所以当又有两杆长枪分左右直刺向他时,花博竟全无闪避之意,反倒是加速向前,同时手中刀已沉然劈落,竟赶在枪尖触体之前把刀锋斩进了两人的胸腔,把两个身着皮甲的军卒给生生斩成四截! 凄惨的死法,凄厉的惨叫,合着鲜血喷溅于半空,直让周围的青州军将士的心脏猛然一缩,也让他们的动作为之一顿,如此杀神下凡确实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对军心士气的打击那是相当不小。倘若是换了一支普通乡军,在看到这一幕后,多半就要崩溃逃窜了。 虽然青州军没有被这下吓倒,但却还是给了其他金兵快速靠近,主动攻击的机会。与加鲁花博一样,这些留下来断后的重伤金兵也早已抱着必死之心在做最后一战了,既然脱身已是奢念,那就能多杀一人就当是赚的吧。他们也是有攻无守,在冲到枪阵跟前后完全没有在意随时突刺出来的长枪,挥动兵器就朝着面前的宋军砍杀过去。 顿时间,有些准备不足的前排十多个军卒就这么相继倒了下去。而在看到这一结果后,孙途的眼睛也变红了,当时就怒吼出声“狗贼安敢!”出声的同时,一直留于军阵中间做着临场指挥的他一个箭步就跃上前去,人在半道,手中长枪已如闪电般急刺而出,从两个动作略显僵硬的部下中间穿过后,唰地一下就没入了前方一个金兵的胸腔内。对方既然没有防御之心,这一枪自然是极其顺利就能命中目标了。 但这个金兵的生命力,或者叫执念却是极强,哪怕这一枪已将他的身体贯穿,从前胸入,后背出,剧烈的疼痛袭来,他也没有半点顾及,竟还是暴吼一声,手中刀斜劈向面前一名青州军,誓要在死之前再带走一人。 但孙途岂会让他如愿,此时也是一声长啸,双手猛一较劲,发力一挑“给我死!”竟一下就把这百多斤的身体给挑上了半空,也让他挥落的一刀最终落空,旋即生机断绝,尸体重重地砸落在地,又砸出了大片的血水来。 孙途虽只杀一人,但其展现出来的气势却已足够让麾下将士回过神来,愤怒的他们也都纷纷暴喝出声“杀!”刚才稍显凝滞的枪阵重新恢复正常,长枪不断收发挺刺,对扑到跟前的金兵进行着最无情的收割和杀戮。 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尤其是眼前这样只有正面交锋的作战说到底比拼的并不是双方谁的武艺更高,谁的力量更大,比的是整体配合,比的是心态与气势。而论这些,由孙途一手打造出来的青州军自信并不弱于天下任何一支精锐,哪怕他们是最强的金兵也是一样。 所以一等到青州军恢复正常,对这些拼命杀来的金兵来说下场就已经注定了。当他们再想拼命时,青州军只用战阵进退就可在保住自己不受伤害的同时让敌人把命拼个干净了。 只短短几息间,留下的百来个重伤金兵已全数倒下,即便有不死的,也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唯一还能站着的,就只剩下自身武艺强绝的加鲁花博了。不过他身上此时也已多了数个血窟窿,动作变慢,再挥出去的刀上的力道也已小了许多,再难如之前般一斩两人。现在他的刀竟已能被寻常兵卒轻易挡下。 加鲁花博他纵然再悍勇,终究只是一介凡人而非神仙,在连番受挫受伤之下,他也已经来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他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宋军内部的那个青年,刚才就是这家伙的出手一举扭转了整个局势,同时也是他接连出招化解了自己志在必得的数刀。 很显然,此人就是这支宋军的主将,一身武艺也极其了得。可他却偏偏又阴险得很,压根不肯与自己放手一搏,只是藏于军中,抽冷子偷袭自己,这让花博心里那个恨啊。 可即便再恨,他依然拿对方没有半点法子,几次强攻只是让自身多了几处伤口,使渐渐无力的身体愈发的摇摇欲坠罢了。这时,又是一枪刺来,花博来不及闪避,只能再硬吃一招,同时身子却不退反进,全力往前扑去,手中刀呼啸着直取跟前一个宋兵的脖颈。 这位连忙抽身后撤,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自然没必要再用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杀敌了。可不料花博的这一招却是虚的,趁着对方后退,露出破绽的工夫,他竟已再度加速,呼地一下就已冲进了枪阵之中。 这下可让众人一阵不安,枪阵一旦被人突破进来,变作近身缠斗,他们可就真成砧板上的鱼肉了。就在众将士都为之一愣的时候,后方一枪却已及时掠至,直取花博的面门。这一枪的目的并不是杀敌,而是为了把他逼退,离开众将士的身边。 但这一回出招的孙途却明显失算了,加鲁花博此番冒死冲阵正是为他而来,此时又怎么可能退缩呢。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身边已然有些惶恐的青州军,再度大吼出声,不顾周身伤口鲜血齐喷,硬是再度一刀前劈,正斩在了孙途刺来的这一枪的枪尖上,打得对方的动作一顿间,身形已如猎豹般疾跃而起,全力的一刀再斩孙途的胸口。 经过这场较量,加鲁花博已经确认这支军队很强,但更可怕的还是军队背后的指挥者。虽然他此时并不知道孙途的确切身份,但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斩杀这个潜在的大敌,也算是为自己和那些战死的族人们报仇雪恨了! 他的算计也很是周密,在刚才的交锋里他已经瞧出了孙途长枪上的造诣极深,所以在远距离上自己绝难对其产生威胁,只有在一瞬间拉近距离,突近到长枪难以施展的位置,才能杀死对方。 所以这次,他完全是豁出性命执行了这最后一杀。加鲁花博坚信,以自己的本事,只要决心杀一人,以命换命,就没人能躲得过,尤其是当对方被自己近身,却又使长枪时。 加鲁花博人在半空,脸上已露出了狞笑,他甚至都能看到自己一刀斩下孙途头颅时的样子了——突然之间,变化陡生! 本该因为这一下而惊慌失措的孙途此时已跟着抬头,但他脸上全无半点惊慌之意,嘴角甚至还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在盯着不断靠近落下的花博时,他做了一个让花博全然无法想象的动作,他居然松开了自己的兵器,长枪朝地上落去! “他这是做什么?”一个念头闪电般出现在花博的脑海,但随即他便知道了答案——当松开长枪的同时,孙途的手已从腰间迅速抹过,一道寒光随之从其腰畔绽起,带着一道诡异的弧线,迎向了花博下落的身躯! 直到这一刻,加鲁花博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才知道自己依旧低估了这个看着很是阴险的宋国将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阴险! 他不但枪术造诣极高,还有一手极强的快刀!之前种种就是一个陷阱,他等的就是自己自投罗网,现在这处境,自己完全就是往人刀口上撞啊。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已身在半空的加鲁花博已不可能再改变方向和落点,只能满含不甘与愤怒地扑落下去,他聚全身之力而劈下的一刀还未能真正斩出去呢,下方掠起的刀光已经斩在了他的腰间! 好刀加上妙招,配合着所产生的效果那是相当惊人的,唰地一下,钢刀已毫无阻碍地砍透了对方的身体,将虎背熊腰的加鲁花博给来了个“腰斩”! “噗哧!”人还在半空,身体已作两截,在嗵嗵两声落地后,尚未死去的加鲁花博才感觉到了一阵剧痛传入脑海,顿时便让这个悍不畏死的女真勇士也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嚎。已然失去下半身的他在地上拼命挣扎,爬动……唬得周围那些将士都连连后退,让出了好一片空地来。 这等死法实在过于可怖骇人,纵然是军纪森严的青州军将士也是心存忌惮,不敢靠近,也没人在这时补上一招,送其归西。 于是,加鲁花博就这么痛苦地在地上挣扎了好一阵,把鲜血都涂满了整片空地后,才在找到孙途所在,死死盯着他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随着他的惨死,这百来个断后的金兵终于全军覆没,也意味着这些意图进犯凌州的女真人这回出师未捷,连凌州的城墙都没摸着呢,便已折损过半。 。 正文 第549章 意料之外(上) 靠着加鲁花博率众拼死断后,加鲁花谟得以带着其他人迅速脱离追杀,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奔去。但即便如此,身后不断响起的厮杀和惨叫声还是让他们的心不断收缩,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每一声惨叫都可能意味着一名族人已命丧宋军之手。 当最后那一声直传数里地的凄厉惨嚎响起时,本还在全力赶路的加鲁花谟的脚步骤然便是一停,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双眼已作血红。纵然已有不少距离,那叫声也因各种原因而变得怪异,但他依然能够确信,这是自己兄长花博的惨叫! 以花谟对自己兄长的了解,即便是受再重的伤都不可能吭声的他能发出如此惨叫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正遭受最为可怕的下场,也就意味着花博已经被杀或是或是落到了宋军手里,正遭受非人的折磨。 这让他心中大感愤怒与不甘,事情怎么就会演变成这般模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会引来一支如此厉害的宋队?还有今晚凌州城内的突然起火,所有事情都超脱了他的准备,让他的全盘计划彻底失败,甚至到此时他都不知该做何选择才好了。 而在见他突然止步后,紧紧跟随的那些金兵也都停下了脚步,虽未开口,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接下来他们该何去何从?金兵作战固然悍勇无匹,但论头脑却显然并不足够,他们也早习惯了听从上司的命令行事。 加鲁花谟的脑海里不断闪动着念头,终于,在看了眼远处火头已然熄灭,看着重归宁静的凌州城后,做出了最为明智的一个选择,低吼一声“跟我来!”便毅然转身,不再往凌州城而去,而是朝着数里之外的曾头市全速而去。 到了这个时候,以他们这点战败之军是断不可能再攻入凌州城了。哪怕城中守军在经历了这场大火后依然没有多少防备,只凭这百多伤兵也不可能控制全城。所以加鲁花谟在一瞬间就当机立断,选择了更容易拿下的地方,只要进入曾头市,再加上那里的人马配合着,挡下那支其实也只有几百能战之士的宋军应该并不是太难。 半个时辰后,四更三刻,金军终于跑到了曾头市前,然后再度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发生了——几乎是同时的,前方竟也有一路人马正缓缓行来,双方居然就在曾头市前迎面相遇。只一眼间,花谟便已认出了对方队伍里的一些熟人——曾弄及其五个儿子,以及史文恭等镇子里的教头高手。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难道说……一个猜测迅速就从加鲁花谟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我们所以会落得如此结果,宋军所以会有准备,甚至招来了大批援军,其根源应该就在曾头市!之前只有他们是知道我欲对大宋州府下手的,而且有些人还在反对此事……”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已迅速凝聚到了曾弄几人的脸上,也立刻发现了这父子几人脸上表现出来的惶恐与心虚。 曾弄他们确实有些心虚,因为他们全未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与金兵突然遭遇。作为与金国往来频繁的女真后裔,他们可是很清楚这些家伙有多强大的,一旦与之反目,又没有城池可为依托,正面交战恐怕自家是必然讨不了好处的。 何况今日队伍里可不光只有镇子里的青壮战士,还有许多妇孺老人呢,一旦真动起手来,他们将成为金人屠杀的目标。再加上他们之前刚刚才向凌州守军检举了女真人将要来犯的情报,突然碰上对方,自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金人此时居然也没有立刻冲杀过来,他们也在遥遥打量着自家的队伍,这让曾密等人心头略宽,随后他更是壮起胆子,上前两步问道“加鲁兄,你这是?” “事情有变,我们在大宋的消息好像已经走漏了,所以我正打算到你曾头市内暂避呢。”花谟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虽然两人的对话很是平静,但其实双方人马却全都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爆发一场大战,同时他们的目光也不断扫视着对面的队伍,想看出些端倪来。 即便是在如此夜里,靠着那点点火把光亮,双方还是很快就瞧出了各自的问题——一方人人带伤,显然是经过了一场苦战,而且看着还像是大败之后逃出来的;另一方则扶老携幼,半数之人是没有战斗力,甚至是可称之为拖累的。 就跟约定好了似的,双方都没有询问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同时他们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这么隔空对峙了起来,显然皆有顾虑。 “三哥,这怎么办?”曾升握着握着自己的两口钢刀,双目已眯作了一条线,警惕地盯着前方,随口问着身边的曾索。 后者心里也是一阵犹豫摇摆,到底该做何选择呢?这么拖在门前也不是办法,但显然,此时是绝不能把他们也带进镇子里去的,不然那就是引狼入室了。片刻后,他把心一横,低声道“五弟,你可有把握冲过去拿下此人吗?”兄弟五人里就数曾升的武艺最为了得,所以想拼就得看他的发挥。 曾升估算了一下双方距离,有些拿捏不定道“若是三十步内,我手中飞刀必能射中他。但现在足有五十多步,最多只有五成把握。他若身手够好,是能躲开的。” 五成把握自然不是曾索能够接受的事情,但随即他便把眼珠子一转,朝自己兄弟打了个眼色后,便大步走出队伍,冲花谟说道“既然事情有变,你就更不该来我镇上了……”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了几步,而曾升也会意地跟了上去,一双眼睛已落定在了花谟的身上,不断计算着双方距离。 曾索的这一行动出乎了两方所有人的意料,让曾密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是低喝了声“三弟,不可胡说。” “我说的可是实话,金国在大宋并没有安插多少人手,我曾头市说不定是其中最关键的一处。之前你们也曾靠着我们获得了不少粮食补给,今后也必然还可以。倘若这次你们能成事,那我们暴露身份也就算了,但既然事情败露,又何必把我们也拖下水呢?”曾索却不为所动,继续边说边走,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十几步,在离开自家队伍的同时,也靠近了金军,而曾升则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看着好像是为了保护他的周全似的。 “不就是在你镇子里躲上几日,等到风头过去我们自会离开,有什么危险的?”花谟随口回答着,但心里却觉着有些奇怪,对方为何会不顾危险地走过来? “那要万一被官府查到了呢?所以在我看来,你们还是速速另找别处躲藏吧,就别连累我曾头市了!”曾索说到这儿,脚步便是一顿,他估算着距离已经差不多了,而且自己已脱离队伍太远,真要动起手来,危险性也是极高。 “这么说你曾家是要背叛我金国,要背叛我女真一族了?”在说出这话的同时,花谟心中陡生警兆,目光一偏间,便瞧见一道寒光已自曾索身后的青年手中怒射而出,直朝自己的面门而来。 也得亏他警醒得够快,一身武艺虽远不如自己兄长,但身手也自不错,所以在飞刀临身的瞬间,人已迅速往侧方一偏,这才没有让飞刀射入脑袋,可脸颊处还是被锋利的刀口一擦而过,皮开肉绽,鲜血直流,也让他发出了一声痛呼。 这一瞬,双方人马都呆住了,谁也没想到,话都还没谈完呢,曾升就突然暗算出手。看到花谟脸上中招,身子偏倒,身后的金军更是心头一紧,如今这里可只剩下他一个首领了,他若再出事,群龙无首,这些金兵再能战也是一盘散沙,必然崩溃。 曾家众人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两兄弟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当面就朝金人下手了?这已经不是撕破脸皮的意思了,分明就是不死不休的表现啊。同时,他们也很是不能理解,曾索怎么就会擅作主张,干出这等冒险的举动来呢?他不是最是多谋聪慧吗? 其实这里只有曾索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决定是最正确的,因为他已看出这支金兵是败军,战力必然大打折扣,此时与他们一战未必就会落了下风。而更关键的是,他还知道很快那支击败了金兵的官军就要追来了,一旦发现自家与金兵凑在一起,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只有自己这方主动出击,才能避免后方的妇孺老人遭遇危险,要是能一举击杀为首的花谟,那此战的把握就更有八成以上了。所以他才敢冒此风险,率先出手。 而在曾升一刀飞出建功的同时,他已迅速转身,一把拉住兄弟的手,大吼一声“曾家儿郎,保家杀敌的时候到了!”话虽是这么说,他人却是往后退的,急速就与金兵拉开了距离! 。 正文 第550章 意料之外(中) 双方人等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闹得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却不是那些身经百战的金兵精锐,也不是史文恭这样的好手,反倒是年纪最大的曾弄。转瞬间,他也已高喝出声“金人犯我宋境,曾头市的儿郎们,保家杀敌正在今日,杀啊!”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曾弄在短短片刻间就已明白了曾索这么做的用意所在,而在一眼瞧见那为首的花谟被曾升一刀重创后,他就更觉着这是个机会了。既然已经反目,那就要将事情彻底做绝,先下手为强,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嗓子喊出来,登时就让曾头市的一干人等精神大振,旋即纷纷呐喊出声,便已挥舞着兵器扑杀上前。虽然这里边有不少依然带着迷糊,明明自家之前与女真人关系很不错啊,怎么突然就要生死相搏了呢?但在习惯性的听从号令的驱使下,数百青壮还是义无反顾地冲杀过去,立刻就与金兵相撞,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厮杀。 别看曾头市的这些人马并非官府军队,但论起战斗力却要远高过一般大宋乡军,毕竟比起只是混日子的乡军来说,有着保卫家园责任的他们平日里的操练更为用心,整体素质自然也更高了。 而金兵这边一者刚经历了一场溃败本就军心不振,二者事发突然,连作为首领的加鲁花谟都被人暗算受伤,此时仓促应战自然显得有些慌乱,一时竟被曾头市的人打得节节后退,眨眼间就有十多人死在了曾家子弟兵的刀下。 耳畔听得不断传来的惨叫声,血流满面,受伤不轻而被人拖着后退的花谟的脸颊都急速扭曲起来,他怎么都想不到,明明尽在掌握的事情怎么就会演变成今日这般田地了。 本以为可以轻易夺下凌州城,搜刮城中一切财物粮食,为遭受冬季雪灾的族人补上一口气,可谁料事情却接连出现差错,不但被宋军杀得大败,连自己兄长都可能已经死在之前的战斗中。现在自以为尽在控制的曾家人竟也突然反水,想要杀光自己众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怒火已直冲天灵盖,使他的两只眼睛都作血红,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后计,自然也不可能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当即就挣脱一个手下的拉扯,抽刀在手后,便是一声大吼“你们这些叛贼全都该死!给我杀,杀光了他们!”吼叫的同时,花谟已疾步向前冲去,看准了一个曾家青壮,斜刺里就是一刀劈出,直接就把这人的头颅给斩了下来。 在听到他的嘶吼,看到他凶狠的反击后,之前还有些发懵的金兵也迅速回神,他们的眼中也再次流露出了危险如野兽般的嗜血光芒,在嗷嗷的怪叫声里,这些家伙全然不顾对方劈刺到自己跟前的武器,以拼着一换一的姿态,挥刀斩向面前的敌人。 顿时间,惨叫不断,那些趁势冲杀过来的曾头市的人很快就倒下了一片,其他人也开始后退,显得缩手缩脚起来。金兵一旦全力反扑,那股子凶暴的气势还是迅速震慑住了对方,曾头市的人说到底只是一群地方武装,还算不得真正的百战精锐。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熟悉到底亲友不断被杀,而他们刺到对方身上的刀枪似乎并不能影响敌人的杀戮行动后,这些人更是心生退意,前冲的动作变缓,迅速由攻转守,甚至部分人开始往后退却了。 只这个一退间,就被金兵立刻抓住了机会。他们可是最擅长打这种硬拼的正面战的,连几千大宋官军都抵挡不住他们的冲势,就更别提区区几百曾家兵了。于是乎,吼声更响,前冲的势头也变得更猛,直让曾家刚刚建立起来的优势立刻消失,只能狼狈地后退,一路退着,一路不断有人倒下,战况已然彻底扭转。 曾弄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了,明明自家兵力更多,明明自己一开始是占据了绝对主动的,可这金兵居然就在片刻之间就扭转了整个情势,与他们相比,自家的子弟兵实在太过不堪一击了! 曾索的面色也变得极其阴沉,看着不断倒下的镇中子弟,他的心都在滴血了,因为这场战斗是由他一手促成的,倘若此战真败了,那他的责任可就太大了。当下,他再也顾不上自身安危了,暴喝一声,已抽刀在手,大踏步地就朝着面前的金兵冲杀过去。 受其影响,曾升、曾魁、史文恭等人皆已怒吼连连地冲出队列,全力与敌人进行正面交锋。 随着这些曾家好手的加入战斗,本来一面倒的战况终于重新被扳了回来,那些金兵固然悍勇无畏,可在面对一个个武艺精熟的高手时,却显然不是对手。当他们劈杀一名曾家子弟之后,往往会有一杆枪或是一口刀从旁袭来,只要稍有不慎,便会送命,这让他们的前冲之势也为之一馁,这场战斗居然再度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平衡来。 只是这么一来,厮杀声更是响彻四野,不断扩散出去,便让几里外的孙途所部,以及凌州城头的守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凌州城头,其实在曾头市方向发生大战后便已察觉那里有了变故,但本着对曾家的不信任,再加上守城重任在身,都监楚明生却完全没有要出城探个究竟的意思,更别提派兵前往救援了“这说不定正是曾头市配合女真人使出的一个阴谋,就是为了将我等引出城去。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严守城池,绝不能给贼人以任何的可趁之机!” “都监英明。”手下人等自然乐得留在安全的城池内了,当下就纷纷称是,至于那里不断传来的厮杀声,他们却是来了个充耳不闻。 与城内守军的置之不理不同,本就有心继续追杀金兵的青州军在稍作休整后还是紧紧追了过去,而在听到突然爆发的这场厮杀后,孙途虽下令全军小心,但还是带兵慢慢地靠了过去。当两军陷入胶着,杀得难分难解时,青州军也终于出现在了金兵的身后,看到了这一激烈的战斗场面。 看着只靠几百子弟兵就能和如此精锐金兵厮斗良久后,孙途眼中也露出了欣赏之色来“其实非是大宋无武,实在是朝廷官军太过不堪啊。倒是民间的一些兵马,无论胆色还是能力都要远远强过正规官军!” “都监,可是要杀过去,前后夹击他们吗?”有部下见状也是大感惊喜,开始请命道。 孙途轻轻点头,与入侵的金兵就没什么道义可讲了,全歼了他们才是关键所在。当下,他便缓缓挺起枪来,高声道“兄弟们,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正在此时,随我杀啊!” “杀!”青州军众人跟着暴喝出声,随着孙途的脚步就朝着正自与曾家兵苦战的金兵后路袭去。此一番,金兵是真陷入到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中了,虽然孙途距离他们还有一两里地,但以他们的冲击速度,用不了一会儿,后路也会受袭,崩溃就在一瞬间了。 曾家众人见状也是精神大振,曾升手中刀舞得如两团光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把两名金兵的首级给斩了下来,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而其他几个兄弟和史文恭也与他一样,不断收割着已然心惊的金兵性命,看起来都不用青州军出手,这支金军就要葬身于此了。 花谟急得眼中都有血泪滚滚而落,如此绝境是他从来就没有考虑到的。看着族中勇士不断倒下,更是让他急得遍体生寒。到了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任何想法了,在一刀劈杀面前的敌人,又机警地闪过曾索的一枪后,他突然就放声吼叫了起来“你还想看着,等着让我们都死在这里吗?还不动手!” 他这嘶吼声着实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此时所有人都参与进了战斗里,他们金兵还有保存着的实力吗?心中有所忌惮,不少人还刻意放缓了脚步,目光往周围扫去,生怕黑暗中突然会冒出一个杀手来。 可结果,四周并无任何异动,这让众人顿时以为他这是在虚张声势。曾魁更是狞笑一声“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唬人了,爷爷可不是吓大的!”说着,手中长斧已呼地直劈花谟的头顶,却被其灵巧地躲了过去。 而就在众人都以为他是在使诈的时候,变故却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一个一直被人忽略的人,在这时突然而动,寒光闪烁间,几名守在曾弄身前的曾家子弟相继惨叫倒下,然后一口钢刀便已架在了这位曾家主人的咽喉处。 直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放声喝道“谁敢再动手,曾弄可就死定了!” 一声既出,众人皆惊。尤其是正在前方厮杀的曾家五子与史文恭,更是在扭头回望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倏然间,目眦欲裂,张口大喝道“苏定,你敢……” 。 正文 第551章 意料之外(下) 这个猝然而动,杀数名曾家子弟,拿刀挟持住曾弄的,赫然竟是曾头市副教头苏定,一个一直就很容易被人忽视掉的人物! 无论名字还是长相,苏定都显得那么的平平无奇。不过他一身武艺倒是颇为扎实,为人也很是沉稳低调,所以自数年前投入曾头市后,便一直坐稳了镇中副教头的位置,也得了不少镇中子弟的尊敬。 但是,正因为他太过沉稳,导致很难让人将他太放在心上,而且其武艺远不如史文恭,又非曾氏族人,便成了极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哪怕这次事关整个曾头市上千人的生死存亡,曾弄他们也未曾询问过他的看法,就连刚才与金兵交锋,他有意留在了后方,众人竟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可正是这样的人,一旦出手往往最是可怕。苏定再次印证了这一说法,当他如脱兔般猝然而动时,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居然就被他极其顺利地将曾弄控制在了身前,同时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为之一变,由一直以来的沉默稳重变得张狂狰狞“谁敢妄动,我就先要了他的命!”说出这话的同时,他手中刀已倏然一转,噗哧一声便扎进了曾弄的右肩肩窝,使其在发出一声闷哼的同时,手一松,一柄短刀也跟着落地。 曾弄毕竟是曾经靠一双手打出曾头市一片基业的大豪,哪怕年岁已高,多年未曾动武,可当初的一些习惯还在,一旦发现自己竟被苏定挟持后,便欲打算偷袭反击。不料苏定竟在瞬间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动,即刻出手,化解了这一危机,同时也向面前曾家众人做出了宣告,但有不听话的,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下让盛怒之下试图杀过去的曾家几子与史文恭等人迅速冷静下来,动作陡然便停止下来,至于其他曾家子弟兵也是一样,全都错愕地看着这个如今看着极其陌生的苏教头,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也是直到这时,处境堪忧的金兵才得以往侧方退去,满面是血,模样狰狞恐怖的加鲁花谟在扫了眼同样因此变故而停下进攻脚步的青州军后叫道“让他们对付官军,做他们本来就该做的事情!”这话自然是冲苏定喊的了。 但苏定还未开口,曾家长子曾涂已沉着脸喝声问道“苏定,你为何要这么做?我曾家自问对你不薄,你居然背叛了我们?若你还有一点良心,就速速放了我父亲,我可对天发誓,今日绝不会报复于你!” 他的话换来的却是苏定的一阵狂笑“大公子,事到如今你觉着我还会退缩吗?你曾家对我确实不错,但你可知道我来此的使命就是为了今日,就是为了防止你们曾家反水!” “什么?”这话让众人再度一怔,其冲击力竟不在苏定刚才下手拿住曾弄之下。而边上的花谟则跟着笑道“还不明白吗?他本就是我们女真族人,只是他和你们不同,他可不会背叛我们的族人!” “苏察尔定,奉勃极烈之命监视曾头市众人,但有反复者,可斩杀曾弄以下所有人等!”苏定,不,他真正的名字是金人苏察尔定,此时迅速道出了自己的确切身份与职责。 这一下,还想指责他背叛出卖自家的曾家众人顿时哑口无言,只是心中一阵发寒,想不到女真人竟在就在为今日做好准备了,甚至一早就在自家身边埋下了这么一颗钉子。怪不得之前加鲁花谟来到曾头市时会显得如此自信,态度会如此强硬,原来他早有后手啊! 曾索甚至还生出了一个念头来,恐怕苏定还打着与自己等一起混入凌州城,然后看准时机突然下手的主意,真要那样,凌州城就更守不住了。想明白这点,他就越发觉着此人的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布置这枚钉子的幕后之人,那个金国的勃极烈! 后方率军停下的孙途此时也轻皱了下眉头,勃极烈这个名称他之前可是听说过的。只回忆了片刻后,他终于想了起来,那不是当初在海外代表金国与大宋签订盟约的金国使臣完颜吴乞买的官职吗! 那人当初在海上相遇就给了孙途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别看他长相文质彬彬的,可那双被平淡和睿智掩盖了野心与疯狂的眼睛却让孙途记忆犹新。想到这位竟还深谋远虑到如此地步,一早就在大宋境内布下棋子,更不知别处还有没有更多棋子,这就让孙途更生警惕之心。 在冷目扫过曾家五子人等后,苏定再度寒声道“怎么,我的话你们没听明白吗?还不赶紧杀光那些官军?不然,最先死的必然是他!”说着,他手中刀再次往里一戳,瞬间刺穿了曾弄的肩膀,使其发出一声惨叫,若非被他抓着,只怕此时都要倒下去了。 “苏定,你卑鄙!你若是个男人的,就放了我爹,和我一决高下。只要我败给了你,我们便听你的号令行事!”曾升此时是再忍不住了,双目通红地大声喝叫道。 但这等挑战自然是没有半点用处的,苏定甚至都懒得理会他,只是看着曾涂和史文恭“我数三声,再不动手,你们就别后悔!一——” 史文恭等人咬了咬牙,脸上却犹自带着犹豫,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两难的抉择。一旦真调转枪头和官军开战,他曾头市将再没有回头的可能,而更关键的是,这支官军之前击败金军,自家真有战胜他们的能力吗?还有一点,即便自己真照做了,苏定他会信守承诺吗? 恐怕真到了那时候,他们就会加码,让曾头市的子弟兵去帮着拿下凌州城了。只是人质在他们手中,曾家众人又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 就在苏定自以为大局在握,想一步步逼迫曾家众人听从自己的号令,以起到借刀杀人目的时,一阵朗笑却从孙途口中发了出来“当真有趣,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啊?”说着他微微上前一步,盯着百步外的苏定大声问道。 “嗯?”苏定皱了下眉头,一时却未能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另一旁的花谟突然心中一紧,生出了不妙的感觉来。可还没等他张口示警呢,孙途已经揭晓了答案“这里真正能做主的既不是曾头市的人,也不是你们。谁规定他们就要照你们说的去做了,就因为你抓住了这个曾弄吗?他本就罪大恶极,该死之致,又何必再费什么心思去救他呢?” “不好,小心……”花谟此时已经明白了过来,立刻急声叫道。但这一切还是太晚了一些,就在孙途慢悠悠地说出这番话来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可是极其迅速,竟直接就从身边一个军卒手里接过了一张硬弓,搭箭,开弓,瞄准,放弦……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嗖——!”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一支羽箭已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出,直奔苏定而去。 好在有了加鲁花谟的那一声提醒,使得苏定稍稍有了些准备,虽然依旧显得有些慌乱,但他还是勉强地抽步往边上闪去。可就在他以为自己能闪过这支冷箭时,突然脸色就变了,因为他猛然惊觉,这一箭的目标竟不是自己,而是他身前的人质——曾弄! 当他惊觉事情有异时,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这支由两石硬弓射来的箭矢的速度极快,百步距离只转瞬即至,让他压根做不出下一个动作,箭矢已噗哧一声射进了曾弄的左眼,冲击之下,贯穿了头颅,自后脑而出,箭头竟还钉入了未及脱身的苏定的手臂处。 “啊——”曾弄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惨叫,便已被一箭射杀,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去,竟还带得苏定的身子也是一歪。与此同时,又有两箭连珠而至,在错愕下,苏定的反应再比不了之前,只略一闪,两箭便都钉入了他的身体,虽未中要害,却也让他闷哼一声,身子一颤,踉跄欲倒。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给愣住了,谁也没想到孙途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手,更没想到的是,他首先要杀的目标居然是被挟持为人质的曾弄。 而在射杀曾弄,射伤苏定后,孙途又厉声高呼“杀金贼,正在今日。跟我杀啊!”说着,人已快步前冲,挥刀就朝前而去。 他身后的那些将士倒是能跟上节奏,只略一愣间,便也都纷纷呐喊着举起兵器冲杀过去,而那些金军和曾头市的人则还有些错愕,久久没能回神。尤其是对曾家五子来说,在亲眼瞧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所杀,惨死当场后,这冲击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反应得过来的。 倒是史文恭在猛打了个激灵后,已迅速做出了决断,当即一声高喝“杀光这些金狗,为家主报仇!”聪明的他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最为明智的选择…… &&&&& 看到苏定这个名字,我脑子里就不觉联想到了苏灿,也就是传说中的苏乞儿……然后又想到了某部电影里他叫苏察尔灿的设置,然后就有了这个内鬼。。。。。。 各位以为如何,如果尚可的话,就给点票票吧,因为今天又是周一了呀!!!!! 。 正文 第552章 斩杀殆尽 这一刻的加鲁花谟觉着自己很委屈,明明杀死曾弄的是那边的宋将,怎么曾头市的人却要把这罪名扣到自家头上? 可是到了这时候,已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曾家一干子弟兵,尤其是曾弄五个儿子都已赤红了双眼,根本没有半点给他解释的机会,便在史文恭的这一声喝后,齐齐怒吼,再无任何保留地就向着金兵冲杀过去。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曾升,他两口刀上下翻飞,见着金人就是拼命劈砍,绝不给对方留有半丝喘息的机会,竟靠着这一股子气生生砍杀了四五名金兵。而随在他身后的曾密等兄长也不遑多让,个个奋勇杀敌,用金军的鲜血来洗刷自己心中愤恨。 不过相比于这些个高手能凭借自身实力碾压金兵,曾头市其他人的处境就没这么乐观了。虽然他们也都振奋精神,圆睁双目全力冲杀过去,但在面对数量远不如自己的金兵时还是迅速落到了下风,论悍勇,论厮杀的本能,他们与这些金军精锐间的差距还是太大。 尤其是当此时金兵也已确定自家身处绝地,除了拼命再无他途的情况下,这些家伙更是爆发出了最强大的战斗力,怪吼声中,所有人都是有攻无守,以命换命的杀法,只战不了多时,就已斩杀了五六十个曾家子弟兵,可比那边曾家五子所杀敌人的数目要多多了。 花谟此时也已再顾不上其他了,一边身先士卒地向前冲杀着,一边口中咆哮道“杀过去,杀了那些家眷,我要让他们知道背叛我大金国是个什么下场!”吼声中,突击的速度更快,全然不顾身边一些金兵拼死帮他们挡住曾家子弟兵,迅猛扑向了那些手无寸铁,早已惊慌失措的曾头市妇孺老人。 百来步的距离对交战者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几个呼吸间,这些金兵已在其带领下举刀杀进了人群中。虽然只得十来人冲到此处,却依然把没有反抗力的镇民杀倒一大片,其他人早已惊恐得尖叫四散,只可惜他们连逃跑的速度都不如金兵,被他们从后赶上,不断挥刀斩落,屠杀泄愤。 如此一来,就更让曾家众人疯狂了,他们全都拼了命地掉头回追,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亲朋。但之前就与他们缠斗在一块儿的金兵又岂会轻易放他们离开,于是一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斗爆发开来,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就连曾魁、曾密两人都重伤倒下,已有超过半数的曾家子弟兵死在了这一场厮杀之中。 这等惨烈的拼杀别说寻常人了,就是见惯了战斗,也经历了一场场残酷战斗的青州军都看得心惊肉跳,与这两支兵马相比,他们以前所遇到的强敌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同时,有人不解地看向孙途,而个别人则明白个中道理,只是依然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的孙都监。 因为就在双方战斗爆发的那一刻,青州军是来得及同时从后方对金兵发起攻击的,只要他们真这么做了,便能合两方之力彻底将金军歼灭,而且他们都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可就在众人蓄势待发时,孙途却并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而是严令不得妄动,就这么在不远处作起了壁上观。眼睁睁看着两方人马杀得鲜血横溅,尸横遍地,都不为所动,哪怕金兵都已经开始屠杀曾头市平民了,他依然是稳如泰山,只是叫人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一旦金兵有突围逃跑的迹象,就是青州军上前堵截杀敌的时候了。 至于个中缘由,其实很简单,因为在孙途眼中,金兵也好,曾头市也罢全都是自己的敌人,既然他们要自相残杀,青州军又何必冒着伤亡的风险卷入这场战斗呢?他可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慈不掌军的道理还是相当清楚的,这时候取得最后的胜利才是关键,其他都不重要。 何况,金兵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因曾头市的人所致,现在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只能说是自食其果。而刚才他们和苏定、花谟之间的对话还让孙途知道了一个关键,曾头市其实就是由女真人所建,如此一来,他们拼个两败俱伤,不正合了孙途的心意吗? 所以哪怕此时数百无辜正被金兵追杀,看得青州军将士都有些义愤填膺了,孙途却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冷笑地看着眼前一切“杀吧,全死光了才好呢!” 曾头市的人此时也没有指望官军能出面营救,他们也知道自己眼下身份有些尴尬,唯一能做的就是杀金兵,救亲人,至于官府如何处置,那就是将来的事情了。 “花谟——!”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啸吼,曾升在一刀劈杀挡在跟前的一个金兵后,人已猛跃而起。在空中踏了两脚后,他已来到了正斩杀了一个幼儿,狞笑着还欲对身边早已麻木的妇人下手的加鲁花谟的侧上方。 这动静让花谟身子一颤,顿生警兆,本来将欲下劈的一刀陡然回收,身子也往侧方闪去,极力躲闪着曾升将要袭来的一刀。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因为曾升的这一刀并不是劈斩下来的,而是直接脱手飞来。 曾升使得一手好双刀,但这还不是他真正厉害之处,他最强的却是一手神出鬼没,百发百中的飞刀绝技。之前他曾以此招射伤过花谟,只是因为距离太远,才只伤未杀,但现在,含愤出手的曾家五少爷却是全力施为,誓杀敌首! 就因为这一判断上的偏差,终于让花谟的闪避难以奏效,虽然他极力扭头,避过了这一最致命的部位,可那刀还是刺进了他的颈肩相交处,这股飞袭的力道更带得他整个身子侧倒下去,惨叫更是脱口而出。 而身在半空的曾升动作并未因之停下,竟在落地前再度硬生生地往着倒地的花谟处凑去,另一口刀也顺势直朝对方的颈部劈去。 这一回,已然重伤的花谟是再也没法躲闪了,他才刚一抬手,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来呢,眼前寒光一闪,只觉脖颈处一凉,整个人的意识就已高高飞起…… 只这一刀,曾升就已斩下了加鲁花谟的头颅,让其猛地跳上半空,同时失去头颅的脖颈骤然一缩,被他一脚踢出后,才有大量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飞出,直溅洒向周围,淋到了不少金兵的脸上,身上。 温热的血液浇洒过来,对金兵来说却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哪怕他们跟前依然是手无寸铁,全不会反抗的妇孺老人,此时他们手中的刀也劈不下去了,一种极深的恐惧和无力感已经侵占了他们的全身,让他们竟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来。 金兵纵然再是骁勇好战,说到底和一般的士兵也没有什么区别。在将领的带领下,他们可以纵横厮杀,无惧无畏,连死都不带眨眼的。可是,一旦首领被杀,他们的军心也会如一般将士们迅速崩溃。何况今日他们还亲历了两任主将被杀的打击,这对他们来说就更是无法抵受的可怕结果了,这一刻的他们,再无斗志,甚至连挣扎保命的力气都已被彻底抽离。 从结果来看,之前曾索的决定还是相当正确的,倘若刚才曾升能一刀射杀花谟,哪怕有苏定这个潜伏者,情况也不会彻底失控。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的计划终究失败,唯一相同的只有结果,花谟还是被曾升所杀,只是这期间却已死了太多的人。 金兵是崩溃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可曾头市众人却不可能就此罢手。他们的亲人都死在了金兵手上,血海深仇焉能不报?于是在声声怒吼和惨叫声中,一面倒的屠杀再度继续,只是这回角色却发生了转变,刚才的屠夫变成了鱼肉,连反抗都做不到,就被人如砍瓜切菜般斩杀殆尽。 当天色泛起鱼肚白时,这场历时并不久,但却极其惨烈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曾头市镇子前,已然伏尸遍地,血流成河,许多鲜血更是泊泊流淌进了绕墙的护城河里,将那河水都染作了一片血红…… 这次为了抢夺钱粮财物而分批潜入大宋,被吴乞买寄以厚望的四百多金国精锐就此全军覆没,而他们甚至连凌州城都没能踏入。 当然,大宋这边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大的,光是官军就有超过六七百人的伤亡,再加上曾头市这里的损伤,加在一起,伤亡者已超过了金兵的三倍。即便只算可战之力,也在敌人的两倍之数,以二换一,才取得了这场惨胜。 当天色渐渐亮起时,这漫长而诡谲的一夜终于过尽。现在,城外的敌人已被斩杀殆尽,可是凌州城内呢?那里头的变故又是否平息下去了? 在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孙途也抬眼望向了前方那座看似平静的城池,不知那里在过了一夜后又是一番什么景象…… 。 正文 第553章 神兵天降 这一夜,凌州城外血战不休,伤亡无数,而城内,也是混乱不堪,人心惶惶。 官军虽早已将粮仓团团围住,可他们几次强攻却根本难有成效,反倒丢了几十条人命在里头,同时也给里头的女真人送了不少兵器。 之后官军也曾向仓库里放了不少乱箭,但躲藏于一个个库房角落里的女真人根本就未曾受到半点威胁,除非他们用上火箭,但投鼠忌器之下,这却是完全被排除在外的手段。 于是直到天色将明,这场数百官军围剿不到十名女真人的大戏竟依旧难以落幕,这就让城中百姓更感不安,生怕这些女真贼寇会反冲出来,再次于城中造成杀戮了。 到了这时候,一直未曾露面的翁知府都已率人匆匆而来,他的脸色显得尤其阴沉,见到那些乡军将士后,便是一番斥责“你等都是吃干饭的吗?不但让女真奸细偷入我凌州城,居然直到现在都未能拿住他们,本官一定要严惩你等。还有那楚明生,为何竟不在此坐镇?”他扫过一圈发现都监楚明生并不在场后,就更是借题发挥了。 翁知府一直以来都对楚明生抱有成见,因为这位仗着自己在朝中也有靠山,还曾在西边立过军功所以并不像其他州府的武官般对他这个知府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有时一些军中举措也是他一言而决。以往翁知府倒也拿他没多少办法,但今日既抓到了把柄,他自然就不会放过了。 “回府台,您是有所不知啊,如今我凌州城外也正有大敌将临,据说有大量女真贼寇将要对我凌州发动攻击,还和城外的曾头市勾结在了一起,所以为了稳妥起见,楚都监才不敢轻离城头。”这里的主将,本城乡军虞侯汪守正忙上前解释了一句。 这话顿时就让翁知府的面色一沉,喝道“荒谬!城外曾家可是本地士绅代表,岂会干出勾结外族的事情来?你不得在此胡言乱语,扰乱人心!还有,你这就派兵给我攻入仓库,要是再不能拿下这些贼寇,本官就唯你是问!”显然他并不想在曾头市的事情上说太多,至于到底是不是心虚所致就不好说了。 汪守正虽感为难,但也不敢违抗知府之令,只能硬着头皮下达了再度对粮仓发起攻击的命令。 只是经过了这一夜的试探与较量后,官军早已怕了里边的女真人,哪怕此时自家将领已下了军令,官军上前的动作依然是缓慢而畏缩的。好容易凑到高墙下,他们还没真个起身翻墙呢,里头就射出了一支箭来,顿时就吓得他们一阵惊呼,呼啦一下就直往后退,这下动作可比上前时要迅速得多了。 里头的女真人竟只放了一箭就已吓退了上百官军的攻击,这一幕若非亲眼所见,怕是什么人都不敢相信的。留在侧方歇息的时迁等人更是看得一脸惊愕,这也算是官军,这凌州城居然要靠他们来守? “指挥,不如由我们来攻一次试试吧,至少我们还有把握杀进去……”一些青州军斥候营的兄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小声跟时迁请命道。 但时迁却轻轻摇头“不,即便我们能进得去,也未必会是那些女真人的对手,没的白白牺牲了性命。我们来此的目的只是查出这些女真人的身份和目标,至于如何应付,还得看本城守军。”在经历了几年军中磨练,尤其是孙途不在时的那几场大败后,时迁已经渐渐成熟稳重,越发像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将领了。 凌州官军的这一狼狈表现不但使青州军觉着难看,就是本地差役人等也都露出了不屑之色,翁知府更是面色阴沉,扫了他们一眼后问道“这就是楚明生他带出来的兵马,竟无能到如此地步吗?汪守正,你可知罪?” 本就紧张的汪守正此时更是满头冷汗,期期艾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只能连连请罪。 “哼,本官也不好与你一个虞侯计较,此事乃是楚明生的罪责,你速将他叫来,若半个时辰内他还不到,一个时辰内还不能拿下贼人,保住仓中粮食,那他这个凌州都监就不用再当了!”趁此机会,翁知府打算直接就撤掉楚明生的官职。 本就被文官压制难有翻身机会,再加上这次确实理亏,让汪守正再不敢多言,忙派人去给城头的楚都监报信。事到如今,提防城外的女真人已是其次,先解决了城内问题才是关键。 其实他并不知道,面前的翁知府心里也是颇感紧张的,此时他只是在用盛气凌人的模样在强自支撑而已。 作为本地主官,翁知府怎么可能消息如此闭塞,直到几个时辰后才跑来追问究竟呢。他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事情可能与曾头市有关,又得知楚明生在西城挡住了曾头市的兵马后,才在一番权衡,又和师爷讨论后,做出的先发制人的决定。 曾头市与他关系实在太过密切,而他们夜间的行动也着实诡异得很,这让翁知府心里极其不安,必须先拿捏住了楚明生的把柄,才能化被动为主动。而就目前看起来,他的计划还是成功的,至少官军的拙劣表现已经足以让他狠狠弹劾楚明生这个本地都监了。 当然,咱们的翁知府还是选择性地遗忘了就在不久前凌州刚调拨了上千精锐赶赴青州的事情,留下来的多是新兵,其实并没有操练过几次,有此发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当楚明生在城头接到这一命令后,脸上顿现恼色“城中出了奸细,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不该是他府衙的责任吗?我乡军出兵也是为了保证城中太平,是帮他解围啊。他倒好,反过头来还咬了我一口,真是岂有此理!” “都监,现在他要以知府的身份来夺你的官职,若不奉令,只怕后患无穷啊……”身边部下忧心忡忡道。 “娘的,这翁老贪平日里总与我过不去也就罢了,到了今日竟还想对我下手,他就不怕我一走后,这城池便不保吗?莫非……”楚明生心里突然就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来,难道这位本地知府竟早就和曾头市,乃至于女真人勾结在了一起,想借此机会让凌州失陷吗? 虽然这个念头实在有些疯狂,不合常理,可一时间,楚明生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更为合理的解释来了。这一刻,他心中当真是怒火上涌,杀机浓重,恨不能现在就能一刀手刃了那总想压着自己,算计自己的翁知府。 但这也就那片刻的想法罢了,他终究没有这等胆子啊。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楚明生一声轻叹“我终究不是孙途啊……”若是他,想必此时的翁老贪早已身首异处了,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孙途般敢杀朝廷官员,而且在杀完后还不被追责的呢? 就在他一番权衡,决定过去先把城内的敌人解决掉时,城外却有一队人马正影影绰绰地不断靠近而来,直让一直盯着外头小心戒备的乡军将士一阵惊慌,纷纷叫喊了起来“有敌来袭,大家都小心了!”瞬间,众人都已拿起了弓箭,搬出了石木,只等敌军一靠近城墙就即刻出手阻挡。 而正要起身的楚明生在看到这一幕后,也立刻把其他的事情都抛到了一边,回身喝令“都不要慌,我凌州城池坚固,可不是几百上千的女真人就能攻得下来的!” 有他在,这些将士倒还真没有感到慌乱,只此一点就可看出楚明生在凌州军中的威信也是不低了。 可是随着这支军队不断靠近,天色也跟着渐渐明亮起来,众人却惊恐地发现,来的这支队伍竟不止千人,粗粗看来,竟足有三千多人,这可是如今城头守军的三倍以上了…… 就在楚明生满心惊疑,不明白哪来这么多女真人时,城下的军队却在距城还有一箭多地处停下了脚步,随后一人便单独走上前来,来到城下,冲众人吼道“楚都监可在城上吗?末将张云峰,因得知凌州恰逢金兵入侵,孙都监亲率大军前来救援,之前已在城外大破贼兵……” 这话一传上城,众人尽皆变色,先是惊讶,而后便是狂喜,就连本来还忧心忡忡的楚明生,这时候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城下之人正是自己派去青州的团练张云峰,而他是不可能和金人勾结,欺骗自己的。 “果然是孙都监到了吗?刚才城外的杀声便是青州军在和女真人血战?”城头有人激动地大声问道。 “正是,还请都监速开城门,好迎血战之后的青州军入城!”张云峰大声说道。这时,为了印证他所言非虚,身后又有几名兵卒高展青州军和孙字大旗,让城上众军的精神更是一振。 到了这时,楚明生再无怀疑,当下就把手一摆,下令道“放下吊桥,开城迎接孙都监!”他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刚想到孙途呢,对方居然就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自己城下! 。 正文 第554章 快刀斩乱麻(上) 天光大亮,距离翁知府提出的时限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可乡军这里别说杀入粮仓拿下那些个女真奸细了,就连都监楚明生都还没在此露过面呢。 这让翁知府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同时心中也已有了决定,定要趁此机会把楚明生给解决了,至少得把他手上的兵权夺走,让其无法再与自己相抗。整个山东,有一个孙途已足够叫人不安,可不能再出现第二个了。 就在翁知府打算再派人前往催促时,后方长街上,一大队人马正缓缓行来,很快就来到了粮仓前这一片空旷地带。虽觉着回来之人的数量太多,但此时的翁知府却没太往细了想,只是把目光落定在站于队伍侧前方的楚明生,阴声道“楚明生,你可知罪?” 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已是声色俱厉地大声呵斥了起来“你身为我凌州府兵马都监,自有守土卫城之责,却在平日里玩忽职守,导致有贼匪混入城中都少有人知,害得无辜百姓惨死,此其罪一! “其罪二,在面对如此局面,你这个都监不思出兵平贼,却只是躲藏军中,将全城百姓之生死安危置之不顾,当真让人齿冷! “其罪三,本官之前已严令你即刻赶来此地平贼,可你呢,竟依旧不遵号令,姗姗来迟,将我凌州安危视作儿戏!有此三条罪状,本官定不能容你继续任这兵马都监一职,来人,给我剥了他的官服,夺了他的佩刀,将他押入大牢,静候本官将一切禀明朝廷后再作处置!” 已经打定主意要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楚明生的翁知府一见到人就立刻发难,迅速罗织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打算以此来夺其官职,将他关入大牢之中了。而他身边的那些个衙差虽然略感惊讶于知府的这一做法,但因为认定了知府吃定了对方,所以也都毫不犹豫地扑将上去,完全不把楚明生周围的那些比他们强健得多的将士放在眼中。 看着这些差役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楚明生就跟吓住了般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若看他的脸色就会发现他并没有半点惊慌,甚至眼神里还带着浓浓的嘲讽冷笑。而就在那几人将要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一声断喝已从其身旁响起“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拿我麾下之人,给我滚!” 几条长腿应声而出,几乎同时踹在了那几个全无防备的差役的胸口,踢得他们惨叫着,如滚地葫芦般跌了回去。这一下,顿时就让在场人等,包括楚明生手下的那些兵卒都大感意外,什么时候他楚都监的胆子竟这么大了,不但斥骂府衙的人,甚至直接动上了手! 翁知府更是气得浑身打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哪是踢的差役,分明是踢在了他这个发号施令的知府的脸上啊!勃然大怒下,他都没有去细想刚才开口之人那话中之意,当即就叫了起来“反了!楚明生,你这是要造反了吗!竟敢对我府衙下属动手!” 只有离他们最远的时迁等人在兴奋之余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来,目光落在了刚才发话的青年身上——孙都监在此,当然容不得这劳什子的翁知府在跟前放肆胡来了! 眼见对方到了现在还没闹清楚情势,孙途终于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上前一步,寒声道“翁知府是吧?本官问你,你欲拿下楚明生究竟是何目的?莫非你是想将整座凌州府都让与金人,是早与金人和曾头市众人有所勾结了吗?” 他的话虽不太响,但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比翁知府要强得多,迅速就压住了对方,让翁知府在一愣之后,终于有些反应过来,这里真正做主的并不是楚明生,而是这个看着英气勃勃,身上还透着丝丝杀气的青年将领。还有,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这次随在楚明生背后的那些军卒的状态也与以往大不相同,看着整个精气神要比凌州乡军强太多了。 “你……你是……”整个山东境内,就翁知府所知,能有如此强军,能有如此气势,又是如此年纪的青年将领似乎只有一人!在转过这个念头的瞬间,他心中的怒火已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一时竟连句完整的话儿都说不出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这些年来孙途在山东的一切作为让他在山东官员,尤其是文官们心中的可怕程度来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在他们眼里,这位就是个丧门神,是阎罗王一般的存在。以前在东京道上所传的铁面阎罗的称号如今都在山东官场里多有传播了。 而现在,这尊杀神阎罗居然来到凌州,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发声质问,这让翁知府心中顿生恐惧,两条腿都有些发软了,就差跪倒在地。平日里表现得越是自大狂妄之人,在面临真正的威胁时,反而会越发的不堪。 这时,时迁已率那几个斥候营的将士迅速上前,单膝点地行礼称道“末将见过都监,我等办事不力,未能将女真奸细提前拿下,以致凌州百姓多有伤亡,还请都监惩治!” 他这一表态,即便是还没想到孙途身份之人也已在这一瞬间清楚过来,个个都面带异色,有恐慌的,那是府衙的人,也有惊喜的,那自然就是楚明生的部下了。 孙途没有理会翁知府那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只把脸色一缓,方才上前一把就将时迁等人给一一搀扶了起来,温声道“你们不必请罪,你们也做得很好了。若非你们之前将那些奸细参客的疑点报到青州,本官也不可能及时出现在此,更不可能于今日取得一场大胜,全歼入我宋境的金国贼兵了。” 此一句话,便让在场众人再度变色,孙都监居然在城外就杀败并全歼了一支金国贼兵?在狂喜之余,众人又是惊叹不已,这些女真人的本事他们可都是亲眼所见,甚至是亲身领教过的,光十来人就已杀得众人毫无办法了,可在孙都监及青州军面前,竟败得如此轻易。这青州军实在当得起当世精锐之名! 孙途又扫了眼这些斥候身上的伤“你们已经尽力,敌人过强所以力有未逮非你等之过。”说着,用力拍了拍时迁和另一名军士的肩头“归队吧。” 等他们领命重归入青州军中,孙途的目光才落回到神色几番变化,身子还在轻颤的翁知府脸上“本官孙途,乃是朝廷所封的京东路兵马都监。现在,本官就以这一身份问你一句,我军中之事,何时容你一个文官插手过问了?朝廷可有明文规定,你一个文官知府有权夺一府兵马都监之职?谁给你的权力?嗯?” 一连串的问题如一块块石头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却让翁知府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其实他很想告诉孙途,如今各地都是这般情况,文官要参劾武官,要夺武官之职只消一句话即可,没有人敢问为什么,因为这就是官场的潜规则——以文制武。 但是,所谓的潜规则就是不能被放到明面上提出的事情,大家虽然都认可了此事,但当真有人要较这个真时,它却是完全立不住脚的。只是一般武将是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胆量反问上这一句的,除非他不怕被人扣上一个拥兵自重,有不轨之心的罪名。 但孙途却绝对是如今天下武将中的异类,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是做得肆无忌惮,这让他给那些官员的压力便更大了。 在此压力下,翁知府竟再次无言以对,他也确实拿不出什么明文律法来支持自己刚才的决定。 “军中之事自由我等武官自决,你一个文官越俎代庖也就罢了,居然还打算乱我军心,这不是欲图将凌州拱手让与金人又是什么?”孙途却趁机喝道,反过来要把罪名强加到对方身上了。 这下翁知府再感惶恐也不得不出言自保了“孙都监,你这是欲加之罪,本官身受朝廷大恩,岂会干出里通外敌的事情来……” “是吗?那你为何要做这些?还有,你总不能说自己和曾头市没有任何往来瓜葛吧?可本官已经查得明白,这次金人所以能轻易入城,并打算对凌州发起攻击,就是因为有曾头市的人从中协助,而且连他们自身其实都是女真人!” “什么……”翁知府这下是真个彻底傻眼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孙途则盯着他,继续施加着压力“就本官所知,你就要和曾家结作儿女亲家,这还不足以说明你一早就与女真人有所勾结了吗?”说着,一顿后,大声喝道“来人,将此贼给我拿下,到时要严加审讯,绝不能放过任何奸细!” 好嘛,孙途才刚一入城,就迅速翻转了整个局面,之前想拿人抓人的翁知府眨眼间就要变作阶下囚了…… 。 正文 第555章 快刀斩乱麻(中) 被几名军卒控制并捆绑起来的翁知府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口中更是大声叫道“孙途你敢……这里可不是青州,本官更从未与女真人有过任何瓜葛,你如此诬陷于我,当真无法无天,朝廷定不会轻饶了你!” “此处虽非青州,却正逢金兵入侵,非常之时自当行非常之事,方能保本地城池百姓周全。本官身为京东路兵马都监,自有职责守护各城!至于你,城中谁不知道你与曾头市的曾弄等人交情深厚,到了此时竟还敢抵赖?”孙途立马出声反驳,这番话其实并非是对翁知府说的,而是告诉周围其他府衙人等,以防他们会一时情急干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即便没有这番话,只看孙途率军而来的那股杀气,就已震慑全场,让府衙众人不敢有丝毫异动了。哪怕兵卒们上前拿下他们的主官时,这些衙差都无一人护主,此时自然更不敢开声了。 “你……你这是诬陷,是欲加之罪……那曾头市众人皆是我大宋子民,怎么可能是什么女真人,那不过是你胡作非为的借口而已!”事到如今翁知府只能揪着这最后的一根稻草救命了。 孙途闻言却是轻蔑一笑,只抬手一挥,便有几个军卒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史文恭狼狈而出。他在背后已听得明白,此时都不用孙途开口发问,便已主动道“翁知府,事情确如孙都监所说,那曾弄本就是几十年前潜入我大宋境内的女真人,之前曾头市也一直在与金国往来密谋,此番针对大宋的入侵他们也是一早就知道的……” 史文恭在曾头市虽是外姓却因有着一身了得的武艺而地位不低,也曾和翁知府有过多次往来,他的话分量自然不轻。而在听完这话后,翁知府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当场,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后,他才尖声叫了起来“这不可能!你这是在胡乱诬陷,本官不信……”他很清楚,若真如史文恭说的那样,自己多年来与曾家往来,还想与之结亲的事情就足以让自己落得个里通外族的重罪,到时别说官位难保,就连性命都可能要保不住啊。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而近,曾弄已然伏法,其子人等也尽皆被抓,到时只要严加审讯,再加上从曾家找出相关证据,就足以让朝廷相信在这凌州所发生的一切了。而本官所做,皆是为了保我凌州太平,护百姓周全。”孙途平静地看着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翁知府,缓缓道出了最为残酷的真相,然后只把手一挥,就叫人将他带下去了。 其实本来孙途入城时可并没有打算对这位知府下手,最多吓他一番也就是了。毕竟他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在青州的所为让他在朝中官员里的名声很是不好,再多杀朝廷文官,必然后患无穷,别真把朝廷里的那些人都给激怒了,导致不可收拾。 但在刚见到翁知府就见其颠倒黑白,擅用职权欲拿捕楚明生后,孙途是再忍不了了,当即就决定杀一儆百,也好让山东其他官员今后都老实些。而且这次好就好在他确实掌握了充分的人证物证,哪怕不真个对翁知府下杀手,只将其定罪之后交付朝廷,他都再难翻身。 而且孙途还相信以这位的人品,除了和曾头市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外,会没有其他罪状?只要今日他被拿下的事情一经传出,那些含冤含恨的百姓自会前来告诉,到时把所有罪名都罗列在一起,就更能堵朝廷上诸公之口了。 到了这时候,翁知府也已有八分信了孙途所言,虽还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但看他的模样早已不见刚才的气势,整个人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只能任军卒将之带走。而看到知府落得如此下场后,府衙众人更是个个噤若寒蝉,却是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了。 孙途却没有和这些小人物计较的意思,这也和他如今的身份不合,只把手一挥,命他们继续去城中各处宣传此番胜利,安抚百姓,便放了他们离开。 这对众府衙差役来说可是大好事,忙都规规矩矩地叩首称是后,便乖乖办事去了。他们这一回办差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尽心尽责,几乎是挨家挨户地把发生在凌州内外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包括金兵被全歼,曾头市众人悉数落网,以及翁知府被拿…… 这让众凌州百姓在震惊之余又是欢喜不已,于是很快的,阵阵欢呼就从城中各处不断响起,最后满城皆欢。 不过对孙途他们来说,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因为眼前尚有一个大问题没有解决——前方粮仓还被那几个潜入城中的女真人侵占着呢,这可关系到城中一千多将士整年的口粮呢。 在了解了之前的经过后,孙途也不觉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可以即时下令强攻粮仓,或许用不了片刻就能破门杀入,把里头的金人斩杀殆尽,但这却很难确保他们在狗急跳墙下来个鱼死网破,放火焚烧粮食。都到这时候了,实在没必要遭受这样的损失。 可是想要拿下他们的同时又不损粮食,却又谈何容易呢? 就在孙途略感为难时,楚明生凑上前去,小声道“都监,卑职倒有一法或可一试。我们可以用那些女真贼首来诱使他们把注意力全放到前方,然后再派精锐自后方突袭,或能将他们一举成擒!”顿了一下后,他又道“另外,卑职还知道这粮仓后门左侧有片围墙最易翻过,可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其中而不被人觉察。”在见识了孙途的霸气后,他已有心投效,此番便是想借着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好给孙都监留下一个好印象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思忖片刻后道“这倒是个办法,看来楚都监对这粮仓还是相当了解的嘛。” “呵呵,这也是为势所迫啊……”楚明生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事情还是不明说为好——这粮仓虽为军用,可实际上却并未掌握在他这个凌州都监之手,这也算是大宋各地官府的常态了,军粮什么的一直都由文官把持。 而楚明生虽然胆子比不了孙途,却也不是个安分之人,之前就曾几次派人偷入粮仓运出不少粮食来发与麾下将士。也正因为他敢做这些,才让他在军中威望不小,就是翁知府一时也压不住他。 孙途自然不可能追究这事了,只调侃地说了一句后,便派人做出相应的安排了。前面诱敌之人倒好安排,可后面突击的却得是真正的精锐,最后他又把时迁等斥候营的人给叫到了跟前“你们身上的伤都无碍吧?可还有余力一战吗?” “都监只管下令,只要是杀金狗,咱们兄弟就没个退缩的!”时迁当即回道。之前好几个兄弟死在了金人之手,让他们都憋着满腹仇恨,亟须发泄呢。 “好,那接下来还是由你们来主攻,带上连弩……”孙途随之便作出了安排。 如今的他身为青州军主将,京东路都监自然不可能事事冲锋在前了,所以在一番安排后,便继续留在阵中,自有其他人去执行这一系列的命令了。 “里边的女真人听着,你们的阴谋已然彻底败露,你等首脑加鲁花博、加鲁花谟已被生擒,其他人等非死即逃。你们若是识相的,速速出来投降,不然等我大军杀入,便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 一名大嗓门的军士把话传入粮仓,让能听懂汉话的隗德利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当他向其他人作出翻译后,不少人对此说法都表现出了不信。在他们心中,自家那几百精锐可是无敌的存在,他们十来人就能闹得整个凌州大乱了,那由花博亲率的精锐又怎么可能被孱弱的宋军给打败呢? 但隗德利却又露出了几分猜疑来“可是他们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之前还有厮杀声传来,现在外边已静悄悄了,也不见他们再攻进来,是不是已经抽兵去和花博他们作战了?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花博两人名字和身份的?” 这话说得众人心头一紧,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已生了出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要是宋人所言非虚,那他们可如何是好? 本来他们留在这儿,死守仓库是因为接了这一命令,一定要夺下仓库和里头的粮食物资。可一旦外边没有了人马接应,面对宋军的重重围困,他们便是身在绝地,性命堪忧了。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有人咬牙道“要真是如此,我们也不能便宜了宋人!” 隗德利也点头道“不错,待会儿我带两人过去一看究竟,其他几人守在里头。只要真如他们所说,我们就点火烧了这粮仓,就算是死,也要让宋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女真所以如此之强悍,是因为他们够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也一样。到了这时,他们只求伤敌,至于自己会不会在大火中痛苦死去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 。 正文 第556章 快刀斩乱麻(下) 透过粮仓大门上那几条细窄的缝隙,隗德利终于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被宋人押着跪在地上,头低垂,完全没有半点反抗与挣扎的力量,脖颈上更有刀锋紧贴,似乎只要他们有所反抗,就会即刻人头落地。 之前还对宋人的话不以为然的隗德利等金人的脸色终于变了,连作为首领的加鲁花博兄弟都已落在了宋人手上,证明他们确未撒谎,这次劫掠凌州的计划已全盘失败,恐怕那几百金国勇士泰半都已被宋军所杀。 怒火在这一刻熊熊燃烧,隗德利当下便已决定放火烧了这仓库里的无数粮食。可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外边又响起了满是威胁的声音“里边的人听好了,这里只是几个女真贼首,后面还有几十个俘虏等待处置。我宋人一向仁德,实不愿再多造杀孽,杀这百来个俘虏了。但若你们还不识相,还想负隅顽抗,那他们就只有先死在你们前头,而你们才是造成他们死亡的罪魁祸首!” 这些女真勇士个个率直,一下就被这种弯弯绕的说辞给弄得有些发懵了,怎么自家族人被宋人所杀倒成自己罪过了?这也让他们刚鼓起的那点杀气为之一消,错愕间,竟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 隗德利在呼呼地喘了几个粗气后,才稍稍远离大门,大声喊道“你们要是敢伤到我大金族人,他日必会遭受最残酷的报复!不光如此,现在我就可以放火烧了这一仓粮食,让你们无粮可吃!” 他这番看似针锋相对的威胁,却换来了外边孙途的一阵大笑“你们这些女真人当真见识短浅,竟把这区区几千石粮食当作宝,对我富有四海的大宋来说,这点粮食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们想纵火就请便吧,别想拿此威胁于我。还有,所谓金人的报复更是可笑至极,如今你们自身难保,还要与辽人周旋,哪还有余力犯我大宋?恐怕这次的几百人都是你们能抽调出来的极限了!” 孙途的最后几句话还真就切中了对方的要害,使隗德利的气势再度一馁,原先的决定暂时只能搁置下来。大宋富庶之说他们是早已知晓的,光是这凌州城内的一切都已叫这些女真人目眩神迷,更别提什么东京江南了。所以对方这么说他们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片刻后,他才又喝道“那你想怎样?”只看他问出这一句来,就知道原先鱼死网破的心态已经有了动摇。 孙途嘴角绽出一丝笑来,轻松道“我说了,我大宋不喜杀戮,这次也是因为你等犯我州府,害我百姓,才会使我等奋起反击,杀死了几百金兵。现在战斗既已结束,只要你们肯束手就擒,我等自会留你等性命,到时与你金国联系,由朝廷做最后的定夺。” “不成,你宋人最是奸诈反复,我们可信不过。”隗德利当即反对道。早在他来此之前,吴乞买就已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轻信了狡诈宋人的一些说辞。就他看来,这次自家所以会败,十有是因为中了宋人之计,因为他真不信柔弱的宋人能正面抵挡数百本族勇士的冲杀。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孙途也有些恼了“看来你是非要自寻死路了,那本官就成全你,就用这一仓粮食为你等陪葬便是。来人,准备火把等物,听我号令,给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但有人冲出来的,一律射杀。还有这些人,即刻斩首,就让他们到地下团聚便是!” 随着孙途的一道道号令传达下去,官军迅速动作起来,有端起弓箭朝着四面警戒的,也有举起火把,随时准备投掷的,还有几个更是一把将那些俘虏按倒在地,钢刀高举,似乎随时都会斩落下去。 “隗德利,你的法子不成,他们根本不肯退让啊……”其他几个同伴见状都有些慌了。其实他们自身的生死算不得什么,但外头那百多人,尤其是加鲁花博和花谟兄弟皆是吴乞买跟前的亲信之人,真要是因为他们而死,自己的家人在国内说不定也要受到牵连哪。 隗德利也有些不安起来,连忙又叫道“慢着!我只是信不过你们宋人的诚信,若是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些保障,我自会投降。” “什么保障?”孙途的语气为之一缓,本来已经举起的手才放松收回而不是直接挥落。 见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隗德利也稍稍松了口气,当即道“很简单,只要你们能让加鲁花博兄弟进来,我再向他们请命后,便可投降。”他的话很清楚,就是不想担这个投降的责任。 孙途只略一思忖,便隐隐猜到了这位的那点心思,恐怕真把人放进去了,他们也未必会投降,而是抱定了一起死。然后他隗德利就不用担上害死两个首领的罪名了。 这点心思放在朴实率直的女真人那里或许算是精明,可在孙途看来,实在太过小儿科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别说孙途手上没有这两人的活口,即便他们真活着,也是不可能纵虎归山的,不然出了事他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不过如今他的目的只在吸引里边女真人的注意力,所以倒没有立刻严词拒绝,而是在故作沉思后道“可以,但你得起誓,不得悔改!” “好,我发誓……”就当隗德利在门前似模似样地起誓时,孙途却看到了来自仓库后方的一道光亮,那是之前就约定好了的信号,时迁已带人顺利从后墙翻入了粮仓,即将发起攻势。 为了配合这次突袭,孙途在对方把那誓言说完后,又道“好,那我放人了,你们开门吧。” “门却不能开,让他们翻墙进来。”女真人还没傻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若真一开门,官军直接冲杀进来,他们可就再无反抗的机会了。 “也好,放人!”孙途暗暗估算着时迁他们行动的时间,在开口的同时,已给边上的手下打了眼色。 边上的青州军将士心领神会,立刻就把手在加鲁花博兄弟二人的背上一推,只见噗通两声,两具失去支撑的尸体便已僵硬地倒在了地上,再无任何动静。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让门内的那些个女真人都瞬间愣住。他们还没能转过弯来,以为加鲁花博他们只是吃足苦头后身子虚弱,被人一推而倒呢。直到那两具尸体倒在地上迟迟都没有半点反应,他们才倏然惊醒过来——宋人竟早把这两兄弟给杀死了! 就在他们惊觉情况不对,想要有所反应时,后方却传来了接连几声惨叫,这让他们迅速回头望去,然后就让他们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留在后头,举着火把只等一声号令就点火的四名女真勇士身上已射入了数支短箭,尤其是咽喉处,更是人人中箭,那惨叫一出,便已了命,连手中的火把都来不及扔出去。 而在他们的侧后方,时迁正带着十多个斥候营的兄弟举着连弩瞄向了隗德利这边。顺利潜入仓库,又摸到那些家伙身后的时迁等人下手自然不会有任何的留力,一发数矢在瞬间就射杀了对粮仓有着最大威胁的几人,然后再对隗德利下手。 “宋人不可信,他们最是会说谎骗人……”这是吴乞买早早就叮嘱过他们的话,但是直到此一刻,隗德利他们才真正明白了这话有多么要紧。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因为就在后方弩箭激射而来的同时,门外的官军也在孙途的一声断喝后如潮水般涌杀过来。这批官军可不是孱弱的凌州乡军,而是以青州军为主的山东新军,带着满腔的愤怒,他们直接就破开了本就不甚牢固的粮仓大门,然后所有的兵器就朝着还在极力躲闪利箭偷袭的隗德利等人。 即便悍勇能战如女真人,在面对百倍之敌时,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闭目等死了。他们甚至连刀都没来得及举起,无数刀枪就已没入了他们的身体,惨叫声里,这些人顿时倒下,旋即更是被乱刀分尸,变作了一堆堆的零碎。 看到这一幕的孙途都有些发愣,他也没想到这些将士下手竟会如此凶狠,不光杀人,还要分尸。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之前虽然大破金兵,但其实这只是青州军的功劳,对其他山东兵来说,昨夜那一战分明就是个天大的羞辱,他们的心里可一直憋着股火气呢。如今终于有了发泄的对象,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留手的。 于是,隗德利等人就倒了大霉了,四五人以最为凄惨憋屈的方式死在了众军刀下。倘若真有来世,他们是一定不敢再来大宋,更不敢再信宋人的任何一句话了。 不过无论怎样,孙途还是成功地解决了凌州城内最后的一个麻烦。这个困扰了城内官军足足一夜的麻烦在他出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已成功解决。 快刀斩出,乱麻顿解。 。 正文 第557章 又一着闲子 中午时分,红日当空。 发生在昨夜凌晨的乱象已被彻底平息,凌州城内的百姓也终于能彻底安下心来。只是时不时的,从许多人家的宅子里还有哭泣声传来,那是命丧于金人刀下的无辜者家属的悲痛,但更多的人却是有些庆幸,幸亏孙都监带兵及时赶到,才救下了整座凌州城,以及城中的数万百姓。 当人们出门走过府衙时,望向那已被无数官军守住的衙门口,眼中自然就流露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浓重的敬畏与感激之情。虽然孙途来此才不过半日,这次还拿下翁知府鸠占鹊巢,但百姓对他却只有敬意与感激。 而衙门里的上下人等则显得很是战战兢兢了,这位主儿连知府都能说拿就拿,那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不是说杀就杀吗?于是此时虽然府衙人等尽皆在场,却没一个开口说话,只拿忐忑的眼神瞄着二堂那边,等候着孙都监的发落。 不过他们却有些太过紧张了,孙途压根就没有处置他们的心思,坐于二堂正上方的他此时正看着被带进来的,身上满是伤和血,脸上又有些木然的曾家四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样子来。 这一夜对曾经名震凌州的曾头市来说实在是一场灭顶之灾了,不但镇中青壮战死过半,普通镇民也多有被杀者,甚至连曾家之主曾弄及其四子曾魁都死在了这一场变故之中,这让曾弄的其他四个儿子直到此时依然未能从震惊与悲痛中回过神来。 被带上堂后,几人依旧[fo]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孙途低咳出声,曾涂才稍稍抬眼望来,但面色却依旧木然,看不到半点恐慌或愤怒“孙都监,你想如何处置我等,只管下令便是。我曾家确是女真人,虽然这一点我们也是在近来才知道的,但依然无法改变此一事实。”作为曾家长子,父亲既死,家中一切自然就得由他来担着了。 孙途的目光从四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才道“此番你曾家之罪可不是一句你们之前不知自己乃是女真后裔就能作罢的,也不是死了一些人就能抵赎的。即便不提你们以往在凌州府内外所做的一切事情,光是这次明知金人将犯我大宋却不报与官府,从而导致凌州百姓伤亡上百,更差点使凌州沦入金人之手,此罪过就是灭你曾家满门都不为过!”话说到这儿,孙途的语气已满是森然的杀意。 曾涂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倒是曾索,定下心神后此时却是苦涩一笑“孙都监你也不用拿这等大话来恐吓我等,我们兄弟早知道自己罪在不赦,但我们的身份在此,又是父亲早早就拿定的主意,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你现在特意将我等叫到跟前应该不只是为了例数我等罪过,然后当面定我等之罪吧?” 孙途闻言着意地看了曾索片刻,显然几兄弟里就数他最是精明冷静了。当下轻轻点头,才又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不想再多兜圈子,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罪在不赦,但本官也能明白你们的苦衷,所以还想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不过在此之前,我倒要再问你们一句,对曾弄之死,你们是何看法?” 他这一问,才让几人陡然想起了一个事实来——其实他们的父亲曾弄是被孙途亲手一箭射杀的!虽然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即便孙途不动这个手,曾弄也几乎活不了,毕竟他已落在了女真人的手上,但这终究是实打实的杀父之仇啊! 曾涂三人还在沉默,曾升却已猛然抬头,满是愤恨地盯住了孙途“你是我们的仇人,倘若这次死不了,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五弟……”曾涂脸色一变,想要劝说什么,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合适了,只能满是不安地看着他,倒是曾索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一眼,见其没有动怒,心中反倒略松了口气,自己五弟的这一反应似乎是对方希望看到的。 果然,只见孙途不怒反笑“看来论为人,还是你最是直率。不错,既然是我亲手杀的你们父亲,你们想找我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如我也想杀尽金人为我大宋子民报仇一般!” 顿了一下后,他又迅速扫过几人“但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曾家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因为金人,是因为他们的贪婪,他们的逼迫,他们的欺骗,他们的利用……才让你们曾家满门不得不冒险去为虎作伥,并最终伤亡惨重。你们真甘心忍下这口气吗?虽然他们说你们是女真人,可你们真承认这一点吗?” 这番话直击众人内心,让几人的脸色再度一变,曾升更是满面怒容,脸上的肌肉都颤抖着,咬牙道“我早说过不能和那些家伙搅和在一起,可父亲就是不听……但他也是被逼无奈,谁叫我们是女真人呢……” “其实在我看来,你是哪族之人最要紧的不在出身,而在内心。你们打小就在我大宋出生成长,接受的也是大宋礼义廉耻的教导,那就是我大宋子民。所以说到底,他们的那番说辞就是在威胁而已,说一句他们才是此番之事的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见曾升、曾密皆下意识地点头后,孙途又打铁趁热道“现在他们不但杀了你们的父老亲人,也伤了诸多大宋百姓,我们也该报复还击,给予他们同样的伤痛。只可惜我大宋兵力羸弱,哪怕我青州军也根本无法与之一战,想要报仇雪恨可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但在我看来,却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至少你们是有机会的,这既是报复,也是补过,不知你们可有胆量和决心去往金国,把杀戮和死亡带给那些女真人吗?” 曾索眯眼看着孙途,直到这一刻,这位才终于把自己真正的意图给道了出来,也让他在震惊之余感到一阵颤栗——此人的气魄之大,心思之深,真乃天下少见。他居然就敢用自己等人,要知道自家和他可有大仇,而且还是女真人呢。 其他几兄弟倒没有他看得这么深,曾涂在一愣后,便满是怀疑地问道“你真信我们,肯用我们?” “我说过,虽然我确实与你们有仇,但真论仇恨深浅,怕是比不了金人吧,毕竟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孙途说着,把脸色一肃“现在本官只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想报仇?若是想报仇的,又可愿意冒险前往金国,在他们的土地上,给予他们致命的伤害?” 几人再度沉默,这可能吗?他们从未去过金国,也不认识任何一个金国权贵,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自己女真后裔的身份了,这真能成为他们能在金国立足的支撑吗? 曾索却在此时代替自己几个兄弟点头道“倘若孙都监信得过我们兄弟,我们自然是想要去金国报此深仇大恨!” “好,阁下果然是果断之辈。那本官也可以给你们交个底,只要你们能应下此事,之前种种我皆可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单是你们,就是曾头市的其他人,官府都可以不做追究。不过,为防你们出尔反尔,我必须扣下你们其中一人,然后由其他三人出发前往金国。我相信凭你们的才能,以你们女真后裔的身份,定能在金国做出一番事来!”孙途此时显得格外坦诚,完全是把自己的心思用用意都给说了出来。 而他这一表现还真就让曾家兄弟多信了几分,要是对方连一点后手都不做准备反倒会让他们感到可疑了。所以在一番眼神交流后,曾涂便道“我们可以答应,就由我这个做大哥的留在这里为人质,让三个兄弟去金国如何?” 孙途还没开口呢,曾密却出声道“不,还是我留下。我们兄弟中论武艺五弟最高,论头脑三弟最强,大哥你则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就我最是无用,哪怕去了金国也难有用处,不如就在此为质!” 孙途看着面前团结一心的四兄弟,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虽然曾头市无论是在水浒故事中,还是之前这场变故里都是反派,可他们兄弟家人间的感情还是极其真挚的。 不过很快,他又把心一硬“既如此,那就照你说的做,便由他们三人去金国。只要你们能在金国做出些事来,我不但会即刻放了曾密,之前种种也将一笔勾销。另外,我也会等着你们来寻我报仇,曾弄的仇我不会推诿!” “好!”曾家几人也都不是婆妈之辈,更知道曾密所言是实,此去金国艰险重重,确实多一个厉害之人多一分保障,当下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此时的孙途不会知道,这次他不辞艰辛地跑来凌州救援最大的收获不是救了这满城军民,也不是杀了几百金国精锐,而在这最后的一招看似临时而定的闲子。 。 正文 第558章 背景深厚 夜已深,一场风雪再度降临到刚经历了一场剧变的凌州府,这让本就没人深夜外出的府城更显黑暗而寂静。 但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在这个深更半夜里,本该紧闭的城门却偷偷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三个本该被收押在大牢之中,由青州军严加看守的重要犯人此时却被人送出城去,而送他们出城的,赫然竟是亲自带人将他们捉拿到手的京东路都监孙途。 这三个重犯自然就是曾涂、曾索和曾升三兄弟了。此时的他们已经换上了一身远行的装束,还配备了刀枪弓箭和武器,甚至每人身边还牵了匹骏马,这在大宋军中都算是极高的待遇了。 站在他们身旁的孙途又仔细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此去金国的道路你们可都记熟了吗?还有,到了地方后该如何取信他们,你们都要想清楚了,一旦稍有差错,你们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曾索咧嘴一笑“孙都监你就放心吧,命是咱们兄弟自己的,自然不敢有半点马虎。金人与我们兄弟不共戴天,只要给我们机会,定会使那里天翻地覆,也算是我等为大宋做最后一点事情吧。” “那就出发吧,只望你们能一切顺利。”孙途冲他们一点头,又略一抱拳,三人已飞身上马,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打马朝着前方的黑暗奔驰而去。在送他们出城的这一段时间里,孙途再没有质疑过这三人会否反悔,会否背叛,就仿佛他们三个是他身边的亲信似的。 对此,他孙途表现得很是大度,可身边人却不禁有些嘀咕了。尤其是凌州都监楚明生,更是一脸的忐忑,忍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都监,就这么放他们离开是不是过于草率了?他们终归是女真后裔,若是纵虎归山……而且他们的罪行本就不轻,若是被某些人知道了,也必然后患无穷啊。” “既然要用他们,就不好太过怀疑,不然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复杂,正所谓用人不疑。我相信以他们和女真人结下的深仇,只要给他们机会,就一定会在金国干出一些大事来。”孙途笑着说道,一脸的云淡风轻“至于你担心此事外传,如今知道此事的也就你我以及我青州军中的兄弟而已,我相信我身边的兄弟不会乱说,除非……”说着,他又上下扫了对方意味深长的一眼。 这却叫楚明生猛打了个寒颤,赶紧赌咒发誓似地叫道“孙都监你大可放心,卑职是绝不可能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之事的,若敢与别人提上一句,就叫我肠穿肚烂,五马分尸而死!” 看他这一副紧张的模样,孙途不觉笑了起来,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楚都监不必如此,本官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叫上一起送他们离开了。而且本官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日你我还要好好合作,一起对付为祸我山东多时的梁山贼寇呢。”孙途这话倒是发自真心,只张云峰口中他就已经对这位凌州都监有了一定的认识,这次来到凌州,又有了进一步的切身体会,看出这位确实有真才实学,虽然论个人武艺远比不了董平,但带兵却不在其下,自然也就有了将之收为己用的心思。 就如之前所说,孙途现在手下并不缺敢打能战的先锋大将,少的就是能练兵带兵,独当一面,替他分担一些军中事务的优秀指挥者。这回他的运气也是相当不错,竟从凌州找到了楚明生这个百战老将。 楚明生只一怔就已明白了孙途的招揽之意,这让他顿时一喜,赶紧抱拳道“承蒙都监你看得起,末将今后自当听从教诲号令,不敢有违。” 满意地一点头,孙途才笑道“那就好,我相信只要咱们这些将领同心,我山东一地很快就能真正承平,也可为朝廷,为天下扫清乱象了。” “是,卑职也是这么看的。”楚明生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是真感到高兴,若孙途真能做了他的靠山,今后他在凌州的腰杆也能硬上许多了,再不用担心翁知府之流来与自己为难了。 想到这儿,他又将心思放到了翁知府里通外敌一案上,忍不住小声道“都监,翁知府那边的罪名该如何处置?是要报与朝廷吗?还是……”在他看来,此事还是不明报为好,最好是给他来个于狱中畏罪自杀,那就一了百了了。毕竟翁老贪后边也有靠山,真报上朝廷,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 孙途却摇头道“此事我等行得正做得端,自然是要公正公开地将他的一切罪行都报与朝廷了。本官之前就已经有了打算,明日开始就派人查抄曾头市,再让城中含冤百姓去府衙告状,只要罪状确凿,难道还怕他能翻天不成?” 见孙途主意既定,楚明生也不再多说,只能是唯唯称是。 他其实是真有些太高看孙途了,以为这个年轻的将军真能肆无忌惮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能杀朝廷命官如屠猪狗,完了还不会遭到反噬。可事实上,孙途自己知道,之前几次杀官那都是阴差阳错下的无奈之举,其后果也是相当凶险,他都是早准备好了与大宋朝廷为敌的打算才咬牙杀的人。 可今日的凌州知府可没有真与他接下死仇,自然也不需要冒险杀他了。反正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干净的,只要查下去就能挖出诸多罪状,再将之往朝廷一递,自然就能借他人之手将其解决了。 孙途的这一计划到了次日就得到了最为全面的推行,先是他派出人马前往曾头市内搜找相关罪证,然后府衙里也翻出了大量的,翁知府与曾头市互相往来的书信请柬等物,这就足以坐实这位凌州知府与女真奸细有着密切往来的罪状了。 随后,当衙门里的差役向百姓宣扬孙都监要为民做主,让大家状告翁知府后,很快就有那含冤极深的百姓抱着一试的心态跑了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知道这位知府老爷在凌州城内干了多少缺德之事。他为了交好城内富商土豪,平日里没少指鹿为马,颠倒黑白。不单如此,到了后来他更是亲自下手,为了一些钱财土地,女子宅院总能想出各种罪行强扣到某些无辜百姓的头上,使不少人蒙受冤屈,家破人亡…… 这些事情若不曾暴露,怕是谁都不敢相信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知府会干出如此多毫无廉耻可言的罪行来。可现在,因为孙途的强势出手,翁知府隐藏起来的另一面就全被曝光在了阳光底下,直让人望而心寒,久久未能平静。 就是与翁知府有极大矛盾的楚明生,在得知相关细节后,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他竟在背地里干下了这许多造孽的事情,而我竟还全然不知……” 当然,这些事情九成九都是翁知府派手底下的人暗中去做,此时那些为虎作伥者自然也是难逃法网恢恢,三日间,大牢里就关进了三四十个犯人,多是帮着翁知府为祸凌州的狗腿子。 等到人都抓得差不多,罪行也都问明白后,孙途才让人把押在牢中的翁知府给带到面前。此时的这位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沉稳,一见着孙途差点就跪了下去。而当孙途将其罪行一一列举出来后,他更是面无人色,双膝一软,终于是跪倒在了孙途跟前“孙……孙都监,下官实在是不知道那曾头市竟是女真后裔,这才会与他们有所往来啊……” “这事本官自然知晓,可你鱼肉百姓又当如何解释?” “我……下官这也是被逼无奈啊,实在是官场之上迎来送往,上下打点所需要的花费太多,只靠那点俸禄难以支撑,这才不得不向民间搜刮。”翁知府苦了张脸小声解释道。 “哼,我朝官员俸禄一向优厚,就是本官也从未因此犯过愁,你竟然拿此作为借口,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孙途不屑冷笑。 翁知府看了看孙途,最后还是老实说道“都监有所不知,若是一般官员自然不用做这些事情,可下官却有些不同。因为我需要向朝中某位宰执孝敬大量银钱,若不然,我也不能在入官短短五年内就任作一州知府了。” 这话却让孙途为之一愣“哦?你需要讨好孝敬的朝中宰执到底是谁?” “他……便是当今宰相,蔡太师。”在报出自己靠山的同时,翁知府本来弯曲的腰杆突然就挺直了起来,目光里的恐慌之色也迅速散去,仿佛只要将此靠山亮出来,就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而这一说,也确实叫孙途的脸色一凝,就连旁边听审记录的两名书吏的手也不觉一抖,把张干净的书簿给画上了一道墨痕。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不怎么起眼的凌州知府背后居然有这么大一座靠山! 。 正文 第559章 最后的机会 作为曾经的西军将领,楚明生背后其实也是有靠山的,世镇西北,在军中威望极高的种家便是他的靠山。但显然在这凌州城里,他是完全不敢和翁知府相抗衡的,对方甚至都能在抓到一点错处后便夺其职,足可见翁知府背后的靠山有多么的强势了。 可是当真相揭开时,孙途还是稍感诧异,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重新有了底气的翁知府。他的靠山居然是蔡京,而以这位朝中一人之下的胃口,自然不是区区几万贯钱财就能讨好的,如此看来他在凌州用尽手段,刮地三尺倒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然孙途还没有真正深入到如今的大宋官场,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有所了解的。比起高俅、梁师成又或是童贯这样把贪婪表现在明面上的官员,当今权相蔡京就显得要低调得多了,大家所知道的,也就大名府的梁中书每年都会给自己的岳丈进献价值十万贯以上的金珠宝贝,但其实在其羽翼之下的满朝官员每年送与蔡太师的财富却是百倍于此数都不止啊。 只是这些人不敢声张,大张旗鼓地将东西送到蔡京府上,所以才不显山露水。就跟眼前的凌州翁知府似的,要不是孙途已拿捏住了他要命的把柄,恐怕他永远都不会将这一秘密告诉他人,在旁人看来,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自己贪心而已。 被孙途拿幽幽的目光盯了好半晌后,翁知府都有些感到不安了,他只能继续透露一些内情来给对方施加压力“你可知道本官每年要给蔡太师进献多少财富吗?二十万贯!而本官一年的俸禄才多少,要不从地方百姓手中获取足够的钱财,我拿什么孝敬蔡太师?所以你真要查问的话,真相就是如此!”说着,他还有些挑衅地回看孙途,等着对方自动退缩。 他确实有理由如此笃定,实在是因为蔡京在朝中地位太高,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还对当今皇帝有着极强的影响力,可以说只要他一个念头,就能让任何一人彻底而无声地从这个世上消失,无论他是官是民,就算是权贵王侯也未必能够幸免,这就是蔡太师的实力所在! 这下,楚明生等人可都露出惶恐与退缩的表情来了,这位背后的靠山可真不是他们这样的人能轻易招惹的。哪怕这针对其一人,也难免不会惹来蔡太师的震怒,到时后果就不好说了。 只有孙途,在一阵思忖后,目光重新变得平静,嘴角一扬,露出了带着些讥讽的笑意来“翁知府你果然眼光长远,早就已经找好了靠山,想好了退路,所以你才会在此肆无忌惮,不把任何人,任何法度放在眼中。” 听他慢慢道来,翁知府心头不觉又有些紧张起来,总觉着有什么不对。但他仔细想想又不觉着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毕竟蔡太师可是最强大的护身符,他一个区区五品都监还敢与蔡太师为敌不成吗? “若只是贪渎案,你有如此靠山确实叫人动你不得。可你别忘了,这次你所以事发的根源在哪里,你觉着蔡太师他会沾惹这样的大-麻烦吗?”孙途盯着对方的双眼,道出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他话音未落,就看到翁知府眼中的得意与笃定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可还有勾结曾头市,勾结女真人意图出卖整座凌州府的罪名呢。这罪名可比什么贪渎害民要大得多了,而且关系到天下稳定,就是蔡京也不敢碰触啊。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点,急声道“你这是在诬陷,本官虽与曾头市有所往来,但那是因为不知他们的确切身份,更没有与女真人有过任何往来……” “这其中的真相到底如何,就留待刑部或大理寺的上官们前去查察了,而我要做的,只是将这些罪行如实禀报朝廷。当然,也包括你在地方胡作非为,戕害百姓的种种不法事了。”孙途这时已经重新掌握了主动,几句话下来,便已吓得对方面如土色,身子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回翁知府是真个感到恐惧了,不光是因为强加到自己头上的勾结女真图谋不轨的罪名,更在于此事一旦报到朝廷,蔡太师必然会想尽办法来撇清自己的干系,到时候自己就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孙途看出他已明白了个中后果,也没有再拿语言恐吓于他,只把手一挥,便命人将供词递到翁知府面前,让其签字画押。事到如今,他已无从逃避,只能老老实实地供词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按上自己的手印。等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都已经瘫软在地,只能被人半拖着带了出去。 很快,堂上就只剩下了孙途和楚明生两人,后者的脸上此时布满了惶恐与挣扎,半晌后才迟疑道“孙都监,你真打算把这些罪状都送去汴京吗?这是不是太冒险了,若得罪了蔡太师,后果可就……” 孙途看得出来这位是真个怕了,能让一个百战将领,一个面对多少强敌都未见恐惧的将军生出这等反应来,足见蔡京有多么的强大与可怕。 但他却不见丝毫犹豫的,只轻轻点头“有些事情若人人不为,只会助涨了那些恶人的气焰。我只知道天地有正气,群邪皆辟易!” “天地有正气,群邪皆辟易……”楚明生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觉有些怔忡起来,只是他心里对此依然充满了疑虑。 “楚都监当知道事在人为的道理吧?你更该知道我大宋这百年来为何屡屡在北边,在西北吃下大亏,那就是因为我们的将士没有那一股子敢与任何敌人周旋到底的气势,那是百年来被文官压制所造成的后果。”孙途目光幽幽地看着对方“即便西军有大种小种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可我们大宋能平定西夏之乱吗?我们还不是只能守着那苦寒之地,却让夏人占据最肥沃,最能养马的河套之地而望洋兴叹吗? “军中积弱多年,武官见了文官就如耗子见了猫,处处受人压制,在我之前可有人想过奋起反抗,将一地兵权政权皆夺在手吗?没有,因为你们不敢,也不愿去做尝试。可我孙途却去做了,也做成了,结果呢?朝廷虽有申斥,但却也默许了我的所作所为,我孙途更是在青州练出了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因为我们无惧无畏,所以无敌! “如今也是一般道理,他蔡京在朝中一手遮天,看似无人能敌,可事实真如此吗?在我看来,大宋到了如今这般田地,就是因为朝中当权的都是像他这样只会擅权弄权,为一己之私而罔顾国家者,以至天下州府贪官遍地,百姓军士苦不堪言。我大宋虽看着盛世繁华,烈火油烹,可在这华衣之下却又是什么?一具羸弱到只要轻轻一触便灰轰然倒下的枯骨残躯而已! “你我皆是大宋臣子,皆是守土有责的将领,你就忍心看着有朝一日大宋天下大乱,本就受尽苦难的百姓被异族铁蹄所践踏残杀吗?” 这一大段话喷薄而出,使得楚明生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是惊讶地看着孙途,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他虽只身在西北和凌州,但却也见识过不少东西,自然明白孙途所言绝非虚假,而是实打实的被所有人刻意忽略的根源所在。 以往他还能视而不见,自欺欺人,但现在,当孙途将一切都血淋淋地摆在自己面前时,他是真个惊住了。良久后,他才嗫嚅道“所以孙都监的意思是?” “没人做过并不代表事情做不成。我能在青州打出一片天地,那这次也能通过此事来让朝廷有所改变!凌州这里就是一个契机,只要我们抓住这次机会,或许就是扳倒蔡京等权监赃官的最好机会了!”孙途毫不掩饰地就把自己的目的给道了出来“我要联合凌州所有军民人等,上万民书,向皇帝呈奏其中一切弊端。我倒要看看,当今皇帝到底是以天下为重,还是以一人为重!” 其实孙途早就有心要为这大宋朝做些什么了,只是以前他一直都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但今日,在得知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某些事情后,他再忍不住,是该对大宋朝廷发出最严正的拷问了——孰轻孰重? 若是一个成熟的官僚政客,此时是绝不会干出如此直接的事情来的,但显然孙途并非这样的人,他的心底深处还保留着一片赤诚。 另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孙途给赵佶,给赵家,给整个大宋朝最后的一个机会! 若他们选择错误,孙途将放开手脚,让这世界按照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到那时候,必将天翻地覆,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就不在其考虑之中了! 机会已摆在眼前,就看赵佶做何选择了…… 。 正文 第560章 要命的奏疏 腊月二十八,近除夕,有风雪临汴京。 今日虽风雪不断,却并未影响人们外出的脚步,整座汴京都城里依旧是年味儿浓郁,人流不息。尤其是以大相国寺和东西市为代表的集市所在更是人满为患,摩肩继踵,有太多人采购过年所需的物品,从而让整座城市都焕发出了极强的生命力来。 如今这汴梁城中或许只有一种地方是比平日要冷清许多的,那就是各大官衙。因为大宋朝一向优容士大夫和官吏,再加上如今官场奢靡轻浮,早在二十那天各大衙门就已纷纷闭衙,也就只有像兵部、枢密院、开封府这样职责重大的衙门还会继续派人留守,而这其中也包括了每日收发各种政令文书,能使朝廷和皇帝在第一时间得知天下各地民情事宜的银台司了。 不过因为日子特殊,今日留在银台司的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其中以主事刘涌主持大局,其他官吏则帮着处置一些杂事。对于近日送入衙门的各地奏疏公文,只要不是真威胁到大宋安危的,他们都会在查看之后随手放置,只等明年元宵节后再做处理。 这么一来,即便是留守衙门,刘主事其实也并不忙碌,还能悠闲地在自己的公廨中看书下棋,自得其乐。但将近中午时,当一个书吏把个颇显沉重的木匣搬入公房后,他的悠闲生活也就被彻底打断了。 看着这个足有三四尺大小的木匣,刘涌不觉有些发懵“这是何物,怎么也送到我银台司来了?难道是地方某人想借我们之手将什么重礼送与某位高官吗?” “回主事,这是从山东凌州急递而来的奏疏,上头还有不少官员的印钤呢。”搬匣子进来的书吏忙小声解释着,然后又指了指匣子上方专门贴着的字条,这才让刘涌明白过来,只是他脸上的疑惑之色却并未因之减少。 他在银台司也有两三年了,每日经手的奏疏公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却从未见过有这么大份的奏疏的。在挥手打发手下离开后,好奇的刘涌便上前拿小刀拆开了密密封成的木匣,打眼往里一看,并非他所想的里头放着什么贵重物品,确确实实是一沓厚厚的书文。 “当真古怪,就算是万言疏也没这许多累赘啊……”说着,他已随手取出了最上头的一份奏疏,只看封面上赫然写着“臣孙途谨奏凌州大弊事疏”几个大字,却让刘涌的心猛地就是一沉,一种不好的感觉已生了出来,随后又思忖了一下,这个孙途的名字却是有些熟悉啊。 一边想着,这份奏疏已被他轻轻打开,才看了没几行字,刘主事的脸色就更是一变,片刻后,身子都有些轻轻发颤了“这……这怎么可能?凌州知府怎会与外族有所勾结,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怀着忐忑的心情往下看后,他才发现与之后所奏之事相比,前边提到的凌州知府里通金人的种种罪行压根就不值一提了,因为这份奏疏后面所提到的关于这位翁知府的罪名居然还与当今太师蔡京挂上了关系,直接就将翁知府为祸一方,搜刮民脂民膏而贿赂蔡太师的一切罪行都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等刘涌后背生寒,额头见汗地将这些东西都看完,翻到最后处时,才知道为何送来的会是这么大一个匣子了“臣启陛下,官者牧民,实为我大宋之藩篱。今翁某所为已害国极深,民怨沸腾,朝廷当从严处置以安民心。今有凌州军民人等三万两千人联名上奏,乞陛下能以江山社稷为重,远小人,逐奸佞,则天下定矣,百姓安矣……”后面则是孙途为首的一大批当地官吏的姓名…… 刘涌只觉着这份奏疏重逾千斤,让他拿在手里都不堪重负,双手已轻轻地颤抖起来,呼吸也随之变得急促。他简直不敢相信,如今天下间竟还有人敢把斗争的矛头对准当今权相,太师蔡京! 蔡京是什么人?那可是深得几朝天子宠信,手握天下权柄,门生故吏遍及四海,一言可决中枢人选的真正权臣啊。早几年时,还有人敢与他唱反调,甚至因一些事情弹劾他,可最终那些人的下场都很是凄惨,不是被栽上罪名发配边远,就是被贬作庶民永不叙用。可以说在近十年的大宋官场上,就没有人能是蔡太师的对手,如今这两年更是早无人再敢与之为敌了。 可是今日,一个地方小官居然就敢如此大张旗鼓地上疏,虽然这份弹劾奏疏中提到蔡京的内容极少,但最后几句话却是直接冲着对方而来,这完全就是要与之公然为敌的意思了。这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口中拔牙了。 莫说写这么一份奏疏,刘涌就是看着这份东西都觉着一阵恐慌,就跟手里拿着一枚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似的。他很清楚,要是自己真敢将这份奏疏呈送到皇帝面前,进言的孙途是个什么下场还不好说,他这个银台司主事的官职是绝对会被一撸到底,说不定也会被扣上什么罪名然后被贬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偏僻之所,终老一生了。 “此事绝不能送入宫中,哪怕是什么万民书,也不能让陛下所知!”很快地,刘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好在银台司尚有封驳之权,虽然这权力不是针对百官的,但此时也得僭越地用上一用,将之退回去了,这说不定还帮了那个叫孙途的愣头青官员一个大忙,救了他的性命呢。 可就在刘涌暗暗拿定主意,打算将此奏疏封还回去时,脑子却突然跳出了一个念头来“孙途……莫不是那个青州的孙途……”直到这时候,他终于转过了弯来,再回想了一下之前奏疏中的内容,他便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不错了“果然是他……” 在如今大宋朝廷里,孙途算得上是一个人人皆知的人物了。他能练兵,能打仗,也立过不少功劳,但这些能力上的事情还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真正叫满朝官员都对孙途这个名字极为熟悉的原因只在于他的胆子太大,手段太狠,光是死在他手下的青州官吏都已有数百之众了。 在众文官眼中,这个不把任何官场规则当回事儿,甚至肆意践踏的家伙就是个可怕的疯子,为此还有不少人针对他,弹劾他。可结果,却都被童贯等人给挡了下来,以至后来大家都已默认了这个特殊武官的存在。 而今日,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居然又干出了这么一件事来,这给刘涌的冲击可就太大了。而在想到这一点后,一个更叫他感到恐慌的念头也从心中冒起“这孙途一直以来都是童贯的人,莫非连这一次的事情也是受其指使?难道说童贯已打算和蔡京翻脸,朝中又将起一场动荡了吗?”想到这里,他的手一颤,终于拿不住那份奏疏,任其啪的一声落在了案上。 这个判断确实足够让他感到心慌了,因为一旦是真的,那银台司,尤其是他这个今日倒霉在衙门里接下这份奏疏,并打开看过之人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了。 童贯真要对蔡京发起攻击,则必然不可能只使这么一招,后面一定还有源源不断的招数。到那时候,自己要是瞒报此奏疏,必会成为他们重点打击的对象,在两大巨头的争斗里,像他这样的六品小官根本就连炮灰都算不上啊。 可问题是刘涌他又怎么敢把这份奏疏送进宫去呢?童贯要吃人,蔡京难道就不吃人了?可以说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条两头堵的死路,无论选走哪一条,都是必死无疑! 深深的后悔打从刘涌的心里不断冒起“我为何要答应今日到值啊,哪怕得罪了那些位上官,也比眼下的情况要好得多。现在我甚至连当作不知此奏疏内容都不成了,东西我都已经拆开看过了,而且衙门里还有这许多人看着呢,我该如何是好?”有那么一瞬间,他都生出一死了之的念头来。 焦躁恐慌的在房中踱步良久后,刘涌终究还是没能拿定主意。最后,他把牙一咬,决定找人商议一下,好在现在正逢年节,衙门里也没几个人,东西暂时还年能拖着,他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来想对策呢。 当然,他也不可能真如此沉得住气,所以等到下午时分,他就离开了银台司,然后亲自登门,把一个多年的好友给邀请到了京中一处有名的酒家雅间内,名为叙旧,实则跟对方请教这一难题。 他的这个朋友姓陆名缜,乃是兵部的一名员外郎,其地位比之刘涌可要高了不少,见过的世面,和应对各种问题的手段也要多上许多。 可饶是如此,当酒过三巡,刘涌忧心忡忡地将自己面对的这一难题道出后,陆缜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惊吓之色“此话当真?” 。 正文 第561章 煽风点火(上) 岁末年终,临近除夕,整个汴京城里的百姓都在喜迎年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因此就感到高兴,比如最近事事不顺,在军中更是诸多同僚排挤冷落的虞侯陆谦就是最不顺心的那一个了。 虞侯这一官职若是放在京城之外的某一军中或许还有些地位权柄,至不济在州府城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是摆在权贵多日牛毛的汴京城内,就实在算不上什么了。而且因为是武官出身,更不被朝中官员待见,想要升官可算千难万难。 陆谦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前程极其艰难,才会在几年前昧着良心,出卖多年好友林冲,几乎让其娘子被花花太岁高衙内给糟蹋了,而为的,自然就是能讨好这位高太尉家的公子,从而攀上高枝了。 可结果呢?此事不但未能成功,使他未能在高衙内面前讨得好处,更是与林冲反目成仇,要不是陆谦当日见机得快早早躲藏起来,只怕早就死在林冲手下了。而更叫他感到寒心的是,此事后林冲远走,高衙内却也没有因此就将他引为手下,同时之前之事传出去后,他这等小人行径更被同僚所恶,从而被所有排挤冷落,在军中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孤魂野鬼。 陆谦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反正与林冲年岁相当的他如今看着都和五十岁的老人相似的,须发花白,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此时与他的兄长陆缜坐在一块儿,看着都和两叔侄甚至父子没什么区别了。 相比于兄弟在军中的窘迫境遇,陆缜在京城里就要舒服多了,不但官职不低,更且也攀上了高太尉这根高枝,是其所信任的几位幕僚之一。只是对于兄弟之前的做法,他也多有不齿,所以一直以来也并未替他说过什么话,甚至快有半年未曾与陆谦往来。今日傍晚带着酒气的陆缜突然来访,还真叫陆谦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呢。 因为陆缜是带了酒意而来,陆谦自然不会在摆酒席款待,就只让人准备了些暖身的饮子招待。两兄弟就在后院的小书房里一边喝饮子,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阵,最后终于还是陆谦沉不住气,看着自己兄长问道“大哥你今日到底所为何来,便请直说吧。” 陆缜闻言微皱了下眉头,轻轻摇头道“你还是那么的沉不住气。看来这几年的遭遇竟还未能让你吸取教训吗?其实你可知道,当初出那档子事情之前,我本已为你谋了个外放任团练的机会,可就因你闹出如此丑闻来,导致此事不了了之!” 看着自己弟弟面露羞愧,陆缜苦笑一声“罢了,当初的事情就不再提了。这次我来找你确实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或许能帮到你,让你能重新被高太尉所用,不过此事也藏着不小的隐患,一旦有什么差错,你必死,所以你还得想好了再做决断。” 陆谦惨然一笑“大哥,你看我如今这般模样又比死好得了多少吗?但凡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避,大哥你就告诉我吧,是个什么机会!” 陆缜再度仔细打量自己的弟弟,看得出来他的状态确实很差,便又暗自一叹,这才道“就在今日,有京东路都监孙途竟上疏弹劾蔡太师,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听到孙途这个名字,本来还有些恹恹的陆谦眼中顿时爆出仇恨的光芒来“是他,我就是死了也不会不记得此人的!”说话间,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看着是恨不能咬死这个孙途了。 事实上,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已经了解到了当初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知道林冲所以能得以脱身,便是孙途在中间使了大力,而如今这两人更是在青州功成名就,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却让自己在汴京城中受尽苦楚和屈辱。 什么是小人?陆谦便是真正的小人,在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他负人,不能人负他。照道理来说,明明是他先害的林冲,对方都未作追究,他该感激涕零了,可结果现在他却将一切罪过都归咎到了林冲和孙途的身上。甚至于他所以会一直咬牙忍受着几年来的遭遇,就是凭借着对林冲,对孙途的仇恨和敌视。 陆谦早已把孙途和林冲视作自己的生死大敌,只是因为他地位卑微,又无任何权势,所以才只能是每日在心中诅咒,而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可现在,听兄长提到孙途的作死行为,顿时就让他大感兴奋“大哥,你说真的?那孙途真敢弹劾蔡太师?” 看着自己兄弟那亢奋的样子,陆缜都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了。从刘涌口中得知有此一事后,他就觉着这是高俅做些什么的时候。但是孙途背后是童贯,此时一旦做大必然是一场风暴,这可不是他这么个小人物能参与的。 所以在一番思忖后,陆缜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陆谦,这位如今郁郁不得志,或许会答应做一个挑事之人。可他依然未曾想到陆谦在听闻此事后会显得如此兴奋,整个人的状态都完全不同了。 定了下神后,他才又正色道“事情当然是真的,但你可不能大意,此事所牵扯到的那都是朝中高官,就是那孙途,也不是你我能应付得了的,所以一旦有任何疏漏,告密者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回应他的却是陆谦的一阵大笑“我都这样了,与死又有什么区别?以前是没有机会,但现在大好机会就摆在面前,我还会有什么顾虑?孙途……你之前坏我好事,这一回我也要让你吃尽苦头!” 顿了一下,他才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兄长“大哥,你说吧,我该怎么做?”他毕竟只是一介武夫,论心眼还得看自己兄长的。 陆缜稍微犹豫了下,随后才把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末了更是正色道“你向高太尉举告此事必会受他重视,到时说不定还会让你去见蔡太师,而在太师面前,你可不要露了什么口风,别把我给带出来。只要这次事成,你说不定会重新被太尉所用,当然也可能因为牵涉入朝中争斗,你将死无葬身之地。”毕竟是兄弟,他还是把个中利弊都给对方给讲清楚了。 陆谦却完全没有在意后面的弊端,只是咬着牙道“小弟知道了,大哥你就放心吧,明日我就会想法儿求见高太尉,这次不成功,便成仁!” 话虽是这么说,但以如今陆谦的身份处境想见到高俅又是谈何容易。虽然次日一大早他就跑去了太尉府门口去等着了,可在一干禁军将士的护卫下,他却连大门前停车马的广场都未能靠近,最后只能悻悻地目送高俅坐车进出府邸,却连上前叫喊的机会都没有。 在几日下来皆无所获后,陆谦终于在正月初五这天换了法子,把目标落到了高衙内的身上,相比于高俅,这位花花太岁身边的随从可要少上许多,而且自己与对方也算是有些交情。 这日中午,在离太尉府不远的街道上,陆谦看准机会,就闪身拦住了正打算去某处寻欢的高衙内,口中喊道“衙内,小人陆谦有要事相禀。” 见有人突然跳出来挡路,可把高衙内身边的那些随从伴当给吓了一跳,有三四人更是直接上前就把他给按倒在地,生怕其对衙内不利。倒是稍稍后退了半步的高铎,此时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已跪趴在地的陆谦“你是何人?本衙内认识你吗?” 这话让陆谦一阵气苦,自己当初就是因为要巴结这位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谁想对方却是翻脸不认人,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但在高衙内跟前,他又不好表现出愤怒来,只能低低道“衙内,小人当初也是您身边听用之人……” 高铎还在迟疑间,好在身边的心腹富安却已想起了陆谦这人,便凑到其耳边小声解释了几句。高衙内这才恍然过来“你就是当初那个未能帮我得到林娘子的废物啊……”显然,相比于男人,他对女人,尤其是未能得手女人的记忆要深很多。 “正……正是小人。” “你怎么老成这般模样了?竟连头发和胡须都白了。”高铎啧啧赞叹了两声,这才让人放他起来,很是随意道“说吧,你今日突然来找本衙内所为何事啊?” 陆谦心中一阵悲凉,但此时还是露出一副笑脸道“小人今日乃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一件关系到高太尉的大事,所以便想请衙内您代为引荐一下。” “大事,你一个落魄之人能有什么大事?”高铎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随后又打了个哈欠“若不再说细点,我可没工夫陪你磨蹭了。”他是个标准的纨绔,对朝廷和官场中事是完全没有半点兴趣的,只想着寻欢作乐。 陆谦见此也不敢再卖什么关子,忙往前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道出了事情的内幕来“衙内,太尉一直与童贯不睦,此番就是个一个大好机会,你可不能错过了呀!”他是真怕对方因为不知轻重不顾而去啊。 。 正文 第562章 煽风点火(下) 如今还在正月年节里,以高俅的身份自然是宾客盈门,各种同僚下属,门生故交络绎不断,而他也应该抽不出太多时间来招呼某人,除非来的是朝中某位地位相当的高官。 但今日,情况却显然有所不同,黄昏之后,高太尉便不再见外客,而是专心与一个特殊的客人谈了良久。倘若叫外人知道这个能得他如此重视的客人居然只是个禁军虞侯,而且还是全无任何权柄在手的微末人物的话,恐怕所有人都要大跌眼镜,难以接受了。 可事实上,自高铎将陆谦带到自己老爹跟前,将那事一说后,高俅就再顾不上其他,全副心思都摆在了此一事上。 去年下半年一段时日里高俅的日子也不好过,高翔在青州所为对他的影响也是相当不小,虽然皇帝并未因此降罪,但对其宠信却已明显减少了。而更关键的,是此事对朝局的影响,他高俅连自己侄子都保不住,试问其他官员谁还敢投到门下,为其所用呢? 可以说只这半来年时间里,高俅在朝中的威望已下降许多,如今在许多军务上都难与童贯相抗衡了,这可实在是叫他无法接受的事情,但又是那么的无可奈何。 而这一切皆是拜远在山东的孙途所赐,此人真就成了高俅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即刻就铲除了。可对方军权在握,又有童贯为靠山,而且多有功于朝廷,竟让高俅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 直到今日,听完陆谦的讲述后,高俅的精神便陡然一振“你此话当真?那孙途真敢上这等奏疏?”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在此等事上欺骗太尉。”陆谦见状也是心下大喜,赶忙赌咒似地说道“如今那奏疏还在银台司里存放着呢,若太尉不信,明日大可派人前去查看。” “不用明日,今晚我就要拿到那东西。”高俅的反应还在陆谦的猜测之上,当即就叫来了身边亲信,着其即刻赶去银台司找到那份弹劾蔡京的奏疏。 虽然银台司如今还在闭衙中,而且现在已是深夜,可高俅一句话,此事还是很容易就能办成的。不到三更,那只装着凌州官民签名和奏疏的匣子就被人秘密送到了高俅面前,而在看过那奏疏上的内容后,他更是喜得拍案不止“好!这真是太好了!”在他看来,这已是新年最好的一份重礼了。 高俅这段日子正愁没法对付孙途和童贯呢,他们这就把如此要命的把柄送了过来。蔡京是什么人,岂是孙途这么个小小的地方兵马都监就能随意弹劾的?只要将此事报于蔡太师,他相信离孙途的末日也就不远了。 另外,他还可以趁机把火点向一直保着孙途,几乎可与自己分庭抗礼的童贯。反正孙途本就是其部属,也是在其重用下才有的今日成就与地位,说一句孙途所为皆是出自童贯指使也在情理之中了。 要不是此时已是半夜,料定蔡京早已安歇的话,高俅都恨不能即刻登门求见,将此事如实上报,然后坐等蔡京雷霆大怒,拿孙途和童贯开刀了。 直笑了好半晌后,高俅才定下心神,满意地看着小心垂手立在堂下的陆谦“陆虞侯,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本太尉已记在心中。不过此事还有些难处,不知你可愿为我分忧吗?” 听到前一句话已让陆谦大感振奋,当下就毫不犹豫地应道“太尉但有吩咐,小人定当竭尽全力去办!” “好,那明日你随我去见蔡太师,有些话就由你来跟他说吧。”高俅更为满意地冲他一点头,这才吩咐人将其带到外院歇下,明日一早,他就会带着陆谦去蔡京府上拜年了。 ¥¥¥¥¥ 初六一早,高俅便带了陆谦乘马车同去离自己府邸并不是太远的蔡京的相府。 作为如今大宋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这些日子来蔡太师府上拜候献礼之人自然更是多如牛毛,竟达去太尉府人数的两三倍之多,几乎把外头用来停车马的广场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要知道这些人里的成都是不可能登堂入室见到蔡京本人的,最多也就是将礼品礼单送进去,然后就转身走人。可即便如此,来此拜候的各级官员依然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不过高俅的马车一到,挤在门前的众人还是迅速让出路来,就连相府的管事在知道消息后也急忙出门作迎,高太尉毕竟身份尊贵,他们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在相府家奴的带领下,高俅携陆谦一路往里走,穿过一重重院落,半晌后才终于来到了一间外形古朴,装修别致的小精舍前,这里正是蔡京平日里写字画画,修身养性的内书房了。 此时的蔡京,正在一张纸上泼墨作画,只寥寥数笔间,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就已呈现出来,更有小河蜿蜒,情趣盎然。直到见他顿笔,守在门前的亲信奴仆才轻声道“相爷,高太尉到访求见。” 这话让蔡京灰白色的眉毛微微一挑,放下手中画笔,抬头看了过来,笑道“高太尉今日竟想着来见老夫,当真是稀客啊。” 这话里既有调侃,也有敲打之意。以往高俅仗着自己深得皇帝宠信,并没有太过巴结这位当朝权相,所以在他看来,今日高俅来此,是因为最近局势艰难,不得不向自己低头了。 高俅此时倒也把姿态摆得极低,忙恭声回道“下官之前多有疏忽,还望太师莫要见怪。但下官对太师的尊敬却是一直都未曾变过的。” “呵呵,你有心了。”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后,蔡京才想起什么来,笑道“你且进来坐下说话吧。蔡申,去把昨日陛下所赐的新茶准备些来,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啊。” 高俅应声入内,心中却是感慨不已,若论天子宠信,无人能出蔡太师之右,即便是这时候,每日的赏赐依然不见断的。等高俅入内,蔡京才把手上的这张画拿起亮与他看“来,你且看看今日老夫所绘这幅画,可有什么要指证的吗?” “不敢,下官只是一介武夫,如何懂得什么书画呢?不过太师乃当今书画大家,既然是出自你手,自然是极好的。” “呵呵,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论对此道的认识,比之童贯可就有些差距了。”蔡京收起了画,看似随口地一说,却让高俅脸色微微一变,这是在拿童贯继续敲打自己的意思吗? 不过很快,他又定下了神来,笑着附和了两句,随后才道“论看字识画,下官确实不如童枢密,但论对太师的一片诚心,他童贯可就大有问题了。” “此话怎讲?”蔡京早料到这位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拜年,可依然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突然就对准了童贯。 要知道自从上次孙途事件上蔡京帮着说话后,朝中现在已经把童贯都归为蔡京党羽,虽然两人身份相差不是太大,可在他看来,童贯已经算是自己的半个下属。现在高俅居然当面说这话,此事可就很不简单了。 “太师还不知道吧,那童贯已经让人在打太师的主意,欲向官家告刁状,弹劾于您了。”高俅说着,给一直等在门前的陆谦打了个眼色,后者便赶紧把托着的那个木匣给送进了门来。 蔡京原先以为这盒子里放的是高俅交好自己的什么宝物呢,却不料竟是这等东西,这让他的神色稍稍一变,命奴仆上前接过匣子,打开细看。等发现里头竟是厚厚一沓文书,他的神色就越发凝重了。 没有太过犹豫,蔡京取过了最上头的奏疏,只扫了眼上边的奏题,眼中已有寒光一闪,等看过里头所写内容,又随意翻了翻后面所附的那几万个凌州军民的姓名后,饶是他城府极深,也是惊怒不已,手都略有抖动了。 其实这么一份借着地方官出事而弹劾他的奏疏根本就伤不了蔡京的皮毛,但这依然是叫他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这会动摇其在朝中威望,要知道这四五年里,虽然民间多有不满他的声音,可朝中却无一人敢上疏弹劾,那些言官就是弹劾皇帝,都不敢有一言加于蔡太师之身。 现在倒好,孙途不但上疏弹劾,而且还把阵仗搞得这么大,竟上了这么道足以引起震荡的万民书来!若此事不作处置,他日再有人效仿,后果可就更不好应对了。 这一刻,蔡京已将孙途列作必须尽快铲除的目标,口中也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声“孙途……” “太师,其实这孙途还不是最可恶的,真正阴险的该是童贯。”高俅见此,忙又说道“他一面攀附太师,可另一面却叫手底下的人干出此等事来,其心可诛!我相信,要不是有他在背后指使,给孙途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上此弹章。另外,此弹章之前一直被人藏于银台司中,似乎也和童贯大有关联!” 。 正文 第563章 颠倒黑白 这么好一件把柄落到自己手里高俅当然不可能只用它来对付区区一个孙途,而是要将其身后的童贯也一并拉下水了。因为在他看来,孙途固然可恶,但依然算不得什么威胁,童贯这个总与自己作对,大有取代自己之意的枢密使才是真正的强敌,这次能借蔡京之手对付了他,便可一劳永逸。 所以在来此见蔡京之时高俅就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话说完,只拿眼尾一扫尚未退出去的陆谦,后者便已知机地附和说道“是啊太师,下官也得知了一件要紧的事情,那银台司在收到此份弹章后竟刻意隐瞒不报,显然是受了童贯的指使,想等到过完年后再公然送与官家,从而将此事彻底闹大啊。太师,他们这是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您了,当真是可恶已极!” 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蔡京这时反倒淡定了下来。他毕竟是老成精的数朝老臣,对方的这点心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呢?但是,这份弹劾他的万民书却是实打实的,也证明了那孙途确实想对自己下手,这也是他所无法容忍的。 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他才笑了一下道“老夫已知道了,此事我自会深查,既然有人如此目无纲纪胡作非为,朝廷是定不会轻饶他的。无论是谁,妄想乱我大宋朝堂,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皆该攻之!” 高俅要的就是这一态度,立马奉承似地说道“太师英明,此等小人确实不该在朝中为官,定当仔细查处才好!” “他是一地兵马都监,虽不在禁军之列却也在高太尉你的制辖之下,该怎么做总不用老夫教你了吧?”蔡京又随口吩咐道。却已让高俅的精神更为之一振,有了蔡太师的这句话,他便可放开手脚对孙途下手了,今后除非有天子出面保着他,否则这个孙途将必死无疑! 其实他更在意的还是蔡京对童贯的态度,但对方此时不提,他也不好逼问过甚,只能在等了片刻后,有些失落地起身告辞。 蔡京自然清楚他的心思,但此事他又确实不好明着出手,像童贯、梁师成和高俅这样的天子宠臣就是他蔡京也不是想对付就能对付的。但是只要抓住把柄,就足以让其吃不了兜着走了,所以在高俅将走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银台司那里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可不能让这内外交通的衙门变成某些人控制言论,打击异己的工具。” 高俅迅速心领神会,忙称了声是,这才带了有些茫然的陆谦退了出去。直到坐上自家马车,缓缓驶离相府,高俅的心情才完全平复下来,心思转动了片刻后,就拍了拍车厢壁,叫过一名亲信低声嘱咐道“叫人把那刘涌拿起来,银台司可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此时还在过年的银台司刘主事是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找以为可信的好友商量事情却把自己给彻底害了。作为此事的关键,他接下来可就要吃足苦头了。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汴京城里,各方耳目遍布,但有任何风吹草动,用不了几日时间,就能被许多有心人所知。 就在高俅离开相府的当天傍晚,童贯就已收到风声,知道了孙途上疏弹劾蔡京,以及高俅特意前往拜访了蔡京,看起来双方已经达成合作关系。 这可把童贯吓得不轻,光是一个高俅就足以让他忙于应付了,蔡京更不是他能抗衡得了的,顿时就让他心中发寒,赶紧亲自赶去相府,想跟蔡京当面做出解释。 可这一回他是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赶到相府却被人挡了驾,蔡京压根就没有见他的意思,彻底断了他解释的途径。惶恐与愤怒之下,让童贯忍不住就在自己的车驾内破口大骂起来“孙途这个惹祸精,就不能消停两日吗?闹出如此大事情来,这是嫌老夫死得不够快吗?他自己找死也就罢了,去抹脖子上吊都可以,居然去招惹蔡太师!” 说实在的,童贯对孙途那是又爱又恨,这位确实有本事,能练兵也能打仗,可相比起他惹祸的本事来,前面的优点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童贯还记得清楚,光这几年里,孙途已经惹出了一大堆麻烦让自己帮着善后了,从杀女真人到杀一地知府,哪一桩祸事要不是自己帮着斡旋,孙途都得玩完。可他倒好,不但不知感恩,反而闯的祸越来越大,现在更是把主意打到了蔡京的头上,那是他一个五品武官能干的事情吗?他就不知道只要蔡太师稍稍动个念头,他便将万劫不复吗? 而更可恶的是,这么一来很容易就牵连到了自己,毕竟谁都知道孙途是他童贯的门下!再加上有高俅在那里煽风点火,恐怕蔡太师都已经将自己看成是此事的主使者,想想接下来蔡京可能拿出来的反击,童贯就是一阵恐慌。 别看蔡京如今看着是个挺和善的小老头,在朝堂上也不是经常开声,但谁都不会忘记前些年他是如何用各种手段将一众政敌全数斗倒铲除的,那些人最后的凄惨下场,就是现在让人想到也是一阵不安啊。 已然慌了神的童贯在回到自己府中后,迅速就把几个心腹幕僚给叫到了跟前,问计于他们。但这次事情实在过于严重,也过于突然,众幕僚一时竟也拿不出个妥善办法来,最后还是由方谦说道“童帅,眼下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自保,并消除太师对我们的怀疑了。” “若能做到这两点我便心满意足了,关键是怎么做?”童贯不满地反问道。 “离开京师,镇守边关。”方谦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策略来“不管朝中接下来发生什么,只要童帅您身在边关,官家必不会为难于你。至于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年北方多有雪灾,女真和契丹皆有损失,难保他们不会趁机南侵,犯我大宋边境。” 童贯只稍稍一作权衡,便点头应道“就照你说的办,明日老夫便去见圣人,即刻就前往北边。”相比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和步步危机,留在北边和契丹人交手还更安全些呢,至少那里是由他能做主的。 至于那个必将成蔡京打击目标的孙途,童贯这一刻是彻底将之抛弃了。这家伙自己作死,那就去死吧。此人再能练兵打仗,与他闯下的祸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啊。 童贯不愧是最爷们的宦官,行事当真果断,初六才知道的消息,初八上午就已率一军离开了汴京,直奔北边而去。 他这一落荒而逃确实杀了高俅一个措手不及,这位还没想好如何针对童贯呢,人却跑了。所以最后,他只能把所有的火力都倾泄到孙途这个五品都监的身上了。 先是在官场中迅速造势,称有人颠倒黑白,毁谤大臣,并有勾结银台司官员堵塞言路的举动。随后,在许多人对此议论纷纷的当口,高俅迅速就让人将孙途那份弹劾蔡京的奏疏给公布了出来,但是却把后面那万民书的部分给隐藏了起来,变成了孙途一个地方武官攻讦当朝宰相的大胆妄言! 即便没有这一番操作,当朝中官员知道只是一个五品武官弹劾蔡京时,便已迅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大量官员都为蔡太师抱不平,直言他乃国之栋梁,一心为公,从未有过这等贪赃枉法的举动,孙途此举完全就是在诬告,实该受反坐才是! 在群情汹汹的当口,刘涌这个当事人也违心地道出了一些“真相”,原来孙途为了诬陷蔡太师还特意派人贿赂于他,让他将此奏疏先藏于衙门,直等过完年后当朝呈上新年的第一份奏疏,从而好把事情闹到最大。 什么叫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这就是了!高俅炮制出来的这些说法其实有着太多的破绽和不足,可朝中那些官员们却跟瞎子似的只当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是争相上疏弹劾孙途。他的一份弹章最终居然换来了数百份针对于他的弹章,着实算得上是一本万利了。 如此群情汹汹,也迅速惊动了当今皇帝赵佶。在弄“明白”个中情由之后,他果然是龙颜大怒,便欲下旨锁拿孙途入京。在他看来蔡京乃是天底下最大的忠臣能臣,这个孙途竟敢如此诬陷,实在是罪大恶极。 就当众人以为此事将要以孙途被拿进京城定罪作结时,蔡京却突然出声劝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其实这孙途做这一切也都是为我大宋着想,也是一片拳拳爱国之心,陛下不该因言定人之罪。”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还是蔡太师吗?那个睚眦必报,害人全家都不带眨眼的可怕之人? 但随即,众人便又明白了过来,他不是不想报复,而是觉着这样直白的报复未必能让天下信服,怕引人议论,所以要用些其他手段“臣以为他孙途既为京东路兵马都监,最该做的还是自己的本职差事。如今山东寇乱不休,梁山贼寇日益猖獗,可得尽快将其剿灭才是啊!” 。 正文 第564章 灰心 雄心 野心 朝廷的敕令文书是在二月初四这天送到的青州,在看完这份加盖了枢密院、兵部等诸多衙门大印的,催促孙途尽快率军平定梁山匪患的公文后,孙途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了下来。 其实早在上那份万民书时孙途就已料到了会是这么个没有后文的结局,但他依然保留了万一的希望,期望凭着数万百姓的民意来使朝廷醒悟过来,从而剪除奸佞,让大宋朝能从末日深渊里挣脱出来。 可最终的结果却还是让他失望了,皇帝也好,朝臣也罢,全都没把他的奏疏当回子事儿,蔡京依然高高在上,反倒是他的举动引来了蔡太师一党的反扑,从这份责令其尽快剿灭梁山贼寇的文书里就已能看出不少东西来了。 比如上头的措辞极其尖锐,并已给出了最后期限——半年内必须平乱,否则将严惩不贷。虽没有细说如何严惩,但到了那时候,孙途及部下的处境必然极其危险,秋后算账之下,当初做下的一些事情怕也会被他们重新翻出来,成为最终解决掉孙途的借口。 大宋朝虽早有祖训不杀士大夫,但显然像孙途这样的武官不在其列,只要让某些人拿住了把柄,就必然死路一条。而且这一回他们还能制造把柄,当孙途真对梁山用兵时,恐怕朝中一些人又会在背地里干些拖后腿的勾当了,至少在钱粮辎重方面,山东官军怕是很难得到满足了。 这些东西孙途在看完那份文书后心里就已有了数,显然这也是出于蔡京的授意,为的就是能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来报复于他。如此既能解了他这一口恶气,又不用引发民间议论,就是放到史书中都很难为孙途抱不平,实在精明得很。 其他下属人等虽没能如孙途般看得周详,却也瞧出了不少端倪来,一时间也都愤愤难平“都监,朝廷这是完全不顾虑我们山东军队的现实情况了!我们才与金国精锐在凌州一战,将士们还都疲乏着呢,怎么也得歇养个几月才好再动刀兵,可他们居然就逼着我们要即刻出兵梁山泊,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都监,此番凌州战事将士们多有伤亡者,现在朝廷不但不犒赏三军,反而再度催促,实在让我等不好向兄弟们开口啊。” 这些武将个个都心直口快,又是在气头上,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虑,你一言我一语间,就把朝廷给批了个体无完肤。而孙途对此却只是静静地听着,一直都没怎么表态,直到大家都把话说得差不多了,他才道“将士们的辛苦本官自然知晓,奈何朝廷一直以来就对我等武人抱有成见,我们越是立功,他们心下就越是不安,所以才会有今日这般乱命。但咱们既然食朝廷之俸禄,就自当听从调遣行事,所以这梁山泊还是该打的。这既是为了朝廷,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这山东的百万无辜百姓,他们实在不该再受贼寇之侵扰了!” “都监英明,非我等能比。”众下属见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作抱怨。他们对孙都监还是相当服帖的,相信在其统率下,山东官军必能从一个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哪怕对上梁山泊的贼寇也是一般。当然,在说这番话时,他们对朝廷的怨气也是又深了几分,这从他们的神色里也能看出些意思来。 这些反应自然是全落在了孙途的眼中,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所以便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就让大家散去,该操练操练,该歇息歇息去了。最后这大堂之上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除了与孙途关系密切的鲁达等人外,还有一人也留了下来——朱武! 虽为军中参赞,但朱武因为新来不久,所以还算不得孙途的心腹,本来像这样只有少数人的商议他是不参加的,但今日他却刻意留了下来,而且还在看了孙途几眼后,小声道“都监,可否容卑职与您单独说几句话吗?” “不必。”孙途却把头一摇,“这里都是我信得过的兄弟,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公开说的,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这……”朱武的目光从鲁达、林冲、武松等人身上迅速掠过,心中略有迟疑,片刻后方才鼓起勇气道“都监你应该早料到会有这般处境了吧?其实当日你上疏弹劾蔡太师就意味着将要面对朝廷的刁难。” 孙途似笑非笑地回了声“是吗?” “蔡京是奸佞此乃天下皆知之事,可当今皇帝却一直保着他,信着他,多少臣子弹劾他最终被定罪罢官的也是别人。其实以都监之英明,又岂会猜不到如此结局呢?当时卑职在知道此事后也是深感疑惑,但今日,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 “你想明白了什么?” “都监之志不在小,区区青州,山东之地根本承载不了你的宏图大志,你需要的是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而我山东数万兵马就是您实现志向的关键所在,你必须让他们万众一心,才能不惧艰险。而要做到这一点,不光靠带着他们取得一场场的胜利,更要让大家伙对朝廷心灰意冷,心中只有都监而无朝廷……”因为怕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气会消散掉,所以这次朱武说话很急很快,几乎是一口气就把想到的东西都给道了出来。 直到说到最后一句,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朱武才猛然停下,脸色略有些发白地看着孙途“不知都监以为卑职所言可在理吗?” “你呀,还是将事情看得太坏了,本官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有这等不臣之心呢?”孙途依旧微笑着道“不过对朝廷里那些胡作非为的官员,本官确实很看不上眼,若他们真敢对我麾下的将士不利,我自会出手对付。至于将士们对朝廷是个什么看法,就非我能左右了。” 表面上他还在说自己是忠臣,可其实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让林冲杨志两人的心头也是一震。虽然之前他们也隐隐觉察出了一些东西,可毕竟没有朱武看得那么透彻,此时明白过来,也是有些惶恐的。 而鲁达、武松等人则表现得很是淡定从容,他们对大宋朝廷本就没什么忠诚可言,所以如今在官军任职也都是因为孙途的缘故,现在若他真敢扯旗喊一声反了,这几位是会毫不犹豫跟随造反的。 朱武稍稍吞咽了一口唾沫后,这才上前一步拜倒“都监,卑职虽才新入青州军中不久,也没多少本事,但对都监也是佩服之至,今日我要说的就是,无论都监你做出何种选择,朱武都将跟随左右,不敢有所背离,否则人神共弃,五雷轰顶!”这才是他今日突出此言的真实目的。 孙途这才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其跟前搀扶道“朱兄不必如此,你既是我青州军中一员,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我也可以跟你交个底,无论将来如何,只要你们不背离我孙途,咱们兄弟便能同甘共苦,荣辱与共!” “同甘共苦,荣辱与共!”其他几人也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看着孙途说道。 他的心思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与朝廷起冲突。但大家更清楚的是,自己身上其实早已打上了孙途一党的烙印,哪怕这时突然反水,下场都未必能好,所以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跟随其左右去开创一番大事业呢。 毕竟这些年共事相处下来,孙途的为人与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哪怕如今只有山东一隅之地,他们依然有信心在其带领下能杀出一片天来。 大宋朝廷看着好像依然是天下之主,可其实早已处处漏风,破败腐朽不堪。这些东西朝中那些君王高官们或许还看不到,可对这些从底层来的人眼中,天下弊病丛生,或许只要一把火,就能将个大宋王朝彻底烧成飞灰! 目前看着,山东梁山泊,江南方腊都可能是这把点燃一切的火种,但他们的孙都监,和麾下的这几万兵马难道就不能做到吗? 在挑明了一切后,众人说话就更方便了,鲁达忍不住道“既然如此,都监,那咱们还用对梁山泊动兵吗?不如就与他们联系了,合起来起事如何?” “梁山泊还是要打的,现在也远没到那个时候。”孙途却轻轻摇头“你以为梁山泊那些人就真有造反之心吗?其实他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能从朝廷那里获取高官厚禄罢了,我们若与他们合作,到时反而会更显被动。他们的力量我要,但我却是夺他们的力量,而非合作!” “这……他们真是这样的念头?”朱武也不觉有些含糊了,在山寨里他的地位并不高,许多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 “当然,有句话说得好,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他宋江那点眼皮子,也就做到这点而止了。”孙途不屑地一撇嘴道“所以梁山是必要攻下来的,只是如何攻打就有些说法了!” 。 正文 第565章 得解燃眉急 二月初对孙途来说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就在朝廷的催战文书送到的两日后,董平终于率东平府的数百精锐赶到了青州,这让此地官军的实力又得到了一些提升。因为相比于其他州府的乡军,东平府的这路兵马虽弱于青州军却也算得上是真正的精锐之师,哪怕此时拉上战场也是能与辽夏等外敌正面一战的。 当然,除了青州军和东平府的人马外,其他各州府乡军现在依然未能达到孙途的最低标准,哪怕是还算有些战力的楚明生麾下的凌州乡军,其实也就比一般官军强些,离着来而能战,战而能胜的精锐还有不小差距呢。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孙途在青州所做的就是练兵,日夜操练着这支一万多人的军队,希望能在真正与梁山泊贼寇开战前让他们能够打得起硬仗。 这时也就显露出孙途之前力排众议只带各州府兵马去救凌州的前瞻性了,因为和金人的正面交锋让这些官兵明显觉察到了自家的不足,也清楚了操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教训,所以将士们的操练也显得格外用心,再不用孙途派人时刻在旁督促,而是真正发自真心地在辛苦操练。 当然,除了兵马的操练外,孙途还密切关注着两件要事,其一便是战马的蓄养,虽然如今各军还是以步卒为主,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有朝一日杀出山东地界,骑兵的作用依然很大,所以他可是着重嘱咐了皇甫端和段景住他们,务必要好好养马,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无须他们上心。只要是关系到养马的,那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另一件要事自然就是火器的开发了。从这次与金人的交锋来看,就可知道火器在如今的战场上能起到扭转乾坤,甚至是一锤定音的效果,再加上孙途又是个穿越客,自然更重视火器的运用与开发,这让他对这方面的投入也在不断增加,希望有朝一日这些工匠能制造出比破虏弹威力更大的火器出来。不过目前看来想做到这一点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只是如此一来,孙途花钱的速度可就真如流水一般,叫知道的人都感到有些慌张了。 勤练兵马就是在烧钱,这许多人每日的吃穿用度放在一起完全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他们来时确实带着粮草饷银,可也架不住高强度的操练。于是才半个多月工夫,他们随身携带的粮食皆已吃光,只能吃青州储备。 而养马和火器的研发也同样需要大笔资金的投入,后者也就罢了,现在还处于开始阶段需求不高,可那一百多匹骏马的开销可比寻常军卒要厉害得多了,而孙途对皇甫端他们的请求却又是有求必应,如此开销可就太大了。 哪怕孙途之前连平几处山寨多有缴获,再加上从那些被拿捕杀死的官员家中搜到的财物,还有青州自身的钱粮税款都加在一起,一时也无法填上这个无底洞般的窟窿。 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想要养出一支数万人的精锐之师来需要耗费多少钱财粮食,也只有朝廷才有此等魄力了。当然,还有另一个选择,那就是跟北方的游牧民族或是山贼草寇那般四处劫掠,以战养战,不过这显然不是孙途所能接受的事情。 就在他钱粮之事捉襟见肘,焦头烂额时,一人的出面却让他暂解燃眉之急,此人正是已经快被他忽略掉的柴进。这日午后,他居然就让人来给孙途传话,说是自己想要和孙途谈谈。对于柴进此人,孙途不敢太过随意,所以便抽空赶了过去。 当孙途再次出现在这位面前时,柴进开口就道“孙都监,看来你所图不小呀!”从城中最近的种种变化,以及细想孙途之前和自己的那番对话,已经让他察觉到了这位的某些心思。 孙途只冲他一笑“我之图谋其实与柴大官人的想法并不相悖,所以你我合作才是对双方最有利的选择。不知你考虑得如何了?” 柴进看着孙途也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来“我可以与你合作,不单如此,我还能为你们提供一批粮食钱财,以助你尽快成事。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这话顿时让孙途感到一阵惊喜,他之前所以会打算招揽对方乃是因为柴进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而且还是柴家后人,今后说不定能用上这身份,却真没想过从其身上拿到实际好处。毕竟柴进已上梁山多时,就算他以前富贵荣华,那些家产怕也早充入梁山泊的库房中了。但现在看他这么说来,显然是在外留了一手了。 又或者根本不止一手,这柴进能在天下间闯出偌大声名必然是有些本事的,又怎么可能不懂得狡兔三窟,多留后路的道理呢?如今他正为钱粮紧缺一事感到头疼呢,柴进此言就跟想瞌睡就给他递了个枕头过来,叫孙途如何能够拒绝呢? 所以在略作思忖后,他便点头道“你说,只要不违国法道义,我自会答应于你。” “很简单,我只希望孙都监你莫要梁山泊的兄弟赶尽杀绝,他们虽然落草为寇,但其实多半也是被逼无奈。我与他们兄弟一场,实在不想看着他们凄惨收场。”柴进说着一脸期盼地看着孙途。 孙途有些意外地扫了眼对方“如今我们尚未对梁山泊用兵,谁输谁赢更还难说呢,你就敢下此定论,认定我必能取胜了?” “在下虽只略通兵事,但有些道理还是懂得的。只听这段时日城中将士的操练声,便可知如今这里的官军战力已远超梁山泊。而且,之前我们就曾领教过孙都监的厉害,哪怕他们又山寨为依托,有八百里水泊为屏障,怕也很难挡得住都监你的雄兵啊!”柴进苦笑一声“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们求求情,救下一些兄弟了。” “你和他们还真是兄弟情深啊,既如此,我应你便是。”孙途看着好像犹豫了一阵,可其实他这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即便没有柴进这一请求,他也不会对梁山泊众人赶尽杀绝。孙途还打算将这股力量收入囊中,为己所用呢。 柴进见他应下,心头也是一喜,忙抱拳称谢,而后才报出了一个地址来,居然就在青州境内,一处叫陈家庄的村落,那里也是他其中一处产业。那里不但有良田宅院,更藏了数千石的粮食和大批金银,足够如今青州的一万多兵马用上半年以上了。 当得知这一数字时,就是孙途都露出了惊诧之色来“你在梁山之外竟还藏了这许多钱财粮食?” “此非我一人所藏,而是整个柴家一族多年积蓄。”柴进有些感慨地解释了一句。 只此一句,就已让孙途明白了个中深意,哪怕已相隔百年,哪怕大宋早已坐稳了天下,柴家人其实依然没有对当年的事情感到释怀啊。 事实上换了谁家都不可能坦然接受这等事情的,一个原先的部将突然造反欺负人孤儿寡母就夺走了老柴家的江山,即便后来赵匡胤做了不少补偿,依然无法更改他窃国的事实。可以说在柴氏后人眼中,赵家人就是一群窃贼强盗,而不是什么君王皇帝。 只可惜,无论当初还是后来,老赵家都把兵权牢牢控制在手,柴氏后人终究再难有夺回一切的可能。可即便如此,他们在暗地里依然在不懈地做着一切准备,结交四方豪杰,通过身份和手段来囤积财产良田,然后再将之藏匿起来以作为今后反扑的资本所在…… 当一个本就富贵尊崇的家族花数代时间处心积虑地存储钱粮,那个数字必然是极其可怕的。当明白这一切后,孙途对他报出的那几千石粮食的说法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了,这点东西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财产而已,整个柴家秘密拥有的只会比这个数字大得多的多。 见孙途陷入沉默,柴进倒是有些不安起来,他突然想到了财不露白的说法,莫非自己的这一下竟让面前之人生出更大的贪婪之心来了? 在其忐忑的目光注视下,孙途轻笑了一下“原来如此,那本官就先谢过柴大官人的慷慨解囊了。你放心吧,我会让你在今后觉着今日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还有,若你真有心帮梁山泊众人的话,最好还是给他们去一封信,让他们莫要负隅顽抗,这样还能少许多伤亡呢。”说完这话,孙途便已起身离开,此时的他可没有表面看着的那么淡定,已恨不能即刻就派人去把那陈家庄的财物都给运进青州城了。 燃眉之急一解,接下来他就只要操练好兵马,然后等着时机成熟后对梁山泊发起攻击了,也该是时候见真章了! 但他显然还是小觑了蔡京等人的卑鄙和欲除他而后快的决心,就在一切都朝着最好方向发展时,一个变故已然临近…… &&&&& 最近天天关在家里都把日子给过迷糊了……差点都忘了今天又是周一。。。所以接下来路人要说什么,各位应该很清楚了。。。。口罩难买,票票总有的吧,来几张吧。。。。。 。 正文 第566章 远道而来是冤家(上) 二月十五日,冬意渐消,春光正好,青州城里闷了有段时日的百姓也终于得以出城踏青,舒缓困乏了一整个冬天的筋骨。 在孙途和黄文炳的悉心治理下,青州已变得富饶起来,百姓不但能吃饱穿暖,还有余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趁此春风便有不少孩童就在那西门外放起了纸鸢,嬉笑声,打闹声传得城里城外不绝,叫听到者也不觉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 而当有一队兵马护送着一辆辆以布匹仔细遮盖不知其中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的大车沿着官道缓缓来到城门前时,在此附近盘桓的百姓都不用人吩咐的就都起身避让开去,而且他们看向那些将士的目光里也带着深深的敬畏之情。 这是如今大宋朝中几乎所有军队都无法享受到的礼遇,在这个文重武卑的年代里,官兵是最不被人看重的一群人了,人们也很容易将他们与粗鄙低贱之类的词汇相贴。但是在这青州境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模样,在百姓眼中他们就是这座城池和几万百姓身边的守护神。 有感于此,这支押送货物入城的兵马也一个个挺直了胸膛,连脚步都迈得格外用力,即便是在这平日的行进过程里,竟也走出了军中操练时的肃杀感来。 就在这支队伍将要通过城门洞时,后方竟再度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却见又一支队伍从官道而来,这也是一支军队,而且衣甲鲜明,旗帜高挑,不过要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支队伍的队形显得很是松垮,与刚才过去的官军根本就没法比。 不过行在这支队伍最前方的两个武官可没这等想法,完全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见城门在望,便大声朝前呵斥起来“钦差驾临,所有闲杂人等通通避让,敢有挡路者,必拿下问罪!”说着已一振缰绳,控马急冲向了城门处,挥舞着手中马鞭朝那些因叫声而略停脚步的官兵也是厉声喝道“还不速速退出门来,竟敢堵住钦差道路,你等是何居心!” 其嚣张放肆的行径顿时就让周围的百姓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只是因为对方一早就亮明了身份,才让大家不敢声张,只能退让一旁,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这支不知从哪里来的钦差队伍。 百姓们都这样了,那些被人直接指着鼻子呵斥的将士心中更是憋了一把火,不过如今军中规矩森严,他们可不敢多生事端,只能先忍下气,然后用目光征询自家将领的意思。 今日带队伍归来的将领乃是杨志,他们是刚从陈家庄把柴进所说的那些个粮食钱财给送回城来。本以为这都到青州城了,自不会有任何差错,不料居然遇到了这等不开眼的蛮横玩意儿,这让他也是一阵火大。当即就把缰绳一兜,转身迎着那还在不断喝叫着让将士们退出城门的家伙,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青州放肆!” “你又是什么人?没听我刚才说话吗,钦差到此,你等还不速速让路,要是耽搁了钦差的行程你担待得起吗?莫说你一个小小的丘八军官了,就是那孙途见了钦差,那也是要磕头见礼的!”这位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昂着头,拿眼角瞥着杨志。 “钦差?之前怎未听人提过朝廷将派钦差来我青州啊……”杨志还算是稳重的,听了这话也并未动怒,只是略有些疑惑地问了句。 “你等贱役当然不可能知道朝廷的决定了,快些让路,再敢磨蹭我便要下令拿人了!”这位看出杨志不敢生事,心头更有底气,便连连呼喝,手中鞭子也随之胡乱挥舞,似乎随时都可能抽到杨志的身上。 离城门尚有里许距离的那支钦差队伍里,两名官员正满面含笑地看着城门里的这一出闹剧,其中一人正是陆谦,而其身边那名官员身着朱色官袍,腰悬银鱼袋,完全是一副朝中重臣的打扮了。 这一路人马确实是钦差,这名朱袍官员则正是这次的钦差正使,大宋兵部侍郎曾开乾,而陆谦则是被任为他的副手,一路起到护卫和协助的作用。 这支钦差队伍所以会来当然是因为蔡京、高俅在背后使了力的缘故了。只是迫使孙途尽快出兵攻打梁山泊可不能让他们感到满意,毕竟孙途这些年来打了太多胜仗,平了诸多贼寇,就连他们也不敢保证这次孙途就真会在梁山贼寇的手下吃亏。 若一旦真让他平此匪乱,那对蔡京他们来说可就有些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了,不但不能因此治其之罪,反而让他再得功劳,所以就必须再做些事情来拖住孙途及山东官军的后腿,这位曾钦差便是要起到如此作用之人。 他此来青州可不光只是颁布旨意,到处看看而已,而是将在此长住,用以制衡孙途。因为其身上还有着另一重身份,朝廷所任命的京东路各军监军! 监军这一职位实在是制衡掣肘地方将领的大杀器,他虽多为文官,但却有权干涉军务,而且因为还有着一层类似钦差的身份,许多时候论军中权势还在主将之上,所以只要他在,于关键时刻捣乱一番,就足以让孙途在与梁山泊的战斗里陷入困局,甚至因此输掉整场战斗了。 而更妙的是,即便真是因为他的决策错误而导致的战斗失利,等到朝廷最终追究责任时,背黑锅的却绝对是身为主将的孙途,至于这位监军则可以功成身退,无伤无损地回到京城继续当他的朝廷高官。 自古以来,多少武将都曾折在这等不通军事,却只会指手划脚瞎指挥的监军之手,而这一回,他们的目标就落到了孙途这个新近冒起的青年将领的身上。这既是蔡京高俅他们对孙途的还击,也暗合了朝中诸多文官之心,因为他们也不愿看到有个武将突然崛起,威胁到自身权势啊,尤其是这位一直以来还不按规矩套路出牌,已经让不少官员在他手下吃大亏了。 看到城门处这番乱象时,曾开乾更是不屑一笑“都言那孙途所率之青州军有多雄壮,军纪有多严明,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嘛。竟连这点规矩都不知守,真真是岂有此理!” “曾侍郎所言甚是,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是这些地方小民没有见识才会将一支军队吹得如天神一般,其实和我汴京的禁军比起来,他们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陆谦忙笑着附和道,这对他来说可是重新发迹的唯一机会,自然是要努力办事,讨好这位上司了。 要说起来高俅对陆谦倒也算不薄了,并没有因为他的作用过去就弃之不顾,反而为他在此番事中谋了份不算太差的差事。只要他能跟在曾开乾身边兢兢业业地把事情办妥,到时一旦除掉孙途,他的功劳自然也不小,说不定就能得到提拔,在禁军里谋一份更为体面的差事。 可就在两人自以为一切皆在掌握,立在那里说着风凉话,等着里头的人马狼狈退出让开道路时,情况却突然生出了变化来—— 一声高喝骤然就从城门里头响起“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纵马入我青州城!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伴随着这声喝,数名膀大腰圆的军汉便已从城内扑出,手中粗长的棍子便呼啸而至,砰砰几声,就将人打落下马,然后被他们一把按在了地上。 这位是彻底被几棍子给打懵了,片刻后才奋力挣扎道“你们做什么?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钦差卫队……” “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洒家一概不知!洒家只知道都监早有严令,除我军伍中人,其余人等皆不得纵马入城,不然就得重责三十板!来人,给我重重的打!”说话间,一条高大粗豪的身影已出现在了城门口,正是鲁达到了。 杨志是真没想到鲁达会来这么一手,眼看那家伙已被按倒在地,被棍子抽得哇哇大叫了,愣怔了下才上前道“鲁兄,你这也太乱来了,外头可还有钦差队伍呢?却让都监他如何应付这些家伙?” “怕什么?既然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洒家按律行事自然不算错。而且你看这些家伙的作派,就不是什么好路数,一来就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鲁达说着还远远瞪了一眼那边的钦差队伍。他可不是真个鲁莽,实在是因为看出些端倪来,知道此时绝不能弱了自家声势,所以才会来这么一招。 果然,如此一来,倒把曾开乾他们给打傻掉了,他们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也没料到青州城的人会如此彪悍,随便找个由头就敢对钦差的人动手了。 曾开乾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陆虞侯,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啊?”这算是没吃着肉,反倒崩了一嘴牙呀。 陆谦只能苦笑一声,知道唯有自己上前阻止了,不然钦差的脸可就要丢光了。 。 正文 第567章 远道而来是冤家(下) 胳膊粗细的大棍子不断抽下,让刚刚还目空一切的家伙惨叫连连,口中甚至都已告起饶来,也让周围的将士们大感解气,刚才对方一亮身份可把他们吓得不轻,即便有怒也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至于城门内外的百姓更是在远远围观,对于城中将士怒打钦差一事他们还真就见惯不怪了,孙都监几次当众斩杀朝廷官员,与之相比,今日这种摩擦根本就算不得一回事了。 或许青州的军民认为这一切都是司空见惯的正常现象,但对城外那支钦差队伍来说其冲击力可就太大了,看着这个比绝大多数禁军地位要高的官员被人当众责打,他们之前生出的那点骄傲情绪是彻底烟消云散,再看向这座远比汴京城小得多的城池时也不禁生出了几许畏惧来。 陆谦此时却已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吸取了那人的教训后,他可不敢再策马入城,而是乖乖地翻下马背,徒步进入,这么一来固然不会被人挑理,但在气势上却已弱了三分。在大步进入城门洞后,他才大声呵斥道“住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对钦差随员如此无礼,真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非常时候,军令大于一切,本官既奉都监之令巡视四门,自有责任处置坏了军法之人。”鲁达却并无任何惧意,上前一步回瞪着对方“我等也都是粗人,只认得上司将领,而不知什么钦差不钦差的!” “你……”陆谦气苦,对方哪里是粗鲁军人的表现,分明就是粗中有细啊,居然一上来就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干净,正所谓不知者不罪,你钦差总不能和一群丘八斤斤计较吧,那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鲁兄,不得如此无礼。”眼见鲁达唱黑脸取得了成效,配合默契的杨志便也上前唱起了红脸“这位钦差还望恕罪,我等也是奉令行事,此番押送之物极为关键可不敢有丝毫疏漏,所以这位前来阻挠时大家才会反应过激。但孙都监军令在前,我等也必须尽力去做。”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问了一句“不知这位钦差如何称呼,身居何职啊?” “本人陆谦,现为禁军虞侯,此番来青州我是钦差副使。”陆谦当即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来。本以为这番话说出来能让对方退让三分,可不料鲁达杨志二人的脸色倏然就是一沉,前者更是死死地盯了他一眼后,便扬长而去,后者也是脸色不善,只略打了个哈哈道“原来是陆虞侯,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你居然还在此位,当真是可惜了的。” 说完这番场面话后,他也是招呼一声,自顾命将士们把那些装满了钱粮的大车运进城去,却没有半点与陆谦或外头的钦差正使见面说话的意思,这是完全把他们晾在了城门口。 这一下,陆谦可就尴尬了,虽然他确实及时救下了挨打之人,但人毕竟吃足了苦头,此时还趴在地上唉唉呼痛呢,钦差的脸面自然是没有捡起来。而更关键的是,他这个副使都出面了,那两个青州武官竟完全没有客气一句的意思,更没有主动出城拜见钦差,这等态度可真是千古罕有啊! 钦差是什么身份?那代表的可是朝廷和皇帝,天下数百州府县里头的数万官员无不以能结交讨好钦差为荣,可这青州城里的人倒好,居然用实际行动完全忽视了钦差的存在。别说几名主要官员闻报出城相迎了,连句问候都没有,这顿时就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甚至有人都产生了怀疑——我们这真是钦差队伍吗? 看到这一结果的曾开乾更是气得面色发青,浑身打颤“真真是岂有此理!青州军的胆子也太大了,确实需要好好整治一番才成!”他已发了狠,只要自己一任监军之职,就要对青州军进行一场清洗,绝不能让这等风气继续下去。 而在看到陆谦有些苦涩的回来后,他更是脸色一沉“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怪不得在汴京多年都未能出人头地,十足废物!”说着,不再理会同样面色阴沉的陆谦,便催促队伍朝城内走去。 因为看过了那位钦差随员的悲惨遭遇,这支队伍里的那些骑士也都学了乖,没有径直策马而入,而是牵马步行,唯有钦差是坐在马车内的,至少是保住了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但从这结果来看,他们不但没有给青州军民一个下马威,反倒把自己的颜面丢了个干净。 直到这几百人的队伍都走过后,散于四周的百姓们才聚集到一起,饶有兴致地就谈论起了此事来“你们说,这是孙都监一早就准备好的吗?” “看着不像啊,不然杨将军刚开始也不会如此憋屈了。话说咱们青州军的将领最近哪受过这等委屈,也就杨将军脾气好度量大,若换了武将军他们几个在,早把那家伙给打一顿了。” “可那毕竟是钦差啊……那可是皇帝派来的……” “那有什么?皇帝派来的官儿我们的孙都监杀的还少吗?再是钦差,他也斗不过我们孙都监……”这句话立刻就赢得了周围许多人的赞同,如今的青州百姓对孙途那真是顶礼膜拜,在他们眼中,就没什么事能难住自家都监。 但事实显然远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乐观,当城门处的矛盾爆发时,便已有人急急将钦差到来的消息传递给了正在军营处理各种事务的孙途,这让他的眉头不觉轻轻地皱了起来“这时候朝廷派人来,怕是来者不善哪。说不定就是为了捣乱而来。” “那可要好好应付才是,至少得先打压住他们的气焰,如此才不会被他们牵了鼻子走!”董平随口接道。在经过了东平府的那场变故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有了不小的改变,变得比之前更强硬了,这也是孙途希望看到的。 “可来的毕竟是钦差,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对其下手吧?”到底还是林冲更谨慎稳重些,当即就提议道“不如且先让黄知府见见他们,探探他们的底细再与之见面?” “你觉着黄文炳能挡得住他们吗?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就是冲着我来的。”孙途冷声道“从他们一到城门处就闹出动静来看,就可知不是什么好来数了,必须尽快压制住他们才行。”孙途对这些朝廷官员向来没多少好感,尤其是这次弹劾蔡京一事后,就更将他们列作对手了。 就在几人还拿不定什么主意时,鲁达已大踏步地走进了大堂,脸上满是乌云,双拳都握得紧紧的,看着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的表现了。这让孙途几人都大感奇怪,鲁达向来性格豁达,很难让他生出如此大怒来啊,今日这是怎么了? “鲁兄,你这是……”林冲有些关切地问道。他与鲁达相识极早,两人也算脾气相投,所以在众人中交情也是最厚。 鲁达一听他动问,脸色又黑了三分“林教头,有些事情我说了你可莫要发急啊。那陆谦居然来我青州城了!” “什么?”这话不但让林冲勃然变色,就是孙途也眼中杀机一闪“他竟然还敢来我青州!” 其他人见状都是一头雾水,实在不明白这么个家伙怎么就引得脾气最好的林冲都露出杀气来了?片刻后,他才稍稍定了下心神,又问道“鲁兄你未曾见过那厮,你确信就是他吗?” “我虽未见过他,但同名同姓,而且又是禁军虞侯,除了他还会有谁?”鲁达恨恨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打那个骑马入城的随员,而是该把他拿下,直接打杀了事,也好为兄弟你出口子恶气!” “这个……你们到底说的是些什么?那陆谦当初得罪过林教头吗?”在他们说了一番话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打断问道。 孙途看了眼林冲,见其没有隐瞒的意思,这才简略地将陆谦与林冲打小交好,却为攀附权贵而出卖兄弟,差点使林娘子落入高衙内魔爪的前后给道了出来。 这番话直说得众人也是怒容满面,不少人更是直接喝道“此人当真该杀!”无论是以前的江湖人身份,还是现在的军伍中人的身份,他们都很看重义气二字,而陆谦的做法实在是犯下了太大的忌讳,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见众人如此帮着自己,林冲心里也是一暖,但他还是苦笑摇头道“各位兄弟的一片好意林冲心领了,但那陆谦如今毕竟是钦差副使,若真伤了他,只怕都监责任可是不小,甚至会被天下人视作叛逆。林冲不能因我一人之事就毁了我青州大好局面,所以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若论深明大义,在场众人无一人能比得过他林冲了,这也让孙途一阵感动。不过他可不是那等口里说着什么情义,心里却是利益,然后还拿什么大局为重当借口的无耻之徒。所以在沉默后,他便看着林冲正色道“林兄,只要你相信我,我必能让你得报此仇。这次他陆谦既然进了我青州,就别再想平平安安地离开了!” 。 正文 第568章 赫赫军威 “都监,奉旨钦差曾开乾率众在营外求见,说是有旨意要颁发。”当孙途杀气腾腾地道出那句话后,一个亲兵来到堂前禀报了一句。 这让孙途他们都有些意外,不少还稍稍皱起了眉头来“他们不去府衙,径直奔我军营而来却是为何?” 因为按照道理来说朝廷钦差到了地方首先要找的该是地方长官才是,此时那曾开乾该去见了黄文炳,随后再找孙途才是正道。可他倒好,居然直接就冲着军营来了,真应了来者不善那句话了。 不过孙途也不会惧他,青州可是他的地盘,别说只来一个钦差了,就是朝中高官悉数到场,他都有把握按得住他们。片刻后,他便是一笑“既然钦差急着入军营,咱们也该好好迎迎才是,叫将士们都出来,亮亮相!” 众将立马会意,纷纷抱拳应是,一些人已迅速跑去各营抽调精锐,就要在这军营里给那钦差一个下马威了。而孙途,则在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后,面带笑容地领了手下几名将领快步就往外走去。 军营辕门前,被守军直接挡住去路的一众钦差队伍都显得有些愤怒,他们之前入城就丢了面子,不想到了军营前居然再次被人刁难,钦差队伍居然连这一座军营都进不去了,真是荒谬之极! 坐在车中尚未下来的曾开乾更是面沉似水,他可不知道这是青州军营早就定下的严令,就是孙途一旦没有相关令牌也是进不了门的,更别提他们这些人了。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孙途的刻意刁难,想要落自家面子了。 这让他心中恨意更深,暗暗咬牙,一旦成为此地监军,定要让孙途他们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而那边陆谦此时则显得很是低调,甚至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刚才鲁达他们的突然翻脸让他隐隐觉察到了一丝不妙,他们对自己的敌意可不光是因为钦差随员的身份啊。 在等了好一会儿后,营地里才传来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几名将领在数百甲胄在身的将士簇拥下大步而来。在看到后方那支军队的雄壮模样后,钦差队伍里的禁军中人不觉心头一震,之前那点优越感已荡然无存。他们能清晰地从这支军队身上感受到强大的气场和压力,这可不是虚有其表的禁军将士能比得了的。 而陆谦此时则呆愣愣地立在原地,目光在随于孙途侧后方的林冲面上一扫后,身子都已经僵硬了“他居然在此……”心虚的他连与林冲对视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之前那两个将领为何会对自己深怀敌意了,他们应该是知道了自己和林冲间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 直到辕门大开,孙途率众走出来,当先的军卒喝声“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来迎钦差……”一直留在车上拿腔作势的曾开乾才缓步下车,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与孙途遥遥见礼,走到近前还感慨了一声“之前听闻孙都监治兵有方本官还不怎么信呢,今日算是真正大开眼界了。这青州军营大有古细柳营之风啊。” 孙途笑着抱拳道“钦差谬赞了,下官可不敢与周亚夫相提并论。” 见对方能迅速明白自己所说典故,曾开乾稍稍愣了下,但随即又道“孙都监过谦了,你年纪尚轻,已是我大宋少有的将才,他日比肩周亚夫也非难事。不过只愿你能知道进退,莫要连结果都与周亚夫一样了。” 这话一般的将士还真听不明白,不知他话中机锋,但孙途倒是有些了解的。周亚夫所在的细柳营能以军令挡住皇帝车驾固然被后世之人称道,是为军纪森严的典范,但他最后的结果却也早在此时埋下了伏笔。因为过于刚硬,不知变通,周亚夫得罪了朝中太多人,最后蒙冤入狱,一代名将死于狱中。 想不到这曾开乾竟如此直接,一见面就有喊打喊杀的气势,这让孙途的眉毛也为之一挑“做不做周亚夫其实并无所谓,下官如今只想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将兵练好,为朝廷多打几场胜仗。”随后,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邀请钦差人等随自己进军营。 见这青年将领如此淡定,增开年也迅速沉下心来,笑着道“那就让本官替陛下见识一下如今闻名天下的青州军的真容吧。”说完,才与孙途并行入内,看到孙途竟不肯稍稍后撤一些,也让他心头一紧,这家伙果然不是个善茬啊。 钦差队伍随之动了起来,陆谦在怔忡犹豫了好一阵后,才终于举步,但才一动步,就觉察到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竟让他心底生寒,有一种想要即刻逃走的恐惧感来。强忍着这种不适,他偷眼望去,就瞧见了林冲正在不远处拿眼盯着自己,那两道目光就如两把出鞘的利剑,似乎随时都能将他给碎尸万段了。 心虚加恐惧让陆谦步履维艰,这一刻他是真后悔应下这差事了。早知道林冲在此,而且看着还手握一定兵权,他是打死都不敢来的。他可还记得清楚呢,当初林冲为寻他报仇曾怀揣利刃在他家门前盘桓了数日之久,若非见机躲藏,怕是早已小命不保了。现在自己居然还送上门去…… 就在他忐忑地进入辕门,还没走两步呢,本来肃静的军营里就响起了一声暴喝“杀!”声音之大,如雷贯耳,他猛一抬头,更瞧见了前方一片刀光枪影骤起,直唬得他身子猛一哆嗦,差点就想转身夺路而逃了,以为这军营里的兵马真要突然杀出,把自己一干人等皆杀个干净。 直到片刻定神,他才发现,前方只是呼喝,举起刀枪而已,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但光是这样却已足够震慑一干钦差队伍了。青州军将士可是从一场场硬仗血战里杀出来的,身上那股子冲霄的杀气又岂是汴京来的富贵禁军能比,就算是其他州府兵马,有了这段日子的操练,也早脱胎换骨,至少气势上已足够强大,直接就把那几百禁军压得喘不过气来,不少更是缩身垂头,不敢直视前方了。 陆谦和后方的禁军都被震慑不轻,直面此等杀气的曾开乾等人的情况自然更为不妙,跟在其后面的几个护卫有直接就抽出刀来打算防御的,也有脚下一软,坐到地上的,实在是洋相百出。就是曾钦差本人,要不是孙途及时伸手搀了一把,此时怕也已经倒在地上了,这等军中杀气又岂是他一个文官能顶得住的。 孙途见状不觉暗自摇头,这些人也太没用了,居然连这第一关都能把他们吓成这般模样,本来营中还有好招待呢,现在为了不让钦差真出大丑,只能放弃枪林刀山之类的阵仗了。当下,他一面往前,一面微不可察地冲边上的一名将士打了个眼色,摇了下头,后者会意,即刻就下达命令,取消之前的布置。 可即便如此,曾开乾等人走在笔直立于两边,目光坚毅,杀气腾腾,刀枪出鞘的将士身旁时,心里依旧一阵忐忑,连脚步都有些发虚了。孙途则是一副随意的样子,笑着问道“钦差刚才说要见识我军中真容,这回亲眼得见,不知以为如何啊?” “这个……”曾开乾总算有些见识,迅速定下心神来,勉强笑道“青州军果然名不虚传,实在让本官佩服之至啊。想来今后本官在此定能与大家相得益彰,为我大宋尽一分心力。” “唔……”孙途听出他话中有些奇怪的说法,但此时也不好细问,只能笑着应了一句,然后随口介绍起两边军卒的出身来历,以及军功战绩。这些东西他作为三军主将自然是了若指掌,但将士们在听到自家都监如此向代表皇帝的钦差为自己夸功时,心里的自豪之情还是油然而生,胸膛挺得更直,刀枪也握得更紧了。 只是如此一来,军中气势也比之前更强,使钦差队伍更感紧张。直到来到指挥所前,孙途才一摆手,让众军散去,那些人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孙途又将他们邀请进了平日议事的大堂。 等到这时,孙途才问出了最初的疑惑“钦差今日为何径直就来军营?可是有旨意要传于我吗?” 也是直到这时候,曾开乾才终于回神,当下就取出一直随身所带的圣旨,大喝一声“有旨意,孙途以下官员接旨。” 即便再不情愿,孙途他们此时也只能遵照规矩呼啦跪了一地,也是直到这时,曾开乾才有种扬眉吐气般的畅快感来。随后收摄了一下心神,便把那辞藻华丽,对仗工整的圣旨给慢慢读了出来。 这旨意都是经饱学之士润色而成,所以开头一大段都是虚头巴脑的东西,真正的内核其实很简单,就两个意思——其一,催促孙途尽快对梁山用兵,这其实他早就料到了,倒不算什么。 可真正要命的却在后一点上——任兵部侍郎曾开乾为监军! 。 正文 第569章 三个要求 从来当朝廷对某位领兵在外的将领心存疑虑时,就会派出太监或文官在其侧以为牵制,是为监军。因为这位顶着钦差的头衔,所以往往在军中有着极大的权势,有时更能稳吃三军主将,让许多战略战术以其为主,从而让主率的权力不断被剥夺,最后被架空也是所在多有。 而这些监军又往往都是不怎么懂军事的,所以他们插手甚至全权指挥的情况下,便是官军大败的开始。孙途是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面临这样的难题,这个钦差不但是来敦促对梁山泊用兵的,更是来自己军中夺权的,这让他的眼中顿时就生出了阴翳之色来。 而跪于他后方的一干将领更是面色阴沉,要不是钦差还在跟前,这些位都要大喊大叫,斥责朝廷的乱命了。 看着之前还颇为嚣张的一众将领变成这般模样,曾开乾只觉一阵畅然,脸上更有了得意的笑容,片刻后才道“孙都监,你等还不领旨吗?” “臣孙途领旨!”现在远未到与朝廷撕破脸的时候,孙途即便再不满这时也只能忍下气来,低低应了声后,才起身从对方手中接过了那道圣旨。等他迅速扫过圣旨上的内容,确认无误后,曾开乾才笑道“孙都监,今后你我可就要在此当一回同僚了,咱们可得一体同心,守望相助,为陛下,为我大宋朝廷分忧才是啊。” 孙途这时才定下神来,打了个哈哈道“曾侍郎说的是,咱们之间确实该同心合力才是,今后你但有什么请求,只管开口就是,只要能做到的,孙途定不会推辞。” “哈哈,那就好。这么说来,本官这里倒真有三件事情希望孙都监能尽快办一下呢。”曾开乾却是顺势而为的高手,立刻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首先一件就是圣旨里提到的关于尽快攻打梁山贼寇的要事,如今朝中可有许多人盯着,本官未来时便已深感压力,不知孙都监以为何时能对其用兵啊?” “这个……陛下和朝廷远在汴京所以并不了解我山东境况,下官麾下这些将士近一年来屡屡作战,早已疲惫不堪,所以我才未敢轻率出兵,不然攻不下梁山事小,丧了我朝廷威仪才事大嘛。”好在孙途也是个见招拆招的高手,应对得颇为自如。 “这可就有些让本官感到无法理解了,刚才我入军营时所看到的将士可是个个精神饱满,杀气冲霄,哪有半点疲惫之态啊?”没想到他却在此等着孙途了。 孙途心下暗叹,早知其会借题发挥刚才就不该给对方下马威了,但口中还是说道“侍郎所见不过千人,那是如今军中最后的精锐,其他兵马却是远达不到的,这也是为了给朝廷一个好印象嘛。” 曾开乾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孙都监所言纵然在理,但本官还是要提醒一句,朝廷的耐心可有限得紧,若不能在半年内平定梁山贼寇,咱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哪。” 说着,他又道“这第二件事也是陛下的旨意,在本官来前,陛下曾特意召见,除了有些鼓励的言辞外,最要紧的就一件事情,希望我们尽快把梁山泊周围的山川地理情况细画作图,早早送去汴京。” “嗯?”这话却让不少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就是孙途也疑惑道“陛下要那里的地形图作甚?” “孙都监你竟还不知道吗,这可是我大宋一直以来的规矩了,凡有大将出征,必先让官家知道战场细节,如此官家才能送来阵图以助你取胜啊!” 此一句话,直说得孙途目瞪口呆,他是真没想到大宋皇帝居然还有如此奇葩的爱好,他以为自己是在玩即时战略战术游戏吗? 事实还真就让他猜对了,许多大宋皇帝都喜欢用这种手段来干预前方战事,而其滥觞正是源于太祖赵匡胤,然后由太宗真宗将之发扬光大。 不过问题在于赵匡胤是会打仗的主儿,所以才敢在掌握了远处具体地形情况后做出最为正确的布置助臣子取得胜利,可之后的“驴车战神”赵光义和“澶州霸主”宋真宗可就没有这方面的才干了,再这么效仿可就真是在找死,比东施效颦更叫人感到可笑了。至少东施效颦死不了人,可这等随意发阵图给臣下的做法是会让数以千万计的将士战死前方的。 可偏偏在此事上满朝竟无人反对,而许多大宋皇帝更是乐此不疲,用无数人的鲜血性命来让过一把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瘾,哪怕是文艺皇帝如赵佶,居然也对此生出了兴趣来——当然,这或许也是他受人蒙蔽所致,孙途现在可有太多仇敌,有的是人想这么算计于他。 面上肌肉忍不住颤动了几下后,孙途终于还是点头应了下来“下官知道了,我会尽快让人将地形图交与朝廷的。”心中纵然有着再多的不情愿,到了这时候也只能暂时答应,不然就是抗旨欺君,后果只会更严重。 看着孙途那副茫然无奈的模样,曾开乾心下更为畅快,脸上的笑容也更盛了“孙都监果然心系朝廷,忠心天子,本官佩服啊。对了,这最后一件事情倒是只与本官自己相关了,你也知道本官初来乍到,对青州及军中事务皆很陌生,所以希望孙都监你能尽快将军中将士的名册抄写之后交与我,如此我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与都监你配合嘛。” 孙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已然猜到这位的用意所在了。拿到相关名册,他就可以去打听这些将领与他孙途间的关系,以及他们之前的过往,从而用各种手段来分化拉拢,达到在军中夺孙途之权的最终目的。 可问题在于他这一要求还真没法直接拒绝,因为他是朝廷委派的监军,总不能谁都不认识吧,所以让他掌握军中内情完全合乎情理。只是事后要论起来,这就完全是孙途自己挖坑往下跳,引狼入室的结果了。 可以说曾开乾确实是玩弄权术手段的个中高手,只一道旨意,就已把孙途他们好容易才创造出来的气势给完全打压了下去,而且他的每个要求还都正当合理,使孙途完全没法拒绝,让他有种有气没处撒的挫败感。如今不光是他,身边那些将士心里也是憋闷得要死,若非担心引发更大的问题,他们都要直接跳脚大骂了。 沉默片刻后,孙途还是点头道“这是当然,曾侍郎既为我京东监军,自有掌握麾下将士情况的必要。本官会尽快叫人把相关名册准备送过去的。” “那就好,本官那就静候佳音了。”曾开乾觉着自己今日已经取得一场关键胜利,心情很好,便顺势又道“不知我可否在军营里走走看看,认识一下这里的将士呢?” “这个……今日天色已晚,晚上还有宴席为侍郎接风,你们又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还是先找地儿安歇才是。我青州城倒是有一处专门准备下的钦差行辕,不知侍郎能否屈就?”孙途这回终于摇了头。对此,曾开乾倒也没多少不满,今日计划都成功了,至于去军营走走看看他孙途能挡得了一次两次,难道真能挡得他总进不来吗?毕竟他现在可是监军,地位可不在他这个都监之下啊。 在恭敬地将之送到辕门前时,孙途突然又道“对了,有一件事情还需要特意嘱咐侍郎。我青州军能有今日其根本就在爱民,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所以还望侍郎能约束手下人等,莫要让他们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使下官难做。” “这是当然,本官也是爱民之人,断不会容许他人害民。”曾开乾笑着回了一句,却并未将之太当回子事儿,寻常百姓在他眼中不过蝼蚁罢了,何值一提。 直到钦差队伍离开,之前憋了一肚子气和话的将领们才跟开了锅般大声呵斥起来“这家伙好生无礼,真把我等当成可随意呼喝的奴仆吗?” “咱们跟着都监多少次血里来火里去,今日却要受这么个东西欺压,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我说待会儿咱们就杀上门去,好好揍一顿这个鸟钦差,让他知道这青州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七嘴八舌间,足可见这些人有多么的愤恨,又有多么的不把朝廷当回子事了。当然,说这些话的多半是之前落草为寇的那些人,真正武官出身者虽然脸色也不好看,但有牢骚也只是憋在心里。 孙途回到门前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叹,随后才大步而入,哼声道“你们说得倒是痛快,可真要这么做了,我们就与谋反没有什么区别了。那可是钦差,代表可是皇帝和朝廷!” “可是……”众人想说什么,可一时又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只有朱武在看了孙途片刻后,才笑道“看来都监应该是有了对策了吧?” 孙途但笑不语,有些事情说得再响也不如做出来啊。这里可是他孙途的青州,朝廷只派这么个钦差来做监军就妄想压制自己那也是太小瞧自己了! 。 正文 第570章 接风宴,鸿门宴 天已幕,月高悬。青州城的座座民居里已炊烟袅袅升起,而位于府衙附近的馆驿中更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这里正是孙途设宴款待初至青州赴任的监军曾开乾等人的场所了。 今日,青州文武官员中除了少数有职责在身的将领需要留守军营或城头外,几乎悉数到场,可以说是给足了这位监军的面子。酒菜也都是最有本地和军中特色的大碗酒和大块肉,实在是周到而客气。 不过这摆在曾侍郎面前却叫他有些难以下咽甚至是下筷了,作为读书人,他一向吃得精致而清淡,就是喝酒也只是烫上一小壶与友人对酌,哪里见识过这般奔放放肆的吃法,只看下面一干将领不断将肉食塞入口中,直嚼得满嘴流油的模样,就让他难有任何食欲了。 这也就罢了,最让他感到头疼的还是那些将领不断端了酒碗上前相敬,人家都是出于一片好意,倒叫他无法拒绝,只能陪着喝酒。可哪怕他凭着身份每次都是浅尝辄止,也架不住上来的人太多太密,只开席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已喝下了四五碗酒,整个人都已晕晕乎乎,腹中更是翻江倒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出丑人前。 他其实也知道这是孙途等人刻意针对的自己,但官场上的经历让他一时也不好发作,何况他还指望着能给众将一个好印象,从而为今后的拉拢做铺垫呢,所以哪怕再是不愿,这时也只能捏着鼻子不断灌酒了。 此时,又有一名身量粗壮高大的将领端了一大碗就走上前来“监军果然海量,来,洒家鲁达也敬你一碗。”说着,他已把一大碗酒全部喝了个干净,然后睁了双铜铃般的牛眼直瞪着曾开乾,哪怕他装模作样地已经端碗小抿了一口,依然没有离开之意,那意图是很明显,那就是想看着对方将一大碗就尽数喝完。 这下曾开乾可就在心中叫开苦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若再这么一大碗酒灌下去,恐怕立刻就会吐得一塌糊涂,这个丑可就出定了。但他之前也听孙途介绍过,这个鲁达可是青州军中极得军心的一个将领,又怎好随便拂其颜面呢?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给身旁的陆谦打了个眼色,希望由其出面解围。 陆谦今日在这酒席上当真是如坐针毡,与曾开乾不同,开席到现在,就没一个文武官员象征性地向他敬过酒,而当他目光往四下扫去时,又总能瞧见不少充满了鄙夷、不屑和愤恨的眼神扫向自己,让他席间坐得度日如年,这等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有些分神的他根本没有留意到曾开乾的眼神,直到身后有人拉了下衣摆略作提醒,他才恍然过来,忙不迭举起酒碗道“这位将军,监军他不胜酒力,这碗酒就由下官代为喝了吧。” 就当他举起碗了打算喝下时,那边的鲁达却突然一声冷哼“凭你也配?”那真是十足的不给他面色,让陆谦手上的动作顿然一止,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惊觉这位敬酒的将领正是之前在城门口对大有敌意之人,这让他心中更是一虚,神色也有些慌张起来了。 曾开乾见状则把脸猛地一沉“这位将军的话太过了,陆虞侯乃本官副手,今后也要在军中任职,也就是你的同僚,何来连敬酒都不配一说?”即便他对陆谦有些不满,这时也必须站出来为其说话了。 这倒让鲁达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他只是不忿于陆谦的为人,才会下意识想要让他出出丑,不想却被人抓住了话头。见他吃瘪,孙途只能出面了“监军误会了,鲁虞侯他可没有瞧不起陆虞侯的意思,他说不配是指既然由他替酒一杯是肯定不够的,怎么也得三杯才是。鲁虞侯,我说的可对吗?” 孙途这一说,立马就使鲁达回过神来,当即改口道“不错,洒家就是这个意思,陆虞侯可敢与我互敬三碗吗?”好嘛,到了他这里,从喝三碗变成了互敬三碗,立马又翻了一倍。 陆谦此时哪有的选择,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点头道“既然是监军之令,下官自当竭力而为。” “好,拿酒来,就让我与陆虞侯喝个痛快!”鲁达顿时大喜喝道。当下就有人将两大坛子酒送了过来,他也不废话,直接就给自己空了的酒碗又满了一碗,咕嘟嘟喝下,再满再喝,然后以目示对方喝酒。 陆谦在京城时何曾见过这等豪猛喝酒的家伙啊,眼睛都有些发直了。但这时周围不少将领已全都鼓噪了起来,不断催促着他快喝,无奈只能也照着鲁达的模样倒酒而干,急急三碗酒下去,他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 陆谦本身酒量就远比不了鲁达,之前又因为心情郁郁几乎没动过筷,导致腹中空空。现在又急速喝下了三大碗酒,哪怕这酒比不了后世之烈,对他来说也跟往肚子里放了几把火似的,久久未能回神。 但鲁达又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呢,见他喝完了酒,便又道“好了,洒家敬你的酒都喝了,接下来该你敬洒家了吧?也是三碗,来吧。” “我……”陆谦很想拒绝,可一扫周围,所有人都异样地盯着自己,鲁达随后又道“怎么,陆虞侯是京师来的所以就瞧不上我等地方武将,连敬酒都不肯吗?”这下,他是再没法儿推拒了,只能鼓起最后的一点勇气,用颤抖的手给自己的酒碗倒上了酒,又颤声道“那就让下官也敬鲁虞侯三碗吧……” 又是三碗下去,陆谦顿时已手脚酸软,轰然就趴在了酒桌之上,竟被鲁达一下给放倒了。而这,又再度引来了周围众将的一阵哄笑,那笑声传入曾开乾的耳里,也让他的脸色又变了一变。显然,对方是有意而为,就是想让自己和手下之人出丑丢脸,自己也已经到了醉倒的边缘,可不能再让孙途他们掌控局势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来,京中同僚之间饮酒多有行酒令的习惯,自己何不提出来?以这些斗大的字不识一筐的武夫,自己足够应付。如此不但不用再喝酒,还能把刚才丢掉的颜面给重新捡起来。 主意既定,他便不等再有人上前敬酒,看向主位处的孙途道“孙都监,我等如此干饮实在有些无趣,不如想些手段来助酒兴如何?” 孙途见他目光闪动,立马也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旦真要作诗对联,在座几十人包括自己在内合到一起都不可能是这位进士出身的当朝侍郎的对手,所以他赶忙趁着对方把话题说明之前点头道“监军所言甚是,我等既皆军伍中人,饮酒岂能没有武艺助兴?来人,清出场地来,叫人舞剑助兴!” 这下却叫曾开乾傻眼了,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要的是行酒令啊……奈何随着孙途一声令下,周围那些人已火速行动,迅速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然后一名身材高挑的将领已抱剑下场,冲孙途和曾开乾一施礼后,拉开架势,就已舞动起手中长剑来。 其实以剑舞佐酒兴古来便有,其中最有名的当数唐朝时的公孙大娘的剑器舞了,为此连杜甫都曾作过一首流传后世的诗作。虽然下场的将领舞剑的姿态什么的远不如传说中人物那般精妙,但却胜在凌厉干脆,每一剑都可看出有杀敌之效,直瞧得周围众人纷纷叫好,就是孙途都是频频点头“想不到董平除了双枪无敌外,居然连剑上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而似乎是得了某些人的指使似的,董平舞剑时总是不离曾开乾左右,有好几次剑尖都已要接触到对方的身体,直把他吓得面色由红转白,刚才喝下的那点酒都快全变作冷汗给排出来了。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凶险,若孙途真有对自己下手之意,在青州皆在其掌中的情况下,只消一句话,自己随时都可能性命不保。而今日的这场接风宴说白了,那就是鸿门宴,此刻项庄舞剑,可哪里会有项伯站出来救自己啊? 这一刻,曾开乾是真个恐惧了,目光盯着不远处舞剑的董平,总觉着他有随时都一剑刺杀过来的可能——早知如此,之前还不如就喝个烂醉如泥,出这回丑呢…… 与他一样心生后悔的还有鲁达,此时他忍不住跟身边还在吃喝的武松道“早知有这一出,我刚才就不该将那厮灌倒了。” “此话怎讲?”武松好奇地问了一句。 鲁达看了还在舞剑的董平一眼“那样我便可以代董都监上场,然后把那陆谦狗贼给叫到跟前对战一番了。到时我自可亲手宰了他,为林教头报当日之仇!”好嘛,他还惦记着要杀陆谦呢。 。 正文 第571章 设计 孙途终究没有鲁莽到赶直接就当众对朝廷钦差下手的地步,所以这一场接风宴下来,曾开乾依旧是毫发无损,只是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却很不好,醉酒加惊吓,使他在回到行辕的当天夜里就病倒了,而这一病便是十来天。 在曾监军因“水土不服”而抱恙闭门的这段时日里,青州城内的一切都未有任何变化,孙途是照样操练麾下兵马,无论政务军务,就没一件事情是会报到曾开乾那里的,他依旧是如客人般的存在,对军中事务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就连孙途之前答应过他会交与的名册与梁山泊地形图都是迟迟未动。 这让渐渐好转的曾监军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毕竟是受命而来,若是就这么一无所获,恐怕也不好跟朝廷里那些位交代啊。更关键的是,他身上还有更重要的职责呢,若不能尽快了解军中将领的情况,又怎么进行下一步计划呢?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还是定下了决心,叫过陆谦,让其这就去军营找孙途讨要那两样东西。 陆谦闻令是当真有些头疼了,他的处境可比曾开乾更差,前两日他带人出去闲逛时就差点被人撩拨动手,要不是及时醒悟过来,恐怕就要折在那些蓄谋闹事的家伙手上,此时再让他去军营,总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来。 但是,曾开乾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自己的前程已全系于此,陆谦终究不敢违背,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再度去往军营,为此,他甚至在内衣里还多穿了一件软甲以防真被人给刺杀了。 可出乎陆谦意料的是,这次他到军营,那边的将士对他的态度竟好转了不少。不但没有刻意作刁难,反倒是客气地将他请到了孙途所在的指挥所,这位也是笑吟吟地见了他,对他的要求更是满口答应,同时还致歉道“还请陆虞侯回去后代为解释一下,实在是军中事务繁忙,本官才一时没能将监军交托的事情做好。而且我也寻思着监军抱恙在身不好操劳,所以就耽搁了下来。不过你放心,三日之内,东西一定能交到监军之手。” “那卑职就放心了,多谢孙都监的体谅。”陆谦见状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孙途如此配合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但无论其怀着什么样的目的,都与自己无关了,他只想将差事办了即可。 “对了,之前监军说是想在军营里走走看看,但当日天色已晚,所以未能成行。不知陆虞侯今日可有兴趣随本官检阅军队操练吗?”孙途又在随后提议道。 对方如此友善的做法实在让陆谦有些受宠若惊了,但随即,他又生出隐隐的不安来,就跟那日的接风宴一样,别是藏有其他用意吧?他可不敢冒这等风险,当即就婉拒道“卑职还急着回禀监军呢,而且此乃监军之责,小人岂敢僭越。” 孙途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这才道“既如此,陆虞侯慢走。”之前的热络态度却是变了。等陆谦走后,孙途才叹息摇头,这等京官到底为人谨慎得紧啊,自己的这点图谋竟未能奏效。 本来他是打算让陆谦代曾开乾在营中阅兵,如此一来便能将擅作主张的僭越之罪给扣到这位头上了。然后便可将其控制在手,到时就不怕曾开乾能逃出自己的掌握。可不想对方竟谨慎得很,居然不上道,那就只能作罢,他总不能强迫别人随自己阅兵去吧。 “都监,此人如此谨慎,可不好下手啊。现在曾开乾也已处处小心,再不敢犯之前那等目空一切的错误,咱们再想挑他们的错误下手可就难了。”朱武从旁开口说道。经过之前的一番交流合作,这位新近才投来的梁山降将倒是得到了孙途的信用,如今已被引为心腹幕僚,许多事情都会与之商议,他也总随在孙途左右。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是啊,他们如此低调谨慎确实找不到把柄了。不过我可不信他们这么多人都会如此,总有些不甘的,毕竟他们可是从汴京来的,又是禁军出身,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而且,谨慎换言之就是胆怯,只要让我抓住机会,以陆谦趋利避害,背信弃义的性格,势必会做出帮到我们的事情来。” 顿了一下后,他又高声道“来人,让时指挥来见我。” 之后不久,几个穿着普通服饰的斥候营精锐就悄然离开了军营,来到了离钦差行辕不远的街道附近,盯住了那一片区域。 ¥¥¥¥¥ 正如孙途所猜测的那样,当曾开乾和陆谦都因为接风宴上的事情而惶恐不敢露面,把所有人都留在行辕里时,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卫队将士可有不少开始坐不住了。 本来这些见识过汴京繁华,地位也自不低的禁军将士就对来到青州这么个穷地方颇有不满,现在自家兄弟居然被一直关在院子里,连大门都出不去,就更叫人感到憋闷了。十多日下来,他们终于是耐不住了。 “金魁哥,想咱们在汴京城都未曾有过这等拘束,一个青州城算得了什么?那曾开乾和陆谦完全是被吓破了胆,咱们可不能跟他们一样没种,整日只知道缩在院子里,那没得叫城里的人给笑话了。而且这要是传回汴京,恐怕更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是啊金魁哥,他们不要脸面,咱们还要呢。别说京城那里,就是这青州城里,我们如此胆怯也只会被人看轻,必须出去了。” 这些个兵卒倒也是有些说道,自己想出门散心,就拿出了这么个借口来。而他们面前这个叫金魁的武官在听了这些说法后倒也真动心了“你们说的也在理,确实憋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就出去看看,谅那些青州百姓也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主意既定,几人趁着天色尚早,就悄然从边门而出,离开了行辕。 他们的这一做法确实也算隐秘,至少是瞒过了里头的那些上司同僚,但终究是逃不过斥候营那些眼线盯梢的。经过这些年来的磨练,青州军斥候营的精锐早已将追踪和盯梢等本领练得炉火纯青,莫说这熟悉的青州城了,就是再陌生的地方,也别想有目标能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跟上他们,看他们在哪里落脚,然后按计划行事。”为首之人小声说了句后,便有四五人悄然跟了上去。 这些禁军将士别看身高体壮,确实有精锐的外形,可其实作战经验是半点皆无。这么走在青州街道上,他们是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一直被人跟着,还自顾评论着城中建筑人等呢。在他们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寒酸,根本就不是个待人的地方,一种身为京城人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带着这样的心情,几人走了一程后便钻进了路边一处酒楼里,点了一些酒菜吃喝起来。一边吃着,还在嘀咕着对青州的种种不满,反正在他们看来,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和汴京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不过他们也知道此时不好生事,所以这些议论都很轻,不让周围的酒客听到。 他们的话倒是不被人听到了,可临桌几个酒客的话语却不断传入了他们耳中 “老二你可听说了吗,那从汴京来的什么监军因为怕咱们孙都监居然一到就病了,到今日都还没出过门呢。” “那是当然的事情,咱们孙都监虎威赫赫,又岂是那些从汴京来的饭桶能比得了的?别说那监军还是个文官了,就是那些当兵的不也一样?” “那倒是,咱们青州的将士个个都是好样的,和贼寇,和辽人,和金人都能战上一场,可那些汴京来的呢,他们就没打过一仗,能顶的什么用?” “是啊,那些所谓的禁军说是咱们大宋朝的精锐,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压根就是群娘们儿,不,连娘们儿都不如,咱们青州军里的娘子营那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这番话传来,已让金魁他们几个面色发青,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自家在青州百姓眼里竟如此不堪,这种被自己瞧不起的人如此瞧不起的感觉可就太叫人感到憋闷与愤慨了。 但这还不算,真正叫人难以忍受的还在后头呢“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你们可知道禁军和我们这样的地方乡军有什么不同吗?” “什么不同?他们地位更高,赏钱更多?” “那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他们一个个都是没卵子的,就跟那宫里的太监一样,所以皇帝才会信任他们,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没种,到了咱们青州也只敢缩在王八壳里不敢露面!” “放你娘的狗屁,竟敢如此编排咱们兄弟,看老子不拔了你的舌头!”是可忍孰不可忍?在听到这番说辞后,金魁他们是终于暴怒,再顾不上其他,高声吼骂着,已腾身飞扑向邻桌那几个汉子…… 。 正文 第572章 猜疑的种子 金魁等几人突然失踪可让曾开乾和陆谦头疼不已,这些人都是禁军中人,虽说是他们的部下,但在京中却又各有背景,一旦出了什么状况,麻烦的还是他们。 照道理来说以他们禁军及钦差卫队成员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被人所害,可活生生的人一去无踪总要有个缘故吧,而在这青州城里,能做到让这些个有着一身不俗武艺的禁军将士消失的,就只有官府或官军了。 一番犹豫后,曾开乾终于还是决定去当面找孙途问个清楚。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呢,孙途倒是自己先上门来了,却是送来了之前要求的梁山泊周围地形图,以及一份还算详尽的青州军中各级将领名册。 见孙途竟如此配合,倒也真有些出乎曾开乾意料了。要知道前几日在接风宴上他摆出来的架势可是十足强硬,差点都让曾侍郎以为自己要被人所害了,可没想到陆谦去营中转了一趟没几日,东西还真就送上门来了。 在接过这两份东西时,曾开乾象征性地称了声谢“这次可多麻烦孙都监了。” “曾监军言重了,这都是本官该做的事情,毕竟你我合作才能使我官军更强,早日平定内忧外患嘛。”孙途笑着回了一句,却叫曾开乾心生疑虑,怎么就提到内忧外患了,外患是梁山泊贼寇,那内忧又是什么。 旋即,他又觉察到了一点异样,孙途在说这番话时,眼中余光却是瞟向了一旁的陆谦,似乎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边,这话莫非不是冲自己说的?这想法一起,让他忍不住又扫了陆谦一眼,发现对方正微不可察地点着头,好像是在附和着孙途的这一说法。 如此一来,便使曾开乾心中的疑虑更重,再联想到之前自己讨要两件东西后十多日未果,可陆谦只去了一次军营就能在三日内叫孙途亲自将东西送来,两相对比,问题可就大了。自己才是钦差监军,孙途为何会对陆谦如此客气? 孙途似乎没有太在意这位的反应,只是随口与之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只是在离开前,又突然状似无意道“对了,本官有几句话想和陆虞侯一谈,还请你随我一起出去吧。” 陆谦虽感奇怪,但人家都提出邀约了他自然不敢拒绝,便在有些歉意地冲曾开乾一笑后,方才起身,随在孙途身后离开了客厅。只是在其身后,曾监军脸上的怀疑之色是越发浓重了。 在出门走到院中,周围皆无人处,孙途才突然止步,看着一脸讨好和谦卑笑意的陆谦道“陆虞侯,你也该知道自己之前所做之事有多错吧?其实若依着我等心思,这次你送上门来是一定要为林教头出口恶气的,是他深明大义,又顾念当初交情,才硬是劝阻了我们这些人。” “小……小人知道当日所为确实卑鄙无耻,但那时也是为势所迫,我若不做,高衙内一定不会作罢,而我也必然会落得同样下场,所以才……”陆谦心中恐慌,连连为自己做着辩护。 孙途心中自然大不以为然,他这解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过此时还不到追究一切的时候,所以便道“既然林教头已有了决定,我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所以此事到此作罢,只希望你今后能改过自新,莫要再干出什么错事来。” “多……多谢孙都监海量宽宏,下官当真感激不尽!”陆谦这话可是发自肺腑,激动得很。他之前就一直为曾和林冲结仇大感恐慌,这些日子的夜里睡觉都留着心,生怕晚上有人出现在自己床前,至于出门是更不敢了,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直到刚才,孙途说出这番话后,他才放松下来,觉着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其实在汴京时他还真没把青州这里太当回事儿,即便那孙途名声不小,在他看来也能轻易应付,毕竟他们可是朝廷所派,地方岂敢不遵?可是在见识了那些桀骜不驯的将领,尤其是军营里那诸多兵士震慑人心的杀气后,他是真个怕了,所以此时的他早已把高俅的嘱托扔到了一边,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孙途看着他那如释重负的模样,又是一笑,这才拍了拍他的肩头“只要你今后在我青州好好办差,本官自然也会想对其他兄弟一样栽培于你,建功立业,朝中扬名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人明白了,我一定尽心为都监出力!”陆谦连忙再度应道,同时还又弯腰抱拳,那谦卑的样子就差给孙途跪下了。直到陪着孙途出门,又重新转回来,他整个人都被欢愉所包裹着,既然孙都监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能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只是在回到外厅,看到脸色略显阴沉的曾开乾时,陆谦心中的愉悦才为之一敛,后者正用有些猜疑和不满的眼神打量着他呢。 “侍郎您这是……”半晌后,陆谦终究是有些忐忑地问了一声。 “孙都监与你都谈了些什么?竟能让你又是满心欢喜的,又是打躬作揖的呀?”曾开乾盯着他森然问道。 “这个……”陆谦顿时就有些迟疑了,当初那事情可上不得台面,若传出去,必然会被许多人所轻视,现在好不容易才被林冲原谅,要是再外传,难说又会生出什么事端了。而且,这个曾开乾并非高俅的人,在这等事上更不可能为他保密了,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他迅速做出了选择,强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嘱咐卑职今后要好好办差,勉励了小人几句。” “是吗?”对他的这番说辞,曾开乾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之前他就怀疑陆谦与孙途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现在这怀疑自然更重了。但像他这样的朝中官员一向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往复杂了说,所以此时也不可能直接质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被对方看得心头有些发毛,陆谦只能另找话题“对了,适才孙都监到来,曾侍郎为何不问问他关于金魁他们失踪一事的内情?”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曾开乾心头更为恼火,是他不想提吗,是孙途压根没给他机会提啊,才说了几句闲话,居然就起身告辞了。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哼声道“这等事情还不用本官出面吧?既然你如此上心,那就由你去军营问问,至少也得让他们帮着四下里找找,这么几个大活人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失踪了吧?” “卑职遵命。”陆谦忙起身应道,随后又试探着道“不知侍郎可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下官就先告退了。” “去吧,本官身子还不爽利呢,你没事就别来烦我了。”曾开乾没好气地让他离开。在其忙不迭走后,曾开乾才用更深的怀疑目光盯着对方“这陆谦莫非真已经和孙途他们同流合污了?若真如此,我在青州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真没想到,青州的文武官员胆子竟如此之大,完全不把我这个钦差放在眼中……” 到了这时,曾开乾心里已经生出了无力与彷徨,这是他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而此时距离抵达青州也不过半月而已。 陆谦本就是武官,所以和孙途他们有所勾结倒真在情理之中了。可他身为朝廷钦差和监军,显然是不可能投到孙途手下听用,别说他的自尊心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大宋文贵武贱,何曾出现过堂堂监军要向一个都监低头的事情——而且朝廷也绝不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情。要真这样,光是派他来此的蔡京就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事情还是得做,但却得把陆谦先排挤在外了,不然事情还没做呢,孙途那边怕就已经知道一切了。拿定主意后,他又取过了那份将领名册仔细地查看起来“得找一个地位不低,却又未必能受孙途重用,并可能心怀怨念之人来作为突破口。只要打开一个缺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在一个个名字和经历职位看下来,很快地,曾开乾就把目光落定在了一人身上——齐得胜! 此人是一早就在青州的老将,之前也曾立过不少功劳,但是随着孙途不断招收人马,这些日子他手上的权力正在不断被削减,恐怕其心中难免不会生出怨怼之意来…… 而且,更关键的是,此人一直练军有方,深得青州老兵的拥戴,一旦能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其效果就是其他将领的数倍了。 “就是此人了!”曾开乾盯着齐得胜的名字,心中已有了决断,不过现在唯一有些为难的,就是不好与他有所接触,毕竟他总在军营,自己及手下人等却只留在行辕内啊。 “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既然孙途都把东西送来了,就暂时不会与我翻脸,可得抓紧时间行事才是,时不我待啊……” 。 正文 第573章 拉拢分化(上) 第三次再入军营,陆谦明显要比前两次放松多了,再不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毕竟孙途可说过了,不会再与他计较前些年坑害林冲之事,以对方如今的身份地位,总不会在此事上撒谎骗自己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军营,孙途也抽空见了他。只是当他说明来意后,其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敛“竟还有这等事情?数名钦差卫队里的禁军将士竟无缘无故在我青州失踪了?这怎么可能?我青州几年下来绝少有案件发生,就是妇孺都不见有丢失的,更别提几个大男人了!这会不会是曾监军想敲打我的一个借口?” 被孙途拿怀疑的目光这么一盯,倒让陆谦有些不安起来,赶忙摆手道“都监明鉴,小人可不敢哄骗算计于您哪。此事千真万确,还是下面的人发现他们不见后先报到的我这里,侍郎才知道的他们失踪。” “可这事实在没道理啊……”孙途蹙起了双眉,片刻后才大声道“来人!”等守在门外的亲卫进来后,他才吩咐道“你们去府衙那里问上一问,看看这两日可有人在城中闹事而被扣押的吗?还有,军法司那边也可以去打听一下,如今城中只有这两个衙门可以拿人而不经我首肯。”最后一句却是跟陆谦所说。 后者见亲兵领命而去也松了口气“都监能如此上心,此事定能很快就查个水落石出。那些人毕竟是禁军将士可不能在此出什么岔子呀。” “是啊,不然就落人口实了。”孙途笑着说道“对了,不知陆虞侯可知道最近曾监军他有什么打算吗?” 孙途这状似无意的一问却叫陆谦心下一凛,忙含糊道“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我一直以来也只是听令行事罢了。” “是吗?这就让本官有些无法理解了,明明旨意上写得明白曾监军为主你陆虞侯为副,怎么你却连知道其打算的权利都没有了?还是说曾监军一直就瞧不起陆虞侯,并没有将你当作同僚看待啊?”孙途眯着眼睛看着他问道。 “我……”陆谦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同时心里也确实很不是滋味儿,无论是一路而来,还是到了青州后,虽然自己努力想讨好曾开乾,想要有所表现,可对方却并不领情,某些言行里还能看出对自己的蔑视。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谁叫他只是个没实权的武将,而且是之前还饱受排挤与冷落的武将呢?而更叫他心生感慨的是孙途对自己的关切,这就与曾开乾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了。 “曾开乾他来此监军并不像表面说到的那么简单吧?他是受命朝中某些人,打算从我手中夺取山东兵权才来的青州吧?”孙途见他心神动摇,就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 此话顿时就让陆谦的身子一震,霍地抬头,满眼惊慌地看着对方,看他这模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起身逃命。见此,孙途又是一笑“陆虞侯不必紧张,这等事情我早已猜到了,只是之前当着他人之面不好细说罢了。但我看得出来你和其他人不同,又是我军伍同道中人,所以才会想着问问你的真实想法。” 即便得到了宽慰,陆谦心中的紧张却并未消减多少,嗫嚅了半晌后才说道“小人……小人确实没有和孙都监您为敌的意思啊……” 这话当然是假的,在汴京时他就是靠着检举孙途弹劾蔡京一事才翻的身,后来得到跟随曾开乾来青州的机会后,他也早打定了主意要配合对方将孙途等人全数搞定。不过这些想法在来到青州,见识到孙途在此地的权势和人望后,便彻底烟消云散了。 说到底陆谦都是个明哲保身的小人而已,在他心里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忠孝义气一说,当初他能为了攀附高衙内而出卖多年好友林冲,那今日为了自保或富贵把曾开乾给出卖了也不算什么难事。 不过有一点却是叫他感到为难的,孙途在青州固然一手遮天,可他毕竟是朝廷官员,青州对大宋来说也不过一隅之地,自己一旦站错了队,等朝廷法办了孙途,自己可就跟着完蛋了。 “呵呵,陆虞侯忠心朝廷本官还是很佩服的,不过有些黑白之分我也希望你能看清楚了。如今咱们的敌人是梁山泊贼寇,若是因为曾监军在背后干些什么事情而导致此事出了差错,对朝廷,对天下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利了。就是对你来说,这也是一个错误,即便有人保着你,今后仕途也将大受影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继续蛊惑着对方道。 最后几句话对陆谦的影响可是不小,这么一提,他还真觉着一旦孙途兵败自己会受牵连了。相比于曾开乾这个文官监军,自己这个武将必然会被列入到战败的罪魁中去,而且自己无根无底,到时被人拉着一并做了替罪羊的可能性还很高! 越想之下,他越觉着此事有些可怕,原来自己竟是被人利用了,之前还想着能借此机会飞黄腾达呢,现在回看是那么的可笑。 孙途见他神色一阵变幻就知道自己的说辞起到效果了,便最后又道“陆虞侯,其实对你来说,帮我一起平定梁山贼寇才是最好的选择,到时我还能向朝廷讨要你入我军中,如此也就不用再怕任何人了,你也成为有功之臣,不比现在只能寄人篱下要强得多吗? “当然,此事的选择权在你,我绝不会勉强于你。另外,你若真有心,就得将曾监军的一举一动都报与我知,如此才能确保他不会乱我军心,影响了全盘大计。” “这个……还容卑职考虑一下再作答复。”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只从陆谦的反应就已经能看出答案来了,尤其这么一说,就变相地招认了曾开乾来青州确实是包藏祸心这一严重事实了! 孙途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与此同时,亲兵也赶了回来,向他禀报道“都监,就在两日前,有人在城中酒楼闹事惊动了府衙的人,但在捉拿时,他们居然又伤了几名衙差。好在当时有我巡城将士路过才出手拿住了他们。而就他们所说,自己便是曾监军的下属,是京城来的禁军。不过兄弟们并不相信,才把他们扣押起来……” “竟有此事?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孙途一听,伸手就砰地一拍桌案,满脸怒容道“我青州城这些日子以来不敢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却也少有人敢随意闹事了,这些禁军竟敢不顾我禁令伤人胡闹,真真是岂有此理!” “孙都监……”陆谦一听也有些急了,刚想说几句什么,却被孙途挥手打断“陆虞侯不必为这些家伙解释什么,我很清楚这些人的想法,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从京城来的所以看不起我们青州将士,不把我们的律令当回子事儿吗?若连他们都整治不了,本官还拿什么号令三军?来人,将他们全数拉到府衙前的十字街头,每人重责一百军棍,然后再把他们枷号示众三昼夜以儆效尤!要不是看在他们是禁军的份上,本官早就将他们枭首示众了!” 这杀气腾腾的一番命令直看得陆谦目瞪口呆,心惊胆战。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的军法会如此严苛,不过是和人厮斗而已,居然就要将人往死了整了。但随即,他又心下一凛,这么一来,自己还怎么与曾开乾交代啊,他可是奉命来找回那些人的,结果他们却要被人打个臭死,还要吊起来示众,这哪是打这些将士啊,分明就是在打曾监军的脸面了。 可是在面对孙途勃然而发的怒气时,他却心虚不已,自己好不容易才与孙途搞好了关系,可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给破坏了。最后在一番踌躇后,他终究没有再多说什么,无奈地离开复命去了。 直到他走后,孙途脸上的怒色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玩味的冷笑,看着已经过来的朱武道“你以为这般做法能让曾开乾和陆谦相互见疑,从而让我们有机可趁吗?” “都监好谋算,我料定他们很快就会反目了。而且一旦走到这一步,陆谦必会彻底倒向都监,从而为我们所用。此人一看面相就不是个忠诚之人,只要对自己有利,他能出卖任何东西,曾开乾更不在话下了。” “呵呵,小人嘛,总是这样的。所以说有些人总提什么小人不堪用是不对的,无论君子还是小人其实都有其用处,只是看你怎么用而已。像陆谦这样的小人只要我们使用得宜,就能起到绝佳的效果。当然,像这样的小人在用过之后就该顺手清理掉了。”直到这时候,孙途眼中流露出对陆谦的憎恶与杀意,只可惜已然出了军营而去的陆虞侯是怎么都不可能知道了。 。 正文 第574章 拉拢分化(下) 啪的一声,一只上好的钧瓷茶碗被掼在地上顿时粉身碎骨,这让堂前的几名亲随与亲卫都把头往下一垂,连呼吸都变得轻了许多,更不敢抬头去看已经气得脸色发青的曾开乾,生怕自己被迁怒到。 孙途命人严惩金魁几人,当众责打一百军棍后又将人枷号在十字街头,这对曾监军来说自然是极难接受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在与自己过不去了,当百姓在旁指指点点议论那些禁军的身份和罪行时,和在议论他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曾开乾便派人去军营见孙途,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将人给放回来。可结果这回孙途却显得格外铁面无私,压根就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直接就把人给打发了回来,而且言辞间还对他这个监军颇有微词,认为就是因为他的放纵才导致了青州城内出现此等乱象。 如此一来,自然是惹得曾开乾大为恼火了,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面子竟连几个手下就救不回来,可是金魁几人的所作所为是很多人都瞧在眼里的,让他就算有怒都无处发泄,最后只能是在住处摔东西泄愤,然后背地里咒骂几句孙途大胆妄为了。 同时他也深恨金魁这几个混账东西不肯听令待在行辕,要不是他们不顾自己的告诫偷偷溜出去,又何至于发生这等事情呢?所以说他们吃苦头完全是咎由自取,只是让自己颜面扫地才是问题关键。为此,他再次跟那些禁军下了严令,再敢有违命私自外出者,就得要严惩不贷了。 当然,在见到金魁他们的悲惨结局后,其他人就是再有胆子也不敢轻易外出了,也是直到这时候这些自以为是,对地方军卒带着莫名优越感的家伙终于是认清了现实,知道这青州不是他们能放肆的所在。 曾开乾的这口气终究没能撒出去,所以在看到很可能已经被孙途拉拢的陆谦时就更没好气了,几次拿言语挤兑对方,使得陆虞侯也是一阵暗怒却又碍于对方身份只能忍气,最后唯有避往偏院,不敢再在他面前晃悠。只是他这么一来,落到本就猜疑的人眼中,就更是心虚的表现了。 “现在陆谦已被孙途拉拢,我手底下又是一群废物,现在连进军营都有危险,却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待在行辕里什么都不做吧,不然过段日子朝廷可不会轻饶了我……”在摔了茶碗后,曾开乾又不安地在堂内走动起来,自己来此已二十多日,可结果却只进了军营一次,之后就称病缩在行辕,就是他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进度了。 就在他因此感到无奈时,一名亲信来到了门前“老爷,小人有要事禀报。” 看到来人,曾开乾的心下顿然一喜,立刻叫他进来,并关上了门。因为此人正是他之前派去暗中调查齐得胜的人,因为其并非禁军中人,所以倒是没被斥候营的人找上,自然安然将差事给办成了。 现在,他就在曾开乾的面前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如实道来“那齐得胜确实是青州当地的老将领了,当初慕容彦超做主时就曾是军中指挥,而现在依然担着此职。不过他在之前几年里倒是为孙途立过不少功劳,青州军也是在他的悉心操练下才慢慢长进,到了今日这般地步的。但因为他非孙途嫡系,又不善巴结,所以地位一直不得提升。 “本来孙途在去年就已让出了青州兵马都监一职,照道理这位置应该是齐得胜来继任才是。可结果,他却宁可从东平府调来了董平接任也不肯把位置交给齐得胜……据说军中将士对此多有不满者,而齐得胜本人也因之曾称病在家多日,直到孙途亲自登门,他才重回军营。”这位倒是个打听事情的好手,几日下来已把齐得胜的相关消息摸了个明明白白。 曾开乾一听之下,精神更是一振“这么看来,齐得胜对孙途是绝对大有怨言了,好,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更关键的是,他还是青州军的主要将领,只要能将其拉到我这边,接下来在暗中夺权就要容易得多了。对了,你可探听到他何时能出军营,还有他住在哪吗?” “军营里的将领一般不外出,不过他有家室在城中所以被孙途特许五日就能回家一次。今日傍晚就是他回家的时候了,而他的家就在城南燕子巷。” “好,那你待会就……不,本官要亲自去见他,如此才能表现出我们的诚意来。”事关自己在青州的全盘大局,曾开乾已不敢有半点懈怠了,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小的八品武官,自己也得纡尊降贵地跑这一趟。 等到黄昏后,他便在三五个亲卫的陪同下悄然从边门出了行辕,一路小心翼翼地就来到了城南,找到了那户看着实在很平常的宅子跟前“这就是齐得胜的住处?看来他在青州的境遇确实很不好,那孙途也太不会用人了!” 口中作着埋怨的他显然忽略了对方只是个最不起眼的武官而已,放大任何一处州府也不可能有什么大宅子大权势。当然,这些说法他到时自然是可以用来说服对方为自己所用的。 在敲门引来宅子里的人,并亮明身份后,曾开乾便很快被惊讶地迎出来的齐得胜给让进了屋中。这位将军此时看着气色确实不好,脸色有些灰败,应该是在军营里没少受排挤,所以心情欠佳的缘故吧。 而在将曾监军请到厅内落座后,齐得胜便有些迟疑地问道“不知监军为何会突然来见末将,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呵呵,齐将军不必如此紧张,本官来见你并无任何歹意。”曾开乾和善地冲他一笑,宽慰了两句后才道“我只是听说了将军之前为青州军的建立殚精竭虑,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却被孙途排挤才替你感到不公,特意上门来见一见你。” “孙都监可从来没有对不住卑职,我……”齐得胜刚想要分辩几句,却被对方挥手打断了“我知道你因为有所顾虑所以不好把事实给道出来。是啊,孙途如今在青州,乃至整个山东那都是一手遮天般的存在,有时他甚至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了,又怎么会不让人感到畏惧呢? “你的难处,本官也知道。像你这样有本事,又任劳任怨的将领,朝廷本该大加提拔才是。可现在呢?你的功劳恐怕有一多半都已落到孙途自己的头上,他是成了山东一路都监了,可你呢,却连青州都监都捞不到,你因此郁郁得病,难道就没有想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曾开乾就如伊甸园里诱惑亚当夏娃吃下禁果的毒蛇般,不断撩拨着齐得胜的心弦“本官知道你畏惧孙途的权势和手段,但有本官在,我必能保得你周全。我可是朝廷所命的军中监军,论权势并不在孙途这个都监之下,只要有我在,他就伤不到你分毫。而你只要肯与我合作,本官保证,一旦把孙途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京东路都监一职就是你的囊中之物!” 好嘛,这位的口气还真是大得没边了,几句话后,就给齐得胜许下了这么大一块画饼。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等一路都监可不是随意能定的,但他料定对方不知内情,所以索性就描绘出了一幅极好的前景来。 果然,齐得胜眼中露出了挣扎之色“监军如此看得起小人,我自然感激不已,可我毕竟只是军中一个小角色,怕是难当重任啊。” “哎,齐将军你太过妄自菲薄了。我说过,你是青州军能今日的根基所在,他孙途何德何能,敢把一切功劳都放到自己身上?旁人或许不知,可军中将士们的心里可是明白得很,所以只要你肯站到我这边,就不愁不能制衡孙途!如何,这等机会可不是经常能有的,大好前程唾手可得,就只看你有没有这勇气了!”说到最后,曾开乾一双眼睛已盯在了齐得胜的面上。 要说曾开乾确实不愧是朝中侍郎,论口才根本不是齐得胜这样的武人能应付得来的,霎时间,已让他[]心慌意乱,目光都在不断下垂,不敢与之对视了。 而在过了好一会儿后,齐得胜终于鼓起了勇气来,低声道“末将……末将愿意为监军做事,但此事毕竟太大,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去办。” 听到这个答案的曾开乾顿时大喜,哈哈笑道“这个很简单,你只要和相熟的下属将领多多见面,让他们跟着你到时行事即可。至于该做什么,也简单,等到时机成熟,当本官去军营时,你们听我号令便是。” 顿了一下,他又想起一点来“对了,还有一事我也希望你帮我查探一下,就是那陆谦最近与孙途过从甚密,他到底是不是已经被孙途拉拢,你早些给我答案。” “是,下官明白了。”齐得胜忙应道。 得到满意答复的曾开乾心情大好,多日来郁结在心头的闷气终于在此刻消散了大半——你孙途想靠拉拢陆谦来压制我,一定想不到我会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你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儿吧!  。 正文 第575章 发难失败 在行辕里以水土不服的理由称病待了将近个把月后,钦差监军曾开乾终于开始带人外出。不过他并没有急着这时就再跑去军营和孙途当面较量,而是于青州城中四处走走看看,还和不少当地官吏都有所交集,看着完全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倒是让他在百姓中的口碑得到了一些改善。 当然,在其他人不知道的背地里,曾监军其实还是和一些军中将领有过接触的,借着四处游逛的机会,他会在暗地里和一些其他州府的团练等将领见面,并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关于自己和孙途之间的选择。 这些地方武官当着他这个监军之面自然不敢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了,所以在一段时日的努力后,让曾开乾觉着自己手下能听用的人马是更多了,至少孙途麾下的诸路兵马里有四府将领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的,再加上青州军中又有齐得胜这个关键内应,他相信只要时机选择正确,再找准借口,至少是能逼迫孙途把一部分兵权交到自己手上了。 眼看时间进入到三月中旬,自己到青州也超过一个半月,这让本身就承担了不小责任的曾开乾不敢作耽搁,觉着是时候有所行动,至少得让孙途出兵攻打梁山泊了。 于是这天上午,曾开乾换上了正规的官服,带上自己的亲信人等再度出现在了军营前。一番交涉后,这回他们倒是很顺利就进入其中,并在校场上见到了正在检阅督促将士们操练的孙途。 此时校场上正有三千兵马在孙途的注视下全力操练着,随着声声号令,这一队队兵马不时变换着阵形,刀、枪、弓、盾……诸般武器接连施展开来,端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同时又是心生佩服,这等调配得当,进退有据,就是禁军精锐怕也是难以完美做到的,可在孙途指挥下,这些诸州府的合军却能轻易办到了。 就是曾开乾在旁看了半晌后也不禁要赞一句孙途确实是个练兵的人才,倘若他能忠心朝廷,一直为大宋操练出精锐之师来自然就更好了。 直到军队操演暂歇,他才带人走上前去,笑着道“孙都监果然练兵有方,实在是叫本官大大地开了眼界哪。” 孙途其实早在他到来前就已闻知消息,刚才只是没做理会罢了。现在听得这声招呼,却装作才见到他似的忙也走下将台,笑着抱拳道“不知监军造访,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本官这不过是拿些主意而已,真要论辛苦论功劳,还是一众手下将领。” “孙都监太客气了,如今不光是山东境内,就是我大宋各地那都知道你麾下的青州军能征惯战,已多次为我大宋朝廷和百姓清剿贼匪,立下过赫赫战功了。”曾开乾说着目光往边上一扫,正瞧见了之前答应自己会忠心朝廷,听候差遣的登州团练候勇与莱州团练王匡两将正站在队伍前方,这让他的底气陡然就是一足,看来这边都是自己人啊。 其实他今日入军营就是因为昨夜齐得胜带出了消息,说是今日孙途会操练这两将麾下的兵马,乃是一个发难的好机会。一旦让他们率军动手,就足以威胁孙途,让其听从自己的意图行事了。 在深吸了口气后,他才继续看着微笑谦虚连说过奖的孙途道“不过孙都监,现在本官确实有一点想不明白。以我青州这里的兵强马壮,你又怎忍心看着山东百姓还受那梁山贼寇的不断侵扰呢?即便你再铁石心肠,朝廷的旨意总是要顾及的吧,为何朝廷连连下旨,本官也已几次相问了,你却依旧没有半点要发兵剿贼的意思?莫非你和梁山贼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还是说你打算养寇自重,想凭此来与朝廷讨价还价啊?”话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已变得有些阴沉,严厉的目光盯在孙途的脸上,只等着他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番话下来,孙途倒还没什么反应,其身后的几名亲兵的脸色却有些变了,纷纷怒视着曾开乾,要不是军中自有法度,他们都要直接开口呵斥对方大胆了。 回看了曾开乾片刻后,孙途才云淡风轻地一笑道“曾监军你虽是兵部侍郎,但对用兵一事终究还是有些生疏啊。本官所以一直拖着不对梁山用兵自然有我的道理,梁山泊毕竟不同于之前打下来的山寨,他们不但兵多将广,而且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若无必胜把握,草率用兵只会以失败告终,到时就如前两年高翔等人做的一样,只白白让将士们送命了。所以本官在对其用兵之前得先把他们的底细全摸清楚了,再找准机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孙都监!”曾开乾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这番话拿来应付别人也就罢了,可别想用来敷衍本官。本官确实不曾真正带兵,但兵事上还是颇为了解的,一群草寇而已,又非辽夏大敌,用得着你这般当回子事吗?还有,本官到青州也有一月有余了,可从未见你真把破梁山贼寇一事放在心上,你真派过人去那里查探情报,做好攻山准备吗?你这等说辞压根就欺瞒不了本官,你就是想养寇自重,想在此一手遮天!” 说到这儿,曾开乾整个人的精神已变得极度亢奋起来,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沉默的将士,又把声音提高了“各位山东的将士们,你们身受朝廷之恩,自当以报效朝廷,为国除奸为要。可他孙途呢,却总是推三阻四,将本该属于你们的荣耀拖拉着,只为满足其一己之私!这样的三军主将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无穷的后患!当朝廷追究起来,他因为以往的功劳或许能免罪,可你们呢?你们却要受其牵连,轻则罚钱罚粮,重则会被定罪发配,到时你们都将成为罪囚,再无自由可言! “今日,本官作为朝廷所派之监军,就要带领你等改变这不公的一切,你们可敢随我拿下孙途,让青州全军重新掌握在朝廷之手,然后再随我去梁山泊,平贼建功吗?” 这番鼓动人心的话曾开乾可是准备了好久,在他想来,只要自己当众说出,凭着自己监军和钦差的双重身份,再加上有王匡等内应在旁呼应,在回必能在转眼间就控制住全盘局势,顺利拿下孙途。 而只要将孙途掌握在手里,哪怕军营里有一批人执迷不悟,到时也只能听从他的号令行事了。 就在他满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必然成功,只等看着那些将士扑杀过去拿住孙途时,场面却依然冷肃,在他把话说完,甚至连连挥手时,除了其身后的十几二十个禁军将士拔出刀作势欲上外,不远处校场中的几千将士全都如木桩子般立在那里,满脸木然地看着他,就跟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耍戏法似的,曾开乾甚至都能从某些人的眼中看出戏谑的意思来。 “怎……怎会如此……”这下曾开乾是真个有些慌神了,茫然地转头望向王匡与侯勇两人,却发现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诧,甚至有些恐慌地看着他,显然是不明白他为何要在此事突然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来。 “把这些人给我拿下!”孙途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嘲弄之色,在笑看着曾开乾那惊诧的表现好一阵后,才突然开口喝道。 顿时间,其身后那十多个亲卫已如捕猎的猛兽般火速扑将上来,在那些禁军将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前,他们已攻到对方身前,兵器舞动,手脚并用间,就把他们迅速打翻制服。在这些百战的精兵面前,看似精锐的禁军将士却根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转眼就全倒在了地上。 “孙途,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本官的亲卫动手,你是想杀了本官,想造反吗?”看到手下人等尽皆被拿,曾开乾是真个慌了,但他还是色厉内荏地大声叱喝道,希望凭此来吓住孙途。 孙途缓步走上前来,虽然他比曾开乾高得不多,但此时却有种居高临下,泰山压低般的势头,盯着对方道“到底是谁想乱我青州军心,恐怕只有你自己心知肚明了吧?曾监军,你以为我孙途是那些普通将领,这青州是别处州城吗,能让你等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你错了,这里可是我一手一脚打出来的地盘,莫说是你,就是蔡京高俅来此,也别想在我军中对我动手!” 他每说一句,都会往前走上一步,而曾开乾则被其气势所压竟不自觉地往后退却,片刻间,两人竟走了十多步,曾开乾竟是一下绊在了木桩根上,双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 这一来,却叫他更感恐惧了,磨蹭着后退,口中则惊叫道“你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本官可是朝廷钦差,是山东监军……”直到这时候,他才真个感觉到了恐惧是什么滋味儿,也后悔自己之前的决定了。 。 正文 第576章 股掌之间(上) 孙途站定在倒下后退不止的曾开乾跟前,脸上似笑非笑“曾监军言重了,本官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杀钦差啊,哪怕你确实有罪,我也总得留你一命才是。不过你虽可免罪,但有些人就不好说了!”说罢,陡然回头看向身后,厉声喝道“将侯勇王匡给我拿下!” 不等这两个将领做出反应,两边已有数十个将士火速扑上,拳脚相加间,便已将此二人打翻按住。直到这时,他们才挣扎着大声叫起屈来“孙都监,冤枉啊,我们可没有任何有违军法的行径……” “没有吗?你们这半月里三次与他密会,前几日更是应允会在军中生变时带麾下人等反我,真道本官对此等阴谋一无所知吗?”孙途冷声喝道。只一句话,就让两人当时止声,脸上更是露出了惊恐之色,怎么自己的密谋竟一早就被孙都监所知?要不是曾开乾先一步露底,他们都要怀疑是曾监军出卖的自己了。 曾开乾此时更感惊讶,为何会如此?是那些被自己拉拢的青州将领中有人背叛透露了消息吗?那会是谁?一连串的疑问不断生出,他脑海里又迅速过了一遍那些个之前答应自己行事的将领,一时却猜不出来。 孙途玩味地看着对方,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便是一声冷笑“你以为这点把戏就能制住我了?也不看看这青州到底是谁的地方!实话告诉你,如今这里的兵卒皆是忠心于我孙途之人,你那点算计早就被我看穿了。” 曾开乾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侯勇二人在看到自己下令动手时会如此错愕了,原来这里操练的兵马压根就不是他们麾下的两府官军啊。这孙途当真是好阴险,竟在知道自己的算计后,早早就挖了个坑只等自己往下跳…… “把所有人都给我带出来!”似乎是为了彻底摧毁对方的侥幸,孙途再度下令。很快地,前方便有数名将领被人五花大绑的带了过来,他们自齐得胜而下,皆是之前曾答应过曾开乾会倒向他的青州将官,所有人都一副惶恐颓丧的模样,显然被人一举拿下对他们的打击也是很大。 而在看到孙途后,这些人更是纷纷叫嚷了起来“孙都监,卑职知错了,我等只是一时糊涂才会,才会被曾开乾蛊惑,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孙途有些痛心地扫过他们,摇头道“难道本官没有给过你们机会吗?在今日之前,只要有任何一人将曾开乾私下里与你们接触,想让你们反我的消息报与我知,本官都可既往不咎!可你们又做了什么选择?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已经选择了与我孙途,与整个山东将士为敌,那本官自不会轻饶了你们!把他们都带下去,仔细看押,等我出征梁山泊时,就拿他们的首级祭旗!” 最后一句话说出后,顿时就吓得这些人更是惊叫连连,有人再度哭叫求饶,也有人大声喝骂,说孙途如此滥杀必将受报应,但他们的话孙途却是充耳不闻,只不屑地一摆手,就叫人把他们全部押下去了。 这一幕也彻底镇住了曾开乾,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会如此果决,同时又心头发凉,这些人都要被杀,那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呢?不过在明知道求饶无用后,他也不想弱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便抬眼看着孙途“孙途,你就不怕如此滥杀会动摇军心吗?这些将领可都是各州府主将,那些兵马可都是他们带来的!” “那又如何?你以为这些人真能叫麾下将士心悦诚服吗?你大可以去问问下面的将士们,看看他们是愿意跟着我孙途建功立业,还是愿意被这些家伙苦挨日子,连起码的尊严都没有!”孙途很是不屑地回了一句,随后又看向那边一直保持着肃立状态的将士们,突然高声喝道“大家回答我,你们吃的是谁的粮,拿的是谁的饷,又忠心于谁?” 本来这个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若是到别处州府乡军,或是禁军边军里去问上一圈,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吃朝廷的粮,拿朝廷的饷,忠心官家!”可到了青州这里,面对这个问题,众将士却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让曾开乾身子剧震,目瞪口呆的回答“我等吃都监的粮,拿都监的饷,忠于都监,听从都监号令!” 声音之整齐,语气之坚定,让人很轻易就能听出来这完全是他们发自肺腑的回答,无半点勉强被迫之意! 半晌后,曾开乾才指着孙途道“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真把官军当作私军,你真有不臣之心!你就不怕朝廷知道后灭你三族吗?” “这可不是我教给他们的,而是他们自己的认知。而且,这不光是青州军一军的认知,在此操练数月后,就是其他州府的兵马也已慢慢认同了这一身份,谁叫咱们大宋朝廷一贯都看不起我们当兵的呢?”孙途嘿笑着回道“所以曾监军我劝你若还不想死的话就别再想着闹什么事了,好好在我青州城里做个听话的木偶,我还能留着你,若不然……” 孙途虽未把威胁的话说出口,但只看过来的这一眼,就已让曾开乾心下生寒,只觉自己就跟被凶恶的野兽给盯住,命悬一线似的。 大宋朝廷里不是没有忠义之士,但只要是做到侍郎一级高官的就没有如此死心眼的,至少他曾开乾就不是这等肯杀身成仁,为了所谓的朝廷大义就弃自身安危于不顾者——要真是这样的人,他也不可能为蔡京所用了。所以在面对孙途如此赤果果的威胁时,他做出的选择自然是认输低头“本官……本官依你便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曾监军你肯配合,到时平贼之后的功劳也定少不了你的。”孙途说着,又上前一步。在曾开乾还有些惶恐地想要避让时,却被他一把从地上给搀扶了起来“今后你也可来军中看看,本官不会把事情做绝,也希望你莫要再试探我的底线。” 说着,他又眯眼盯着对方“你别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没人知道,你既然能拉拢本官身边的人,那我自然也能做同样的事情。所以说到底你今日的失败还是因为不够谨慎。” 此话却让曾开乾心里猛一个激灵,随即就已知道了自己这次为何会败得这么惨了。但还没等他定神呢,孙途已再度开口“来人,将曾监军送回去。再派人守好了行辕那边,不得我令不能让外人接触监军,以防有人会对他不利!” “是!”当下就有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将士上前,“请”曾开乾离开。显然,这是要将这位朝廷钦差,本地监军给软禁看管起来了。 而在如此情势下,曾开乾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接受这个无奈的事实,委屈地被人“护送”回行辕。他设想中架空孙途,夺取全军控制权的行动也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直到曾开乾被带走,一众下属将领才走了过来,有人赞道“都监好手段,这么一来这家伙必再不敢于我青州城里生事,不会再对我们的行动指手画脚了。” 有人则不忿道“还是便宜了他,真该将他也拿下,然后处决了的!” 也有人道出了心中疑虑“都监,就这么放他回去真万无一失吗?我们在城里当然不怕他搞什么小动作,可一旦我们出征梁山呢?没了都监的压制,说不定这家伙又要在暗地里做些什么事情了。” 这方面的顾虑自然是有道理的,一提之后,不少人也都附和了起来“是啊都监,不如将他除掉,一了百了……” “杀一人固然简单,可你们想过后果没有?他毕竟是朝廷钦差,难道你们就不怕被朝廷视作反贼吗?到时朝廷倾几十万大军来伐,我们青州能守得住?”孙途没好气地扫了他们一眼“天下许多事情并不是想着痛快就能行的,还得权衡利弊,该收手的时候就得收手。倘若真不放心他,到时将他一并带去也就是了。” “啊……可是……”还有人想劝说什么,但孙途已把手一摆“我意已决,此事就不必再提了。现在我们的敌人还是梁山贼寇,我们的当务之急也是继续练兵,等到时机成熟,就是出征之时。” 见他都这么说了,下属将领便也不敢再说什么,纷纷抱拳领命。 等他们各自散去,朱武才若有所思地看着孙途“都监应该是另有准备吧?” “呵呵,知我者军师也。”孙途笑着道“今日我已经设下饵料,想必只要那曾开乾足够明白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来。而我相信以他的为人,是断不会容忍身边有叛徒的。而我要做的,就是等他自己把事做绝,然后拿捏把柄,让他彻底只能听从我的意思行事!” 这次对曾开乾的设计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呢…… 。 正文 第577章 借刀杀人(上) 同样的厅堂内,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只钧瓷茶碗被曾开乾再次掼碎在地。 但与前次有所区别的是,此时曾开乾心中的恐惧是增了十倍不止,因为他如今的处境已不能用恶劣来形容,那完全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作为朝廷重臣,又带着钦差身份,曾开乾之前是怎么都想不到那孙途竟会大胆到如此地步,这完全就与他所认知的大宋武将那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作风相反,这就是个胆大到不把朝廷威严放在眼里的亡命之徒。 孙途不但在军营直接拿下了他带去的亲卫人等,更在随后派人将行辕这里的一干禁军也全给“请”了回去。而在面对那一张张早已上弦的弓弩时,空有一身好皮囊的禁军将士是根本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很快就被带走一空,只留下三五人还在跟前听用,整座行辕其实已全在孙途的掌控中。 换句话说,就连曾开乾这个钦差监军的生死其实都已在孙途的一念之间,这对向来自负,来青州前以为自己能掌握一切的曾监军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讽刺,让他坐难安席,最后只能通过砸茶碗来发泄心头的愤怒了。 可在砸了茶碗后,曾开乾依旧可悲地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的无助,接下来似乎只能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傀儡,作为孙途敷衍朝廷的传声筒来保得性命了。而更可悲的是,他还没勇气一死了之,所以只能接受这么一个结果。 除了愤怒与悲哀外,曾开乾在稍稍冷静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自己怎么就会失败,而且是彻底的失败?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齐得胜他们中的某一人出卖了自己,但是从刚才的变故来看,他们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至少所有之前答应他会站在他这边的将领可都被孙途给扣拿下来了。如此一来,问题就应该只会出现在自己身边了,是有人偷偷将自己夺权的计划泄露给了孙途知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孙途曾提过,我拉拢他身边的人,他也能拉拢我身边的人……可我带来的都是用了多年的亲信,他们绝不会在此等关键时刻出卖我,除非是……”最后,一个人的名字已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陆谦,我就知道是你!你早前就已和孙途眉来眼去,可想不到你竟然会如此大胆,竟会辜负朝廷和本官对你的看重!” 联想到之前种种,曾开乾很容易就把一切怀疑的矛头都对准了陆谦。怀疑就如一颗毒种,一旦种下发芽就会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从而让人越想越觉着对方就是那个罪魁祸首。此时他的思绪也是一般,只要想想陆谦几次离开行辕的动向,再想想他明显与孙途关系紧密的表现,以及如今在几乎所有禁军亲卫都被孙途下令拿下,唯有他还能安然留在这里的结果,就更叫曾开乾见疑了。 “来人,去把陆谦给我叫来。”曾开乾很快就传话道。孙途他是不敢招惹,可陆谦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他可得好好教训一番,以出这口恶气才行。 可结果却让他失望了“侍郎,陆虞侯他早些时候就出去了,并不在这里。” “什么?”曾开乾闻言脸色是越发的阴沉了“这个时候他还能随意外出,看来我的判断果然不错,这陆谦就是出卖所有人,使得我全盘计划彻底失败的罪魁祸首!”这一刻他心中充满了愤怒,甚至是杀意。尤其是在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再对比陆谦还能自由进出这里后,他心中就越发觉得不平衡了。 可事实上,此时的陆谦远不是他所认为的逍遥自在,反而显得有些战战兢兢,虽然手里端着酒杯,可却没有半点喝酒的意思,正自满脸愧疚忐忑地忏悔着呢“我知道自己当初所为太过卑鄙,我不该因为想要讨好高衙内就干出那等事来,林兄,我错了。我不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不要杀我即可!” 只因坐在他对面的,赫然正是他最怕见到的林冲,这回却是林冲将他从行辕里叫了出来。 林冲的目光里没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你我自幼相交,我也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竟要如此害我?你可知道,当初要不是我赶去及时,只怕……有道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你我之仇恨,可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过去的!” “我知道,其实那之后我也很后悔……”陆谦更感惶恐,只能拼命地道歉“我不是人,还请林兄你念在多年交情,莫要杀我……”无论是个人武艺,还是如今在青州的地位身份,他和林冲间都差得太大,让他根本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赔罪求饶,就差给林冲下跪了。 林冲幽幽的目光又盯了他好一会儿,就仿佛是在判断其说这番话是否发自本心。半晌后,才又道“这次孙都监还有用到你的地方,所以我才不杀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只要这次你不能按我们说的去办,那我就是拼着受军法处置,也要摘了你的心肝!” 听到孙途还有用到自己的地方,这让陆谦大大地松了口气,来到青州后他才知道这位在此地的权势和影响有多大,只要他肯留自己性命,自己就是安全。所以他忙不迭就点头道“林兄你吩咐就是,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辞。” “很简单,盯住了曾开乾,尤其是当他接下来与朝中来人有所接触,以及送书信等物去京城时,我们要确保他不会做出什么影响大局的举动来。”林冲没有任何隐瞒地说道“若你能做到这点,之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 陆谦听得这话心中却是一阵挣扎,一旦应下此事,自己就是彻底和曾开乾,及其背后的朝廷对立了。若事情真出变化,恐怕朝廷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可是在看到对方那双阴沉的眼睛后,陆谦又只能苦笑点头。朝廷今后如何怪责那是今后的事情,现在一旦自己不作答应,恐怕就得死在当场了“好,我……我答应你们!” 林冲这才收起了身上的杀气,喝了口杯中酒“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再干出任何两面三刀的事情来。每过三日,我们守在外边的人都会跟你要一份曾开乾的行止记录,你可要将事情都办好了。” 陆谦虽感为难,但最终还是苦涩地点头应下了此事,然后在喝下杯中酒后,便逃也似地离开。直到这时候,林冲眼中才流露出了更为复杂的神色来,嘴巴轻张间,似乎呢喃了句什么。 此时,后方却转出了孙途来“林师兄,你竟心软了吗?” 林冲摇头“我对陆谦只有愤恨,谈何心软。不过这却不是我想象中的报仇……” “你想象中的报复应该是两人以命相搏,最终他技不如人,被你亲手所杀吧?”孙途说着,想起了书中风雪山神庙那一段,那里的林冲确实是凭借自己超绝的武艺手刃陆谦等仇敌,然后开启了自己落草为寇的全新人生。 林冲略微沉默了一下后才点头,这确实是他这些年来想象中报仇雪恨的最终样子,而不是用权势,用手段来让陆谦掉进必死的陷阱之中。 孙途见状却笑了起来“林师兄你果然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就是报仇也喜欢用最直接的方式。但你想过没有,这样的报复对他来说只能算是解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要让他这样的小人尝到绝望,让他就算是死也没有任何准备,这才真正能解心头之恨。”而且只有这样的死亡,才能人尽其用,最后一句话孙途并未直说出来。 林冲沉重地一点头“我明白。而且这次会面就意味着他必死无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被我所杀,还不用脏了我的手,也算是大仇得报了!” “是啊。现在就看曾开乾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又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杀人了。”孙途颇为向往地叹了一句,理由和破绽自己都给对方了,接下来就看那曾开乾会怎么做了。 ¥¥¥¥¥ “卑职见过侍郎,不知侍郎有何吩咐?”在天黑回到行辕后,陆谦就被人叫到了曾开乾跟前。他本来就有些畏惧这位钦差监军,现在因为应下了林冲的要求后,再见对方就更有种做贼心虚般的感觉了,此时当面却是连抬眼看对方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而他的这一表现落到曾开乾眼中就越发坐实了他果然就是一早出卖自己的罪魁,从而心头更是怒起“陆虞侯,你真是有眼光,敢做事啊!” 听出对方话中的恨意,让陆谦更感惶恐,头也垂得更低了“卑……卑职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若有冒犯到侍郎的,还请侍郎惩罚。” “你觉着本官到现在还敢罚你吗?你可了不得了,居然找到了好靠山。”曾开乾冷笑连连,不觉站起身来,走到近前盯着他道。 。 正文 第578章 借刀杀人(下) 面对着曾开乾的突然紧逼,本就心虚的陆谦更为慌乱,忍不住往后退去,口中只是勉强坚持道“卑职实在不知侍郎所说为何,更没有寻什么靠山……”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竟还想欺我吗?当日你在院中与孙途深谈,还被他拍肩一事真当本官视而不见了吗?还有,为何本官今日会落得如此地步,为何我筹谋已久的计较会被那孙途尽数识破并早做准备,导致功亏一篑?你敢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不是你暗中通知了孙途?”怒火上涌的曾开乾这回是真忍不住了,竟一口气把自己的怀疑都给道了出来,一面说着还不断逼近,唬得陆谦又不住后退,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认“侍郎,这其中定有误会,下官绝没有出卖过你,我这几日一直留在偏院,连您之前有何计较都全然不知,又怎么能把相关消息泄露出去呢?” 这话倒是有着几分道理,让曾开乾稍稍一愣。但旋即,他便又把眉毛一拧道“你本就是禁军虞侯,说不定本官左右就有你的耳目,所以你压根不用到我跟前就能知道一切内情!本官可不会被这等表象所蒙蔽……还有,你今日又去了哪里?莫不是因为我落得如此境地,所以特意去恭喜孙途,去庆贺了吗?” “没……没有,下官只是随便出去走走。”这情况下陆谦是绝不敢承认自己去见了林冲,更不可能将实情相告的。因为他已经从愤怒的曾监军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杀意,他可不想就这么被对方给干掉了。 “是吗?你道本官会信你吗?说不定你身上现在还藏着孙途交与你的,欲对本官不利的什么证据呢。来人,把他拿下,给我搜,我倒要看看他陆谦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因为这场失败让曾开乾已彻底魔症,对陆谦的怀疑更是到了极点,所以再不顾其分辩,就已下令拿人。 如今曾开乾手下能用的也就那么三五个禁军亲卫,此时也都守在门前,听得号令便全都一拥而入,朝着陆谦就扑了过来。 其实陆谦也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虽不如林冲许多,但等闲禁军将士却远非其敌手,别说三五人了,就是上来十个也别想拿住了他。但此时的他却也不敢反抗,毕竟他还不想和曾开乾彻底撕破脸,所以看着他们扑来,他未作任何挣扎,就这么束手就擒,口中则继续道“侍郎,卑职确实是冤枉的,我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 只是他这番话却根本没被曾开乾当回子事儿,换来的只是一句“仔细搜,不要有任何的疏漏!” 这些禁军论与人打斗或许没多少用处,但论搜身什么的却个个都是一把好手。很快的,陆谦的周身上下皆被他们搜过,藏于腰间和怀里的一众细碎物件也皆被取出。对此他虽然有些不满,倒也坦然,想着只要搜过确认自己身上并无可疑物,曾开乾总不能再因为怀疑就对自己下手了吧? 同时他心里也已暗自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一定要把对方一举一动都报与孙途,以报今日这羞辱之仇!可就在他以为事情能到底为止时,看着搜出来东西的曾开乾脸色突然一沉,拿起其中一物端详了几下后,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在陆谦的记忆里,自己身上除了一些铜钱,两把钥匙和一块禁军腰牌外就没其他了。可直到曾开乾这一拿一问,他才惊讶地发现那里头竟有两块令牌,现在对方手里拿的便是其中之一,看着却和禁军腰牌有所不同。这让他也不觉含糊了起来“这个……我身上本没有此物啊……” “陆谦,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抵赖?你道本官不识字吗?这上头明明就写着青州军字样,分明便是能随时进出此地军营的凭证!好哇,想不到我这个监军如今想入军营还要禀报,你却已能随意进出军营了,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你还敢说自己与孙途没有勾结,本官之事不是因你而毁?” 疾风暴雨般的一阵斥问,已把陆谦彻底给问住了,他盯着面前这块腰牌,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拿到的此物,孙途和林冲可从来没有将此等令牌交给过自己啊……这当真是见了鬼了……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会出现这等怪事是因为他在离开与林冲见面的酒店时曾和一个看似普通的路人轻轻撞过一下。他更不知道,那个普通路人正是有着鼓上蚤之称的神偷时迁。 原来,孙途为了把他彻底置于绝地,特意派了时迁相机行事,把这么个能够证明其与自己关系紧密的令牌给偷偷放进了他的怀里。作为江湖中有名的神偷,时迁不单轻功了得,手上功夫也是一绝,他既然能从别人身上窃出钱财等贵重之物来,自然也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把一块令牌放到陆谦身上了。 而现在,茫然中的陆谦已然百口莫辩,只能是吃吃地道“卑职……卑职实在是冤枉的,我……” “到了这时候你还敢狡辩,真当本官不敢整治你吗?”曾开乾当真是怒火中烧,既是因为对方的背叛,更是因为觉着陆谦这是在耍弄自己,所以再不留情,高声喝道“把他给我绑起来,拉到外头重刑伺候。本官倒要看看那孙途会不会为了这么个叛徒来此与我为敌!” 几名禁军也是充满了恼火,想着自己的同袍现在被孙途所扣不知生死,自家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而这一切又全拜陆谦所赐,自然不会轻饶了陆谦,闻令便答应一声,公报私仇地便是一脚蹴在陆谦的膝弯处,踢得他双腿一软,闷哼着便砸跪下去。 然后不等其有所反应,几人已出手拖了他就往外走,显然是要好好羞辱整治他一番了。 在感受到这深深的恶意后,陆谦更是心中大恐,看这些人毫不留情的做法,看曾开乾那愤怒表情,自己若再不自救,说不定真要被他们给折磨死了! “我不能死,我才刚有所起色,哪怕与曾开乾为敌,与朝廷为敌,只要孙途肯接受我,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心中生出了这一念头后,本来畏首畏脚的陆谦便动了—— 哪怕被人制住了手脚,他依然凭着过人的武艺靠着手足突然发力竟在将将到门前时突然挣脱束缚。那几个禁军是真没想到这时候的陆谦还敢反抗,一个不慎不但叫他从自己的控制里脱出去,胸口还被他两脚踢中,痛呼声里,踉跄着就往后退去。 剩下几个刚欲出手按拿,却已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的陆谦挥掌打得倒退出去,一时间惊叫连连。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自家与陆虞侯之间有着多么巨大的差距,真动起手来,他们这些人完全就不是其对手。 “给我杀了他!”眼看陆谦竟敢反抗,曾开乾更是惊怒交加,怒吼着让人杀过去。虽然那几个禁军确实应声抽出了腰间佩刀,再度凶狠扑上,但在面对手无寸铁的陆谦时却占不得半点便宜,几刀劈去都被他轻巧躲过,反而被他一拳一脚杀得后退不止。 眼看得如此情形,曾开乾更为愤怒,喝声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一人!若拿不下他,到时本官自会惩治你们!” 被侍郎这么一逼,这几个禁军也是发了狠了,再不顾会被陆谦所伤,只是拼了命地挥刀劈斩其要害,想来个两败俱伤。而在不想伤人的情况下,陆谦还真就有些放不开手脚,几次都差点被他们斩中,这让他也渐渐火起“你们别欺人太甚,真道我不敢对付你们吗?” 可他的话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几个禁军只管闷头猛砍,其中一刀更是直取陆谦的脖颈,吓得他急忙缩头后撤,方才闪过了这一招。而这么一来,他也是彻底被激怒了,猛然一拳轰出,正中再度迎面挥刀杀来的一个禁军的胸口,打得他口喷鲜血,连刀都拿不住,横着就后飞而出。 这一下的威慑力还是相当大的,顿时就让其他几人的动作为之一顿。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最缺的就是血勇拼杀之气,一旦面临危险,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迎难而上,而是退缩逃跑。 见此奏效,陆谦总算是舒出了一口气来,沉声道“既然曾侍郎你不肯信我,那我自去便是了……”同时心中彷徨,这么一来,孙途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但这总比被人害死要强吧……想到这儿,他已转身就往外走去。好在孙途之前已把其他人都给拿走了,所以此时外边再无其他禁军阻挠。 可就在陆谦转身踏过那门槛来到外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的是一道厉风袭来,让他骤生警兆,急忙扭头,同时右手已急速举起,便欲打人。 可旋即,他便看清楚了那从后偷袭自己之人的模样,居然正是曾开乾! 这让陆谦整个人为之一愣,他是真没想到曾侍郎会不顾身份亲自出手,同时他扬起的右手也为之一顿,曾侍郎可不比那些禁军,他可不敢对其动手啊…… 他这一愣,曾开乾的动作却并未停下,只听得哧的一声,那刀已自陆谦的后背一捅而入,然后从其前心猛透而出…… &&&&& 每周求一票,生活乐无忧啊。。。。。 额,我求的可不是一票啊,多多益善啊各位。。 。 正文 第579章 真相伤人 都说狗急跳墙,其实人一旦被逼急了只会干出更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 比如眼下,谁能想到一个文质彬彬,身份极高的侍郎监军会突然亲自提刀杀人呢,别说旁人了,就是被他一刀捅了个对穿的陆谦依旧无法相信这是事实,痛苦地睁大了眼睛回望身后的曾开乾,口中一个你字叫得满是不信。 也是直到这时曾开乾才猛地从刚才混乱与愤怒的情绪中走出来,见状一声惊呼,急忙就朝后退去。就刚才,陆谦几招将来拿自己的禁军打退,还把他们手中兵器都给打飞了,其中一把刀好巧不巧就唰地一下落到了曾开乾跟前,差点就斩中了他的身体。 就是这一下,让本就惶恐不安到了极点的曾监军瞬间失控,立马就联想到了陆谦这是要杀了自己。于是他没有多想,顺手就拿起了刀,不管不顾便冲上去,并刺出了这致命的一刀。 结果凭着他的身份居然真就成功了!而且这一刀自后心入,前心出,是真正的杀招,就算陆谦有着一身武艺,重伤至此也是性命难保。尤其是当曾开乾醒悟后撤时双手居然还握着刀柄,于是,只听得噗一声,刀身再次从其体内抽出,又带出了大量鲜血喷涌,直淋了他一头一身,而陆谦遭此重创,只惨然地叫出一个你字,便已砰然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旁边那几个禁军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强敌就已被侍郎手刃,他们也是彻底呆住了。他们还真没想过,堂堂朝廷高官居然有亲自下场动手杀人的时候,而且杀的还是高手,杀得又是如此惨烈…… 直到这时,外边才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被孙途安排守在行辕的将士终于闻声赶到,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如此惨烈的一幕,一时也都愣住了。半晌后,才有人回神,上前一看,发现陆谦已然气绝,便惊呼道“快禀报孙都监!” ¥¥¥¥¥ 半个多时辰后,孙途才匆匆赶来。即便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在看到眼前的情形时,却依然有些恍惚,事情竟会演变成这般模样,而且还发生得如此之快,这可太超过他的预料了。 事实上他做这一切确实是有意要挑起曾开乾和陆谦之间的矛盾,也想到过曾开乾会因为一时之气与怀疑除掉陆谦,如此对他来说自然是大为有利的。因为杀陆谦本就在计划中,而只要曾开乾这么做了,那将有一个大大的把柄落到他手,从而能彻底控制住这个钦差监军! 要知道陆谦虽然地位不是太高,但好歹也是朝廷所派,而且其身后可还有高俅这座靠山呢。现在曾开乾竟敢动私刑将之杀死,本身就是对朝廷法度的破坏,更别提这还打了高俅的脸,必然会惹来高太尉的报复了。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层,已经冷静下来的曾开乾此时看着格外后悔与恐慌,只坐在那儿不住地念叨着“我不想的,是他逼我的……”孙途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地上陆谦的尸体还满面愤怒与不甘地倒在那里,其他禁军也已被控制起来,只有曾开乾还浑身是血的坐在那里念叨着。 “曾监军果然好手段,居然不问情由就动手杀了一名朝廷命官,就是本官也不得不对你表示佩服了!”孙途说着,已来到了对方跟前。 听到这话,还有些怔忡的曾开乾的身子才猛地一震,霍地抬头看来“孙途!这一切皆因你而起,本官……” [fo]“我可从未让你随意伤人,杀害陆谦可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更是你亲自动的手,这一切禁军和我手下人等皆可为证,还有这把凶器。”孙途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辩解,目光又落到了放于门口的那把带血钢刀,这次可真算得上是人证物证齐全的铁案了。 曾开乾不愧是经历过不少风浪的朝中高官,即便到了此时,他的头脑依然保持着一丝清明“本官是杀了陆谦,但他背叛朝廷在先,所以我这是在为国除奸!要不是他一早与你勾结,导致本官的计划失败,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所以孙途,在天下人眼中,你才是那个害得他丧命的罪魁祸首!” “啪啪啪啪……”在他说出这番话后,孙途忍不住就为其鼓起掌来“好,曾监军果然好口才,到了这时候居然还能想着把罪行推到我头上来!不过你的说法压根就立不住脚,陆谦即便有倒向于我的意思,那也是你失败之后,你所以事败,可不是因为他!” “孙途,你就别再想糊弄我了,要不是他一早将消息告诉你,你能有所准备,特意调换军马,使我错判形势,轻易入军营?” 孙途哈哈一笑,又摇头道“看来你果然是蠢得可以,直到现在还没闹明白自己是败在哪里。别说他陆谦并没有干出此等事来,就算他真来找我告密示警,你觉着我孙途会信他的话吗?” 看着孙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曾开乾的心终于产生了动摇,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计划,到底是谁泄露的消息?” 到了这个时候孙途也确实没有再隐瞒真相的必要了,便道“我来问你,你可还记得这整个计划是谁教给你的吗?” “是……齐得胜,是他说今日你会亲自操练兵马,然后侯勇他们几个也会在场,只要抓住机会,就能在军营里将你拿下……”说到这儿,他看到孙途嘴角微微上扬,顿时有些明白了过来,但又很难相信这一事实“这不可能,他齐得胜怎么会向你泄密?他不是也被你下令拿下了吗?还有,他不是一直被你排挤冷落,一直恨你吗……”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觉着我孙途用人只分亲疏吗?即便真如你所想,齐得胜他是我来到青州后最快投到我手下的将领,可比之后许多人要早得多了,也为我立过不少功劳,我为何会不重用他呢?”孙途笑着问道。曾开乾一愣,是啊,这确实都是疑问,只是因为当时他只盯着结果看,发现齐得胜似在军中不得重用,连青州都监都做不上,这才以为对方已被孙途排挤在核心团体之外,想着借机拉他为己用。 孙途看着他那愣愣的表情再度叹息“你只看表象,自然会生出这样的判断来。不光如此,恐怕你还打听到了之前齐得胜曾因不得重用而抱病在家的消息吧?”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你为了引我入彀而设计出来的假象?” “不,这都是真的,我确实无意让齐得胜为我青州都监,他也确实病了。不过,两者的因果却需颠倒一下。不是他做不了青州都监而病倒,而是因为他本就有旧疾在身,才不能当这个青州都监!” 这句解释,顿时就让曾开乾如遭雷劈,瞬间就僵在了那里。原来自己一早就判断错了情势,居然还妄图把齐得胜拉为己用,如今想来,当初在他,在孙途眼中,自己的所做所想就是彻底透明的,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就是个上蹿下跳,却什么都走不成的小丑吧! 这个认识让曾开乾羞愤异常,整个身体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实在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可现实又摆在眼前……片刻后,他才想到了一点,就跟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问道“那你为何要拿下齐得胜,这不证明他有问题吗?” “我若不这么做,又如何能引得你中计上当,最后干出此等事来呢?”孙途笑着往外一指“你看那是谁?” 曾开乾顺着他的指头朝堂外院中看去,就瞧见了齐得胜依然穿着齐整地站在那儿,虽然脸色依然有些发白,但全无半点遭受牢狱之灾的模样,周围的将士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 这一下,支撑着他的最后一点坚持也轰然崩塌,曾开乾惨然而笑“原来如此,原来我早就已在你的算计中……孙都监,孙途,你果然好手段,好心计啊!” “没办法,谁叫我的敌人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又太喜欢在我青州闹事呢。为了使我大军上下一心,有时候就得用些手段。对了,我还得替林教头好好谢谢你呢,这个陆谦当初背叛了他,差点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是恨不能除之后快,只碍于其官职才没有动手。今日倒好,曾侍郎你帮我们杀了他,也算是为他了却了一桩心愿,而且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你……”曾开乾只觉着心口一阵阵发堵,喉头都有些发甜,随时都有老血要喷出来。他这次输得实在太惨,也太不甘心了。 “擅杀朝廷官员,还是高俅的人,要是此事传回去,你说朝廷会如此处置你呢,曾侍郎?”孙途眯眼笑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威胁之意。 曾开乾也在瞬间就明白了其中之意,缓缓抬头道“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拿此让我做什么?” 终于到开诚布公谈一谈的时候了。 。 正文 第580章 再无内忧 对于曾开乾的服软孙途还是满意的,这从他脸上渐趋柔和的笑容里便可看出端倪。与此同时,他还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我与曾监军并无私仇,也并不想因为一个小人之死就毁了你的前程。其实你我两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都是希望朝廷和地方更好,百姓安居乐业[51fo],尽快平定贼乱,同时又能借此在官场之上更进一步,不知本官所言可对吗?” 曾开乾稍微皱了下眉头,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些说法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孙途见状笑得更盛了“既如此,你我完全可以和睦相处,你依旧为监军,我照旧为都监,至于何时以及如何对梁山贼寇用兵,我自问要比监军你明白得多,你认为呢?” “不错,孙都监用兵有方可不是我一介纸上谈兵的文官能比的。”对此他也没有任何异议,就算没有陆谦这场变故,在今日彻底败在孙途之手后,他也已经没有再与之对抗的本钱了。 “不过我也知道监军为何来我青州,所以有些事情还得麻烦你帮着应对。”孙途看着他继续将自己的需求说出来“另外,朝中那些奸佞到底是打算如何对付我,我也希望监军你能如实相告。”这才是关键所在! 曾开乾的面色顿时一紧“孙都监,你这是何意?” 孙途看着他又是一笑,只是这笑里带着明显的嘲弄“事到如今咱们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摊开来说的,你又何必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曾监军你所以来此,还不是因为受了某些人的指使,而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想让我在平梁山贼寇的战斗里出现差错,从而好以此为借口对我下手。我现在想知道的,不过是他们的一些真实想法而已,你不会到了这时候还想替他们隐瞒吧?” 见曾开乾嗫嚅着有所犹豫,孙途又威胁似地道“曾监军你以为若是自己没能按他们说的做成事情,又担上了擅杀朝廷官员的罪名,他们会保你吗?人呐,有时候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 曾开乾苦笑,他哪是因为对蔡京等人的忠心所以犹豫,实在是因为怕这么一来也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啊。身在朝中,他可是见识过了太多与蔡京等六贼政见不合而被冠以各种罪名落得凄惨下场的同僚,这让他心里很自然就对蔡京他们存着深深畏惧。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着孙途所言也很是在理,横竖自己都已经败了,而且落下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即便不与蔡京他们为敌,以这些人的为人和行事风格也不会轻饶了自己,那还不如在此时改换门庭,与孙途合作呢。趋利避害不正是一个官员的基本素养吗? 只略作迟疑后,曾开乾终于开口“其实我真正知道的也不多,蔡太师只吩咐让我想尽方法把军权从你手上夺取过来,然后等到对梁山贼寇用兵时再在后方扰乱你的军心士气,从而使你最终失败……” 孙途的眉头微微皱起“光是这样吗?” “还有就是他们还会在辎重粮草上做文章,尤其是箭矢等兵器供给上,会打个折扣,从而使你在战斗中出现兵器短缺的问题。” 孙途点点头,这确实是在背后拖后腿的惯用招数,一般军队在前方作战只要后勤出现了问题,就必然会导致军心大乱,甚至会因此出现大疏漏,让敌人有机可趁。只是这么一来,梁山贼寇好不容易被他打压下去的气焰必然大涨,对大宋的危害也必然成倍增长,这一切显然就不在朝中那些家伙的考虑中了。 沉默片刻,孙途才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他们还真是有心了,为了对付我这么个小人物,竟不惜将山东全境之安危彻底不顾,更不将我数千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这一句话他刻意说得响了些,自然就让堂外那些亲信们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些青州军将士的脸色也因此变得难看起来,有人暗自咬牙,有人握紧了刀柄,对朝廷的愤恨是越发的深了。本来,他们对大宋朝廷就没有多少归属感可言,不然也不会公然喊出只忠心于孙都监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了,而现在,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敌视朝中君臣。 曾开乾苦笑一叹,这些大人物是一定不会想到孙途这个小人物竟能轻而易举地破掉了此一局,而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就是自己都有些看不透了。 “朝中诸公不管我山东军民的死活,可我孙途却不得不管。梁山泊我还是会攻打,但却得照我的意思来。至于今后朝廷的那些催促书文和圣旨什么的,就有劳曾监军你来应付了。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能撑过这几月,等我取胜,你便可功成身退。”孙途最后说道。 曾开乾这时还有什么选择?当下就点头道“可以。那陆谦之死……” “我们可以说他是在攻打梁山泊时不幸被杀,也可以说他与梁山贼寇有所勾结被我等发现而处死的,这个都不是问题。”孙途压根就没把陆谦的死当回子事儿,他更在意的还是能不能彻底掌握住面前的曾监军。 所以随着他把手一摆,就已有人将笔墨纸砚送到了曾开乾的面前,这让对方为之一愣“孙都监,你这是何意?” “有些事情口说无凭,所以还是留下字据为好。还请曾监军你把将与我合作一起对抗梁山贼寇,以及刚才点出蔡京阴谋的事情都亲笔写下来吧。”孙途很是直接的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曾开乾脸色再变,怒道“你……欺人太甚!你这是不信我吗?” “我只信该信之人,至于那些本就不与我同路者,还是留一手比较好。”孙途淡淡一笑“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不过这么一来,你我刚才说定的事情就作不得数了,陆谦尸骨未寒,我可不敢为你隐瞒不报。还有刚才你还说到了蔡京的图谋,我也大可上奏朝廷,看官家如何定夺了。” 这下曾开乾是彻底没辙了,已经没有底牌的他此时完全处于被动,尤其是连蔡京的图谋道了出来,更让他失去了最后的退路,所以哪怕再是不甘,眼下似乎也只剩下屈服了。 在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又死死地盯了孙途好半晌后,他终于拿起了笔来“好,我写!”既然这是唯一的生路,他只能妥协。他也知道,一旦写下这份东西,那他将彻底受制于孙途,也将与之彻底绑在了一处,若他能在平定梁山贼寇的战役里取胜倒也罢了,一旦败了,自己也必将万劫不复! 可现在已无选择,只能相信孙途有这个能力,可以顶着朝中某些人的压力与算计取得一场大胜。 作为朝中高官,曾开乾的笔上功夫还是相当了得的,即便是在愤怒和不安的情绪底下,依然下笔极快,只一忽儿工夫,一纸承认自己和孙途结盟,以及说明蔡京欲于暗中克扣军粮兵器的图谋之事的文书便已写就,最后他还签上了自己的姓名,还打上了自己的钤印。 当这份证词被送到孙途面前,由他亲眼过目确认无误后,孙途才小心地将之吹干,折叠之后收入袖中。直到这时,他脸上的神情才缓和了许多,看着曾开乾道“曾监军,终有一日你会知道自己今日的选择是正确的。今后朝中之事就都有劳你了。”说完这话,他才起身离开。 直到孙途带人出了这院子,一直端坐着的曾开乾才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到了位置上,脸上再度布满了惶恐。这一次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冒险,孙途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压力,让他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说实在的,在来此之前,他是真没想到会出现这等结果,尤其是孙途的表现,更是远远超过了他对如今武将的认知。半晌后,他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得清楚的声音呢喃道“孙途……你的野心和胆子是我所仅见,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之害比蔡京等奸佞更大!” 孙途可不知这位会如此看待自己,其实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当回子事,毕竟这位监军接下来已经不可能再对他构成威胁。而在内忧尽去后,接下来就该开始真正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梁山泊这一既定目标上了。 事实上,曾开乾并不知道的是,孙途这段日子并非只是在练兵而未对梁山贼寇下手,早在一两个月前,他已经开始着手布置针对梁山泊了,只是这一切并非表面能看到的用兵,而是一种更为隐蔽的手段。 而就在孙途打从行辕回到军营后不久,一名下属便已将一个好消息带了回来——经过多日努力,他们终于和梁山泊内的几名头领搭上了关系,对方也已经有心归顺了。 战斗想要取胜有时并非一定要真刀真枪地去拼杀,用些谋略或许起到的作用更大呢。 。 正文 第581章 平贼费思量 如何攻破梁山泊山寨是这几月来困扰着孙途的一个难题,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拿出个妥当的办法来,只因为这梁山泊的地势实在太好,就算由他率亲手训练出来的青州军精锐也没有几分把握真能对其构成威胁。 无论是看水浒一书里所描写的关于宋廷多番派兵攻打,还是事实上高翔等人强行攻山,对于他们的最终失败,孙途开始时都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认为是这些将领的无能才导致了接连的失败。 可是在两月前他乔装跑去梁山泊附近仔细观察后,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梁山泊一地的易守难攻,那座落梁山,三面环水,只有一路可直通寨门的山寨确实不是等闲兵马能攻得上去的。 梁山所在东西北三面被湖水包围,这就让官军想要杀上山去只能选择从南边的正面进攻。而那里的地势却是极窄而陡,根本就不利于大军铺开,可一旦减少攻山兵马,或是拉长了队伍攻打,则无法对早已严防死守的山寨外围构成太大威胁。 孙途只远远眺望上几眼,就能清晰地看到那立于山寨外围的重重关卡,以及那些寨墙上头闪烁着寒光的各种兵刃。他很清晰就能做出预判,倘若大军真不管不顾地正面强攻,下场必然只有一个,在杀到对方寨墙之下时便已伤亡惨重,人家光是拿弓箭攒射,就足以收割大量官军的性命了。 而这还只是梁山泊最外围的防线,再往上走,还有一道道如铜墙铁壁般的关口在等着官军呢。除非朝廷能不计一切代价地派出十万大军,然后以人命填出一条通路来,否则就根本杀不到梁山本寨。 当然,在确认这一点后,也有人提出了从水路对梁山发起进攻的设想。对此,孙途也很快给出了更叫人绝望的答案,依旧无法成事。 因为梁山泊周围百里的水域其实早已在对方的控制之内,而且湖泊内的水道复杂多变,芦苇丛生,莫说青州军中真能水战的不是太多,就算真能练出一支精锐的水军来,派入其中也是危险重重。要知道梁山泊内最强的一支人马可就是水兵啊,他们完全可以从水上水下两条线对入湖的官军发起攻击。而在如此环境下,官军的处境只会被在陆地上更为凶险,到时连退都退不走,伤亡也只会更大。 而且,即便官军真能通过水路顺利杀到梁山其他三面之下,因为那里地理方面的束缚也是很难铺陈开兵马的,到时只要敌人在上方用箭石猛攻,下方的将士就只能被动挨打,伤亡不可能比正面强攻更小。 这等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再加上梁山泊本身就有着一定的战斗实力,怪不得朝廷多次派兵攻打都以失败告终。也是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多么巨大的难题,这也是他宁可顶着朝廷压力,迟迟不肯对梁山泊用兵的其中一个关键原因。 但是问题摆在这里总是要想法子解决的,所以在之后这段日子里孙途除了不断练兵外,也与不少将士商议过攻山的策略,可惜多日下来,却一直都没拿出个妥善的正主意来。 其实想法还是有些的,比如有人提议过夜袭,趁着梁山贼寇未曾察觉前就杀上山去。不过很快这一说法就被点出大有问题了,因为官军压根就做不到奇袭,梁山泊的人远比大家想的要聪明,他们早已在山外广布眼线,还分别于四方设下酒店,莫说几千上万兵马靠近了,就是几十人出现在那一带,消息也早一步传上山,让他们足以做好相关防御准备了。 另外还有人从其地理环境入手,提出了一个更为异想天开的想法来——挖开梁山泊所在湖泊的堤坝,引湖中水去往别处,从而使天堑变作坦途,如此大军就可从其他几面发动攻势,这可比强攻多有防备的南面要容易得多了。 说实在的,当这一提议说出来时孙途还真有些心动。虽然这做法费时费力,可一旦成功,收益却极大,而且这还是伤亡最小的做法,只要派出劳力扒开湖堤,再引水去往别处即可。 但很快地,他就发现这只是个纸上谈兵般的“妙计”,因为这梁山泊占地太大,虽不像传言中的八百里水泊般广大,却也足有百里方圆,可比得过后世一个大中型的水库了。而一旦把这满湖的水放往别处,其造成的危害可就太大了,恐怕得把整个济州府都给搭进去。 到时百姓流离失所,只会比梁山贼寇所造成的影响更为恶劣。就算他真能凭此灭了梁山贼寇,怕也是过远大于功,根本就不值得冒险一试! 在思来想去拿不出妥善办法的情况下,孙途甚至都打算用书上的办法,直接以朝廷的名义招安宋江等人得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很快又被他给打消了,自家与梁山泊那些人的仇恨早已结得够深,祝家庄、东平府、青州城……这几场恶仗打下来,他手下所杀的梁山泊的头领喽啰人等早已数不过来,他们也必然恨自己入骨,又怎么可能甘心归降呢? 哪怕宋江其实从骨子里就有着重新归顺朝廷的打算,可是现在的梁山泊也和水浒故事里的有着大不同,因为如今梁山泊上晁盖可还活着呢,这位在对待朝廷问题时可要强硬得多了。 另外,因为之前的几次战斗宋江吃亏不小,使其在山寨里的地位人望也不如水浒中,再加上还死了不少与他交情深厚的头领,这让宋江也不好再当众提出招安事宜。 可以说正是因为孙途的出现,使得梁山泊一事无法和平收场,至少在让他们感受到必败和生命威胁之前,这些人是不可能接受投降这一选择的。 所以这段日子的商讨之后,最后的结论又重回原点——无论是用兵还是招安都无法解决梁山泊的问题,事情也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直到曾开乾带着朝廷的旨意到来,孙途才不得不将重心转移到了青州内部。 而在压制曾开乾的同时,孙途也并没有完全放下针对梁山泊的方略。而就在这期间,反倒让他有了启发,想到了一个或许是眼下最明智的选择—— 曾开乾居然妄想通过拉拢孙途麾下的将领来达到架空他的目的,这当然是行不通的,但孙途却于此处想到了自己也能利用一下梁山泊内诸头领间复杂的关系,以起到从内部分化他们的效果! 与青州城这里孙途为主,众将心服的情况不同,梁山泊众人间的关系可要复杂太多了。光是各身份来历不同的头领之间就存在着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矛盾与分歧。再加上宋江和晁盖两大头领其实也暗藏问题,所以这看似兄弟一心的梁山泊内部早已矛盾重生,只是暂时没有爆发出来罢了。 而孙途想做的,就是去把某些人的矛盾关系给彻底激发出来,然后坐等他们山寨内部自生乱子!有句话说得好,坚固的堡垒往往更容易从内部被攻破,而眼前的梁山泊对孙途来说就是如此。既然从外强攻看上去把握不大,那还不如从其内部动手,通过分化挑唆来使其生出内乱,到时再配合大军压境,说不定能在付出极小代价的情况下将梁山贼寇给平定了呢。 这确实是眼下最为合理正确的决定,只是该从哪里下手却又费起了思量。其实早在数月之前,孙途便已做过相应布置,只是因为那人一去之后再无音信,才使他无法查知梁山寨子里的具体情况。 而这一回,他必须找到一个更容易利用,同时也是梁山内部之人来完成自己的关键第一步。 其实他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人选,毕竟之前孙途可是收了不少梁山的降将呢,经过一番考虑后,他终于把一个并未受重用的家伙给叫到了自己跟前“本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你去办,只要做成,你便是首功一件。” 对面之人本来还有些担惊受怕呢,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还请都监吩咐!” “你也该知道本官早受朝廷之令要攻打梁山泊了,但若是强攻实在没有几分把握,所以我打算从其内部下手。”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目光里,孙途终于道出了关键所在“我的意思是由你暗中回去一趟,去见你的兄长,让他在暗地里多与一些不得志的寨中头领接触,挑起山寨内的矛盾,到时再配合咱们里应外合!” “这……我兄长在寨子里一向低调,而且在山中多年,又怎么可能做这些呢?” “你只管去见他便是,到时自会见分晓。莫看他似乎是梁山元老,可其实处境可是相当不好啊。人谁没有私心,只要你将我教你的说了,我相信他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孙途看着对方,一脸的胸有成竹。 既然孙都监都这么说了,这位自然不敢违背,当下就应了下来。随后不久,便启程赶去了梁山。 。 正文 第582章 朱家兄弟 风乍起,吹皱了一湖碧波,也吹得外头的酒幌迎风招展,这让坐在柜台里的朱贵不觉略略皱起了眉头,轻声道“恐怕今日是不会有客人上门了。” 朱贵的这家酒店开在离着梁山山脚还有五六里外的官道之旁,平日里倒是生意不错,并因之成为梁山泊安插在外的一个重要眼线与耳目,他们往往能在威胁到来前就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通传回去。 已经开了超过十年酒家的朱贵今年已三十有五,身量颇高的他却显得有些瘦削,再加上唇边的两撇胡须,就更给人一种如竹竿般干瘦的意思来,因而就有了个旱地忽律的绰号。 正因为开店十年,经验丰富,所以在看到这阵风后他便判断出很快就有一场大雨到来,再加上临近黄昏,接下来就更不可能有客人上门了。可就在他这句话出口后不久,一人却迈步走进了店内,却叫几个伙计露出了窃喜的偷笑。 本来朱贵还打算自嘲地说几句什么的,可在看到来人的模样后,脸上招牌似的笑容顿时一收,眼中更是流露出了惊诧之色,神色一动间,便已给边上的伙计打了眼色,让他们几个立刻出去在店外守着。 这些伙计在看到来人后也是一呆,但很快全都反应过来,急忙快步而出,不但盯住了前方官道,更连后方山寨以及水泊那边也都照看住了,以防此时突然就有寨子里的兄弟跑来见到不该见的人。这些伙计也是跟随朱贵多年的兄弟,所以此时自然是完全站在他这边的。 直到把人手都派到外头,朱贵才神色凝重地看着面前这个笑吟吟的矮胖男子,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个当兄弟的想念哥哥特意前来拜见有什么问题吗?”来人正是笑面虎朱富,也就是朱贵的嫡亲兄弟。这两兄弟虽然同父同母,但这长相却是差别极大,要不是他们自己承认,恐怕是不可能有人能将他们认作亲兄弟的。 “你……你也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当日既已归顺官府,那就是我梁山泊的敌人了,你就不怕落到他们手中吗?到时就算我想保你,都没这个本事。”朱贵满是担忧地说着,似乎想要即刻将人打发离开。 “哥哥待我还是跟从前一样,小弟实在是惭愧啊。但你放心,来见你之前我已经查看过附近了,暂时不会有人前来。而且看着就有大雨将至,山寨里的人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冒雨来此,所以我应该是安全的。”朱富又憨厚地一笑,这才拖过一张凳子,就在柜台前坐了下来。 见他这副表现,朱贵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你来此怕不光只是想看看我吧,到底还有何计较,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就直说吧。” “哥哥果然了解我,既如此,我便直说了。”朱富回头扫了眼店外,发现其他人都不曾留意这边,方才轻声道“我是来救哥哥脱离苦海的。” “嗯?你这是何意?”朱贵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道。 朱富看着他道“哥哥还不明白吗,留在此处当个梁山贼寇能有什么前途,难道哥哥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蹉跎下去吗?你就没想过摆脱眼下的环境,堂堂正正地做个人?” “你……你是奉了官府之令来当说客的?”直到这时,朱贵才明白过来,神色惕然道“你当初可也是梁山寨子里的兄弟啊,现在居然不顾义气要与山寨众兄弟为敌了吗?” “呵呵,义气……”回应他的是朱富不屑的冷笑“哥哥你还真与他们讲义气,可他们又和你我讲义气吗?要真讲义气,他们会把哥哥你丢在这个地方放风?一旦官府出兵杀来,你这酒家便是他们第一个要拿下的所在,哥哥你觉着自己逃得了,觉着他们会为了你不顾一切救援吗?” 这几句话问得朱贵顿时一呆,他还真没细想过这等安危问题呢,现在被兄弟揭破,心头自然是一紧。朱富见状又继续道“哥哥难道到今日都还没想明白那宋江等人为何会做此安排吗?说到底还不就是对你不够信任吗?因为你压根就不是他们的人,他们也从未真把你当兄弟看。 “哥哥你且仔细想想,当初晁盖等人上梁山时王伦头领和你们几个兄弟是怎么待他们的,结果又换来了什么?他们鸠占鹊巢不说,还杀了寨子里的诸多老兄弟,现在还有几个当初的兄弟活着的?除了你和杜宋两个哥哥,以及这酒家里的几个老伙计外,你还见过其他人吗?” 有些事情不细想也就罢了,现在经朱富这么一提醒,朱贵再仔细一想,果然心下就是一阵发寒。确如自家兄弟所言,这些年过去,寨子里的老弟兄早已死的死逃的逃,就算没走的,也都彻底被边缘化了。 就拿自己来说,多少还有点用处,却被安排在这远离山寨的酒馆里做个眼线,如今寨子里任何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至于杜迁宋万两位老兄弟,虽然还在山寨,可几乎没有任何职权在身,说是头领,其实也和喽啰没多少差别了。 而真要说起来的话,他们三个才是在梁山最久之人,当初王伦初建山寨时他们便已在此,结果几年下来,他们几个在此都快没有立足之地了。而究其根源,就正如朱富所说,只因自己并非晁盖或宋江的人。又或者再往深了想一步,他们还担心自己几个心怀怨恨,想着为王伦报仇呢。 只看朱贵神色间的变化,朱富就已猜出其心中已然开始动摇了,这让他也不禁大生感慨,孙都监果然厉害,居然能轻易把握住自家兄长的心结。不错,这番话他朱富是不可能想得出来的,一切全是由孙途所教,他不过是把意思传达过来而已。而朱贵,便是孙途挑起梁山内部矛盾的一个关键点。 见兄长已然动摇,朱富又打铁趁热道“哥哥,留在此处最终必然死路一条,你又何必为了那些家伙把命都搭上呢?我可是记得清楚,十多年前,当你离家时所想的不过就是开一家酒店聊以度日而已,可现在呢,你这酒店是开起来了,但却以之害人,这真是你当初所希望做的事情吗?做兄弟的是绝不会害你的,此时弃暗投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你是让我随你去青州投靠孙途?他会接受我这样一个贼匪出身之人?”只看他问出这话来,就说明已然彻底动心了。 朱富忙道“哥哥能归顺官府,孙都监自然是很欢迎的。不过若这么过去,且不说容易受人怀疑,就是梁山那边怕也不肯甘休啊。所以,以我之见,哥哥应该借着眼下的身份先立下功劳来,然后再归顺朝廷。到时博取一个功名官职,岂不比现在做贼要好得多?” 朱贵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他也不是蠢人,此时已经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用意来。他此来可不光只是想劝自己弃暗投明,更是有用到自己的地方啊,这应该才是其冒险来此的真正目的吧。 朱富却比自己兄长更机灵些,一见其面色微变,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便即道“哥哥,实不相瞒,我此来确实是受孙都监所托,希望能将你说服归顺。同时孙都监也还有更大的图谋,但此事确实有些凶险,若哥哥你不想以身犯险,做兄弟的是绝不会逼你的。你可以现在就随我离开此地,返回青州。到时我就算把如今的官职让给你,也一定会求孙都监赦免你的罪名,让你当官的!” 他这番话还真说得情真意切,也让朱贵心下一阵感动,当下就在一阵犹豫后,终于是把牙一咬“好,我便读这一把,答应你归顺官府,同时留在梁山为内应!就当是报当初王伦寨主的知遇之恩,报他当日被害之仇!” 朱贵说到底依然只是个草莽中人,最看重的就是兄弟义气,相比起来,他弟弟朱富就要奸猾得多了。正是因为足够了解自己兄长,他才会来此一招以退为进,从而彻底说服对方。 现在见朱贵已然拿定主意,朱富自然是一阵欢喜“那哥哥可要小心行事了。还有,孙都监有些事情想要嘱咐哥哥于暗中去做……”说着,他把声音压得更低,把孙途的意思细细道来。 只这一番话却听得朱贵又是一阵心惊,脸色都有些变得青白了“你……他们果然是好阴险啊……”这时,风雨大作,风带着丝丝细雨从大开的店门处进来,直吹得朱贵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虽已入春,天却尚凉。 “梁山难破,有时必须用些非常手段。何况那些家伙平日行事也不见有多光明正大,这不过是报应而已。”朱富当即解释了一句。 朱贵沉吟片刻,终于再度点头“那我便试试吧,只希望真能有所成效才好。” 当天彻底黑下时,酒店已然关门,而朱富则趁着这个雨夜已悄然离开,返回青州报信去了。 。 正文 第583章 梁山现状 离酒店只一湖之隔的正是梁山。这座本来只是山东境内诸多山峦中最普通一员的小山,却因为那一伙人的常驻而变得名扬四海,乃至后世都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名山盛景。 不过眼下的梁山却绝对与名胜二字谈不上任何联系,整座黑乎乎的山体在这场突然而来的风雨中显得有些模糊而飘摇,再配合上那些日夜守在水边,藏于山间树后的明暗岗哨,就更能给人一种肃杀而紧张的气氛来。 这段时日的梁山泊确实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态,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因他们确实担心官军会在某个时间点上突然对山寨发起攻击,尤其是孙途所率的青州军,更是他们所有人的噩梦。 几场大战皆已失败告终,让梁山群雄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气势,让他们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他们已经清楚了自家与青州军之间的差距,哪怕如今倚有地势之便,却也不敢大意放松,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使官军突然陈兵山下。 而接连的人马伤亡和兄弟损失也让梁山内部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压抑,往日灯火通明的聚义厅内只点了几支火把照明,当初济济一堂的现场,此时逗留的也没几人,只有宋江带了几个兄弟在巡山之后在此歇脚。 眼看众人皆都神色低迷,宋江便出声鼓舞道“诸位兄弟不必如此忧心,虽然我们确实几次败在那孙途手下,但凭我梁山山水之利,再加上兄弟同心,就足以守住山寨了。他孙途若真敢来,准叫他有来无回!” 听他这么一说,几人的精神才稍稍一振,纷纷应道“哥哥说的是,咱们可不能因此一蹶不振,那不是就显得怕了他吗?我们兄弟生出来后还没见怕过什么人呢,更别提那什么官军了!” “说得好,俺铁牛就一直不怕那孙途,要是哥哥肯点头,俺这就下山赶去青州,找个机会就剁了那厮的狗头,好给哥哥和诸位兄弟出口鸟气!”如今还能如此肆无忌惮开口的,也就只有最没心没肺的李逵了,当然这也与他并未参加之前几场战斗有关。 当日祝家庄一战后李逵便受伤不轻,一直在山上养着,等到他彻底恢复过来,山寨却已出现大变,这自然叫他一万个不服,总日里想着要找孙途报仇出气。要不是有宋江压着,说不定他真早就跑去青州闹事了。 “铁牛不得胡说,以免乱了我山寨军心!”宋江当即把脸一沉,制止了他的胡言乱语,然后才看了眼外头黑黢黢的夜雨天色道“今日这场雨可来的不是时候,待会儿多派一组兄弟轮替守夜,别让人太辛苦了。” “还是哥哥你细心,懂得体恤兄弟们。”一旁的郭盛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虽然没有把话说明白了,但其中意思已经清楚,这也使在场几人的心情又是一沉。宋江更是立刻道“郭兄弟不要说这等话,咱们山寨里都是好兄弟,谁对谁都是一般……” “那可不一定,有些人现在心里想着什么咱们可真不好猜了。”吕方低声嘟囔了一句,直到宋江给他打了个眼色,他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其实他们很清楚山寨最近所以如此紧绷绷的,除了因为担心官军会趁机攻来外,也是因为寨子里内部出了些问题,不少兄弟间已生出嫌隙,再不能能如以往般肝胆相照了。 虽然寨子里几十个头领弟兄就是以前也不可能同心,但靠着宋江晁盖以及最后上山的卢俊义的名望倒还能控制局面。可现在,情况却变了,几场失利下来,已让三位首领在众人中的威信下降许多,尤其是卢俊义,本就新来,又在青州城下败得如此之惨,早成许多人背地里的笑话了,这也让他的第三把交椅坐得不再稳当。 然后就是晁盖,东平府一战损失极大不说,他还落到了官军之手,差点就成了他们的俘虏,这对他这个一寨之主的打击自然很大。再加上当日重伤,直到今日都未能痊愈,声势自然越发虚弱。 本来这对宋江一头的众人来说倒是个好机会,他正好可以趁机崛起。可偏偏就在前些日子,寨子里开始传出了一种说法,说是晁天王所以会落得如此结果全是被宋头领给算计了,他是在明知道必败的情况下才让晁天王领兵去的东平府,至于目的嘛,就不用多说了。 当这说法一起,阮氏三雄和刘唐等晁盖亲信自然大为不满,明里暗里地与宋江有过摩擦,然后就导致了双方起了不小的矛盾。虽然这事最终被晁盖和宋江联手压了下去,但双方之间的关系看着是再无法回到过去了。 如今山寨内外皆紧,所有人都觉着很是紧张,夜里睡着都得睁半只眼睛,这样的日子真不叫个事了。宋江几次想尝试着安抚山寨上下,但效果显然不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心多管管山寨内的琐事,同时守好这里的安全了。 无声的叹息后,宋江才又起身,招呼上众人继续今夜的巡山。如今山寨变成这般模样确实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在他的构想中是想把梁山做大做强,直到朝廷在无奈中不得不真心招安,然后再带了兄弟们归顺朝廷,这样大家都能得到保全,下半辈子也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了。可现在看来,这条路可就很不好走了。 顶雨走在梁山山寨内,宋江心里还在不断盘算着如何破局。这里虽然名为山寨,其实内里看着就跟座小城镇也没什么区别了,一处处院落星罗棋布,所有头领在后山皆有自己的住处,至于那些普通喽啰则合住在一处处如兵营般的大院落中,所以想要把整个寨子巡视过来还真要花上不短的时间呢。 当宋江从一处离其他宅子稍远,显得有些幽静的院落前过去后,院中屋子里的几人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卢俊义轻轻叹了声“公明兄还是负责啊,如此雨夜也不忘了巡山,所以说由他为寨主我还是服气的。” “可卢员外你想过你将来会怎么样吗?那宋公明在小人看来就是个心思最为深沉的小人,他如今表现得任劳任怨,也不过是为了博取山寨众人归心而已。晁天王有伤在身,身边兄弟也多有损伤,若再这么下去,山寨皆奉宋江为主,咱们的日子可就更难过了。”说话者赫然正是当日东平府的师爷陈沧,此时的他不但已上得梁山,还和卢俊义有了交情! 一旁的郁保四也深以为然地道“陈兄所言不错,真要到了这一步,就是我等离开梁山的时候了。我观那宋江平日言行,那都是希望能重新归附朝廷的,这可不是咱们落草的目的所在。之前有晁天王在,他还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可一旦连晁天王都被他架空,接下来他说不定就要与孙途之流合作了。卢员外,你就甘心出现这样的结果吗?” 这些话其实早已是老生常谈了,自从他们这几人抱团在一块儿后,陈沧便没少拿此等说辞劝说卢俊义与宋江一争,不过这位卢员外却显得有些举棋不定,迟迟不敢下这个决心。 今日他依然只是回以苦笑“此事太大,我怕是有心无力啊。” 陈沧闻言不禁再度皱起了眉头来,怎么自己的计划到了他这里就出了问题呢? 不错,他陈沧正是此番梁山群雄互相怀疑的幕后元凶,是他通过种种方法将晁盖和宋江暗中不和,后者欲夺权前者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此时又把目标定在了卢俊义的身上。而他所以做这一切,则正是因为孙途的授意。 当日在东平,因为他被郁保四所胁迫,才不得不挑起董平与程万里之间的矛盾,今日他不过是把相似的事情做到梁山兄弟头上而已。而因为他和郁保四之间的交情,上梁山的举动倒是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怀疑。 之前散播谣言什么的陈沧都做得很是成功,如今山寨里已然人心惶惶,矛盾丛生。按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把卢俊义也拉下水,然后彻底搅乱整个局势的。可现在看起来,这个计划是很难成了,只能看看晁盖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了。 与此同时,晁盖房中,一灯如豆。 身子还没大好的他半靠在床上,神色间带着几许挣扎。外头的种种说法他自然早就知道了,其实对于宋江取代自己,他倒也不是太过抵触,自己确实能力不如宋江,尤其是东平一战,更让他对此有了清楚的认识。但那也是建立在他主动退位让贤的情况下,要是有人阴谋想对付自己,他就必须反击了。 而就目前山寨的情势,似乎真有这么一股力量想要颠覆自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梁山山寨,自己该不该出手呢? 此时的晁盖陷入了沉思……此时的梁山山寨也陷入到了一片未知的迷蒙之中…… 。 正文 第584章 定策 身在青州的孙途可不知道如今的梁山泊已人心惶惶,兄弟身份,似乎只要发兵攻过去,就能将几千梁山贼寇尽数荡平。他还在城中与曾开乾过招,筹谋着如何进一步分化梁山众头领,为接下来的攻势做好准备呢。 其实就算孙途真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急着在这时候就仓促用兵,在他眼中麾下兵马还不够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也担心如此一来会使得梁山内部重新达成共识而团结起来。这种可能可不是没有,一旦外边的威胁过大,使众头领的生存都成问题时,他们又怎么可能再把心思花到互相猜忌与竞争上去呢? 所以此时的孙途依旧按兵不动,哪怕已经完全镇住了曾开乾,还从刚刚赶回来的朱富口中得知了朱贵已愿意归顺并合作的消息,也并没有让他急于动兵。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更盛了几分“好,朱富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一旦此番平寇事成,本官自会向朝廷报你一功!” “卑职只是尽自己的本分,多谢都监提携。”朱富也是心中一喜,连忙应道。 孙途又看了他一眼,问道“对了,你刚去过梁山泊,可有什么好提议吗?”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取得成功的可能,即便朱富不以用兵用计为长也不妨碍他询问两句。 而这一问,倒是真让朱富有了话说“都监,卑职其实在那里也想过一些事情,若是正面强攻,哪怕山寨内众人离心,怕也要让咱们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我觉着从防御更薄弱的东西北三面攻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在隔湖望过后,卑职以为那几处水寨倒不是完全无懈可击,若是能选在夜间偷偷接近,说不定能有奇效。” “趁夜于水上发动袭击吗?”孙途皱了下眉头,又看了眼其他几名将领,无论是林冲董平,还是齐得胜杨志都面露难色。青州毕竟远离江河,哪怕平日他们操练得再是勤快,水战依然是这支军队最薄弱的环节,而相对应的,梁山泊诸军中最强的又正是水兵,这就完全是在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实在太不明智了。 孙途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很快便摇头“此事可难为啊,你且回去好生歇息,如何攻山,还得再让我们想想。” 等朱富离开,董平才提议道“都监,我以为他的说法确有些道理,至于水军方面,我们何不从别处州府借调兵马呢?” “外借吗?”孙途苦笑摇头“此事怕是更难做到了。我青州军这些年来过得太顺,早已遭人之忌,无论朝中还是别处官府都不会乐于看到我们再轻易平定梁山贼寇的。而一旦没有朝廷的支持,我们去借兵十有不会如愿。” 众人脸色皆是一黯,继而又都有些忿忿难平“当真岂有此理,明明我们平寇是为了大宋天下,可他们倒好,不但不想着帮忙,还老是在背地里使绊子,算计我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高于众群必非之。谁叫我们青州军太强,锋芒太盛呢?”孙途叹息着摇了摇头,这方面的想法是完全可以打消掉了,欲解决梁山泊之患,只能靠山东地方一己之力了。 “其实把突破点放在外围的水寨确实不错,关键是如何能赶在他们反应之下拿下它,并且还能将之守住。”齐得胜也蹙眉思索着办法,而一旁的鲁达却是一声叹息“咱们现在手头上都没几条像样的战船,即便从当地征收,怕也比不了梁山泊多年的辛苦准备。哪怕他们真因为天色被我们靠近,以他们水战之力,怕也能轻松击败咱们吧。” 这番话倒也算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所有人都在这话后为之一滞,再也没人开口。 如此一来,因为拿下曾开乾,以及朱贵投诚的好消息所带来的好心情也就淡化了许多,所有人脸上都带上了忧色。孙途见状,便是一笑“好了,我相信万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暂时还没被咱们想到而已。各位也不必太忧心,如今一切还在我们的掌握中,大家只管继续练兵,或许过两日,就能有破贼之法了。” 这才让大家的精神一振,纷纷称是后,便各自散去。而孙途,则继续站在那张新绘制的梁山泊周围的地形图前,思索着对策。 可有时候策略什么的不是硬想就能想出来的,所以接下来几日,孙途对此依然是茫无头绪,眼看着三月已要进入中旬,朝廷都又派人前来催促了,可官军却依然未见有任何动作。 这么一来,却让曾开乾都有些坐立不安了,要知道朝廷派人可是直接找的他啊,而他如今已和孙途同舟,那就真算是上了贼船了,要是官军迟迟不动,他可就顶不住压力了。 所以三月十一这天,他再次求见孙途,把自己的难处实实在在地道了出来“孙都监,哪怕你装个样子,也得出兵去梁山泊那里走一趟了,不然我等实在不好跟朝廷交代了呀。若真叫官家相信你有养寇自重的不轨企图,明发旨意要夺你兵权,恐怕就不是你我所乐于见到了。” “没有必胜把握,你叫我如何用兵?到时白白浪费军力,使将士枉死在那里,你我又于心何忍?”孙途无奈地说道,至少在有一个定策前,他宁可把事情往下拖,至少这样还能寄望梁山内部因为自己的几次挑拨生出乱子来。 “孙都监,慈不掌兵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想要立功,就得用麾下将士的命去换!本官以为,无论是用强攻,还是用什么阴谋诡计,哪怕是用药,咱们也得尽快把这梁山贼寇给平了。”曾开乾此时也是真急眼了,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语气还特别的强硬。 这让孙途心头也是一阵恼火,当即哼道“我孙途从来都把将士们当自己兄弟,岂能干出这等事来?什么用计用药,要是真有办法,我会拖到现在吗!” “都监……”就当孙途想要呵斥曾开乾,让他明白何为将士同心,兵为将胆的道理时,一直在旁看着的朱武突然开口叫了一声,这让他略感意外,转过头看去,却发现这位脸上带着几许兴奋之色,不断冲自己眨眼。 孙途只一愣间,就已迅速回过味来——朱武这是有了对策了!他当即也不再理会脸色阴沉的曾开乾,叫亲兵把他带走,这才看向对方“军师可是有何妙计吗?” “都监,咱们一直都陷入一个成见之中,认为只有强攻一途可破梁山,可事实上,正如监军所言,我们完全可以用计嘛。那水寨以我们的水战之力强行攻打,哪怕是偷袭自然是不成的,可要是换个办法,直接用药让他们失去反抗之力,不是能轻易夺取了吗?”朱武此时已显得很是亢奋,大声地道出了自己的计策来。 “你慢慢说,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用药?我们怎么可能对那些身在梁山水寨里的家伙用药呢?”孙途依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神色已然凝重了起来。 “我们自然做不到,但他们内部却是有人可以做到的,那朱贵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只片刻间,孙途脸上也现出了狂喜之色“你说的不错,我真忽略了他朱贵还有如此用处!对,他是开酒店的,所以要是到时送些酒食给水寨里的人便是理所当然!而且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由自己兄弟送上门的酒食里居然会搀了蒙汗药……”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此事可行,甚至都有些埋怨自己之前怎么就一直没想到有这么个好主意呢? 朱武见孙途认可了自己的计策也是一阵欢喜。事实上自他归顺后还真没怎么立过功劳,而孙途对他却是礼敬有加,让他心里总有些不自在,也想着能出谋划策地立下功劳,现在终于是有了表现机会了。 随后,他又慎重道“对了都监,此计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时间的把握上,当朱贵送酒食入水寨后,我们就得趁机靠过去,从而趁着他们被药倒的时机夺下寨子。” “这个我自然省得,时间配合也好办,我甚至可以让梁山本寨的兵马都来不及救援他们!”思绪一旦打开,孙途心中便已冒出了更多的想法来,虽然只是一个概念,但他相信只要这第一步走成了,那接下来攻破梁山泊就不再是难事。而且,若真是如此,说不定这次不但能破贼,还能将梁山泊这股力量都收为己用呢。 梁山泊的人虽然称之为寇,其实战斗力还是相当不小的,甚至要远超如今大宋诸的厢军,也就比边军之类的精锐差些而已,若能收为自己所用,那他手上的筹码就更充足了! 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后,孙途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看来,该是时候再度出兵了!” 。 正文 第585章 先礼后兵 三月二十七,天气晴好,春风送暖。 对熬过了整个寒冷冬季的北方地区的人们来说,这个阳春三月正是重新投入到生产劳作,希望用自己的辛勤和汗水来换取新一年丰收的大好时节。就算是那些家底殷实,无须出没于田间地头的公子小姐们,也会趁着这大好春光外出踏青,领略这入画江山的美丽风光。 像眼前这幅如泼墨山水画中景致的湖光山色,自然更是叫无数人心心念念,来此一游的好去处了。今日也确实有人沿着官道来到了此处,只是数量上却实在太多了些,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望不见尽头在何处。同时这些人还扛枪佩刀,挥舞旌旗,哪怕相隔尚远,也能叫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慑人杀气。 这几千突然出现的可不是踏青游玩的公子小姐,而是大宋官军。而这等湖光山色最是宜人的所在也不是什么风景名胜,而是天下有名的贼匪巢穴——梁山泊! 经过半个多月的筹备与赶路,孙途终于在今日率军抵达梁山泊前。当大军安营扎寨,铺成开来后,那股子迥异于当初平寇官军的精锐之气已经迅速惊动了山上贼匪,一个个消息急如流星般报到山上寨子深处,让几个重要头领也是听得脸色凝重,不安的情绪溢于言表。 半晌后,宋江才轻轻地叹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语气里既有不安,也带着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这是两种很矛盾的感觉,但却确确实实的体现在了宋江的话语中,因为这正是他心思的纠结所在。孙途及其麾下的官军一直以来都是悬于梁山众人头顶的一把利剑,可以说自从东平和青州两场大败后,山寨上下都因为孙途所部而忧心忡忡,几乎都不敢轻易出山了。 宋江很清楚这种情绪持续下去对山寨兄弟们的影响会有多大,若是真拖个几年,大家便会因为恐惧而彻底失去反抗的勇气,到时梁山就真个完了。好在今日孙途终于受不了来自大宋朝廷的压力主动攻来,这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虽然他心里依然清楚,想要击败孙途的兵马很不容易,但终究是一个机会啊。 “哥哥,不如让俺率兄弟们杀下山去,打他们一个立足未稳!”李逵的一声大叫倒是让宋江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旋即便肃然摇头“不可,孙途麾下兵马精良,可不是咱们兄弟能在正面抵抗得住的。现在要做的就是依地势之利守住山寨,只要拖他几个月,孙途必会退兵!” “哥哥,这也太憋屈了吧……咱们居然连下山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吗?”李逵当下就有些不甘地叫了起来,其他一些人虽未开口,但表情里也露出了渴战之色,被动守在山上当缩头乌龟可不是这些好汉们的风格。 宋江却有着自己的坚持,继续凝神道“这是军令,不得讨价还价。我梁山兄弟虽敢战能战,却没必要犯如此大险。而且我一早已派人在山下要道埋设了各种机关陷阱,此时杀下山反而会破坏了全盘计划,所有人都以守山为重!” 这下李逵等人是不敢再请战了,而其他一些人则把目光落到了依旧脸色有些苍白的晁盖身上——哪怕已过去数月,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了。但晁天王的脑子并没有受到影响,纵然和宋江间有了嫌隙,此时也是力挺对方“公明兄弟说的不错,咱们梁山泊易守难攻,就是来十万大军都未必能攻得上来。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冒险杀下去呢。所有人都听令守山便是,有违抗者,便不再是我晁盖的兄弟!” “天王……”宋江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暖,这时候正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啊,当下便冲对方深深地点了点头,他已下定决心,这次守山必将付出全部的心力。 而晁盖见此也是抱以和煦的一笑,看起来两人之间的嫌隙有缓和的意思了。正如孙途之前所猜想的那样,当外敌威胁到山寨安危时,他们间的关系反而重新变得紧密,大有肝胆相照的意思了。 而就在山上众人随着两位寨主的号令开始做好种种防御措施,只等官军攻打时,山下的军营却是队伍一分,几名骑士便在百来个军卒的护卫下缓缓来到了山脚,一个声音很快就从下方传上“孙途请宋江寨主出面一叙!” 听得这话,山上众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有猜疑的,也有担心的,晁盖更是开口道“公明兄弟,这孙途莫不是想将你诓下山去好捉拿吗?你可不要轻易上了他的当了。” “哥哥放心,那孙途还不至于干出此等事来。何况现在他都到我梁山脚下了,若小弟这都不敢露面与他说话没的折我山寨的面子,对兄弟的士气打击也太大了。等我下山去和他说话,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宋江却有自己的考虑,在给出了理由后,便冲晁盖一抱拳,带了几个亲近的兄弟便往下而去。 晁盖终究没有强拦对方,倘若放在以前,两人关系密不可分时他自然不敢让其冒险,但现在嘛,隔着那一层总让他有些不好强劝,只能略带担忧地目送宋江下到山寨前方,离着山脚只有里许地的寨墙处与孙途说话。 这梁山泊寨子防御可比当初的二龙山更为周密,不但上山的道路只有这么一条,附近的山地也最是陡峭不过,压根就没有可以让投石车之类的攻城武器发挥的余地。另外,入山后不久,便已立起了一道两三人高的寨墙,光是这道全部由石块堆砌而成的墙体就不是一般军马能攻得下来的。 孙途仰头端详着这道横亘在山道之上的高墙,便是一声叹息,若是强攻梁山,这里就要花上许多心力,付出无数将士的鲜血了。这梁山泊能在山东盘踞数年不倒,而且名头越来越响果然大有道理啊。 正思忖间,山上已传来了宋江略带沙哑的声音“孙都监,宋江在此,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却是他已躲在石墙之后发话了。 孙途见状笑了起来“宋寨主,想你我当初也有一番交情在,怎么今日反倒变得如此生分了?我都只带几名扈从来到你门前了,你又何必如此提防呢?” “孙都监当日救我帮我之恩我宋江从未敢忘,但今日你我是敌非友,你更有攻我山寨之心,在下只能防备着一些了。” 孙途叹息摇头“想不到一别经年,宋寨主竟对本官如此怀有敌意了吗?想我孙途一直都把宋寨主当朋友看待呢,哪怕你我官与贼的身份对立,我也一直在想着能消弭这场战事……” 听着孙途这番话不断出口,却让墙后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来,随在宋江身旁的花荣更是忍不住举起了弓箭来“哥哥,就让小弟一箭射杀了他,说不定我山寨之危就此得解!” “不可,他孙途既敢如此靠近就一定有他的准备,我们贸然出手只会惹人把柄。”宋江却并不接受这一提议,只是趁着孙途叙述当年交情的空档喊道“孙都监,你到底有何用意就直说了吧,也别绕什么圈子了。” “好,既然宋寨主如此直接,那孙途就直言了。”孙途呼了口气,这才道“你梁山虽然名头不小,但终究只是弹丸之地,莫说与朝廷相抗了,就是我山东之地的官军只要全力来攻就必能破之。难道宋寨主就不为自己弟兄的将来想想吗,非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若我是你,如今朝廷大兵压境,你该做的就是及时归顺投降,如此不但能消弭一场战事,使双方将士兄弟不会因之伤亡流血,更能顾全你我之间的朋友之义。宋寨主,此时弃暗投明还来得及,你当初也是朝廷官吏,当知我所言非虚。” 他果然是来劝降的!宋江摇头苦笑,虽然孙途所说有着一些道理,但此时梁山情势极其复杂,可不是自己说降就能降了的。何况,在这等情况下投降官府绝非他宋江所乐见,好歹也得是在取得几场胜利后投降,如此才能获得更多的保证与好处。 所以很快的,宋江就大声回话了“孙都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梁山兄弟皆是被官府逼迫才聚到一起,如今朝中奸臣当道,我等岂会甘心归降,所以你就别再白费口舌了。你若真顾念我们之间的交情,就请退兵,否则,你我纵然自是不愿,也只能是兵戎相见,在刀枪下见真章了!” “宋寨主既然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好勉强。只希望你到时莫要后悔。我知道你和一些寨中头领当初都是朝廷官员所以才有心招安你等,若全是草莽之辈,我根本就不会费这个力气了。”孙途看似叹息地丢下这句话,便领兵回营。 而这话传将上去,却让不少头领都面色略变,有些人更是互相打量起身边的兄弟来。这才是孙途今日来山下说一番话的真正用意,他就是为了挑起梁山泊内众兄弟间互相猜忌,才冒险来了一手必然不成的招抚! 。 正文 第586章 梁山攻防(上) 当红日升起,向下方的大地展露第一抹晨曦的同时,鼓号声与喊杀声已在梁山泊前响彻天际,孙途再次挥军对梁山山寨发动了攻势,只看冲锋在前的那千把将士的雄姿,便可知道此一番的攻势有多么的猛烈了。 这已是官军对梁山泊发动进攻的第十天,几日下来,几乎每天一大早官军就会全力攻山,让山上的兵马只能全力防御,借助地势与各种机关陷阱努力做着抵抗与周旋。 刚开始的那几日,梁山泊这边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趁着官军对山道情况的不熟悉,再加上充足的准备,他们甚至都还能反杀官军,曾让他们丢下过几十上百具尸体仓皇而退。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战斗深入,他们的优势却已被官军慢慢蚕食,尤其是当远程攻敌的弓箭已渐渐告罄后,倚着石砌寨墙抵挡官军攻势的这些梁山兵马已渐渐不支。 而今日,更是在开战后半个时辰内就出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居然有一支三四十人众的官军杀抵高墙之下,并抛出钩索直攀而上,在寨墙之上与众喽啰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要不是后方山寨兵马见状不妙及时派兵支援,只怕今日这一战下来官军就能夺下这梁山泊前第一道关卡的控制权,从而能将兵马往前压进一大步了。 但因为后方的支援足够及时,再加上李逵等头领的凶悍反击,终于是将这一批杀上墙头的官军给重新赶了下去,并使其付出了足够惨重的代价,竟又百来人死在了这场猛攻之下。 但当山寨上下的兄弟因为又一次击退官军而欢呼雀跃时,宋江、黄信、呼延灼等一干头领却已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来,在他们看来情况可很不妙啊。在沉吟了片刻后,宋江更是直接说道“让锁天关的兄弟们先撤上山吧,我们集中兵力守住下一道定坤梁……” 此言一出莫说晁盖,就是对宋江言听计从的李逵都顾不上擦拭脸上的血迹了,瞪大了牛眼叫道“哥哥你说甚胡话呢?咱们好不容易才守住了关卡,你居然让兄弟这就把它给放弃了?” “你们听我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也是对我们山寨最有利的做法。如今官军士气正盛,只凭那一道寨墙已然不可能再挡得住他们的攻势了,还不如保留兄弟们的性命在下一道关口与他们继续周旋呢。若是再死守此关,我敢保证,不出三日,锁天关必破,那里的几百兄弟就要落到官军手里了。”宋江神色凝重地解释道。 但很多人还是不信,纷纷叫道“这怎么可能,哪怕他们今日杀到了墙上,不也照样被咱们给打跑了吗?我看大家也把青州军吹嘘得有些过头了,他们也不是三头六臂,还能飞上墙头不成?” 曾领兵作战多年,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呼延灼在听到这番说辞后不禁苦笑摇头“你们不懂战场上的情势转换所以才有此想法。宋寨主所言甚是,此时撤兵虽然放弃了一道关卡,但却保住了许多兄弟,这可比死撑到底要明智得多了。两军攻防,但凡有一次让人杀上城头,接下来敌我心态必然转变,再想如之前般死守是肯定不成了。我们又不是只靠这一座关卡守山,并不需要死守到底的。” 黄信也跟着附和了起来“是啊,用兵之道千变万化,并不是说后撤就一定是输了,也不是说放弃一座关卡就会削弱咱们的士气,此时撤兵正当时。天王,卢员外,咱们面前的对手可是孙途,万不能抱侥幸心理啊。” 这两人在梁山群雄中都是有着一定身份与地位的,尤其是在用兵一道上,更是被大家伙所认可,见他们居然一力支持宋江的决定,晁盖也不觉有些动心了,便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的吴用“军师,你怎么看?” 吴用其实对用兵一道却没有太多的见解,此时只能是含糊道“挥军后撤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这么一来咱们之前的一番布置可就全白费了呀。” 为了抵御官军攻打,除了正面之外,其他上山的道路都被梁山众人设下了诸多陷阱机关,之前几日这些机关也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不但挡下了官军的强大攻势,还杀伤了好些官军。可现在,一旦放弃锁天关,那就是把其下大片区域都给让了出来,这对梁山的防御来说也算是一大打击了。 他这话一出口,刘唐已经大声嚷嚷了起来“天王,不能撤军。俺虽然不是太懂这些有的没的,但兄弟们的心思还是明白的,若连和官军正面厮杀的勇气都没有,后面四道关卡我们也都保不住。还有老呼延,黄三山,你们到底是安了什么心思,居然就让我们不战而退?莫非你们还想重新投回到官军中去吗?”他话虽然是冲着那两人而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直往宋江处瞟,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却是连宋江都给怀疑上了。 谁叫在官军尚未攻山前,孙途和宋江有了那一番劝降的对话呢,这让大家心里总有个疙瘩,担心宋江会因为情势不利而突然背叛山寨,顺势归降。 “你……”黄信还只是苦笑未作声,性子更直些的呼延灼却已恼了“我可是为山寨着想,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大敌当前,怕影响军心,他早就要过去好好教训刘唐一番了。 刘唐对此却完全不放在心里,只是嘿嘿一笑,又给晁盖打了个眼色。晁盖心里迅速转着念头,片刻后才道“那就再守守看看,确实没有未战先退的道理。就如刘唐兄弟所说,那青州兵也不是三头六臂,总不能肋生双翅地飞上来吧。” 一番争论下来,宋江的决定到底还是被人给否了,他虽心中担忧,也只能点头表示接受。因为他已经发现周围不少兄弟都在用猜疑的目光偷看自己,这瓜田李下的,还是少说为妙。如果继续坚持,真个闹得众兄弟离心,那才是梁山泊最大的危机呢。 而就在这时,下方官军军营里鼓点声再次如雨点般激烈而起,旋即又有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如出柙猛兽般朝着锁天关发起了攻击。只这一眼,宋江的神色就变了“不好,这才是官军精锐,他们这回是势在必得了!” 当山上众人以为刚打退官军的一轮攻势可以稍稍松口气而开始争论起是否撤军时,山下军阵中的孙途却在调兵遣将,安排兵马对梁山泊发动今日第二波的攻击。 因为从刚才的攻防里,他已经看出了守军的疲态,他们已不可能再如之前般死守关卡到底了。所以他迅速点了几员最利于攻山的猛将的名字“武松,鲁达,周通,李忠……你四人率陷阵营的将士给我再冲杀一次,这次务必要夺下此关卡,作为咱们立足于此的另一道保证!” 被点到名字的四将立刻大声答应,然后急匆匆就去点齐相关兵马,稍作整顿后便对梁山山寨发动了这紧跟而来的第二波攻势。 所谓陷阵营,乃是孙途麾下除了斥候营外成立的第二支精锐队伍。这支军队多半由当初平定的三山盗匪组成,这些人论军纪自然是不那么好的,论平日里操练战阵也远不如其他各营兵马,但是要论冲锋杀敌之勇悍无畏,以及在山岭等特殊地域的作战,这些人却要远强过其他袍泽,个个都是个中高手。 现在再加上四个本就骁勇善战,敢杀敢拼的将领在前身先士卒,这支陷阵营队伍自然就发挥出了让人惊诧的战斗力来。 虽然通往山上的道路只容三四人并肩而过,但这支队伍却只用了片刻便已一冲而上,旋即便嗷嗷叫着对百步之外的那座石墙发起了全力冲刺。即便城头的守军在见到他们杀来后已迅速调集弓箭发射阻挠,也没有让他们前冲的势头有放缓的迹象,哪怕转眼间十几二十人中箭踉跄欲倒,他们依然如旋风般扑杀了过去。 尤其是那四个主将,动作之迅速更是如猎豹一般,只几个起落间,他们已扑到了墙下,然后绳索挠钩同时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已吊上了半空,而此时上方的守军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呢。 然后,等他们忙不迭地打算挥刀斧砍断绳索阻止敌人登城时,下方紧跟杀来的官军已朝他们放起了阵阵乱箭,惨叫声四起,让他们再顾不上破坏绳索了。 这等攻势之迅烈实在是大大出乎了后方一众梁山头领将士的预料,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才刚提到青州军不可怕,不可能飞上城头,可现在看来,这支军队虽然未生出翅膀来,但还真个如飞般攻上了锁天关的墙头! 而更致命的是,与刚才相比,这回他们已经救援不及,同时,那依旧留守关卡内的几百兄弟是真要遭殃了…… 。 正文 第587章 梁山攻防(中) 何为猛将?此时身先士卒率军攻山的鲁达和武松二人便很好的用实际行动解释了猛将这一叫法的具体表现——他们冲杀在队伍的最前头,哪怕前方守军不断放下乱箭也未能阻挡住他们冲锋的脚步,在他们手中的双刀与禅杖的挥舞间,那些自上方射来的箭矢已全被拨打弹射,而他们两个则如两道旋风般卷杀到了石墙下。 在抛出钩索的同时,两人几乎同时腾身而起,双脚只在墙体上接连几点,人已先后掠上了那高高的石墙。而此时守在墙后的那些个梁山喽啰都还没来得及做出抵御的准备,见二人如猛虎般扑上,有人惊叫着挥舞刀枪劈刺,但更多的人则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却是已被二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给吓到了。 在陷阵营建立之前,鲁达武松二人在军中的定位其实是有些尴尬的,他二人皆与孙途交情不浅,而且都有着一身远超同袍的武艺,照道理军中地位应该很不低才是。可是,他们在练兵和用兵等事上却又有所欠缺,导致很难跟林冲杨志他们一样自领一军,毕竟军伍之中为将者武艺还不是最要紧的,指挥才能才是。 而随着孙途建起这陷阵营,他二人才真正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在这一军中,他们要做的就是带军冲杀,没有太多的顾虑与讲究,还能将他们武艺高强的长处完全展现出来,可以说这陷阵营就是为他二人量身打造。 他二人也没有辜负孙途的这番安排,一登上墙头,面对着攒刺而来的诸多刀枪他们都不带有丝毫退缩的,虎吼声里,已齐齐抢上,刀起杖舞间,不但把递到跟前的那些兵器打得断折抛飞,还趁势扑上,直接杀入人群,展开了完全一面倒的杀戮。 武松和鲁达就如两只冲进牛羊群中猎食的虎狼般,在他们跟前就没有一合之敌,只片刻后,就已杀得那些喽啰不断后退,更多的人已经吓得直接就从墙上退了下去,纵然有没下去的,此时也已经乱了分寸,根本无力再去对不断攀墙而上的官军进行反击和阻挠了。 也是趁此机会,李忠周通他们也已带着兵马杀上了墙来,相比于前几日猛攻此关所付出的代价,这次他们的损伤几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短短只一顿饭工夫,陷阵营的几百人马便已彻底上城,这座梁山泊的第一道关卡锁天关也就顺势被破了! 一旦失去石墙的依托,再加上已经被武松和鲁达这两大杀神的冲杀吓破了胆,这些守关的梁山军是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只能是不断惊叫着往后撤退,在付出过半人的伤亡和被俘后,其他人在此处几名头领殿后拼杀下,终于是仓皇退上了山。而此时,李逵等人才刚点齐人手打算下去援救呢,见此情形个个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能先接应这些兄弟上山。 与此同时,山下的官军也再度派出一支兵马火速上山,配合着陷阵营的将士迅速就把锁天关给彻底占领下来,以防梁山贼寇会趁着他们立足未稳而进行反扑。 当此处囤积的兵马数量达到千许人后,众人才真正放下心来,确认这第一道关卡已为官军所掌控,顿时间欢呼声不断响起,军心士气也跟着得到了极大的提振。 其实这段时日里官军这边的压力也自不小,轮番攻山却无所获,反而日日都有人因之丧命,这或许影响不到青州军上下,可却让其他各州府的厢军产生了些微的动摇。 尤其是这些日子里,孙途只派各州府厢军主攻锁天关,就更难免叫人不禁生出些疑问了,难道这是孙都监想保留嫡系兵马,所以只让其他各府官军去送死吗? 直到今日青州军中的几百人如风卷残云般迅速破关,众人才真心服帖起来,原来青州军精锐确实远比自家要强太多,或许孙都监之前作此安排只是为了磨砺三军的斗志啊。这也让孙途在军中的声望再次提振了一截,不少地方军官看向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意。 “传令过去,让陷阵营的将士都先撤回来,再让其他人守住那道关卡便可,不必急着再对上方发起攻击。”孙途却并没有被这场小胜冲昏头脑,依旧冷静地发布着命令。 倒是被他强行带来的曾开乾,此时忍不住犯起了嘀咕“我军新胜不是该趁胜追击吗?这可是兵书里写得明明白白的战术……” 孙途挥手叫人传令,这才扫了他一眼,淡然道“兵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尽信书不如无书。梁山泊山势陡峭,关卡重重,现在他们必然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继续强攻只会白增伤亡。”何况他从不认为这样的强攻真能把梁山给攻破了,自然不可能如此鲁莽行事了。 曾开乾有些讪讪,孙途在话里可有点说他是在纸上谈兵的意思了,这让他不觉有些羞恼。但以他如今的处境可不敢与孙途翻脸,所以只能是低头不再作声,只看孙途接下来作何打算了。 也正如孙途所猜想的那样,此时锁天关之上的一道道关卡处,那些梁山的守军都已卯足了劲儿,弓箭木石,甚至是很少用到的火油都被他们给拿了出来,只等着官军杀上来时给予对方迎头痛击。 奈何官军居然见好就收,却使他们的这一番筹谋全落在了空处,只能是心有不甘地看着官军往锁天关增添兵力,把自家的关卡变作对方攻山的前哨阵地。 山上,大寨前,宋江好不容易才劝住了李逵等急着想带兵夺回锁天关的兄弟,这才叹息着道“到底还是让不少兄弟折在了官军之手。” 这话却让晁盖等人的老脸一红,刚才是他们的反对,才没及时把人给撤回来,现在倒好,不但关卡丢了,里头的兄弟也折了过半。当然,以官军攻山之速,即便他们真下令了,人马也不可能顺利撤得回来就是了。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宋江判断的认可,这回晁盖再顾不上双方存在的嫌隙了,真心问道“公明兄弟,你说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只一句话,却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宋江的的身上。 宋江干咳了一声“哥哥不必自责,虽然我们小输了一阵,但小弟依然相信我梁山泊不是他们能轻易就攻得下来的。只要接下来几道关卡处的兄弟小心应对,他们就别想再轻易破关。” 顿了下后,他又眯眼看向山下的官军军营,用很是肯定的语气道“而且我相信,只要咱们能守住这一段日子,转机很快就能到来了。” “此话怎讲?”晁盖有些疑惑地问道。 “因为孙途的后方是有问题的,他的粮草应该不会太多,只要我们守着山寨一月不被起破,他就会因为粮草告急而不得不想着退兵了。”说这话的却非宋江而是吴用。 论起用兵打仗,吴用显然有些不够用。但论对人心的揣度和把握,他却要强过寨子里的所有人了“之前就不断有消息传回来,说孙途此人在青州嚣张跋扈,连朝廷的许多官员都对他无能为力,这自然要受人猜忌了。尤其是如今大宋朝廷里还有一些奸佞之人当权,只要是和他们为敌的,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们也一定要将之铲除。 “现在孙途就面临着这样的一个局面,他若不断立功,甚至打下了我们梁山泊,则只会叫那些朝中高官颜面扫地,心下不安。既如此,他们是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在他们看来,我梁山泊的威胁还比不了他一个孙途呢。” “军师所言甚是,这些当官的个个都自私自利,官家又被他们所蒙蔽,所以孙途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这次能借我们之手定其之罪,他们一定会在背后做些事情的,比如在粮草供应上大作文章。”呼延灼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附和,作为曾经的朝中武将,他可太清楚那些当官的都是什么德性了。 宋江这时才做了最后的总结“所以哪怕现在咱们暂时先失一城也不必慌张,此战我们必胜!只是我们想要取胜,就必须能耐得住性子,不要被孙途的气势吓到了,更不能受其之激,主动出击给他任何机会。只要守住这一两个月,我山寨之围自解,到时还能趁机反攻,击败他们呢!” 如果没有之前那一出,宋江的这一提议或许还会有人提出异议,至少像刘唐这样的人是一定会说些怪话的。但在发生了刚才的变故,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众人却未曾照办而失利后,所有人都不敢再有质疑,晁盖更是迅速拍板“就按宋寨主的意思办,咱们就好好地守住各道关卡,和官军慢慢磨着就是了。反正如今我寨中粮草还算丰厚,耗得起!” 孙途怎么都没想到,锁天关的成功拿下会导致接下来的战事变得极其艰难,一场消耗拉锯战就此展开。 。 正文 第588章 梁山攻防(下) 咚咚的战鼓声中,新一轮的攻势正在梁山上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只是若仔细往山上观望,又会叫人觉着这场战斗实在太过诡异。 虽然山上山下合在一起足有七八千官军,可此时真正能投入到战斗里的却不过区区百来人。如此一来,官军在兵力上的优势就彻底施展不开,每一次对梁山第二道关卡处的攻击都显得有些虚弱,有时还没等他们冲到那道已然断开的悬崖前,官军已被敌人用弓箭射得止步不前,最后唯有抽身后撤了事。如此反复拉锯,导致的结果就是官军前两日好不容易才靠着攻下一道关卡而凝聚起来的士气已所剩无几…… 而究其原因,还是受了地形的限制。在越过锁天关后,往梁山山寨而去的山道更为狭窄崎岖,而且在往上一两里地后,便有一道天堑般的鸿沟横在了官军面前——这是一道两丈许的悬崖,在梁山贼寇将架于其上的木桥拆毁后,再想打这儿经过便极其艰难了,这里正是梁山上的第二道关卡——猿难渡! 倘若这里的地势足够开阔,孙途大可以一面派人以更为充足的弓弩武器逼退守军,然后再派人从容架桥。但偏偏眼前这一关的地势太窄,最窄处甚至只容一两人并肩而立,如此一来官军对悬崖那边贼兵的压制无法成形,反倒是对面的敌人因为肆无忌惮,倒是可以不断阻挠官军,使他们的每一次攻势都以失败告终。 几日下来,官军唯一能做的就是接连不断的轮番进攻,寄希望于敌人的疲惫松懈,然后再一鼓作气地搭桥冲过去。不过就目前看来,这一想法在短时间内是成不了了。 虽然这四五日里官军的伤亡也并不是太大,可如此拖着有力难使,对官军上下士气的挫伤还是极其严重,这让下方军营里都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连一向斗志饱满的青州军,这一刻都没了往日的风采。 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的梁山众头领倒是笑得颇为舒心,这番总算是让官军吃到苦头了!这也让宋江在兄弟们中间的威信再度得到了提升,因为正是在他的一力主张下,此战才能出现转机,大家也更加重视起他的看法来。 比如此时,便有不少人看着宋江道“哥哥,接下来咱们只要继续这么耗着,就能退敌了吧?” “只要不出意外,应当就是如此了。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我们下方的水寨,如今我们已和三面水寨断了联系,若他们遭遇变故,我们想要营救可就有些鞭长莫及了。”宋江这时倒是体现出了一个合格的将领该有的大局观,并没有只着眼一点,而是纵观全局。 只是他这话却惹来了众兄弟的一阵大笑“哥哥说笑了,咱们的水寨可是最强,山东境内难逢敌手。官军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否则是断不敢轻易下水的!”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许多人的响应,大家对自家水军那是有着一百二十个信心,梁山泊所以能天下闻名屹立至今,最主要还是靠着这八百里水泊与强大的水军力量啊,若官军真敢下水来攻,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就是谨慎如吴用,也笑着道“哥哥确实有些过于小心了,小弟仔细看过,这次官军压根就没有准备任何船只,他们又凭的什么攻打我水寨呢?难道就靠从附近的村庄城镇里临时搜拢一批渔船吗?” 他的话倒是说到了根子上,让宋江也自失地笑将起来“这倒是我有些杞人忧天了,水寨那里有张顺兄弟,阮氏三雄看着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那就只要把时间往后拖,拖到官军粮草告罄,就是咱们反击的时候了!” “哥哥,不如让咱们水寨的兄弟趁夜偷袭官军一把?若是能找个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说不定短时间内战斗就可分出胜负了。”徐宁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想法来,倒是立刻就获得不少人的支持。 但宋江却把头一摇“这却有些冒险了,咱们面对的可是一向用兵诡谲的孙途,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既然只要稳守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虽然有人心里犯着嘀咕,但如今宋江声望正隆,他既已决定,也没人敢再作反对。反正在大家看来,这一战他们是胜定了。 就在这等情绪下,下面轮换守着猿难渡的兄弟也是全力以赴,一次次打退官军的攻势,拖得敌人都快要急起来了。而如此一来,宋江就更坚定自己的想法,认为此战可以拖着取胜。 又过了两日,这天早晨,官军却并未像之前那样发动攻击,而是慢慢靠近悬崖边后,大声冲上方喊话道“孙都监欲与宋寨主说话,还请宋寨主下山一见!” 又来?在众兄弟有些猜疑和不满的情绪下,宋江倒是很快做出了决定,再度去见一见孙途,看他到底还有何话说,同时也好把眼下的情势跟对方说明白了。 于是相隔半月后,双方主将再次隔空对望,只是这回两边都有弓箭手和盾牌手立于前方,时刻保持着戒备之心,生怕敌人会趁机突施冷箭。 在看到一身戎装的孙途站在那边后,宋江便笑了起来“孙都监,你今日又有何话说?倘若只是想旧事重提,再劝我们归降就免开尊口了。如今战况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山寨已立于不败之地……” “宋寨主你这话未免也说得太满了,此番战斗才打了半个月,我军损伤更是有限,还已经拔下了你们一处要关,你居然敢说自己已必胜?”孙途笑着摇头道“不错,我今日见你就是为了劝你归降,这不光是为了我山东官军,更是为了你梁山众兄弟考虑。因为一旦真让我破你山寨,到时死伤可就难免了。” “哈哈哈……孙都监,到了这时候你竟还想拿这等话来吓我等吗?如今你官军连这猿难渡一关都过不了,就更别提我们后面还有三道难关了,想破我山寨,简直痴心妄想。还有,若我所料不错,你军中粮草已然快跟不上了吧,若就此罢兵退走,还能保留你颜面,不然,之前青州军攻我山寨的结果就是你的下场!” 面对宋江的犀利反击,孙途却也不着恼,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宋寨主,你我也是老交情了,何必让事情变得如此僵硬呢?你真觉着我就拿你们山寨没法子了?可还记得当初我是如何破的虎头寨吗?” 只一句话,却让宋江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觉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次事情来。 当初,郓城县西山岗虎头寨的强人夺了蔡京的生辰纲,官军进攻围剿受挫,正是在孙途的建议下用的火攻才彻底将那座山寨给摧毁掉的。宋江甚至都还记得当日那些油料被抛射上山后化作烈焰焚烧的可怕场景,若此时再重演那一幕,对梁山来说还真是一场灾难了。 但很快的,他又定下了心神来,回答道“你想用火攻?只可惜这里却不是郓城县西山岗,我们梁山山寨更不是那虎头寨。此处距离我大寨尚有七八里地,就是你真把投石车运上来,怕也打不到山上去。而且你连这猿难渡都过不了,谈何对我山寨有所威胁?” 孙途笑着摇头“我当然知道火攻起不了作用,我提当初,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你等山寨是有办法攻破,只看有没有人肯动脑筋了。比如你梁山泊,外围的水泊确实是天然屏障,可要是我掘开湖堤,引水他往呢?一旦失去了水泊保护,你梁山还能守得住吗?” 这话一出,宋江身边那些兄弟都不觉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孙途会把主意打到这上头。但宋江却在一愣后又仰天大笑了起来“孙都监你当真会说笑,这八百里水泊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你挖干的?你若真敢这么做,我梁山兄弟还没找你麻烦呢,恐怕当地百姓,以及大宋朝廷就要拿你治罪了。” “看来你是不信我能破你山寨了?”孙途叹了口气“机会我已经给过你,只望你他日莫要后悔。”孙途平静地看了宋江一眼,这才带人退了回去。 看着他从容后退的样子,本来还自信满满的宋江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有些担忧起来,莫非对方真有什么一举扭转战局的办法不成?可他都想了许久,都没有看出自家山寨哪里存在漏洞。 或许,这只是孙途在那里虚张声势,想迫使自己因为恐惧而投降吧……到了最后,宋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他不知道孙途的真正杀招,但有一点却是判断准确的,如今的官军粮草确实出现了问题。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也在两日后出现了,一队打从汴京而来的人马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军营,给孙途带来了一份朝廷指令—— 时隔多日,天子对于此战的指示阵图终于送到了! 。 正文 第589章 忧患不断 当孙途从前来宣旨的宦官手中接过圣旨和另一份卷轴时,脸上的神情显得颇为诡异。半晌后才勉强笑道“官家如此关心微臣征讨贼寇一事实在叫臣诚惶诚恐啊。不过臣还是有一事奏禀,如今军中粮草渐少,还望朝廷能尽快调派一些来以解我军燃眉之急。” 面前的那个中年宦官听了这话只是含糊地应道“此事朝廷自会有人安排,就不是咱能置喙了。不过孙都监,官家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还望你尽快照旨意和阵图用兵,如此破贼之后,自不会少了你的功劳。” “是是是,微臣谨遵旨意。”孙途谦卑地点头应下,这才命人将对方先带下去款待歇息。直到这名宦官离开后,齐得胜等几名将领才忍不住凑上来道“都监,旨意里所谓的阵图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突然传达的圣旨内容其实很简单,一方面是鼓励孙途率军尽快荡平梁山泊贼寇,另一方面,就是把皇帝多日来与京中诸多臣子商议而得的一份能帮孙途破山败敌的阵图给送了过来,并让孙途率军按此布阵。 孙途之前只以为大宋皇帝喜欢干预前线战事,总是习惯瞎指挥,给前线将领送去破敌阵图的说法是个笑话,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却是真有其事。就连赵佶这个文艺中年皇帝居然也开始插手起此地战事来了,实在就叫人有些猝不及防,哭笑不得了。 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别说是远在千里外的京城君臣只靠一张临时画就的地形图来制定策略了,就是身在战场之上有时候都能叫人做出错误的决策呢。可大宋君臣倒好,居然就将之视作理所当然,多年下来几乎就没人敢违背这一荒谬的做法,更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 究其根本,除了武将地位低下又受朝廷压制,所以在许多事情上做不了主,只能随波逐流外,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知道如此一来,自己的责任能落到最轻。 因为照着皇帝的阵图排兵布阵若是胜了功劳自然还是你的,毕竟皇帝可不会与臣下抢功,最多就是在事后恭颂几声官家圣明而已,该到手的钱财爵位是半分不会少了。而一旦败了,在此情况下,朝中指责非议的声音也能少上许多,最后的处罚也会点到即止,算得上是暴赚不赔,最是保险不过。 可要是你自作主张,不按阵图来呢?即便是取胜了,也会被人冠上一个欺君的罪名,封赏什么的必然大打折扣,可一旦败了,那就是罪上加罪,丢掉官职乃至性命都是很可能的事情。 两厢比较之下,聪明的人自然会趋利避害,严格按照那阵图布阵。至于因此败给敌人多少次,使多少无辜的将士因此枉死,就不是他们所会在意了。大宋朝武备不兴,与北方几国交锋败多胜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其中关键。 而现在,朝廷又把这么份东西送到了孙途面前,他只展开一看,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份阵图倒是标识得很直接明白,连几路军队如何困山攻山,乃至于何时从何处发起攻击都写得清楚,似乎只要孙途按照这上头写的去做,这梁山泊便可一战而定了。 在看到这上头的东西后,孙途甚至都要怀疑京城里那些君臣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他们是把这场战斗当成即时战略游戏玩了,居然真妄想遥控指挥一场战争,他们真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智力低下,简单难度的ai啊? “居然让我们从西边攻山,还选在正午……他们是觉着咱们的将士都能踏水行军吗?”只凑上来看了两眼,杨志就不禁摇头叹道“简直就是胡来啊。” “不光如此,看这边,居然让我们全军一起猛攻梁山,若如此,只怕我们这几千兵马都要彻底折在此处了!”齐得胜也黑了张脸说道。 随后,众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身上“都监,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该做何选择才好呢?这可是天子下达的旨意,若是他们不按此阵图发动攻击,到时被人挑出毛病来又当如何是好?因为照道理来说,那名传旨的宦官会一直留在军中作为监督者,督促孙途按阵图行事。 就是曾开乾这个监军,这时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他虽然只会纸上谈兵,可也看得出来这份阵图那真是错漏百出,至于其中缘由,怕是朝中有人在刻意误导皇帝,这才有了这么份能让孙途必败的阵图。但同时,他也有些担忧不遵旨而行的后果,所以在迟疑了一下后道“孙都监,你可想过后果?若是按此阵图而来,即便败了也可得到转圜,可一旦你不按此来,只怕……” “曾监军,你说的只是寻常情况,以我如今在朝中多方树敌的情况来看,你觉着我一旦败了,只凭这一说法真能得到开脱吗?”孙途突然森然问了一句。 “这个……”曾开乾立刻就没了话说,因为他说的确是实话,蔡京高俅等人都将孙途视作眼中钉,必除之后快,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个治其罪的好机会呢? “我敢保证,一旦我真按此阵图出兵结果大败,朝中那些人必然会趁机定我重罪。至于阵图上的事情也很好解释,只要说我在此期间没有完全遵照阵图便可,这一点到时有的是人跳出来作证,而我也必将百口莫辩。”孙途冷笑一声。他很清楚自己能立足的根本还是手底下的精锐兵马,又怎么可能为了给朝廷一个交代而不顾一切地把将士们往绝路上逼呢? 所以很快地,孙途就把手中阵图抛到了一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等乱命我们压根就不必理会。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最终取得胜利,我们便不会有事!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征调粮草和附近的船只,对了,济州府那边还没有回音吗?” 众将都为之一愣,还真有些跟不上孙途转换话题的速度了,片刻后,专管后勤的魏定国才小声道“济州府昨日才送来回话,说是当地粮食也备得不是太足,这次只能先送来三千斛,东西已经在准备了,五日内应该可以送到。” “那朝廷答应我们的相关供给呢?”孙途又问了一句。既然这次是奉朝廷之命攻打梁山泊,粮食和饷银的供应自然有大半需要由朝廷拨付,可直到现在,这些东西他们都还没见着半点呢。 “朝廷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只怕是……”魏定国苦笑道。 孙途低低地哼了一声,这应该就是蔡京等人在背后使了手段了,他们就是要克扣自己军队的粮草供应,从而害得自己败在这梁山泊前。对于这些家伙来说,梁山泊贼寇之患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孙途才是他们必欲除之的目标! “军中粮草还能支撑几日?”孙途又问出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也是五日,还是在紧着用的情况下,若是敞开了用,三天粮食就会用尽。”魏定国苦了张脸报道。之前不曾管粮还不知道其中艰辛,现在他可算是知道后勤有多么的憋屈与痛苦了。因为最近军粮发放上有所减少,他可是没少听人在背后咒骂呢,这个委屈啊。 孙途呼出了一口气来“又是五天……阵图上标注的时间是五日后,济州府的军粮会在五日后送达,就连我军中粮草断绝也在五日后……嘿,这是巧合,还是早就在某些人的算计中了?” 他这一提,众人才猛地反应过来,也都个个露出了警惕之色“都监,莫非是有人一早就把我们的底细给透了出去?就连济州府那边其实也是有意而为?” “恐怕十有便是如此了,他们早已通过咱们出发时所携带的粮草计算好了断粮的具体日子,所以才会给我出了这么一道难题。哼,真是好算计,这是想用尽一切手段来让我败这一场啊!”孙途的脸色已变得阴沉起来,他的想法也一样,相比于前方山上的那些梁山贼寇,朝中,以及山东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家伙才是他最大的敌人! “都监,那咱们该怎么办?如今梁山贼寇死守山上关卡,咱们怕是在短时间里破不了了,不如……撤军吧?”董平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确实,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撤军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如此既不会失败,也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身实力,至于朝廷事后的问责,大家都相信以孙途的胆子是绝对能顶住压力的。 但孙途却把头一摇“半途而废绝不是我孙途一贯以来的风格。我带兵以来从来没有过这等未战便退的做法,所以梁山必平!” “可是粮草方面……” “谁说我们需要粮草就非得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呢?”孙途说着,嘴巴一咧,笑着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得众人心头一凉! 。 正文 第590章 夺粮(上) 都说春雨贵如油,尤其是对地处北方的诸多地区来说,春日里更是少有见雨的时候。可是今年的天候却偏偏有些古怪,在这个四月初的时节里,居然有一场大雨降临在了山东与河南两地间。 滂沱不止的大雨迅速使四通八达的官道上积起了大片的水,使交通道路都成了一个问题。尤其是站在武丘镇内的高处往外观瞧,更是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多处道路已被大水隔断,都快可以用船只渡过了。 这武丘镇地处大宋京畿路与京东路的交界处,因为地理原因,交通要道才兴起了这么一座规模不下于寻常小县城的镇甸来。这里不但南来北往人流不息,更且商铺林立,尤其是脚店客店什么的更是开了足有十几家之多。 可即便如此,今日的武丘镇还是人满为患,许多百姓都只能是几家合住一处宅子,却把自家屋子全给腾让了出来,只因为如今镇子正驻扎了一支数千人的官府队伍。那些官人老爷们只消一句话发下去,百姓们纵然再是不情愿也只能乖乖腾出地方来,而且还得不了半点好处。 而更让镇上众人感到不能接受的是,这支官府人马压根就不是因为最近的这场豪雨才耽搁在镇子里的,早在雨下起来之前,他们便已住在了镇子里,霸占了属于大家的屋子不说,还四处惹是生非,有些个模样周正的良家女都被人调戏了。 可是百姓们对此却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这支官家队伍里足有半数是持枪跨刀的兵卒,只看着他们那亮晃晃的兵刃,就已叫人不敢轻易得罪了。而且这批人口中可说得明白,他们是押送粮草去往山东,若是有百姓胆敢对他们动手,那就是欲抢夺前方军粮,那是谋大逆的罪过啊,就是被杀了都是白杀。 于是武丘镇内的百姓们只能忍气吞声,祈祷着这些混账东西能赶紧离开。可眼下的这场大雨,却让他们的愿望彻底落了空,至少短时间里,这支队伍是不可能踏出镇子半步了。 为此,镇中里长处每日里都有人跑去打探消息,同时还有不少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何他们明明是要押送粮草去支援前线的,如今却一再耽搁于我们镇上呢?” 对此,里长也只能是抱以苦笑“这个听说是朝廷的意思,至于究竟如何,就不是我等小民能问的了。” 其实相似的问题也有人在问这支队伍的主事之人,朝廷户部郎中李宿。而李郎中给出的答案也有些模糊“怎么,留在这镇子里让兄弟们歇歇脚就不好吗?难道你想逼着兄弟们冒雨赶路,要是路上出了些差错,导致军粮有所损毁,到时是你担责还是我担责?” “可是……”说话的是个年轻的禁军武官,在忍了片刻后,他终于还是又问道“可是在我们到此镇子里歇下前可没有下雨啊,郎中为何非要停驻在此,而且一停就是三日,直到雨下来。本来照之前的速度,即便现在我们还到不了梁山泊那边,也应该进入济州府范围了。” “哼,汪虞侯,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决定吗?本官说了,这是朝廷的意思,你若有何不满,大可回去。不过本官可把话放在这儿,你只要照我的意思乖乖守在这儿,就不会有任何罪过落到你头上。” 眼见李宿都这么说话了,年轻的武官汪海只能低低应了声是,然后有些茫然地退了出去。直到见其退下,李宿才低低地哼了一声“一介武夫,他懂得什么?不过要说起来这回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场豪雨,就更无法让人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反正咱们这里有吃有住,就算待上一两月都不是问题。” 李宿这路打从京城来的人马正是孙途所期盼的朝廷军粮的押送者。不过在准备妥当出发之前,李宿便早早接到了来自高太尉的暗示,让其在半道上尽量拖延时间,绝不能及时将粮草就这么送到孙途手上。 本来他对此还是有些含糊的,毕竟若真因为自己在路上耽搁而导致前方将士粮草不继并最终失败的话,他身上的责任也自不小。只是因为怕得罪高俅,以及蔡太师,他才只照办。可如今,一场大雨却让李宿彻底的心安理得起来,这可是天灾,再迟到就不是他的问题了。至于前线将士会否因此大败伤亡惨重,就压根不在其计算中了。 得意的李郎中很快又生出了别的心思来“那梅家的小娘子可比京城杏花楼的姑娘更有滋味儿,不如今晚……”一想到前晚他强行干的那点事情,李宿的心又是一热,便欲再公器私用地将那女子叫到跟前来。 可就在他打算叫人照办时,半掩的房门却被亲信敲响“老爷,外头有个自称是从青州来的人求见。” “嗯?”被人突然打断兴致,让李宿有些不快,而在听到青州来人后,他更是皱起了眉头,那里怎么会有人出现在几百里外的武丘镇?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逗留在此的? 不过只沉吟了片刻,他还是点头道“让他进来说话。”无论来人所为何来,他都有的是办法应付。 片刻后,一个虽然穿着蓑衣却依然半身湿透的青年就出现在了李宿面前。与寻常武官在见到他这样的文官后卑躬屈膝的表现不同,这位只是略一抱拳就当行礼了,然后才道“卑职青州孙都监麾下王二见过李郎中。” “你是孙途麾下将领吗?”李宿总觉着此人模样有着几分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他,便随口说道“你不在军中与梁山贼寇作战,跑来这里见本官所为何事啊?” “只因我军如今粮草短缺,正需要李郎中尽快送粮补充,所以孙都监才命卑职急速赶来催上一催。” “原来如此。”李宿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着对方道“你们山东官军的情况本官也是知道的,尔等能为国剿贼自然也是辛苦了。不过这粮草怕是短时间里运不过去了,你也瞧见了,如今豪雨不断,莫说这大量粮草,就是寻常赶路,也是有些危险啊。希望你回去给孙都监带个话,就说只等天晴水退,本官自会把粮草送过去的,叫他只管放心。” “可是……我军中粮草已支撑不了几日了,若再无朝廷支应,只怕此战都打不下去了,难道李郎中就不怕朝廷怪罪吗?”王二却没那么好打发,当下就看着对方发出一问。 这却让李宿的脸色一沉,呵斥道“大胆,你是在教本官做事吗?还是想拿此事来要挟本官?” “不敢,在下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若是我军因郎中的军粮供应不及时而剿匪失败,恐怕郎中你也脱不了干系啊。”王二的回答却是不亢不卑,据理力争。 我若真照你们说的将粮草及时送去了才是真个后患无穷呢,到时蔡太师和高太尉就能要了我的小命了。李宿心里暗暗道了一句,随后才哼声道“本官当然知道军情如火,奈何天公不作美,难道我还能让这雨停了不成?” “那不如这样,就请李郎中就地交割了这些粮草,再由卑职等自己想办法将之带回去,如何?这样我军不用为粮草短缺而为难,郎中也不用为路上困难重重而头疼了。” 他这一提议若是放在一般时候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但如今到了李宿这儿却根本不可能被他接受了。他当下就把头一摇“荒谬,军粮兹事体大,本官岂能因你一句话就交出来?你莫再胡乱想了,本官心意已决,在雨停水退之前是不可能上路的,粮食你也别想带走一粒。” “看来李郎中是铁了心不肯通融,想置我全军于必败之地了?”王二说着,语气已然带着丝丝寒意,竟让李宿都感到一阵心慌,但他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冷笑道“你这家伙再敢胡搅蛮缠,本官可就要下令将你当作图谋不轨者拿下了。” 呼出一口浊气,王二收敛起了身上的气势,只是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既如此,还望李郎中你莫要后悔才好。告辞!”说着,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他便已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对于此人的失礼表现,李宿虽有些着恼却也没有真个反应出来,只是不屑地一撇嘴“他以为几句话就能叫本官就范了。莫说是他这么个小武官了,就是孙途亲自到来,也别想让本官交出粮食!”毕竟在他看来,相比于朝中那两位大人物,孙途这等地方武将就压根算不上什么威胁了。 但随后,他又皱起了眉头,回忆着道“总觉着此人有些眼熟,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他……” 王二走出门后,一名军卒已迎了上来,小声问道“都监,他怎么说?”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既然他不领情,那就别怪我了!”口中吐出的言辞其冷如冰! 。 正文 第591章 夺粮(下) 雨一直下,沙沙的雨声使武丘镇的夜显得格外静谧。小小的镇子里黑咕隆咚的,完全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只从这一点就可看出作为主将的李宿是有多么的疏忽懈怠,押送军粮的禁军将士又有多么的不堪了。他们身上可担着两万多石粮食的干系呢,可这些人倒好,宿在没有城墙的小镇中竟连一队巡夜防御的守卫都未曾安排。 这自然给人以可趁之机,在夜色与雨声的掩护下,一支两百人的队伍已悄然摸进了镇子,在看到这边的松懈环境后,立于前方的孙途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只几个简单的手势,便已命身后的人手迅速分开,朝着不断有嬉笑呼喝声传来的民宅处靠了过去。 只远远听得片刻,众人便能猜出那些屋子里的人都在做什么了,那是在赌博关扑!宋人因为经济宽裕最是嗜赌,上自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几乎是人人以赌博为乐,尤其是在汴京城里,大的小的,官方的地下的,可以说是任何地方都能找到赌博的场所,而这些收入不少,平日又没多少差事的禁军们更是赌场上的常客。 但孙途却依然无法接受这些家伙会在押送粮草的行军途中聚众赌博,这完全就是军纪败坏的一大表现,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错误。在他麾下的青州军,乃至如今的整个山东官府联军中,就杜绝一切赌博恶习,但有敢犯者,那是要加以严惩,并公然示众的。 正因为这些禁军将士都凑一起赌钱了,还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到了眼前那张赌桌上,却使他们连外边的那动静都没有在意。直到院门突然被人打开,十几个持刀的剽悍军卒猛然闯入,那几十个家伙才惊醒过来。 可他们手边除了一些铜钱和赌具外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之物,他们的兵器都扔在自己睡觉的屋子里呢,此时只能是惊恐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这些不速之客,色厉内荏地喝叫道“好贼子,竟敢擅闯军营!可知道我们都是禁军将士吗……” 不等他们把威胁的话说出口,半随着一声冷冽的“杀”字,那些闯入屋子的军卒便已如看准猎物的虎狼般凶狠地扑杀了过去。 顿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些禁军本就远不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青州军精锐的对手,再加上他们个个手无寸铁,又因为恐惧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于是在转瞬间就全都化作了对方的刀下鬼,真正做到的一个不留。 相似的事情在一处处院子里发生着,虽然孙途这次带来的兵马只有禁军的一成有余,可此时的青州军却完全是在进行着单方面的屠戮,这些禁军压根发挥不出半点战力来,唯一的念头就是趁乱往外跑。可哪怕真让他们跑到了院子外的街道上,依然还是会有人从后追上,将锋利的刀锋狠狠地劈进他们的体内。 而因为大雨不断落下的缘故,稍远些距离屋子里的人甚至都还不知道外头正发生了如此可怕的一幕。比如正与一个娇俏迷人的小娘子凑在一块儿笑嘻嘻喝着酒,还用对方的樱桃小嘴当皮杯儿饮酒的李宿李郎中,此时就混不知外头已然天翻地覆,依旧沉迷在这春色浓浓的温柔乡中。 只见他一手搂着女子纤腰,一手把杯酒灌入对方嘴里,然后才低头与之双唇相接,将美人儿嘴里的酒液吸到自己嘴里,随后咂摸着滋味儿道“果然经美人儿你这一喝后,这酒就显得格外香醇了。” 这女子此时也如烂泥般完全依偎在李宿的怀里,娇俏地撒娇道“官人你好坏啊,奴家都要醉死了,你还说着这样的话儿……”说着还不依地拿粉拳轻打男子的胸口,直惹得李郎中一阵哈哈大笑“小娘子莫恼,待会儿我便让你醒酒,保你很快就精神百倍。” 这话中的挑逗之意极其露骨,顿时就让女子脸若桃花,又是一阵不依,当真是看得他眼都有些花了。 此等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比汴京时的战战兢兢要舒坦得多了,李宿甚至都生出就这么在此待上一年半载的念头来。至于山东那边会是个什么情况,根本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孙途也是有趣,居然只派个部将前来讨要粮食,真当本官会怕了他不成吗……”有些得意的李宿思绪刚转到这里,心头突然就是一动。蓦然间,他想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白天前来的那个自称王二,让自己有些印象的家伙,好像就是孙途那厮! 这让还在女子身上不断上下其手的李宿的动作为之一顿,眼中也闪过了惊疑之色来,这是真的吗?我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孙途,是……童枢密的寿宴上,对,就是几年前,童枢密的寿宴上,那孙途就曾坐在我的不远处! 越想之下,孙途的样貌就越是清晰,也让李宿整个人的精神越发紧绷起来,他为何会化名前来,他到底有何目的?随着心中生出疑虑,他手上的动作也不觉重了起来,使得怀中女子立刻就发出一声痛呼,急声道“官人……” 一旦察觉事情有变后,李宿再不敢大意,赶紧一把将女子推开,起身便欲整理衣服出去叫人。可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却被人砰地一声踢了开来,映入他眼帘的除了外头漆黑的天色和不断落下的雨线外,更有一个熟悉的青年,以及随在其身后的数名刀身上还在不断滴血的军汉。 只一眼间,边上的女子已是发出一声惊叫“有强盗,杀人啦……”旋即,李宿也终于听到了外头不断响起的惨叫声,这让他的动作更是一僵,脸上露出了恐慌之色“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李郎中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才不到半日时间呢,你居然就不认得我了?”青年迈步而入,笑着说道。只是他这笑容落到李宿眼中却是那么的可怕,下意识就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孙——途——” 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想不到李郎中你竟如此聪明,只可惜一切都已太晚了!” “孙途,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杀朝廷禁军,抢夺官府粮食,那可是形同谋逆啊……” “是啊,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已经给过李郎中你机会了,若当时你肯合作,答应就此启程把粮食送过去,又或是就地将粮食交由我来运送,都不至于出现眼下的变故。可你偏偏选择了要与我为敌,没办法,既然你不肯交出粮食,那我就只能自己来拿了。”孙途说着已经来到对方跟前,并把腰间佩刀缓缓地抽了出来。 这一举动使得女子和李宿同时再度尖叫出声,奈何此时他留在外头的那些护卫早已成了刀下鬼,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一人前来救援了。 “你……你要杀了我?你要知道,我可是朝廷命官,可是户部郎中,杀我之罪可不是你能承担的!”李宿不断后退,甚至拉着那女子挡在身前,口中则是威胁与求饶并用“孙……孙都监,只要你放过我,粮食,粮食我都给你,而且这里发生的一切也绝不会外泄,你相信我……” “相信你?你觉着我会做这样愚蠢的决定吗?像你这样只知道党同伐异,欺压百姓的混账东西也配当朝廷命官?在我孙途眼中,你就是一只可鄙的蠹虫而已,杀你就是除害。而且你放心,今日之事到时朝廷只会认为是某支贼寇所为,他们绝怀疑不到我山东官军身上来,毕竟我们此时还在梁山泊与贼寇作战呢。”孙途说到这儿便不再耽搁,手中刀一挥间已迅速劈出,正砍在了还想拼命躲避的李郎中的咽喉处。 只惨叫半声,李宿便已鲜血飞溅,仰面而倒。即便到了气绝之时,他依然满眼的难以置信,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行事竟如此决绝与肆无忌惮,连自己都敢随手杀死。 而其跟前的那个女子更是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不断叩首求饶“好汉饶命啊,奴家,奴家也是被迫的啊……” 孙途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亲自动手,只在转身离开前摆了下手,自有人将之一刀了结。当他踏出房门时,身后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不是他孙途好杀,但今日这事干系重大,可不能有任何的差错,所以李宿及其下属人等是一个都不能留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今镇子里的百姓都被安排到了另一头的民宅中,只要他们不出来,倒是不用滥杀无辜。 这一夜,惨叫声不断响起,青州军真正的大开杀戒,将半座小镇杀得血流成河,然后才把那些粮草全数带走。 等到次日天明后,才有镇中百姓壮着胆子出来一看究竟,在看到那满地满屋的尸体后,一声声尖叫已响彻四周,这是百年来京畿路上从所未见的大惨案了…… 。 正文 第592章 后果(上) 这场大雨不但使京畿地区道路受阻,京东路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尤其是对正盘踞于梁山泊前的官军来说,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不断满起的湖泊水面让大军只能暂缓攻势,先退到后方高处,以避免出现更大的问题。 而官军的暂停攻击倒是叫梁山泊众人又有些蠢蠢欲动了起来,再站于山头眺看着几里外的官军军营,发现其士气已比之前低落许多后,便有人旧事重提地请战起来“天王,公明哥哥,眼下官军久攻受挫必然军心低落,再加上他们的后勤供给也应该出现了问题,小弟以为该是我们主动下山,杀他们个片甲不留的时候了!” 说这番话的乃是人称火眼唆倪的邓飞,此人虽然不是官军出身,但对领兵作战也有一些见地,如今在山寨里地位也自不低。而他的这一番话倒也赢得了不少兄弟的认同,许多人都摩拳擦掌地看向宋江,只等他一点头,大家便要点齐兵马,杀下山去。 这段日子来虽然梁山泊一直守得固若金汤,没让官军占到任何便宜,但一直被官军压着打的情况依然让不少兄弟难以接受,他们自上山以来,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眼看官军出了问题,自然是想要一雪前耻了。 其实何止一些寻常兄弟,就是晁盖都有些跃跃欲试了,此时也看向了沉吟不语的宋江“公明兄弟,你以为如何?” 宋江有些为难地皱了下眉头,以他的想法,还是继续坚守为上,毕竟他们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要是因为这次的机会就下山,若是取胜倒也罢了,可要是一旦败了呢?那在功亏一篑之下,恐怕山寨上下的军心可就要彻底崩溃了。 毕竟梁山兄弟不是真正的军队系统,一向以来善于打顺风仗的他们还真未必能承受住一场意料外的惨败呢。只是这话他却不好直说,不然也会动摇军心,也会再度让兄弟们生出疑虑来。 好在一旁还有吴用在,他是一眼就瞧出了宋江的顾虑所在,便笑着劝道“哥哥,诸位兄弟,我知道大家都急着想要出口恶气,可在我看来,眼下还没到报仇出气的时候呢。官军虽说受挫稍退,但也完全没有乱了分寸的意思,甚至我都怀疑这是他们刻意示弱,想诱咱们兄弟下山与他们一战呢。 “大家可别忘了,下边的猿难渡都已被咱们毁去吊桥,想要再架起来可不是一两日能成事的,到时官军一旦发现我们的行动,势必会有所提防,我们再想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就不存在了。而且我们都守了这大半个月了,也不差再守几日,说不定官军粮草一断,便会仓皇而退,到时再下山攻敌也更有利些。” 他这番话分析得很有道理,让晁盖听得也是连连点头。随后宋江、呼延灼等稳重之人也再度劝说一番,终于是劝阻住了这一有些莽撞的决定,让山寨上下再度达成了继续死守的共识。 只是在又过了两日后,一个不那么叫人满意的情况就发生了。随着雨势渐小下来,宋江他们出去查看下方官军情况的行动也多了起来,这日中午时分,当他们再度往那边的军营看时,却看到有一大支车队正打西边缓缓而来。 虽然那些大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油布等物,再加上距离的原因让人看不真切上面究竟装着什么。但只看其来路,再加上进入军营后官军那沸腾欢呼的模样,众人已迅速能够得出答案了——那应该就是之前判断官军紧缺的粮草到了! 而随后不久军营里升起的阵阵炊烟,更是验证了这一判断,这让山上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很是难看,尤其是宋江,本来的一张黑脸更如锅底一般,低声嘟囔道“怎会如此?据之前的消息来看,朝廷应该会在此事上大作文章才是,怎么却只耽搁了几日就有粮草送到了?”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为了这些粮食孙途冒了多大风险,干下了一件一旦被查出真相,足以让朝廷将其定为逆贼的大案。 但是在看到众将士在粮食到来后的欢呼鼓舞表现后,孙途又觉着自己这次的冒险是值得的。而且他也自信这次行动没有留下任何的后患,即便很快就会被当地官府报到朝廷里去,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朝中君臣也不敢将如此罪名强加到自己头上。 这也正是孙途会在与梁山泊对峙的要紧关头亲自率军跑这一趟的原因所在,其他将领纵然对他再是忠心,也不敢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毕竟那可是两千许禁军与壮丁啊,在孙途的一声号令下,这些人都已成了刀下冤鬼,没有点魄力是根本做不出这等决定来了。 而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了。只要是有助于取得战争最后胜利的方法,哪怕会让无辜者丧生,也在所不惜! 在把粮食交给魏定国,由其安排让全军饱餐后,孙途也没有休息的意思,立刻就把董平、齐得胜等将领叫到了跟前,向他们询问起自己不在时的战况来。虽然他一来一去也就不到七日时间,可毕竟还在战时,不能有半点的马虎。 而在听完董平的讲述后,孙途不觉又皱起了眉头来“这么说来,几天下来梁山贼寇是完全没有半点动静了?我们都已经露出破绽了,他们居然也没有趁机攻击的意思?” “正是,这些贼寇倒是聪明得很。之前卑职都故意露出些破绽来了,也没能引得他们下山。”齐得胜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如此一来,继续攻山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了。” “好在咱们现在军粮充足,倒是耗得起。”董平则佩服地看了孙途一眼“还是都监有办法,竟能让那些家伙把粮食给交出来。”他可不知道孙途这次是靠什么手段拿到的粮食,只道自家都监是说服了那些朝廷官员呢。 孙途对此只是倒也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便让董平他们下去处理军中事务了。只有最了解孙途行事风格的林冲等几人,才从其表情里看出了些深意来,趁着帐中没其他人,林冲小心问道“都监,这些粮食不是那些官员自愿交与咱们的吧?” “哼,他们要能如此配合,咱大宋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了。”孙途低低地哼了一声“一群尸位素餐,欺软怕硬的混账玩意儿,真以为我不敢拿他们怎样吗?” 只此一句,就让林冲的脸色再度一变,他已然隐隐猜到了那些人的下场,心头也是一寒。片刻后,才又道“都监,你这么做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这个你无须担心,朝廷就算有所怀疑,无凭无据的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而且如此一来,朝廷就得另为我们准备粮食,这对我们只有好处……”孙途冷笑一声,现在正是剿匪的要紧时候,皇帝是绝不会因为一点怀疑就节外生枝的。而且他相信一旦事情传开后,某些首鼠两端的家伙也该知道接下来做何选择了。 当然,这些事情眼下看来都是小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在于能尽快破梁山平贼寇,只要做到这一点,那一切都不是问题,足以掩盖一切疑点。可一旦自己在这梁山泊失了手,到时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看来一般的手段是攻不破梁山了,只能用那一招了!”在沉吟后,孙途终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只是想用这一计却还得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如此看来还需要在这儿耽搁上一段日子。 ¥¥¥¥¥ 当孙途率军继续与梁山贼寇隔山对峙的同时,发生在武丘镇上的这场惨案已然在整个京畿路掀起了轩然大波。 京畿之地,帝都所在,从来都是罪案最少的地方。可这次倒好,一下就发生了这么大一起杀人巨案,而且死的还是大批禁军将士,更且还有大量的粮食不翼而飞,这可不是区区一府一路官员所能应对了。 只短短几日间,如此骇人听闻的案情便已报到了朝廷之中,顿时也引得满朝哗然。当得知自李宿以下几千人竟全被斩杀后,饶是蔡京高俅这样见惯了风浪之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久久都没能回过神来。 “当真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到了极点!”素来以稳重和有城府而被官员们所敬畏的蔡京这时也已罕见地怒了,须发皆张地大声咒骂了起来。 而高俅更是脸色发青,却不知是气的还是吓到了,半晌后才咬着牙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定是那胆大包天的孙途率军所为,也只有他麾下的那些兵马才有如此本事,能在一夜间将我数千禁军斩杀殆尽!”说到最后四字时,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了。 梁师成也随后说道“不错,这孙途当真其心可诛,太师,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啊。” 蔡京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慢慢镇定下来,随后扫过面前一干官员,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你们说是那孙途带人所为,可谁有证据?”只此一问,就让众人都没了话说…… &&&&& 又是周一了,不知各位都复工复学了没有,路人发现周围已经慢慢热闹起来,只望大家在此情况下依然能小心为上,不要掉以轻心啊。。。。。 另外,看到周一大家有没有想到一些其他东西呢,比如票票什么的。。。。。 。 正文 第593章 后果(下) 世事有时就是如此的玄妙,以蔡京高俅和梁师成三人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以往但凡是他们想要定罪之人,无论是否有确凿的证据,只要他们动了这心思,那罪名就会实打实地降在那人头上,完全就无冤可申。 可偏偏这回对上孙途,哪怕他们有成的把握敢说武丘镇的人是孙途派人所杀,粮食是孙途派人所抢,此时竟也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因为他们有着极大的顾虑—— 蔡京的这一问顿时让其他两人迅速收声,堂内气氛显得越发的诡异起来。沉默半晌,高俅才不忿地道“太师,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他得意,却整治不了他吗?纵然当地官员找不到确凿证据,可是……” “你想说我们可以炮制出人证物证来?”蔡京看了高俅一眼,眼神里带着几许不屑。对于高俅这个其实能力有限,只靠着巴结奉承才得以幸进的同僚,他还是有些瞧不上的。他蔡京才是从一场场朝中不见血却更为惨烈的厮杀中闯出来的政争高手,无论心性还是手段可要比在场两人高明得多了,这也是他能一直压制住朝中一干官员的关键所在。 高俅有些讪讪地一笑,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确实,以他们的权势,都不用亲自安排,只须透露个意思,各种证据就会被人接连发现,到时就足以治孙途之罪了。 而这回,一直与高俅合作的梁师成都有些瞧不过去了,叹了口气道“高太尉,那武丘镇可不在你我眼皮底下啊,孙途更不在京师,你就没想过一旦事情搞砸了,会给咱们带来多少麻烦吗? “不错,只要我们给出示意,下面的人自会拿出许多证据来,但你能保证这些人之后不会反水吗?还有那孙途,他可不是以前我们整治的朝中官员,此人胆大心狠,是绝不可能束手待毙的。一旦他知道是我等在栽赃算计他,你说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高俅为之一愣,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恐怕到那时,孙途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起兵造反了!而此时孙途手底下的人马数量已比之前更多,若再加上正与之交锋的梁山贼寇,一旦双方合在一起,那整个山东就真要彻底脱离朝廷掌握,其后果可不是他们所能应付了。 而更要命的是,一旦事情真走到了这一步,谁能保证他们之前所做下的手脚不会暴露,到时朝野声讨,认定是他们把孙途和山东官军逼迫到造反这一步,那就算是蔡京都未必能顶得住各方压力,更别提他高俅了。 在想明白各种利害后,高俅的脸色顿时就是一白“太师教训得是,是下官有些把事情想简单了。”若孙途如今是在京城,他们自然可以用各种手段好生整治他,可他远在山东,手上还有兵马,这等手段就绝不能用了。 就想以前说的那样,朝中奸佞可以用图谋不轨的罪名来陷害那些忠于朝廷的官员,因为他们认定了对方不能也不敢干出此等事来。可当孙途确有能力也有胆子干出谋反之举时,他们反倒不敢栽给他这样的罪名了。 投鼠忌器,不外如是! “可是,咱们就这么放过了他?”高俅依然不甘心,话说他们这样的朝中权臣何曾在其他人手下吃过这么大的闷亏?何况对方看着还身份低微,就更难以让人接受了。 蔡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却不急着说什么,而是看向了梁师成,等着这位拿出什么办法来。梁师成见状只能叹了声道“以下官之见,咱们暂时只能先忍下这口气,等梁山平寇一战结束后再分说不迟。 “倘若孙途在梁山泊失了手,朝廷自然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严惩于他了!而且在下官看来,此结果应该有很大可能出现。毕竟之前朝廷派出几路兵马都以失败告终,难道他孙途还能例外不成?另外,他虽然夺了粮草,但其他兵器辎重尚未起运,这次咱们正好可以此为借口暂缓运送,他们缺少兵器箭矢等后勤保障,定然更难取胜。到时剿匪失败,再加上损兵折将之下实力大损,就是我等趁机除掉他的大好机会!” 高俅一听到这番解释后,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太傅高见,下官之前确实过于操切了。如此应对,确实能在不动声色间,以最小的代价铲除孙途及其党羽!” 就在梁师成得意而笑的时候,蔡京却又悠然问了一句“那万一他要是平寇成了呢?” 这话让梁师成也为之一滞,他是真不看好孙途能平定梁山贼寇,所以就没往这方面去想。至于高俅,更是张嘴结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他二人都被问倒了,蔡京才冷笑道“有些事情就跟做战一样,未虑胜先虑败才是正经。所以我们还得拿出他若平寇成功的应对之法来。其实这也简单,既然他孙途如此能战,那就让他继续为朝廷建功,如今江南方腊已成大患,大可让他再率军前往平乱。你们说,到时他敢推辞吗?” “当然不敢。”两人毫不犹豫地回道。只要孙途还没有造反,朝廷的命令他就必须遵行,不然就是给他们机会了。 “孙途所倚仗的,除了麾下那些兵马,最关键的还在于山东当地百姓已被其蛊惑,那才是他敢胡作妄为的底气所在。所以只要咱们借此机会将他从山东调走,哪怕他真在江南又平了方腊之乱,只要到时不让他再回山东,孙途就不再有太大威胁!” “好依照釜底抽薪的妙计,太师英明,下官佩服!”高俅恍然过来后,连忙拱手称道。论才干他或许不是太行,但论去逢迎拍马的本事,他却要比朝中许多官员都要强上太多了。 就是蔡京这时也不觉满意地笑了起来“所以,就暂且让那孙途再猖狂几日,无论梁山平寇的最终结局是什么,他都难逃一死!” 对面两人也都嘿嘿地笑了起来,之前心中的愤懑也终于得到了缓解,然后带着放松的心情各自告辞离开。只是在他们离开后,蔡京脸上的笑容还是为之一敛,心中再度暗暗盘算起来“孙途的问题只是其中一角,如今朝廷对那些武将还是太过宽仁了,以致他们变得放肆起来!一个孙途就已让朝廷不好下手,要是西军种家,又或是童贯之流干出相似的事情来,可就不好制衡了。看来得尽快着手分其兵权,以除后患了!” 孙途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这一系列自保的手段居然会给整个大宋军队体系都带来新的麻烦,使本就孱弱的大宋官军进一步的雪上加霜。 ¥¥¥¥¥ 当然,他的这一做法也不全然是后患,其实还是有些正面作用的,至少是吓到了山东的一些地方官员。 就如蔡京他们的看法一样,当武丘镇的惨案内情传出来后,山东的一些地方官便在第一时间猜到了此事为孙途派人所做,因为他们从来就没听说过京畿路那里存在着一股无法无天的盗匪,居然敢打劫官府的粮食,而且还把几千人都给杀了个干净……而在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们是真个怕了,显然一旦孙途真发了狠,说不定也会对他们用上此等霹雳手段! 之前孙途也曾找济州、登州等地官府征调粮食,而早一步收到朝中权臣密信的他们自然就选择了听从对方的安排,对孙途的要求不作任何反应,最多就说一句城中粮食短缺,暂时还在筹措中。 因为在当时的他们看来,相比于孙途,高俅这样的权臣才是更可怕的存在,那是真正能决定自己将来官职之人。可现在,得知武丘镇的惨案后,这一想法便立刻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转,官职固然要紧,可再要紧能比得过自己的小命吗? 高俅也好,蔡京也罢,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以各种借口罢免他们的官职而已,可是一旦惹恼了孙途,让其发狠带兵杀来,那就连自己的性命都得搭进去了。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几乎所有人都能迅速做出判断来。 于是接下来几日间,各州府就突然富裕了起来,各衙门的官吏办事效率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只短短三日间,他们竟都筹措出了好几千斛的粮食,然后忙不丢就派人送往军前。 于是,在孙途于武丘镇夺粮后十日内,本来都已见底的军中存粮便不断得到增加,等到进入四月中旬时,军营里的囤粮已足够他们全军用上半年之久了。 对于这一结果,官军将士们自然是欢欣鼓舞,士气大振。有道是手里有粮心不慌,有了这么多粮食储备,他们已有决心和梁山贼寇打一场足够长的消耗战了。 而对山上的众好汉们来说,看着不断有粮车进入军营,却让他们大为不安,就连宋江都开始动摇,觉着自己之前的战略大有问题了。 而就在这时候,真正决定这场战斗走向的变故终于发生了…… 。 正文 第594章 山寨隐患 多日的豪雨过去后,使得这天地变得更加清爽透亮,碧蓝的天空映照在抬高两尺许的湖面上,使得水色也变得碧澄澄的,有着几分山水泼墨的美感来。尤其是当人站在高处俯瞰时,更能领略到梁山水泊的景色之美。 不过立在山寨之前,不断往下方眺看的宋江此时可完全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意思,反而是愁眉深缩,满心忧虑。只因为在大雨停歇之后,他们又亲眼瞧见了好些运粮队伍不断从东边赶来,将大量的粮食送入下方的官军军营,这就意味着他之前的如意算盘已彻底落空,已不可能只靠一个守字就把官军给耗退了。 甚至于此时的形势都已然逆转,他倒是要开始担心山寨里的存粮还能让兄弟们支撑多少时日。虽然梁山寨子里一向有着充足的储备,但最多也就准备两三个月的存粮,现在已被官军围山一月有余,过半粮食已被消耗,一旦再过一个月还未能退敌的话,后果可就变得很是严重了。 其实早在确认官军粮食已然得到补充后,就有不少兄弟再度请战,但还是被宋江给暂时压了下去。但到了此时,在发现官军居然也开始已稳守围山为主,不再主动攻击后,宋江倒是有些动摇了,或许主动出击已是他们唯一取胜的希望了。 “咦,那些是……渔船吗?”这时,身边一个兄弟的嘀咕让宋江从思绪中回神,定睛往下看去,就瞧见有一大片乌压压的船只正顺流进入到水泊之中,并停靠在了靠近官军军营的一边,看这情况应该就是官府从周围征调来的各色船只,这是打算从水路对自家山寨发起攻势吗? 他才刚生出这样心思,身边不少人已然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些官军是想瞎心了,竟欲以这等小船攻我水寨。莫说这些寻常渔船了,就是朝廷水师大船,只要入了我梁山泊内,也别想囫囵着出来!” 这番话可不是狂妄自大,而是有着实打实的底气。梁山泊能顶住官府和朝廷的多年打压征剿却屹立不倒,他们的水寨及麾下水军正是关键所在。之前朝廷也曾发兵来攻过水寨,其结果不但损兵折将,还把他们花巨资造出的大船都给搭了进去,如今已成梁山水军的座船,所以官军若打起水寨的主意,那就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了。 “兄弟们不可大意,那孙途为人精明,是不可能干出此等糊涂之举的,他作此安排就一定有更深的目的。”宋江却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当即肃然提醒道。思索了片刻后,他又回头传令道“赶紧派人下山去,给水寨的诸位兄弟带话,让他们严守寨子里不得随意出战。” 见宋江说得郑重,那些个兄弟也不敢懈怠了,当即就有人领命匆匆往东边缓坡处下去给水寨的兄弟带话了。 梁山东西北三面环水,正因为有水寨可为屏障,所以这三面的山路都要平缓许多,人员上下山传递消息什么的也最是容易不过。只花了不一会儿,这道命令就已传入东边水寨,报到了此地水军头领混江龙李俊跟前。 三处水寨皆有精通水战和水性的头领坐镇,东边这里是李俊为首,童威童猛兄弟为辅佐,西边寨子里是阮氏三雄为主,至于北边,则由张横张顺兄弟看着。这几个都是多年于船上讨生活,而且水上功夫了得的好汉,而这其中又已李俊最为可靠,不但一身本事远超众兄弟,还足够稳重机灵,是众人公推的水寨之主。所以当宋江下这道命令时,便先传到了他这里。 李俊在听完命令,又特意来到外头远远眺看了那边水上的情况后,方才点头道“公明哥哥的顾虑不无道理,我也觉着官军把船只放到明处定然是另有阴谋。你且带话回去,就说我会约束手下兄弟,不让他随意而动的。其他两寨的兄弟我也会打招呼,反正除非官军真乘船攻来,否则我们绝不会轻易出寨。” 李俊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在那传令之人离开后,他便迅速颁下了严令,然后又派人把这一决定送去其他两边水寨,让张顺他们和阮氏三雄都紧守门户,莫要急着出击。 对此,一向以宋江马首是瞻的张家兄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可是当话传到西边寨子的阮氏三雄这里时,他们三个的反应就有些不一样了。小二小五还没太大反应,年纪最轻,脾气也最暴躁的活阎罗阮小七却把眼一瞪“几位哥哥如此做法也太长他人志气,灭我梁山泊威风了!我早看过了,那些进入湖泊的船只都是些打渔船,咱们只要突袭一场,就能将之一股而灭,何必费心思守着呢?” “阮头领,这是宋寨主和李头领的意思……”传话者小声强调了一句,却惹得阮小七大为不满,一拍桌子道“怎么,你是想拿他们来压俺不成?我可告诉你,俺只认晁天王是山寨之主……” “小七……不得胡说!”眼看自家兄弟又要说那不该说的话了,阮小二急忙呵斥道“我梁山众兄弟一体同心,天王和公明哥哥自然也是一心的!” “哼,天王和公明哥哥是不是一心不好说,但咱们西边水寨是后娘养的倒是真的。这都快有半月了吧,咱们居然连点酒都没见到,现在还要枯守寨子里,让人蹬鼻子上脸,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阮小五突然也怪笑着抱怨了起来。 这让阮小二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其实他心里也有气,尤其是对宋江很有些不满和敌意。在他心目中,这梁山山寨可是晁天王带着兄弟们打下来的,连宋江当初差点死在江州,也是晁天王带着大家伙儿劫法场救回来的。可自他到了山寨后又都做了些什么? 虽然山寨确实比以往强盛了许多,可晁天王的威信却是不断下降,如今山外再提起梁山泊,只知有他呼保义宋江,却没几人再提晁天王的大名了。就连寨子里的许多兄弟也只听他宋江的吩咐,不顾晁天王的号令!这算什么?引狼入室吗? 反正他们阮家三兄弟是很不满现在的情况的,同时也因为对宋江的不满,使得他们对李俊等人也带着一定的敌意,总觉着自己所在的水寨被人苛待了,各种后勤和食物上也被人恶意克扣了。 “阮头领有所不知,其实寨子里也已多日未曾饮酒了,如今正在战时,晁天王和宋寨主都已下了严令,为免喝酒误事,所以……”那传话之人只能硬着头皮作起了解释来。 “好啦,不必说了,不就是让咱们在寨子里守着吗?我们遵令就是。”阮小二很不耐烦地一摆手,大有把人就此打发的意思。 见他都下起逐客令了,那人也不敢再作逗留,又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等其走后,三兄弟才又互相看了几眼,阮小七忍不住道“二哥,五哥,咱们就这么守着吗?这都守了多少天了,之前因为官军在岸上,所以我们不好出兵,可现在人家都下水了,难道还不能攻一把吗?再这么憋下去,我都要憋出病来了!” 阮小二到底要比兄弟更稳重冷静些,纵然心中不忿,此时也只能安抚道“既然山上传令下来,便说明天王也是认可的,所以我们还是再忍忍吧。你也别怕没仗可打,既然官军都已经征船下水了,就说明他们很快就要从水路发起攻击。只要他们来攻,就是我们一显身手的时候。” “二哥说的是,到时候且看咱们兄弟的手段!”阮小五也跟着道“那李俊也好,张横张顺兄弟也罢,都不是梁山泊人,比起咱们兄弟还是弱了些。到时候,咱们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水中之龙!” “老五说的好!”阮小二哈哈笑道,又远远地看了眼二十里地外的那些大小渔船,只盼着他们能尽快过来。 “只可惜寨子里没酒啊,要不然喝着酒,杀着人才是真正的快活呢!”阮小五又舔了下自己干燥的嘴唇说道,这话却再度惹来了其他两兄弟的一声叹息,他们都是好酒之人,半月下来滴酒未沾,这滋味儿实在太难受了。 “哎,也不知朱贵那边的酒店怎么样了,听说他来不及赶在官军到来前退上山去。那酒店里的美酒可都便宜那些官兵了,真是可气啊。”阮小七也是一脸无奈地道。 不知不觉间,三兄弟的话题就从官军身上转移到了酒上…… 而就在他们谈起朱贵酒店一事两日后的夜里,一条小船突然顺流来到了水寨跟前,稳稳站在船头的,赫然正是瘦高个子,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的旱地忽律朱贵! 当然,寨子里的人在将朱贵的船只放进寨门时可并未觉察到,在前方数里外的湖泊水面之上,已有二三十艘小船静静地漂浮在那儿,与夜色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孙途真正的杀招施展出来了! 。 正文 第595章 计破水寨(一) 这次山东诸州府的官员是真被孙途给吓到了,他居然真就敢对朝廷押送军粮的队伍下手,而且是屠尽了数千禁军民夫,这等狠辣手段以往别说见了,就是连想都没人敢想的——哪怕此时惨案尚未有定论,大家其实都已认定了粮食必然是被孙途所抢。 正因如此,在事情传来后,各地官员就迅速把早已筹措好的粮食火速运往梁山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而除了粮食外,孙途之前提到的需要船只一事他们也都抓紧去办,并在粮食到位后不久,也为孙途所部提供了大大小小一两百艘船只。 只是这些船只的样子就显得有些太过寒酸,几乎有八成乃是江上打渔用的渔船,也有部分客船,至于真正的战船却是少之又少,更别提那种高大坚固,各式武器配备周全的艨艟巨舰了。毕竟山东主要还是以陆地经营为主,又无水师,自然找不出能真正能作战的战船了。 当孙途看到这些大小船只时,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不过他也知道那些官员们已然尽力,所以倒也没有再刁难他们,只是让随行的那些船夫渔夫们尽快熟悉这梁山水泊内的水势水形,为接下来的攻击做好准备。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攻打梁山水寨他本就没有强攻的意思,这些船只更多只起到个交通工具的作用,所以寻常渔船客船倒也勉强可以接受。不过底下一些将士对此就多有疑虑了,只是碍于孙都监的威名,才没有人敢公然说出来。 等到四月二十这日,孙途才再度召集麾下将士,开始布置新一轮的攻山部署。当日下午,停息将近十日的杀声再次于梁山泊前爆发开来,官军再度奋勇冲杀,却又一次受阻于猿难渡这一关前。但在这场战斗的掩盖下,孙途却已于暗中亲自接见了一直留在山外酒店里的朱贵。 因为孙途这次出现的过于突兀,再加上一开始就封锁了进入梁山的水陆而径,从而导致了身在山外的朱贵没能及时退回山寨。也是直到这次见到孙途,他才知道这一切居然都是对方有意而为,而当他从孙途口中得知接下来需要自己去办的事情后,朱贵更是惊得面色一白“孙……孙都监,此事也太……太……”卑鄙二字他还真不敢说出口,只能含糊道“他们毕竟是我的兄弟……” 孙途冷然看着他“朱贵,你真觉着他们是把你当兄弟看待吗?若是如此,为何他们会把你留在山外数年,恐怕你在山寨中的地位也不高吧?还有,这次我发兵之后,你可是一直都处于险境之中,可你那些兄弟有一人杀下来救你吗?就更别提你和当初的梁山寨主王伦之间的交情,以及他被人害死的事情了。论卑鄙,恐怕那些鸠占鹊巢者才是最卑鄙的!而你的兄弟,不是只有朱富一人吗?” 一番话说下来,竟让朱贵完全无言以对,也挑起了他心中极大的怨气——是啊,自己才是这梁山泊上的老兄弟,可结果现在却落得被人排挤,连山寨都上不去的境地,他们何曾真把自己当作过兄弟? 还有王伦之死,以及杜迁宋万两个老弟兄和自己一样的境遇,顿时让他心中的摇摆很快消失,沉吟片刻后道“好,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此计只能用一次,而且只能用在有勇无谋,最疏忽大意的阮家兄弟身上,李俊张顺等人过于机警,即便我去了,怕也难成事。” 这就看出能让朱贵为官军所用的好处来了,他比孙途更了解梁山一干头领的性子和为人,从而找到更适合的目标。孙途也满意点头“那就从他们身上下手,至于其他两寨水军,我自有办法对付。你只管照我的意思行事,我会带精锐跟在后头,定会保你平安。” 于是,在这天夜里,朱贵带着几个酒店里的伙计,撑船直奔西边水寨而去,而在其身后,则远远跟了一支二三十艘船只组成的队伍,每条船上,皆是青州军精锐,足足有两千之众! 可以说,孙途是将此一番当成攻破梁山的胜负手了! ¥¥¥¥¥ 不知其中根底的阮家兄弟在得知朱贵带人到来时自然是热情招待,尤其是在知道他居然带来了几十坛美酒后,兄弟三个更是大喜过望,阮小五忍不住拍着朱贵的肩膀笑道“朱贵兄弟,你和我们兄弟当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你可知道就在几日前,我们兄弟还念叨着你,很是想念由你亲手酿制的美酒啊,不想才两日工夫,便心想事成了。” “呵呵,五哥言重了,其实小弟也一直都想着能回到寨子里来啊,你是不知如今外头的情况,官军守住了各处要道,我和手底下的弟兄却是连跑都没地儿跑。”朱贵笑着附和道,又叫人赶紧把船上所装的美酒全部搬入寨子。 他这话倒是叫阮小二有些疑惑“既如此,你今日怎么又能过来了?” “今日也是老天保佑,那几个守着咱们酒店的官兵居然跟我要酒菜吃喝,于是我就在酒菜里动了点手脚,然后结果了他们的性命,这才能从水路回来。这不,我连酒店里的好酒都一并带来了,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混账。” “说的是,,便宜他们还不如便宜咱们自家兄弟呢。二哥,多问这些做什么,咱们可有好多天没有吃酒了,今晚可得好生喝上几碗,过过瘾才是!”阮小七在知道船上都是美酒后肚子里的酒虫早已作怪,再也无心听自己兄长说太多,急切地便要喝酒。 其实阮小二也不比自家兄弟好多少,听了这话便哈哈一笑“说的是,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喝酒才是正经。不光我们兄弟,下面的弟兄也早忍不住了,赶紧把酒都分下去,大家都喝点,过过瘾。” 朱贵一听这话,心头更是一喜,果然这阮家兄弟三个都没什么警惕心,更不把军中不得饮酒的禁令当回子事儿,只顾着自家痛快。但他为了把戏作真了,此时还是故意劝道“三位哥哥,你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如今还在战时,咱们对面就是官军,要是喝酒误事可不好交代啊?而且,之前宋寨主就有命令,让我们不要滥饮……” “咳,你听那话作甚?咱们又不是官军,我们上山落草图的什么?不就是个痛快自在吗?若是在山寨里还得讲究这个顾忌那个的,那咱们做什么贼寇,当兵去不好吗?何况咱们梁山泊的寨主晁天王可从来没有说过要戒酒,宋江的话不听也罢。”阮小七当即反对道,同时还把手一招,叫过一个兄弟来,吩咐道“把酒分下去,咱们兄弟有福同享,今晚大家都喝足了酒,等来日杀敌立功!” 阮小二也很认同自己兄弟的说法,当即也一摆手“去吧,再拿四坛酒进屋里,咱们兄弟要和朱贵兄弟好生喝个痛快,再把咱们藏起来的好鱼干都拿出来下酒。” 到了在一步,朱贵自然是不会再劝,便苦笑着随他们三兄弟一起进了作为指挥所的木屋之中。片刻后,酒菜就都被人迅速送了进来。阮家兄弟也不再客气,各自拿起一坛子酒,拍开上头泥封,就先嗅起了那诱人的酒香来。 “当真是好酒啊……”坛中美酒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儿顿时让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当下就直接拿着坛子对撞了下,便咕嘟嘟地喝起酒来。 虽然配酒的菜肴只是最简单的鱼干,可兄弟三人却是喝得极快,只一会儿工夫,就各自喝下了半坛子酒。直到这时,他们才抬眼看向一旁的朱贵,发现他手上的酒坛还是满的,就不禁笑话起来“朱贵,你这喝酒的样子就不像好汉,咱们山上哪个兄弟不是好酒如命,你倒好,能酿出如此好酒,却偏偏喝酒跟个娘们儿似的。” “呵呵,在下确实并不善饮,不然寨主他们也不会放心让我照看山外酒店了。”朱贵赔笑着回了一句。 这话再度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与此同时,外头的气氛也热烈了起来,水寨中的一干喽啰也几乎个个好酒,现在有酒送来,自然人人都要喝个痛快了。此时梁山西边水寨上下皆已酒香四溢,就仿佛他们已然取得这场对官军的胜利似的。 “朱贵,你虽不善饮,可这酿酒的手段却是高明得很,这酒可比咱们以往喝到的都要醇厚得多。对了,这都比你以前带上山寨的酒更有滋味儿,你莫不是以前藏私了吧?”喝得痛快的阮小七斜着眼睛盯着对方突然问了一句。 随后他发现朱贵依然没有太多喝酒的意思,就索性起身,想要去拿他手中的酒坛。可就在这一起身间,阮小七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腿一阵无力,眼前也是一阵发花,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这让他先是一愣,继而又笑道“朱贵,你这酒不但滋味儿好,连酒劲儿都见涨啊,居然这么快就让我有了醉意了……” 说着,他身子陡然就往边上栽去,顿时引得阮小五和阮小二一阵大笑,但旋即,他二人也察觉到自己头脑也开始发昏了…… 。 正文 第596章 计破水寨(二) 湖上夜风起,湖水轻荡漾。 水面上的一干小船也跟着湖水不断摇摆着,使一些并不习惯水战的将士赶紧站稳了脚步,有几人更是伸手就攀住了船舷,生怕一个失足落下水去。 孙途的目光汇聚在前方的梁山水寨处,暗暗计算着时间。朱贵带人进去已经有个把时辰,倘若顺利的话,这时候差不多就该得手了。这让他精神更为抖擞,小声吩咐道“叫将士们做好准备,一会儿便靠过去。” 身边的斥候营及陷阵营的将士忙低声作应,只有杨志握着手中刀,小声说道“都监,他们毕竟曾是一伙,咱们还得有所提防才是。” 满意地看了眼愈发谨慎的杨志后,孙途才回道“用人不疑,至少此事上朱贵还是值得信任的。而且水寨里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若真已知道我们在外,以这些人的性子,怕是早就趁势杀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前方水寨里有火把在黑暗中挥动着,左右各三圈,正是之前约定好的进攻信号。这让孙途心下大定,立马就抽出了随身的佩刀,低喝一声“全军进攻,上!” “哗啦”连声间,固定着船只的铁锚已被相继迅速拔起,同时竹篙船桨不断轻击水面,推动着几十条装满了官军的船只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水寨扑去。三五里地只让他们用了顿饭工夫就已赶到,在来到已然开启寨门的水寨前时,孙途没有丝毫的迟疑,便已一个箭步飞跃而起,扑到了寨子内,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先后站到了实地。 直到脚踏实地,一众将士的心才彻底踏实了,与此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一幅奇景——只见那水寨里除了几个手持火把的酒店伙计打扮的汉子外,其他几百人尽皆倒卧于地,虽然有些人神志依旧清醒,看到官军入寨露出惊怒恐慌之色,可此时的他们却是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只迅速扫过现场这些喽啰的情况后,孙途心中已然大喜过望,看来事情比他所预料的更加顺利,这些守水寨的梁山军居然全部中招倒下了! “将军,我家主人就在那屋子里,和三个阮头领喝酒呢。”在他们靠近后,其中一个伙计上前一步小声禀报道。孙途点头的同时,也看到了其右手还提了把尚在滴血的钢刀,显然他才刚杀了人,应该是这寨子里尚有未被药倒的家伙也被他们直接下手偷袭解决了。 “做得好,这番破此山寨,你们当记首功!”孙途在满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头后,便已迅速带人直扑向了那边的木屋。刚到跟前他便听到了里头的一声虎吼,以及重物撞击时生出的砰砰声。没想到里头居然还能动手,这让他大感意外的同时也不敢怠慢,抬脚便已踹开单薄的门户,直闯而入。 旋即入目的,便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这屋子的地上,墙上赫然溅满了鲜血,三条浑身染血的汉子正拼命追杀着一个瘦高个的男子,正是阮氏三雄与朱贵! ¥¥¥¥¥就在孙途他们朝着水寨赶来时,屋中饮酒的三人也已瞬间惊觉情况不对,因为他们三个都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这显然就不是醉酒该有的状态! 而且就在几人错愕的同时,外头也传来了几声惨叫,听那声音,正是自家寨子里的兄弟所发,这更使他们对朱贵的疑心到了极点。阮小二当即撑起身子喝声问道“朱贵,你在这酒中动了什么手脚,你到底想做什么?” 朱贵刚想佯作不知地糊弄一番,拖延到他们药性发作,或是孙途率军赶来,可还没等他开口呢,旁边的阮小五却已合身扑来,一双大手已直取其咽喉。 阮氏三雄多年来都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不但体格远超常人,而且作战也最是悍勇不过,一旦察觉到朱贵有阴谋,便再不会有所拖延,当下就动手要先将其拿住了。 感受到在一扑的气势,朱贵心头先自怯了,赶忙就往后退避开去,口中还叫嚷着“三位兄弟说的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啊……”可是他灵敏的动作却已彻底暴露了自己的问题。阮家三兄弟都已手脚发软,头脑发昏,可他这个同样饮过酒的却没有任何影响,要说不是他捣鬼怕是连鬼都不会信的。 这一认识让阮小二更是大怒“好你个朱贵,居然背叛我们梁山兄弟,我宰了你!”说着他也踉跄着脚步,急追向朱贵,同时阮小七则一个闪身挡在了屋子唯一的出口,那扇门户前,以防朱贵脱身,或是有人在此时杀将进来。 如此一来,朱贵可就有了大-麻烦了。他本身就不以武艺见长,远不是善战的阮家兄弟的对手,现在他们三人虽然都中了蒙汗药行动迟缓,但三人联手却让他迅速落于下风,只能不断闪避,却连反击都做不到,唯有寄望于对方药性一起,直接倒下去了。 而在几次扑击皆被朱贵闪过后,三人也觉察到了自己身子上的问题,尤其是在全力扑击导致血液循环过速后,他们的情况越发恶劣,双眼看东西都已经很是朦胧模糊,这使他们更为焦急,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就在此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阮小七突然一声怒吼,拔出腰间尖刀噗哧一声就扎进了自己的肩头,伴随着一阵刺痛,居然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随后便再度恶狠狠地扑上去,居然真就一拳打在了没来得及闪避的朱贵的背部,打得他踉跄前跌,差点就倒在地上。 而在看到他这一表现后,其他两兄弟也都发起了狠来,纷纷抽刀自残,然后靠着疼痛的作用来抵消蒙汗药的药性,再朝着不断东躲西藏的朱贵发动攻击。 如此一来,朱贵的情况就越发的危险了,几次中招,身上也多了好些伤口,与三人一样,也是浑身浴血。而更叫他绝望的是,阮小二三人居然是越来越精神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药性居然有缓解的意思。 他却不知道,这完全是三人歪打正着以刀自伤后流血把药性给带出去所造成的结果。虽然因为血流不止导致三人伤势愈重,但因为此时心情极度亢奋,他们压根就没有这种感觉,所以动作上都快要赶上平时了,一番追逐包围下,朱贵还真就被逼入到了角落绝境,眼看就要被他们杀死。 当此危急时刻,房门突然就被人重重蹬破,一名青年已闪身而入。房中四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朱贵便是一声大叫“孙都监救我!” 只此一句,便让其他三人迅速明白过来,更是恼怒异常“你果然勾结了官军,真是该死!”怒吼声中,阮小七已一个转身,挥舞着手中短刀,就直扑杀向了刚踏进屋子,还略皱着眉头的孙途。 他虽然攻得凶狠,但本身武艺就远不如孙途,此时又是中毒又是带伤的,动作又比平时缓了半拍,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孙途呢。见其扑来,他只是微一偏身,顺势伸手在其肩肘处一带一推,便已把阮小七的身子给直接推摔出门,让他狼狈的一个嘴啃泥落在了屋外。 还没等他挣扎欲起呢,几把亮晃晃的刀枪便已架上了他的脖子“不许动,再动要你狗命!”随孙途同来的将士早就做好了战斗准备,见人被自家都监打出来,自然不会放任其再起了。 与此同时,屋内的战斗在片刻间就被终结。 阮小二和阮小五两人刚欲发狠先把朱贵斩杀,孙途却已腾身扑到,一手托住小二的右手,使其挥出的一刀砍在墙上,同时一脚踢出,正中小五的膝弯,竟直接使其一个踉跄倒了下去,也使其出手的一招偏离了方向。 然后还没等他们再发招,孙途已挥拳快速攻出,砰砰砰连续几拳,全都打在了他们胸口面门等处,直接将两人打得翻倒在地,再难起身。 阮氏三雄虽然悍勇善战,但最大的本事还是在水里,若是脚踏实地的作战,却是远远不够看的。别说他们现在喝了蒙汗药又大量失血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就是完好无损,三人联手也远不是孙途的对手,只是现在解决着更为方便而已。 等把三人尽数打倒后,孙途才一探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朱贵“朱老板,让你受惊了。不过此番拿下水寨当记你大功……” “多谢孙都监及时来救……”朱贵有些虚弱地冲孙途抱拳称谢道,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他是真没想到阮家三兄弟竟如此凶悍,中了蒙汗药居然还能压着自己打啊。 等孙途搀着朱贵出门,又叫人将阮小二他们也拖出屋子的时候,这处水寨已全部被官军所控制,所有梁山泊的人全都集中捆缚起来。 轻轻松松,只花了一两个时辰,这处梁山西边水寨便已落到了孙途之手。但是今日奇袭水寨的战斗却才刚刚开始! &&&&& 。。。。。。昨天的第二更因为一时疏忽居然发到了前面的分卷里去了,所以让不少书有没能发现,其实路人可没有断更啊。。。。 万分抱歉,现在已经把它重新移回了正确位置,大家可以看一看! 。 正文 第597章 计破水寨(三) 三更天,睡梦中的张顺猛地被远处的杀声所惊醒。在起身往外查看时,更看到了西边本该浓黑一片的天空竟被火光印染得一片通红,这让他迅速从迷糊中定神,都顾不上穿好衣裳便已急急冲出了屋子。 与此同时,寨子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跑了出来,满眼诧异与不安地盯着西边,议论不断,张横也光着脊梁提了把刀就跑了出来,一边大声呼喝着让手下兄弟严守岗位,一边来到了张顺跟前“兄弟,这是阮家兄弟那里出了状况了吗?” 张顺神色凝重,盯着前方的火光点头道“多半就是如此了,应是官军对西寨发起了突袭,还用上了火攻!” “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从水路对咱们发起攻势,以阮家三兄弟的本事,应付他们应该绰绰有余了吧?”张横其实心里也有些忧虑,这么说只是为了从自家兄弟口中求得一个安慰罢了。 但张顺却未能让他如愿,沉吟后摇头“这可不好说,那孙途的本事你我早前就已领教过。当日在江州,他能带着一批没多少战力的乡兵剿灭凶蛟一伙,今日他手底下兵强马壮,对我们的威胁自然就更大了。何况,我们又全无准备,西寨那边可不乐观啊。” 张横脸色一变,急声道“那咱们这就出兵支援如何?” “不妥,谁知这是不是他们声东击西的阴谋,我们不知西寨处战况,最好的做法还是严守本寨,不给他们以任何可趁之机。”张顺可比自己兄长要稳重得多了,立马制止道,毕竟他们的职责还是守住自家所在的北寨。 张横虽然也认可兄弟的看法,只是心里依然带着含糊“那要是西寨真个被破,后果可不好说了……难道要等山寨上的兄弟下山救援吗?” 张顺还没想出对策来呢,前方已传来了一阵兄弟们的叫喊声“有小船过来了……是咱们山寨里的兄弟……” 当张家兄弟闻讯赶去查看时,一艘小船已来到近前,两个喽啰打扮的汉子已跌跌撞撞地从水里趟了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张头领,快救救咱们西寨吧,官军正放火烧寨,我们就要抵挡不住了……” “你说什么?西寨怎么会抵挡不住?阮家兄弟几个在做什么?”张横急得一把就将其中一人给揪到了跟前,大声地喝问起来。而张顺则要温和些,也盯着一人喝问道“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那官军太过狡诈,居然于夜里偷偷靠近咱们西寨,然后就突然放出火箭,点燃了咱们寨子的外墙。三位头领在惊觉不妙后就赶紧带了兄弟们出寨迎敌,不想官军居然早有准备,安排了弓箭手埋伏在旁,居然就射伤了二哥和七哥,只有五哥带着大家伙儿退回寨子。弟兄们伤亡惨重,就快要支撑不住了,这才让我们冒死杀出寨来求援。二位头领,我们西寨支撑不了太久,还请快快发兵救援吧。”这位说着,都要跪下来磕头相求了。 却被张顺一把架住“不必如此,咱们兄弟之间自当守望相助。不过我且问你,此来一路之上你可有发现其他船只吗?” “没有……在杀出官军的包围圈后,我们一路都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们应该是把兵力都集中在了我们西寨,别处已不可能再安排兵马拦截了。” “那就好。”张横当即抢着说道“兄弟,我们这就派人前往救援,迟了可就真救不了人了。” 张顺本来心中还有所疑虑,但看着面前两人那满身烟火血迹的狼狈模样,以及周围一干兄弟个个求战心切的反应,他终于还是把这点顾虑给放到了一边“好,我们这就发兵去救。不过北寨这里还需要有人守着,就由哥哥你带三百兄弟在此,我带其他兄弟赶去救援西寨。” 张横虽也急着想救援西寨,但也知道自己弟弟所言在理,便点头道“好,你一定小心,这些官军可比以往对手要狡猾得多,可别中了他们的计了。” “哥哥放心。”张顺说着,便已迅速点了三百人马,分坐二十多艘大小船只,在两个求援者的带领下迅速离开北斋,直朝西寨方向而去。 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如今西寨既被攻击又起了火,他们自然更不敢有所耽搁了,即便今夜湖面上没什么风,又不顺流,二十多艘船只却依旧行得飞快,只半来个时辰,就已赶出去十多里地,路程已然过半。 就在大家做好了与官军正面一战,解救西寨兄弟时,站立于主船船头上的张顺突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时间不对啊。现在才三更过半,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我北寨求援了?” 因为据常理推断,官军要想掩人耳目地对西寨发起攻击就必须在天黑后再出发。而从官军屯船的岸边到西寨怎么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再加上中间安排细节,综合起来不到二更天都无法发动战斗。 然后以西寨与阮家兄弟的战力,即便遇到偷袭,又有些乱了分寸,好歹也能支撑一段时间,那等他们找人求救就得在三更之后了。可现在,这两人居然在三更刚过就出现在了自家寨子前,除非他们是飞过来的,否则断没有这么快的可能。 这其中的破绽不大,再加上军情紧急下,张顺他们之前一直没有看出问题来,直到现在,他才察觉有异,立刻就留了心眼,转头冲不远处那艘小船上的两人喊道“你二人过来说话,我还有事要问你。”说这话时,他已在暗中打了手势,让同船的兄弟做好准备,只等他们一靠过来,就动手拿人。 两人忙答应一声,作势便要划船靠过来。可就在大家都做好准备的当口,两人突然就腾身而起,扑通两下就先后跳进了水里,直接就来了个弃船而走。这下先是让众人为之一呆,但随即,张顺便已迅速明白过来,大声叫道“咱们中计了,他们不是西寨的兄弟,是官军的人!大家小心……” 只是这句提醒却已然太迟了些,因为他的话音尚未落下,侧方的黑暗中,突然就响起了弓弦的嘣响,而后便有数十支利箭破空飞至,直接就把还没闹清楚具体情况的一众喽啰射了个措手不及,惨叫声里,不少人已先后落水。 与此同时,随着几声锣响,前后左右竟同时有船只包抄过来,弓弦响处,箭矢如雨点般朝着张顺等人的船只射来。 在这个毫无遮挡的湖面上,猝然遇到如此包围偷袭,这对众水军兄弟来说那就真正是灭顶之灾了。有人举起了简陋的盾牌,有人挥舞着兵器拨打,也有人选择跳入水中……但在如此大量密集,且劲道极大的箭矢贯射之下,这些人的挣扎明显都是徒劳的,除了那些跳入水中者,留在船上之人就都如被割倒的麦子般大片大片地倒了下去。 张顺虽有着一身过人的水上本事,这时也已只能自保,压根无力救人反击了,唯有愤懑地跳进水里,躲避那在众船只上方交汇而成的箭雨。只一个照面,梁山北寨的水军兄弟们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楚,连他们到底出动了多少人马船只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已大败亏输,死伤惨重。 张顺心中大悔,若是自己早一些察觉这是个阴谋,就不会酿成这般惨剧。同时,他心中更生警兆,说不定自家北寨才是官军此番攻击的重点目标!顿时间,他已顾不上报仇救人什么的了,当即在水下迅速掉头,便往北斋方向飞快游去,他得赶紧回去提醒兄长,做好防御才是。 可结果,他刚游了一段距离,打算浮出水面换气时,前方竟闪过几道黑影,挡住了他的去路——对方居然连这都算到了,一早就派人守在了水下! 不过张顺倒是无惧,他浪里白条的名号可不是平白得来的,当初在江州一带,扬子江里就没人能在水里与自己过招。眼看敌人挡道,他便迅速靠了过去,欲将之杀死。 可还没等他扑到对方面前呢,那人竟突地亮出了一件怪异的武器,看着似弓非弓似弩非弩,半人多长,前头则装了一根闪烁着寒光的箭头! “这是什么东西?水下难道还能用弓弩不成?”张顺压根就不信天底下还有此等东西,足下发力一蹬,身子已如游鱼般飞速靠上前去,然后他就看到那兵器猛然一震,装在前头的粗大箭矢竟真就破开水浪就飞射而来,速度比之在水上也慢不了多少,他耳中甚至都能听到尖锐的嗤响声……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再加上这一箭来得实在太快,张顺只来得及把身子往侧方一挪,避开面门与心口要害,右侧肩头却还是被一“箭”射中。这一“箭”的力道实在太大,竟直接把他射得身子打横,往后撞去。 剧烈的疼痛随后又让张顺忍不住张嘴痛呼,结果叫声未出,大口的湖水却已灌入嘴里,让他更是眼前一黑,几欲昏厥过去…… 。 正文 第598章 计破水寨(四) 此番为了能顺利夺下梁山水寨,孙途真可谓是底牌尽出。他不但派人假冒阮家兄弟前往北寨求援,还做好了半路拦截偷袭的种种准备。而且除了派出大量船只于半道设伏外,更把仓库系统里能用的水战兵器全给拿了出来,并让精擅水性的将士们都用上了。 水下的将士所以能瞒过张顺这样的水战高手,就是靠的他们那一身千年后的潜水设备。因为这时候的人做梦都想不到真有人能在水底下一待就是个把时辰,即便强如张顺等人,一般潜水盏茶后便要上浮换气,可能想到居然早有人在水下暗自跟踪了。 同时,更致命的却还是孙途把系统仓库里的几把水下用的鱼枪都给拿出来叫人当成了杀敌利器。这玩意儿虽然不如真枪的杀伤力,可放到水里却也是极其厉害的大杀器,张顺从未想过有人能在水下放箭,自然一下中招,被这一枪就射得重伤昏迷。 而随着自家头领下水再未冒头,其他各船上的北寨喽啰们是彻底乱了军心,虽然还有人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但在面对四面合围的官军,以及那漫天袭来的箭矢时,他们的这点挣扎也是徒劳,片刻间,惨叫不断,大片大片之人倒下落水,把这一带的湖水都给染成了一片通红,真真是触目惊心。 随后,官军船只不断逼近,将士们不住威逼,呼喝着让众喽啰丢下兵器跪下受缚,已然群龙无首的这支梁山水军终于彻底崩溃,还留在船上的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器,按照要求的双手抱头跪在了船上,不敢再有异动。 眼见敌人已全数投降,指挥这次伏击的圣水将单廷珪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自己总算是没有把事情搞砸啊。作为和韩滔他们一道归顺孙途的前朝廷武官和梁山头领,单廷珪这个也能水战,但在陆上作战却无甚优势的将领一直都苦于没有立功的机会。 直到今日,在得知孙途有此计划与布置后,他才向孙都监请命。不过因为知道对上的是张顺这样的水战高手,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直到这时,看着几百敌军被全歼,连张顺都昏迷被俘,他才确信自己已成功了,便当即下令“押着他们,去北寨!” 设伏击溃这一支水军只是第一步,他们的真正目的可是在那座梁山水寨呢。 当下,几十条船只便浩浩荡荡直扑北寨,在冲到跟前,看见张横已命人严守自家寨墙后,单廷珪便毫不犹豫地下令让人把张顺及一干俘虏都给亮了出来,并对寨子里的人大声叫道“张横,你且看清楚他们是什么人?若是你不肯开寨归降官府,那这些俘虏就只有先你而死了,你就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 “你特娘的好生卑鄙,居然拿我兄弟要挟于我!”张横在寨子里当真是急得暴跳如雷,几次都想直接率军冲杀出去,却被身边兄弟死死拉住“张大哥,你若这么出去必败无疑,还不如守着寨子,等山寨其他地方的兄弟来援呢!” 这边张横还没做出决定呢,外边单廷珪已步步紧逼,叫人做了最后通牒“张横你可听好了,咱们没有太多时间与你磨叽,我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是再不肯降,我们便先杀所有俘虏,再放火攻你水寨。他们的生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对方压根就不给他更多的时间拖延考虑,在远远看着于火光下煞白了脸,明显重伤的兄弟张顺片刻后,张横终于是把牙一咬“开寨,投降!” “张大哥……”有人顿时就急了,大声叫着,想要出言劝阻,但张横却压根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当即打断道“我张家兄弟三个已没了一个,我不能再眼看着老二也死在我前头。大不了等救下老二后我以死谢罪就是了!开寨!” 这北寨里有不少曾经追随张家兄弟的手下,再加上他二人以往确实深得大家伙的认可,尤其是为人好义慷慨的张顺,更是深得众兄弟之心,此时眼看他被官军绑在众人跟前,谁都不想他有事。纵然有几人反对为救他投降官军,但在张横的命令下,还是有许多人冲上前去,打开了那道结实的寨门。 当单廷珪率军冲入其中,便意味着这处梁山水寨也彻底落入到了官军之手,张横张顺兄弟也就此成为了官军的阶下囚! 梁山四周有三座水寨,如今西北两座寨子皆已陷落,唯有东寨还是安全的,但情况显然也不乐观。 当西寨那边有火起杀声传来时,李俊等人也在第一时间察觉有变,在登到高处查看之后,他们的神色变得越发严峻起来,童威童猛兄弟二人也急着想要派人前往救援。 但和张顺无法劝阻住张横的这一决定不同,李俊却有足够的威信压住下面的兄弟,毕竟童家兄弟当初就是在其手下做贼的,此时同在东寨,自然也是以他马首是瞻了。 在心知自己的职责只是守住水寨,同时外头此时依然黑黢黢的,生怕遇到埋伏之下,李俊便坚持选择了全军留守,并做好了迎敌防御的准备。 可结果一两个时辰过去,东寨这边却不见任何敌军踪迹,反倒是北寨那里却也传来了杀声,这让其他人心中更为紧张,也再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了。 这一夜对李俊他们来说真是格外的漫长,在不知外边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情况下,他们更是容易疑神疑鬼,直到山寨派人下来传达宋江军令,让寨中兄弟不得擅自出去后,大家才稍稍定神。 只是当天色渐渐放亮后,更加可怕的一幕也就此展现在了李俊他们面前——就在离着他们数里外的湖面上,竟已一字排开了四五十艘大小船只,而其后方则还有好些大船,许多官军正在各船之间忙碌着,把一些罐子搬到各船之上,便把里头的一些液体倾倒在船内。远远看着,他们甚至还能看到船上放了不少干草和木头等物…… “他们要做什么?”童威其实都已经猜出对方的用意了,但还是忍不住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们想要对我东寨发动火攻!”李俊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句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心头则是一阵发虚。 作为东寨之主,他很清楚寨子有什么弱点。虽然本寨是建于水上,可因为多数建筑都是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起来,只要遇到大火,就必然一发不可收拾。而现在,官军居然还用上了火油干草等引火之物,一旦真让他们把起火的船只放入寨子,那整个东寨就势必会被点着,到时几百兄弟可真就无处可逃了。 其实对于这一问题原先梁山众兄弟还是有考虑过的,湖上可有三处水寨呢,只是一方遇到火攻,其他两寨自能从后方袭击敌人,从而破坏敌人的全盘计划。 可是现在嘛,西北两寨皆已被破,只留下东寨这么一处,那就再不可能有外援来救了。也是直到这一刻,李俊才确认了西北两寨皆已陷落的可怕结果,这让他的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自梁山兴盛以来,可还从没有遭遇过今日这样的巨大危机啊,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东寨之内人人自危时,前方的官军船中却有一叶小舟缓缓而出,行到寨子前一箭之地外方才停下,随后一名大嗓门的军卒就高声冲里面叫道“混江龙李寨主,还有其他梁山兄弟们都听好了。如今你们两处水寨皆已归顺朝廷,我们更已在你寨子前布下了火攻大阵,只要一声令下,火船奔袭,便能将你这处水寨烧得片甲不留,玉石俱焚!但我家都监毕竟有好生之德,不欲多造杀伤,所以只要你们肯开寨门归顺官府,则可免此一劫。另外,咱们都监还可以跟你们保证,只要投降官府,则既往不咎,以往种种过错皆可不问!” 这话一经传入寨子,便让不少人的神色都为之一变,显然他们是有些心动了。 童威童猛见此,心更是猛然一沉,急声道“李大哥,咱们不如直接带兄弟冲杀出去,击败他们就没有这许多说法了。论水战,我们还没怕过谁呢!” 李俊闻言却是苦笑摇头,倘若是一般对手,他还真可以率军赌一把,但对面是孙途所率的山东官军精锐,他却没有半点把握了,人家昨夜可是连下两寨,士气正盛呢。 何况,官军如今所布的阵势就已经防着自家狗急跳墙地冲杀出去了,现在那些火船还未点火除了想要劝降,还因风向不对。可一旦他们真冲过去,来到火船前时,对方只要一点火,东寨的船队就会不战而溃。 可以说,此时摆在李俊他们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一条绝路,要么投降,要么就是寨子受到火攻,彻底毁于一旦。 梁山水寨在今日终于面临了最大的危机,很可能就要全部陷落,全军覆没了…… 。 正文 第599章 计破水寨(五) 梁山本寨,众山寨头领皆以惊恐莫名的神情盯看着下方水寨的战况,他们就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只一夜时间,一切居然就天翻地覆,自家视作最强倚仗和防线的三座水寨居然会落到如此绝境! 昨夜当大火伴随着杀声突然而起时,山上众人便已齐齐跑出来一探究竟,宋江更是即刻便已派人前往三处水寨查问情况——因受黑夜与距离的影响,山上寨子里的众人是无法真正掌握下方战况的。 然后不久后,一个个可怕的消息便相继传了回来,先是西寨已然失守,三位头领皆生死不知,连那下山查问情况的兄弟都差点被官军捉住,好容易才跑回山来。随后,北寨处也传来了张顺被擒,张横无奈开门投降的噩耗…… 当这两个消息先后传回山寨时,寨中兄弟顿时就炸开了锅,不少人都喊着嚷着说要下山杀敌,而本就旧伤未愈的晁盖更因为急怒攻心而呕出鲜血,当场就昏迷了过去,这让宋江顿时手忙脚乱,一边救治晁盖,一边安抚众兄弟,极力压制众人的鲁莽行动,好不容易才把局势给重新控制了下来。 其实只要是头脑冷静者都明白宋江的良苦用心,这时寨子里军心已乱,本就不是官军对手的兄弟们一旦真杀下去救援,只会正中敌人下怀,十有是个损兵折将的下场,只会让局势变得越发恶劣。 而在煎熬地度过这个难测的夜晚后,当天色放亮,大家把目光落到下方水寨时,众人才发现更大的危机已然降临。官军居然已集合全部兵力对准了仅存的东寨,而且一看那些火船的布置,许多人就已猜到了他们的真正用意,此局已然无解! “哥哥,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总得想想法子吧,总不能眼看着连东寨都失陷了,还把李俊等兄弟都搭进去!”这回众人是真个急了,就连花荣都忍不住叫了起来,而一些与李俊等人交好的兄弟也都个个急不可耐,再次提出了主动下山,支援东寨。 “哥哥,以小弟之见咱们不如趁此机会从西南两路出兵,把那两处水寨先夺回来!”黄信是山上众兄弟里头脑最是冷静之人,此时也提出最为合理的建议“看官军这架势,应该已经把能投入的水军力量都放到东寨前边了,那其他两寨如今必然兵力空虚,我们正好用兵。” “黄信兄弟所言甚是。”吴用也急忙附和道“而且只要我们夺回这两处水寨,便可再度援救东寨,如此倒能扭转眼下的局势。” 宋江心里迅速做着权衡思索,终于也点头道“你们说的是,就照此办。叫兄弟们都准备杀下去夺回寨子!” 可就在他这道命令刚刚下达的同时,几道黑烟便已从西北两个方向滚滚而起,随后便是冲天的火光从那两处水寨里不断升腾。当众人都惊叫出声时,宋江的整个身子都为之一颤,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孙途,你好狠的手段!” 没想到孙途竟完全不给他们翻盘的机会,居然在此时让人在两处寨子里纵火。如此一来,这两处水寨就彻底毁了,哪怕梁山众人真不顾一切地杀下山去,夺回了这两处所在,留给他们的也只是一片废墟,恐怕连船只都未必能找到几艘,如此他们自然就不可能凭此去救援东寨了。 正自点兵欲下山的众人瞬间就都傻了眼了,此时的他们已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高声喊道“既然官军布重兵于我水寨,那山下军营必然空虚,咱们何不趁此机会袭击他们的主营,如此不但能迫使他们退兵,说不定还能取胜呢。” 这话虽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但宋江吴用等人却是苦笑摇头,这根本就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因为他们一时间根本就不可能从梁山寨子里杀下去。 在寨子往下的必经之路上,可还有一处猿难渡的关口存在呢。那处关口不但切断了官军攻山的可能,同时也把梁山军下山的可能给彻底断绝了。哪怕他们此时迅速重修桥梁,也不是片刻就能成事的,有那工夫,官军早就把东寨给打下来了。 有这么一刻,宋江等人心中竟生出了几许后悔,早知如此,他们就不该切断猿难渡,只借后边的几道关卡来抵挡官军了。如今,这却真成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把自家几千人给困死在了山寨之上。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道我们就眼看着东寨也彻底失守吗?哥哥,我们总得拿个主意救人啊……” “不错,得救人,先救人再提其他!”宋江猛的反应过来,只片刻后,便已有了决定,当即叫过一个兄弟,急急吩咐了几句。虽然大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但事到如今,看着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最终也都默认了他的这一安排。 片刻后,这名宋江心腹便匆匆赶下山去,来到了东寨之内,见到了正自举棋不定的李俊。此时,离孙途所下的最后通牒已过去了好一会儿,眼看官军就要举火,水寨中众人也都彷徨难定,见本寨有人下来,就急忙看向了他,李俊更是急声问道“公明哥哥可是有什么办法了吗?” “公明哥哥有令,让李头领这就放弃东寨,率兄弟退回山上再想他法。” 这一决定却让众人皆是一愣,显然大家都没料到宋江会给出这么个对策来。但在仔细思索后,李俊还是认可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这已是最能保证兄弟们不受损伤的主意了,至于东寨,那就只能留待以后再想法夺回来了。 此时,外头又响起了官军的叫声“李寨主你可做出决定了吗?若肯归降,便速速打开寨门,再不出声,我们便只能用火攻了!” 李俊心中暗恨,同时也已经迅速有了对策,一边叫人迅速集合往后方的山道退去,一边自己则亲自跑到寨子前方的竹楼之上,冲外边的官军喊道“事已至此,我李俊认输便是,只求孙都监莫要害我手下兄弟的性命。” “孙都监一向仁慈,只要你等真心归降,就不会为难你等。不但如此,我们还能向朝廷请命,封你等为官呢。”对面的回答倒是干脆。 但李俊却又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要我开寨投降也可以,但需要你们先撤去那些火船。非是我信不过孙都监的诚意,但事关寨子里几百兄弟的安危,我不能不谨慎以对。倘若我这一开寨门你们趁势放火船而入,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 对此一要求,那名传话的军卒自然不可能做主,只能赶紧返回禀报,看自家都监是个什么想法。 当单廷珪他们听到这一要求时,便有人怀疑李俊的目的了“都监,这会不会是贼寇的缓兵拖延之计?总觉着他们提出的要求有些古怪。” “事到如今,拖延能解决任何问题吗?现在西北两寨已全部被我们毁去,就算梁山上的贼寇想要下去抢夺都已无用,东寨这里我们更是志在必得,即便给他两三日的时间都无济于事,更别提也就半来个时辰的事情了。”孙途笑着一摆手道“既然他们有要求,就给他们看我们的诚意,传我军令,先把火船撤到后方。但兄弟们都不要放松了戒备,弓箭什么的都给我准备好了。做完这一切,再去催促他们开寨门。” 当下,官军这里便迅速行动了起来,之前摆好的火船慢慢散去,退到了后方。而趁着这个机会,寨子里的守军则已经在李俊的带领下迅速沿着山道就往本寨撤去。只是因为退得仓促,他们已经顾不上带走其他东西了,许多兵器、衣甲,以及船只等物都留在了原地,甚至都不敢一把火烧了,生怕一旦烟起会让官军知道他们的目的。 等火船撤下,官军再差人上前催促时,寨子里却已是一片死寂,压根就没人回应了。当那兵卒又叫了几声,依然没有人答应后,他才察觉情况有变,赶紧返回禀报。 而当孙途再派人杀到寨子跟前,甚至都用绳索攀上寨墙,往里查看时,大家才惊讶地发现,这座水寨已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了。这里头的几百人居然就在官军的眼皮底下给逃上了山去! 这一结果让众人皆大感愤怒,纷纷喝骂那些贼寇狡猾无信。倒是孙途,在来到寨子前看了一圈后不怒反笑“这李俊倒是个人物,居然懂得保存实力主动退却。可即便如此,对我们来说其实也不算坏事啊,至少这么一来,咱们都不用费一兵一卒,就再次夺下了他们一座水寨。如此,梁山水寨已尽被我我破,那他最后一座山寨还能守得住吗?” 这话让众人全都反应了过来,随后之前的愤怒也重新变回了喜悦。是啊,敌人虽然退了,但自家还是取得了关键的胜利,而且此一番,官军以最小的代价于一夜间连破梁山最难对付的三处水寨,真算得上是一场难得的大捷了。 而接下来,就该想着如何以此为依托,对梁山本寨发起攻击了。 。 正文 第600章 最后的挣扎 作为梁山泊最大倚仗的三处水寨接连被破,这对整座山寨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这可不光只是军心士气等虚头巴脑的说法上的伤害了,更是让他们面临了四面皆敌,无险可守的局面。 本来山寨四面皆有天险可守,就是来十万大军都能轻易挡下来。可如今,水寨既失,东西北三面就已失去了最后的屏障,而这三面的山势可比南边要平缓太多了,也没什么险隘关口可做阻挡,官军只需用船只把兵马送到任何一处,就能稳扎稳打地对梁山山寨发动源源不绝的攻势了。 更叫山上众人感到惶恐的是,孙途还真就是这么做的。在随后的几日里,他也不急着再度发动攻击,而是先调动手头上能用到的全部船只,把兵马不断运送到几处水寨所在,甚至还开始从附近的山林里伐木取材,打造起一些简陋的攻城兵器来。 虽然因为南边山口处的地理关系使军中诸多武器都施展不开,但现在,其他三面平缓的山势却已经足够让官军将这一优势彻底用出来了。 每日里,看着不断增多陈兵山下的官军,以及那一架架抛石车、箭楼等攻城利器,山上的梁山好汉们当真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种绝望的感觉已悄然在众人中间弥漫开来,同时,宋江的威信也是一落再落,怪话指责已满寨皆是。 虽然宋江一直以来在江湖中,在山寨兄弟中间有着极佳的名声,但那是建立在他能给予兄弟们好处和保障的情况下,再加上其确实能力出众,大家自然也就服他。可这一回,在大家的看法里,就是宋江一次次的判断错误,忍让死守,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刘唐等人更是直接放话,说要不是宋江一直阻拦着,兄弟们主动下山杀上一场,说不定早把官军给打退了呢。 当这一说法开始风行后,宋江便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了寨子里的局势了。果然,随后不久,之前呕血倒下的晁盖便再度出面,提出了要趁着官军尚未布置好一切前主动攻下山去,杀退敌人的策略。 对此,宋江虽然赶紧加以劝阻,他很清楚以山寨兄弟们的战力之前都不是官军对手,现在士气受挫就更难有胜算了。可是这一回他的话却没有了之前般的分量,刘唐更是怪笑道“哥哥,你打一开始就说咱们要死守,只有死守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可结果呢?现在我们三处水寨皆已丢失,山寨都被官军团团围困住,而且山上也没多少存粮可用,你是打算守到死吗?还是说你早就和官军有所勾结,巴不得咱们兄弟就这么死在山上?” 这话虽然难听,可落到一些人耳中居然真有些认同,不少人都拿猜疑的目光看向了宋江。晁盖虽然不信这等说法,却还是神色凝重道“公明兄弟,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必须放手一搏,不然离寨破人亡也不远了。若你不敢冒这个险,就由我来率兄弟们杀这一场!” 好嘛,这话一出,就直接断了宋江的一切说辞。众兄弟本就怀疑他是不是与官军有所勾结了,现在若还是坚持己见,甚至任由晁盖带伤上阵,那就是彻底坐实其罪名了。所以在一阵苦笑后,宋江只能道“哥哥说的哪里话,既然你心意已决,做兄弟的自当从令而行!这一战就交给我和卢员外吧,只希望天佑我山寨兄弟,能杀退官军!” 既然两人已达成一致,且决定下山杀敌,众兄弟的士气总算有所提振,在声声呐喊中,人马也迅速聚集了起来。只是接下来该从何处攻击却又成了问题。 如今南边自然是下不去的,东边的水寨保存得最是完好,也最利于官军防御,也被迅速否决掉了,只剩下西北两个方向可供选择。本来在宋江看来,西边官军驻军最多,且立着孙途的大纛,那应该是官军主力所在,自然是不好作为主攻点的,应当避实击虚,直杀向北边,先灭掉那边的官军再返头对付西边的敌人。 可是晁盖却极力反对“既然是要奋力一搏咱们就该挑他们的主力来打,只要击败了孙途的中军,其他官军自然不攻自破,就打西边!” “可是……”宋江还待再劝,不想这时吴用居然也支持起晁盖的想法来“小弟也以为攻打西边是最佳选择。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如今我们气势正盛就该一往无前,打掉孙途主力。而且,他一定也想不到咱们会有这样的胆子,敢正面与之交锋,如此咱们又添了几分胜算!” “军师所言甚是,就这么办了!”晁盖已不打算和宋江商量着来了,当下就拍板决定道。 宋江沉默了片刻后,终究没有再多作劝说,他很清楚此时自己已做不得主。当下就道“既如此,咱们今夜就攻打西边,由小弟率兄弟们杀这一场!” ¥¥¥¥¥ 四月月末,月黑风高,正是偷袭杀人的好天气。 二更时分,一支两千来人的梁山军便在宋江等头领的率领下小心翼翼地打从山上下来,摸向了西边的官军军营。因为官军也才刚被运送到这里不久,而且许多物资都紧着打造各种攻城器械了,所以此时营地里倒是没什么寨墙等物,看着完全是不设防的所在。 深夜时分,只有两队人马时不时地巡哨而过,只是在篝火的掩映下,这些人的行进路线却已完全暴露在了已不断潜入的一队人马的眼中,这队人马皆是梁山寨子里的好手,花荣和燕青也都赫然在其中。 在藏身于一块石头背后,估算了一下自己与营地的大致距离后,花荣便已熟练地搭箭上弦,并将之瞄向了前方那支不断靠近的官军巡逻队。只要将这些巡哨人马迅速铲除,他们便能更为隐蔽地进入军营,然后发起最突然的袭击。 在其身边,燕青也亮出了自己的短弓,同样瞄了过去。这两人乃是寨子里箭术最强之人,不但箭够准,还有一手连珠快射的本事,两人联手,足以在片刻间就解决掉这支七八人的巡哨队伍了。 片刻后,队伍已来到他们的侧下方。两人都没有打任何招呼,便默契十足的同时弯弓放箭,两道箭风才刚离弦飞去,又是两道激射而出,几乎是在眨眼间,两人已各自射出死箭,把支利箭几乎同时飞到了那些巡哨的官军面前。 在官军都未能做出反应的瞬间,这些箭矢已钉入了他们的咽喉,让他们闷哼一声,便栽倒下去。在解决掉这支巡哨队伍后,他们便不再有任何的停留,以最快的速度火速扑下山来,直杀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支巡哨队伍。 而在他们的身后,其他梁山军也都加快了前冲的脚步,一个个高举着手中兵器,摸着黑往下方杀来。好在他们实在太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了,不然在这等黑灯瞎火的环境里,这么多人还真不可能如此顺利就冲下山呢。 只是这么一来,他们的行踪也在瞬间暴露。就当花荣一马当先地踏进军营的瞬间,那边的巡哨队伍已然惊醒过来,顿时有人高声喊道“有敌人偷袭……”只是话才刚一出口,一支利箭已贯入他的嘴巴,让他惨叫而倒。 其他将士也才反应着叫出声来,便已面临了两倍敌人的全力扑杀。这些官军虽然算是军中精锐,可在面对一众梁山头领的全力攻杀之下,却还是没有半点招架之力的,眨眼间,就已被砍倒在地,惨叫连连。 而这一惨叫也迅速惊动了整座军营,无数将士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呼喝声中,许多人都鱼贯而出。而看到这一场面的宋江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当即也已提刀在手,高声喝叫起来“兄弟们,生死存亡只在这一遭了,跟着我杀呀!”喊叫间,他已急速下冲,连差点踩了空摔下山去都顾不上了。 因为宋江很清楚,这是最好的破敌机会,因为照常理来说,只要是遇到偷袭,尤其是在夜间睡梦里被偷袭营寨,即便是再精锐的兵马也会彻底失控,那时的他们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乱糟糟的只能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抵抗来。 所以只要抓住这个机会,便能一举败敌。 怀着这样的心情,所有人都怒吼着,暴喝着,如一条条饿疯了般的野兽似的扑向了自己认定了的猎物,他们手的刀枪就是自己的尖牙厉爪,定要将面前的敌人撕成碎片。 可就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扑杀下去的同时,想象中乱作一团的情况却并没有从官军中间出现,随着一声声的呼喝,那些冲出营帐的将士竟以让人难以置信的效率开始迅速汇聚,结阵…… 虽然大股军队一时间还无法集结成阵,但二三十人的小队伍却已成形,并迅速还在互相靠拢融合。与之相比,拼命冲杀下山的梁山军反倒显得更加杂乱,甚至是混乱…… 。 正文 第601章 孙途的图谋 已然率队冲杀下山,举着刀便要与官军接战的宋江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因为就在他们杀入军营,满打算着趁乱收割军卒性命的时候,那些本该乱作一团,无法反击的官军竟已迅速结成了一支支队伍,随后更是互相奥援着变成一个个小型军阵,当兄弟们杀到跟前,他们竟已随之发动了反击。 在如今一众知兵懂兵的人看来,只要是夜袭,且敌人未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杀入敌营就意味着一场胜利,甚至是一面倒的屠戮。可今日在这支山东官军面前,梁山军却完全失算了,军队没有乱,而且号令通达,上下一心,阵势一成,竟在转眼间就扭转了整个战局。 宋江当真是傻了眼了,他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孙途多年下来不断操练麾下军马,从未有过懈怠的结果了,他更不会知道这才是孙途所部真正的可怕之处。因为他们平日里所受的训练都是远远领先于这个时代的方法,在一支军队里其实是分作无数个小队,然后再以三五个小队为一组,三五组人马为一阵,如此才构成了整支青州军。 而军中各营人马也都是按此规律安歇,只要他们及时醒转冲出营帐,便会有各自的队长下达集结的号令,然后再有更上一层的军官下令各队集结。因为平日里操练勤快,导致他们即便是在混乱中也能按照习惯迅速结队,组成一个个可以与敌人正面相抗的阵营,化被动为主动 所以除非敌人用远超过孙途所部的兵力发动最凶悍的冲杀偷袭,否则一般的夜袭还真未必能乱了他麾下将士的军心。随着一个个武官将领的呼喝,坚实的防御阵势已然布起,梁山军的第一波攻势便即刻被抵挡了下来。 然后随着一声“弓弩手准备!”后方队伍便已迅速排列成型,在一个放字大吼出声后,数百箭矢已如雨点般朝着刚刚被挡住退却,还想再度发起攻势的梁山军席卷而去,顷刻间,惨叫声便已从他们的队伍中间响起。 到了这时候,见识到官军的可怕表现后,这些梁山贼寇已是心胆俱裂,真个再没有了斗志。有人在尖叫声中转身就往后方的山道跑去,也有人心慌意乱下往着两侧和前方跑去,有落水的,也有正好撞上稳住阵势后官军的刀口的,顿时,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无数人被杀。 本来随宋江一道杀下山来的卢俊义、花荣、燕青等头领还试图凭借个人的勇武厮杀一阵呢,可在惊诧地看到自家队伍在接战后一触即溃的表现,顿时也让他们也泄了气,眼看敌人已从两侧包抄过来,他们也心慌不已,连忙拉着有些迷茫的宋江就往后退去。 “哥哥,我们败了,赶紧回山上。这些官军就不是我们能抵挡得住的。”卢俊义挥刀把攻到自己跟前的一名官军劈倒,口中则大声提醒着,此时的他也已经生出了难得的恐惧心理来,自知绝非这支官军的对手。 直到这时,宋江才猛然清醒过来,忙也跟着吼道“退,退回去!”既然偷袭已失败,再战下去只会使兄弟们伤亡更大,那就只能及时放弃,退回山寨这一条路可选了。 于是,接下来便是一面倒的追击战——梁山军不断后撤逃回山上,而官军则在后方紧追不舍,落在后方的人直接被他们杀死,前头的也须小心不断射来的箭矢,只短短的一段跑上山的路程,就让梁山军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丢下了将近三百具兄弟的尸体,其他七八百人才得已仓皇退回到了山上,并依托山道地势来进行延阻反击。 本来官军是想趁着这一胜的势头直接就杀上山去的,可在这关口处,后方却传来了急令,让众军只杀到山脚处,没有再贸然往上,这才让宋江他们得以安全撤返山寨。只是这些退回去的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无力与茫然。 这一回他们算是真正领教到下方官军有多么的可怕与不可战胜了。居然连他们自以为能轻易得手的偷袭都被敌人轻易化解,还被反杀,那要是正面交锋,自家可就真连半点胜算都没有了。 “那孙途果然算得上是如今朝廷里第一等的名将,非我等能比啊……”卢俊义低低地喟叹了一声,这话没人能作反驳,宋江更是低下了头去,他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次他们面对的根本就不是孙途,而只是董平,虽然这军营里立着孙途的旗号,可他此时却身在北寨。要是知道是这么个情况,对他们的打击只会更大。 孙途所以会在北寨,是因为他也有所提防,防着梁山军会狗急跳墙地来这么一手呢。而相比于东寨的防御工事尚存,以及西寨的兵力雄厚,北寨这边反倒是最为空虚的。所以他作为主将镇守北寨,为的就是鼓舞军心士气,让麾下将士在遇袭后不至于乱了手脚。 可结果这回他居然判断错了敌人的目标,当西边战事突起时,还真就吓了一跳。直到远远地看见有火光不断往山上而去,西寨内也无大火突起后,他才放下心来,同时也摇头道“想不到他们居然会避虚就实,当真是出人意料啊。” “都监,末将以为咱们大可以趁此机会杀上山去。如今梁山之上贼兵必然空虚且人心惶惶,这时若是杀上去,说不定就能一鼓破敌,擒杀所有贼寇了!”急于表现和立功的百胜将韩滔突然提出一个建议道。 这话立刻赢得周围不少将士的支持“是啊都监,梁山已一战可下,我们不如就趁今夜出击吧。” 孙途的目光从他们身上迅速扫过,随后却笑着摇头“不急,如今梁山贼寇已成我们的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我们这边也就不过两千来人,贸然杀上去若被他们倚仗地势给挡住了,后续可就无力了。这可会影响我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优势。稳扎稳打,以最小的代价攻破贼巢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可是……”还有人想要请战,可在孙途拿眼扫过来后,这位便不敢作声了。孙途如今在军中威信如日中天,一言九鼎,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压住所有的不同意见。 不过众人虽口中不说什么,心里却充满了疑惑,以往孙都监都是果敢干脆的,怎么到了这时候却有些拖拉,甚至畏首畏尾了呢? 这可不是大家腹诽孙途,而是事实所得出的结论。因为在大家看来,攻破三座水寨后梁山本寨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只需要沿着三面缓坡急速进军,以梁山军的兵力和战力就根本抵挡不住这压倒性的攻势。可孙途倒好,这回居然就放慢了攻山的节奏,只是把兵马不断集中到三面,却不急着攻击。 要不是他们相信孙都监的为人,都要猜测其与梁山贼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了。又或者是孙都监这是打算再来一出养寇自重的好戏,故意不一口气灭了梁山贼寇,而想从朝廷那里攫取更多的好处吗? 事实上,所有人的想法都错了,孙途不急着进攻梁山本寨确实是有他自己的考虑,却不是因为想养寇自重什么的,而是打算迫使梁山这几千人马投降归顺自己! 这次朝廷的种种举动已让孙途更生警惕,知道留给自己壮大实力的时间已然不多,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再想如之前般慢慢发展,四处征兵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要想再让麾下兵马有所增强,就得吞并一些成建制的军队。在山东境内的能战官军几乎已被他完全收于麾下后,如今还能被他看上眼的,也就只剩下前方的梁山泊的几千贼兵了。 而且这梁山泊的几千人马不但有一定的战力,其中几十个头领也个个骁勇能战,只要将他们降服了,自己的实力又能稳稳升上一截,如此才有与朝廷讨价还价的本钱,才有保住自己一切的可能。 所以孙途才没有急着对梁山本寨发起最后的攻击,而只是通过不断于山下驻军来给敌人以足够的压力,等他们的斗志彻底崩溃后,再派人上山劝降。 本来时机还没到成熟,可今夜这场夜袭却让孙途看到了机会已到。想必经此一战,梁山上下应已全无斗志,这时再软硬兼施,则必能使这些人归顺自己。 当然,除了这些理由外,让孙途敢于做出如此决定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他是知道宋江等人的心思的,他们本就不甘心一直只当个盗匪,只要机会合适,劝他们归顺朝廷,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所以当次日天亮之后,官军便已派人上山,不过却不是趁机发起攻势,而是冲上头高声喊道“我家都监欲与宋寨主一晤,还请宋寨主下山一见!”声音远远上传,很快就传到了上方的聚义厅前。 。 正文 第602章 劝降(上) 如今的梁山泊山寨内已是一片愁云惨雾,往日的意气风发早已全然不见,就连高高竖立在聚义厅前的那面杏黄大旗都是有气无力地耷拉在旗杆顶端,如这寨子里的上下人等那样的毫无生气可言。 聚义厅内,宋江等头领则一个个大眼瞪着小眼,已有好半日没人开口说话了。因为夜间一战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不但损兵折将,还把他们最后的一点勇气都给打没了,一种绝望与彷徨的情绪已在所有人的心头弥漫开来。 哪怕是整日叫嚣着要主动杀下山去的刘唐李逵之流,这时也都成了锯嘴葫芦。残酷的现实已经把敌强我弱,远非对手的答案拍在了他们脸上,再不情愿也得承认继续硬撑那便是死路一条。 而作为山寨之首的晁盖此时更是羞愧不已,虽然夜间之战是宋江带队,可主意却是他定下的,所以真要论起来的话,责任最大的反倒是他。是他错估了情势,才会酿成这般难以挽回的局势,现在大家怕是连守住山寨的底气都没有了。 “天王不必气馁,我们虽然小败,但山寨还在,兄弟们也大多都还有一战之力,若官军真敢强攻,我们自能将他们打回去!”宋江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若再无人说话,兄弟们的心可就真要乱了。 只是他这话的安慰效果却是寥寥,因为谁都知道山寨已到了最后时刻,究竟何时被平已不由他们说了算,而取决于山下的孙途。只要对方一声令下,官军就能如履平地般地杀上山来…… 就当众人不知该如何接话,宋江也有些尴尬的时候,外头却有人来报“诸位头领,山下有人传话,说是那孙途要与公明哥哥见面……” 此言一出,便有那急性子的腾地一下就跳将起来“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谈的?他孙途若是有胆子就率军杀上山来,看老子不剁了他的狗头!” “他不就是仗着自己兵马比咱们多吗,若是敢真刀真枪地与咱们一战,我们梁山众兄弟还真未必怕了他!” 这等说法也就随口一嚷,却是连自己人都不可能信,宋江更是在他们嚷嚷了几句后沉声喝止道“诸位兄弟不必性急,既然那孙途想与我一见,就证明事情还有转机。”说着,又看了眼晁盖“天王,我的意思是去见见他,不知你是何打算?” 晁盖一声苦笑,沙哑着喉咙道“既然他找的是你,你自去便是。不过要小心他耍诈,此人行事一向诡诈,不可不防啊。” “都到这时候了,他当不至于再干出此等事来。”宋江也笑了下,这才起身往外而去。李逵等一干心腹也下意识地起身跟随,片刻间,厅内之人便去了一半,这让晁盖的脸色越发阴沉了几分,自己这山寨之主的名头却太名不副实了。 陈沧看在眼中,心头却是一阵振奋,自己终于就要脱离这贼窝了,真希望孙都监能尽快打下山寨啊,如此自己便可功成身退了。要知道他这段时日在梁山泊内又要自保,又要不着痕迹地挑起众头领间的矛盾,当真是处处小心,辛苦得很啊。 至于其他一些人,这时也都各自露出异样的神色来,有想着以后该怎么办的,也有担心会被官府定罪的……反正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已不再有能守住山寨的想法了。 宋江此时已不去在意众兄弟的想法了,只是顺着山道慢慢往下,边走边思索着孙途这时要见自己的用意,最后得出的结论则是对方想要劝自己投降,归顺朝廷。这让他心思又有些活络了起来,若孙途真打的是这么个主意,说不定还有讨价还价的周旋余地呢。 等他到了半山腰,脚步终于是停了下来。因为再往下两箭之地,孙途已恭候在那儿了。这情形倒是和一个多月前双方对峙时相似,只是时过境迁,如今双方的处境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宋江身上甚至还带着之前夜袭失败后留下的伤口和血迹呢。 在瞧见宋江应邀而来,孙途便笑将起来“宋押司,别来无恙否?”相似的问候此时说来却多了几许调侃的意味,让宋江心头更是一阵羞愧与苦涩,半晌才道“孙都监,你麾下兵马确实强悍,非我梁山兄弟能敌,今日不知有何见教?”他显然是没有与对方东拉西扯的心思了,直接就让其入正题。 孙途远远看着宋江,发现对方脸上有着深深的无力与疲惫,便也不再绕什么圈子了,单刀直入道“其实以眼下这局势,我若想荡平梁山泊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但本着好生之德,而且你等也总算罪不至死,所以我才没有急着下令攻山,便是要给你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倘若宋押司你能率山众人等下山归降,本官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再使一人枉死。宋押司,你以为如何?” 果然是来劝降的,这让宋江又稍稍有了些指望,底气也略足了些“孙都监的好意我宋江自然是能够明白,但是我梁山兄弟之前就饱受官府迫害,实在是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对官府实在无法放心啊。” “哈哈,宋押司此言差矣,旁人我不敢说,但我孙途从来言出必行,当初桃花山二龙山等寨子里的人马在归顺我后也并未追究之前的罪责,所以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要你们下山,真心归顺,我就一定能让朝廷免去你等罪责。” “这个……”说实在的,宋江是真有些心动了。 事实上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身入朝堂为国效力,至于当盗匪头子,完全就是无奈之举。更别说现在他们已陷入绝境,下山投降已是最好的选择了。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如何能谋取到最大的好处一点了。 身边的吴用也明白宋江的心思,当即便道“孙都监的为人我们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这毕竟是我们整个山寨的事情,公明哥哥也不好擅自做主,现在就答应了你。” 孙途理解地点点头“这是当然,我可以给你们两日时间考虑,若到时再不肯归降,就别怪本官不顾当初情面了。” “孙都监,你也别把话说得太满了。我梁山泊虽一时处于下风,但还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更不是你说破就能破的。别的且不提,我等兄弟多年来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在山东境内也是薄有威名的。你若真不顾一切地欲置我等于死地,只怕到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啊,就是民间口碑也必然一落千丈!”李俊突然就在宋江身旁大声说道,似乎是在反驳孙途指出的他能轻易攻破梁山的说法。 其实以李俊这点见识自然是不可能说出这等话来的,这都是身前的宋江暗中指点。因为他很清楚即便要归顺,被逼入绝地后的投降与尚有一战之力时的投诚有着太大的区别。 事实上,按照他原先的计划,是打算在击败官军后再想法让朝廷来山寨招安,如此自己和兄弟们的前程必然更好,在朝中的地位也势必更高。奈何,他的如意算盘最终却落了空,现在只能拿这种话来进行虚言恫吓了。 孙途听了这话也不曾动怒,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阁下所言当真太想当然了。你以为你们梁山泊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就真能以天道自诩,以为自称什么好汉,就真能被天下百姓所接纳了吗?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孙都监,你这话却是何意?”宋江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来,颇有些不快地问道。他作为梁山二把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打造梁山好汉的口碑,也自以为如今山寨在外名声极响,至少是比一般山贼和官军要更得民心。 但孙途却一把撕碎了他的这一妄想“宋寨主,你们就没发现梁山泊周围的变化吗?这几年来,梁山泊周围几十上百里范围内村镇远逃,行人稀少,你难道就不曾想过其中缘由吗?” 这话顿时让宋江他们为之一呆,这等细节他们还真没仔细想过呢。孙途则继续道“因为你们的存在,导致周围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背井离乡,逃离此处!至于你们攻打地方州府,就更是导致无数无辜之人惨死了。哪怕你们事后真有过开仓赈民之举,可得利者寥寥,是远远无法与你们所害百姓的数量相比的。你们所谓的劫富济贫,劫富是真,可济的贫又只有几人,大多数粮食财富还不是全落入到了你们自己的手中?劫富济贫不过是你们抢掠财富,满足自己私欲的一个借口而已! “你看看这梁山泊内外有几亩田地,几处渔场,这里所产能满足你一山数千人马的需求吗?你们不事生产,要想生存唯一能做的就是抢掠周边,这就是你所谓的替天行道,这就是你认为的为民做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贻笑大方!” 。 正文 第603章 劝降(下) 孙途的这一席话如刀似枪,把梁山泊那种自欺欺人的说法给彻底揭破,同时也如刀枪般扎在宋江等人的心里,让他们半晌都未能缓过劲来。因为他所说的都是事实,对方甚至都找不出合理的反驳借口来,只能是恨恨地盯着他,连身子都有些带颤发抖了。 半晌之后,宋江才苦笑道“孙都监你这是欲加之罪,其实我梁山兄弟从来就没有否认过我们是山贼草寇,但我们因何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还不是因为朝廷黑暗,奸佞当道,让我等热血男儿没有了报国之门?所以咱们纵然有错,也非出自本心,何况我等兄弟一向义气为先,纵然再有难处也会团结一心!” “哥哥说的是,我等梁山兄弟上下一心,生死与共,孙途你若真要用强,我等大不了与你拼个鱼死网破!”李俊等人立刻就响应了起来,就连刚刚赶到的卢俊义也跟着声援起来。 大家都知道梁山泊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此时正该团结一心好让官军有所忌惮,如此即便真投顺过去也能获取更多的好处。至不济,如此表现,也可使下面的兄弟鼓起最后的勇气,与官军厮杀一场! 孙途闻言却又是一阵仰面大笑“你们口口声声总是说什么世道不公,奸佞当道,所以才干起了这等打家劫舍的勾当。可我问你们,你梁山兄弟有多少人是真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不得不落草的?还有,你们既然声称为国为民,那百姓何辜?为何每次你们进犯州府城池死伤的多是当地百姓?” 不等这些人做出回答,孙途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其实说到底,你等不过是不安于室,妄想获得更多的好处,却又没有与之相配的本事而已。你宋公明自负有才学手段,结果只是一县城小吏,所以你总是结交天下好汉,妄图凭此找到进身之阶。但你可曾想过,你所以落得如此结果,就是因为之前的种种所为?还有吴用,阮氏兄弟,你等皆可在石碣村中本分做人,如此倒是能太平一世,可你们又出了什么样的选择?更别提李俊、张横等本就是江上水寇者了,你们本性就不甚纯良,又谈何冤枉,谈何为势所迫?” 一个个问题抛出,一个个真相被剖解出来,一时竟让宋江等人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事实就是事实,这是他们无法否认的。其实正如孙途所言,他们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 “那我呢?卢某一贯以来本分为人经商,还不是被人构陷,差点就性命不保?”卢俊义眼见情况不妙,只能站出来加以反驳了。 “卢师兄,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一直在装糊涂啊?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就是被他们所害吗?你本是河北大豪,玉麒麟大名谁人不礼敬三分,可现在呢,却成了贼寇一伙,为天下英雄所不齿。”孙途毫不迟疑地说道“你说自己是遭人构陷,那构陷你的又是什么人?是传说中欲谋你家产妻子的管家李固吗?不,他只是顺势而为,真正让你落得如此下场的,是那诱使你在自就爱墙壁上题写反诗之人!” 只此一句,就让卢俊义的脸色也为之一变,宋江更是呼吸一紧,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连这等细节都了如指掌,更且还当众一语道破了其中玄机。 卢俊义其实早在上山之后就已想明白了个中情由,但这时木已成舟,自己都已入伙梁山,更成了杀官造反的逃狱死囚,所以纵然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藏到了心底。 而现在,此事居然被孙途当了许多人之面给揭破,这让他生出被人当众扒掉衣服,赤身而立的错觉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这时,跟在他身旁的燕青则已脸色大变,颤声大叫道“你……你说什么?我家主人是被山寨里的人所害?”显然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对此事内情全然不知。 孙途看着燕青郑重点头“不错,虽然向官府告发的是李固,可此事真正的根由却在那让你家主人亲笔题反诗于自家墙上的山寨中人。若我所料不差,哪怕没有李固告发这一出,只要卢师兄他不肯入伙梁山,他们也自会想法儿将此事密告官府,从而使其入狱受苦,再出兵救他,便能使卢师兄心甘情愿地留在梁山为他们所用,同时也断了他的一切后路了。” “主……主人,他说的可是真的?”燕青握着刀柄,红着眼睛,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卢俊义迟疑了,他不想欺骗燕青,可又知道此时真追究当初之事,只会让山寨里的乱子更大。可他这一犹豫显然已经是把答案告诉了燕青,这让他顿时大怒,暴喝一声“宋江,我宰了你!”便已挺刀直刺向对方的后背。 “哥哥小心!”好在李俊反应够快,早有准备,忙一把推开了宋江,同时举刀一架,才挡下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这时卢俊义也回过神来,忙转身过去就把还欲出手的燕青一把抱住,大声喝道“小乙不可莽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要不是有卢俊义出手相阻,燕青这回是真要拼命了。在他心中什么兄弟情义,什么家国大事都远比不了自家主人的安全。而就是这些人设计陷害主人,使他从原来的富贵大豪沦落为劫匪草寇,还差点把命都给搭上了,这仇可太大了。 哪怕已经被卢俊义拦住,燕青依然红着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颇显狼狈的宋江,口中恨声道“宋江,枉我一向敬重于你,想不到你竟如此卑劣无耻,你有何资格为我梁山兄弟之首?” 面对燕青的辱骂,宋江却回不了嘴,只能苦笑忍受,同时再看向不远处的孙途时,更多了几分惧意。此人当真可怕,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挑拨离间,这回把卢俊义的问题摊到了明处,这对山寨来说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接下来不但卢俊义和燕青不可能再为山寨出力,就是其他一些兄弟怕也要生出异心来了。而如此一来,山寨兄弟就更没有与官军一战的底气了。 孙途笑看着他们内部生乱,直到他们稍微冷静下来后,方才说道“所以本官还是那句话,你梁山泊绝不无辜,若这回能迷途知返归顺朝廷则尚可戴罪立功,若不然,本官便将挥军上山,将你们尽数铲除,为民除害!宋江,你可想好了,到底是战是降?我的耐心有限,若两日内不能给我个答复,那便一战!” 在给足了对方压力后,孙途也不等宋江反应,便施施然带了人马下山而去。他相信这么一来,梁山泊必然会生出内乱来,这自然会让那些还想顽抗的家伙彻底打消掉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不过他还是有些低估晁盖的决心了,当宋江回去把孙途的意思简单一说后,晁盖却道“既然如此,我等与官军死战到底便是!朝廷一向不可信,若他这次是假意骗我等兄弟下山再行谋害,我们可就死得更冤枉了,那还不如拼死一战,死个轰烈呢!” 他的这一想法还真就获得了不少人的支持,不光是刘唐之类的老弟兄,就连邓飞鲍旭等人也都叫嚷着要死战到底,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一向以宋江马首是瞻的李逵…… 这些人其实都是心里没底的,因为他们这些年来杀了太多无辜,在外头干下了太多恶行,一旦失去了山寨的庇护,落到官军之手还真怕对方到时清算起来,到那时可真就无力反抗了。 “公明兄弟,那孙途未必可信啊。你别忘了,白虎山孔家兄弟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信了他,以为归顺投降能免死,结果自投罗网,还把全家都给搭了进去。我们可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啊。”晁盖又神色严肃地说道。 这些江湖中的传闻大家自然都有所了解,还真就起到了一定的劝阻作用。对山寨里的血性男儿们来说,若真死得如此憋屈,那就还不如在临死前杀上一场呢,如此倒还死得有尊严些。 宋江也有些词穷了,如今他在山寨里的声望已直线而落,说出的话也没有以前那么有份量,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落向吴用。 此时的吴用也是一阵踌躇,直到宋江求助,方才道“天王,那孙途所谋非小,大多数时候还是可以相信的。虽然白虎山之事有些不地道,但那是因为孔家与女真人勾结所致,他们大节有亏,被坑杀也不算冤枉。而且,就小弟所知,之前被孙途活捉的兄弟如今也已被其留于军中,看来他想用我们的心思该是真的。” “可是……”晁盖还有所迟疑,但吴用的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再难反对归顺“如今阮家兄弟,还有其他许多人都落到了孙途之手,若我们不肯归顺,怕是要害了他们的性命啊!” 。 正文 第604章 梁山降,山东定(上) 虽然晁盖在眼界,才学,能力等等方面都与宋江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却有一样要强过后者不少,那就是重情重义。在他眼中,兄弟情义比其他一切都重要得多,为此他什么都可以抛弃,尤其是阮氏三雄这样一早就随他落草上山的老兄弟,更是他最为珍视之人。 所以当吴用提出这一说法后,晁盖的气势就顿然消散了,虽依旧有所不甘,却已不再如之前般坚决,迟疑了片刻后道“你……你是说若我们死守到底会害了之前落到官军手里的诸多兄弟的性命?你们不是说那孙途不会滥杀吗?” “孙途确实并非滥杀之人,但阮家兄弟等人却很可能为了义气而激怒他。天王,你最是了解他们三个的脾气,倘若他们看到我山寨众兄弟不肯归降,那是绝不肯向官军低头的,若一旦在言辞上有所不敬,后果必然难料。”吴用神色严肃地说道。 这番话有一大半是事实,他也了解阮小二他们宁折不弯的性格,知道除非看到晁盖等人都归顺了,否则定会死扛到底。但这也是吴用摸准了晁盖的性子后对症下药的手段,与宋江一样,其实他也无心死撑了,所以必须劝说晁盖做出归降朝廷的决定来。 晁盖心中又是猛一阵的纠结,若按着他自己的心思,就是战死了也不肯投降的,但现在关系到这许多兄弟的生死,他到底是下不了这个狠心的。说到底晁盖只是一方豪杰,离着真正的枭雄之流还差得太远,根本难成大事。 “天王,我寨中兄弟个个义气深重,若你真欲死战到底,我相信大家都不会有任何怨言。现在,就只等你做最后的决定了!”宋江同样了解晁盖的秉性与弱点,见此索性来了一招以退为进,把全寨兄弟的生死都托付到了他的手上。 不少兄弟此时竟也热血上涌,很配合地道“天王,咱们战就是了。我们就不信兄弟们都豁出命去,竟还无法在家门口打败官军!” “天王,死就死了,大不了十八年后咱们再做兄弟!” “天王……” 不少梁山泊的老兄弟都大声表达着自己的决心,就连聚义厅外的一众喽啰这时也都被鼓舞起了最后的斗志来,纷纷呼喝起来“天王,我们不降,我们要与官军血战到底!” 声音越来越大,越传越远,竟隐隐传送到了下方军营,这让不少将士都变得警惕起来。只有孙途依然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了下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料定他们必将妥协归降。”他拿捏住的是宋江的秉性,这人是绝不可能允许自己以贼寇身份死在山上的! 听着外间的阵阵呼吼,晁盖只觉着心上的压力更大,本来死战到底的决心也已彻底动摇。最后,他终于是端然抱拳,冲周围的兄弟深深施下一礼“各位兄弟都义气为重,晁盖深为感激。但事关我梁山上下数千兄弟之生死存亡,晁盖不能因一己之好恶而任性妄为。既然那孙途确实诚信可靠,我们便不必再以命相搏了。我等兄弟当了这么多年贼寇,若此番能有个正经出身,终究……终究也是好事嘛……”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天王……”刘唐上前一步还待再劝说,却被晁盖摆手打断“你不必再说了,我意已决。为兄弟们的性命考虑,我决定下山归降。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亲自去见一见那孙途,跟他把话都说明白了。” “天王……”众兄弟再度出声,这一声称呼里包含了太多感情,既有敬佩,也有感激,同时还有不少人带着一些惭愧与自责。想想之前自己明里暗里瞧不上这位山寨之主的种种言行,再看看他现在为了山寨所做的决定,真是叫不少人感到汗颜了。 就连吴用和宋江,此时也都低头不敢与晁盖对视,因为他们心中也有愧。若非宋江与晁盖间生出了嫌隙来导致山寨兄弟无法团结一心,或许事情还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现场只有少数几人没有被此感动,陈沧此时只觉大大地松了口气,自己即将功成身退,再不用整日于山寨里提心吊胆了。而卢俊义,则是冷眼看着他们间的兄弟感情,当事情真相彻底揭破后,他早已不把自己视作梁山的人了。这些人的生死存亡又与他何干? 次日一大早,晁盖便带了几个兄弟走下山来,就在军营里见到了孙途。 对此,孙途倒是略感意外。不过在对这位的态度上倒是颇为友善,不但没有搞出剑拔弩张的迫人气氛来,还叫人拿出了一些酒菜来款待这位老朋友。 是啊,孙途不但与宋江有着交情,和晁盖也是相识一场,算是故友。 对于孙途安排的酒菜,晁盖也没有任何的防备,酒到杯干,只是喝了两杯后,便大声地咳嗽起来,好一阵才压了下去,随后苦笑道“东平一战遗患至今,倒叫孙都监见笑了。” “天王还请保重身体。说实在的,其实我也不希望与你和宋押司闹到这般地步,毕竟当初你们也是帮过我许多的。”孙途笑了下,又为他满上了一杯酒。 “想不到孙都监竟还记得当年之事,嘿,真是世事难料啊。谁成想当年郓城县里一个沽酒的少年,如今竟已是天下少有的一代名将了,就是我梁山兄弟都远不是你的对手。”晁盖叹息着再度苦笑道“倘若孙都监你真个顾念旧情,还记得我晁盖当初也算帮过你几个小忙,就请跟我直说,这次朝廷是打算将我们全部铲除,还是能网开一面?” “朝廷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意思,我是一定会保下梁山诸位兄弟性命的,还想把你们都收入麾下,让你们成为有正经出身的军中将士!”孙途没有半点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此话当真?”晁盖的精神立马为之一振,盯着对方追问道。 “当然,此等大事,我绝不会胡言搪塞。” “好!我可以率兄弟们下山归降,但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孙途展颜一笑,其实从对方下山的举动他已经猜出了他们的决定,当下就再度点头“你说。只要合乎情理,我定不会拒绝。” 晁盖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第一,我要你保证所有兄弟及他们家眷的安全,在我们下山后,你麾下人马不得骚扰,更不得伤害他们任何一人。” “这是当然,只要你们归顺于我,那就是一家人,自家兄弟又怎么可能再起冲突?”孙途立刻应道。 “第二,我在下山之前将寨子里的财物全部分与兄弟们,你不得强夺。” 这一条孙途自然也不会反对了,他看中的可是梁山泊的兵马,至于他们多年抢掠所得的财物什么的还真引不起他的兴趣来。反正自柴进归顺于他后,梁山最大的一份财富已早入其囊中,此时自然乐得大方了。 见孙途如此痛快就应下了两个条件,晁盖都有些感动了。但他还是迅速提出了第三个要求“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我山寨中一些兄弟受不得拘束,怕是很难加入军中,若是他们想走,希望孙都监你莫要为难他们。” 直到面对这一要求,孙途才稍稍皱起了眉头来“这个……若是山寨中所有人都说要走,我总不能都放任他们离开吧?”如此做法与放开条路让梁山众人逃离有何区别?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又要跑回梁山,重建山寨了。 晁盖也知道这一点最难让人接受,所以便道“孙都监若感到为难,我们可以折衷一下,寨子里的头领只有确实帮不到你,且无心再战者可以离开。至于下面的兄弟,最多不能离开千人,如何?”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孙途沉吟了一阵后,终于缓缓点头“可以。不过我也有两个要求,若是这些人在离开此地后再做出为祸百姓之事,则我必除之,绝不姑息。还有,在他们下山之前,我要先与他们见个面,说些话,最后才让他们决定自己的去留。” 晁盖见他应下,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后也点头“可以,只要孙都监你能信守承诺,我晁盖今后便愿意跟随着你,为这大宋朝廷做出番事业来。” “好,那你我就以此酒为誓,干了这碗酒,就算是做出承诺了!”孙途说着已举起杯来。晁盖也不作犹豫,当下举碗,与孙途的酒碗轻轻一碰,随即两人把酒一饮而尽,算是立下了男人间的誓言! 随着定下约定,晁盖重新上山,孙途也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事情到这一步,已是最好的结果。他能以最小的的代价拿下梁山泊数千兵马,这不但能让他对朝廷有个交代,也为今后的大计打下坚实的基础! 。 正文 第605章 梁山降,山东定(下) 两日后,梁山前。 纵然依旧有着诸般疑虑,纵然还是不少兄弟满不情愿,可在如此情势之下,梁山上下人等还是选择了下山投降。 上午巳时,一队队梁山兵马喽啰便已有序地高举着手中兵器缓缓走下山来。在来到严阵以待的官军跟前后,他们全都俯身放下了各色兵器,然后整队束手立到了一旁。 随着不断有人马下山,又全都保持着绝对的服从,这让官军上下终于稍稍放松。尤其是当一众妇孺老人也跟着下来后,大家已确信了他们投降的诚意,因为这些人皆是山寨众兄弟的家眷,倘若对方怀有敌意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家人冒此风险的。 所以当晁盖宋江等头领最后下山时,孙途也率着一干下属笑着迎上前去“各位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朝廷之福,更是我山东全境军民之福啊。你们只管放心,我孙途一定说话算话,断不会因为你们之前的过错而慢待了诸位。” “孙都监你能如此保证,我等兄弟便放心了。今后一切就都全听从孙都监你的号令了。”晁盖以梁山寨主的身份上前应对。随后,他又转身看向边上那几千依然还有些茫然的一众兄弟“各位兄弟,晁盖无能,今日只能带着大家归顺朝廷,若有疑问者,我已和孙都监谈好了,大家此时便可离开。” 孙途虽然脸上依旧带笑,心中却有一丝不满,显然对方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们还是在防着自己出尔反尔啊。不过这种情绪他并未外露,在一干梁山人马期待的眼神里,也上前一步,大声道“各位梁山上的兄弟,晁寨主所言是实,本官确实一早就已答应过他不会追究,并任各位去留。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与各位好好说上一说。” 在一干降军疑惑目光的注视下,孙途继续道“我知道这山寨里的大部分人都是为势所迫才不得不走上落草为寇之路,有许多人更是遭遇了官府的不公与迫害,甚至已经仇视官府。可我要说的是,这并不是你们走上打家劫舍,为祸一方的理由。 “你们看看自己和身边的同伴,哪一个不是身强力壮,正当盛年的男子汉,之前却把自己的一身本事都用到了邪道上,靠着欺侮比你们更弱的无辜百姓来发泄心中对官府和朝廷的不满,这是好汉该做的事情吗? “男子汉大丈夫立于这天地间,纵然不能有所作为,也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如此才不负老天父母赐予你的这一副躯壳,不然你们与那些为祸乡里的狗官赃官有何区别? “不过既然今日你等已然归顺于我,那当初种种便全都既往不咎,只望今后你们能痛改前非,做那真正男儿该做的事情。保家国,杀外敌!如今我大宋内忧外患不断,正是我辈奋起立功,杀敌报国的大好时候。在我们的北边,有百年大敌辽国,在我们的西边,则是几十年来一直挑衅不断,阴魂不散的西夏,如今他们皆已衰落,只等我大宋官军四处征战,建功立业。 “我孙途在这里可以向你等保证,当有朝一日外战开启,我必将率领你等为国征战,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大好前程,这不比你等只能蹲守在山沟沟里,当一群人人痛恨,见不得光的贼寇要强得多?也只有如此,才不枉我等来这世上走一遭,哪怕战死沙场,到了下面,也能向父母祖宗有个交代,让你们的子孙后代提起你们时,依然能拍着胸脯,大声地向别人说一声我父我祖当年可是为我汉人天下征战多年的大英雄!”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梁山泊那些人还没多少反应呢,后方的官军上下却已都激动了起来。孙途的话音刚落,众将士已嗷嗷地欢呼高叫起来“我等誓死追随孙都监,杀外敌,保家园!” 吼声直冲云霄,吓得山间的鸟儿都四散而逃,也无形中又增长了官军身上的气势。 有时候情绪是可以传染开来的,在听到那些官军将士的声声呐喊后,不少降军也开始动容,稀稀拉拉间,已然有人应和了起来“我……我也愿意追随孙都监,杀敌立功。” 刚开始的时候也就那么几十个人如此应声,但很快的,这应声便扩散开来,众人皆都此起彼伏地应了起来。就连一些梁山上的头领,也忍不住大声道“我等也愿追随孙都监……” 宋江看到这一幕不觉对孙途又多了一分了解与敬畏,这个年轻人不但能练兵能带兵,就连鼓舞军心的口才都要强过自己许多,所以自己等人败在其手下倒也不算意外了。 对于这些人的如此反应,孙途还是相当满意的,他看得出来,绝大多数梁山兵马是愿意归顺朝廷的,至于剩下的那一小撮人,他便不可能求全责备了。所以随后,他又一笑道“当然,人各有志,若真有受不得我军中拘束的,我孙途也绝不留难,你等尽可自去。不过有一句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你等离开此处,今后只能为良民,若再敢落草犯罪,干出有违国法的事情来,只要落到本官之手,我定不会轻饶了你等!” 这最后一句道出时,孙途双眉一挑,双目如电光般扫过,一股子威压竟直接笼罩在了面前的几千人身上,竟让这数千也算久经战事的梁山好汉们都暗自心寒,冷汗暗生了。 等他把话说明白了,方才让众降军自己做出选择。 很快地,结果也就呈现了出来,确如孙途所判断的那样,这里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肯归顺朝廷的,只有区区三百多人提出想要离开。这些人里有半数年岁都已过了四旬,本就不适合再入军中,剩下那一半,则显然是曾被官府所害,实在无法相信官府,宁可往别处谋生,也不愿加入官军。 对此,孙途也没有半点勉强的意思,当即挥手,就让人放这些人离开。 也是直到看见这些人安全离开,其他梁山人等半悬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看来孙都监确实是言而有信之人,那自家归顺到他麾下,自然也不用担心他会秋后算账了。 在把这最要紧的事情做完后,官军便正式接管了整个梁山山寨。除了一部分人马守在军营,算是半看管新降的梁山众外,其他人则全都上了山寨,处理山寨里的相关物件。 虽然在下山前晁盖已经把寨子里的财物全都分给了手下兄弟,但那只是一般的金银珠宝而已,其他一些武器、粮食、布匹,以及更多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他们是不可能全都分干净的。于是这些东西自然就成了官军战后的缴获。 等到将整个山寨里的一切可用之物全部搬下,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山寨还矗立于梁山之上后,孙途便毫不犹豫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放火,烧了这座山寨!” 很快的,一名名军卒已高举着火把在寨子里四处点引,只一会儿工夫,熊熊的烈焰便升腾而起,随后就吞噬了整座山寨—— 前方的聚义厅、演武场,后方的粮仓、马厩,再后面的兄弟们居住的大片宅子,全都陷入到了火焰的包围之中,用不了多时,这些建筑都将成为一片飞灰与废墟,从此梁山泊寨子就已成为过去,一个传说…… 当看到大火把整座山寨彻底毁灭时,宋江晁盖等人皆都露出了伤感和无奈之色来。他们的后路已彻底被断,哪怕今后再想返回山寨,如此情况怕也很难再创立出一个梁山山寨出来了。 “往事已矣,接下来我等要做的就是向前看,为朝廷效力,铲除奸邪,抵御外敌,建立一场更大的功业!”宋江很快就调整了心态,迅速冲众兄弟大声说道。 只是这时候大家还身陷自己的情绪中,却是应者寥寥。 随着聚义厅前那根旗杆也被大火烧断,上面所悬挂的“替天行道”的大旗因之被烧后,梁山泊终于走到了结点,他们的时代已然彻底结束。 当然,这只是梁山贼寇的结束,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一个全新的挑战已出现在了面前,前路虽崎岖,但总比当一群贼寇要强得多。 而对孙途来说,在剿平了梁山贼寇后,整个山东地区也再没有了敌手。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他的声望都已达到了顶点,小小的山东已再不可能承载他的抱负和志向了。 更妙的是,因为梁山泊一家独大,又声名远播的关系,这几年来,山东境内的各处小山寨中的人马全都赶来投奔,可以说今日一旦降服梁山泊,就意味着孙途已将整个山东的绿林道都给平息了。 至少在很长一段时日里,整个山东都不可能再有匪患,真正算得上是一劳永逸了。 当率军缓缓离开梁山泊时,孙途不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随即目光又变得更加坚毅——前路必然有更多的艰难险阻,但无论是谁,他都有信心应对! (本卷终) &&&&& 又是一月初,又逢一卷终,求票正当时,来几张月票吧。。。。。好诗好湿。。。。。 。 正文 第606章 恶月恶日传“噩耗” 五月初五日,正是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 但是在千年前的大宋朝,这一日却还有另一个称谓,是为恶月恶日,是一年当中邪气最盛之日,所以民间才有挂蒲草,点艾草,服五黄等等传统,为的就是去除恶气,使身体安康,故而后世又有端午安康的说法。 至于后世人人皆知的端午是为纪念爱国诗人屈原投江而死的说法,此时却并不盛行,当然大家也不会流行包粽子了。只不过有一项活动倒是已传承了千年之久,那就是赛龙舟。 在这个自以为天下承平,烈火油烹的年代里,无论官府还是民间总喜欢把许多事情办得热热闹闹的,龙舟比赛便是其中最得人关注的一件盛事,尤其是在大宋都城汴梁,每到端午节前后几日,这龙舟赛更成了人人热议的重点话题,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几乎是人人参与其中。 因为只有这一天里,皇家才会开恩把独属于禁宫一角的金明池给开放出来,然后让城中数支有名的赛龙舟的队伍进入其中进行比赛,同时也准许城中百姓涌入其中,观看一场如今全国水平最高的一场龙舟大赛。 至于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进不了场的百姓们,却也有自己的方式参与到这场全民狂欢中来,那就是关扑,赌哪一家龙舟能最后取得胜利。每到端午节,光是关于龙舟赛的独资,京中大大小小的赌坊加到一起都足有数百万贯之巨,当真是一笔天文数字了,从此也可看出汴京百姓赌性之重,民间又藏了多少财富。 或许对百姓们来说这等盛会确实足够让他们感到兴奋,并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但是对许多朝中官员来说,这样年复一年的参与其中还是让人生出疲倦感来,尤其是又要伴驾左右,从早忙到晚,这等煎熬就算是青壮年人都可能盯不下来,就更别蔡京这样年纪老迈,身子骨大不如前的老臣了。 可即便如此,作为当朝太师与宰辅,如此盛会依然是少不了他的。今日也是一般,他从一大早就伴随着兴致勃勃的皇帝进入金明池范围内,直忙到中午时分,方才得闲能吃上些东西,然后接下来还得情绪饱满地观看一场龙舟决赛。 可就在蔡京吃了点心,正端着补气益脾的引子慢慢喝着时,高俅却神色凝重地靠了过来,其手中正拿着一份文书。看到他这一神情,蔡京的心就陡然为之一紧,以为是边关又出了什么状况了,要不然对方也不可能如此失态啊。 自从童贯因为担心受到孙途牵连而被蔡京他们针对借故离开汴京后,枢密院也已渐渐落入到了高俅这个太尉的掌控之下,所以只要是大宋境内的任何战报,都会先一步送到他的面前。 等对方来到近前,蔡京已放下手中杯子,神色肃然道“高太尉,可是北边出什么乱子了吗?”若真是如此,他可得好好思考下该不该今日就报与官家,可不能扫了他的兴头啊。 “太师不必忧心,与边事无关,这份战报来自山东。”高俅忙解释了一句,这才将手中的战报恭敬地呈递了过去。 蔡京一听这话虽然心情一松,可眉头却继续皱着,接过一扫下来,老眼中更是闪过了几道异样的光芒来“那孙途竟真个破了梁山贼寇?前后不过月余,他就把此朝廷心腹之患给解决了?” 高俅默然苦笑,这孙途的本事确实大大超过了他的意料啊。那梁山泊为患当地也已有多年,朝廷多次派兵进剿,可每一次都是铩羽而归,甚至有时候会把领军出征的将领都给搭进去。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不断催促孙途出兵进剿,打的就是让处祸患来个两败俱伤的想法,最好是孙途在梁山泊前一败涂地,如此他们便可趁机发难,将之定罪铲除。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高俅甚至都在后勤方面都做足了手脚,只是没想到那孙途竟会大胆到偷袭押粮军队,夺粮杀人。这段时日里,高俅其实一直都在派人细查武丘镇那里的案子,本想着在查明真相后以此对付孙途。 可真没想到啊,孙途居然抢在前头把梁山贼寇给平了,如此他的这番算盘就彻底落到了空处,因为有此一胜,之前的种种问题也就会被彻底掩盖起来了。孙途将成为功臣,朝廷只会对其大加封赏,不然就要寒了天下将士之心,让高俅再难有任何借口对孙途下手。 当然,现在这已经不是最关键的问题了,在定下心神后,蔡京的脸色已变得极其阴沉“这孙途当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直接就为这些贼寇向朝廷讨封,他们个个罪大恶极,岂有封官之理!” 蔡京很清楚孙途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这是要把梁山泊的力量都纳入自己的麾下,这必然会使本来就战力不凡的山东军马力量再增一大截,今后再想对其下手就越发困难了。 “所以下官以为此事绝不能允,我们必须劝说官家,否了此一请求。甚至于我们可以下令让孙途亲自把这些贼寇押送进京,到时说不定就能一举将孙途这一祸患也给解决了。”高俅迅速提议道。 但这一说法没得到蔡京的响应,反而异样地看着他,直看得高俅都有些心慌了,他才冷声道“高太尉,你觉着那孙途会如此听话吗?” 这一问,顿时就让高俅为之语塞,是啊,孙途从来就不是个听从朝廷安排的忠臣,让他押送梁山贼寇入京就是让他自己送羊入虎口,只要孙途不是蠢到了家是绝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来的。 蔡京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来最坏会导致什么结果?”不等对方回话,他已自己给出了答案“恐怕到那时,孙途便要在山东扯旗造反了。如今他兵力大增,山东之地又早成了他的地盘,就算有官员忠于朝廷怕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到那时,山东大乱,对你我与朝廷有何好处?” “这……”高俅这回是真说不出话来了。 “还有,若他足够聪明,便会打出清君侧之类只针对你我的旗号来,你觉着朝中那些官员会不会趁此机会对我们下手?还有,若他野心再大一些,甚至可能与江南的反贼方腊等人联合在一起,若真如此,天下大乱也就不远了,你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一番话问下来,直把个高俅都问得傻了眼,额头更是冷汗涔涔,他是真个有些惶恐了。虽然他没有和孙途接触过几次,但只从其这些年来的行事风格来看,还真可能如蔡京所言,干出此等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呢。而一旦真如其所说,那自己等人的罪责可就太大了,官家就是再宠信维护自己,怕也要为了给天下一个交代对自己下手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任其壮大,最终成尾大不掉之势?”半晌后,高俅才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 “哼,孙途此人确实要比咱们以往对付的官员要难处置得多,他有本事,又少了许多顾虑,反倒叫我们多了几分顾虑。不过他只要还是我大宋臣子,有些事情就还得听从吩咐。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与你商议得出的对策吗?” “太师是指让他带兵去江南平乱?”高俅总算还有些记性,迅速说道。 “把他留在山东终究是一大祸患,可要是能将他的兵马调往江南,就是另一回子事儿了。光是那里反贼,其势力就远比梁山贼寇要强出许多来,莫说他手下只有一两万人马了,就是有五六万人,去了江南都未必能有什么用处。而只要他在那里吃了败仗,我们就可借题发挥了。何况,那里还有人能帮着我们一起对付他,内外交困之下,他就算想不死都难了。” 高俅一听之下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还是太师英明,您说的极是,让孙途带兵去江南平乱正是最好的选择了。倘若他真侥幸又平了方腊之乱,对朝廷来说也是一大好事。到时再把他调进京师也容易许多,毕竟他在江南乃是客军,是根本不可能如在山东般如鱼得水的。” “不错,关键就在于此。所以此番就先让他得意一段时日,他不是立了功吗,那就好好地封赏他和他的下属人等。他不是想朝廷赦免梁山贼寇以往的罪过,还想封他们官吗?我们也答应他。不过在此之外,我们也要让他去江南平乱,到那时,他总不能不遵朝廷之令吧?”蔡京脸上的阴霾终于消散,笑着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这时,一群人缓步走了过来,赫然正是当今官家赵佶带人寻来。一见了蔡京,赵佶便笑道“太师怎躲在了此处,却让朕一番好找,过会儿可要龙舟决赛了,你快随朕同往一观。” 蔡京赶忙上前请罪见礼,口中说道“官家恕罪,老臣因为刚得知一件大喜事,所以把赛事给忘了。陛下,这是刚从山东而来的捷报,梁山贼寇已被孙途率军所平……” &&&&& 新的一周,全新一卷展开征程。。。。。。。。求推荐票啊各位。。。。如此大捷报上朝廷,不该普天同庆,来点票票吗? 。 正文 第607章 诸喜临门(上) 大宋宣和三年五月二十七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青州城。 自进入五月下旬以来,青州一带的天气是越发的炎热起来,完全已是来到盛夏的模样。今日也是一般,自日头从东边升起高高悬挂在头顶开始,它便散发出了惊人的热浪,足以让满城人畜皆退避三舍。 照道理来说像这样的酷热季节里人们是不喜外出的,除非是迫于生计,否则还是待在家中纳凉为好。但今日,青州城内的情形却显然大违常理,哪怕烈日当空街道之上依旧人潮涌动,尤其是从军营一路往西城而去的长街上,更是人流不息,许多百姓都充满了欢喜地朝着某座大宅所在凑去,在那边门前的街巷附近更早早就已聚集起了成百上千的百姓。 这些百姓全都带着饱含兴奋的笑容,一个个翘首往着军营方向不断眺望,更有人不断打听讲述着关于这场盛事的具体情况 “孙都监是啥时候过去的?怎的还没见新娘子到来啊?” “快了快了,一个多时辰前孙都监就已去了军营,照理来说他应该已经迎到新娘子往回赶了……” 今日正是青州城所有百姓心目中的大[biquubiz]英雄,京东路兵马都监孙途大婚之日,如此大喜的日子,全城百姓自然是要跑出家门来共同参与了,尤其是这次孙都监所迎娶的还是众人心目中的另一位英雄,保得青州太平的女将扈蓉,就更成为了满城所有人眼中的一桩佳缘美谈了。 要知道在之前孙都监率军出征平定梁山贼寇的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青州城还真被宵小之徒给惦记上了。那一晚,百十个不识相的贼人竟在城中作乱,妄想趁着城池守备空虚抢掠一番。 可结果他们却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铁板上,遇到了女将军扈蓉所率的娘子军巡夜。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就迅速爆发,并迅速终结,那百十个贼人无一漏网,全被狠狠收拾后投入大牢,如今还在等着审讯之后严加处置呢。 也是这一次后,城中百姓才彻底抛开了对娘子军的成见,把她们真正地当作了和男子一样能保卫家园的英雄。而这支娘子军的主将扈蓉更是被许多人视作新的城池守护神,真正的巾帼英雄。 而现在,这位女英雄就要嫁与孙途这个大英雄,自然更叫百姓们津津乐道,喜见其成了。几乎每一个青州城的百姓都想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到来。 或许有人会问了,明明孙都监之前已经成过一次亲了,早有夫人在府,如此做是不是有违礼制?毕竟自古以来大家都只承认一夫一妻,其他的女子只能委身为妾侍,而身为妾侍是不能摆出如此大的场面来明媒正娶的。 但要是真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在这个时候于青州城内提出如此问题来,必然会被许多百姓呸上一脸。然后便有人会告诉他,那都是对寻常人物来说的事情,可孙都监和扈将军却非常人可比,哪怕孙都监已然有了妻室,再明媒正娶一妻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嘛。 而且,连人家的正房妻子雅夫人都表示了赞同,哪容得你一个外人前来置喙? 正因为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当扈蓉与孙途并辔策马缓缓而来时,便迅速引发了路两边百姓们的阵阵欢呼。看着这一对即便披红挂彩,穿着婚礼吉服时依然英气勃发的新婚男女,百姓们就越发的感到安心,也更让人觉着这两人乃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 “我等祝孙都监与扈姑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我等祝孙都监与扈姑娘早生贵子,子孙连绵!”…… 一声声发自内心的祝贺,让骑马向前的扈蓉的俏脸越发的红了,心里更是跟喝了蜜似的,满脸堆笑的她早已有些晕晕乎乎,要不是自身骑术精湛,说不定都要掉下马来了。 数年来的等待与期盼终于在今日得以实现,这让她直到下马时依旧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今日整座青州城都在为他们两人的新婚道贺祝福,这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虽然因为扈家庄远在济州让她无法回到自己家中静等郎君前来迎娶,让她略有些失望,但以军营为家,以数千将士为娘家人的那种感觉却也是无数女子都难以感受到的。何况,她的父母兄弟也早已被孙途接到了青州,如今正在院子里等着参加这场婚礼,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心里想着这等甜蜜的事情竟让扈蓉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孙家宅邸门前,直到孙途下马,一把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才使她猛然惊醒,顿时既羞且喜,只能如依人的小鸟般靠在郎君的怀里,都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了。 “娘子,且让我们一起进门,从此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孙途小声提醒了一声,才让扈蓉彻底清醒,然后含羞带怯地自他怀中离开,再由他牵着手,慢慢地走进了早已宾客满门的家中。 “我等恭贺都监新婚大喜!”两位新人入门,立刻就有许多将士上前道贺,这里头既有一直追随孙途一路走来的心腹兄弟们,也有山东本地一些得知此事特意赶来道贺的地方官员,再加上新进才归顺过来的梁山众豪杰……可以说,今日这院子里的都是山东一地的风云人物,但他们却个个以孙途马首是瞻,足以见孙都监在此地有多大的人望与势力了。 但即便孙都监已有如此势力,可到了婚礼之上却依然只能遵照着礼法行事,由着司仪指挥着该进才能进,该说才能说。尤其是在来到自己岳父扈庄主跟前时,孙途更是只得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参见,直到对方点头,答应将女儿下嫁,方才得以起身,再携着扈蓉进行下一步的婚礼。 这许多的繁文缛节搞下来,直到天黑方才算做完了,然后新娘子被送入后宅的洞房,而孙途这个新郎则留在前头招呼一众宾客。如此一来,他可就逃不了要被一众手下和兄弟们轮番灌酒的“厄运”了。 虽然孙途一直以来在军中,在城中有着极大的威望,也深得众将爱戴,但在今日这酒宴上,却是没一个人肯放过他的。几十杯酒喝下来,纵然孙途的酒量不差,纵然此时的酒算不得太烈,他依然在最后支撑不住,酩酊大醉,只能由下人搀扶着迈着醉步还于后宅。 而在孙途来到婚房前时,却发现里头居然有两个身影,竟是雅儿先他一步跑来和扈蓉说话了。 因为隔着门户的关系,带着不轻醉意的孙途压根听不清这两个妻子在说着些什么,只踉跄地上前一推,便把虚掩的房门给推了开来,却也让正自说着悄悄话的两女吃了一惊,急忙就停下了刚才的话题,还全都满脸羞红地看着他。 “雅儿,蓉儿,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打着酒嗝,迈着醉步,孙途摇摇晃晃地走上前去,看着这一对人比花娇的姐妹,他心头更是一阵欢喜。自己到这大宋朝也有七年光景了,若问一句什么是最让他感到自豪的,或许就是能得这两个美丽女子的一番深情了吧。 心头一热,带着醉意的孙途便口花花了起来“雅儿你今日来此可是为了和我们一起洞房花烛吗?” 这话说得两女更为害羞,齐齐啐了他一口后,雅儿才对扈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才说了句“蓉姐姐,就这么说定了,虽然我比你更早进门,但你比我大,所以我还是叫你姐姐吧,你可别推辞了……”然后才逃也似地离开了新房,她是真怕孙途胡来,到时可就真丢人了。 好在孙途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即便无视这时代的种种礼法,他也做不出在新婚之夜与两女共效于飞的荒唐事情来,不然却让扈蓉如此自处? 在雅儿离开后,孙途便笑着关上了房门,然后才轻轻走到已经脸红到脖子根,低着头早看不出女将军该有的飒爽英姿的扈蓉前,仔细端详了她半晌后才道“蓉儿,你可真美……” 这句最正常不过的夸奖却让扈蓉心花怒放,这才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然后两人深情对视,饮下合卺酒后,便齐齐登上了新床…… 新婚男女洞房花烛的种种好处自然不好细说,只是在孙途与自己合为一体时,扈蓉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好疼,雅儿说的居然是真的……” 有些迷糊的孙途没听清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便问了一声“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 到了这时候了自己的女人居然还有闲心想别的什么,这让孙途大感不满,于是一场疾风暴雨便降临到了这个初为人妇的女子身上。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一夜几起几落,两个皆有一身武艺的男女当真是各展所长,杀得好不尽兴…… 。 正文 第608章 诸喜临门(中) 昨夜风雨急骤,新人征战不休。日上三竿难起,只因身体无油…… 当然,这说的是作为新娘,初尝个中滋味的扈蓉,饶是她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身体也颇为健壮,可在这一夜的癫狂后,终于在次日彻底起不得身,只能是破天荒地赖在床榻之上,含羞带情地与孙途说了一阵子情话,才放其离开新房。 而孙途倒是依旧神清气爽,只是腰稍微有些酸,毕竟扈蓉不是雅儿这柔弱的身子骨能比的,哪怕是个新手,一旦痴缠起来也着实有些实力,昨夜的他也算是把全部本事都给施展了出来。 不过在走出新房之后,孙途便又重新调整了精神状态,至少那些下人婢仆们是看不出半点异样来的。同时,他还没有忘记了每日不辍的练武,就在院子里拉开架势虎虎生风地练起了一套军中常见的太祖长拳来。 这太祖长拳正是大宋太祖赵匡胤所创,讲究的就是一个简单干脆,刚猛迅捷,最是适合军中交锋时所用。不过这等武艺在高手使来与寻常兵卒使来又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孙途一趟拳练下来,直看得边上端茶等候的几名仆人一阵心惊胆战,连连躲闪逃避。 当孙途擦汗喝茶的时候,雅儿也已闻声赶了过来,看到他练完拳的模样,便笑了起来“三哥哥,你居然还起得这么早,咦,蓉姐姐呢?” “额,她身子有些不适,所以还没起来呢。”孙途老脸微红地回答道,同时心里又有些发虚,因为他看出雅儿的两眼里有些血丝,显然昨夜睡得并不好,这就让人不觉要联想到是不是与自己昨夜和扈蓉成亲有关了。 有心补偿妻子的孙途忙叫人把早饭送过来,并亲自陪着雅儿吃着,随后又试探着问道“雅儿你昨晚是不是没有睡踏实了,可是因为昨天我的事情累着你了?” 雅儿先是轻轻点头,随后又摇头道“这与三哥哥你没有关系的,只是昨夜身子有些不爽利,这才没睡踏实了。”旋即她又明白了孙途问这话的用意,便又再次解释道“我并没有因为三哥哥你娶了蓉姐姐就不高兴,蓉姐姐对你的情意一直都没有变,雅儿可不是那善妒的女人,只会因为这样而感到高兴呢。” 看着雅儿那一副真诚的模样,尤其是盯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孙途立刻就相信了这番话,确认其是发自肺腑而出。这让孙途更是一阵感动,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雅儿,你当真是最贤惠的妻子了,我孙途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了你。”说着情动之下,又是一搂其肩头,便把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雅儿心中也是一阵甜蜜。说实在的,昨夜除了身子不舒服外,想着孙途与扈蓉洞房花烛,自己却独守空房也是让雅儿睡得不太踏实的原因之一,她纵然再不生妒忌,终究是个女人,心中总会感到空落落,总会有些不安。直到现在,感受到孙途对自己的感情没有半点变薄后,忐忑的芳心才得到了安慰。 但在放下心来后,她又猛地发现如今自己二人可不是在房中,周围可还有不少奴仆看着,如此耳鬓厮磨着实有些不好,所以便想要离开孙途的怀抱,口中也跟着道“三哥哥,他们都还在呢,这样不好吧……” “怕什么,我们本就是夫妻,又是在自家院子里……”孙途却很不以为然,但随即又想到妻子面嫩,这才干咳一声,冲周围的奴仆道“你们都退下吧。” 等这些人都退走后,雅儿才真个放松下来,和孙途紧紧依偎在一处,一边轻轻说着些有的没的,一边还让孙途亲手喂着她吃些糕点什么的。像这样无人打搅,两人能没有半点隔阂的相处,正是雅儿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少,自家郎君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有时更是一走就是数年,这就让雅儿更加珍惜眼前这种能与所爱之人厮守在一起的时光了。 正当孙途把块酸糕凑到雅儿唇边,让她轻启朱唇小口咬下去后,突然她竟秀眉紧蹙起来,连忙转过身子,冲着地上呕吐起来。这可把孙途吓了一大跳,忙又是拍背,又是递水的,直好一会儿后才让她恢复过来。 “雅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得了什么病症吗,之前可有过相似的情况?”孙途有些急切地问道。在战场上从未有过的急态,却因为妻子身体出了状况而全然暴露了出来。 雅儿也有些慌张,半晌后才道“之前……三哥哥你还没回来时有次吃鱼我也在闻着腥味后想要呕吐,结果只是干呕了几下就过去了。当时也没放在心上,之后又未曾发作,所以便没再提及。” “身子得病可不是小事,岂能放着不管?”孙途的神色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立刻高声道“来人,去把安大夫请来。” 在此番降服梁山群雄后,不但那些善于作战的豪杰被孙途收入麾下,另一些有着一技之长的山寨头领也被他留在了身边,比如善于摹写他人笔迹的圣手书生萧让,善于刻印的玉臂匠金大坚,有着一副好嗓子,一曲能动四座的铁叫子乐和……而医术高明,最善于医治各种疑难杂症的神医安道全自然也在其列了。 这安道全虽然已年过五旬,却极会保养,如今看着就跟四十许人似的,丰神俊朗。此时在仔细地替雅儿号完脉后,本来严肃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来,一面捋着自己颔下的长须,一面笑道“都监不必惊慌,夫人这不是什么病,反倒是一桩大喜事呢。” 有道是关心则乱,此时的孙途哪有一点其他时候的英明果敢,只是茫然地催促道“这身子抱恙居然还叫喜事?你可别哄我!” “都监,夫人这是有了三月身孕了,这不叫喜事还能叫什么?”安道全也是有些脾气的名医,当即就把两眼一瞪问道。“你说什么?”这下孙途是彻底愣住了,片刻后方才回神,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雅儿真有孕在身?” “我安道全若是连这点脉象都看不出来还做什么大夫?” “可是……可是怀胎三月不是很明显了吗?现在雅儿怎么就半点都看不出来啊?”孙途依旧有些迟疑,他之前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却也在此,作为穿越者,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安道全这才耐心解释道“那只是寻常女子的表现,夫人她应该是身子骨有些柔弱,少时体魄又虚,所以胎儿才不是太显,就是她自己也未曾有太多的感觉。但只要过了三月,情况就会完全不同了。” “哦……”孙途此时只能是连连点头,旋即又大喜地拉住了雅儿的手“雅儿,咱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后者更是惊喜得双眼泛泪,都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嫁与孙途也有好一段时间了,虽然因为郎君公事缠身总不能在自己身边,但雅儿一直没能有孕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甚至有时她都会自怨自艾地担心是不是自己身子有问题,才不能为三哥哥诞下儿女来。从某方面来说,她所以会一力促成孙途迎娶扈蓉也是有相关考虑的。 而现在,一旦得知自己已经怀上了三哥哥的骨肉,这让雅儿当真喜得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身边陪着的扈蓉也是一阵惊喜,忙一把就拉住了雅儿的手“雅儿,太好了……”随后,她又期待地看了看自己扁平纤细的腰身,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跟雅儿一样怀上爱郎的骨肉啊。 安道全在等他们恢复正常后,方才神色郑重道“夫人的身子柔弱,所以这一胎最是要紧,今后可得好好将养才成。尤其是情绪上更不能大喜大悲,我这里还有一份养胎安胎的方子,只要日日都饮,必能到时保得母子平安。” 孙途这时候能做的就是频频点头,连连称是,并把安道全所开的一道药方慎而重之地接过,到时他得亲自去城中的药店里买药,可不能假手他人。 倘若说昨日成亲便是一喜的话,那今日的这一喜讯更胜昨日。 作为一个时空穿越者,孙途其实是孤独的,哪怕他已经在如今这大宋朝建立了不小的功业,但依然还有着一丝难见的隔膜,因为这里没有他的血脉之亲。 但现在不一样了,雅儿肚子里的胎儿便是他血脉的传承,这不会因为他是穿越客而有任何的改变。从此,他与这个世界有了更深的羁绊,也让孙途更不能容许那历史上的悲剧降临到自己至亲的身上,这让他有了更为远大的目标! 短短两日内,孙途便双喜临门,这实在是让人高兴,于是当消息外传后,手下兄弟便再度登门贺喜,孙府也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不过喜事并不止于此,很快地,朝廷那边也有喜讯传来了…… 。 正文 第609章 诸喜临门(下) 又是一日清晨,孙府后宅。 孙途从扈蓉的房中出来后便直奔边上不远处雅儿的卧室,都不用敲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早早醒来的雅儿就已让丫鬟把房门打开,放了一脸关心的郎君进来。 雅儿并没有从床上起来,虽然尚未显怀,但自从知道自己已然怀了三哥哥骨肉后,她便显得格外小心与慵懒,以往不喜使唤丫鬟的她都开始留丫鬟在房中伺候,而且也学会了赖床。见孙途进来,她便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来“三哥哥,你今日起得好早啊。” “是啊,因为今日要去营中看看嘛,我已有七八日未曾去军营了,总有些不放心。”孙途随口解释道。自成亲以来,他确实一直都留在府中陪伴着一对妻子,尤其是对雅儿更是悉心照料,不敢有半点懈怠,每日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儿。 不过他作为青州乃至整个山东军中主将,自不可能一直留在家中,所以在歇息了这一段日子后,终于还是选在今日返回军营主持大局。对此,雅儿自然是表示支持,轻轻点头“嗯,三哥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总是留在家里,和我们守在一起了。” “我的雅儿最是贤惠懂事了,来,让我先听听咱们的孩子今天要跟我说些什么。”说话间,孙途已然凑上前去,一边搂住了雅儿的纤腰,一边已把耳朵贴在了她小腹处,似乎是在听着里头的动静。 “三哥哥真是的,孩子才刚有点动静呢,又怎么可能说什么话儿……”雅儿好笑道。可话虽这么说着,她脸上的喜色却越发的盛了,她就是喜欢被自家郎君如此亲密与宠溺的感觉,这样被他搂在怀里,让她特别的有安全感。 孙途却呵呵一笑“寻常孩子自然没这个本事,但咱们的孩子可不一般,你听,现在他就在跟我说话呢,他说他在你肚子里一定会乖乖的,绝不会让娘亲难受。还有,他说等他十月怀胎出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爹娘呢。” “嗯,我相信我们的孩儿一定可以做到的。”雅儿更感幸福,又伸手用力地将孙途也环绕了起来。 两夫妻就这么在床边温存了好一阵子,孙途方才准备离开。不过在走前,他又着意叮嘱道“雅儿,你也别太小心,甚至连房门都不肯走出去。虽然你有了身子需要静养,但适当的运动还是需要的,不然也会影响了你的身体。对了,今日天气不算太热,你可以让蓉儿她们几个陪你在后园子里走走,等我回来可是要问的,你若不照做,看我到时候怎么处罚你!” 雅儿忙乖乖地点头“雅儿记住了,待会儿就找蓉姐姐说话去,你就放心去军营吧。” 孙途这才出门而去,等他策马离开府门后,那个温柔的居家男人又立刻变回了威严的军中都监,在沿路百姓的问候声中,直奔军营而去。 如今的青州城在黄文炳等官吏的悉心经营下确实已然和过去有了天差地别般的变化,无论是商铺街道,还是商人百姓,全都有了极大的提升。哪怕是在这么个炎热的盛夏时节里,城中依然是一副车水马龙,人马川流不息的样子,各种琳琅满目的打从天下各州府而来的商品更是随处可见,让这座城池焕发出了别样的生机。 当方谦带了几个从人进入城门后,也不禁心生感叹起来“这孙千里还真算得上是个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干吏能臣了,在其治下青州之繁盛竟不在之前富饶的江南州郡之下。哎,若是童帅与朝廷打从一开始就能好好用他的话,说不定我大宋就能有多出几个繁华镇甸,多出几支能战之军出来了。” 带着异样的思绪,他很快就来到了守卫严密的军营之前,直到他表明自己枢密院官员的身份,才有兵卒进去禀报。用不了多久,孙途便亲自迎了出来,一见着方谦,他便笑着上前抱拳行礼“不知方承旨大驾光临,孙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啊。” 这几年里方谦那也是在童贯的提携下步步高升,如今已升作了枢密院中有着极大权力的承旨一职,凡往来军报,及各地将领的升迁事宜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消息,甚至某些情况下他还能出面干预和影响军中事务,在童贯离京的这段时日里,他方承旨便是枢密院中的主事之人了。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一说而已,以他方谦的那点资历,哪怕有童贯在背后撑腰,也是无法真把整个枢密院的大事完全拢在自己手里的,现在多半大权却已落到了高俅等人手中,他这个枢密院二把手也就只能靠边站了。而这一次,他更是被人特意派来青州,足可见现今朝中局势对童贯一党有多大影响了。 在随孙途进入军营,并于指挥大堂内落座后,方谦才苦笑道“千里你就不要取笑于我了。别人不知朝中情势,你会看不出来吗?自童帅离开后,我等童帅手下之人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喽,这不,今日他们就找个理由把我给打发到青州送信了。” “呵呵,那不过是一些宵小之徒而已,不足为惧。等有朝一日童帅在北边立下赫赫战功而归,他们自然就老实了。”孙途随意而笑,却是没有同仇敌忾的意思。 本来他对童贯倒是有着几分香火情,奈何之前当他上疏弹劾蔡京时,这位老上司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让人心寒——他不但没有出面为孙途说话,而且还在第一时间就落荒而逃。这也就罢了,事后,他更是来信好生斥责了孙途一番,直言其胆大妄为,连累自己,这自然便叫孙途看轻了几分,从而开始与之疏离。 也是到了那时候,孙途才猛地明白过来,童贯那也是被后世之人称作六贼的其中之一,虽然看起来他确实曾为大宋立下过不少功劳,但说到底却依然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奸佞而已,自己也确实不用指望他太多,一切只能靠自己。 方谦也看出了孙途依然有所不满,此时只能随口劝说了几句,而后又说到了高兴的事情“不过这回千里你能平定梁山贼寇,还是给我等好生长了脸。你是不知道啊,此事一经报到朝廷,就是官家也大为高兴,连说了几声好外,还直夸你是我大宋难得的干臣良将呢。” “官家实在是谬赞了,我不过是尽自己为人臣子的本职而已。”孙途随口谦虚了一句,而后才问道“承旨说是来送信的,却如何说?” “官家既然好生欢喜,自然是要大加封赏于你和麾下诸多立功将士的。朝廷已拿定主意,今年你京东路厢军的饷银尽数翻倍,还有丝帛酒肉等犒赏之物已然起运,想必会在这一两月内送达青州。至于你麾下将士的升赏,也都已在兵部及枢密院里通过了,多次随你立功的林冲、杨志、齐得胜等十多个将领,已被朝廷提拔为各州府的都监,并依旧在你麾下听用。另外一些将领,也各有升赏,到时这些升赏的官诰,也会和犒赏之物一道送到青州。 “还有就是千里你了,经官家与朝中官员的一番商议后,这次更是功劳卓著,特加封为宣威将军,拜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任京东路兵马钤辖差遣,节制本路之内各地兵马,着配金鱼袋,带御器械。这当真是皇恩浩荡了。” 方谦把孙途所得的升赏一口气道出来,还真着实有许多头衔呢,不过总体说来,无论是听着高大上的宣威将军,还是似乎有着极大权柄的禁军殿前副都指挥使,其实都只是虚衔,最多就是他今后的俸禄能多拿些而已,至于配金鱼袋,带御器械之类的说法,更多就是个荣誉,反正孙途是不太放在心上的。 不过那钤辖的差遣倒还是让他心中一喜,这一职在身,可就代表他真正踏足进入大宋武官的中高层阶段,迈入四品大员的高位了。 倘若是在明清两朝,四品武官自然算不得什么高官,但摆在大宋朝就不一样了。因为目前朝中武官品阶里其实一品是不存在的,最高便是二品的节度使,然后是三品的节度留后,再之后便是这一路钤辖了。 就跟从不入流和品的官员要进入七品是一道关口一样,想迈过五品进入四品也是一个极难的过程,一般将领终其一生也很难从都监做到钤辖,除非是有朝中重臣大加提拔,又或是如孙途般为国立下赫赫战功才行。 可以说,孙途最近这些时日当真是诸喜临门了,不但在家门之内娶亲有子,就是在官场之上也是春风得意,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成为一路钤辖,这摆在大宋百年历史上也是极其少见的存在了。 哪怕其实他手上的兵权并没有因此有所增加,但从名义上他已比之前更有权利调动山东境内的一切兵马了。要一路都监毕竟只是个临时差遣,倒是这一路钤辖才是最名正言顺的官职。 只是孙途在欣喜之后,心头又是一动,他总觉着事情没这么简单,对方应该另外还有事情要说…… 。 正文 第610章 远征江南 方谦的到来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因为如今朝廷的封赏都还在路上呢,实在没必要先派人进行通知,哪怕这是某些人为了调走方谦从而好彻底掌握枢密院的一切大权,也完全可以把他派去别处公干。至于朝廷对孙途及其麾下将士的褒奖什么的,也大可等到相关的犒赏等物到了青州后一并说明,如此效果还能更好些呢。 所以在孙途看来,他的出现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此来青州还有别的职责。 只略作思忖,孙途就直接说道“方承旨来我青州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吧,你我之间就不必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便是。” 方谦闻言不觉略显尴尬地一笑“哈哈,还是瞒不过千里的一双慧眼啊。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再做隐瞒,我此来除了将朝廷的封赏告诉你外,更有一桩要事相告,就在不久前,枢密院兵部等相关衙门已向官家进言,认为江南方腊之乱为祸甚大,如今当地官军却又平乱不力,所以需要从别处抽调得力兵马前往支援,而千里你麾下的这支兵马乃是我大宋少有的精锐之师,所以大家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尽快,平定江南乱局。而我此来,就是为了早一步通知千里,让你尽快有所准备,等相关封赏到位后,就是你率军出征之时了。” 即便孙途确实有所准备,可在听到朝廷的这一决定后,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片刻后,他才低声道“这是朝廷的意思,还只是高俅等人的主意?他们的用意究竟为何?” 方谦只是带着深意地一笑“这有区别吗?如今官家和朝廷众臣皆已做出决定,连旨意和枢密院的调令都已颁下,此事已成定局。千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做好相关准备,到时才能尽快上路。” 孙途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果然福兮祸所伏啊,好不容易遇到了一连串的喜事,这才几日工夫,更大的麻烦就又找上门来了。朝廷让自己带兵江南平乱,说的倒是义正词严的,可其实那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是心里门清啊。 这分明就是对自己有了忌惮,担心让自己继续在山东待着会把势力不断扩张,最终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便想着把自己从山东调走。一旦自己率军去往人生地不熟的江南之地,怕是很难再有所发展了。甚至于,只要在那边的战场上有所闪失,朝中那些家伙就会以此为借口,好好对付自己了。 可这事又不好回绝,因为他孙途说到底还是朝廷官员,除非此时打出造反的旗号来,否则就只能听从命令行事。而孙途也很清楚,以自己如今的实力,真要与整个大宋朝廷为敌却还远远不够呢。 半晌后,他才正色看向方谦“那童帅是个什么看法?” 虽然童贯早就去了边关,看似和朝中之事没有半点关系,可其实孙途很清楚这不过是表象。以童贯在朝中的势力,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很快被其所知,更别提高俅等人如此大动干戈了。 方谦的目光微微一垂,不敢与孙途对视,口中则轻声道“童帅也觉着一切当以大局为重。如今江南局势糜烂,确实该有人前往收拾了。而千里你就是那个最适合担当此任之人!” “童帅当真是高看我了,我手下不满两万兵,可江南方腊可聚集了超过十万兵马啊,朝廷之前已派去不下二十万兵马都难平贼乱,我前往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千里太过谦了,有道是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你和麾下的将士两者兼备,自能平定贼乱。”方谦说着,又宽慰他道“而且去了江南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人地生疏,童帅一直以来都与朱节度使交好,有他配合你平乱,必能马到功成!” “朱节度使?朱勔吗?”孙途嘿地一声冷笑,在对方点头后,终于没有把那句“方腊之乱本就因他而起”说出口,只是在沉默后道“既然朝廷已拿定主意,我作为臣子当然不敢推卸。不过,此番去江南平乱,我军中一切后勤辎重务必要完全保证,再不能如之前般被人克扣了。” 见孙途应下此事,方谦也是大松了口气,当下便拍着胸脯保证道“那是自然,千里你大可放心,等我回京,自会帮你盯着后勤事宜,绝不让人再给你添乱了。而且,沐公子如今也在朱节度使帐下任职,有他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他提到童沐,孙途眼中终于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来,这位旧友与自己一别数年,也不知在那朱勔手下过得如何。想必以他的能力和才干,在江南总是有一番作为的吧。 可以说孙途能有今日这般地位除了自身的努力和一些运气外,童沐也是帮了大忙的。当初在汴京要不是有他在童贯跟前帮着说话,孙途也不可能在短短时日里就从一介布衣成为朝廷官员,然后再一步步走到如今了。饮水思源之下,孙途对童沐还是很有好感的,也想着有朝一日能报答他曾经的帮助。 见孙途笑了,方谦也算是松了口气“那就这么说定了,千里你在青州好生准备,等封赏送到,就尽快出征。江南的乱局可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可要影响到我大宋接下来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国策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这才彻底明白了他为何会急着前来说服自己了——被高俅等人支使出来还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恐怕还是童贯在背后推了一把。因为童贯也急于看到尽快平定江南之乱啊,如此他才能合举国之力发动北伐之战。也只有在那场干系重大的战争中立下百年未有的功劳,他才能重回朝堂,与蔡京等人斗出个胜负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途便是他达成目的的关键所在,所以哪怕会因此暂时丢失对枢密院的掌控,他也必须让方谦跑这一趟。“既然童帅已决定了,下官自当奉令!此去江南,定竭尽所能,为国平乱!”这一回孙途的回答尤其坚定,铿锵有力。 与他相比,麾下一些将领在得知朝廷的决定后,就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了,尤其是谨慎如林冲、齐得胜等人,更是愁眉深锁,忍不住道“朝廷这一决定可太没道理了!我山东军马连年作战,如今好不容易才平定了境内多股贼寇,正当休养生息之时,居然又让我等跨越数千里地去江南平乱,将士们哪有这等气力啊?” “是啊都监,咱们歇息了才一个多月,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而且既然是那些家伙一力主张之事,在我看来定然不安好心,我们绝不能中了他们之计!” 倒是新投诚的宋江,此时却说道“各位说的虽然有些道理,可朝廷军令既下,都监难道还能抗命不成?我等为人臣子,自当以朝廷之事为重,岂能一己私念而弃公事于不顾呢?”好嘛,他这个前盗匪头子倒比朝廷将领有觉悟得多了。 只是这几句话却惹来众人的一阵不满,董平更是冷笑一声“宋寨主还真是忠心王事,若非我等知道前后,都要以为你乃难得的朝廷忠臣了。” “你……我宋江既已归顺朝廷,自当尽忠职守,这么说何错之有!”宋江立刻辩解道,但迎来的却是一阵嘲讽似的笑声,却让他脸色阵红阵青,大不是滋味儿。 如今能入堂商议大事的,梁山降将里也就宋江、黄信、呼延灼寥寥几人而已。因为本就是降将的关系,他们行事说话都很是谨慎低调,哪怕被人冷嘲热讽,此时也不敢发作,只能低头默忍。 孙途见其他人说得有些过分了,方才咳嗽了下道“好了,都不要说这等伤和气的话了。其实公明兄所言也很是在理,我等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何况我已然答应了此事,所以今日我找你等前来并不是商议该不该出兵,而是商议如何出兵,以及到了江南后的下一步行动。” 孙途在众人心中的威信还是很强的,他一表态,众将再不敢提反对意见,只是依旧一个个愁眉不展,暂时是拿不出像样的说法。毕竟大家都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此事,现在脑子还有些混乱呢。 这时朱武却开了口“都监,卑职以为最要紧的还是粮草问题,我们大可以向朝廷提出需要大量粮草供应,我们才能动身!”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不错,我们可不能再如之前那样在大战前缺粮断粮了,就跟朝廷把条件给谈好了,怎么也得给我们送来几万斛粮食我们才好动身。” 宋江本想说什么,但在看到孙途点头后,他到底是把那话给咽了回去。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山东官军可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要复杂得多,他们对朝廷的忠诚可远无法和对孙途的忠诚相比。 。 正文 第611章 江南方腊 孙途瞥了眼重新闭嘴的宋江,隐隐猜到了一些他的想法,但却也没有点破,只是继续道“当然,即便朝廷能给予我们充足的粮草及武器辎重,我军要想在江南有所建树却也不易。且不提江南的地形地貌与我山东大相径庭,多水路丘陵,不利精兵突击冲杀,光是方腊反军的具体情况我们也都所知不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搜集相关情报。” “都监所言甚是,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真要出兵平乱,确实得先掌握了那边的具体情况才是。”齐得胜深以为然地附和道。 “都监,其实下官倒是知道一些其中内情。”黄文炳突然开口道。 “哦?黄知府你竟对江南之事多有了解吗?”孙途顿时欣然问道,同时也觉着有些奇怪,黄文炳乃是江州人氏,之后又随自己在青州为官,怎么就会去关注起江南乱贼的情况来了? 黄文炳也看出了他的疑问,便先解释了几句“其实下官所知有一多半来自朝廷公文邸报,另一些则是去年来青州投靠于我的族中兄弟所说。他在前两年就在浙地经商,结果方腊乱起,财物被劫了干净,好容易才只身逃了回来,但多年积蓄却也付诸东流了。” “原来如此,那你且说来听听。”孙途心中倒是有些汗颜了,他对朝廷里那些邸报公文向来不怎么重视,如今看来确实有些不该了,毕竟这些官方的文书里的内容还是很有用处的。 黄文炳这才细说了起来“这方腊本是睦州青溪人氏,家中倒是薄有一些产业,其人平日里也极为慷慨好义,在当地声名不小,极得江湖中人称道。”说到这儿,不光是他,在场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看了宋江一眼,因为这等出身倒是和宋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且两人之后走的轨迹都有些相似。 不过很快地,他又收回了目光,继续说道“也正因如此,他在睦州一地便有了不少兄弟。另外,当地还有一唤作摩尼教的教门,深得那里百姓的信奉,多年下来已有了数万教众,而方腊便是这教中一员,而且因为其生性豪爽,喜结朋友,所以很快就在教中占得高位,肯从其令者也是数以千计。 “本来这些都不是问题,可偏偏两年前,朱勔手下之人因征花石纲而去了睦州,并看上了方家的产业,并借口其家中藏有美石而锁拿其父兄人等,最后更逼得他们尽数惨死在了狱中,方家就此家破人亡。 “当时的方腊因为得人相救才逃出生天,然后在知道父兄被害死后,便矢志复仇。正好,青溪地方百姓又被那些贪官污吏盘剥而苦不堪言,再加上中间还有那摩尼教从中挑唆,煽风点火,终于让当地百姓奋起杀官,就此造反。 “其实以青溪一地百姓的力量也根本闹不出太大动静来,可偏偏那里的官员办事不力,不但没能及时将这股反贼扑灭,反倒继续胡作非为,还把周围其他县城的百姓也逼上了绝路,终于让方腊及摩尼教的人抓住了机会迅速壮大,当兵力过万,便已不可收拾,并在短短数月内将反贼兵力扩大到五万之数,并接连打下了寿昌、桐庐、遂安等县城,并于去年九十月间连破秀州、杭州两大重镇。如今江南半壁都已落入叛军之手,哪怕朝廷于去年以来几番出兵清剿也未能成事,反倒是越发助涨了叛军声势,使其兵力进一步得到扩张,现今据说他麾下已有雄兵十万……” 这一番话说下来,就是孙途也不觉微微变色,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方腊势力之雄厚明显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作为对大宋历史所知有限的穿越客,他所以知道方腊之名还是靠的《水浒》一书呢。不过在那本书中,方腊作为配角中的配角,虽然算做最后的**oss,但其实力却显然远不如梁山,哪怕在征方腊的战役中让梁山好汉们损兵折将,伤亡惨重,但他终究是败在了梁山军手下。 而在孙途想来,自己能在一两个月间就平定梁山之乱,那只要全力以赴,南征破方腊应该也不是太难。可现在看来,自己之前是过于盲目乐观了,真正的江南方腊其势力可比小打小闹的宋江一伙要强出太多太多了。 只一点方腊军就要强过梁山军许多,那就是当地百姓的支持。虽然黄文炳没有说得太细,但孙途依然能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方腊军能在短短一两年内迅速发展壮大到十万之数,必然是得了当地民心的,可山东这里呢?百姓可全都心向自己和官府,所以孤立在山上的梁山好汉们才会被迅速平定。 如此就能再得出一个结论来,在山东打梁山孙途是主场作战,而去江南平乱就是彻底的科场作战,不但不能从当地百姓身上得到支持,甚至还得提防他们在背后偷袭扰乱呢。 而说到底,这一切又都是拜那大搞花石纲,把个江南富饶之地闹得乱七八糟,民不聊生的朱勔所赐。可他这个始作俑者倒好,此时依然留在苏州当地逍遥,朝廷也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却把个大问题甩到了自己面前。 其实不光是孙途,在场的其他将领在听完黄文炳的讲述后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们也有些受到了惊吓——十万叛军可真是个吓人的数字了,而且那还是一年前的数据,说不定经过一年的发展,再加上江南百姓深受花石纲之祸,其麾下兵马都要翻倍增长,来到二三十万这样的天文数字了。 与之一比,所谓山东地界最强的贼寇梁山泊那几千人就根本不够看了。而孙途更是要叫一声坑爹了,水浒害人啊,早知道江南叛军如此强大,他就不可能如此干脆就应下这份差事了。 似乎是嫌孙途还不够头疼,这时宋江也开口了“都监,就我所知,方腊麾下不但人马众多,而且还有不少能征惯战的将领,其族中兄弟方肥、方七佛皆骁勇无比,还有一个叫庞万春的,更是江南少有的豪杰,文武双全……所以说咱们绝不可轻敌,必须有充足的准备才好进军。”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有轻敌之意了?孙途心中苦笑,面上还是郑重点头,随后又问了一句“公明兄你怎会知道方腊身边将领诸事的?” “因为方腊去年时曾派人上过梁山,想招我等兄弟同谋大事,不过却被宋某给婉拒了。”宋江也不隐瞒,直接道出真相“当时为了说服我们兄弟,来人刻意将方腊手下的一干将领的名字都报了出来,几个都是江南绿林道中享有盛名之人。” 孙途点了下头,他猜到宋江所以会有此决定,一方面确实有舍不得梁山基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应该是他觉着方腊的起义比自己的更彻底,双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毕竟在宋江的观念里,错的只是那些朝中奸佞,皇帝只是被他们蒙蔽而已,所以他坚持反贪官而不反皇帝。可方腊就不同了,他是真想造反,甚至都快要称帝了,这自然是宋江所无法接受的。 十几二十万的军队,几十个能征惯战的将领,再加上已得当地百姓之心,并夺取了诸多城池以为依靠,这些情况摆到众人面前,饶是众将都是身经百战之人,此时也不觉有些心中发慌了。只因不想弱了自家声势,大家才没有把心中的顾虑给直接道出来,但脸色却都有些发白了。 “此事推是推不掉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谨慎以对,等出兵江南后切不可有丝毫的马虎懈怠,更不可轻敌冒进。”孙途神色严肃地扫过众人道。 “末将遵命!”众人也都肃然应道。 在看到大家那一副紧张的模样后,孙途又笑了下道“其实诸位也不必如此慌张,虽然那方腊手下的兵马听着众多,可真正的精锐也未必能比得过我山东的百战之师。而且,他如今已窃据江南半壁,几十座城池在手,总是要将兵马分散了驻守的,所以我们之后要面对的绝不可能真是几十万敌军,而是一处处由反军把守的关隘与城池罢了。只要咱们上下一心,用兵得力,扫平江南之乱也不是太难。”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细想后,方才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再次应道“卑职等谨遵都监教诲,此番南征,我军必胜!” “好,大家就都散了吧,待会去各营细说本官决定时,你们也要注意把握一个度,绝不能弱了我自家的威风!”孙途说着又一摆手。 于是,众人方才散去,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的。当然,在大家看来,此时距离真个南征还有些日子呢,毕竟如今朝廷办事是个什么效率大家可都领教过了,没个两三月,封赏都下不来,再加上粮草辎重的调集,怎么着也得等到明年才能出兵啊。 可有时候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此时江南那边出了大事,竟使得朝廷彻底被激怒,然后即刻就下急令让孙途尽快出兵,一切后勤事宜更是飞速办妥了…… 正文 第612章 南征在即 五月初,孙途将平定梁山贼寇的捷报送到京师,六月初,方谦才受命来到青州,将朝廷的封赏与调令先行告诉了孙途。可是直到七月中旬后,朝廷才正式将相关封赏拨付到位,自孙途而下的一干将领皆得升赏,可算是满营皆欢。 但这也体现出了如今大宋朝办事效率是有多么的低下了,足足过去两月有余,才把该给的官职和钱粮丝帛等物送到有功之臣的手中。也正是因为看到了朝廷的这一表现,孙途才大胆地猜测今年之内自己麾下兵马是不用动的,毕竟调集数万大军所需粮草辎重,再将之送往江南之地可比送钱粮来青州要困难得多了,没个半年时间压根就办不到。 可结果七月底的一桩变故却使朝廷一改往日作风,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八月初,再度有军令传到青州,命孙途即刻出兵江南,相关粮草辎重等必会赶在半月之内送到他军中! 而所以会让朝廷做出如此改变的,正是因为江南方腊居然就在七月二十七日这天于杭州城内突然称帝,定国号为吴,建元永乐! 当这一惊人的消息一经传出,天下动荡,朝廷君臣更是惊怒不已,就连一向不怎么重视政务的文艺皇帝赵佶都因之勃然而怒,即刻下旨让江南官军出兵平乱,同时还号令全国各处厢军也出兵平贼,这其中自然也就包括山东的孙途了。 这事确实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因为建立政权和称帝与寻常造反起义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这对朝廷的威胁已是百倍于搅乱江南半壁的造反,是朝中君臣第一时间需要处置的头等大事。因为一旦真让方腊的吴国在江南之地站稳了脚跟,那就无异于让大宋再多出个强大的敌国来,而且相比于几十年前才建立的西夏,江南可是大宋真正的财富重地,是万不容有失的。 而且自古以来华夏民族就讲究个名正言顺,之前方腊只是作为一方贼寇所以实力还无法迅速膨胀,可一旦其公然称帝造反,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那些本就因为花石纲和沉重的赋税而对大宋朝廷充满怨恨情绪的江南百姓顿时就找到了可以投效的力量,不但其植根盘踞的两浙路百姓纷纷归附,就是临近的江南路,都有许多百姓弃家舍业地赶去杭州等地归附吴国政权。 在这等声势之下,方腊的吴国政权更是急速发展壮大,并顺势往西扩张,把江南路的歙县等要紧州城都给攻打了下来,甚至都有兵锋直指朝廷在江南最后一处重镇苏州府的架势。 吓得一直还在苏州为皇帝准备花石纲,打算以此来将功赎罪的朱勔都急急出逃,迅速逃到了金陵方才止步,也算是要把整个江南路都给让出去了。 当此消息再传回朝廷,再度引来满朝哗然,然后本来还有些不拿方腊反军当回子事的满朝臣子此时都跟被打了鸡血般的迅速行动起来,一道道旨意与调令下发各处,措辞也是越来越是严厉,孙途所在的青州官衙,便在短短半个月内连接了五道军令和旨意,催其即刻动身发兵,几乎是三天一道了。 其实在知道方腊居然就敢建国称帝后,青州一干官员将领也是大感惊讶,一些心向朝廷者也是几次向孙途请战,希望大家能尽快带兵南征。这其中的代表人物自然就是才刚归顺朝廷,本官被封为某地知府,一心想要报效朝廷的宋江宋公明了。 几日下来,这位几月前还是反贼头领的大宋忠臣就已数次劝说孙途尽快发兵了。而今日,他又再次旧事重提,在孙途召集麾下将领商议事情时请求南征,并提到“钤辖若是觉着全境离鲁有些冒险的话,下官愿意先率一部赶去,以保江南太平。” 孙途目光定定地看着一脸急切的宋江,半晌后才淡淡地道“兹事体大,若无万全我是不会轻易出兵的。好歹也得等到我麾下兵马都操练精熟了才好动身。公明兄你心向朝廷这点我能理解,但还望你稍安勿躁才好。” “可是……”宋江还待再劝,却被身旁的吴用轻轻拉了下衣袖,制止了他的话头,然后他才发现不光是孙途,周围不少将领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心中一凛之下,终于不再多言。 孙途也没再理会于他,而是看向了齐得胜与董平二人“如今我麾下兵马的操练情况如何了?尤其是新近才加入军中的新兵,他们的操练可有懈怠吗?” “都监……”董平先是顺嘴一叫,随即才回过神来,赶忙又改口道“回禀钤辖,自平定梁山泊后,我军中将士日日操练不敢有丝毫懈怠。虽然与原先的青州军精锐尚有不小的差距,但也都已一改以往懒散的模样,尤其是从梁山收编所得的几千人马,更是进步迅速,已超过了一般的州府厢军。” “唔,如此甚好。此等精锐乃是我等报国杀敌的根基所在,可不能有半点疏忽了,更不能因为某些人急于立功就将我的全盘大计弃之不顾。”孙途虽然没有点名宋江,可话中敲打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清楚了,这也使宋江心中更感忐忑,都不敢抬头了。 他刚才情急之下说话确实失了分寸,居然想让孙途分兵给他,这算什么?是想从孙途手中夺军权吗?哪怕是一直跟着孙途一路走来的齐得胜等亲信部下都不敢有此想法,就更别提他这个新近才投顺过来的人了。尤其是他话中大有想把原来的梁山兵马重新拿来的意思,就更是犯了孙途的忌讳了。 所以在此番会议后,来到无人处的吴用便不禁叹息道“哥哥,你这也太性急了,居然当众说出这等话来,势必会让孙钤辖对你生出疑心来啊。” “我这也是忧心天下之事啊,那方腊竟胆大妄为到公然称帝立国,如此反贼,真是人人得而诛之!可孙钤辖倒好,朝廷都已经屡屡下令催促了,他却依然不动如山,这还是朝廷官员该有的样子吗?”宋江紧皱着眉头说道。 “哥哥你到今日还没看明白孙钤辖的心思吗?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多少是为了强大自身实力,又有多少是为了朝廷?恐怕前者占了**成,所以哪怕方腊称帝确实对大宋有着极大的祸患,在他认为时机成熟前,也是不可能出兵南征的。”吴用看得就比宋江要透彻得多了,当即就点出了问题关键。 宋江其实也早察觉到了孙途的私心,只是一直都在心里否认而已,现在一听之下,脸上的忧色是越发的盛了“这孙钤辖的胆子也太大了,身为朝廷官员居然还有此等念头,当真就不怕被朝廷怪罪,夺其官职吗?” “哥哥,你觉着以他如今在此地的威望和兵权,朝廷里真有人能到此夺权吗?”吴用说着一声轻叹“不过说实在的,此人到底有什么图谋就是我都看不太透啊。” “那你说他这次会出兵江南吗?” “这个……”宋江这么一问,还真让吴用有些迟疑了,倘若孙途真有不臣之心,此时公然举兵,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吧。一旦与江南的方腊形成南北呼应之势,必然会让大宋乱局一发不可收拾,到时这天下真就要乱了。 不过吴用显然是小瞧了孙途的为人与志向,他虽然有野心,却还不至于干出这等趁火打劫的事情。倒不是说他对大宋抱有什么忠成之心,而是不想自己成为历史的罪人。 因为孙途很清楚,对大宋来说,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所建立的国家,辽国和金国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一旦自己也跟着起事,搅乱了整个中原天下,那得利的只会是辽金两国,到时他们趁势入侵中原,这汉家天下可就要整个落入到胡人之手了——他可不希望看到五胡乱华的惨状再度出现在中原大地之上。 所以此番孙途的主意很正,出征江南平定方腊之乱是一定要去的,但在此之前,却要做好充分的准备。除了朝廷已经答应的粮草,以及对麾下兵马的不断操练外,他更关注的,还是对江南地形地貌,以及方腊实力上的种种第一手的情报消息。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其实早在答应方谦出征之后,孙途就已经派出斥候营里的精干人手前往江南探查相关消息去了。他也早就拿准了决定,在那些探子把具体情报送来之前,是绝不会轻易发兵的。 而在中秋节后,第一批斥候人手终于相继归来,在整合了相关情报,并得知有数路官军在江南吃了败仗后,孙途终于宣布出兵。 此时,距离他平定梁山泊贼寇才不过四月,离他迎娶扈蓉才不过三月,而身怀有孕的雅儿这时的肚子更是已然高高隆起。只是这一回,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孙途却不可能陪在她身边,亲眼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降临到这个世上了。 正文 第613章 大军出征 中秋节后,暑意早消,秋凉已至。尤其是到了晚上,秋夜更凉如水。 在与雅儿说了半夜的情话,又为已然睡去的她掖好被角后,孙途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而后便一眼瞧见了正等在门外廊上的扈蓉。 此时初为人妇不久的扈蓉比往日少了一些英气,却多了几分柔媚,特别是当她轻咬嘴唇,拿那双细细的凤目斜扫过来时,更叫人心中一荡。看到孙途出来,扈蓉赶紧靠上前来“三哥,雅儿她睡下了?那你今晚……”虽话未说完,但其中的邀请之意已然再明显不过了。 孙途也是食指大动,当即一把就搂住了对方的纤腰,半抱着就与扈蓉一起走进了不远处的卧室中。很快地,房中就响起了让人脸热心跳的喘息声,久久未歇。 直到三更过后,两人才停下动作,相拥着靠在一起,扈蓉更是将整个娇躯都依偎进了孙途的怀里,一面拿手指在自己郎君的胸口画着圈,一面小声道“三哥,你真决定明日就出发去江南?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孙途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这才柔声道“八月将尽,时间上已经拖不得了,明日一早我就启程。如今雅儿又是这么个情况我实在不放心留她一人在家中,所以蓉儿还请你留在这里照顾着她。” 扈蓉眼中露出一丝失望,但很快又笑着点头“既然三哥已做了决定,我自然是要听你的。有我在家里照看着雅儿,你就放心去吧。” “有你们真好。”孙途由衷地叹了一声。可还没等他再作感慨呢,之前已如软泥般动弹不得的扈蓉竟突地再次翻身压到了他的身上,口中娇滴滴道“那三哥你再爱我一次,我也要和雅儿一样,怀上你的骨肉……” 好嘛,一旦得知自己无法陪同郎君一同前往江南,她索性是要把人给直接榨干了。美人恩重,孙途自然要好生效力了,当即便伸手将她搂住,于是一场风雨再度而起…… 等到黎明时分,孙途还是准时醒来,扈蓉则强撑着因为一夜癫狂而酸软的身子为他穿上衣物戎装,佩上朝廷所赐的一口宝刀。在仔细端详了自家郎君那副英气勃发的装束打扮后,扈蓉才很是不舍地上前又作一吻,这才与他一道开门走到外头。 门外,大腹便便的雅儿已在丫鬟的陪同下站在了廊前,一看到她,扈蓉的俏脸登时一红,有种偷了东西后被主人家抓住的局促,只能是低低地叫了声“雅儿,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昨日本来说好孙途要陪着她的,结果自己却把郎君给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雅儿却是抿嘴一笑“三哥哥又将出征,这次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自然是要来送送他了。” “啊?你早知道这事了吗?”扈蓉一脸的惊讶道。事实上为了不让雅儿有所忧虑,孙途把自己即将南下江南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可不想终究是没能瞒过这个枕边人啊。 雅儿慢慢来到孙途跟前,抬头看着他“三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还孩子好,但我到底是你的妻子啊,你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瞒着我呢?” “雅儿是我不对……”孙途轻轻地搂了她一下,“既如此,你这段时日在家里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别想太多了。等我凯旋归来,再来见你和我们的孩子。” “嗯……雅儿和蓉姐姐会在家里好好等你回来的。”雅儿说着,把头轻轻靠在了孙途的怀里,好半晌后,方才挪开,然后微微转过身去,说道“三哥哥慢走……” 孙途听出了她鼻音变得极重,也知道此时的她必然已泪流不断,但他还是硬起了心肠,在深吸了口气后,大踏步地朝外走去。因为他很担心一旦自己真去安慰雅儿,便会在心疼与心软的情况下生出不愿离开的想法来——温柔乡是英雄冢,此话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一回连扈蓉的眼睛都已经泛红了,她也没有陪着孙途一起走出家门,只把他送到了后宅垂花门前,便停步“三哥,你可要平安凯旋归来啊。” “我会的,你们等我!”孙途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上马之后,便已迅速驰离自己的家。只留两个妻子,和一院奴仆远远地目送他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这一天早晨,青州城里到处都是告别的话语和泪水,数千青州本地将士即将远离家乡,踏上南征之路,这对每一户人家来说都是一份难以割舍的离情。因为这一回,他们不是在山东境内征讨山匪贼寇,而是将前往遥远的江南,和真正的反贼大军交战,此一去,短则一年,长则数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儿子能不能平安归来了。 于是,此时的青州各处街巷口,总能看到让人心酸的场面,一个个妻子含泪送别自己的丈夫,一对对年迈的老父母低声叮嘱着自己的儿子,将他们送出门去,然后在回过头来时,却又泣涕涟涟。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百姓们是不舍的,但青州的人们却没有阻拦自家的男丁跟随着孙钤辖前往江南,因为他们相信孙途,知道他必然会带着大家取得一场场的胜利,并把麾下的将士们平平安安地带回青州。 好一番牵绊送别,直到日上中天,临近巳时,近两万兵马才集结在军营的校场之中,等候着孙途的训话,等待着他最后下达出发的命令。 孙途很快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此时的他手中还多了个看着有些古怪的喇叭状之物。他也没有太过耽搁,便将之凑到了嘴边,旋即洪亮的能让几乎在场每一个将士都清晰听到的声音便从这喇叭内扩散了出去 “我山东的将士们,今日我孙途便将带领大家踏出齐鲁大地,前往江南讨贼!或许有人会感到不解,明明我们山东境内的贼寇已全数被平,又何必为了别处的贼人而远驰千里,冒险杀敌呢?那我就要告诉你们了,我大宋立国百年以来,无时无刻不是面对着强敌环伺,而今江南方腊作乱,只是我们将要面对的一处强敌罢了,将来我还会带着大家去和女真人,和契丹人作战,将危害我汉人安全的强敌一一扫灭。而这一切,都将此此番南征方腊开始。你们大声地告诉我,我百战之师此番南征可能取胜吗?” 顿时间,下方将士便有人大声地吼了起来“我军必胜!”随后,这叫声扩散开来,成千上万的将士都高声吼叫起来“必胜!必胜!”声音上达云霄,下传四方,让本来充满了离愁别绪的青州百姓们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不知何时,城中四处也响起了一阵阵“必胜”的呼声,从而与军营这里遥相呼应,让整支军队的士气再次拔高,再没有了之前分别时的担忧与惶恐。 “好!我要的就是你们的这股子精气神,纵然反贼势大,但我相信以我山东军军威之盛,定能平定乱军,还我江南一个朗朗乾坤!”孙途满意大吼“全军听令,出发!” “喏!”两万军卒齐齐应声,随后便按照各营各队的序列,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缓缓地走出军营,沿着熟悉的长街,在两边百姓的目送下,走向城门,走出了这座他们守护了数年的青州城。 这一次,孙途算是把麾下所有精兵强将都给带出来了,斥候营,陷阵营,先锋营,新建而成的骑兵营……每一营都由征战多时的将领率队。林冲、武松、董平、时迁、杨志……这些追随他最久的忠心下属各入其营,至于宋江等新降之人,则全都归入中军大营,由孙途这个三军之主统一指挥,后勤方面,则有朱武、齐得胜等老成之人看顾着,当真是良将如云,精兵如雨,军威之盛,山东之地从所未见。 尤其是当孙途把那支暗中蓄养操练多时的,三百人许的骑兵营队伍也带上后,整支山东兵的战斗力更是打了滚的往上走。在这个大宋普遍缺马的时代里,没有哪一路厢军能拿出一支数百之众的精锐骑兵来,而这支骑兵队伍也被他定名为虎豹骑,为首的将领,正是曾经的八十万禁军教头,青州城内马上功夫无双无对的豹子头林冲。 当然,除了这支骑兵队伍外,孙途还留了一支最为神秘的人马在中军,除非遇到真正的强敌,否则他会一直把这张底牌扣在手中,因为这支队伍所用的正是这个时代所未见过的火器! 唯有那支战力最低的娘子军,以及一部分尚未从之前的伤病中恢复过来的人马被留在了青州。而坐镇青州,配合黄文炳守住当地的,正是被孙途委以重任的百胜将韩滔! 一切都遵照孙途的意思安排妥当了,他相信此番南征必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一别青州,却几乎是永别了…… 正文 第614章 师父与师弟 人的名,树的影。不离开山东地界往外走上一走,孙途还真不知道自己和麾下的兵马早已名满天下,为无数官民所敬,成了无数人眼中的大英雄了。 当军队进入到京畿路时,立刻就赢得了沿路百姓的夹道欢迎,一座座县城州府的百姓全自觉地走出家门,迎接这支打从山东而来,已为大宋天下平定了数拨山贼盗匪的英武之师。而且不光是当地百姓,就是一些州府官员也往往会特意出面宴请孙途及其下属人等。 虽然孙途总是婉拒了这些人的好意,但由此也足以看出孙途的这支军队早已声名远播,被北方诸地人们所熟知了。 也正是因为沿路总有百姓迎送,使得整支军队的精气神更足,行进中的队伍都比想象中更为齐整。而这一切落到众百姓眼中,就对这支威武常胜之师的感官越发的好,那雄赳赳气昂昂的精神头,那整齐肃然的队伍,别说是和地方那些兵痞们比了,就是京畿附近总能见到的所谓的禁军精锐,与之一比也差着许多呢。 而更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支军队严肃的军纪军规,真正做到了对沿路百姓秋毫无犯,哪怕有百姓送来食物犒劳军士们,他们也会恪守规则地付钱买下东西,与他们一比,以往那些总是标榜爱民为民的官军就实在是个大笑话了。 于是不知不觉间,北方各地就流出了这么一个评价来——如今天下百万官军中,孙家军才是第一等的军队,无论禁军还是边军,都无能出其右者。与此相应的,孙途这个三军之主的名头也是越发的响亮起来,在民间甚至都已经有了军神之类的称号,说他治军严谨,用兵如神,真真是大宋军中第一人了。 当这一称号如风般传播开时,天下各路兵马的主将们虽然口中没多说什么,心里显然是颇有看法的。尤其是一些心高气傲的边军和禁军将领,更是想好了一旦有机会就要和孙途比试一番,好好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而当这一消息传到江南,被声势越来越大的方腊反军知道后,许多人也都摩拳擦掌地等着到时与这支军队一战。因为就他们所想,既然大宋朝廷把这支军队捧得这么高,只要自家在战场上击败了对方,那对大宋朝廷的打击必然是致命的,说不定还能趁此一战把吴国的地盘再度扩展开来,发展到江南以外的地方去呢。 可以说在孙途还身处半路上时,一些人的无意夸奖倒使他这支才刚过两万人的队伍成为了许多敌我人等的焦点,也为他树立起了不少的敌人来。 不过好处自然也是有的,只沿路走了不到半月,京畿一地就已有不下两千之数的青壮男子自动前来投军。要知道这可是文贵武贱,信奉好男不当兵的大宋朝啊,只此就可看出孙途的这支军队有多得民心拥戴了,哪怕明知接下来将去江南和方腊反军交战,他们竟也义无反顾地投身军中,只为了能追随自己心目当中的大英雄,一起杀阵杀敌,保家卫国。 对于这些主动来投的热血男儿,孙途自然是不会拒绝他们的,当即就把他们编入军中。虽然这些人真到了沙场上作用有限得紧,但平日里帮着后军运送粮草辎重什么的却也是够了。何况,只要让他们经历几场战斗,并能接受孙途定下的军规律令什么的,等过上一两年,他们中的许多人自然也就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军中将士。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当别的南下征讨方腊反军的厢军队伍不断出现逃兵,使他们的数量急剧缩减时,孙途的这支山东军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得到了迅速扩张,半月下来,凭空增加了两千许人,兵力也直接就破了两万之数。 只是如此一来,后勤压力就更大了,孙途只能派人去催促粮草的押运,同时还在离开京畿路,进入淮南路前暂时驻扎在了信阳城外,只等朝廷把之前应允过自己的粮草拨发到位,再继续南下。 可结果孙途等到的却是只够大军个把月消耗的粮草,以及满脸歉疚之色的方谦。在赶到军中,一见到孙途后,方谦就先行致歉了起来“千里还请恕罪啊。如今朝廷已调派了太多地方厢军前往江南平乱,所以在粮草的调运上也有些混乱,之前竟把本该在你们出发后就拨送到位的粮草给先一步送去了江南。如今户部只能先凑出这一批粮食来以供将士们在路上吃用。” 孙途一听,眉头就略略皱了起来“此话当真?别等我率军赶到江南后朝廷又找别的借口不肯如数把粮草发与我军吧?” “千里这话说的,朝廷岂会干出这等事情来?”方谦忙笑着解释道“这真是因为一些意外所导致的。谁能想到方贼他居然敢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来,如今陛下震怒,将调数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尽快将反军彻底歼灭,所以粮草调动上才出了些差错。” 顿了下后,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这是我枢密院与户部联合下发的军令,只要你到了江南当地,持此便可直接从官仓中调取足够你大军所用的一切物资粮草!”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还拿出了这等诚意,孙途自然不好再拿捏着此事不放,只能是收下军令,表示自己一定不会辜负朝廷的信任和重用云云。其实最关键的是,他都已经带兵来到这儿了,总不可能真个因为粮草未完全到位就带兵回山东吧,那可就真要被天下人所唾弃了。 就在孙途把方谦送出军营,打算着明日便继续带兵南下时,前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苍老声音“孙途……” “大胆,竟敢直呼我家钤辖的名号!”守在营门前的军卒一听这称呼,顿时就怒声斥责起来。而孙途则在一呆后,迅速惊喜地望了过去…… 要是在青州城,军营前数十丈内都是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的,但现在他们身处信阳,只是借地暂驻,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要百姓不闯军营就不会有人前去驱赶。所以此时军营前其实是有不少当地百姓来一观传说中的孙家军军威的。 在那些信阳百姓当中,孙途一眼就瞧见了个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的老人携着名虽身着粗布,却难掩勃勃英气的少年郎立在数丈之外处,冲着自己点头而笑。这让他脸上立马就现出了带着敬意的笑容,疾步就迎将上去,来到老人跟前,就已单膝着地行下了大礼去“师父您怎么来了,徒儿见过师父!” 这个突然出现在军营前,还敢直呼孙途姓名的老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一代武学宗师周侗了! 虽然孙途的一身武艺多半还是自己穿越前所学,再加上博采众长所得,但也绝不能忽略了周侗当初在汴京城里的一番悉心教导。可以说,孙途能有今日的成就和武艺,还真多亏了他当初的点拨,所以孙途对这位师父还是打从心里感到敬佩的。 而他这一举动却把周围百姓都给惊得不轻,本来大家还以为这老人是得了失心疯了,居然敢跑到军营前叫孙钤辖大名来闹事,现在则是对其生出了许多的敬意来——能教出孙钤辖这样的大英雄,这位老人也定然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 至于刚才出声呵斥周侗的军卒更是吓得脸色一白,差点就要跪了下来,连忙就上前认错。此时周侗已然迅速伸手把刚跪下去的孙途给搀扶了起来“你如今已是三军主将了,岂能如此,没的弱了军中气势。” “师父教训得是,是徒儿欠考虑了。”孙途顺势而起,虚心接受教训。随后又看向正跪地赔罪的军卒,求情道“师父,这位兄弟也出无心冒犯,还请你莫要怪他……” “哎,他也是为了维护你这个主将的威严嘛,老夫又怎么会怪他呢?”周侗说着,又上前把这位也给搀扶了起来“你做的很好,老夫确实只是一介布衣,如此当众叫孙钤辖的名号多有不便。” 这名军卒闻得此话心中终于是一松,又是连声称谢,方才退了回去。而周侗则笑看着孙途道“看来你果然如你当初在汴京时所说的那样,为我大宋操练出了一支少有的精锐之师来。只观这位军将对你如此维护,就可知你是真个深得将士拥戴了。好!” “师父过奖了,我只是承蒙兄弟们错爱罢了。”孙途谦虚了一句,这才想到自家还在营外,便连忙邀请周侗进营。直到这时,他才看向了一直立在周侗身后,虽沉默却又难掩其英锐之气的少年“师父,这位是?” “哦,他是为师所收的关门弟子,名叫岳飞,字鹏举。鹏举啊,你还不见过自己的师兄?”周侗随意的一个介绍,却使孙途一下就愣在了当场,一双眼睛则是直勾勾地盯住了自己的这个师弟…… 正文 第615章 我的师弟是岳飞 岳飞岳鹏举! 一个光耀古今,流芳千年的名字!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若有人问一句两宋之交谁是第一武将,国人只会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岳飞。 岳飞是一个传奇,一个在国难之际如流星般崛起,并带着他一手打造的岳家军把之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金人杀得节节败退,重新夺回大片失土的真正的民族大英雄。要不是他身后南宋朝廷实在太过懦弱自私与腐朽,若不是赵构秦桧等君臣在背后的种种阴谋陷害,说不定岳飞真能带着军队收复故土,成就大宋的百年之愿! 但奈何风波亭上一场冤,莫须有下断忠良,空留遗恨在人间。终究是,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军人,孙途对岳飞自然是心生敬慕的,所以当他得知自己的师父居然还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时,实在是大大地吃了一惊,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如此看来,周侗果然不愧一代宗师的名号了,只看他所收弟子的成色就可得见一斑——卢俊义、史文恭、林冲,还有岳飞,每一个都是当世之英豪,一般武人能教出一个来已是极大的荣耀,而他却一下教出了四个,再加上一个孙途,真正算得上是名师出高徒了。 孙途感到惊讶,而被他迎入军营的岳飞此时的情绪其实也是相当激动的。虽然他在将来会是大宋的顶梁柱,天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但此时才不满十六岁的他终究还是有些青嫩,尤其是当他真得以见到一直仰慕的孙途时,即便平日里再是稳重,此时也难免心头发颤,连步伐都有些凌乱了。 尤其是在随孙途进入中军帐中,对方让他就座时,岳飞赶紧推辞“师父和师兄面前,飞不敢落坐。” 看着岳飞有些紧张的表现,孙途反倒慢慢镇定了下来。眼前的虽然确实是他所知道的那个岳飞,但此时的他到底还年轻,自己又有偌大的名头,太过客气反而会吓到他了。所以便是一笑“岳师弟不必如此紧张,咱们都是自家人,你又不是我的下属,坐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你若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将来还谈何保家卫国呢?” 这话倒是真说中了岳飞的心事,他略作踌躇后终于小心地坐在了下首。直到这时,在边上看着的周侗才呵呵地笑了起来“千里啊,你这番话虽然在理,但也有一点错了。” “哦,不知弟子哪里说错了,还请师父指教。” “我这次带鹏举前来却是希望能让他入你麾下从军,在你身边学着如何行事的,所以他应该就算是你的下属了。” “原来如此,岳师弟真有为国之心?”孙途笑了下,看向了一旁越发直起腰背来的岳飞“只是看你模样,年纪应该还不甚大吧?” “回师兄,我已一十六了,也跟随师父学了近十年武艺,他已答应我可以出师,所以我才想着投效到师兄麾下,为国杀贼!”岳飞这时已经从刚才的激动中定下神来,回答得颇有条理,看着完全都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真正的少年老成。 孙途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但口中继续问道“你是河南人氏,为何不想着加入当地官军,却让师父引荐到我这里来呢?若你真有抱负,即便入的是厢军也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因为当地厢军实在太过不堪,看着完全就不是军伍中人。飞虽不才,却也不想就此蹉跎,而是希望能以自己的一身所学为朝廷和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而师兄的大名我虽在汤阴也是早有耳闻了,现在又听说师兄将欲前往江南平乱,所以我才求着师父带我前来投效!”岳飞神色郑重地作出了回答。 这时周侗也跟着补充道“鹏举这孩子无论心性武艺都是很不错的,人也够机灵,唯一的缺陷就是过于耿直,眼中揉不得沙子,老夫也是担心他若进了一般厢军会被人所不容,所以才会一力荐他到千里你的麾下参军。这几年来,你在山东除贼平乱的种种做法也深得我心,想来让他追随于你定能一展所长,所以今日才会特意带他前来,还望千里你莫要推辞才好啊。” 显然,周侗是有些担心孙途因为岳飞的年纪会拒绝收人。他却不知孙途又怎么可能把这么个将来的大英雄给白白错过呢,所以很快就看向岳飞“师弟真有心为朝廷百姓做些事情,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很是欢迎了。而且不瞒你说,其他几位师兄如今也都在我军中,现在你一到,咱们几兄弟倒是能团聚了。” “嗯?卢俊义和史文恭也都到了你麾下?”周侗登时略感意外地问了一声,林冲在孙途身边这事他是知道的,其他的却真不得而知。 孙途点头,又叫过帐外亲兵,让他把几个师兄全都叫来见过师父。很快的,本散于军营各处的三人也都匆匆赶了过来,一见到自家授业恩师,自然也是一阵见礼,然后又全都把自己之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却把周侗听得满心欢喜“好,好哇。我周侗的弟子能为国杀贼,老夫也算是可对天下人有个交代了。”因为卢俊义史文恭他们以往一些做法,让周侗心中总有些疙瘩,此时倒是彻底放下心事了。 而后,他们又和自己的小师弟好一番的亲近,末了,更是个个拍着胸脯跟自己师父保证,只要岳飞进入军中,自己一定会好好照顾于他的。 孙途见此,也就顺势应了下来“既然师父和师弟都已拿定了主意,岳师弟又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那我便收他入我军中。这样吧,你暂时在我亲军队中当差,等什么时候有了更适合你的位置,再调你过去。” 岳飞心里虽然觉着有些别扭,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和孙途的关系而得到优待,但因为才刚加入军中自然是不敢违背孙途之意的,所以还是迅速起身叉手答应道“卑职谨遵钤辖之命!”转眼间,却把双方的称谓都给改变了过来。 孙途不觉哈哈一笑,然后命人将岳飞带去换上军中衣甲,再带他熟悉周围同袍,让他能尽快熟悉军中环境。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来算是彻底改变了岳飞的人生轨迹。因为要不是有他的存在,此时的岳飞虽然有心报国,却因为不屑与那些兵痞为伍所以一直留在乡间。直到几年后宋辽正式开战,他才应征入伍,而且出身也很低,连正规军都算不上,只是暂时招募而得的敢战士,并由此开启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现在嘛,却不知起点更高,又有孙途教导提携的岳飞能不能飞得更高,为大宋,为天下百姓立下更大的功劳了。 在解决了岳飞之事后,孙途才关心地看向周侗“师父,你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他之前就知道,师父这些年来是把所有心血都落到了岳飞这个关门弟子的身上,也正因如此,岳飞才会胜过其他那些师兄。但现在,岳飞都已加入自己军中,那师父岂不是没了寄托了? 周侗显然还没想过这一点,被孙途如此一问倒是愣住了。半晌后,才呵呵笑道“老夫老矣,既然你们这些弟子都有了大出息,我也别无所求了。” “若师父暂时没别的想法,不如就去山东青州吧。弟子在那里还是薄有威名的,只要他们知道您是我的师父,定会好好奉养于您。”孙途提议说道。 可周侗却没有接受他的这片好意,摆手道“青州太远,我就不去了。我已年过七旬,也没几年好活了,心中只有一个放不下,那就是早已亡故的妻子。既然鹏举跟了你,我也再无牵挂,接下来我打算回汴京去,就和雄儿婉儿一道留在那里,等着听你在江南凯旋的好消息吧。” 见师父心意已定,孙途也不再相劝,只是再次恭恭敬敬地冲他拜了三拜,说道“既如此,那弟子就恭祝师父你一切顺利,长命百岁了。” “呵呵,只要你等弟子争气,老夫就足慰平生了。对了,你他日进京也可来老地方见老夫,婉儿那丫头还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周侗也是个爽快之人,既然事情说完了,也不再留念,当下就起身离开。 而当孙途他们几个送了周侗出营时,岳飞也已换上了全新的军中衣甲,满是不舍地目送自己的恩师缓缓离开,随后重重地跪在地上,冲着师父的背影磕下头去“师父大恩岳飞终生不忘。你的教导,我也一定铭记于心。今生今世,都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我大宋铲除忧患!” 孙途回头时正听到岳飞最后一句话,不觉一怔,随后又若有所思地轻轻一叹,他突然想到,岳飞以愚忠流传后世,却不知今后会不会与自己生出矛盾来,到时自己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文 第616章 故友重逢 滔滔长江水,日夜向东流。 作为分割中原大地南北两边的重要河流,每日里都有许多船只来往穿梭其上,尤其是运载各种货物的商船,更是整日在江面上奔流不息,将大宋南北的经济彻底盘活。 自九月以来,长江上南北往来的船只更多,竟有千帆竞逐之势,远远望去蔚为壮观。然则,如今这些不断往返于江水两岸的船只所运载的却不再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南北山货,而是人,更具体点则是官军,满船满船的官军乘坐着各种大小形制不一的船只不断从北岸来到南岸,聚集到离着金陵并不甚远的码头之上,然后再沿着官道开拔前往那座古老的城池。 方腊的突然称帝已彻底触及到了大宋朝廷的底线,只两月间,朝廷便已调遣了十数万大军陆续赶到江南,用以平乱剿贼。如此一来,长江河道就成了最为忙碌的一条通道,从早到晚,都有好几百艘船只运人南来。 而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孙途也终于率军来到了这儿,大军在北岸也分坐船只,横渡过波涛起伏的长江,踏足到了这片完全陌生的大宋国土之上。 说实在的不光是麾下众将士了,就是孙途这个三军主将,对江南一带也是非常陌生的。自他穿越到大宋以来,一直都在北边诸地活动,甚至都还出过国,去过辽国西夏,但还真就从未抵达过南边诸路。所以当他从船上下来,看着这里完全不同于北方的风光时,心头竟也不禁有所感慨。 不过很快的,他的感慨就被身边陆续上岸,然后趴在河边不断呕吐的将士们的举动给打断了。虽然他麾下的兵马足够精锐,但毕竟多是北方男儿,并不习惯水上的颠簸,今日江面上的风浪又大了一些,两个多时辰的航行顿时就让不少人腹中翻江倒海,一下了船便吐得一塌糊涂。 也只有原来的梁山泊的一众兄弟此时看不出半点异样来,依旧是精神奕奕的,这也让不少青州老兵有些惭愧,觉着自己是在给孙钤辖丢脸了。孙途倒是没有半点责怪他们的意思,反而特意四处走动地关切问候了几句,然后再让已经恢复过来的将士们集结整队,等候着一批批的袍泽不断到来。 直等到临近黄昏,他麾下的两万多人才全部渡过长江,不过此时再想赶去金陵城怕是有些困难了,哪怕他们紧赶慢赶过去,恐怕也得被关在金陵城外了。大宋诸州城以往夜间并不闭城,尤其是江南经济发达之地,为了商业往来,更是没有闭城一说。但现在却不同了,方腊反军势力庞大,早吓得各城不敢松懈,尤其是朱勔所在的金陵,夜间关闭城门更成了常规操作。 就当孙途思索着是否让军队就地在江边驻扎上一晚时,一队人马却从前方的官道上缓缓而来,只看其打出的旗号,就知道乃是官府中人,这让众将士心头一喜,赶紧就有人上前询问来人身份与来意,并很快报到了孙途跟前“钤辖,来的是苏州推官童沐,他是奉了上令前来迎接咱们的。” “哦?”孙途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当真是他乡遇故知了,我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一边说着,他便已快步朝着那些人走去,很快,便与一个面容稍显瘦削的青年官员正面相遇,两人先都是一愣,旋即,便都疾步上前,把臂笑道“千里(二哥)多年不见,你可还好吗?” 两人异口同声的道出了相同的话来,话一出口,皆是一呆,旋即又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虽然多年未曾谋面,但两人间的感情却依然还在。 童沐,这个童贯的侄孙,当初在汴京城里可没少帮孙途的忙,可以说孙途所以能有今日这般成就,其基础还真就是由他帮着打下的,至少若没有他一力相助,童贯还真未必会如此重视这么个无根无底的年轻人。 不过自从当年童沐通过文试成为官员,并被安排到江南任官后,孙途就再没有与他相见过。两人一在南一在北,虽然几年下来也通过不少书信,但终究是隔了千山万水。只是他们之间的情谊倒是并没有因为受这空间和时间的阻隔而淡漠了,今日重逢,两人立刻就找到了当初在京师同游同乐时的感觉,都不用太多的寒暄,便已亲密无间。 “千里,听闻你这几年在山东可是屡屡立功,都有人将你称作我大宋军中第一将了。想想当初,你在京师就曾有志从军,如今算是一偿所愿了吧?” “哈哈,那不过是某些同僚百姓的吹捧而已,我可担不起如此盛赞。倒是二哥你,竟能在短短数年里直升为一府推官,当真是可喜可贺啊。”孙途由衷地恭喜道。 他这话可是发自肺腑,一府推官已是当地文官中的二把手人物,正五品的存在,就算放到朝堂上,也算是中层官员了。而童沐以一个非进士出身的文官竟能在短短五年左右的时间里做到这一步,足以看出他能力有多出众了。 别看孙途现在已贵为四品钤辖,好像地位比童沐要高,可其实真论起在朝中的地位来,他这个武官是远远无法和童沐相比的。 童沐闻言却是苦笑摇头“我这个推官有多少是靠自己的才干,又有多少是靠着叔爷的提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何况,如今苏州已入反贼之手,我却只能躲在金陵,当真是汗颜哪。” 孙途闻言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知道以你的才干当一地推官绰绰有余了,至于苏州沦陷又非你一人之过,真要论起来,该感到羞愧的只会是朱勔等祸国之人。” “呵呵,你我兄弟时隔多年再见就不提这等丧气事了,走,咱们先去前头的八角镇里坐下说话。知道你近日将率军到来,我便特意请命前来迎迓,还为你们准备了不少酒菜食物,足够你全军享用了。”童沐却并没有接孙途的话茬儿,很快便转移了话题。对此安排,孙途当然不会拒绝,当下便发号施令,带着这两万多人朝着离此不远的八角镇而去。在得知当地官府已经为自己等准备好住处与食物后,本来还有些愤愤的将士们顿时大喜,再看向童沐等人时,也带了更多的好感与善意。 作为毗邻长江与大城金陵的一处镇甸,这八角镇的占地还真是不小,方圆十多里地尽皆囊括其中,而镇子更有几百间大小房屋,足够全部兵马入宿其中了,这么一来,可就比让大军在野外驻扎要舒坦得多了。 在进入镇子,看到这场景后,众将士就又是一阵欢呼,随后便在各自将领的安排下住进了一间间的院子里。而后不久,又有官府中人把酒肉等食物如流水般送进院子里去,再次赢得了将士们的一阵欢呼。 对于童沐的如此安排,孙途自然是相当满意的,只是在看着这个几乎见不到半个寻常百姓的镇子后,他还是微微蹙起了眉头来“二哥,你的一片好意我自然能够明白。可是,这么做是不是也太过扰民了?如今我等住入百姓家中,那他们又该住到哪里去呢?” 童沐闻言却是勉强一笑“放心吧,这个官府自然早做好准备了,你们只管安心住着便是。” “你这话却是何意?”孙途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再次皱眉看着他道“你我兄弟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何必如此吞吞吐吐?” 见孙途依旧不依不饶,童沐只能是一声苦笑“走,咱们先进屋坐下了边喝酒边说其他。” 见他说话时目光不断四处乱瞟,孙途这才明白过来,显然这是有所顾虑啊。当下也就配合地道“你我多年未见,确实要好好把酒叙旧一番。”说着,两人一起转身进入了身边的一处大宅,自有当地官府的人把一桌丰盛的酒菜送进屋来。 等二人落座,酒菜上桌,房中也就剩下了他们两个。在互相敬了一杯酒后,孙途才再次看着童沐“这下你总可以说了吧?” “哎,千里啊,你还是如以往那样眼中揉不得沙子……”童沐放下杯子,轻轻一叹“说实在的,我是真羡慕你啊,虽然是个武官,但却活得足够痛快,可比我在江南这里要自在得多了。无论是之前在苏州,还是这几月在金陵,我总要做一些昧着良心的事情,每每午夜梦回,我总是心中愧疚哪。” “嗯?”孙途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楚了童沐样子上的变化,他确实比当初要成熟,或者叫沧桑了许多,眉宇间早没有了当初的跳脱之气,却多了几许郁郁。 “实不相瞒,早在你们到来前半月,这八角镇就已空了下来,却不是我官府把他们驱赶别处,而是因为受了兵灾,使这里的百姓只能逃往别处。”童沐才刚一入正题,就叫孙途的神色为之一沉,虽未开口追问,但眼神里已带上了浓厚的好奇。 正文 第617章 杯酒话今昔(上) 而今已入十月,不过与北方不同的,金陵这里却尚未入冬,只算是深秋季节,还未显多少寒意。 可此时的孙途却有些发冷,并不是身体上的感觉,而是心中发寒,只因为童沐已把这几月里发生在金陵附近的事情给细细道了出来—— 自打方腊称帝,朱勔又弃守苏州逃到金陵后,这里的百姓可就真遭了灾了。损失惨重的一众官员在到了这三吴都会地后,便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横征暴敛,用尽手段搜刮民脂民膏,不但多出了许多苛捐杂税,还经常以勾结反贼的名义将这一带的富商大贾给构陷入狱,然后再侵夺其财产,其手段之卑劣,简直是骇人听闻。 其实若只是一些官吏如此横行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上行下效,屡屡干出劫掠民财,杀良冒功的事情来,这可真就把百姓们往绝路上赶了。开始还只是从苏州等地跑出来的官军作恶,而随着时间推移,受朝廷之命前来江南平乱的各路兵马也都陆续抵达,在看到这里乱象后,这些兵马自然也不会客气。 正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在这些毫无底线可言的大宋官军的“努力”下,只短短数月工夫,本来繁华热闹的江南重镇金陵便已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其况之惨,简直叫人不不忍卒睹。 而更可气的是,那些为恶的家伙却又把一切过错全都推到了方腊一伙反贼的头上,只说这里的百姓是受了反贼侵扰才死伤无数,还得亏他们及时出兵,才打退反军,救下了许多百姓。而朝廷居然也就相信了他们的这一说辞,当真是颠倒黑白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这次童沐所以早早就跑来码头等候孙途军队到来,就是生怕他也和其他几路兵马那般干出劫掠害民的事情来,为此他甚至还多方请托,才从官府手里弄到了一批酒肉来犒劳孙途所部。 在听完这一番讲述后,孙途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面前的酒菜再是美味,他也已全然没有了半点动筷之意。半晌后,他才哼声道“二哥,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等不顾大局,不管百姓死活的混账吗?” “千里莫要着恼,我这也是为防万一而已。你之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但下面那些当兵的可就难说的,尤其是当他们远道而来却无粮可吃的情况下,那就更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了。”童沐忙出声解释道,随后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孙途没有再纠缠于此,他也知道对方是一片为民之心,不好太过怪责,所以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可我还是有一事想不明白,朱勔等人怎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在金陵为恶?朝廷就真个完全不管吗?还有,方腊之事前车可鉴,他们就不怕再激起金陵百姓造反吗?” 童沐苦笑摇头“要是真有忌惮他们也不会干出此等事来了。所以如此,只因他们笃信朝廷是不会过问这边情况的。你可知那朱勔为何会在来到金陵后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吗?除了想在这里补偿丢在苏州的损伤外,更是为了把巨量的财物送去京师,用以贿赂朝中官员为他们说好话,同时还有不少钱财宝物被送进了皇宫……” 孙途登时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又是一声叹息。原来这些家伙所以如此大胆,就是吃准了朝廷不会追究这次的责任,反正有方腊反贼背锅,索性就把金陵也给洗劫一空算了。至于朝廷里的那些人,只管自己吃饱获利,江南百姓的死活就不在他们的计算中了。甚至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朱勔他们在金陵大肆掠夺民脂民膏,再将之送去京师,才让他们得以从丢失苏州等重镇的大罪中摆脱出来。 想明白这一切,孙途脸上的怒色已化作了讥诮的冷笑——怒极而笑,此时的他都觉着再发怒都是浪费自己的情绪了,因为面前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荒谬。 童沐的话却尚未说完“至于你提到的担心金陵百姓会被逼着造反一事,其实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就在上个月初,金陵城内就曾爆发过一场混乱,结果却被驻守在城中的三万兵马迅速镇压。而如今在金陵境内的各路官军数量已达十三四万之众,这里的百姓又怎可能翻起浪来呢?” “嘿,这些家伙平贼无用,镇压百姓倒是个顶个的英勇善战啊。”孙途嘲讽地给出了评价“但这也意味着官军在江南之地已民心尽失,一旦方腊准备妥当,引军杀来,恐怕旦夕之间这金陵都将被攻陷了吧?” “正是如此,当初苏州城在五日内被他两万兵攻破也是因为城中百姓突然作乱,与外头的反军来了个里应外合。这导致我等官员只能仓皇出逃,差点连命都搭在那里!”提及往事,童沐依然是心有余悸,同时也是愤愤难平。 “难道这江南一地就没有个明白人能劝劝朱勔等人吗?他们如此做法,说句轻的就是在饮鸩止渴,说重了,完全就是在寻死。”说这话时,孙途把目光落定在了童沐的脸上,他可是苏州推官,至少在江南官吏中地位已然不低。 可得到的却是童沐的又一声苦笑“你道我没有劝过吗?不光是我,还有不少同僚在来到金陵后便曾联名上奏,劝谏朱勔不要再胡作非为,更不能苛待百姓。可结果却根本没被他当回事,有两人更因为言辞稍微激烈了些,而被那厮栽了个勾结反贼的罪名,如今还被关在大牢之中呢。我虽说凭借着叔爷的关系还能在朱勔跟前说两句话,却也是无济于事啊。何况,现在不光是朱勔等官员胡来,下面还有几万官军在掠夺民财,根本就弹压不住啊。” 孙途摇了下头,又是一声叹息。现在看来,江南这里的情况比自己所想的要严重十倍,一旦真让方腊他们抓住机会,拿下整个江南都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贼匪虽是祸患,但相比起来,还是那等贪官对百姓的伤害更大些!足足沉默了有盏茶时间,孙途方才又看向了童沐“你就真没想过解决眼下的这个难题吗?你就甘心眼看着江南局势糜烂,最终祸及我大宋江山?” 童沐略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位老朋友,迟疑问道“你这是何意?我虽有此心,奈何无权无势,在苏州时我都无法制止那朱勔借天子名义征花石纲敛财,到了金陵就更没这个能力了。” “是吗?你就没想过秘密上奏朝廷?或许这里其他官员没这个能耐,可你童沐却不一样。有或者,你也早与他们同流合污了?” “当然没有!”童沐立刻大声否认起来“我就算再蠢再贪也干不出如此祸国殃民的事情来。何况我一直都不缺钱,怎么会想着从中获取好处呢?” “那你为何不想法把这里的真相报与朝廷?哪怕如今童帅远在边关,可他在朝中还是有不少门生故吏的,又岂会不帮你这个忙?”孙途说到这儿,心中陡然一转,闪过了一个人来——方谦。 方谦不就是童贯留在朝中的重要棋子吗?而且他和童沐的关系也很是亲密,若童沐真看不下去这样的情况,他会不找方谦想办法吗? 对朱勔这样皇帝跟前的宠臣来说,哪怕真把江南搞得一团糟,到时只要认个罪,再上下打点一番,自然能在事后调往别处任职。至于其他那些地方官,此时所想也只剩下借机弄上一笔钱,为丢官后考虑了。可他童沐却还年轻,仕途才刚刚起步,他会甘心被这些家伙拖着沉沦到无底深渊里去,最后丢官罢职吗? 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此事有着许多让人玩味的地方,那方谦真是因为受蔡京等人之命才去的青州,而不是得自童贯之令?而他这么做,说不定就是和眼前的童沐有着密切联系! 被孙途这么定定的看着,倒叫童沐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了,便举杯喝了口酒,掩饰心中不安道“你这是何意?我早说过了,虽然我叔爷是枢密使,但我并不想靠他。何况江南的情况太过复杂,他现在又被蔡京等人所疑,我实在不好再拖累到他老人家了。”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二哥,你我多年相识,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可你真有如此对我吗?” 见孙途突然转话题到这上头,却使童沐也为之一呆,片刻后才道“那是当然,我童沐也一直将你当作兄弟……” “真是这样吗?我看不见得吧。”孙途也举杯喝了一口,这才悠然道“其实哪怕直到现在,你都一直在扮着另一个自己!或许你在所有人面前都戴着那温文君子的假面具,但你实在不用在我面前如此伪装的,你道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只几句话,就让童沐的神色陡然一变,瞳孔都微微缩了起来,但他口中还是说道“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你的话啊……” 正文 第618章 杯酒话今昔(中) 房中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只有桌上的油灯发出轻微的哔啵声,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就这么隔桌对视着。半晌后,孙途才轻轻一笑“二哥,有些事情虽能瞒得一时,却瞒不得一世啊。你真以为做个君子就能在这朝中安身立命,步步高升吗?” 童沐默然地看着他,却并未做出任何的回应,就好像对方这话不是冲自己来的。孙途见状,取过自己手边的酒壶为他和自己都满上了酒,这才继续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那位周云周公子现在何处?” 听到这个名字,竟让童沐的脸色再次一变,却已不能不作答了“我与表兄也是多年未见了,怎会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却知道,早在数年前,他因恶了童帅而被逐离汴京,随后不久,就有人发现他被人劫杀在了汴京城外一处树林子里。不知对此,你又有何看法啊?” “表兄他竟死了?我怎么就一无所知?”童沐神色木然的说着话,但听语气是完全让人无法相信死的是他表兄的。 孙途却也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评价,只是笑吟吟道“其实他的死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若非他私心作祟,当初就不会有长兴坊的那场大火,并导致许多百姓葬身火海了。所以在我看来,杀他之人反而是在为民除害。” “既如此,你又何必再提此事呢?”童沐依旧面无表情地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到底谁有这等胆子敢对童帅的侄孙下手罢了,哪怕他已被童帅所恶,照道理身边也该有几个随护之人。可结果呢,我查过,当时周云尸体边可没有其他人,这就越发让人生疑了。” “难道你怀疑这是我所为?就因为我与他素有过节?”童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寒声问道。 “我不过就这么一猜罢了,又或者是那些曾被周云所害的百姓找到机会杀了他呢?不过他的死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之前被忽略掉的东西——比如说你当初回京时路上竟得风寒,差点把命都丢了;又比如说童渊被人拐走一事。这两件事情表面上看着似乎都与周云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后者,正因为此事,他才会被童帅所恶,并最终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但在他死后,我却察觉到前事有些不寻常了。” “哦?此话怎讲?”突然间,童沐的神情竟放松了下来,脸上也重新露出了和煦的笑容来,就仿佛他们谈的只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孙途见状也笑了起来“先说二哥你当初在回京途中的那起变故吧,这真是有人想要害你,还是一招苦肉计呢?当初我是不是有些多管闲事了,因为即便没我出手,以你的身份也是能及时就医,并得以痊愈的?因为只要你出了状况,童帅必然会严查沿路服侍你的下人,那个童壮怕是肯定要被严惩,并可能还会把其身后的周云给牵扯进来。与童渊被掳一事相同,你这个侄孙若是被人算计,差点连命都丢了,恐怕周云的下场也和之后差不多吧? “只是因为当时有我突然出手把你给治好了,才使后面的一系列手段都难以实施。说不定那时候就在你住下的客店里还有另一位杏林高手在暗地里骂我多管闲事,坏了他出名的机会呢。” “呵呵,千里啊千里,多年不见,你别的事情有没有长进我是不知道,但这猜度人心的本事却是真比以往要高出许多了。我是真没想到,你竟能把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都想得这么复杂。”童沐不禁摇头失笑,看似很不认可孙途的这番推断。 “或许这真是我多疑了吧,但童渊一事却不一样了。”孙途也不作反驳,又继续提到了另一桩旧事“当初童渊被无忧洞的人所掳劫,也是我凑巧碰上并救下了他。而在我把人带回童府时,还正好瞧见了周云那愤恨的眼神,于是便想当然地认定他便是这桩事情的幕后主使。尤其是当长兴坊纵火案查出后,我就更笃定自己所料不差,并在随后把自以为的‘真相’报与童帅。 “其实在童帅眼中,长兴坊那些无辜百姓的死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他也不可能因为周云是此案的幕后主使便严惩于他,毕竟此案的真正源头,那张价值连城的白虎皮可在他的书房中呢。但是童渊一事,却触动了童帅的逆鳞,所以周云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说到底,你才是索了表兄性命之人,当时我都已经来到江南,之后的事情可就与我没有半点干系了。” “你不必如此急着撇清,且听我慢慢道来。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先入为主。因为周云在见到我把童渊带回府上后的表现,就认定了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甚至就是指使某些人拐走童渊的幕后之人。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谁规定一定要是知情者才会不满于童渊能够被救回?童渊因为年纪和机灵深得童帅所喜乃是事实,周云对他有所嫉恨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他应该是乐见童渊被人拐走的,而后来我居然把人给救了回来,没有多少城府的周云有所表露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可这么一来,又一个疑问也就产生了,若非周云指使,还有谁能让童府家奴配合着把童渊给送到拐子手上去呢?”孙途说到这儿,已经把目光落到了童沐的脸上,意思不言自明。 童沐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极其镇定“你这是在怀疑我了?别的你胡乱猜测也就罢了,现在把渊儿被掳一事都栽在我的头上可就太过分了。谁都知道我与渊儿一向交好,我怎么可能去害他一个孩子呢?” “是啊,谁都不会相信二哥你会突然害童渊,包括童帅在内。因为大家都知道你和童渊的关系紧密,他若出事看起来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可事实当真如此吗?如果说在童渊出事后,却突然被你所救呢?甚至于,在拿住那拐子后,从他口中问出一切皆是来自于周云的授意呢?如此,你不但能在童帅面前立下功劳,还能顺势将周云也给除掉了。毕竟,从后来周云的下场可以看出,只要此事坐实,他必然会被童帅赶出京师。 “要说起来,这一系列的手段确实高明无比,堪称环环相扣了。你和童渊相继出事,都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这足以让童帅完全相信这便是周云在暗中捣鬼,为的自然就是除掉所有与他一样的童家继承人,好在将来成为童家之主。讨好童帅,摘清自己,除掉周云,再加上还能借此机会和童渊把关系拉得更近……你这一石四鸟的手段当真是不得不让人心生佩服了。”孙途说着还举起杯来,由衷地赞叹一声,敬了对方一杯。 童沐却未曾举杯,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说的这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我可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吗?其实只要仔细想想这些事后到底谁是最大获益者,便已能看出答案了。而且,你回到童府的时间也太过凑巧了。你可还记得吗,当日我把童渊送回童府正欲离开,你就突然回来了。 “照之前你的病情来看,怎么也得在外多留上一段日子把病养好了才回来的,而不该如此奔波。可结果你却急匆匆回来了,却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要‘解救’童渊。在你原先的计划里,是当那些无忧洞里的家伙把人带出后正好遇到了回城的你,然后便被人赃俱获。只是因为有我的介入,才使这两件事情都生出了变故来,从而让周云也暂时摆脱了嫌疑。不过你并没有因此就乱了分寸,索性就顺水推舟,把我招揽进了童府,至于目的嘛,或许就是想借我之手来对付周云吧。毕竟以你的眼光定能发现周云会对我生出敌意来,到时只要因势利导,就能做到借刀杀人的效果。” “你竟如此看待我二人之间的交情?认为我一直都在利用你?”童沐终于神色起了变化,面带怒色地问道。 “我说的本就是实情,不然我接连坏你两次事情,你又怎么可能与我交好呢?当然,这并不是在说你与我之间的交情是假的,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孙途却表现得十分从容淡定,他不过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男儿之间当然有一见如故,生死相交,但显然不可能出现在童沐这么个心思缜密到了极点的人身上。 眼见对方还想要再做分辩,孙途再次出言打断道“二哥,其实你是君子还是小人对我来说并无关系,我甚至更希望你就是个头脑冷静,心思缜密之人,因为这样我们才好继续合作。另外,你真以为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断,我并无任何证据吗?” &&&&& 一百多万字前就曾埋设下了关于童沐的伏笔,直到今日才重新揭开,不知各位可还记得吗?若还觉着可以,还请投几票支持下吧。。。。 正文 第619章 杯酒话今昔(下) 童沐的面色稍稍一凝,但旋即却又见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来“千里你这算是在拿话诓我吗?你所说的那些事情都已过去数年之久,又哪来的什么证据?” “我既然敢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孙途却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过我也确实有一点说错了,我捏在手上的并非证据,而是证人。” “你这话我可越发听不懂了,依你之前所言那些事情都是我处心积虑而为,又怎么可能存在什么人证呢?” “还真有。其实早在察觉你在周云一事上所扮演的角色后,我便已开始留意那个人了,而结果还真让我猜着了,当周云被童帅逐离京师后,那人也在暗中离开,随后就落到了我的手上!也正是从他口中,让我得到一切答案,并确认了你远没有如以往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辜。” 童沐终于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情来“你说了这许多,到底那证人是谁?” “一个事关重大,却又总容易被人忽略掉的人——童壮!”孙途直视着对方双眼道“你既然想通过自己和童渊出事来嫁祸周云就必须把戏做真了,但同时这也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若假戏成真你可就连命都搭进去了。所以必须有一层保险,而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童府管事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了。若我所料不差,他表面上虽是周云的人,可事实上早就被你暗中收买了吧。 “其实回想起来,当时他所以不近人情地拒绝让我治你表面看着是为了害你,其实却是为了保护你啊。甚至于连童渊一事都可能是他暗中让下面之人做的手脚。正因为你和他都不在京师,所以才最不被人怀疑。 “也正因为他很了解你的那些手段,更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才会在周云出事后吓得连童府管事都不敢再做便落荒而逃,可结果他却落到了我的手上。” “呵呵,千里啊千里,你终究还是不够缜密啊,到底让我找到了破绽。谁说童壮跑了?他确实离开了汴京,但却好好地在我身边做事……”得意摇头的童沐正说话间,却发现孙途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玩味地冲自己眨了下眼睛,这让他迅速明白过来,刚起的笑容也立刻消失不见了。 “原来童壮一直在你身边啊,我说呢,怎么就找他不到。不过这么一来,你却是不打自招了吧?我想即便你童沐再是君子,再习惯以德报怨,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将一个差点把自己害死的下人弄到身边当作心腹吧?”孙途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童沐也笑了起来,慢慢地端酒饮下,然后啪啪地鼓起掌来“好!千里果然厉害,不但能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将我当初的一番算计全然破解,还能如此轻巧地就让我自己露出破绽来,当真叫人佩服啊!” 到了这一步,他终于是承认了孙途的判断是真。与此同时,随着他认下前事,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转变。虽然人还是那个人,模样也没任何改变,可那个温文的君子竟在眨眼间变成一把出鞘的利刃,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来。 童沐的目光变得犀利,但孙途却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依旧与之对视,语气也颇为轻松“这才对嘛。既然你我是朋友,那就没必要一直伪装,现在的你看着可比以前要顺眼多了。” “你……”饶是以童沐的城府,听到这话也不觉生出哭笑不得的感觉来,同时心头也是一松。他本以为孙途在确认自己曾利用算计他后必然会翻脸,可看样子,对方根本就没有计较的意思啊。 孙途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笑了下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责怪你当初利用我吗?” “你真没有怪我?” “我为何要怪你?这些事情对我有任何不利吗?正相反,靠着你的关系,我还从一介布衣得以迅速进入官场,并一步步走到今日。可以说,若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孙途,相比于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我对你的那点用处就根本不值一提了。至于你瞒着我所做的一些事情,谁规定朋友之间就一定要彻底坦诚的?” 孙途的这一番话可真让童沐有些愕然了,半晌后才苦笑摇头“看来是我太过小心了,早知如此……” “在我眼中,你为了除掉周云用些手段也不算什么错事,毕竟像他这样的人活着只会害人,或许你一早除了他,就不会有长兴坊的那场火灾了。”孙途感叹着说了一句,随后又道“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介怀的。” “却是什么?” “相比于童帅,我察觉到你才是幕后之人怕是迟了许多吧?说起来真是不该啊,毕竟当时的我可没他那么忙。” “呵呵,但你也没有叔爷那么老辣啊,所以比他迟些发现真相也不算什么。”童沐这一说却是承认童贯其实早就知道他那点手段了。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那童贯毕竟是在朝中拼杀多年的老人,论经验论眼光自然是要比自己强过许多的。在略略收摄了一下心神后,他又看向了对方“好了,前事既已说完,我们再回到眼下,说说吧,你这次想方设法把我从山东调来到底有何目的?应该就与那朱勔脱不干系吧?” 到了这时候,童沐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略带惭愧地道“你之前说的不错,朝廷所以会迅速将你调到江南确实是我请叔爷出了把力。不过,其实即便没有我们推动,蔡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我知道,我率军在山东已成气候,他们必然忧心我有朝一日会不受控制,成尾大不掉之势,反过来会威胁到他们。”孙途神色坦然道“所以我才没有怪你如此做,反正怎么都逃不了这一劫。” 顿了一下后,他才又正色道“童帅和你把我调来江南真是为了对付朱勔?就因为他在此地祸国殃民,很可能导致大宋半壁江山沦陷吗?” “这这是其中一方面。如今江南情势远比朝廷所知更为严重,若再不用适当之人尽快平乱安民,恐怕真要酿成大祸了。”童沐神色肃然道“其实若没有你可一用,叔爷都打算亲自来此平乱了。 “当然,平乱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想借此机会把朱勔给铲除了,因为他对叔爷也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嗯?就我所知,童帅与朱勔一向关系不错啊。” “那是以前。自打蔡京他们怀疑叔爷要与他们为敌,并有意针对后,朱勔的态度就发生了转变。这一点,只从我身上便能看出许多端倪来。原先在苏州城内,我还是能说几句话的,可结果自打那之后,朱勔就慢慢收回了我手上的权,若非之后发生了方腊军攻破苏州一事,恐怕我都要被他寻个由头打发到别的小县城里呆着去了。当然,现在的我也差不多,金陵城内根本就没我说话的余地。”已然卸下伪装的童沐在说着这些时,眼中已露出了丝丝杀意。 孙途却有些尴尬,因为他便是让童贯被蔡京见疑针对的始作俑者啊。 童沐却没有在意这点,继续道“朱勔此人贪婪霸道,但却能力平庸,最擅长的就是攀附讨好和奉承,而一旦他所攀附结交之人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必然翻脸无情。叔爷现在朝中已很是艰难,若再加上这么个家伙在背后捅刀子,后果必然难料。所以我们才决定先下手为强,趁此机会在江南就除掉了他。不过如今江南早已乱作一团,叔爷又不好抛下北边不顾而过来,所以就想到了千里你。你在山东的种种作为可实在了得,我觉着你应该可以与之抗衡,哪怕除不掉他,也能让他威风扫地,最后只能灰溜溜回京师去。” 直到他说完一切,孙途才真正了解了他们爷孙二人的真实目的,这让他也不得不感慨一声,童家祖孙还真是足够果断,尤其是这个童沐,孤身一人在江南,居然野心如此之大。 童沐看着孙途又道“当然,这么对千里你来说也是大有好处的,若你能平息方腊之乱,则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到时就算是蔡京他们也不敢再轻易动你了。再加上有叔爷从旁维护,你就是想任一地节度使都未必不能。” 这算是给孙途抛过来一块饵料了——你不是想要掌兵吗?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只要平定江南,除掉朱勔,童贯就能满足你的愿望! 而孙途也在听完这番叙述后笑了起来“这还真是个合则两利,各取所需的好说法啊。” “如此说来,你答应了?”童沐有些欢喜地问道。 “不急,如今江南和金陵的情势如此复杂,至少总得让我先去那边看看才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吧?”孙途悠然地回道。他虽然不怕被人利用,但也得先确保自身和麾下两万将士的安全才行啊。 正文 第620章 不一样的金陵 十月初十日,在入驻八角镇休整的次日,孙途便率五百亲卫赶往金陵城,也就是后世的南京,至于其他人马则继续留在八角镇,因为就童沐所言,此时金陵内外兵马无数,再过去几万人可就真没地方驻扎了。 作为江南当地最重要,也最有名的几处府城中的其中之一,这金陵城在历朝历代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身影,孙吴的建业,东晋时的建康……及至如今大宋,这里依然是江南众城之首,三吴佳丽地,六代帝王州之名确实名不虚传。 不过这一切却已都是过去了,如今的金陵城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繁华,有的只是混乱与惶恐。孙途只引军来到高耸的金陵北门前十里外,就已瞧见了那边铺陈开了无数的军营军寨,诸多兵卒正在其中往来嬉戏,全无半点军队该有的样子。 而当孙途这支军马打从诸多军营跟前经过时,里头的军卒居然也就随便打眼看看,并无多余的反应。只这等防备之心,就可看出这些从北方赶来平叛的官军战力到底如何了,也让孙途不觉暗中摇头。 而在顺利入城,真正进入金陵后,哪怕之前童沐曾告诉过他这里的乱象,可真正亲眼所见后,还是让孙途感到难以置信和接受。想象中人流不息,商业繁茂的金陵城中如今却空荡荡的百业凋零,长街上虽然依旧有不少人,但多半却是军卒士兵,而且他们还不是在巡弋什么的,而是百无聊赖地追逐打闹。 再远处,一些士兵则持刀拿枪不断拍打着门户紧闭的店铺,等到里头终于有人开门后,他们便一拥而入,只一会儿工夫,就见他们抢夺了不少东西跑了出来,而店家则是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这还算是好的了,才往前走了没两步,孙途便已看到有三批兵士押解着几十个哭喊着冤枉的男女往前走着,但有跟不上队伍的,兜头就是皮鞭子猛抽,直打得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们哎哎呼痛痛哭,看着实在可怜。 “这是怎么回事?”孙途见状不觉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来,忍不住望了眼身边已然见惯不怪的童沐问道。 “应该是朱勔那厮又在想法儿敲骨吸髓地搜刮城中财富了。自我们退到金陵后,他就一直在变着法子地敲诈当地百姓,先是多出了几十样重税,之后又把勾结反贼的罪名强加到一些人头上,现在嘛,应该是和花石纲挂上关系了……”童沐的脸色也不好看,但对这些人的手段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很多情况下,都是下面的人在自作主张,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军卒也从中分一杯羹。” 说着话间,就听得左手边不远处传来一声颇具威严的喝叫“这是朝廷的旨意,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如今皇帝看上了你家园子里的这块石头,那是你们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敢多言?来人,把他们的屋子都拆了,好方便咱们将宝石从里头运出来,可别磕着碰着宝石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那边就传来了轰隆连声,孙途打眼望去,就看到一处还算不错的宅院就被人拆掉了门户和外墙,露出了里面的屋子和院子来。而里面的屋主人则已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叱喝道“我……我明明之前已经交给你们二十两黄金了,你们也答应不再为难于我,为何却又出尔反尔……” “你说什么呢,咱怎么就半点都听不懂啊。再敢胡言乱语,小心定你一个抗旨不遵的欺君大罪。来人,赶紧动手,把宝石给我带回去!”一个小军官耀武扬威的大声斥责道,随着他一扬手下令,几十个士兵就更是如狼似虎地大干起来,迅速拆掉院子里的不少建筑,然后再把放在里的一块充作假山的石头给搬运了出来。 只看这石头的长相实在太过普通,除了个头有一人多高外,几乎没有半点奇特之处,可就是这样,居然也被这些家伙当作了可以上贡天子的花石纲,给直接拆屋运走。而在这些士兵亮晃晃的兵器跟前,屋主人和一些下人却不敢反抗,只能满脸愤恨悲哀地看着这些士兵拖着石头扬长而去。 随孙途一道而来的武松与鲁达二人见此情此景早已气得面色泛红,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乱跳了,好在孙途及时出手按住了他们,否则他们就要直接上去抱打不平了。 “钤辖,我们岂能看着他们如此胡作非为,戕害百姓!”武松虽然没有再动,但口中却依然充满了愤恨,鲁达也是一般,直拿眼看着孙途,等他给出解释。 孙途叹了口气,环指了下整座金陵城“如今这里头到处都是胡作非为的士兵,你们觉着自己能管得过来吗?只怕倾我全军之力,都制止不了这样的暴行。所以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强行制止一两起这样的事件,而是该从根子上想法子。” 童沐也跟着附和道“千里说的是啊,如今城里太多人打着征花石纲的幌子在敲诈勒索,欺压百姓了,我们根本就管不过来。你们可知道,现在城中只要家里有石头的都在人人自危,因为不知何时,官府的人就会上门来征收所谓的宝石税了。有那肯出钱贿赂的还好些,那些实在拿不出钱来的人家,很快就会被人找着各种由头把家都给毁了。而但凡有敢反抗的,便会被定个谋逆之罪,当场处决。哎,这金陵城迟早要毁在这些家伙的手上!” 孙途脸上的阴郁之气也不觉更浓重了几分,又看了手底下那些愤愤难平的兄弟们一眼“至少现在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若随意出手会把自己都给搭进去,所以我要求你们现在先忍着,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惩治他们也不迟!” 孙途在军中的威信还是极高的,只一声令下,众人全都低头应命,就是武松和鲁达二人也都放松了身体,垂下头去继续往前走着。不过他们心中的那团怒火却不可能因此就熄灭,总有一日会得到爆发。 走在冷清凋敝的金陵街头,满眼所见皆是士兵衙差们胡作非为的举动,这让大家都不忍再瞧,只能加快的行进的步伐,并在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豪宅之前,正是朱勔如今在此的住处了。 只粗粗扫上一眼,就可看出这豪宅占地极广,应该超过了二十亩,这要是放在辽夏等地广人稀的所在倒是算不得什么,但摆在江南这样人口稠密,寸土寸金的城池里就显得很气派了。而且这宅子光是门口处的装饰都已极其精美,雕栏画栋,彩灯环绕,其精美气派,实在叫人暗自称奇。 而这,还只是朱勔在江南的几处宅子里最不起眼的其中之一,他在苏州和杭州的两处豪宅才更为精美豪绰,只可惜现在两城皆已陷落,他只能“委屈”地住进这样的小宅院中了。 与外间的混乱不同,这宅子周围几里之内却是秩序井然,上千名顶盔贯甲,神情肃穆的军卒正有序地值守巡弋在宅子周围,但有寻常百姓敢接近者,便以刺客论处,当场即可用弓弩射杀,绝不留任何后患。只看这等防御,就能知道其实朱勔也是知道自己如此倒行逆施会惹来百姓报复的,但他却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依然纵容着自己的欲-望。 也是直到进入这条长街,孙途这支队伍才被人阻拦下来,哪怕童沐迅速亮明了身份,其他人也不得随意过去,只让孙途和童沐两人来到府门前,然后等着里头传话,再让其进门拜见朱勔。这等作派,就是作为天子宠臣,朝廷枢密使的童贯都未曾有过啊。 正当孙途二人等于大门前时,里头突然就传出一声绝望而悲愤的怒吼“朱勔,你如此祸国殃民倒行逆施,必不得好死。本官就算是被你所害化作了厉鬼,也不会放过你——啊——!”这声音显然是发自里面几进院落,可居然穿过了几重门户传到了外头,足可见吼出话来之人是在何等情况下才嘶吼出来的,他又是多么的绝望了。 童沐的目光陡然就是一凝,身子一颤道“是杨度,杨推官。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嗯?”孙途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童沐这才小声道“杨度是这金陵的推官,为人一向耿直爱民,对于朱勔到此后的种种做法自然多有不满,之前就曾想着直接去京师告状,却被朱勔给挡了下来。我也曾劝过他再忍一忍,可他到底是没能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啊……”说这话时,他眼中也流露出了无奈与悲痛之色,却非作假。 片刻后,一具浑身是血,布满了鞭痕棒疮的尸体就被几个面无表情的军汉给拖了出来,童沐只低头看了一眼,眼中的阴翳之气更重,因为他认出了尸体身份正是杨度。 与此同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原来是孙钤辖率军而来,我家老爷正在内厅等候,还请孙钤辖与童推官一起进去一见 正文 第621章 朱勔(上) 若非早已知道对方身份,怕是很难有人能把面前迎上来笑得一团和气的中年官员与传说中贪婪凶残,导致江南大乱的朱勔对应起来,因为他的长相模样和气质实在太不合此身份了。 正降阶迎来的朱勔身材矮胖,满身满脸皆是肥肉,再加上那一副天生的热情笑脸,完全就跟个庙里供奉的弥勒佛似的,要是让他换上一身商人服色,那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和气生财的掌柜了。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前,他才刚把一名朝廷官员生生害死,而且还给对方按了个勾结反贼,图谋不轨的罪名。 呵呵笑着间,朱勔已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来到孙途跟前,就在孙途弯腰行礼参见的同时,他一双手已迅速探出,一把就拦住了这一动作:“孙钤辖不必如此多礼,你能来我江南平叛就是对咱最好的支持,这些虚礼不作也罢。来来来,咱们先进去说话,待会儿再在咱这里吃顿便饭,就算是为你接风洗尘了。”说话间,他又很是自来熟地拉着孙途就朝前面的厅堂里走去。 孙途此时脸上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朱帅实在太客气了,委实让下官受宠若惊啊。”这话倒是不差,对方可是一方封疆大吏,朝廷亲封的江南路节度使,这身份可比他区区一个四品钤辖要高出太多了。 “哎,孙钤辖这么说也太见外了,官职高低只是对外人来说,像咱们这样的军伍中人最看重的还是个人能力与立下的功劳。这些年孙钤辖你在山东屡屡平贼立功,咱可是都有所耳闻的,说实在的,这满朝官员里能让咱佩服的没几个,你却算其中之一了。”说着叫人欢喜的话儿,朱勔已把孙途请到了厅堂内部,让其坐到了自己侧面,这可真是给足孙途面子了。 孙途倒也没有太过挣扎,依其安排坐了下来,又一脸感动地道:“朱帅当真礼贤下士,让下官都有些汗颜了。之前山东那些事情根本算不得什么,想必若是有朱帅在那里掌控全局,必能比我做得更好,早几年就将当地的贼寇之乱全给平定了。” 这几句话立马就引得朱勔一阵开怀大笑:“孙钤辖这话太客气了,只可惜本官在江南脱不得身,不然倒真可以去山东看看。”他还真就笑着收下这份称赞了。 随他二人一起进厅的童沐见到他们互相吹捧,和乐融融的谈话还真有些恍惚了,之前孙途不是说着想要除掉朱勔吗,怎么现在却完全像换了个人似了?不过很快地,他也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敬陪末座,看着两人继续在那里胡扯,同时心里也不得不再高看孙途一截,这位在官场多年,可比当初时要稳重得多了,至少已经把官场上那套虚与委蛇的手段都给掌握了。 在两人互相客套寒暄间,下人已经把几碗益气养身的饮子给端了上来,朱勔一面端起来小喝一口,一面还介绍道:“孙钤辖你是从北方来的,应该还不知道南方这里气候潮湿多有不便吧,所以本官特意从本地一个名医处求得了这么道祛湿补身的饮子药方来,你可一定要多喝几碗才是。” “哦?这我可得好好尝尝,要是真有如此功效,还请朱帅能将方子也一并告知下官,我也好叫人准备些给下面的将士们饮用。”孙途饶有兴趣地端起茶碗来细细品尝几口,随即又连连点头。 “这个好说,待会儿咱就叫人给你抄一份带走。不过这饮子里可有好几味药材颇为精贵,若是想让几万将士大规模饮用可就要花费许多钱财了。”朱勔在满口子答应后,方才顺势入了正题:“不知这次孙钤辖你带了多少兵马来我江南啊?” “说来惭愧,也就两万两千许人马,毕竟山东贼寇才刚被肃清不久,下官也不敢把所有人马都给抽调空了。不过朱帅还请放心,我麾下的兵马皆是军中精锐,即便放到江南之地,也是罕有敌手的。” “若真如钤辖所言,那咱就放心了。你是不知道如今江南反贼势力日益作坐大,不但苏州没能守住,就连金陵附近的几处城池都时刻有被贼军攻打陷落之危啊。尤其是这半个多月来,可把我给愁坏了。”朱勔欣然而笑:“对了,不知孙钤辖部下人马何时能真正投入战斗?”直到此时,他才把真实的目的给暴露了出来,说这么多恭维奉承之话,最终还是希望孙途能尽快带兵平叛。 孙途闻言便把已经喝了一半的饮子放在茶几之上,然后略皱着眉头道:“我率军从山东而来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将士们可能出现水土不服以及对南方地理的不熟悉,所以真要投入战斗,怎么也得过上十来日吧。不过最关键的还不在于此,而在粮草供给。” “此话怎讲?”朱勔忙笑着问道。 “为了能尽快赶来江南,我部下人马随身所带的粮草并不是太多,再加之朝廷一早就答应过我,只要我率军前来,便会将超过全军半年的粮草一次性拨付到位,却不知朱帅是否已经准备好相关粮草了吗?”孙途说着,着意地看向了对方,却发现朱勔脸上的笑容陡然就是一僵。 不过很快的,他又恢复过来,笑道:“居然还有这等事情?本官怎么就没有接到朝廷的相关文书呢?这事可非同小可,咱可要问清楚了。” “嗯?难道朱帅连下官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吗?”孙途脸上的笑容也迅速隐去,微微皱眉问道。 “孙钤辖你是有所不知啊,因为江南方腊竟在数月前突然称帝,导致官家震怒,朝廷随之就调来了多路兵马前来助阵平贼,如今我金陵境内驻扎的官军已不下六七支,数量更超过十五万之众。这许多人马几乎个个都要跟咱要钱要粮,纵然江南富庶,现也已捉襟见肘了。你现在又一张口就问咱要两万多人半年的粮草,咱实在是无能为力啊。不过你放心,只要有咱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下面的将士们,不如这样,我先给你调去半月粮草,等你们出战后,后勤供给必然补充到位,你以为如何?” 朱勔先是一副为难的模样道出了自家难处,所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随后又主动提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让人一时间还真有些挑不出什么理来了。当然,这要是在孙途不知道他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以及如今金陵的乱象情况下。 看着对方一副仁至义尽,自己已竭尽全力筹措粮食的表情,孙途皱起的眉头却更深了:“只有半月粮草吗,那下官可不好跟下面的兄弟们交代啊。” “孙钤辖,你我都是为朝廷办差,下面的人也是一样,还望你能多多体谅了。金陵毕竟不是存粮产粮的地方,若是苏杭二州不失,粮草自然是管够的,但现在嘛……”说着,他又是一声叹息,然后直勾勾地看向了孙途。 配合着朱勔那张迷惑性十足的胖脸,还真给人一种厚道人已经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的感觉来。孙途在一番踌躇之下,还真就只能点头应下了:“既然朱帅也感为难,下官也不好要求过甚。但是,一旦朝廷的粮草运送到位,还请朱帅能如数将之交付于我。还有,这半月粮草只能让我稳定军心,真要让他们攻敌,怎么也得再拨付一月之粮。” “这是当然,孙钤辖你就放心吧。”朱勔满口子答应道。随后,便引了孙途去往旁边的厅堂吃酒接风。 虽然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朱勔只叫了一些身边的官吏陪同孙途喝酒,但这顿酒席上的菜色和美酒却都是难得的精致,光是一道据说当地有名的鱼羹,就是只取鲤鱼眼下最鲜嫩的那一小块肉烧煮而成,一道菜怕不是要几十上百条鱼来做了。其实只从这等豪奢浪费的酒菜里,便能看出朱勔平日里是有多么的穷奢极欲,而他所谓的钱粮吃紧更只是一句空话了。 不过今日的孙途却显得格外好说话,完全没有点破他说谎的意思,还在酒席间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尽全力将方腊一伙剿平,不取得全胜,他就不离开江南。这话自然也赢得了自朱勔而下的所有人的一致称赞,这场接风宴自然是宾主皆欢作结了。 直到把微带熏意的孙途送走,本来还满脸堆笑跟个好好先生似的朱勔脸色才阴沉了下来:“这个孙途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朱帅,小的看他还算好说话啊,哪怕咱们只给半月粮草也没见他有什么抱怨的……”一名心腹忙轻声道。 “哼,你懂得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此人可比其他那些粗鲁直率的武将要难对付得多了,今日一场接触下来,我居然都摸不准他的心思。嘿,年纪轻轻就能任一路钤辖,更名满天下,孙千里此人果然不好对付啊。”朱勔皱着眉头低低地作出了评价,却让周围几个心腹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正文 第622章 朱勔(下) 别看朱勔向来以贪婪残暴为人所熟知,再加上那一副痴肥的模样就真以为他真就是个没什么本事只靠着逢迎巴结而得赵佶宠信的废物,事实上他能有今日的地位,成为江南膏腴之地军政财三权皆在握的封疆权臣,还是有着其过人之处的。比如他看人的眼光就远比寻常人要高明得多。 而现在,他居然能对孙途作出如此高的评价,自然立马就让身边熟悉其眼光的亲信们露出惊讶与深思的表情来了。他的首席幕僚,生得如根竹竿般纤瘦,面上都没三两肉的薛显不禁轻声道:“朱帅,这孙途虽然如今在军中名声极响,可在我等看来终究只是一介武夫罢了,还真能对咱们构成威胁不成?” “你们若真将他当成区区武夫可就大错特错了,你们见过如此谦虚而好说话的武将吗?”朱勔低低地哼了一声,却叫在场几人都若有所思地点下了头去。 这段时日里他们确实和不少带兵来江南的武将有过接触,那些家伙或张扬或跋扈,提出的条件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过分,有些个甚至都敢当着朱勔的面要挟着要钱要粮,还真没一个能如孙途般好说话呢。只此一点,就已迅速将孙途与他们之间拉开了区别,显得前者的心思更缜密些。 “而且其他那些将领虽然口中叫嚣着要为麾下兵马获取钱粮支持,可当咱之后略给他们一些暗示,肯给予他们几万贯作为补偿后,他们一个个就都不再提要粮之事了。可那孙途呢,咱在宴会上可提了不下三次这种事情,你们有见他动过心吗?”朱勔继续皱眉道。 “许是他胃口更大,看不上这几万贯?”另一个幕僚陆博飞突然小声说道。 倒是薛显此时已经慢慢明白了过来:“那孙途能有今日的威名,能带着山东兵马扫灭当地贼寇,尤其是为患一时的梁山贼寇,就说明他麾下的兵马确实战力不俗。而这,就足以说明他平日里对军队颇为重视,手下军马绝非乌合之众了。而要做到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如其他人般把军队视作私产,以此牟利,更不可能因为区区一些钱财就向我们妥协了。” 朱勔满意地冲他一点头:“问题就在这儿,此人看着可不好糊弄啊。之前我就曾听说过此人是个胆大妄为之徒,连蔡太师他都敢上表弹劾,至于在地方杀几个官员更没少做,这样的人到我江南若能一心帮我倒是一大助力,可要是有心与我为敌,说不定真会成为比方腊更叫人头疼的大祸患了。尤其是军粮一事,若是真按照朝廷之前答应他的拨付,倒是能使他不再生事,可是后果却不好说。” “朱帅说的是,此口子绝不能开,不然消息一经传出,其他各路兵马也会有样学样地提出要求来了。圣人说过民不患寡而患不均,别到时候安抚住了他山东一路,却把其他各路人马给激起兵变来了。”薛显立刻就跟着说道,也让朱勔满意点头,他这个首席幕僚确实实至名归,对揣度东家的心思可谓极准。 “可是朝廷那边其实曾有明令,他那边也知道有此说法,那咱们该如何应对呢?” “其实朱帅已经在做了,就是一个拖字。不过在下以为只这么做还不够,必须再做些什么,让他相信我们确实缺粮才好。”薛显这时脑子已经完全活络了起来,迅速把自己的对策道了出来。 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就引得朱勔频频点头:“这法子好,就让他先和那些人起些冲突,到时我再出面平息矛盾,还能在各军中卖个人情呢。还有,只要出过这么一次事情,想必那孙途也不敢再有太多过分的要求了,军粮上的事情自然是咱说给多少他接多少了。” “朱帅英明。”几人纷纷称颂了几声,随后陆博飞又突然笑道:“其实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用一用那孙途及他部下人马。之前城中闹事的几百人不是夺了一批粮食逃入栖霞山中去了吗?不如就让他带兵先剿了这支乱民,如此不但能震慑城中百姓,还能让他被金陵百姓所恶,却是一举两得。” “好法子,就照你说的办。这样,明日就由你去见孙途,咱们双管齐下,先秤秤他和手底下兵马的斤两再说。”朱勔立刻满意点头,对献计的陆博飞笑道。 “小人遵命,我定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陆博飞也是一喜,忙拱手应道。朱勔一向对身边之人赏罚分明,只要这次计成,一定少不了他的好处。 见他出了风头,薛显也跟着道:“朱帅,若他能平了栖霞山上的乱民,在下以为就该把他送去南边与方腊的反军过过招了。之前就传来反贼有攻打常州之意,只靠那里的驻军再加上淮南路的军马怕是很难守得住,不如把他麾下的人马也派去?若能取胜自然最好不过,不然,也能挫一挫他的锐气。还有,一旦把他调出金陵去了前线,他的粮草什么的都在我们掌握中,这支山东精锐就在朱帅你的掌握之中了。” 朱勔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此计大妙,就按你们说的一步步来,他孙途再有本事,既然来了我江南就得给我乖乖听话。”随后,他又眯起了眼睛,想起之前接到的高俅送来的一封密信。 那信中高俅可是把话都说明白了,他们是有意将孙途和其麾下兵马送来江南的,为的就是借他朱勔和方腊反军的力量来坑掉这些敌人。在高俅说来,这个孙途可比方腊的祸患更大,并让朱勔一定要小心应对。另外,这人还和蔡京结仇,只要除掉孙途,蔡太师那里也是能有好处的。 此时朱勔心里已经有了盘算,这次他要玩一把大的,驱虎吞狼,并在利用完孙途后再将之铲除。如此自己不但能从江南的乱局中全身而退,还能获得蔡太师的好感,从而在朝中更进一步,这可比他辛苦盘剥百姓,用钱财买好那些朝中重臣要合算得多了。 “孙途吗,这可真是我的福星啊。只要他在我掌握中,何愁不能飞黄腾达!”朱勔得意地笑了起来。在江南已乱作一团,半壁皆已入反贼之手的情况下,他身为当地掌权官员,却依然只想着自身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大宋朝廷的悲哀了。 当然,朱勔明显忽略了一点,随着与众心腹的一番讨论,他居然把对孙途的评价给放到了一边。毕竟在他眼中孙途终究只是一个年轻的武将,纵然比其他将领要强一些,但论手段应该远比不了自己,要对付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 当朱勔与手下幕僚定下策略对付孙途时,他却已在童沐的引领下暂时带着几百亲卫在金陵城的西南角处驻扎了下来。 此时的金陵因为朱勔的盘剥迫害,因为各路官军的抢掠胡来而渐渐荒芜凋敝,虽没到十室九空的境地,但也有不少地方空了出来,从而让孙途他们能轻易就找到落脚的空地。 而他所以没有急着回八角镇,自然是为了能在这两日里先弄到那批答应下来的半月粮草了。虽然暂时拿不到朝廷曾应允的半年粮草,可先弄一批去稳定军心还是有必要的。 等把下面的人都安顿好后,孙途才和童沐两人漫步在离营地不远的秦淮河下游岸边,伴着那渐渐西落的日头,欣赏着河边景色。 作为南京城里名声不在乌衣巷之下的好去处,本该与香艳美人等等说法勾连的秦淮河如今却也很是冷清,河面上看不到往来的画舫香船,只有几艘独木渔船在小心地寻找着鱼虾,让人心中难免就升起了一丝悲凉之感来。 不过孙途和童沐却没心思在此伤风悲秋感今怀古,他们的话题围绕着一人,那就是刚见过面的朱勔。 “千里,你觉着那朱勔是个什么样的人?” “狼之狠,狐之狡,豺之贪。”孙途的回答简明扼要,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是个不能轻视的对手啊。” “看来你的眼光还在我之上,至少我第一次见到朱勔时可没你看得这么准,当时只觉他够贪够狠,却不料这还是只老狐狸。” “说到底还是被他的长相给欺骗了,他虽然长成一副猪样,却并不是真如猪那般蠢笨。相反,这还是个喜欢扮猪吃虎的存在。” “扮猪吃虎?这倒是个有趣而又精准的形容……”童沐失笑摇头:“有些人正是因为忽略了他的这一点,才会被他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你我这次想对付他可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啊。” “这是当然,而且我想他应该很快就要对我下手了吧。”孙途点头道。 “何以见得?”童沐挑眉问道。 孙途呼出一口气来:“很简单,因为我之前宴会上拒绝了他的刻意拉拢,想他这样的人是不会等着敌人主动出招的。而且,你真觉着他手上会没有朝廷送来的粮食吗?恐怕他已经开始担心被我查知这一点后不好应付了,所以便必须先下手为强!” 说到这儿,孙途嘴角也翘了起来:“不过他一定不会想到,其实我也不是习惯被动之人,或许很快我与他之间就能过过招了。” 正文 第623章 麻烦上门 既然已得了朱勔的允诺,孙途自然不会耽搁,次日一大早就派了亲卫队长唐枫带人去金陵东南角的官仓要粮,至于他自己则和童沐在几个亲卫的随护下上了城头,查看起这城池的防御体系来。 在孙途看来虽然如今朝廷不断调遣各地官军赶到,看起来朝廷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其实以这些只知道欺善怕恶盘剥百姓的乌合之众怕是很难在正面挡下士气正盛的方腊反军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围绕着这座金陵打一场攻坚战了。所以在此之前,很有必要对整座城池有个基本了解,如此才不至于在事情到来前抓瞎。 因为有童沐这个苏州推官出面,他们一行还真就很容易就上了本该视作军事禁区的城头——说来也是可悲,如今金陵本地官员的权势可远比不了跟着朱勔从苏州退下来的官员,尤其是昨日还发生金陵推官杨度被杀一事后,其他人更是战战兢兢,不敢开罪苏州官员了。 几人先上的是内城城墙,再沿着过道一路走来,下方是缓缓流淌着的秦淮河,河两边则是本该最是热闹的街道,但此时却只有虎狼当道而不见几个百姓。在着意地扫了几眼后,孙途的目光就沿着河流一路往外张去,口中轻声道:“秦淮河的出口是哪道门户?” 童沐对这座城池已经有了相当了解,当即答道:“是东水关,那里应该驻有一路水军,兵力当在七八百的样子。” “走,过去看看。”孙途当即就带头往东边而去,还没到地方呢,他的眉头就已深深的皱了起来,这里的情况可很不合他的心意啊,不但城上没几个军卒守着,那城墙也是风化剥落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有多年未曾好好修筑过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南京身处江南,远没有北方那些城池时时需要提防外敌入侵的危险,所以导致本地官员在这方面也是疏于防范,有那点银钱也早被相关官员私下里分了个干净,城墙只要不垮塌下来便万事大吉。 见孙途皱眉,童沐便迅速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可知道杭州是怎么被攻陷的吗?据后来逃出来的军卒所言,当时反军架起云梯来攻城,结果居然在一次猛攻中压塌了一段城墙,从而导致外城瞬间就被突破。然后再加上城内也有人突然举事,于是在糊里糊涂间他们就在短短半月内就把这座江南重镇给夺了下来。而金陵这里的城墙据说上一次花大力气修建已是几十年前了。” 孙途这下只能是苦笑摇头了:“所以说方腊一伙能在短短时日里突然席卷江南也不是侥幸,而是敌我双方配合而成了。怪不得……”后面一句怪不得后来赵构逃到江南最后却被金人追杀得逃到海上才得以保全的话语他及时收住没说出口。以前看到相关说法时他还颇感奇怪呢,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以此时江南诸城的防御力压根是无法抵挡住来去如风,作战凶悍的金兵铁骑的。 童沐则是陪着一叹:“现在的问题是这一破绽还没法补救,朱勔是不可能拿出钱粮来修补金陵城墙的,至于金陵本地的府库,此时早就全落到朱勔和手下人的私囊中了。” “如此看来我们想要靠着坚守来败敌怕是很难做到了。”只看了一段城墙,孙途便已没了继续往下看的兴趣了,如此严重的问题,就算是他一时也是拿不出什么守御之策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抛开城池,与反军在野外一战了。” “是啊,可那些来援的军马显然没这等打算,你没发现吗,他们都一直留驻在金陵周边,压根没有主动南下的打算。” “毕竟这里非他们的辖区,又无钱粮重赏激励,换谁都不肯卖命啊。”孙途倒是颇为理解地说道,就算是他,在粮草钱饷没有拨付到位前也不可能让麾下的将士去和敌人拼命。 虽然孙途已经没了查看城墙的兴趣,但众人还是一直走到了离着东门并不甚远的东水关前。居高临下的一看后,孙途又叹息了一声:“这里的关卡易攻难守,所谓水军不过就是多了几条破船而已,若敌人真顺流攻来,怕是撑不了多久啊。再加上东门上处处破绽,若我率军攻打金陵,只要选中东边水陆并进,用不了十日,便可攻下此城了。” 看完这里,已经没必要再去别处,再加上临近中午,孙途便打算返回军营。可还没等他走上多少路呢,前方已有一队人马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远远看到他们后,为首一个文士便叫道:“孙钤辖,你可让小的好找啊。你居然有此兴致,一大早就跑上城头看风景了……”好吧,在人家眼中孙途今日上城竟是为了看风景。 但孙途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看着来人,等童沐引荐。后者反应倒也不慢,当即笑道:“千里,这位乃是朱帅身边的谋主陆博飞陆先生。” “原来是陆先生,倒是失敬了。”孙途昨日还与之同堂饮宴,只是当时有不少人,又没花什么心思去记,所以一时竟还真忘了这位。 陆博飞本来还有些不舒服,可听童沐这么一说,心下却又有些欢喜,因为谋主指的乃是第一军师和幕僚,这可正中其下怀了,当下便谦虚道:“童推官过誉了,在下也就在朱帅身边出出主意跑跑腿罢了,不值一提。” 稍作寒暄后,孙途才看着他道:“陆先生这时急着找我却为何事啊?” “哦,却是朱帅有一件小事想请孙钤辖你帮忙。童推官应该也知道,就在半月前,城中忽有刁民作乱,杀了十几个官府中人,又抢夺了一批粮秣,然后窜入栖霞山上藏匿了起来。虽然之后朱帅几次派人前往搜拿,但都被他们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而逃了过去,此事对我金陵的治安影响可是不小。所以朱帅便想请孙钤辖能带人上山将他们一网打尽,以儆效尤。”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了眼远方那座后世有名的胜景,心中不禁一声冷笑。这朱勔还真能惹事啊,居然已经把金陵百姓给逼反了,现在他把这么块烫手山芋抛到自己面前,可不好接啊。 这倒不是说他没有信心带兵上山拿下那些乱民,那栖霞山本身山势就不是太过凶险,再加上对方也是刚上山不久,压根不可能如以前那些山寨般依托地形坚守起来,以他手下兵马屡次平定山东山寇贼匪的能力,要平定他们应该不费太多力气。 真正的问题是在这些乱民的身份上,他们其实才是受害者,若自己真依着朱勔之意出击,不但良心上过不去,事后在民间的声名也会败坏不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扣上个屠夫之类的名号,成为江南百姓的公敌,这可不是孙途所愿意看到的了。 看孙途略皱起了眉来,陆博飞又笑道:“对了孙钤辖,朱帅还曾提过一句,咱们的军粮可有限得紧,必须得先满足那些真能作战的队伍。若您能帮着咱们解决了这股乱民,在下是一定能在朱帅面前为你说上几句好话的。” “好吧。”思忖了片刻后,孙途终于还是向现实低了头,点头应道:“我会安排人马上山平乱,但到时候还希望朱帅能言而有信,尽快把我军的粮草拨付到位才成啊。” “那是当然,有孙钤辖出手,想必那批乱民就要被正法了。”见孙途应下此事,陆博飞大为欢喜,又吹捧了他几句后,方才欢喜地告辞离开。 而作为亲卫跟随在孙途身后,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岳飞却在此时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钤辖,这些百姓也是迫于无奈才上的山,咱们这么做与其他那些官军有何区别?”年轻而有着一腔热血的少年还是和多年后的岳武穆有着极大差距的。 倒是童沐,了然看了孙途一眼笑道:“千里应该是有自己的计较,能做到两全其美才会应下此事吧?” “知我者二哥也。”孙途笑着看了眼岳飞,提点道:“这世上解决事情的办法有许多,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选的。他们只是要我们平了逃上栖霞山的乱民吗,又没说一定要杀光他们,我们大可以招抚嘛。” “这……这能行吗?”岳飞有些含糊道。 “事在人为嘛。岳飞听令……”孙途突然把脸一板,在对方猛地立正后,方才说道:“你下午时便和鲁达武松去栖霞山,找到那些百姓,并将我的意思转告他们,只要他们肯下山来,我孙途可保他们平安。” 虽然心中依然有着疑虑,但岳飞却还是立刻叉手应命:“卑职遵命!”脸上还带着几许兴奋,因为这是自他投入孙途麾下后接受的第一道军令,这让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把事情办漂亮了。 而此时的孙途却早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而是微微蹙眉:“看来朱勔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这才来金陵第二日,就给我找来了麻烦。” 他可不知道,此时另一桩麻烦也已找上门来了。 正文 第624章 闯营 直到午时孙途才重新回到营地,却发现里头竟是闹哄哄的,不时有争吵声传出来,这让他的脸色顿然一沉,快步走进辕门,正瞧见几个下属之人在拉拉扯扯说着什么,在看到自家钤辖黑着脸进来后,方才讪讪停下了举动,心虚行礼道“见过钤辖。” “怎么,才来金陵不到两日你们就把那些乌合之众的举动都学来了,我军中还有没有军纪了,竟敢胡乱喧哗吵闹!听着,所有人都记下十军棍,三日内各自去领了。”孙途并没有先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大家喧闹,当即就斥责惩戒道。 这看在童沐眼里不禁有些咋舌,而更叫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些将士在面对孙途的这一惩罚时竟无一人喊冤,纷纷低头应命。直到见孙途脸色稍缓,才有一人壮起了胆子来道“钤辖,我等实在是气恼不过才想着出营去救唐队长的,但有些兄弟又觉着此事干系重大,得等您回来拿主意,所以便吵闹了起来。” “嗯?”孙途这才发现唐枫竟还未回营,“他不是被我派去要粮了吗,怎么还没有回来?他是去哪里招惹麻烦了?” “回钤辖,我们受命前往城东南要粮,结果却被那里的混账刁难了,还向我们公然索贿,唐队长就与他们理论……而这时候,又有一支队伍前来要粮,一听说咱们来取三万斛粮食,就在旁边冷嘲热讽,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兄弟们是一忍再忍,结果他们却变本加厉,辱骂起了钤辖来,最后我们与他们动起了手,但他们人多势众,结果唐队长竟被他们给捉去了……”眼见孙途神色不善,一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军汉急忙上前来做解释。 虽然他这番话说得不甚清楚,但孙途到底还是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他派唐枫前往官仓要粮,结果不但被那里的官吏刁难,之后更与其他厢军的人起了冲突,现在居然连唐枫都被他们给生擒了去。这确实算是奇耻大辱了,怪不得这些亲卫们竟会如此愤怒,要知道这几年里跟着孙途他们可没吃过这么大亏啊。 “钤辖,咱们可得赶紧去把唐队长给救回来啊。” “是啊钤辖,他们欺人太甚,要这都忍了,咱们如何在江南立足,兄弟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此时,本来争吵不休的双方也都迅速达成一致,全都开口请求孙途带着他们去找回场子。本来他们的争论点就不在是否要救回唐枫一事上,只在是否该等孙途回来,现在他回来了,大家有了主心骨,底气也更足,自然个个都急着请战。 “千里,你可要慎重啊。若因为一点小事就与其他友军生出矛盾来,对今后大计可有害无益。”童沐忙提醒了一句,他看东西还是比较长远的,也相信以孙途的眼光分不出其中轻重。 可孙途的表现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所有人都听令,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把饭都给我吃饱了,再准备好兵器甲胄。一盏茶后,随我前往救人报仇!” “是!”这些将士立马兴奋地大声应命,然后迅速散开各自忙碌了起来,而童沐却一下就傻了眼了“千里你……你这也太胡闹了。真要与人翻脸,你这几百人够用吗?若真闹出事来,却该如何收场……” “二哥,军中自有军中规矩,都被人欺负到面前了,若再忍让退避还凭什么号令将士?既然他们想找麻烦,那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麻烦!”孙途说着已经从一名军卒手中接过个干烙饼,就着凉水几口便吞了个干净,然后又招过刚才告状的脸上带伤的军汉“你们查清楚对方身份了没有?” “是淮南路高邮军的人,领头的是当地团练范凤。”这位忙如实报道“他们现在就安营在金陵城西门外,有几个兄弟还在那里守着呢。” 孙途点点头,又拍了拍手“那就过去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百战之军,他们不是喜欢仗着人多闹事吗,我就带三百人给他们个教训!”说这话时,众人皆已狼吞虎咽地把东西给吃完,并甲胄齐整,兵器在手,随时都可出发。 孙途也从一名亲卫的手中接过了钢枪,掂了下份量道“要说起来除了平时与人操练,我也有段时日没有和人正面交锋了,今日正好试试手段!出发!” “千里,还请三思啊,这么一来无论胜负,事情可都闹大了!”童沐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他是真没想到如今的孙途竟还这么冲动,居然一言不合就要与另一支官军直接交锋了,而且是以几百人去冲对面几千人的大营。 “我只怕事情不够大!”孙途冷笑一声,若不拿出点真本事来,这种事情只会无休止地发生,他可没工夫与那些混账东西慢慢讲道理呢。 其实孙途很清楚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和麾下兵马一向声名在外,自然会惹来不少人的嫉妒,然后便会有那不开眼的家伙以挑衅折辱自己手下,以求踩着自家扬名。像这样的情况若不立刻还击,把他们都打疼了,吓住了,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所以今日这看似冲动的行为其实也是他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佳选择。 眼见孙途已拿定了主意,童沐只能闭口不言,有些无奈地看着孙途迅速点齐人马,然后三百多人就随在其身后呼呼啦啦,气势汹汹地就冲了出去。 在沉吟了半晌后,他才若有所思道“这千里手下的军马真已强到如此地步?居然敢以数百强袭十倍之敌?若真如此,我还是太小觑了他啊。” 西门离着他们所在的营地并不是太远,只沿着长街跑上一段,就得以顺利出了城门。然后领路的军卒就遥遥指着那边某处营盘说道“钤辖,就是那家,我们几个兄弟还在外头看着呢。” 孙途凝目望去,就瞧见那座营盘里外都是闹哄哄的,有人坐着,有人躺着,还有好几堆人正聚集在营地里头大呼小叫着,显然是在赌钱关扑了。而对于这样败坏的军纪,这支军队的将领竟选择无动于衷,只此看来,就可知道这支官军压根就没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看了眼立在军营正中间的范字大旗,孙途已举起了手中枪,远远一指,高声喝道“杀过去,只要不杀人,其他都好说。就让我们好好教他们军队该是个什么样子,再砍了他们的旗杆!杀!” “杀!”在紧随着孙途暴喝出这个字后,几百亲军已迈开大步,跟在孙途身后急冲了起来,杀向了三里地外的那座营盘。 此时,营盘内的那些官军也听到了城门口传来了杀声,不少人都好奇地张望过去,看着是一支官军往前冲来,他们不但没有半点防备之意,反而哈哈笑了起来,他们只道这是哪支军队在作操练,看着实在有些愚蠢呢。 可很快的,这些人就笑不下去了,因为他们发现这支队伍已越冲越近,当先不少人手中的兵刃都已举了起来,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慑人的寒芒。 “他们……他们要做什么?” “快,快去禀报团练,就说有敌人来袭……” “快,你们几个赶紧守着营门,不要让他们冲进来!” 里头这些个家伙顿时就已乱了,不断高叫着,胡乱发布着命令。可那些军卒这时都吓懵了,虽然有一部分被吼叫着站起身来,可他们身边却压根没有可用的兵器,只能是空着双手跑到营门前,傻乎乎地看着那支如如狼似虎的军队迅速跨过数里距离,直冲杀到自家面前。 “你们做什么……”还没等当先一名军官喝问出声呢,冲在最前头的孙途已一脚踢出,将之踢得打横滚出,惨叫不止。这还是他留了力的,不然一个窝心脚就能要了对方的小命。 有了孙钤辖的以身作则,其他将士自然个个奋勇,毫不留情,如虎入羊圈般扑进军营,手中刀快速劈砍,只片刻间,就已把营地里的几百人都给砍翻在地。要不是他们出手时都拿捏了力道,再加上用的是刀背,恐怕只这一场冲杀下来,就得死上几百人之多。 孙途更是一马当先,手中长枪吞吐舞动,将拦在面前的那些官军都杀得呼痛退缩,当真是如入无人之境。直到冲杀到那根旗杆底下,喝令让人砍断它后,孙途才高声喝道“叫范凤出来见我!” “叫范凤出来!”其他将士也跟着高声喝叫,声音之大,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楚,不远处其他一些军营的人此时都看傻眼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一幕,这下淮南路的高邮军可算真要出大名了。 同时,还有不少人开始打听起这支闯营的军队的来历来,孙途他们这一闹造成的影响可是相当之大,或许不到天黑,整个金陵就都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了。 正文 第625章 扬威 金陵城西门外,数万官军分营驻扎。而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孙途竟只率三百余亲卫便杀得数千高邮军全无抵抗之力。在一番冲杀下,不但留在外边的千余人马倒下大半,唉唉呼痛,那些留在帐内的兵将也没一个敢出头的,全都缩在门内,眼看着在孙途的号令下,有军卒取来了一柄大斧,就朝着矗立在营盘中间的帅旗而去。 很快的,磅磅的闷响就在这座军营里生起,随着利斧不断劈砍,那根人腰粗细的旗杆不断颤动,继而倾斜,最后更是在一声喀拉惨叫里折断倒下,连着那面绣着范字的大旗也掉落在了尘埃里,被不少山东官军踩在了脚下。 这当真算是奇耻大辱了,一军帅气乃是整支军队的尊严与灵魂所在,而现在,它居然被许多人踏在了脚下,这哪里是在踩着旗帜,分明就是在踩一众高邮官军的脸了。可此时营中几千人却愣是没一个敢出头制止的,只从这一点就可看出这支军队是有多么的怯懦可悲了。 “范凤,你还不出来吗?你还想做缩头乌龟到什么时候?”孙途也没想到这位范团练竟如此能忍,只能点名让其出来说话。但整个营盘里还是没一人出头,无奈下,他只能是把手一挥,让手下人等逐营搜索,至少得把被他们抓去的唐枫给先找出来,而他自己则直冲位于前方的最大的那座主帐走去。 一路上虽然有着不少官军拿惊恐愤恨的眼神看着他们一伙,但却无一人真敢放句狠话的,更别提出头阻挠了。就这样,孙途轻松来到大帐前,顺带手就把退到帐前,退无可退的几个看打扮是武官的家伙也给带了进去。 在进入帅帐后,孙途明显愣了一下,不是因为里面有人在等着他,这里头都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而是因为他发现这军帐完全不像是军中该有。帐内不但垫着厚厚的毛毡,还放着一炉檀香,此时虽未点上,却依然有股透人心脾的香味存在。正对面的帅案上摆的也不是兵器或是往来文书,而是几样做工精巧的古董摆件,一看就知道其价值不菲。而四边墙上则挂着仕女图和泼墨山水,却唯独少了军营最该有的地形图。 反正说来就一个意思,这处帅帐看着完全就是一座文人雅士的书房,而不是一名主将指挥军队作战的所在。只从这一点就可知道高邮军所以如此不堪一击其根子完全是出在他们的主将身上啊。 几个跟随孙途一道入帐的手下也有些傻眼,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玩味地扫视这营帐里的一切东西,随后才迫使那几个将领跪地与孙钤辖回话。这几人也没什么骨气,被人几声斥喝就已吓得噗通跪地,连连求饶“这位将军饶命啊,我们……我们与你们可没什么怨仇,还请高抬贵手……” “你们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孙途这时已坐在了那张红木所制的帅案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人问道。 “末将不知……”几人小心地回话道,他们确实不知对方来历,而且孙途此番出击也没让人把旗号给张起来。 “我叫孙途,现为京东路钤辖。”孙途只能自报身份。而这一出口,几个将领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满满的都是敬畏“原来是孙钤辖,我等可是久仰您的大名,您可是我们所有当兵的榜样啊。” “是吗?我怎么就一点都瞧不出来呢?既然如此,你高邮军为何会在粮仓那边与我麾下兄弟动起手来,还仗着人多把我的亲卫队长都给绑了?”孙途见他们这一副崇敬的样子,还真就不好发作了,只能是寒了张脸问道。 “我……我等并不知道有这种事情啊……”这些人心下大感冤枉,他们还真不知道出了这等事情,也没这个胆子敢去和孙途的手下为敌。 正说话间,帐外已传来禀报声“钤辖,我们救出唐队长了,他就在这军营里关着呢!”只这一句话,便让刚才还否认的几个军官心下一沉,越发的惶恐起来。 可孙途却压根没有给他们分辩的机会,当即道“把他带进来。”虽然是在别人的军营里,但手下亲卫还是很讲规矩的,进门前得先征得了孙途的应允。 很快,脸上带了好些伤痕,身上衣服也有所破损,显得颇为狼狈的唐枫就和几个兄弟一起走进了帐来。一见着孙途,他便单膝着地请罪道“钤辖,卑职无能,给您丢脸了。” 唐枫心里是真很不是滋味儿,本来他是投靠孙途最早的几人之一,资历在军中也是一等一的。奈何自身本事实在太差,无论武艺还是带兵都和其他人有着不小的差距,唯一的长处就只有对孙途足够忠心了。这便让他的职位一动再动,最后只能被安置为孙途亲卫队的一个队长。 不过他倒并没有怨怪孙钤辖的意思,毕竟随着对方地位不断提高,麾下可用之人也不断增多,是自己不争气才落得如此结果,而在亲兵队长这一位置上,他依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没想到这次居然又出了差错,还替孙途丢了脸,自己带几个兄弟竟不敌那些高邮军,最后还被人活捉进了营中,让孙钤辖带人来救。 孙途看着他一副自责愧疚的模样,本来就不多的责备的话也不好说出口了,只能起身上前,将他搀扶了起来“十三啊,你不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不过是寡不敌众才落到他们手上嘛。这不,本官已经替你把面子给找回来了。” “钤辖……”孙途这么一说,唐枫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儿了,满脸愧疚地哽咽着,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说说吧,之前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冲突,是他们先挑衅的吗?”孙途立刻转换了话题,询问起对方来。 见孙途发问,唐枫忙收摄了下心神,这才回道“今日一早,卑职带人去粮仓要粮,结果那边的官吏总是拖拉着不肯给,一会儿说粮仓里粮食紧缺,一会儿又说得有朱帅的手令,其实就一个意思,想让我给几贯钱疏通一下。卑职自然是不肯的,便与之产生了口角。也是卑职有些过于急躁了,便说了几句重话,说是要直接带兄弟们夺粮。 “结果,正好有高邮军的人过来,一听说咱们要粮的数目,他们便冷嘲热讽不断,而那守粮仓的家伙又从中挑唆,最后双方便真动起了手来。开始时我们五六人还占着上风,但对方突然杀出几十个帮手,这才寡不敌众,我让老九跑回营中报信,自己带了兄弟与他们纠缠,结果一时不慎,挨了闷棍就昏了过去……” 在听完这番讲述后,孙途的脸色又是一沉,他是真没想到此事还和粮仓那里的人有着干系,而更进一步想的话,说不定这还是朱勔那边的人暗中策划的呢。打从第一眼起,孙途就觉着朱勔是个笑面虎,现在看来,这家伙比自己所想的更加阴险啊。 心中所想并不影响他安慰唐枫,上前拍了拍对方肩头“你不必自责,此事怪不得你。待会儿回去后好生把伤治好了,我自会为你讨还一个公道。”说着,他的目光已重新落到了那几个高邮军将领身上“这事你们做何解释?” “末将……末将等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啊……人,人一定是范团练下令带来的,之前只有他在金陵城内。”几人这时为了撇清干系,直接就把自家上司都给卖了。 “那范凤人呢?” “范团练自昨日入城就没回来过,应该是找乐子去了吧。” 得,只这一个回答,就让孙途彻底没了脾气,这家伙还真是个只知享乐的窝囊废啊。片刻后,他才把脸一板道“那就把人给我找回来,若是天黑前还见不到范凤,我便叫人灭了你高邮全军!”只跟这些无关的下属人等计较显然有**份,孙途只能针对那范凤下手了。 几人感受到孙途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杀气,顿时吓得脸色再变,忙不迭就连声答应,然后急匆匆就跑出了帐去,想法儿派人赶去城里找自家上司求救了。 此时,这边营中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周边的上万军队,几乎所有人都被眼前几百人压制数千军队的壮举给惊得目瞪口呆。旋即,不少人就开始四下里打听起这支凶悍军队的来历,当得知他们便是新近崛起,名声响亮的孙途所部山东军后,众人除了惊讶之外,也是大感服气,暗自直道名不虚传。 反正这些军队互不统属,互相之间甚至还有些矛盾摩擦什么的,眼见高邮军出丑吃亏,大家还有些幸灾乐祸呢,自然不可能有人前来救援。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大家都被孙途率军冲杀的悍勇给吓到了,谁敢和这么一支可怕的军队为敌啊? 只此一战,孙途及山东军算是真个在金陵扬威,再无人胆敢轻视他们。 正文 第626章 奇怪的惩治 虽说金陵已被朱勔和一众官兵弄得百业凋敝民不聊生,但也不是所有商人都没了赚头,总归还是有那么几家名气够大,后台够硬的去处是正常营业的,而位于城东的妙香阁便是最近生意很不错的青楼。 过午之后,妙香阁内便顾客盈门,丝竹声与女子们的娇笑声不时打从里头传出来,与外间混乱的场面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不过在里头寻欢的客人们可不会去在意外边百姓的苦处,他们只求自己能过得开心即可。 此时位于二楼的宇字二号房内,数个客人正欢聚一堂,一边听着边上歌姬浅吟低唱,一边搂着颇有几分姿色的粉头觥筹交错,喝得好不开心。这批人都是如今金陵城里有着不小权力者,既有管着粮仓大权的王楷文,也有握有数千乃至上万兵马之权的几个外地将领。 而高邮军的团练范凤也正在其中,还被人笑着敬酒,得意地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呢。见他如此豪气,身边几人便喝起了彩来“好,范团练果然英雄了得,够大气,真不愧是敢去和山东孙途斗上一斗的好汉子。” 本就已有了几分醉意的范凤一听这番吹捧整个人更是轻飘飘了起来,哈哈笑道“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把那什么孙途放在眼里呢。他以为自己在山东那犄角旮旯剿了几次贼匪就算是无敌了吗?这在我淮南路就算不上什么功劳!这次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孙途和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是被吹出来的,其实压根就是不堪一击。” “说得好!”王楷文听了后更是大喜,连忙又给对方满上了一杯“所以说要论胆色咱们这些读书的还是不如将军们哪,之前遇到孙途麾下的人,我可真就没了半点办法,眼看就要把粮食交出去了。好在有范团练及时出手相助,可算是解了咱们的围了。你放心,接下来只要朱帅他点头,你们高邮军的粮草一定不会有短缺。” “那我可要多谢王官人的帮衬了,我再敬你一杯。”范凤闻言大喜,他要的就是对方的这句话,当即便笑着举杯又敬。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跟进,大有要和山东军别别苗头的意思,毕竟他们也眼红范凤能大出风头之余还落得个实际好处啊,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因为顾忌孙途的凶名而不敢动手了。 王楷文一边笑着喝酒,说着奉承众将的话,心里却是冷笑开了,这些各地将领在他看来都是群草包而已,只要自己略施手段就能耍得他们滴流乱转,现在被自己利用了都还不知道呢。这回可算是圆满地贯彻朱帅的号令了。 事实上今日粮仓那里的争端其实他王楷文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而他也是奉上边之意行事而已。早在昨晚,他就去和城外几处驻军将领见过面,希望他们到时能出头给山东军一些眼色瞧瞧,可结果却只有最莽的范凤应下了此事。不过就现在的结果看,其他人很快也要改变态度了,到时又可以借这些人马给孙途一个大大的教训,省得他再来粮仓吵闹。 房中的气氛因为酒精的作用而越发的热烈而不堪起来,几个粗鲁的将领在酒意上头后,便已开始在怀中美人儿的身上动手动脚起来,像范凤这样急性子的甚至都不顾众人在前已经强行脱去了女子的外衣,完全是丑态毕露了。 可就当事情要一发不可收拾的当口,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其中一个守在外头的亲兵急声报道“范团练,军营里出岔子了,众将军请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正在兴头上的范凤被人这么一叫,顿时大感恼火,喝声骂道“什么岔子不岔子的,没见老子正和诸位将军官人喝酒吗?让他们自己解决!” “可是……”外头的亲兵虽然感受到了自家将军的怒火,但因为事情严重,还真不敢这么就算了。还没等他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呢,外头又响起了一个更为急切的叫声“团练,你再不回去,咱们高邮军可真没脸在金陵待着了。” “什么玩意儿!”范凤这下是真个怒了,一把推开了身边挂着的美人儿,也顾不上整理衣衫,就这么半裸着跑去开门,然后劈头盖脸先是一顿斥责“方十五,老子让你守在军营里是叫你管事的,不是叫你生事的……咦,你脸上怎伤成这般模样了?”直到这时,他才看到自己的心腹脸上有不少伤痕,两只脚也是一瘸一拐的。 房中其他人这时也把目光落了过来,在看到这一幕后,王楷文双眉一挑,已暗暗猜到了个中缘由。而那方十五此时却是一副为难的样子,毕竟出这么大丑可不好当了其他人的面直说啊,便支吾道“有人在军营闹事,兄弟们等着团练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范凤听完更为恼怒“你们就不能先收拾了他?居然还急着跑来禀报老子?” “是……是山东钤辖孙途,他带人找上了门来。”方十五顿了下,又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们不是他对手,军营已被其控制住了,只叫着要见团练……” “什么?”这下范凤总算是清醒了些,顿感情况不妙,这孙途的反应也太快了,居然只半日时间就已回击了,而且竟还杀到了自家营地。片刻后,他才定了定神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闹事?”他可是听说了,孙途这次带了两万多人来金陵,自己手下那三四千人可不够数啊。 “三……三百。”方十五小心回道,却让范凤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后方才暴跳如雷地喝道“他孙途才带三百人你们就招架不住了?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好嘛,本来他们还有意瞒过里面那些人呢,他这一叫唤,却是这层楼的客人都知道出了这么桩子事儿了。 房中众人也不觉有些傻眼,他们可是知道高邮军营地里有多少兵马的,居然就被孙途带三百人给打得只能求饶,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就是王楷文,此刻也变了脸色,隐隐觉着自己这次真踢在铁板上了。 “废物,老子和你回去,好对付那孙途!”事到如今,范凤是无法退缩的,连军营都被人给端了,他若避开只会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唯一的做法就是寄希望于自己过去后能激发手下将士的勇气,从而反败为胜,好歹对方现在才三百来人,他自信是可以对付的。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回头冲其他几个将领求助道“各位,那孙途如此无法无天,实在是我等公敌,今日咱们必须联手给他些厉害瞧瞧!”这位还算没蠢到家,想着趁此机会拉些帮手一起对抗孙途。 但其他将领也不是笨蛋,自然不可能没点好处就去趟浑水,所以只是含糊地应着,却无一个起身的。范凤心中气恼,可也不敢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只能是低低地哼了声,便匆匆离去。 等他一走,这场酒宴也继续不下去了,众人很快散去,而王楷文也赶紧返回粮仓那边,一面叫人准备好山东军所需的粮食,一面派人去西门外打探这场矛盾的最终走向。 从城东到西门外,距离可着实不短,一来一去哪怕是骑马都要跑上大半个时辰,所以当范凤带了一干亲兵急匆匆回军营时,天色已然擦黑。可即便如此,他在临近军营时,还是一眼就瞧见了那本该矗立在营地中间的旗杆居然不见了,随后,他更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只见自家营盘周围赫然有一支队伍正在绕营跑步,只看他们那踉跄吃力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已经跑了好久了。 而周围则还有不少其他地方的官军正在拍手叫好,瞧着热闹。说实在的,这些官军还真没见过如此好玩的事情——山东军已三百打得三四千高邮军没半点反抗之力已足够精彩,后来居然还逼迫着对方全军操练,绕营跑步,这可是让他们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啊。 其实这说到底还是要怪范凤他来得太迟,孙途带人守在营地等他可就有些不耐烦了。不过他也不好真拿这些无辜的官军出气,毕竟真正打伤唐枫他们的还在城里,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所以最后他就想到了这么个办法,索性替对方好好“操练”这支军队。 于是这里就呈现出了颇为奇怪的一面,山东军居然就整起队伍,逼迫着高邮军全部出帐操练起战阵来。不过这些家伙压根不懂什么战阵,连整齐的走路都不会,无奈之下,最后孙途只能让他们绕营跑步了事。 如此可就苦了这些军卒了,他们在高邮何曾有过这样高强度的操练,只跑了几圈,不少人就已气喘吁吁,但在山东兵的催逼之下,他们又不敢停下,只能是叫苦连天,慢悠悠跑着,并惹来了更多人的关注。 正文 第627章 霸道(上) 看着眼前这座已全然不同的军营,那些变得陌生的将士,再加上边上不时有其他军营的人在嬉笑起哄,顿时让范凤的脸色由红而青,又右青而黑,心中的怒火已是彻底压制不住了。当下里,他便迅速催马上前,厉声冲那些都没发现自家主将回来的手下咆哮了起来“都给老子停下来,你们是在耍猴戏吗,竟如此丢人现眼……” 直到听见这熟悉的叱骂,那些军卒方才犹犹豫豫地止下了脚步,随后便有不少人东倒西歪地跌翻在地,也有人踉跄着扶膝巨喘,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这也让周围的嘲笑声越发响亮起来,并使范凤的脸色越发难看,这脸当真是丢得太大了。 可还没等他发作呢,营中却已传来了一声叱喝“怎都停了,给我继续跑,敢偷懒的,必严惩不贷!”随着这话而起的,还有啪的一声鞭子抽打在空中的脆响。这一响就跟抽在驴子身上似的,当时就让刚刚才停下脚步的军卒们猛一个激灵,此时竟也顾不得自家主将会发怒了,竟都一个个继续迈着沉重的脚步小跑起来,简直让范凤都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还是自己那支懒散到一月只操练一次的军队吗? 好在还是有人做出解释的,一名留在军营的心腹趁着自己接近范凤的工夫,急声道“团练,那些山东兵实在太狠了,兄弟们若不照他们的吩咐奔跑就要挨鞭子,已经有十多个兄弟被他们生生抽晕过去了……”说到这儿,因为距离拉远,他又呼吸困难,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范凤这回是真气炸了肺,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便大步闯进了军营,也没看清楚里头的情况,大声喝道“孙途,你出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高邮军的军营里如此作威作福,真当老子怕了你不成!所有人都给我停下,再不停下,一个个全军法从事!”自己的命令居然没有对方的威胁管用,这对他来说当真是奇耻大辱,只想着和孙途计较一番。 “你才好大的胆子,全无半点上下尊卑之念,本官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在其话音刚落,人刚踏入军营的同时,前方已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随后两边就有火把相继而起,把个军营迅速照亮,让范凤看清楚了这里的种种变化。 军营本来有些杂乱的空地早被人收拾干净,两边正按刀提枪站着几百个沉稳干练的将士,而在其面前不远处,一张长案正摆在那儿,一个穿着锦服的青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案上,而其足下,竟赫然踏着一面军旗,上面所绣正是一个范字! 待看清楚这一切后,范凤的怒火更是难以遏制地直往脑袋里冲去,气得浑身发抖,再顾不上其他,刷拉一下就抽出了佩刀,一个箭步冲杀过去“竟敢如此辱我,老子与你拼了!” 可他根本就没能冲到孙途跟前,只两步间,便已被左右掠出的几名亲卫用刀架住他兵器的同时,又被长枪顶在了胸口,只要他敢再往前一步,就得在身上留下个透明窟窿。 而更叫人感到惊惧的是这些人出手都没有任何呼喝,就这么干净利索,悄然而动,让范凤连变招的机会都没有,便已彻底受制,也让他迅速冷静下来,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军营已被夺,手下几千人也都被他人操练得乖乖听话,根本连半点反抗的本钱都没有了。 至于随他一起而来的那些亲信们,本来还想着该表表忠心,跟着自家团练猛冲一波呢,可在见到对[biqugexyz]方如此可怕的手段,顿时就软了下去,连营门都不敢进,只能满是惊恐地傻站在那儿,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虽然身子已不敢动,可范凤嘴上却不肯认输,大声喝道“孙途,你如此胡来,越俎代庖,就不怕惹来众怒吗?就是朱帅也不会干出私自入军营,夺人军权的事情来!” 他虽然说得凶狠,但眼中却已露出了惧意,这一点自然是瞒不过孙途的。当下,他就轻轻一笑,然后张嘴说出了两个字来“跪下!” “你……你说什么?”范凤都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产生幻听了呢。但孙途又一声断喝,却让他知道不是自己听错了“跪下!本官乃是朝廷所封京东路钤辖,你一个区区团练有何资格站着与我说话!” “跪下!”前方将士也很配合的一声大喝,同时几杆指着他的长枪还稍稍往前一送,做出只要他不肯从命就要动手的架势。这下可把范凤给彻底吓住了,没有太多的迟疑,双膝一软,便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本来还在偷眼打量营中情况的那些高邮军见状是彻底服了,再不敢偷懒分心,咬着牙继续绕营奔跑,而周围那些其他军队的人则再度发出阵阵惊呼,只是这一回,嘲笑的声音已少了许多,有不少人已生出了不安与惧意来。 这个山东孙钤辖实在太霸道了,刚一见面就已逼迫对方下跪,完全就是要彻底把范凤给压垮的意思了。一些将领更是由人推己,想着要是自己面对如此情况会如何?最后也不得不承认,恐怕也顶不住如此压力,只能低头。 只这一下,孙途的霸道便已震慑全场,真正做到了在众军中扬威。 直到对方乖乖跪下,孙途才慢悠悠而起,一步步踏过范字大旗来到范凤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本官今日就教你个乖,让你知道一个道理,有些人,就不是你能随意招惹的。你既然敢派人在外欺侮我山东将士,就该做好被人打上门来好好教训的准备。说吧,到底是什么人让你派人去和我山东军为敌的?” 孙途很清楚,范凤和高邮军的人与自家无冤无仇是断不会突然发疯在粮仓那儿朝唐枫他们挑衅动手的,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他们被人利用了,而且十有**和粮仓那边有关。所以他压根就没问是不是,而是直接就让其交代幕后之人的身份。这等笃定的语气果然就唬住了范凤,以为孙途真就已经查到了什么。再加上此时的他早已被孙途的气势所慑,已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情绪来,所以很快就照实道“是掌管粮仓的王楷文王管勾让我派几人与你们山东军起些冲突的,卑职,卑职其实并无任何敌意啊……” 得,孙途才刚问了一句,这位就把实话都给招了出来。由此可见,范凤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根本就没义气可讲。 孙途点了点头,已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这才冷笑着道“让你做这等得罪人的事情,那位王管勾没少与你好处吧?” “这……”只迟疑了一下,在对上孙途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后,范凤就彻底老实了,忙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票据来“他就给了我五百贯作为谢礼,并答应我今后粮食调拨上一定紧着我高邮军安排。”说着,又把那张钱票递了过去。 孙途随手接过就收了起来,带兵练兵都要花钱,能捞点外快总是好的。而后才哼了声“想不到我孙途的名头竟如此不值钱吗,只五百贯就让你敢与我为敌了?” 范凤却是苦笑不已,早知道这家伙和手底下的人真这么猛,别说区区五百贯了,就是五千贯,五万贯,他也不敢接啊。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威风扫地,真成整个金陵的笑话了。 可孙途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此人,他要立威,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的霸道,好教今后再没人敢与自己为敌,所以又道“今日上午打伤我几个兄弟的人又是哪些,你给我叫出来!”这才是他等着范凤回来的最终原因。 范凤虽然心下发虚,不知孙途要做什么,但在这等情况下也只能是听从吩咐,硬着头皮转身把还站在营外的几个心腹亲兵给点了出来,虽然不是全部,却也有一多半了。 这几人被自家主将出卖后,也是一阵惊恐,再忍不住,也呼啦一下跪倒在地“孙钤辖,是我等瞎了眼,竟敢捋你山东军的虎威,我们再不敢了,还请孙钤辖饶命啊……” 孙途的目光扫过这些个家伙,发现他们脸上多少也有些伤痕,便知道范凤所言不假。当下轻轻点头“你们这些家伙连我山东将士都敢随意辱打,足以证明平日里有多横行霸道,恐怕许多无辜百姓就是被你们给害的。既如此,本官就要为民做主,让你们付出代价!来人,把他们拖到城门前,斩首示众!” 随着孙途这一声令下,不但那些高邮军发出一阵惊呼,就是周围看戏的也都惊呼连连,谁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到这一步。范凤更是直接傻了“孙……孙钤辖息怒啊,他们,他们也是不知您虎威……” 但那些山东军却压根没有迟疑,当即就大步上前,跟擒小鸡崽似的拖着那几十个早吓软了身子的家伙就往金陵西门而去。顿时间,求饶声,惨嚎声不断响起,震慑全场…… 正文 第628章 英雄 在周边各路官军将士惊诧目光的追随下,在那些范凤亲兵的声声乞求和大骂中,山东军已很快就把几十个高邮兵拖到了金陵西门前,而后熟练地将他们一一按倒在地,让他们连反抗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冲远处的自家主将大声求救:“团练救我们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啊……”叫声之凄厉,委实有杜鹃啼血之意了。 范凤则是脸色青白相间,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会如此狠辣决绝,可在气势完全被压制的情况下,他却连开口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生怕一旦触怒了对方,说不定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了。而在如此心态下,他自然更不可能去留意边上那些还在跑操的麾下将士的神色反应,此时这些人扫向他的目光也已变得冰冷,再无半点敬畏可言。 范凤本就因为自身的作派与贪婪不是很得军心,但好在他为人还算有些讲义气,所以手下兵马还算服他。可今日,在眼看着他如此出丑,现在更是连身边亲信都保不住后,将士们对他的观感就彻底变了。尤其是和孙途的表现一比,那就更是云泥之别。 人家能够因为手下将士被人所擒所伤就只带几百人闯营,还能彻底压住几千高邮军,这才是所有当兵的心目中所希望投靠的将领啊。像范凤这样的,就只能用无能两字来作形容了。 “杀!”随着孙途一声断喝,那边刀已扬起,也顿时引来了一阵哀嚎。范凤整个人都感到有炸了,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来喝道:“孙途,你敢……”但这显然已是徒劳,因为随着这一声而起的,还有几声凄厉的惨叫,刀光闪处,数十颗头颅已应声落地,随即无首尸体也噗通连声而倒,伴随着四溅流淌的鲜血,实在是触目惊心! 这一刻,西门外数万人马尽皆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城门口的杀戮,谁都没想到孙途真就敢如此痛下杀手,而且一下就斩杀了三十多个高邮兵。他们可不是反军,也非无足轻重的百姓,那可是官军,是一地团练身边的亲兵啊。而现在,他们居然就被人跟杀鸡屠狗般地宰了? 不少将领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只想看热闹的他们心中也生出了惧意来,再看向那边的孙途,眼神已彻底变了。至于其他将士,恐惧者有之,但也有不少对孙途投出了尊崇的目光。军中将士所敬重的只有强者,而孙途这次就显示出了自己的强大! 范凤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后,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完全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次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在许多其他人看来,他这个团练是彻底到头了,哪怕朝廷没有任何追究,以他的表现,也再无立足军中的可能,更别提让其继续带兵了。 这时,又有数骑人马匆匆从侧方疾驰而来,当他们转到西门跟前,看到眼前横尸一地的场景时,也尽皆愣住,旋即为首那个壮硕将领就已迅速望向了高邮军营盘,高声喝道:“可是孙途孙钤辖下令杀的我淮南兵吗?” 此人嗓门可实在不小,再加上此刻现场依旧很是安静,所以这句话便清晰地传到了孙途面前。这让他略皱了下眉头,但还是大声应道:“不错,他们既然敢伤我山东兵,我自当严惩!你又是何人?” “好,哈哈,好哇!”这位虽然笑说着好,但语气里却透着难掩的愤怒:“孙钤辖当真是好杀气,如此行私刑,却是不把我大宋律令和军法当回子事了?本官乃淮南路钤辖彭永真,你杀我麾下将士,我定要为他们讨还一个公道。咱们就在朱帅面前理论去吧!走!”说着又一转马头,带着数骑人马直接就冲进了西门,却是连高邮军营都没有再进的意思。 高邮军作为淮南路官军的其中一支,除了团练范凤外,自然还有更高一级的上司,这位彭永真便是淮南全军的真正主将。不过和山东军全数都以孙途马首是瞻不同,他真正能直接指挥的也就那么万把人而已,而且不知是否出于避嫌考虑,他还分兵驻扎,自己的大营设在南边。 之前突然有人前来报信说是高邮军与山东军起了冲突,范凤那边可能要吃大亏,因为担心军心受挫,他才赶紧跑来一看究竟。本来在彭永真想来,哪怕双方将士真起了冲突,最多也就打上一场,自己到了后说几场面话,便可把事情轻松解决。 却不料他晚来一步,瞧见的却是这么幅血淋淋的场面,这哪是私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戮了,而且看情况山东军更是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这让他当真是惊怒交加,再加上自己只带了十来个亲兵赶来,也不敢真和孙途动手,所以便在放了狠话后迅速入城,直接找朱勔告状去了。 见彭永真竟是如此反应,孙途的眉头是皱得更深了,这算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吗?淮南路钤辖这一表态,无异于是把山东和淮南两路官军给对立了起来,这会让局势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不过他很快又定下神来,转头就对身边的岳飞道:“你这就回八角镇,让董平速速率军赶来金陵!” “钤辖你这是打算……”岳飞却是吓了一大跳,原先因为看着孙途震慑全场,为兄弟报仇出气的兴奋感是迅速消散了。 年轻气盛的岳飞此时还不会对孙途之前的所为提出任何异议,反而觉着这么做实在痛快。但现在,慢慢冷静下来的他才惊觉此事后果委实严重,现在孙途居然还要调动八角镇的军马,这是直接要与淮南军火并吗?这可就不是他所能接受的事情了。 好在孙途随后便是一笑:“放心,我还没疯狂到这般地步,大局为重的道理还是懂的。调军马前来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你速速赶去,不得延误!” “喏!”岳飞这才稍稍安心,赶紧找了匹马,翻身而上后便急速而去。 直到见他的身影没于黑暗,孙途才走到依旧瘫软在地的范凤跟前:“范团练,既然你家钤辖都进城了,那你我两个当事人也去见朱帅,把话说明白了吧。走!”说着一探手,便直接将他给扯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受惊过度的范凤此时却是猛打了个寒颤,想着挣扎却又无力,只能大声叫嚷了起来。如此丑态落到将士们眼中,让他们对其更增鄙夷,许多人已转过头去不想再看了。 “放心,我可不会随意伤你,只是想让你随我去见见朱帅而已。”孙途一面说,一面已拉着他来到早已准备好的两匹马前,强迫他上马跟自己也入金陵。 见孙途竟打算孤身入城,唐枫等手下将士不觉担心起来:“钤辖,带上咱们兄弟吧……” “不必。”孙途却把手一摆:“你们只要守在此处,等候我山东将士到来即可。谅那些家伙也不敢对我如何!”他说的豪气,其实有一点没有道明,自己这里人马终归太少,这几百人真要和朱勔翻脸根本就不够人杀的。所以还不如光棍些,只身入城,如此倒还能让对方有所忌惮呢。 只是他手下的将士,以及周围那些军卒们可不知其心思,见状全都更生敬意。此时见他带着范凤策马往城门而去,不知不觉间,就有人高声喊了起来:“孙钤辖威武!” 很快的,这一喊声便蔓延开来,几万人竟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声音扩散出去,竟使方圆数十里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而那些各营将领对此却也没有做出阻拦,他们很清楚军中的立身之本便是强硬二字,所有人最敬重的就是英雄。而今日孙途表现得就足够强硬,他为手下将士出气也足够英雄,就连他们都心生佩服,又岂会去干涉下面将士们的如此反应呢? 当然,孙途的英雄表现也不光只在他自身,还得靠身边范凤的衬托。对方表现得越是窝囊,越像狗熊,他就越像个大英雄,越能得人尊崇。 此时,不光是周围那些看戏的别路官军对孙途心服口服,就是高邮军将士们,也都没了任何怨念,甚至都开始担心起孙钤辖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了。不少人就这么担忧地拿目光追随着孙途,直到其身影没入黑漆漆的城门洞,最终彻底不见。 “你们都停下,就地歇息吧。”直到这时,才有人喝令让高邮军返回军营。然后在不知不觉间,这两路本该敌对的军卒就凑到了一块儿,开始说起了话来,而说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山东钤辖孙途以往的种种英雄故事。 等过上一会儿后,连周围一些军营的将士也都跑来凑起了热闹,不知不觉间,金陵西门外居然就成了孙途个人英雄事迹的表彰大会了,时不时就有人喝彩叫好,心向往之。 这,显然是孙途怎么都不会想到的意外收获了…… 正文 第629章 霸道(下) 金陵城,朱府。 灯火辉煌的厅堂内,彭永真正满是委屈与激动地在朱勔面前控诉着孙途的种种狂妄与放肆行径,嘴巴张合间竟有不少唾沫都喷洒了出来,直让坐于前方的朱勔更觉不耐,连眉头都深深皱了起来。 事实上朱勔知道孙途在西门外的举动可不比彭永真要晚,所以对方所说的那些东西他早已尽知,只是碍于其面子才没有出言打断。说实在的,他也惊诧于孙途所部的强大战力,居然只以三百人就彻底打服了数千高邮军,这到底是山东军太强,还是淮南军实在太不成样子了呢? 而眼下这位淮南军钤辖倒好,自家部下吃了大亏竟不想着如何去把场子找回来,倒跑到自己跟前告起状来,真以为他朱勔会插手这等争端吗? 可彭永真却把朱勔皱眉的反应当作了对孙途的不满,当下是越说越来劲了:“朱帅,孙途如此擅自杀人完全就是无法无天,不把朱帅你放在眼中的表现。这回可一定要严惩于他,不能再任其放肆了。” “那依你之见又该如何处置他呢?”朱勔心中好笑,随口就问了句。 “至少也要夺其兵权,押他去汴京受审!”彭永真倒是敢说,直接就给出了这么个答案来,立刻就把朱勔给气笑了,正欲斥责两句,就见一名下人来到堂前禀报道:“老爷,孙途孙钤辖在外求见。” 一听这禀报,彭永真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眼中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惊色来。别看之前他表现得好像很愤怒,但在见到那一排被处斩的高邮兵尸体时,心里还是有些恐慌的,并因此对孙途都生出了惧意来。现在,对方居然紧跟着自己而来,自然让他更感不安。 朱勔可不会去在乎这位是个什么想法,当即点头道:“那就请孙钤辖进来说话吧。” “朱帅,孙途他……”彭永真一听就有些急了,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朱勔出言打断:“咱总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吧。既然孙途他敢来,就正好听听他是怎么说的。”这话还真就让彭永真不好反对了,只能是忐忑地立在那儿,不再作声。 过不一会儿,孙途已拉着范凤大步而来,进入厅堂抱拳行礼:“下官见过朱帅,还请朱帅你能为我山东军主持公道啊。” 朱勔一听小眼睛就眯了起来:“孙钤辖,本官可是听说你今日在西门外军营里是好不威风,大杀四方呢,怎么又跑来让咱为你主持公道了?有什么公道,自己做主不就成了?” 孙途直直地与之对视,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立刻答道:“朱帅定是听了某些人的污蔑才如此指责下官,可下官冤枉啊,我麾下的将士明明是遵照您的意思去仓库提粮,结果不但无故被人索要贿赂,还被高邮兵所伤。消息一传回去,营中一众兄弟自然是不肯干休,我也是迫于无奈,方才带着大家前往高邮军兵营理论。只是事后下手狠了些,才杀了几人而已。”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为自己辩护,彭永真是又急又怒,当下喝道:“孙途,你别避重就轻,你之所为,周围将士都看在眼中,你那是带人去理论吗,分明就是报私仇,行私刑!还有,你居然还把范团练都给绑了来,真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你眼中还有我大宋律法,还有军中律令吗?” 孙途就跟才发现彭永真站在这儿似的仔细扫看了他几眼,这才啧啧道:“彭钤辖是吧?你可真是会胡乱给人定罪啊,得亏你只是个武将,若是身在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门,恐怕就要多出许多冤案,让无数无辜蒙冤了。” “你……”彭永真只是个寻常武将,论口舌之利自然远比不了孙途,情急下都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了,而孙途则把面色一沉,喝道:“你作为一路钤辖不问根由就直接跑来向朱帅喊冤却是何道理?说我报私仇,行私刑?我且问你,在城中袭击官军又是何罪?我将之视作反贼同谋而前去捉拿,并将这些贼子明正典刑又算的哪门子的行私刑?” 这话顿时就堵住了对方的嘴,让彭永真一时都不知该做何反驳才好了。 孙途既然敢来,自然早就做好了全盘打算,他只要一口咬定认为那些高邮兵是有图谋不轨的企图,那他前往拿人闯营什么的就有正当理由了。而杀他们的手段也不是厮杀中下了狠手,而是直接拉到城门前处决,也与他的这一说法相合。 就是朱勔,也被孙途的这一番说辞给弄得一呆,不觉再度仔细地打量起面前的青年将领来,对其又高看了几分。原先他只以为孙途是靠着一些运气和带兵有方,再加上有童贯这座大靠山才能崛起得如此之快,但今日才发现此人不但胆子极大,而且心思细密,远比自己判断的更难对付。 “怪不得蔡太师他们几个会一直都拿他没办法,此人果然不是个善茬啊。”在心中暗暗做出判断后,朱勔正色道:“孙钤辖,即便你所言有些道理,也不是你能随意闯入高邮军大营,并随意杀戮的理由,此事本官是一定要从重处置的,不然无法服众。” “下官明白,下官也愿受惩治。”孙途的回应大出其他人的意料,而就在他们错愕间,却见他又道:“不过在此同时,下官却还有话要说,这件事情远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背后还有罪名更大之人,还请朱帅能还我山东将士一个公道。” “嗯?此话怎讲?”朱勔已隐隐觉察到了不安,但依旧只能出声询问,毕竟即便他不问这一句,孙途也会把话说完。 “朱帅是有所不知啊,今日这场矛盾其实乃是因某人的私心而起,是有人给了范团练好处,让其派人对我山东将士下手,才酿成的这场祸患。所以若真要论起来,下官固然有罪,可那人才是罪魁。”孙途说着,又看了眼身边还有些恍惚的范凤:“范团练,还不把实情报与朱帅,让他明断是非?” 直到这时,从进门开始就显得浑浑噩噩的范凤才猛然清醒过来,当即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随后涕泪交流,一派悔恨的模样:“朱帅,彭钤辖,末将知罪。都是末将一时贪心,受人挑唆,才会派人去和山东军的兄弟们动起手来,不但害得手下兄弟获罪被杀,也使我官军颜面扫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彭永真是真有些傻眼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个下属居然会依着孙途的意思交代,两人之前明明是敌人啊,这身份转换得也太快了吧。 朱勔的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可已经没法再作打断了,只听范凤又继续道:“末将是因为得了粮仓管勾官王楷文的请托才派人去和山东军为敌的。而就他所言,这是因为山东兵不肯分好处与他,而且还要了许多粮食,便想着给他们个教训。他又许我五百贯钱,并答应之后军粮调拨上会优先我高邮军,所以我才一时糊涂,做出,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着,又砰砰叩首,求饶不止,看着还真是后悔了。 听完这番讲述,彭永真是真个没话说了。他本以为这只是双方将士起冲突后才引发的矛盾,但现在看来,这水比自己所想要深太多了。此时的他都后悔自己的决定了,为什么非要管这闲事呢,这下可不好收拾了啊。 倒是孙途,此时又上前一步,直视朱勔:“朱帅,粮仓那边确实有人向我麾下兄弟公然索贿,并因为他们不肯照做而并未将粮食拨付出来。此事实在让下官很是不解,拨粮之事不是朱帅你一早就已定好吩咐下去的吗,为何他们竟还敢如此违令胡来?而且不但不肯拨粮,居然还唆使他人袭击我青州将士,还请朱帅你能为我等将士主持公道!” 朱勔的面色都已经彻底黑了,他是真想一巴掌把那个败事有余的王楷文给拍死啊,自己确实让他们在粮食上多刁难一番,并趁着这个机会挑唆山东军与其他官军的关系,可他做的是什么?这分明就是授人以柄了,现在还被孙途直接上门讨说法,自己都变得极其被动。 要是真按孙途所言,严惩王楷文,他朱勔的颜面何存?可要是不答应,孙途是定然不会甘休的,这却如何是好? 就在朱勔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该做何取舍时,孙途又踏前一步,寒声道:“朱帅,我山东将士不远千里辛苦而来是为了帮朝廷,帮江南平定反贼的。可现在他们所为太叫人寒心了,恐怕消息一传回去,将士们便会赶来金陵讨要说法。若真如此,就是我这个钤辖出面,都未必能压得住大家伙啊!” 什么叫霸道? 这才是真正的霸道! 孙途已经直接拿手下兵马威胁起朱勔这个江南第一人了,这算是彻底没将对方放在眼中了! 正文 第630章 圆满收场 孙途此言一出,堂上其他人瞬间傻眼,就连朱勔的第一反应都不是愤怒而是愣怔,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产生幻听了,居然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威胁自己? 自从靠着花石纲博得皇帝宠信,又花出大量钱财交好朝中权贵而使自己在江南地位崇高,稳如泰山后,朱勔还从未遇到过这等胆大之人呢。哪怕是之前被他下令活活打杀的杨度,那也只是语气激烈了些,还远未到如此直接的威胁呢。 但今日孙途居然就这么说了,而且是当了众人之面说的,那和当众打他耳光有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强烈的杀意已抑制不住地直冲脑门,朱勔都要咆哮着让外头的护卫即刻把孙途拿下乱刀分尸了。但就在这话将到嘴边时,他的心头却猛然一寒,因为他发现跟前的孙途与自己的距离极近,而且那对虎视眈眈的眼睛正死盯着自己,就如一只伺机而动,等着猎物露出破绽来的可怕凶兽! 陡然间,朱勔便想到了早已知晓的一个说法,孙途所以能在短短时日里平定山东各路贼匪,不光是其用兵有方,更因其本身就有着远超寻常将领的武艺。若传言是真,在这等距离上,孙途便能轻易制住自己,生死也就受其摆布了。 一旦头脑清醒起来,他就又想到了孙途威胁话语的可怕处——有两万山东军即将赶到金陵!那可是能在几年间就把盗匪丛生的山东平定的百战强军啊,显然要比如今金陵内外的任何一支军队都要强大得多。 光是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就能直闯军营,压得数千高邮军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了,现在竟是将兵力翻了七十倍,就算金陵内外所有人马合在一处,怕也不是其对手吧……哪怕其他人马比不了孙途亲卫那般强悍善战,也不是朱勔敢于轻易招惹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为何以孙途这点身份竟能与蔡京高俅和梁师成结下仇怨却能不断升官,平安至今了。除了有童贯这座靠山,此人手底下的兵马才是其最大的保障。这一刻,心中的恼怒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忌惮与戒惧。 深深的忌惮与恐惧让朱勔心头的怒火在转眼间被压了下去,赤红的脸色为之一变,又露出了招牌似的笑容来:“千里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你山东军能不远千里跑到江南平贼就是我朱勔的兄弟,咱岂能让你们被那等混账所欺辱?王楷文是吧,咱一定要严惩于他,来人——” 随着他一声命令,守在堂外的几名亲信军卒便已迅速跑了进来,听候号令。朱勔看了眼孙途,终究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只能是寒了张脸道:“粮仓管勾王楷文肆意妄为,以权谋私,当真罪不容赦,你们这就去把他拿下了,若敢拒捕,格杀勿论!”后面一句他刻意加强了语气,又给为首的心腹打了个眼色。 这位当即心领神会,叉手应命后,就立刻带人离开。直到这时,彭永真、范凤,以及堂上其他人才从刚才的惊慌中定下神来,随后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看朱勔,又看看孙途,他们是真没想到一向独断专行,无所顾忌的朱勔会对孙途做出妥协。 而此时的朱勔也体现出了他深有城府的一面,神色已完全如常,还很严肃地道:“千里,这样处置你可还满意吗?” “朱帅能如此秉公而断,下官实在佩服之至。”孙途倒也很是识相,没有再说什么挑衅人的话,只是在吹捧了一句后,又正色道:“不过下官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小小的管勾官就敢干出此等事情来,恐怕其背后还有着一个主使之人,还请朱帅定要详查,不然只会寒了众将士之心啊。” “那是当然,本官定会一查到底,给千里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朱勔呵呵笑道,又扫了眼一旁早已噤若寒蝉的范凤和彭永真:“彭钤辖,你部下干出此等事来,你身为上司又有何说法?” 彭永真闻言身子一震,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很显然,在孙途身上吃了大亏的朱勔是要找人发泄心中怒火的,而自己和范凤立刻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这让他悲愤不已,却又不敢反驳顶撞,他可没有孙途那么强的底气,那么大的胆子。 于是在略作沉默后,他只能道:“朱帅,范凤所为确实大大不该,有乱我军心之嫌,末将以为该当免去其一切官职,等报上朝廷后再做定夺!”此时也只能是弃卒保车了,至少他还算厚道,想保住范凤的性命。 但朱勔显然是不满于此的,因为在他看来今日自己如此狼狈,颜面扫地说到底还是拜范凤和王楷文两个废物所赐,王楷文死定了,范凤也举不能留。所以在彭永真说完后,他便是一哼:“扰乱军心本就是重罪,何况现在还在战时,那就更是罪加一等。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明日就在城中明正典刑,以肃我军纪!” “朱帅,末将冤枉啊……钤辖,下官,下官知错了,饶命啊……”一听这话,范凤是真个崩溃了,当即就用力叩首连连求饶起来,还拿眼看向孙途:“孙钤辖,你可是答应过小人的,一定会保我性命……”他之前所以如此配合,却是因为在进门前已得了孙途的保证,此时性命堪忧,便求到了孙途这里。 孙途这时也不好食言,便赶紧又上前一步:“朱帅,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擅杀将领终究不好,以下官之见,还是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为好,不然其他各路军马虽口中不说,心中难免会生怨怼啊。”说着,还特意看了眼已闭口不言的彭永真,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朱勔终究是个聪明人,立马就明白了孙途话中之意。他虽为江南各路官军名义上的主将,权柄极大,可其实那十多万军马却未必能真听从他的调遣。不然金陵也不会乱成今日这般田地了,这完全就是各军不服军令,朱勔又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的结果了。 而一旦他真因为今日之事杀了范凤,或许真能震慑一众将领,但更多的也会让人对自己越发的不信任,到时真有个万一,其他各路人马一哄而散,自己可真就抓瞎了。 虽心中恼火,可朱勔到底还是明白孰轻孰重的,于是便哼了声:“既然是孙钤辖为他求情,本官就收回成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他拉下去,重责八十军棍,以儆效尤!” 这回孙途是不好再为范凤说情了,后者也不敢再叫冤,乖乖束手被进来的亲兵拉到外头打板子。而孙途这时也是见好就收,顺势奉承了朱勔几句,说他秉公而断,乃是官员楷模后,便轻松告辞。 至于他和彭[乡村]永真离开后朱勔是如何破口大骂,又摔烂了几样价值不菲的古董等事,就不是他能去在意了。反正今日这一场孙途是大获全胜,真正让自己和麾下将士在金陵立了威,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当然,这都是明日之后的事情,等他走出朱府时,早有人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不是其他心腹亲卫,却是童沐。此时的童沐还满脸的忐忑呢,一见孙途囫囵出来,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三郎,你可算是出来了,刚听着里头的惨叫,我都差点要闯进去救你了。”情急下,连称呼都变作了当初一般。 孙途有些感动地冲对方一笑:“二哥不必紧张,他朱勔除非彻底失去理智,否则还不敢对我下手。何况以我的武艺,他真要翻脸我也不惧。”正如之前朱勔所猜测的那样,若其真敢下令拿下孙途,那孙途也会即刻动手,挟持住这个胖子,然后出城与自己的麾下兵马会合。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点把握他还是有的。 “你呀,总是喜欢行险……”童沐无奈苦笑,随后又皱眉道:“这么一来你可把朱勔给彻底得罪了,就不怕接下来他在战事上让你和你的兵马吃苦头?” “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他也一直在想着对付我呢。”孙途却嘿的一笑,这点他就想得明白了,不以为意地道:“所以现在闹这一场,对我来说也没任何损失,说不定还能得不少人的好感呢。而且这次将事情彻底闹大,他们也不好再在军粮上做什么手脚了,可以说百利而无一害。” 见他说得笃定,童沐也不再劝说,只是苦笑叹息。他这才发现自己和孙途的想法理念确实出现了极大的偏差,这位的手段和胆子可比自己以前所想要激烈太多了。 “不过这次还得多谢二哥,要不是你之前跟范凤说了一番话,他还真未必能如此配合。”孙途又笑着道。 原来就在刚才孙途来见朱勔之前,童沐先在半道拦住了他们。在劝止孙途冒险未果后,他才着意“点拨”了范凤几句,这才使其到了朱勔跟前变得如此合作,主动把事情真相都给交代了出来。 至于说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把事情点破,告诉对方自己已成弃子,若想保命只能按照孙途的意思去办,这也正是后来他向孙途求救的原因所在了。可以说童沐虽然没有真个参与到此番争斗里去,却也帮了孙途大忙,此人的才智绝对不在那些有名的军师谋主之下。 正文 第631章 余波 投鼠忌器下不好对孙途和范凤下手的朱勔只能将自己满腔的怒火全部倾泻在了倒霉的王楷文的身上。在连夜将人提来一番斥骂后,就定下了次日一早将之斩首示众的判决。 而一个仓库管勾官自然不可能担下所有罪名的,于是整个仓库上下人等也都受到了牵连,陪着自家上司走上了刑场,挨了这要命一刀。 由此,本就已经传开的关于孙途昨日率军强闯高邮军军营,并在之后又单骑入城与朱勔正面理论的说法就更是甚嚣尘上,成为了城中军民津津乐道的一大热点话题。如此一来,孙途的威名当真是传遍全城,再没有人敢质疑他之前的名声与功劳,更无人敢质疑山东军的强大,试问若非此一军战力强悍,又怎么可能只以三百众就杀得数千官军不敢反抗呢? 随后,更让城中百姓对孙途崇敬有加的事情也出现了,那就是山东军全军军纪极其严谨,从未有一个山东军将士做过有损普通百姓的事情,真正做到了对百姓秋毫无犯,买东西也是照价付钱,这顿时就让之前吃足官军苦头的百姓们大为感激,两相比较下,孙途及山东军的名声自然更好。 当然,这名声的发酵还要等上一段时日,如今的孙途还是以自保为主。虽然昨日靠着强大的自信和威胁使朱勔做出了难得的妥协,并全身而退,但他也担心对方在恼羞成怒下会不顾一切,所以离开朱府后,他便再度出城,回到了自家军队中。 等到半夜,留守八角镇的军队终于陆续赶到,这才让孙途彻底安下心来。在见识了这里官军的怠惰懒散后,他相信以麾下两万多百战精锐的战力哪怕不能真正取胜,想要安全撤退却不是问题。 不过这回他显然还是有些多虑了,到了次日也不见朱勔有任何报复的举动。而且过午之后,城中居然还送来了粮草酒肉犒赏山东全军,带头的,正是之前曾与孙途有过接触的朱勔手下幕僚陆博飞。 这次送粮入军营,陆博飞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精兵,只这营中肃杀的气氛,就已让他感到阵阵心寒,而一道道的搜检程序更是比其他军队要严格太多。这让他在入营见到孙途后由衷地叹道:“孙钤辖不愧是我大宋多年来少有的名将,果然是领军有方,陆某佩服。” “陆先生客气了,这不过是军中应有的规矩而已。”孙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周围那些官军将领感到汗颜无地了。随后,他又笑道:“朱帅果然是信人,前日才应下本官的事情,今日就特意派人送粮来了。” “呵呵,孙钤辖言重了,这也是咱们该做的事情。至于送粮上门,也是为了表示咱们对山东军将士的一份歉意。昨日是那些当差的不懂事,居然干出冒犯将军虎威之事,如今王楷文以下人等尽皆授首,朱帅总算是为将士们出了一口恶气了。” 孙途听后却只是一笑,其实他并没有真要了王楷文等人性命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真正想借机敲打自己的还是那位肥头大耳的朱勔。事实上若非为了能迅速立威,他昨日都不会如此强硬干脆地斩杀那几十个高邮兵。 不过从今日的效果来看,昨日的种种冒险做法还是相当合算的,至少现在周围各营将士看向自己这支山东军时已经明显带上了敬畏之意。 陆博飞之后又东拉西扯地说了阵闲话,正打算再入正题,催一声让孙途尽快把逃上栖霞山的那些“乱民”给剿平时,帐外却有一人来报:“将军,那高邮军团练范凤在营外求见。”说着又忍笑补充了一句:“他是被人抬了来的。” “哦?”孙途顿时就来了兴趣,他是真没想到这位敢再度来见自己,思忖了一下,便点头道:“请他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范凤便趴在一块门板上,被两个亲兵抬着来到了帐前。在看到孙途后,他才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想要起身见礼,却被孙途先一步上前给按住了:“既然你身上有伤就不必在意这等繁文缛节了。” “多谢孙钤辖体恤,末将感激不尽。”说着,范凤又支起了身子来抱拳道:“末将今日是来叩谢孙钤辖昨日救命之恩的。多谢钤辖昨日不计前嫌出面相救,否则末将恐怕已是人头落地了。” 这番举动和言辞确是发自真心,因为范凤一早就已听说了王楷文的下场,这可让他着实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日还与自己欢饮的朝廷官员,今日就已人头落地,这对他的冲击可太大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在那些高官眼中,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有多么的渺小,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啊。 要不是孙途昨夜说了那几句话,恐怕他也陪着王楷文掉了脑袋了。这么一想,孙途昨日的羞辱就算不得什么了,至于那些个亲兵被杀,更是直接就被他给忽略了。其实说到底范凤和其他上位者一样,从没把下面的人当回事过。 孙途虽有些不齿其所作所为,但人家都表现得如此恭谨了,他也不好再摆脸色给对方,便只能又温言宽慰了对方几句,随后更是把面色一肃道:“范团练,有些话虽然未必中听,但本官却还是想要告诫于你,至于听是不听,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孙钤辖请说,下官定当遵从受教。” “我知道如今咱们当兵的不受朝廷重视,但这却绝不是咱们为非作歹,自暴自弃的理由。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莫要再做出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情了。咱们当兵吃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为我们提供粮草钱饷的百姓吗?可你看看这金陵内外的官军又都干了些什么?如此做法,别说当官的瞧不上我们,就是那些百姓,哪怕不如我等凶悍强壮,却也是鄙夷我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神色严肃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而范凤则短暂地陷入到了沉思中,这一番话真就如当头棒喝,把一直装睡的他给打醒了!话说当初入军中时,他也曾想过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是之后的种种不公与遭遇才消磨了他的全部热忱,让他成为了那个只知道搂钱享受,却把本职工作抛到脑后的废物。 而这一回的经历,再加上孙途的提醒,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片刻后,范凤再度支起身子来,随即恭敬拜倒:“孙钤辖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末将知错了。末将回去后定会改正,若不然,便让我死于乱箭之下!等来人有所作为,再来拜谢孙钤辖的救命与提点之恩!” 直到范凤离开,孙途才笑着一叹:“希望我真能点醒了他。我大宋军队萎靡至此,皆因为将者太过自私怠惰,若能有所振奋,何愁反贼不平,北地难收啊!” 这句话因情脱口而出,却让还留在营中的陆博飞也是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壮志。他又何尝愿意待在一个贪婪暴虐的家伙身边当个为虎作伥之人啊。 不过在这个心思一起后,他又立刻警醒过来,告诫自己莫要被孙途给影响了,朱帅可不是能随意背叛的。在定了定神后,他又露出了招牌似的和煦笑容,赞许道:“孙将军果然好见识,就是在下听了你这番话后,也有心为我大宋官军做些事情了。” “呵呵,不过是一时性起,倒让陆先生见笑了。”孙途此时也换回了随意的模样,又看着他道:“对了,看陆先生这样子,似乎还有事情要说?”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昨日提过的关于那些逃上栖霞山的乱民一事,不知孙将军打算何时发兵平乱?” “此事吗?陆先生只管放心,本来我是打算先从八角镇那里抽调些兵马再动手的,但现在既然兵马齐至,三日内必将见分晓了。” “此话当真?” “怎么,陆先生还想让我立下军令状吗?”孙途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对方,却让陆博飞心头一寒,赶忙摆手道:“不敢,在下只是有些心急而已。既然孙将军都这么说了,在下自当如实禀奏朱帅,只望将军能一战功成,可莫要让那些乱民钻了空子跑了。” “那是当然。”孙途笑了下,便有了送客之意:“陆先生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 看出孙途的意图,陆博飞也不再多待,很快就告辞而去。这时,在边上听着看着一切的朱武才上前一步道:“钤辖,他这说法似包藏祸心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想把我当枪使,帮着朱勔杀百姓而已,如此既能除掉一批敌人,还能坏我名声。但我岂能让他如愿?”孙途冷笑一声:“来人,把岳飞、武松和鲁达三人叫来。” 本来他是打算昨夜就让岳飞他们上山的,但因为出了变故,事情只能往后拖着。现在既然麻烦解决了,那此事就该重新提上日程。 正文 第632章 乱民 对于历史上力挽狂澜,成为两宋之交军中第一人,并名垂千年的岳飞,孙途还是相当看重的,这不光体现在他一直将之带在身边,让其更多的接触练兵用兵等要务,也体现在足够给岳飞以立功的机会。 无论是之前让岳飞前往八角镇搬救兵,还是这回派他去和藏匿于栖霞山上的乱民接触,尝试着说服他们归降,都是孙途对其能力极其信任,并愿意好生栽培的表现。 不过毕竟现在的岳飞年龄尚小,孙途对他所抱的期望也不是太大,所以才会让更善于和那些受难百姓沟通的武松、鲁达与之同往,这样既能确保岳飞的安全,也能起到双保险的效果,达成目的。 但从结果来看,孙途终究还是有些小瞧岳飞的才能了,尤其是口才。因为受后世一些对岳飞评价的影响,让孙途脑子里就固定了对这位师弟的看法,觉着他是个敏于行而拙于言的武人,可事实上这显然是一场误会,论口才,他居然也不在那些文人之下! 就在派他们暗中上栖霞两日后的夜间,岳飞三人便已安然归来,还带回了两个身形魁梧,满脸郁愤的汉子,正是那几百乱民的首领周煊周炽兄弟二人。当这两人表露身份后,就是孙途都不禁诧异地看了眼安静立在下边的岳飞,眼中更多了几分赞许:“山上之事都是你出面谈的吗?” 岳飞还没说话呢,鲁达已呵呵笑道:“还真叫钤辖你说中了,这次洒家与二郎根本就没做什么,只陪着鹏举去山上转悠了一圈,所以这功劳全是他的。就是在那栖霞山上寻人都是由他做主,真叫人心生佩服啊。” 武松也跟着点头:“不错,这都是岳兄弟一人的功劳,我可不敢贪功。” “两位兄长过谦了,要没有你们为我撑腰壮胆,岳飞可无法把差事给办下来,所以若论功劳,大家都是一样的。”岳飞忙谦虚了一句。 孙途摆了下手:“功劳大家自然有份,但鹏举你这首功是跑不了的。对了,你是如何说服他们下山来的?”说着,他又看了眼稍远处站着的周家兄弟,这两人肯如此下山,就证明确实是相信自己能为他们做主了。 “其实还是钤辖你的名气够大,卑职只是将他们的处境讲清楚而已,若是他们再继续负隅顽抗,就算躲在栖霞山上也难逃全军覆没的下场。”岳飞低调地一笑道。 他说的倒是轻描淡写,但其实当时的情况可没那么容易应付。当时的他们身处数百乱民的环伺之下,稍有一言不合,说不定就是一场大战。可即便在如此情况下,年轻的岳飞也没有半点胆怯,并据理劝说起那些乱民:“我知道你们也都是被逼无奈才会杀了官后逃上山来做起了乱民。可你们想过没有,这能是长久之计吗?如今金陵一带已吞并十数万,一旦官府真铁了心要剿灭你等,只凭这一座栖霞山真能让你们保全自身?”“就算那样又如何?从我等杀官出逃开始,就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你们的亲友呢?你们可有为他们考虑过?我可是听说了,就因为受你们的牵连,如今还有好几百人被关在大牢中不见天日呢,你们就忍心让他们陪着你们一起去死吗?而且你们之死又能留下什么?一个乱民的身份是你们死后能瞑目的吗?你们就没想过为自己洗冤正明吗?如今孙钤辖有心帮你们,就请你们也能相信我们能还你们一个公道!” 或许是岳飞的这一番话着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了,又或是他天生就有着一股能叫人信服的气质,反正在一番剖析,一阵恩威并施的劝说后,这些山上的乱民终于是动了心,随后周家兄弟两个便自愿随其下山来见孙途。 孙途仔细端详了这两人好一阵后,方才说道:“你们之前也曾是军伍中人吧?” 这话让两人稍稍一呆,很快又都点头承认:“不错,我们兄弟本是金陵厢军中的军将,只因那朱勔等人倒行逆施,残害无辜,才一怒之下杀了他的一些走狗逃上山去的。” “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仔细说来我听。”孙途还真不知道酿成这场民乱的根源所在呢,此时倒是来了兴趣。 两人见他如此发问,心中便又信了几分。对视一眼后,才由周煊道:“那是一个多月前,朱勔已把金陵城彻底掌握在手,于是就开始大肆搜刮钱财。说来惭愧,当时我们兄弟也都奉令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也许正是如此便遭了报应,之后居然有人向官府举报,说我家院子里有一块奇石乃是城中少有的宝石。天地可鉴,那石头虽然个头不小,却只是一方顽石,我周家在金陵三代,都只把它当作院子里的一块障碍,只是它扎根极深,才没法搬走,却不想如今竟成了什么宝石了。然后,官府就派人上门,非要我们出钱运石,一开口就是两百贯……” 孙途听着便皱起了眉头,这等事情自他来到江南后不但听得多,见也见过不少了。这几乎已经成为官府中人敛财害民的一个常用借口,往往以需要把石头运往京城而敲诈勒索。这还不算,真到了搬石头时,他们又会以石头太大,又不能有丝毫损毁为借口便要拆掉百姓的屋子和院墙,想要保住这一切,就得继续给钱行贿,直到把一个好好的人接都给掏空了才算罢休。 而周家兄弟自然是没有这么多钱满足那些家伙的,又不甘心祖上的家宅就此被毁,于是就和这些官府的人起了冲突:“我兄弟本来还没胆子真与他们动手的,可当时,我们的老母在上前与他们理论时居然被人一把推倒,就此……就此……” 孙途这才明白过来:“你们两个是因为老母被他们所害,所以才会一怒之下动手杀了那些官府差役?” “不错。”周煊挺直了腰杆道:“我兄弟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杀母之仇不能不报,所以立刻就动手把那十几个狗东西全给杀了。又正好,周围还有包少乡亲也被朱勔害得家破人亡,个个深怀血仇,于是咱们就索性合在一处,在抢了一些兵器和粮食后,先逃上栖霞山,以求能找机会再杀了朱勔报大仇!” “孙钤辖,我们兄弟之前也听说过你的大名,知道你是个能为百姓和将士说话的好官,所以才肯冒险下山来见你。若你真能为我们一众乡亲主持公道,除掉那些害人的狗东西,我们就是把命给你又如何?”周炽也跟着说道,一脸无畏地看向了孙途。 显然之前岳飞的说法倒还真不是自谦了,这兄弟二人所以会下山,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孙途的敬重与信任。就是孙途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名声竟已如此之大,能让金陵这里的将士都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能为他们讨还公道。 这让他顿时就觉着自己身上的责任更重了些,也让他的神色为之一肃:“你们所言可是实情吗?” “千真万确,若有一句虚言,定叫我兄弟不得好死!” “那你们可能做到为了讨还公道而不惧一切吗?哪怕是让你们去汴京城,当着满朝君臣的面说明此事?”孙途又追问道。 “这有何难?我们兄弟连命都可以不要,还会怕什么?” “好!那我最后问你们一句,你们可愿意相信我吗?还有其他那些人,又能否完全信任我孙途?” 这个问题却让两人微微一愣,但很快,他们又都正色道:“我们可以尽全力去说服乡亲们。其实孙钤辖你在金陵也有极大的名声,只要你能做出保证,我们一定不会怀疑。” “要真如此,我便希望你们能回去把山上的乡亲暗中带下来,到时我自会派人将你们接来藏于军中。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再做安排。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肯信我下山,我孙途便一定能保证你们的安全!” 孙途的这一要求让周家兄弟再度一愣,率所有人下山的风险可实在不小啊,一旦孙途欺骗了他们,而他们又离开了地形复杂的栖霞山,下场很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但在对上孙途那郑重的眼神,再联想到他在民间的好名声后,两人又有些意动。因为他们也知道一直留在山上无异于饮鸩止渴,也同样不会有好下场。而且,经过这些日子的消耗,他们之前带上山去的粮食也已快用尽了。再这么耗下去,这几百人也很难在山上留存。 好一番权衡后,他们终于把牙一咬:“我们愿意相信孙钤辖,但也得先回去和乡亲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可以,你们这就回去。但我也有一句话要提醒你们,时间紧迫,我最多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日后你们要不肯下山,那就只能以乱民论处,我自会率军攻上栖霞!” 正文 第633章 险恶内情 进入十月中旬后,秋意更浓,天也越发有了凉意。 一阵凉风袭来便使院中树木的叶子哗啦而落,吓得边上的奴仆赶紧就上前打扫,不敢有丝毫怠慢,生怕惹恼了正呆立在院中眺望远方出神的自家主人。因为这几日里,主子的心情很差,往往一个不对,就会把人拖到外头生生打死。 听说这是因为那个叫孙途的新来将领之前很不给自家主人面子,才会使他即便过了两日,心中依然难平。这让不少朱府内的奴仆对孙途都有着不小的怨言,认定了是他害得大家如此战战兢兢,动辄得咎的。 不过事实上此时的朱勔却压根没把心思放到这些细枝末节上头,更没去在意落叶和那些奴仆条件反射般的做法,他远眺着前方的栖霞山,心里却在思索着孙途到底会不会依照自己之令去剿平了山上乱民。 “这都过去三日了,也不见他有回报过来,莫非他是打算敷衍于我?还是说他已看穿了我的用意,所以刻意拖延不办?”朱勔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来,说实在,这是他以往从没有过的心思,足可见孙途对他的打击有多大了。 就在这时,手下头号幕僚薛显兴冲冲跑了过来,一见着朱勔就说道:“朱帅,孙途所部动了,此时正往栖霞山而去。” “此话当真?”朱勔闻言身子便是一震,继而露出了喜色:“他真带兵过去了?你可有派人跟着?” “回朱帅,千真万确。西门外他们的军营都已撤了个干净,正是朝栖霞山脚而去,看样子他是真打算要对那些乱民下手了。我们的人也在暗中缀了上去,他们有何举动,定会及时回报!” “好!”朱勔拳掌一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之前的忧虑已一扫而空,笑道:“只要他挥军攻山,此事就完全坐实了。而要是他真能把那些乱民剿平了,他在江南的名声必然大毁,再想对我构成威胁可就难了!” “还是朱帅高明,只一道命令便能让孙途自绝于江南军民,想必等他明白这一切时,必然极为后悔。”提出这一谋略的薛显此时并不居功,笑着又奉承了一句。 “哈哈,当然,只要事成,也少不了你的功劳。薛先生你不愧是咱身边的第一智囊啊。”朱勔此时的心情已然大好,还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夸奖了一句,却让薛显整个人的骨头都轻了三两。 其实之前对于此事朱勔也不是太过强求,但在发生了高邮军的事情,尤其是孙途直接上门搅扰后,他便已把孙途列作必要铲除的对象了。而要想把孙途及麾下这么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彻底除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了从背后使阴谋捅刀子外,更要紧的还是毁掉对方的名声,让江南军民都认定他该死,从而无人为其说话,更无人支援。 栖霞山的那些乱民就是朱勔用以毁掉孙途名声的一颗棋子! 如今金陵内外足有十多万官军,而栖霞山上的乱民却不过区区数百,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官府都不可能让他们太太平平地在山上待着,那为何在孙途来前朱勔就没派人平乱呢? 这不光是因为栖霞山区地形复杂,不利于官军平乱,更因为这支乱民中有人身份很是特殊,是万万不能对其喊打喊杀的。这个重要人物自然不可能是那周氏兄弟了,他们只是寻常军中军官,就算死上一百个都没人在意,真正叫人头疼的,是一个叫谢默的人。 谢默,并非朝廷官员,如今更没有多少产业,就在这几年里,他都把祖上传下来的最后一处位于乌衣巷里的院子都卖了出去,成为了此时朱府的一部分。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谢默,正是当年东晋第一流世家谢氏一门的后人!但这点身份放到如今大宋朝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最多就是被人在茶余饭后提上一嘴而已。 真正能让他名满江南,连朱勔都不敢随意对其下手的原因只在他这些年为江南百姓所做的一切——他变卖家中产业,最后连祖宅都出售了出去,可并不是因为声色犬马吃喝嫖赌,而是把这些家财都用在了救活当地百姓上。 近几年来,江南除了花石纲这一人祸之外,天灾也是不断,干旱洪灾接踵而至,导致田亩绝收,十不存一。在如此情况下,才催生出了方腊等人揭竿而起,闹出了这一场大变乱来。而要不是有谢默他倾家荡产不惜一切地接济各地受灾百姓,恐怕起义会早上两三年就爆发了。 可以说在江南一地,谢默就是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是被许多人家供奉了长生牌位的存在。与他一比,被人称作及时雨,以仗义疏财闻名山东绿林的宋江的义举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可以说只要他登高一呼,江南之地瞬间就会改天换地,都没方腊什么事了。 好在谢默并没有造反之心,他只想当一个寻常百姓,再多些善举而已。但偏偏有人不识真神,居然就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就在周家兄弟因为老母被害愤而杀官兵而起的同时,离他家不远的谢默也遭遇了不少外地官军的侵扰盘剥,甚至还有人直接就动上了手。 这一下可真就捅了马蜂窝了,当即就惹来了周围无数百姓的围攻,随后周家兄弟也跳了出来,趁此机会裹挟了大量愤怒的百姓,以及与他们交好的一部分官军在金陵城里大闹起来,并最终打破一处仓库,抢了不少粮食和兵器,再冲破城门,逃上了栖霞山。 可以说要不是凑巧有人招惹上了谢默,以周家兄弟的号召力和本领还真未必能杀出金陵去。也正因为发生了这等变故,那些初来江南的将领们才知道原来有谢默这样一个存在,在知道他在江南一地的响亮名声后,他们自然不敢接下剿灭山上乱民的命令,这要是一个错手把谢默给杀了,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朱勔这么个暴虐之人,死在其手下的官员已有不少,也照样不敢对谢默下手。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真做了这事,原先还温驯如羊的金陵百姓必然群体暴动,到时就算不死,自己个儿怕也无法再在江南待下去了。 因为有谢默的存在,那几百逃上栖霞山的乱民才被人刻意忽略,直到孙途新近到来,然后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被朱勔说动,接下了这个会引来极大后患的任务。 现在,朱勔最期待的就是孙途即刻就对山上乱民用兵,只要杀将上去,把谢默一除,孙途就彻底完了。哪怕他在之前声名远播,还靠着远超其他官军队伍的军纪让百姓交口称赞,但只要他伤了谢默,便会成为江南所有人的公敌。 ¥¥¥¥¥ 黄昏,金陵府衙。 “你说什么?”童沐手中笔突然落下,使得面前案上的一份文书彻底被毁,可他此时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急切地看着面前的陆博飞,嘶声道:“千里他真带兵去栖霞山了?” “正是,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陆博飞神色有些复杂,迟疑了一下后才道:“想必孙钤辖是真个不知道那山上的情况,所以才会在接下此令后就急着赶去平乱,这要是有个好歹把谢默给伤着了,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说着,他又自责地一叹:“要是早知道孙钤辖的为人,我便不会如此害他了。之前还打算暗地里再偷偷把内情相告呢,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动兵了。” 童沐也有些诧异地扫了对方一眼,真没想到孙途竟有这等本事,把这位朱勔跟前的亲信幕僚都给感化了,或许这就是他能有今日地位和实力的原因所在吧。 不过这时已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他当即就道:“我这就赶去示警,可绝不能让他干出后悔终生的事情来!”说着,他也不再顾及手头的公务,以及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大步流星就出了公房,并在衙门口要了一匹快马,以最快的速度就朝着栖霞山的方向飞驰而去。 “三郎啊三郎,你可一定要慢慢来啊,若真把谢默给害死了,恐怕咱们的全盘计划都要彻底泡汤了。到时说不定江南半壁真会因之落到方腊他们的手上……”心里做着祈祷,童沐焦急地打马向前,目光则是定定落在那远处的栖霞山上。 突然,他的神色就是一变,刚冲出城门的他猛然就一拉缰绳,住马后,傻愣愣地看向了远处的那座高山,脸上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因为那山上此时赫然有股股浓烟升腾而起,中间更且夹杂着点点火光,竟是有人在纵火烧山了! 这一下,却使童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与此同时,朱府之中,朱勔正看着那已浓烟滚滚的栖霞山哈哈大笑起来:“成了,饶他孙途再精明,还不是照样被咱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回,谢默死定了,他也一样死定了!” 正文 第634章 瞒天过海 一路紧赶,童沐终于是在入更后来到了栖霞山下。 此时,这座后世的金陵名山胜地早已成了另一番模样——上方是不断熊熊而起的烈焰伴随着冲天的浓烟,而下方则是数万精兵将之团团围住,莫说是人了,就算是山上的诸般野兽也别想从官军的包围圈中逃出生天。 在看到这等场景后,童沐更是急不可耐,再顾不上什么礼节规矩,一把就揪住了正上前阻挡其去路的某个兵卒:“你们孙钤辖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 本来以山东军的军纪与战力是不可能让童沐如此畅通无阻跑到队伍身后的,若非他穿着一身官服,早在离军队尚有段距离时就被箭矢射下来了。而此刻,见他如此放肆,那几个入京畿路后才加入山东军的军卒还真被他给唬住了,却也有些茫然地摇头,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知道孙途现在哪里了。 “带我进去,我有急事要见孙钤辖。”说着,童沐已然下马,理所当然地就往里走,几名军卒一愣后,只能是茫然地跟在其身后,不知该阻还是该先通禀为好。 就这样,童沐一路急闯,竟硬生生被他闯入了山东军的中军地带,直到这时方被一路巡哨的人马给拦了下去。好在他之前曾在长江渡口接过孙途所部,在众人中间也混了个脸熟,总算没有被当作奸细拿下,但也不能再进一步,只能是不安地等候在那儿,等着孙途肯见他。 这么一耽搁又是大半个时辰,直到童沐都有些按捺不住,想着再度吵闹时,孙途才亲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副踌躇满志,尽在掌握的模样后,童沐更觉气往上撞,上前一步就大声喝道:“三郎,你好糊涂啊!你可知道自己已被人利用,中了那朱勔的毒计了!” “二哥不必如此惶急,咱们有什么话等去了大帐再说不迟。”孙途忙笑着宽慰了几句。但看他依然不把自己的话当回子事儿,童沐是更急了,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急声道:“来不及了,你听我的,赶紧派人上山救火,莫要再让火势蔓延开了。还有,让下面的将士上山后不要胡乱伤人,不然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孙途见他如此急切,也明白对方是为自己考虑,所以只能连连点头,随后传令,让手底下的人赶紧把这道命令传递过去,然后才带了童沐来到自己的中军帐中。 在这一路行来后,童沐才稍稍定神,见帐中没有其他人,方才稍稍压低了声音道:“三郎,你可知道自己闯下大祸了,要是真因为你这把火烧死了山上那人,恐怕你将成我江南公敌。到时就算朱勔不对你下手,你也无法在此立足……” “哦?这却是为何?”孙途皱了下眉头,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见过童沐如今天般失态,心急到这般地步呢。 “你可知道为何那区区几百人就能在栖霞山上一待就是月余?明明我金陵内外有十多万官军,想要灭他只在弹指之间,却一直不见有人马行动?”童沐肃然问了一句,却不等孙途回应,便自己作答:“因为山上有一人是谁都不敢轻易伤着的,正因为投鼠忌器,所以无论是朱勔还是其他各路将领都只能是当没这回事情。” “竟有此事?”孙途脸色陡然一变,却非作伪,而是他真不知道有这等事情。事实上,他之前也觉着奇怪,为何会出现这等怪异的情况,朱勔竟把这么个简单的任务交给自己。现在看来,其中原委比自己之前所想的要复杂得多啊。 见他什么都不知道,童沐又是一声叹息,这才把关于谢默的事情给粗略地道了出来,末了道:“不光是金陵,整个江南有太多人因谢默得活,在此处他就是万家生佛般的人物。要是一旦他被你所害,你和山东全军必将成为江南公敌,到时在江南地界你必寸步难行……你呀,也太莽撞了些,怎么就不事先问一问我呢,好歹有个商量啊……” 孙途目光闪烁,心中也是一阵发凉后怕,他是真没想到朱勔竟如此阴险,挖了这么大一个陷阱来坑害自己。同时,他心里也有些气愤,那周家兄弟也不是好东西,当日见自己时并不提这茬,分明就是在防着自己了。 童沐见他愣住,认为他也是感到恐慌了,便道:“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派人上山救火找人,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谢默给救下山来。一旦他真因这把火罹难,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这可是山火,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扑灭的?”孙途却摇了摇头。他太清楚一旦如今这等干燥季节起了山火会是个什么结果了,那不是如今的人力能轻易扑灭得了的,在迅速蔓延开来后,别说自己手下就两三万人,就是再多一倍,都难以控制。 “这可怎么办?要不你先退出江南?”童沐神色更为紧张,竟提出了这么个想法来,足可看出谢默在江南的声望有多隆了。 孙途此时反倒是笑了起来:“二哥你太紧张了,事情没你想的这么危险,更远没到需要逃离的地步。” 童沐则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你初来江南所以不知谢默在此地的名声威望,这么说吧,若非他与世无争,不想和官府为敌,不然江南半壁早已不在朝廷控制,朱勔就算不死,也早灰溜溜逃回汴京了。” “这个叫谢默的竟有如此号召力?”孙途都有些不敢相信此等说法了,但看对方那一副认真的模样,又只能暂时相信。顿了一下,才起身道:“走,我带你去见几个人,到时你就明白了。” 还待再劝的童沐见他依旧镇定如故,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孙途可不是那些只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岂会这么轻易就中了朱勔的算计?这让他有了一丝期待,当即就随孙途往外走,很快就来到了一处周围有大量青州军把守的营房前。 见是孙途过来,守在那里的武松鲁达两人才让将士让出路来,放了他们进去,但也只限于孙途、童沐,以及区区几名亲兵。而在进入其中后,童沐一眼就瞧见了几座军帐中坐了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神色紧张的汉子,一看就不是精锐的山东军卒。这让他更进一步相信自己的判断,有些迟疑地看了孙途一眼:“他们是……” “走,进去再说。”孙途只是一笑,便引了他进入了那座最大的军帐。 此时,里头正坐了几人,正小声地说着什么东西,直到见孙途他们突然而入,他们的声音才为之一顿,还下意识地起身见礼。随孙途入帐的童沐的目光却没扫作为乱民首领的周家兄弟半眼,而是直直就定在了坐于角落的某个男子身上,直到确认其安然无恙后,方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孙途果然没有被人是利用,居然一早就把山上的“乱民”给接下山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就在昨日夜间,周家兄弟终于是带人下山,暗中和孙途有了联系。所以他才会在今日中午时便突然出兵,摆出一副要攻山的架势来。 等到他把周围的道路全数把控住后,孙途便派人去把那些藏于山脚下的乱民全给接到了自己营中。直到这时候,他才下令派人上山纵火,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瞒天过海了。 他虽然并不知道朱勔的真实用意,但为了让他们相信自己确实用心平乱,便想到了这么一手绝户计——纵火焚山。 虽然这等手法要是放在后世完全就是牢底坐穿的节奏,但在此时,尤其是运用到军事上却是极其高明高效的一招。因为这么一来,必能把山上的敌人给逼下来,而不用担心受地形的限制而使自身冒险并付出极大的代价了。 而要是敌人这样都不肯下山,当山火蔓延开来后,也能用自然之力来灭掉敌人。只此一招,就足以让所有人相信孙途是在全力平乱。 甚至于孙途都已经想好了后续方案,他会在这两日派人去城外几处乱葬岗挖来几百具尸体,然后趁着火势熄灭后将之抛上山再焚烧一回。如此一来,即便朱勔真派人来查,也未必能查出问题来,只能相信他确实灭了那路乱民,也能确保这些百姓能安然留在自己营中。 以如今金陵城的乱象,每日里都有不少无辜被害,想找个几百具尸体还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这一计此刻却还是出了些偏差,直到童沐前来,孙途才知道这批乱民中间竟藏了不能动的谢默,这让他也很有些恼火,此时过来除了让童沐宽心外,也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 所以在进入军帐后,孙途的目光已阴沉地落在了周煊二人:“贤昆仲还真是好心计啊,居然把本官都给算进去了!”而后,他的目光也跟随着童沐,落到了那个位于角落的不起眼的男子身上。 &&&& 居然两周木有求过票了。。。。。。。。然后今天又是周一,所以大声喊出那句口号,票票有没有,来个几张啊。。。。。。 正文 第635章 谢默 与贪婪暴虐,手握无数人生死之权,却长了副商人模样的朱勔相似,谢默这个江南名人的样子也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并不是气度非凡的文人雅士,也非面容俊美的浊世佳公子,而是个三十多岁,还有发福的普通男子。 不过孙途的出现倒叫他有了些鹤立鸡群的表现,包括周家兄弟在内,听到孙途略带恼意的话后都有些惶恐,倒是谢默却上前一步,挡在了众人面前,从容笑着抱拳道:“还请孙钤辖恕罪,这都是在下让他们如此做的,却与他们兄弟并不相干。” “哦?你为何要如此安排?”孙途眯了下眼睛,又仔细打量了对方片刻后问道:“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吗?” “毕竟事关四百多个乡亲的生死安危,在下也不得不慎重以对啊。若你在此事上有所隐瞒,又或是另有用心,我不留着一手恐怕就后悔不及了。”谢默回望着孙途,却显得极其镇定,不卑不亢。 孙途这才一笑,算是接受了对方的这一解释,随后又看了眼身边的童沐:“二哥,现在你可放心了吧?” “看来确实是我小觑千里了,还以为你被朱勔那厮算计利用了呢。”童沐有些惭愧地笑了下,而后又冲谢默一抱拳:“谢公子,这段时日可让你受委屈了。” “吃这点苦算不得什么,只是想着连累了不少乡亲,我这心里终究难安啊。对了,童推官可知道如今金陵城内情况如何吗?”谢默和童沐之前便有些交情,此时相问倒是很自然。 童沐苦笑一声:“还能如何,照旧而已。自谢公子你和众人上山,朱勔他们越发无所顾忌,百姓自然更为遭殃。而南边的方腊反军也正在筹谋更进一步,如今江南局势可是越发紧张了。” 谢默闻言又扫了孙途一眼:“孙钤辖的大名在下在江南也是有所耳闻的,不知你可有平定江南之策吗?” 孙途当然不可能和这么个刚认识的家伙当了许多人的面说自己的大计,便只是笑了下道:“本官不过是奉朝廷之命前来平叛,至于江南全局,就非我能做主了。” 听着这话,谢默却是了然一笑:“我相信以孙钤辖的为人与本事,定能帮我江南百姓度过此番劫难。只从这次你对这些乡亲的做法,便叫人知道你与其他官员将领有所不同,不知在下能否与将军单独说几句?” “倒也可以,谢公子请。”孙途从其话中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来,想着此人在江南享有盛誉定然有些用处,所以便没有推辞,带了他就出帐而去。至于周煊他们几个,此时却只能有些茫然地留在帐中了。 说是单独说话,到底还是多了个童沐。见他跟着一起进了中军主帐,孙途也没有逐客的意思,只吩咐唐枫带人就在帐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直到确认这里的谈话不会被第四人所知,孙途才看着对方问道:“谢公子在江南名声如日中天,想必登高一呼也必应者云集,却为何不做些救民之举呢?” 谢默笑着摇头:“孙将军的意思是让我效仿那方腊之流,也在金陵揭竿而起?我却还没傻到这个地步,若如此做了,只怕我性命必然难保,这不是在救民,反倒是在害民了。” “哦?何出此言?”不光是孙途,就是童沐对此也生出了好奇心来。 “呵呵,二位都是明白人,在你们看来方腊在江南真能成事吗?别看他如今气势汹汹,军容鼎盛,据说已聚集了不下二十万大军,似乎有将整个江南道都一口吞下之势,可他真会是朝廷的对手吗? “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异想天开,江南一隅纵然钱多人多,但又岂是朝廷的对手?之前他遇到的都是早已荒废糜烂的江南厢军,所以才能一胜再胜,但其实真惹来朝廷全力征剿,他手下那几十万兵不过是乌合之众,以卵击石而已。” 孙途有些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他真没想到谢默居然如此清醒,一眼就看出了方腊反军的外强中干,这恐怕连朱勔这样的江南方面大员,以及朝中许多重臣都未必能想明白啊。 似乎是怕孙途不信自己的说法,谢默又道:“江南民风向来柔弱,好奢华,善文道,或许在被逼无奈之下,百姓还能奋起反抗,可真要遇到强敌,恐怕绝大多数人就要打起退堂鼓,一哄而散了。所以别看如今方腊气势如虹,那是他自起兵以来都一帆风顺所致,一旦遭遇挫折,他所建立的一切便会在瞬息之间土崩瓦解。所以在我看来,方腊必然败亡,而且时日也不会太久了。” 说着,他又指了指自己:“至于我谢默,虽然薄有微名,却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纵然真能让百姓随我起事,我也没这个本事带着他们如方腊般攻城夺州,又何必害人害己呢? “说实在的,这次要不是被那些官军所迫,又凑巧被周家兄弟给裹挟了,我也不至于要带着乡亲们跑上栖霞山。所以孙将军就别再拿此试探我了,我不过是徒有虚名,百无一用。” 听完他的这一番话后,孙途不但没有小瞧对方,反倒更生敬意,忍不住郑重抱拳:“谢公子果然是个明白人,在下佩服。” 这世上能看破局势变化之人已然难得,而更难得的还是那在此基础上能把自己的长处和短处都看得明白之人。像这样的人,便是有大智慧者,而这位看着其貌不扬的谢默正是有大智慧的。 就连童沐也不禁赞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谢公子果然不凡,在下佩服。” “哈哈,不过是比寻常之人看得通透些罢了,再加上我生性胆小,自然不敢多生事端了。”谢默洒然一笑,随后又把面色一肃:“但孙将军,如今江南情势如火,若再任由朱勔方腊之流胡闹下去,只怕对百姓,对大宋朝廷来说都是大害啊。到那时死者盈野,城镇凋敝,实非天下之福哪。”显然,这才是他想单独和孙途所说的重点所在。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谢公子忧国忧民之念确实叫人佩服,但孙途不过区区一军钤辖,又非江南官员,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谢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孙将军可知道我为何之前不让周家兄弟将我的事情如实相告吗?实不相瞒,这便是一个试探,看看你孙将军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说,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是能为百姓谋福之人。” “哦?”孙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却没打断对方的话头。而谢默也继续道:“如今看来,孙将军果然不凡,如此我便算是找到了能解江南万民于倒悬的救星了。”说着,他已郑重起身,屈膝跪拜下来:“还望孙将军能仗义出手,为我江南百姓除患排忧!” 孙途是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先是一怔,随后才赶紧上前一把将人搀扶了起来:“谢公子不必如此,即便你不说,我既已率军到此,也自当尽力平乱……” “在下所指并非只方腊这一处祸患,还有朱勔!”谢默起身后却直截了当地说道:“此人不除,则我江南难有宁日!” “这个……他可是朝廷重臣,恐怕本官有心无力啊。”孙途却推辞地说道。 “以孙将军的本事,还有你麾下精锐,想要为民除害当非难事。”谢默却一脸笃定地道:“何况这么一来,对孙将军也是大有裨益的。” 见孙途默然不语,他心中又有了几分底气,继续道:“诚如我适才所言,江南民风柔弱,不利从军,但这里却是大宋财富钱粮重地,若孙将军能救民水火,则必被江南百姓奉为英雄,到时你军中钱饷后勤便不再是问题。哪怕之后将军麾下兵马再扩充数倍,只要有江南百姓的支持,也都不是事。 “而且,只要除掉方朱两大祸患,江南便可入孙将军你之手,到时你便可以此为依托,广招天下英雄,一展抱负壮志当也非什么难事了!” 听到最后,孙途不但没有因此激动起来,反而心头一寒,手都已经搭上刀柄了:这家伙怎么就看出自己心中所想,还把这等心思都给直接道了出来? 就是童沐这时也变了脸色,因为他都不知道孙途竟有此等野心,但仔细想着他过往所做的事情,似乎又很是合理,莫非三郎他真有取代大宋朝廷的心思吗? 面色已冷的孙途连声音都变得冷峭起来:“谢公子为何竟出此言?却把我孙途看成什么人了?” 谢默却直视着对方,没有半点惧色:“孙将军难道不曾有这等壮志吗?我谢默虽然才疏学浅一事无成,却唯独有一样足以自傲,那就是相人之术。打从我见了孙将军第一面,我便可知将军你绝非池中之物,总有一日将要龙飞九天,改天换地的!” 正文 第636章 借刀杀人,趁火打劫 谢默这句话让童沐面色大变,惊诧之下看向一旁的孙途,却发现他这个当事人此时反倒平静下来,盯着谢默,缓声道:“谢公子你还真瞧得起我孙某人啊,但你如此胡言,就不怕本官定你个妖言惑众之罪,立斩你于军中吗?” 面对着赤果果的威胁,谢默却无半点惊怕之色,淡笑回望孙途:“在下相信孙将军还不至于因此对我下毒手,何况你心中也明白,我所言非虚,更需要我在江南帮你收拢人心……” “看来谢公子果然是因为在山上吃苦多日却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了。来人!”孙途不等他把话说完,打断其话头,又传令道。等唐枫带了两个亲兵进帐,他便下令道:“你们把谢公子请下去好生款待,可别让他出了什么差错。” 听了孙途的命令,唐枫立刻上前对谢默道:“谢公子请。”而谢默则在深深地看了孙途一眼后,不再多言,只莫测一笑,便乖乖起身,随几人离去。 直到帐中剩下两人,童沐才终于定神开口:“三郎,他真说中你的心思了?你好大的志向啊!”以他对孙途的了解,只从其适才的反应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这也让他直到现在都感到心惊,心跳都比平常要快上许多。 “二哥说笑了,我可从没有生出过这等念头,这不过是他胡言乱语。”孙途却摇头否认:“如今能从我号令者也就那两万山东将士,你觉着我会生出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来吗?” 童沐虽然轻轻点头,但眼中的疑虑却并未消散。自从这次在金陵重逢,他就从孙途身上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察觉到他确有大志向,所以谢默的这一说法还真不是一派胡言呢。不过此事毕竟太要命,就是他都不敢深思,最后只能是一笑道:“你我情同兄弟,无论将来你想做什么,当哥哥的总会帮你。” 只此一句,便让孙途心下一暖,这才笑着道:“二哥对我的情义我自然明白,只拿这次的事情来说,便足可见二哥盛情了。恐怕现在朱勔已知道你跑来向我示警,你可曾担心过自己会因此被其怪罪吗?” 这话总算提醒了童沐,让他的脸色顿时一紧。这次的事情乃是朱勔算计坑害孙途的手段,现在自己突然跑来示警,自然会被他当作叛徒与敌人了,再回金陵还真有可能遇到麻烦。即便他是童贯侄孙,但毕竟远水难救近火,何况如今童贯也正被朝中重臣打压,自顾不暇呢。 见他心生不安,孙途忙又出言宽慰:“二哥不必忧心,此事还可补救,你只消……”说着道出了自己的计划,又一笑道:“如此一来,纵然他想要对你不利,却也得掂量一下后果了。” 童沐却是一声苦笑:“想不到我不但向你示警,还成了你的同谋,这回可真就是荣辱与共了。” “你我兄弟本就该如此,有什么问题吗?二哥放心,只要我在此,他朱勔就断不敢加害于你。”孙途说着还上前轻拍对方肩头,郑重保证。 到了这时候,童沐似乎也已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苦笑点头:“那就照你所言,咱们兄弟联手一回,好歹先把这次的麻烦解决了。” “你我要解决的岂止是眼前的麻烦,还有那个制造麻烦之人。”孙途说着,眼中已有杀意闪过:“二哥你可别忘了,早在多日前你我相聚的夜里,就已定下这一切了。” 童沐这才正色点头,旋即转身就走。虽然这时已是夜半时分,他却没有半点要歇息一晚的意思,直接出营,再次纵马往金陵而去,并在接近四更天时重新来到了朱府门前。 虽是凌晨,童沐却没有等天亮再拜见朱勔的意思,当即就让守卫往里头传话,说是他从孙途军中赶来,有事要和朱勔详谈。 一听童推官是从山东军中而来,守卫也不敢怠慢,连忙把消息传递了进去,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传话,让童沐入内说话。 厅上的朱勔此时的面色很是难看,作为胖子,他可是很嗜睡的,像这样凌晨被人搅扰好梦就是寻常人都会感到愤怒,更别提他了。此时见童沐进来,他登时就黑着脸哼声道:“童推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下官选在这时打搅朱帅确实有罪,但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拖延。” “你道本官指的是这等小事吗?童沐,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乃是我江南道的官员,此番竟吃里爬外去和孙途勾结,真以为本官好欺不成?”朱勔说到最后更是一拍桌案,怒目而视。 换了一般人,早被朱勔的这股气势给压得心慌意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可童沐这时却显示出了他远超同僚的心性来,面对压力依旧镇定如故,还微笑着反问道:“无论文官武将,江南山东,皆是我大宋官员,敢问朱帅,我因与孙途素有交情去见他一面又有何不妥?还是说朱帅所忌者,另有其事,其实是怕我走漏消息,怀了您的好事啊?” “哼,一派胡言,本官岂会有这等想法。” “那敢问朱帅,你为何不把栖霞山上乱民中间有谢默一事隐瞒不说,还让孙途尽快平乱?这不是想借刀杀人,又是什么?”童沐懒得再与之绕圈子,直接就入了正题。 而在被他撕开伪装后,朱勔的神色越发不善起来:“童推官,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顶撞诽谤上官是个什么罪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朱帅你当然可以此罪名严惩于我,甚至是把我一刀杀了。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那点阴谋如今已尽被孙途所知悉,我今日也是受他所托前来,跟你透个底的。”直面威胁,童沐的表现越发镇定,再没有了往日的谨小慎微,直视对方:“今日山上这把火相比朱帅也已亲眼看见,从火起到现在,有不少乱民逃下山来,已被山东军所擒获,但这中间并无谢默。而照着山火的势头来看,如今还未下山者,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到这儿,即便是在怒中,朱勔的眼中还是露出了一抹喜色来。可以说谢默的存在对他来说威胁都不在方腊之下,此时得知他很可能真就死在了山上,自然让他有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 将他的神色变化收入眼底,童沐心下不禁冷笑,越发的看不起这个残暴贪婪的家伙了。这朱勔平日里确实表现得很是凶残,似乎不把任何人的性命当回事,就是朝廷官员,那也是想杀就杀。可事实上,他的暴虐却是有选择性的,只会放到那些弱小无害者身上,却不敢真对有靠山背景之人下手。比如自己,又比如孙途,哪怕他确实愤怒,也不敢下这杀手。 而谢默就更是让其深感忌惮之人了,朱勔能做的,就是借刀杀人而已。 “现在孙途已知道你在利用他排除异己,对此很是愤怒,但毕竟木已成舟,此事已无可挽回,所以他便让我来和朱帅你把话说开。此事,他可以帮你扛下来,但相应的,你也得付出一些代价才行。” “代价?人又不是我杀的,我凭的什么要照你们的意思做?”朱勔哈哈笑道。他是真有些得意了,若这次借刀杀人成功,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借此舆论民情把孙途也给一并铲除了呢。到时候,他还能从蔡京等人那里获得一些好处,自然不想向孙途妥协了。 “朱帅还没明白吗?之前山上有不少人已落到了孙途手里,他若想要撇清干系,总是有些办法。比如说让这些人去江南其他地方散播消息,就说这一切都是朱帅你安排的,不知到时又是个什么结果?还有,谢默的名声虽大,却终究只限于江南一隅,若孙途此时带兵撤离,他被杀的后果也只能由你来承担。到时,他最多被定个临阵脱逃的罪名,只要我叔爷出面,还是能救的。可江南这里,只会越发混乱,朱帅你若未能平息乱事,这罪过可就太大了。 “另外,你也见识过山东军有多强了,若离了他们,再想平定方腊之乱也必生周折,朱帅你真有底气说一句不需要孙途相助吗?” 朱勔的脸色顿时青了又黑,黑了又白,虽有愤怒,但一时却又发作不得,可把他憋得肚子都要炸开了。好半晌后,他才阴恻恻地盯着童沐:“说吧,他想从中获取什么好处?” 见其妥协,童沐心头大定,语气也变得更为沉稳:“很简单,之前朝廷就答应孙途拨付半年粮草,还望朱帅能履行承诺。还有,这次之事影响恶劣,想要安抚三军也需要一些钱粮作为补偿,所以他要九个月的粮草,外加二十万支箭矢,三万套甲胄……”一忽儿间,他便报出了一长串的后勤需求来,却把个朱勔都听呆了,这孙途的胃口也太大了吧! 正文 第637章 战端开启 当几日后,一车车,一担担的粮食、甲胄和箭矢绵绵不绝地运进山东军营时,虽然它们没有裹上面包糠,没有放进油里炸,却也把周围其他军营的将士们给看得眼馋得不行,因为这待遇的差距也太大了。 其他各路兵马如今的日子可过得着实紧巴巴的,每过个三五日,那些将领就得跑到朱勔跟前哭穷求粮,好说歹说才能拿到一批军粮,而就这,都无法保证将士们能吃饱了。也正因如此,各军军纪才会越发败坏,把进城抢夺百姓钱粮当作自家补偿。 可现在,足够两万大军八九月之用的粮食后勤源源送入山东军营,众官军将士心中就越发的不平衡起来,不光是民,就是军队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呀。 但其他人也不敢真有什么对山东军不利的举动,更没人敢趁着粮食一路运来就动手抢夺,因为山东军的战力可是摆在那儿的,几百人就能杀得数千高邮军全无还手之力,这要招惹了他们,那就真是在找打了。 而且很快地,相关内幕也传了出来,原来这次朱勔所以会如此好说话,只因山东军确实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他们竟把逃上栖霞山的那股乱民给剿平了,就连谢默都因此而死,这放在许多人眼中,那根本就不是功劳,而是大-麻烦了。 所以说在此事上孙途获得的也不光只有好处,还有诸多麻烦,其一就是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口碑竟在一夕之间全然崩塌。当百姓们知道山东军竟把谢公子给害死后,当真是哭声满城,咒骂不止,却是将整支山东军都当成了仇敌看待。 以往山东军入城采购一些必要物资时还能获得诸多商人的欢迎,因为相比于其他官军的巧取豪夺,他们可是公平买卖。可现在,只要一得知他们乃是山东兵,那些商人宁可被人抢夺,都不肯把货物卖与他们。而这些将士们又有军纪牵绊,也不敢真动手抢夺,只能是悻悻而去。 好在对此孙途一早也有所预料,再加上军中所需差不多也能从官府那里弄来,问题倒是不大。只是另一件事情就让他有些不安了——童沐被朱勔强留软禁在了自己府上,成了他用来牵制孙途的一个人质。 在那日无奈接受了童沐提出的要求后,朱勔便迅速翻脸,让人把他拿下,安排着住进了某处院落之中。童沐他毕竟不是孙途,不通武艺的他自然无法脱身,只得乖乖受缚,被囚禁在了朱府。好在他有童贯侄孙这一层身份在,不然就更危险了。 孙途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并静待着下一步机会的到来。而就在这等情况下,变故终于到来。 十月十八日,前方突然就接连传来数份军报,却是方腊反军竟在两日之内分兵出击,猛攻无锡、常州两处要镇,随后又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传来,在反军的猛烈攻势下,居然已有不下三座县城被攻破,眼看金陵以南的大片区域即将完全落入到反军之手。当这些消息陆续传来后,不光是朱勔,就是各路援军的将领们也都着了慌,再也不能如之前般镇定了。 因为一旦无锡、常州都落入反军之手,再加上之前就已被他们攻破占领的苏州、杭州、湖州等城池,那两浙之地除了金陵外,就几乎全数落入反军之手。说得更严重些,那就是官军就要被反军推到长江边上,再无退路! 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结果,朱勔固然承担不起,那些前来平乱的官军也担不起丧土丢地的责任啊。何况,他们的表现都大有问题,十多万军队在抵达金陵竟一直逡巡未前,几乎算是坐视着反军一点点发展壮大,真要追究起来,这罪责可就太大了。 所以到了二十这天,朱勔召集众将商议应对之策时,十多路官军,三四十个将领全数到场,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忧虑之色。 在临时征调的节度使衙门内,大堂之上已经悬挂起了一张极其详尽的江南城池地形图,这上头还被人用朱笔画上了反军动向,几处箭头直指常州和无锡二地,直叫人触目惊心,就是孙途见此,也是暗暗皱眉。 朱勔此时已一改以往笑呵呵的模样,变得极其严肃,目光如电般扫过堂上众将,这才肃声道:“之前几道军报本官都已命人誊抄送到了各军之中,想必各位也都知道我江南情势已到刻不容缓之地步了吧?今日召诸位将军前来,就是为了即刻定下破敌之策的。你们且都说说,该如何做才好啊?” 在场众将皆是老油条了,深知官场法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之精义,此刻虽个个面容凝重,却也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未有一人出声的。 这等反应让朱勔心头更感烦躁,当下也不再摆架子了,直接点着离他最近的一名将领道:“萧靖,你曾多次与反军交锋,总该有些看法吧。” 这萧靖本是苏州厢军中的一名团练,确是有些本事,此时被点到名,便只能说道:“以末将之见,无锡和苏州是断不能再有失了。好在此二城还算坚固,再加上有苏杭二地前车可鉴,想必守个十天半月当不是问题。所以此时咱们该做的,应是趁着反军全力攻打这两地时,出兵反攻苏州城,如此围魏救赵,便可解这两城之危。” 这话听得孙途两眼一亮,这法子虽然看着挺冒险,却不失为一个解困的奇策,倘若官军真能调出一支精锐来实施,必能成事。 可其他人却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纷纷反对了起来:“萧团练这法子也太冒进了,很是不妥。” “是啊,我官军兵力本就不如反贼,再不顾自家城池跑去他们的地盘,若是一旦败了,这后果可由谁来承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这一对策给否决了。萧靖也没有做出反驳,他毕竟是败军之将,之前苏州也是在他手中丢到的,如今还是待罪之身,又岂敢与这些地位还在自己之上的将领们争辩呢?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抛砖引玉,又或者是反过来的,因为由他开头,总算让大家打开了话匣子,一些将领也都提出了几个想法,不过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就是直接派兵援救两城,并无任何新意。 甚至于,对于该由哪几路兵马前往救援,他们都是互相推诿,打着太极。显然,谁都没有底气去和气势正盛的反军正面相抗,尤其是在还没有城池可为依托的情况下。 这一番推诿争论,把个朱勔都气得面色微变,最后只能再次开口:“各位所说都是老成稳妥之计,本官也以为此时出兵救此二城乃是当务之急。至于该派多少兵马前往……金陵这里是要留下至少三万人马以为万全的,其他人马可以兵分两路。常州离我金陵更近,乃是必救,孙钤辖——”说着,他已把目光落到了孙途面上:“此一路就由你和淮南军前往救援,你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啊。” 孙途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当即起身抱拳:“卑职领命。”他知道这等要事上,朱勔也不敢给自己使绊子,所以挑了与自己早有矛盾的淮南军,是因为该路官军是几路人马中战力最弱的,正需要自己带着。 所以在领命后,他又看向了边上的彭永真:“彭钤辖,这回咱们可得多亲近亲近啊。” 彭永真心中依然带着些怨恨,只是有些别扭地冲他一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见这一路援军已经安排妥当,朱勔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还真有些担心孙途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不遵号令呢。 等朱勔又把另一路援救无锡的兵马也安排妥当,他才又正色起身道:“诸位,此番战事关系到我江南大局,还望各位能精诚合作,全力以赴,万不能再有丝毫差错了。” “我等谨遵朱帅号令!”众将全都肃然起身,抱拳弯腰,齐齐应道。 而就在孙途跟着大家一起正色说话时,他的目光扫过了前方那张地图,旋即,脸色就是一变,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怪异处。这一回,反军的手笔可是极大,战线拉得很长,几乎把金陵以北的全部州县城池都给囊括了进去,唯有金陵和离它只有区区两日路程的丹阳城不在其攻击之内,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其他意图? 这个想法一经生出,孙途心中的疑虑便放不下了,所以在众将领急匆匆离开安排兵马出征时,他却留了下来,跟朱勔提起了此事:“朱帅,这丹阳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个……那里并无特殊,只是一座寻常城池而已。”朱勔的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又随口敷衍道:“此地距离金陵毕竟只有两日路程,反军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其下手。你也不必太多虑了,只要救下常州,便是大功一件。” 孙途虽有些不安,但这等战事还当以大局为重,他也不好多作坚持,便只能抱拳领命而去。只是心中,到底留了个疙瘩。 正文 第638章 战前定策 外头天已黑尽,但帐中却因为点着十多支火把、蜡烛,依旧亮堂堂如白昼一般。 孙途及麾下一干主要将领正围于一张稍显简陋的江南区域地图前,商讨着接下来的用兵。在他把朱勔的命令说明白后,才把手指落在了丹阳所在,神色凝重道:“此事我总觉着有些古怪,在兵力充足的情况下,反贼放过金陵还可说是忌惮这里屯守着十多万官军,可丹阳呢?那里顶了天也就万把兵马,他们连常州无锡都敢攻,为何独独放过了此处?” “许是该城地势紧要,易守难攻?”宋江皱眉说了一句。作为北方人,他对江南这里的城池地形还是相当陌生的。 孙途看了眼一旁的时迁:“斥候营可把这些城池周围的地理情况都查明白了吗?” 时迁忙回道:“丹阳附近虽然有些丘陵起伏,但城内城外皆是平原,并无险要可守。另外,据查该城守备力量也正如钤辖所言,不超过一万之数。不过他们的防御倒是颇为严密,我们的斥候前往探查都差点被他们当作细作给拿下了。” “哦?这倒是有趣,我们派去常州和无锡的斥候都未遇到此等情况,为何离着金陵更近的丹阳反而如此紧张?”孙途的问题暂时是无人能给出回答的,他只能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所以这么一来,就越发显得丹阳有些古怪了。” “钤辖的意思是是指丹阳也是反贼目标所在,只是我们暂时还没收到相关消息吗?”董平神色凝重地问道。 “正是,但我更担心的还不光于此,而是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派出几路人马猛攻各城其真正的用意只在趁我无备,拿下丹阳!”孙途握着拳头在地图上丹阳所在处用力锤击了一下:“要真如此,我们可就被动了。” “能而示之以不能,攻而示之以不攻,此乃声东击西之计!”朱武附和点头:“确实不能不防啊。毕竟丹阳离着金陵只有区区两三日路程,一旦此处失守,则金陵危殆,时刻都有风险,民心军心都将受到影响。” “话虽如此,但反贼真会因为这一个理由就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吗?要是有个差错,不但丹阳拿不下,说不定还会损兵折将,挫断之前几次大胜的锐气呢。”齐得胜也略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宋江则跟着又道:“齐指挥所言在理,虽然钤辖所言有些暗合兵法,但这终究只是推测,那些反贼未必会想这么多,只是因为丹阳离着金陵过近,他们才不敢发兵攻打。若真纠结于此,只会扰乱了我们的思绪。” 宋江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至少在查出丹阳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价值与作用前,许多人都无法相信孙途的这一判断。这让孙途的眉头锁得更深,他们的顾虑确实不无道理,他一时也拿不出更多的线索来。 带兵作战毕竟不是儿戏,必须审时度势,选择最正确的方式用兵才行,不然一旦出错,死的就不是一两人这么简单了。哪怕孙途作为三军主将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此时又有强烈的预感,依旧无法独断专行,强行让将士们前往丹阳。 这时朱武再度开口:“钤辖,卑职以为我们还可以请教一人,看看这丹阳到底有没有其他更重要的特质。” “嗯?你说的是什么人?”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朱武笑道:“咱们营中不是有谢默在吗,他可是江南闻人,想必只要是江南之事就没一件能瞒过他的,丹阳自然也不例外。” “不错,快把谢默请来。”孙途闻言精神一振,忙下令道。他还真就把这位给忘到脑后了,只要谢默能给出些确凿说法,此事就能有个定论了。倘若丹阳真没什么特殊的,那即便反军真用计拿下了那里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不一会儿,谢默便被亲兵请进了帐中,在听了孙途的一番解释后,他也迅速凝目思忖了起来。半晌,方才缓声道:“若我记得不错,就在一两个月前,苏州陷落,朱勔率军北退时,就曾在丹阳落脚,并因此把手下一支精锐留在了那里。还有,据说之后他还在暗中将金陵及周围官仓中的粮草辎重秘密运往丹阳贮藏,试图将那里打造成一座后勤粮仓!” “此话当真?”他这话一说,众人尽皆变色。要是真有其事,丹阳城的地位立刻就大不一样了,一旦有失,对官军的打击可太大了。 谢默郑重点头:“我的消息来源向来可靠,应该是错不了的。” 孙途也凝眉思索了一下:“之前时迁提到那里守备森严,说不定正是因为城中藏有大批军粮的缘故。只是有一点我依旧无法想通,朱勔为何要这么做,直接把粮食放在金陵不是更安全吗?” “难道是为了更方便出兵平乱时运送前线?”宋江随口解释道,却被孙途摇头否定了:“若真有此心思,大可将粮食存在常州。” 吴用突然开口:“他或许是在防着各路官军吧?钤辖之前也曾提过,他一直拿捏着所有军马的粮草,恐怕会担心有人抢夺,所以索性就将之藏在了别处城池。正所谓狡兔三窟,有备无患嘛。” 孙途稍稍点头:“这倒是有些道理,但还不够。” 这时,时迁再度开口:“钤辖,不久前我们的斥候在丹阳那儿发现夜间有好些车马往长江边而去,不知那上头都装了些什么,会不会是粮食?” “他们把粮食送往金陵或别处城池还说得通,送去江边又是何道理……”董平刚一摇头表示不能理解,孙途已啪地一拍双手,眼中闪过精光:“这就对了。你们说他朱勔为何要把所有军队的粮食都拿在手上而不发出?” “为了控制这些军队吗?” “不,只靠粮食是不够的,而且真要断了粮,这些官军可不会给他面子,到时只怕金陵瞬间就能乱了。” “莫非是……”朱武瞬间就想到了什么,变色道:“他是拿这些粮食去江北贩卖,以此获利?”只此一言,就让在场众人再度变色,有不屑,更有愤怒。 孙途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若我们所收集到的消息不错,恐怕就是如此了。他所以把粮食秘密囤积到丹阳,狡兔三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为了能凭此牟利。这次十多万大军来到江南,朝廷必然拨付了大量军粮,而他便把主意打到了这些粮食上头。为掩人耳目,所以才把粮食藏在丹阳那边,再派自己的亲信队伍把守……” “朱勔该死!” “真是该杀啊!” 众将士顿时就怒了,纷纷喝骂起来。这确实触及到了大家伙的底线,当将士们在为了大宋江山出生入死时,朱勔这个导致江南大乱的罪人不但不想着将功赎罪,居然还变本加厉地偷卖军粮,当真是丧心病狂了。 孙途面带冷笑:“他自以为做得高明,也确实瞒过了各路军马,但却没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却被方腊反军的细作给查到了蛛丝马迹。所以他们才会设下今日这一计,为的就是拿下丹阳,夺取城中囤积的大量粮食。一旦军粮尽入敌手,恐怕十几万官军就将全无斗志,他们也能不战而胜,拿下江南全境了!” 在听完孙途最后的分析后,众人的面色越发凝重起来,这才知道丹阳已成为此战的胜负关键,再不敢如之前般轻忽大意。 “钤辖,那我们该怎么办?现在朱勔只让我们去救常州,我们总不能临阵抗命吧?”宋江依然有些不安地道:“若是我们判断有误,敌人确实只想拿下常州,而我们又去了丹阳,只怕后果可就严重了。” 这也正是目前最难解决的一个难题。这一切都是孙途他们的推断,谁也无法百分百确信反军是要拿下丹阳。可以说从自身角度出发,孙途引军救援常州而不顾丹阳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这样一来他必然无过。 谢默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孙钤辖,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发兵援救丹阳!若丹阳有失,恐怕江南必然彻底失陷,到时将会有更多无辜百姓遭殃了。”说着,他更是连连弯腰拱手,就差给孙途跪下了。 至于其他将领,倒是没有太多想法,只等着孙途做出最后的决定。一时间,帐中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孙途身上,压力也全到了他这里。 孙途的目光在地图上常州和丹阳两处快速扫动着,心里也在做着权衡。终于,在过了好一会儿后,他陡然抬头:“董平、宋江、齐得胜听令,你们三个引我麾下一万七千山东军与淮南军一道救援常州——” 说着一顿,站起了身来:“而我,则率青州军精锐,分兵去往丹阳,以防不测!” 虽然众人对于这一分兵之策还带有疑虑,但在对上孙途坚定的目光后,大家还是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孙途在军中的威信可是极高,不是下属们敢质疑的,尤其是当他已做出最终决定后。 正文 第639章 敌我动向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兵过十万,彻地连天。 山东淮南两路官军合在一起足有将近五万之众,如此队伍行进起来,那光景可着实吓人了。有人若是站在队伍前头往后观瞧,一眼望去就全是一队队的官军,怎么都没法儿望见尽头。 官军人众,声势自然不小,但同时也让队伍的行进变得麻烦许多。倘若只有山东一路人马,在孙途多年的操练下还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可加上军纪并不严谨,身体素质更是普遍不如的淮南军,整支队伍的状况就看着有些混乱了。往往前后队伍间无法形成默契,要不就是相隔拉得太大,要不后队总与前队相撞,乱哄哄下,行军速度也就彻底被拖慢了。 这不光让山东军感到不适,淮南军上下也因为对比而产生了自卑、惶惑的情绪来。毕竟一边是雄赳赳气昂昂的精锐之师,一边还有部分人面有菜色,脚步虚浮呢,这两路官军的差距也太大了,都容易让不少淮南军的将领生出嫉妒之心来。 但在彭永真的一力坚持下,两路官军还是合作一路缓缓而行,于是这大半日下来,队伍竟行不到三十里地,眼看天色渐暗,都快要无法赶路了。 金陵到常州不过两百多里地,若是轻骑快马,一两日也就能赶到。但像现在这样带着几万大军缓慢而行,恐怕没个七八日是到不了了。当明白这一点后,就是彭永真都感到了有些不安,若是因此耽搁了时间,赶到时常州失陷,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于是在大军在前方停驻下来时,他便想到了去和孙途商议着先派一支精锐头前赶路,早一步抵达常州。可就在他刚出得营门,还没往不远处山东军营地走呢,就瞧见那边已有几人大步而来,当先之人正是孙途。 “孙钤辖,本官正好找你有事呢,快些进帐说话。”彭永真见状大喜,忙把孙途让进了营中,请进了自己的大帐,然后便直接将自己的顾虑和想法全数道了出来。 “本官也是因此而来,这么拖在路上终究不是办法,得先分出一路人马赶紧过去才是。只不知以彭钤辖之见,由我们哪一边出兵为好?”孙途笑着问道。 “山东将士个个骁勇善战,我相信哪怕只去数千也定能扭转前方战事,所以还是请孙钤辖派精锐赶去吧。”彭永真倒也实在,立刻提议道。 “既如此,本官自然当仁不让。这样,今晚我便率麾下五千精锐连夜赶路,尽快赶去常州。至于其他兵马,则与淮南军一道前行,只希望之后彭钤辖能让你麾下兵马能多提些精神赶路,莫要再如今日般拖拉了。” 这话说得彭永真老脸一红,却又无可辩驳,只能含糊地答应一声,随后又关切道:“孙钤辖竟打算亲率精锐冒险吗?” “事关重大,我可不敢有半点马虎啊。”孙途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这才起身道:“军情如火,我便不作耽搁了。待会儿用过饭,我便率军先行,接下来的战事就有劳彭钤辖多多看顾了。” 彭永真有些糊涂地答应一声,直到送孙途出营,心中依然犯着嘀咕,你都先一步赶去救援了,为何竟还让我操心战事呢?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只道是孙途随口说错了话,并很快就把手底下一些将领都召到帐中,好生责备了一番,让他们接下来一定不能再如今日般懈怠。 不提淮南军这边想要纠正白日的懈怠,山东军营地里此时却是一派肃然,几千青州军精锐正在无声地吃着饭食,而身边的其他同袍则在帮着他们把接下来几日的粮食装入随身的小背囊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而又井然有序。 见孙途归来,董平宋江等人便迅速上前,询问道:“钤辖,他们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吧?” 孙途笑了下道:“那彭永真也看出了行军缓慢的问题,还以为我这是打算先行一步去救常州呢,自然不疑有他。” “那就好。”宋江舒了口气,随后又劝了一句道:“钤辖,不如让董都监回卑职代你率军去丹阳如何?此事毕竟有违军令,若事后追究起来……” 孙途这时也跟其他将士一样接过一个干饼合着白水大嚼起来,吞下一口后才道:“您的心思我明白,但丹阳干系重大,我们必须全力出击,若论对青州军的掌控,没人能比得过我,所以只能由我亲自率队。还有,若真要追究,我还能顶住压力,你们却是不成的。” 三两口就把个干饼全吃下去后,孙途才一拍双手道:“好了,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比我轻松多少,说不定常州那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再加上到了那儿后还需要应付淮南军,只要把这两件事情办好,你们的功劳也自不小。” 见他心意已决,宋江他们也不好再作坚持,纷纷叉手应命:“末将领命。还请钤辖一路小心,祝我军旗开得胜!” “哈哈,当然要胜,也当然能胜!”孙途说着看向了前方黑暗的天穹:“我想就是那些反贼都不会想到我会突然杀到丹阳去吧!只要攻敌无备,便有七八成的胜算了!” 随着声声呼喝号令,本来还挺安静的山东军营便迅速沸腾起来,又用不了半个时辰,前方营门一开,一支五千人的军队便已呼啸而出,迅速沿着官道朝着南边而去,这行军速度可比白天时要快了一倍都不止啊。 看到这一幕的淮南军上下则是啧啧赞叹不止,还有不少人更是自惭形秽起来,毕竟相比起来,自家可太弱了。倒是一些将领,在看到山东军头前那几百骑兵时,个个都露出了眼红的表情来,这么多骑兵可是他们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啊。 山东军在孙途的带领下快速漏液而行,穿行在茫茫的黑夜中,路的两边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小山。虽是秋冬季节,可在这长江以南地区,树木却还没有彻底凋零,再加上又有夜色掩护,所以那远处山林间的情况是很难被人摸透的,哪怕孙途为了安全起见还撒出去了上百斥候,也无法真把附近的林子都给探查清楚了。 而此时,前方林子里,还真有好几双眼睛在观察着这支官军的动向,几人心里还有些疑虑:“这支官军竟敢夤夜赶路,速度也好快啊。” “我打听过了,这次金陵那边派出的援军中有一路乃是山东孙途所部,那支官军如今名声可是不小,想必就是他们了。” “山东军吗?他们能在短短一两月内就把梁山泊给平定了,战力确实不俗,常州那边的兄弟说不定真要有难。我们得赶紧回去,把这一消息回报上去。” “那这边呢?这边还有几万官军呢……” “这里只要留下两三人跟着就可以了,今日他们行军也不过如此,我们应付得来。”为首之人很快就给出了决定,随后便带了两人同样星夜而行,朝着南边疾驰而去——不错,在林子里,他们也藏有马匹,如此才能保持足够的机动性。 凭借对江南地域道路的熟悉,这一行数骑专挑近路小道而行,虽后发,但速度却比孙途所部要快上许多——毕竟他们全是快马,孙途那边绝大多数只能靠双脚赶路,自然无法相比了——于是在天色蒙蒙亮时,他们已越到了山东军前头,并在一处小镇子里将这一关键情报送到了这里的细作点,并由这里的人再以快马传递往下一个站点。 无论是孙途还是朱勔,又或是其他将领都不会想到方腊反军如今已把触角不断延伸出来,在靠近金陵等地安置了十多个细作点,不断将前方情报传递送往南边,这也正是他们自两月前拿下苏州后裹足不前的原因所在了,为了取得最终胜利,这次的反军可比想象中要稳重聪明得多了。 就这么一站站地往后传递消息,只用了两天时间,这一情报就已传到了苏州,送到了一个长相儒雅,身量高挑的将领手中。在听完禀报,又看过相关的情报内容后,这位嘴角就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来:“孙途吗?此人在北方倒是一员名将,只不知他这只北方虎,到了我江南之地又还有几分本事?不过照目前看来,他也不过如此,全不知自己已落入到我江军师的算计之中了。” “庞将军说的是,任那孙途名声再大,在我江南终究只是一个外人,再加上咱们江军师一向神机妙算,他焉能不败?”边上的下属笑着附和了一声:“那接下来是否可以让方将军那里动手了?” “差不多了,金陵那边的官军应该都已往常州和无锡而动,也该是时候让十佛兄趁机把丹阳给拿下来了。哪怕到时丹阳求援,金陵军队被抽调一空下,以朱勔的胆子,也不敢把更多兵马调往丹阳。而且,若他真敢这么做,就该我庞万春立这赫赫军功了!”说到这儿,这名将领眼中已有精芒闪过,在他看来,战局已彻底明朗,自家大胜已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正文 第640章 引狼入室 延陵镇距丹阳城只五十余里,是当地连接常州等府城的必经之路上的重要镇集。正因占着地利上的优势,该镇平日里都颇为繁华兴盛,有人口过万,若非没有城墙环绕,都顶得过一座小县城了。 但这一切都是曾经的事情,自打方腊乱起,官军屡屡大败,连常州、镇江等重要州府都随时有丢地之危后,这座小镇很快就冷清了下来,还留守在此的多半都是老弱妇孺,难以迁徙者,于是当地官府很快就把这座小镇及里面的百姓都给弃之不顾,也不可能知道镇子里如今已生出了变故。 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金陵、常州等要紧地方时,一支数千人的精锐已在数日前夜袭延陵小镇,在把残留在镇子里的百姓全数灭口后,他们已成为这座小镇的主宰。几日下来,居然就没一方察觉有任何异样的。 不过这支进驻延陵镇的反军倒也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就这么在暗中潜伏了下来。直到十月二十七这天傍晚,一名樵夫打扮的家伙自南而来,顺利通过暗哨见到体魄健壮,面容威猛的军中主将,并把一份军报和手令交过去后,这名将领才眼露精光,呵呵笑将起来:“庞兄果然妙算,经他这么一闹后,宋军已把所有注意力都投到了别处,那我此番拿下丹阳岂不是手到擒来。” “方将军所言甚是,庞帅还说了,一旦拿下丹阳,宋军必乱,到时你可再领军北进,他将自领大军与你配合着共击金陵。拿下江南全境已是旦夕之间的事情了。” “哈哈,说得好。我在这小镇子里躲了数日,等的就是今天。就让那些宋军鹰犬知道我方十佛的厉害吧!”这位大为兴奋,畅然大笑后,便已迅速下令,把手底下的一干将领都给召集了起来。 方腊自两年前突然而起,短短时间里其兵锋已席卷了江南半壁,也让其势力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如此过度的发展膨胀也让他这个新兴政权面临了一个不小的问题,那就是人才上的不足。 因为方腊所以能顺利起事,靠的只是愚弄百姓的那套似是而非的教义,如此一来,一开始就追随他的多半都是没什么本事和能力的普通百姓,又或是一些与他交情深厚的亲友人等。而大宋虽然在江南因为朱勔等人的倒行逆施很不得民心,但毕竟是朝廷正朔,那些有才学有抱负者,自然更乐于投入官军麾下杀敌报国,于是就出现了双方人才比率上的严重偏差。 哪怕如今方腊已立国称帝,朱勔又做了许多错事,情况也只是稍有好转罢了。方腊手下真正能用也依然只是那么些人,其中武将里最得用的,一个便是镇守苏州的庞万春,另一个则是这位方十佛,也就是方腊的族中兄弟。 这位方十佛虽然名字里带了个佛字,却全然没有半点佛家该有的慈悲心肠,之前为了封锁消息,他竟把延陵镇上下几百老弱都给屠杀一空。不过他除了残忍好杀之外,也是反军中难得的将才,不光自身作战勇猛,而且还深得用兵之道,所以才会从数十万人中迅速冒头,成为方腊最得信任的两员战将之一。 在十多个麾下将领悉数到场后,他先把眼前战况一说,在众人一阵欢喜后,又肃然问道:“如今丹阳城里又是个什么情况?” “据报,城中有宋军一万两千许,皆是跟随朱勔多边的精锐。而城中百姓则是留下不到三成,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赶出了县城。”只听这明确的回答,就可知他们其实已经派了细作入城,对那里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方十佛嘿嘿一笑:“朱勔是个什么德性,他手下兵马自然也是一样。那就照计行事,屈峰,你这就先带三百死士入城,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混入丹阳城,到时再与我里应外合!” 身前一个面色黧黑,一副苦大仇深模样的青年立刻抱拳应命,随后便匆匆而去。而随着方十佛的一声声号令,手下将领纷纷领命而去,本来还算平静的延陵镇已立马热闹起来,不一会儿工夫,一支三百人的队伍就已出镇而去。 但要是仔细观察这支队伍,就会发现他们的穿着模样与想象中将往攻打城池的军队完全不同,一个个衣衫褴褛不说,手上还没有任何武器,甚至中间竟还夹杂了几十个老人孩子与女子,若是不知内情者遇到了,只会把他们当作一支逃难的百姓队伍。 只是这支队伍行进的速度却要比寻常逃难队伍要快上许多,五十里地他们用了不过一昼夜就已走完,二十八日傍晚时分,他们已能隐隐看到丹阳县那并不是太高的城墙了。 也就在这时,一队百十人的官军队伍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一名军官戒心十足地喝道:“你等是哪里来的,丹阳县已有严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军爷,咱们是从常州那边逃难过来的严氏族人,那边被反军糟蹋得不成样子,那是见人就杀啊,我们实在是没了地方躲避,这才连日赶路,逃来了此处。”一个老人这时颤巍巍地上前说话,只看他那狼狈的样子,还真很容易就让人信了他的说辞。 但这却没什么用处,那军官只把眼一瞪:“就算如此,丹阳也不是你们能进的,速速转道别处。不然,就把你等都当作奸细拿下了!” 那老人一听,立马就急得叫了起来:“军爷救命啊,我等实在是一路奔波难以为继了,才不得不想着来丹阳找些吃喝再歇息一下。我们……我们严氏一族在常州也是有名的大族,还有子弟尚在朝中为官,对了,我那侄子严峻还是京城户部郎中呢,也算是将军的同僚,还请将军看在这份情面上多多照顾我们一点吧。我们愿意出钱买粮,哪怕再价钱再高,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说着,他急忙回头,就让人拿钱财过来证明。一名青年赶紧走上前来,把一直抱在胸前的包裹解开了,露出了里头所放的一块块金锭。在双方火把的照耀下,那些金锭全都折射着耀眼的光芒,把不少军卒的眼睛都给闪花了。 本来那军官还想要严词拒绝对方的请求,什么户部郎中别说他不曾听说过,就算以往有点交情,也不是他此时通融的理由。但在对方亮出那一包金子后,他本来坚定的心思就开始动摇了。 不光是他,就是后面那些兵卒,这时也一个个都瞪大了贪婪的双眼,死死盯在了那包裹金子上,好像随时都要扑上去抢夺。他们这些人其实日子也不好过,而当兵的所求是什么,无非就是发财而已,现在这么大一包金子摆在眼前,谁又能抵抗住诱惑呢? “军将,看他们也着实可怜,而且又是朝中官员的族人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如就放他们进城吧。”有手下顺势上前小声建议道,一边说着,目光却怎都无法从那包金子上移开,其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那军官也心动了,只是含糊道:“这毕竟不是小事,光是城门那里的兄弟也不好打点啊。” 老人立马就明白了过来,当下夺过青年手中的包裹,满是讨好笑容的将之往军官怀里塞去:“将军,这些土产就当我们严家人给各位的见面礼,只要将军肯通融放我等进城,之后必有重谢。” 这一回,那名军官是彻底无法再坚持了。光这一包裹的金子就超过了五百两,反正他端着可是沉甸甸的,若还有另一笔进项,对他们来说,哪怕百十个兄弟一起分了,那也是超过十年当兵的俸禄了。 “娘的,都说当官发财,老子以前还不怎么信呢,现在可算是见识到了。一个户部郎中的家人一出手就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可比我们这些苦哈哈要快活得多了。”心思转动间,他的态度已然大变:“既然你们都是朝中官员家眷,那我等也不好真把你们拒之门外,且随我进城吧。记住,进城后不得胡乱走动,更不得打听什么东西,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是是,小老儿晓得,也会约束后这些子侄的。”老人听后大喜,忙如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又转头嘱咐了一干“子侄”几句,这才随着那名军官慢慢走向了城门。 有这队官军在头前开道,再加上之后他又撒出了不少钱财开道,这本该守御严密,不得让任何外人靠近的丹阳城居然就让三百多“严家族人”轻而易举地进入城中。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当朱勔这个做主的官员都贪婪成性,不把国法军纪当回事,只知道往自己腰包里搂钱时,他又怎么可能让手底下的军队真正做到令行禁止,不被敌人所趁呢? 随着这一引狼入室的举动,丹阳城已将面临极大的凶险,因为几十里外,一支军队已快速杀来…… 正文 第641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上 与江南绝大多数的城池一样,丹阳城外除了纵横交错的水道外,还有那成片的,连绵起伏的山岭。 当丹阳官军引狼入室,将那几百“严氏族人”带进城去时,这里的一切却都已被不远处山岭间几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彻底看在了眼中。 那些眼睛真就在这黑夜中闪烁着如天上繁星般的光芒,但除非有人靠近了仔细观察,否则绝不会想到这是山上有人在近距离地查看下方动静,只因双方相隔足有五六里,在此深夜可非人眼之力所能企及。 而山岭间的人所以能将下方一切尽收眼底,却是因为这些人双眼上正架了几具颇为古怪的器械——那是两个非金非木的筒状物连在一起所构成,对着眼睛的一面略小,而往外侧的一面略粗,上头竟还装了如琉璃般通透的物件。好吧,这就是后世的望远镜,是孙途从仓库里取出来用以行军之用,只是现在它们却起到了另一个用处,那就是在远距离观察下方官军动向。 对于孙途莫名拿出此等从未见过的物件,他身边的许多人都早已习惯了。话说之前孙钤辖都能让人开发出破虏弹这样的可怕兵器来,那这种能将远处景物拉到眼前,纤毫毕现的物件又算得了什么呢?最多就是让下面的将士对他的敬畏更重,对他更为忠诚而已。 当然,这并不妨碍几个用过望远镜的将领嘴中啧啧称奇:“有此神物,我军便能赶在敌人出现之前就将他们的动向收入眼底,那可真就能料敌先机,未战已胜了一半了啊,这当真是一件战场利器啊。” 孙途只是随意一笑:“器物或许能起到如虎添翼的效果,但真要取胜,靠的还是我们自身,全军上下团结一心,令行禁止,才是取胜之道。” “钤辖所言甚是,卑职等受教了。”边上几名将领齐齐抱拳应道。随后,杨志才稍稍蹙眉问道:“钤辖,你适才说这些人大有问题?” “不错,他们虽是平民装束,表面看着跟逃难者没有太大区别,但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诸多破绽。比如他们整支队伍行进间都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队形,可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还有,这些人脚步多半都很扎实,根本不像寻常百姓能做到的。” 孙途说着,又是一笑:“当然,这些只是细枝末节,更关键的,是如今这时候,哪怕是因兵灾背井离乡出逃者,也不可能转到这丹阳城来。他们逃往金陵城不是比来此处要安全得多吗?凡此种种,足可让人断言他们必是反军细作,入城不过是为了到时配合反军攻下丹阳罢了。” 身边林冲、武松等人闻言都连连点头表示认同。一旁的岳飞更是满眼敬佩地看着孙途,在此时的他看来,孙途是那么的高不可攀,神机妙算。但与此同时,他心中的另一个疑问也更为难忍,终于在迟疑片刻后说了出来:“钤辖,咱们既然早在昨日就已赶到此处,为何不早些进城呢?如此不是更安全些吗?” 这个疑问不光是他,其他不少人心里也都存着呢。要知道之前他们脱离大军后可是日夜兼程往丹阳这边赶的,结果真到了地方孙途却突然命军队转向进入山林之中,却并没有与城中官军接触的意思,这实在与大家来时的判断有很大的偏差啊。 只是因为孙途在军中威信极隆,令出如山,大家才没有提出质疑。现在一听岳飞问出,不少人都把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看他是个什么解释。 孙途放下望远镜,笑了下道:“若我们真这么过去,那些官军会信我们的说法吗?要是他们连我们的身份都不信,甚至直接派兵驱逐,我们却该如何应对?” “这……不至于吧……”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孙途却是一声冷笑:“大家可别忘了丹阳为何会被反军给盯上,城中有大批军粮,而且他们还在暗中奉朱勔之命把粮食私自贩往北边。这等情况下,他们必然做贼心虚,咱们这许多人马突然赶去,就算他们不曾怀疑我们的身份,也会故作不知加以驱逐的。所以无论我们是否露面,怕都无法进城。而且要是真这么做了,我们的行踪也就彻底暴露,说不定反贼就要做出相应布置,起不了奇兵之效了。” 众人全都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认同,就是岳飞也接纳了孙途的这番解释:“还是钤辖深谋远虑,飞看事情还是浅薄了些。” “呵呵,你从军不过几月,有此见识已然不俗。”孙途宽慰了他一句,又补充道:“另外,我们藏兵于此也最有利于在反军攻城时对他们发起偷袭,只要把握住机会,此一战必能大破敌军。只是这几日却要委屈大家在此躲藏了。” “我等只要能取胜,这又算得了什么委屈!”当即就有几名将领表态道,周围的那些将士虽然不好开口,却也个个露出坚毅之色,对他们来说,孙途的命令就是圣旨,别说让他们躲藏在山林间一段时日了,就是让他们在此刻对丹阳城发起进攻,他们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孙途见此,又是满意一笑。只是当其目光扫过身边正用崇敬眼神看着自己的岳飞时,还是稍感压力的。因为他并没有把理由完全说完,甚至还把其中最要紧的一点给隐藏了起来——他想将丹阳存粮据为己有,而这就必须让这城池失陷,至少城中那些将领是留不得的。而这一点,却是没法堂而皇之地道出来的。 定了下神后,他又下令道:“既然内应已然混入丹阳,恐怕反军在明后日间就会杀到。今晚大家都把精神养足了,不要再多想其他,只留一些人守着便是,其他人都先睡下吧。” 随着他这道命令传下,藏匿在山林间的青州军便纷纷找地儿卧倒呼呼睡了起来。好在此时天气还不算太过寒冷,一些挤在一处盖上一条薄毯倒还能凑合一夜…… 太阳升起又偏西,很快新的一日又将过尽。在山林间又藏了一天一夜的青州军还是没能等到敌人出现,这让不少军卒心里已慢慢有了些变化,生怕这次自家钤辖失算,还真没有敌人对丹阳用兵。只有孙途却依然自信满满,看着县城城头那并不算太过严密的守御做出了判断:“若我所料不差,不是今晚就是明日凌晨,反军必然会出现在我们眼前!” 有此一句,众将士的心才安定了下来。多年下来,好像孙途就几乎没有错过,想必这一回也不会例外吧。 而事实也很快证明了孙途的判断是正确的,二更过后,本来静悄悄的城外官道上竟有一队人马正快速朝着丹阳靠去。虽然这支队伍数量不是太多,只在数百间,但只看他们那快速却又无声的行军方式,就可看出这是反军中难得的精锐了。 在看到这支军队出现时,在山林间苦等数日的青州军将士的精神皆都一振,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兵器,只要一声号令,他们便会如风般冲杀过去。 可在这时,孙途的严令却迅速传达了过来:“全军勿动,不得好令,不得发一箭,放敌人过去!”这让刚想杀下去立功的将士好生不解,但到底还是只能选择领命等候。 后方高处的将领们当然知道孙途这么做的用意所在,这支敌军虽然是精锐,但还不是他们的真正目标,其背后的主力军队才是他们想要吞下的果实。 “他们应该是先一步去和早前入城的内应接头的,说不定此时城内守夜的官军已经被内应全部铲除了。”孙途眯眼说着自己的推断,而后又是一笑:“这是当初梁山贼寇攻打各地州府城池时所惯用的手段,想不到在江南,方腊的反军居然也善于用此一招嘛。” “应该是他们军队的战力有限,才不得不用此一招吧。”林冲小声说道:“毕竟他们才举事不到两年,一下子招募了数十万军队自然不可能有太多精锐了。” 就当他们说话的同时,前方丹阳城头,已出现了几团火光在那儿有规律的挥舞,随后不久,下方传来了一阵鸟叫,正是双方在用暗号对接,表露各自身份。 而随着这一切都确认无误,本来紧闭的城门便在吱呀声里被人从里头缓缓开启,同时,城门前的那架小型吊桥也被放落下来。 正如孙途所判断的那样,昨夜入城的内应在今晚就已动手,夺下了这一边城门的控制权。现在,丹阳南门已然开启,整个城池也已暴露在了敌人的刀下。而更可怕的是,随后城中各处又亮起了点点火光,那些内应不但夺取城门,还在城中四处纵火,想彻底把个丹阳给搅乱了! 半晌后,一声号角声划破了这宁静的夜色,旋即激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如雨点般响起。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在呼喝声中如浪潮般朝着丹阳涌杀过来。 城门既开,城中又有贼人作乱,丹阳城已入绝境。 冲在队伍最前头,不断嚎叫着让将士们全速冲杀的方十佛兴奋得双眼冒光,破丹阳,夺粮草,从而一举奠定江南胜局就在今朝! 但是,当螳螂以为能将树上的蝉儿一口吞下时,浑不知自己却也已成为后方黄雀的眼中美食…… 正文 第6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下 莫敬尧从美梦里惊醒时外头已乱作一团,城中百姓和军卒的阵阵惊呼让他都有些恍惚了,全不知好好的丹阳城怎么就生出乱子来了。 作为曾经的苏州团练使,朱勔跟前极得信用的将领,此番北退后,他可是谋了一份好差事,帮着朱勔守住丹阳及城中所藏的数十万石的粮食,并暗中将这些粮食偷偷运到北方出售,以换取更多的钱财。 这可真是一份清闲的肥差了,既不用和其他将士那样时刻与方腊反军作战,担心什么时候就小命不保,还能从中捞取大量好处,唯一要上心的就是管束好手下军民,不让任何人泄露消息,同时封锁丹阳,使外人无法轻易进城。试问天下间还有什么差事能比得了他这一份呢?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一两月里莫敬尧的日子当真过得逍遥自在,不用为江南战局考虑的同时,还靠此弄到了好几千贯钱财,这可比他之前在苏州鞍前马后地做事所得更多啊。 而昨日他更是又得了一笔意外收获,一批打从常州逃难来丹阳的严氏族人为了能留在城中居然又给了他五百两黄金,这就相当于他之前辛苦贪墨克扣下来的卖粮所得了。如此横财到手,自然让莫团练更感欢喜,所以昨天夜里他便与部下几人多喝了几杯,还把个新到手的小娘子给弄了,当真是春风得意,无此为甚。 可谁能想到乐极却要生悲,直到瞧见外头不断有火光四起,周围的惊呼生更多更密时,莫敬尧方才猛然惊醒:“不好,有贼人在城中作乱!”想到这儿,他一个激灵,已顾不上床榻上还玉体横陈,脸上沾泪的可人少女,迅速翻身下床,一面取过衣衫快速套着,一面喝道:“外面人呢,都死绝了吗?为何城中出了这么大乱子竟无一人禀报?”虽然他身在当初城中某个富商的深宅中,但前边可是有亲兵守着的,一旦出事,他们自当及时来报才是。 就在他这话一吼出的同时,房门已砰地一声被人踢开,这突然的一声暴响和闯入之人立刻就惊醒还在睡梦中的少女,使其发出了一声尖叫。 这也让莫敬尧为之一怒,可才刚一抬眼望去,脸上的怒色却已变做了惊恐:“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破门而入的并非其身边亲兵,而是几个面目狰狞的男子,他们手中还提着刀,刀上尚有鲜血在缓缓滴落。看到他那半穿着衣裳吃惊变色的狼狈模样,其中一人便嘿嘿笑将起来:“莫团练,你我昨日才刚见过面,怎么现在就当不认得了?” “是你们……”这一提醒,才让莫敬尧猛然反应过来,他们赫然正是昨日进城的严氏族人,只是当时的他们看着很是乖顺低调,而此刻却是凶残可怕。同一时间,他也已明白了一切,心中大为后悔,原来自己眼中的肥羊顺民居然是一大群恶狼,不用说,城中的多处火头都是他们在捣鬼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我城中可有上万精兵,若识相的速速放下兵器投降,本官还可饶你等性命……”莫敬尧还待摆官威恐吓他们几个呢,那几人已不耐烦地迫将上来,没等他的手碰到床边的刀柄,几口还在滴血的钢刀便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莫团练,你就别在挣扎了。若是想要活命的,就与我等合作,不然,现在就砍下你的狗头!”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那少女又是一阵尖叫,却立刻惹恼了边上一人,那位反手一刀劈出,就把个娇媚可人的美人儿给斩杀当场。随着身边女子横死当长,几滴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莫敬尧最后那一点勇气也全然消散,急忙叫了起来:“本官……我愿与你们合作,你们说吧,让我做什么?”性命捏在他人之手,他已顾不上什么忠心和职责了。 为首的青年满意而笑:“很好,你这就随我们出去给城中宋军下令,让他们听话归顺我吴国。只要他们不作抵抗,让我们顺利拿下丹阳,就算你立下了一份功劳。” “好好,只要你们不杀我,我这就照做。”莫敬尧顿时就如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然后再顾不上把甲胄穿起,就这么批了件外袍便满心忐忑,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在此期间,众人压根没有再看那惨死在床上的少女一眼,对所有人来说,这么个人的死活已无关紧要。 当莫敬尧被几人挟持着走到街上时,一场混战已在丹阳城中打响。虽然这里的驻军有些贪财,但终究是被朱勔所看重的江南军精锐,所以在一开始的慌乱后,已不少人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迅速做出反应,一面四处救火,一面寻找着满城乱窜捣乱的奸细,想把他们全数歼灭。 而随着城中成千上万的官军做出这些应对后,几百人的内应已然开始抵挡不住,只能不断退却,朝着南门方向而去。 见此情形,挟持莫敬尧的那些人却是有些急了,立马冲他下令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他们停手!” “是是是……”莫敬尧忙答应连连,随后便冲前方正包围了十多个奸细,欲将他们就地斩杀的军卒吼道:“我是莫敬尧,我命你等速速住手,不得与南边来的兄弟们为敌……” 他这声吼传到前方,让正全力杀敌的官军为之一愕,转头回望,就瞧见了自家主将竟被几人挟持在那里,几口刀还横在其咽喉处呢,这让众将士也是心头一紧,不急着斩杀跟前的敌人了,而是纷纷怒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放了莫团练!” “放他们过来,不然我们这就斩了他!”见莫敬尧有用,那些家伙立马大声威胁起来,还把刀一扬,作势要砍下,却把莫敬尧给吓得面色大变,再度吼了起来:“你们竟敢违抗军令吗?还不放人,放下兵器!” 这下,那些将士是彻底没了办法了。他们本就习惯于听从将领的号令行事,现在又见主将被敌人掌握在手,又怎么可能有勇气反抗呢。只略作挣扎,他们便乖乖从命,抛下了手中兵器,不敢再动手。 而就在他们这一弃战的同时,身后那些家伙便抓住机会突然而动,几声厉喝伴随着刀枪共举,顿时狠狠地劈刺进了这些已不设防的宋军将士体内,让他们带着不甘的惨叫倒在了血泊中。直到死了,他们依然拿眼盯着前方的莫敬尧,他们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果。 就是莫敬尧也是大惊失色,怒道:“你们竟出尔反尔?” “我们可没答应过会留他们性命。”身边青年嘿嘿一笑,随后又把脸一板:“废什么话,跟我走,去南门处接应咱们大军。” 在钢刀加颈的情况下,莫敬尧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听从他们的摆布,跌跌撞撞地朝着南门处赶去。而在这一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数股各自为战的宋军将士,靠着他这个团练的号令威胁,这些个数量远在奸细之上的将士竟无法阻拦其去路,最后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与前方另外一些人马汇合,兵守在了已然大开的城门前。 在此期间,城中各处的兵马也已彻底调动起来,纷纷赶往南门处。但因为缺少了莫敬尧这个主将居中指挥,几路人马却难有统筹,总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行动上自然也缓慢了许多。而这,自然就给了敌人以更多的缓冲时间,当莫敬尧被带着上到城头时,本来寂静的远处黑夜里已传来了声声号角和呐喊,一条以火把汇聚而成的长龙正飞速奔来,其势骇人。 “哈哈,方将军来了!”那些内应细作见此情形顿时大喜叫道。 而边上的莫敬尧却已面如土色,心也沉到了谷底:“完了,反贼早有预谋,这一回丹阳和城里的粮食可都保不住了……”想到一旦如此会惹来多大的祸事,朱勔一怒之下必然会牵连到自己的家人,这位宋军将领竟惊恐得如筛糠般颤抖起来。 很快地,这支方腊军精锐已杀到了距离丹阳城南门只有区区两里地处,虽在夜间,他们也能遥遥地瞧见城门口那些内应,这让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的方十佛更是哈哈作笑:“好!想不到这丹阳竟如此不堪一击,照此看来,拿下金陵也必不费吹灰之力。兄弟们,杀啊,大批粮食就在前头,咱们都可以饱餐一顿了!” 这话更是激发起了全军斗志,本来已经跑了好一程的军卒脚步都沉缓了下来,现在则又受到激发,个个呐喊出声,再次加速,转眼又跑了一里来地,眼看就要冲入城门。 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随着呜呜的号角声起,官道两边的山林中突然就冲出了两股兵马来,人离着还远呢,大片的箭矢已带着呼啸凌空飞来,瞬间就射进了全无防备的方腊军体内,惨叫声,惊呼声,瞬间就响作一团,也让他们的脚步为之一顿,队形却是彻底乱了! 正文 第643章 丹阳乱战 上 青州境内,一支千许人的军队正快速朝前奔行着,正是孙途所率之青州军。这已是他们自打离开博登县后的第三日,在当日得知青州遇袭后,他们便不再耽搁,火速连夜出发,朝着西南方向的青州而去。 不过即便他们心急如火,想着尽快赶到青州救援,但因为受环境和道路的影响,军队的速度依然不是太快,每日也就赶上三十来里路,可青州却在一百五十来里之外,而且还有近半是不通官道的山路。 另外,孙途也担心半道上会受到盗匪贼寇的拦截伏击,所以一路行来就更是谨慎,一路都会先把斥候营的精锐散到前头探路,直到确认前方安全,才会挥军继续向前。而这时候,也展现出了这支斥候军队平日辛苦操练的成果来,即便数日奔驰,他们依然能保持着精神与战力,速度也比寻常军卒要快得多。 就这样一路向西,经过一处险要之所在却也没有遇到什么埋伏,别说二龙山或是梁山泊的贼人了,就是以往散落在青州境内的小股盗匪都不曾见到半个,也不知他们是被青州军这次的扫荡给吓到了,还是已经归附两山而跑去青州占便宜了,反正几天走下来,大家的心倒是宽了许多,因为接下来几乎都是坦途,上了官道后,就不用再怕被人利用地形之便伏击了。 等天色黑下来后,孙途这才下令就地驻扎,同时他自己则召了林冲等几个部将商讨起明日的征程。 一张简陋的地图平摊在大家面前,孙途的手指在自己军队的驻地和西边的青州城所在点了一点:“现在我们距离青州应该只剩下不到两日路程,当然,要是赶得急的话,后日天亮前就能抵达。但这却很不智,若那些贼寇有意针对我们来个围城打援,我们必然会吃大亏。” 齐得胜也深以为然附和道:“都监所虑甚是,就如之前我们攻打白虎山一样,为求万全,我们必须在赶到青州城下时留有一战之力。虽然那些盗匪其实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没了地利优势在平原上与我官军正面交锋必然不堪一击,但此战我们却不容有半点差错。” 其他几人对兵事的了解远不如齐得胜,这时自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随后又道:“那依着都监的意思是?” “继续那一招,稳步向前。当然,这不是关键,最要紧的是,再往前十多里,那就是此行路上最后一道险隘之地东石硖。明日一旦进入其中,我们全军都将落在硖谷底部,一旦上方伏有人马,对我们的威胁将是致命的。所以在此之前,我们必须要拿出个对策来以为万全。”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才由林冲建议道:“不如以稳为主,分批进硖谷。当前队安全出去后,再进第二批。如此虽然会耽搁一些时间,却也能确保大军不会被贼人一网打尽,也给我们以反应的时间。” “唔,这个想法其实我之前也有过,可终究会让人面对险境,我们的兵马可不多了,经不起这样的损伤。”孙途皱眉摇头道。 “都监,就让卑职带几个兄弟从东石硖后山那里翻过去看看吧,要是真有问题,我们再作打算也不迟。”这时一直不在这等会议上开口的时迁突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你斥候营的人真有这本事?那东石硖前方看着就很是陡峭,后面更是有猿猴难渡的说法。”孙途眯起了眼睛来问道。 时迁笑了下:“斥候营里有五六个兄弟都曾是山中猎户,再难行的山路我们也能上得去。不过那里毕竟要绕路,所以卑职以为该当连夜启程。” 孙途随后便又看了看跟前其他那些将领,他们都没有制止的意思,显然大家已经拿不出比这更好的办法了。毕竟眼看青州在望,他们可不敢在这临门一脚的地方马失前蹄啊。 “那就依你所言,多带绳索,这就出发绕行到硖谷后头去看个究竟。若真有贼寇藏身在那儿,便以烟火为信,我等自会有所安排。”孙途这才点头,最后更是特意来到时迁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最要紧的还是确保自身安全,我青州可少不了你们这些人才。” 时迁从未被人如此重视和关心过,此刻心头便是一暖,忙把身子一挺:“都监放心,卑职一定把差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等到众人散去,帐中只剩下了他和杨志二人,他才哼声道:“东石硖已是去往青州的最后一道关卡天险,那些人是绝不会轻易让我们过去的。他们以为用上这么一个苦肉计就能使我上当了吗?即便那应杰到死都没有把他们的阴谋说出来,但我想他们的伏兵应该就在这里了。”原来他早已悉破了对方阴谋,只是现在军中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杨志脸色也是一肃:“可即便知道了这一点,我们不照样拿他们没有法子吗?他们只需拖住我们前进的步伐,就能让我等束手无策了。而一旦时日拖长,恐怕青州城里的局势更加艰难,将士们的家人,还有……”他眼中难掩浓浓的忧虑,雅儿的名字都有些不忍出口了。 “我想以慕容彦超的稳重当不至于现在就对他们下手,他还在等着最后的消息呢,这样他手里也能多一张筹码。”孙途面色发寒:“不过你说得也不错,我们拖不起,所以必须冒险用一些人了。这样,让周兴他们从甲乙二营中选出老兵各一百,然后循着时迁他们的脚步绕到东石硖后方,就算冒险,也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有,明日就让桃花山的人在头前引路,真要遇袭,只能先牺牲他们了。” 应杰的背叛让孙途对之后招入军中的那些人明显有了怀疑,这次除非把后患彻底铲除,否则他可不敢把要紧的任务交给这些人来办。所以这次想要确保安全度过东石硖,就必须动用甲乙二营的老兵了,至少这些人是经过几次考验的。至于新近才归顺的桃花山群寇,就更不可能被他信任。 杨志这时候自然不会纠结于这等细枝末节,忙点头应了下来。随后又轻叹一声:“也不知老鲁和武二郎他们此去时吉是凶,他们真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吗?”早在大军从博登出发前,孙途已秘密让他二人去做一件极隐秘的事情,只有他和杨志二人才知道内情,连林冲和齐得胜都不得而知——相比后二人,杨志才是他一早就建立起来的班底心腹。 “以他二人的身手武艺,必然不会有事。你赶紧去做安排,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孙途随后又催促了一声,杨志这才抱拳出营,前去安排任务。 ¥¥¥¥¥ 十多里外的东石硖,左右两侧皆是高有十几二十丈的石山,此时两边竟伏有二三百人,正远远地眺看着东边的官军营地。这里,果然早就有人埋伏着,等候官军自己一头栽进陷阱里来了。 一名身材高大,手提巨斧的汉子嘴里咀嚼着一根草,踌躇满志地道:“这一次只要孙途他们敢进入这东石硖,那这里就是他们的丧命所在。”说着,他的目光落到前方,那里赫然堆放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有拳头模样,只要从这高处砸下,其杀伤力足以将下方之人全数毁灭。 旁边众人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是啊,都说那孙途带兵作战厉害,那是没有碰到咱们二龙山的兄弟。咱们这一次就要让山东各方好汉都看看,咱们二龙山的兄弟能轻而易举地就把那什么青州兵一网打尽!” 听着这些人吹嘘的话语,沉默不语的韩本善却是一声冷笑,要是青州军和孙途真这么好对付,他们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连战连捷,最后还吓得桃花山上的人主动归降了。 不过他也觉着这次歼灭孙途所部的希望极大,只要抓住机会,自己便可亲手杀了孙途为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了。而且,在峡谷的那一头,还有邓龙所率的上千兵马呢,即便孙途他们真能拼死从东石硖冲出去,也照样要被二龙山的人包了饺子,此番确实已胜券在握!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的青州城里,慕容彦超却不在自己的宅院之中,而是登上了东边的城墙,朝着远方遥遥眺望,半晌才缓缓问了一句:“照时间推算,孙途他们应该就要和二龙山的人照面了吧?” 身旁的荆一鸣的眼中闪过一丝纠结来,但很快还是陪着笑道:“回府台,应该差不多了。” “你说,本官要是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他们被人所杀时的凄惨场景该有多好啊……”慕容彦超满脸的遗憾,但眼中却有刻骨的仇恨与杀气透出:“真希望孙途这次能孤身闯阵,活着来到我青州城。那样,本官就能将之前所受的屈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他了!” 正文 第644章 丹阳乱战 中 黑夜将尽,天色拂晓。丹阳城内外的乱战也已进入了白热化的境地。 城内,守军被打得不断后撤收缩,都快把半座城池给让出去了。但方十佛却并不感到满意,依旧不断催促着麾下兵马疯狂猛攻,同时他们每进一步就会四处纵火,点燃沿街的店铺民宅,使整座县城更加混乱,许多百姓都尖叫着仓皇出逃,从而使城中情势乱上加乱。 好在这丹阳城中许多百姓都在之前就被官军逼得逃往别处,只得以往三成人口,否则今夜惨死的无辜百姓的数量可就太多了。 方十佛很清楚自家最大的威胁还是在城外,所以他必须赶在对方击溃后方军队转身攻来前把丹阳城彻底夺下,如此才能凭着城池与敌军作战,至不济也得先拿下了最关键的城中粮仓才行。 但对面的守军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纵然被杀得节节后退,看着都快崩溃了,他们居然还在做着最后的死撑。尤其是退到城北那一片连绵的库房前时,这些守军更是在将领们的催逼下展现出了极强大的韧性,硬是顶住了数轮猛攻,却不肯退缩半步,让出路来。 因为再后方便是囤积了数十万石粮食的江南粮仓,一旦失守便意味着江南的整个战局都将彻底崩溃,没有一支军队能在断粮的情况下还能如平常一般作战的。而一旦真因此使江南失守,这些守军将士必然会被冠上重罪,横竖都是一死,自然激发起了他们最后的勇气与斗志,拼死要与敌人一战了。 只是双方间的战力终究相差过大,在没有有利地形可供利用的情况下,只靠结阵硬挡终究让他们在几轮死战后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上千人战死当场,同时队伍也被打得继续后撤,眼看着就要遮拦不住了。 其实面前的方腊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这等硬拼死战也让他们的伤亡不断增加。虽然有方十佛等几个猛将冲锋在前,鼓舞着全军士气,可在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中,个人勇武终究作用有限,只能在一处方向占据着优势,却很难完全破敌。 尤其是到了此时守军已豁出一切,将箭矢不要命了般直往前射,就更阻碍了他们前攻的脚步。哪怕此时他们离着那一座座装满了粮食的仓库不到一里之距,却依然无法靠近。 “将军,不能再等了,不如用火攻吧……”在方十佛再度率军猛攻却被乱箭逼得退回来后,有部下急声建议道:“不然一俟城外宋军杀入,我们就更难成事了。” 方十佛的脸色阴沉如墨,很是不甘地咬牙盯着前方那一排粮仓,他是真不想走到这一步啊。因为这里的粮食不光是宋军的保障所在,对方腊军来说也是极重要的一项补充。 虽说江南是鱼米之乡,富庶丰饶,但这两年间因为方腊的突然作乱却也让当地粮食收成锐减。哪怕自去年开始方腊他们便已在劝课农桑,同时也抢下了苏杭等地丰富的粮食储备,但这点粮食对兵力急剧膨胀的方腊军来说依然还是不够。所以夺下丹阳,拿到这里的粮食就成了他们缓过这口气来的关键。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们的军师为方腊设下这么个声东击西,强夺丹阳的谋略时,他才会把手底下两员重将都给派了出来。不但如此,为策万全,他还把几十万兵马中最精锐的那批都交到了方十佛手里,让他务必要将丹阳囫囵地拿下来。 可现在,种种变故下来却让他不得不做出毁掉城中粮食的举动,这自然让他心中大为不甘,但在犹豫后,只能无奈接受:“准备火箭!”既然自家夺不下来,那毁掉这里的粮食也总比被宋军守住要强! 一众弓手听命后也纷纷上前准备,一根根箭矢头上已缠上了布头,上面还透着刺鼻的火油味儿,随后火把也被人迅速送来,只等一声令下,千支火箭飞射过去,便能将那一片仓库全部点燃了。 方腊军的这一番举动自然也被前方的守军看在眼中,这让他们也是一阵惶急:“如何是好?” “将士们,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够种的就跟我一道杀过去,阻拦他们放箭!”一名将领高声呐喊着,都已经举起了手中刀。但周围那些军卒却全都呆立未动,木然而呆滞地看着他,没有半点要追随其报国的意思。 对宋军来说,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其实许多人都已萌生退意,只是被敌人不断压着打,才不敢四散,因为那样只会死得更快。但现在,当有将领让他们反杀过去时,他们却是绝不可能跟随—— 大宋厢军,当兵只为吃粮拿饷。想让他们以死相拼,那却是有些想多了。 在看到周围将士一动不动的样子后,一干将领脸上便露出了悲哀之色,同时,最后的那股子锐气也消磨殆尽。兵是将的胆,当兵再无拼死之心时,将也就再难有任何的用处了。 正待下令放火箭的方十佛突然就敏锐地抓到了这一点变化,当即就高声喝道:“先别放箭!兄弟们,随我再杀一场!此番定能击溃他们,夺下粮仓!杀啊!”说着,再度挥舞着铜锤大踏步地朝前方杀去。 方腊军相比于守军明显是要强出太多了,此时一受主将感召,立马再度嗷嗷叫着,高举着兵器凶猛前冲。而这一回,他们果然就一举破开了前方的防线,使队伍迅速杀入敌阵中,直冲得守军迅速溃散,前方直通粮仓的道路已然疏通! 而在察觉到大势已去后,守军无论是将领还是军卒也在一瞬间彻底崩溃。再没有人去试图拼命阻截敌人的脚步,而是在敌人攻杀上来后便迅速扭头,朝着后方和左右奔逃而去。 战场上的胜负往往就在一瞬间出现。明明之前守军还能强行顶住敌人的一轮又一轮的猛攻,可就因为一点变故,却让他们迅速溃散。几千人马顿成散沙,再无反抗之力,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命。方十佛见状却是精神大振,哈哈大笑起来:“宋军果然不堪一击!夺下粮仓,再回头守住城门,大家都是有功之臣!他日陛下定会重重封赏我等!” 这话再次让全军士气为之一提,呐喊声中,军队火速前冲,在把前方的守军残余彻底剿灭后,便已一气攻进了那一排粮仓中。当粮仓的大门被撞开,让人瞧见里头堆叠如山的一包包粮食时,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吴国必胜!方将军威武!” 声音扩散出去,却让那些四下逃散的守军更是惊恐。之前还有勇气拼死抵抗的他们,这时已完全变作了丧家之犬,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了,只顾着蒙头乱跑。有跑进民居中躲藏起来的,但更多的,却是直接就打开了其他方向的城门,逃出了丹阳城。 说来实在是江南宋军的又一大耻辱,明明他们的兵力更众,明明城外就有援军很快就能杀进来,可他们却愣是在自己的主场被区区三千方腊军杀得崩溃,真正的成了一群丧家之犬。 当然,丧家犬也不是只有他们这一路,南门前那几千方腊军后队也在一场场厮杀后彻底溃散,所有人都丧失了抵抗的勇气,只能抱头逃窜,却连手中的兵器都丢掉不要了。 面对青州军不断的追击猛攻,他们也是一路退,一路死,伤亡惨重。但这支军队好歹是方腊军中最精锐,所以哪怕到了这时候依然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只是防御阵形到底在不断后退的情况下变得越来越是散乱,就快没有配合可言了。 孙途他们很快就看出了这一点,当即,他就下达了最后总攻的命令:“陷阵营,给我杀过去,一举冲溃他们的阵势!鲁达,杀了阵中那戴红缨盔,使大刀的敌将!” 随着他这一声喝令,一直只是跟随着全军往前,却无法把全部战力都发挥出来的青州军强攻王牌陷阵营当即就低声咆哮着,如旋风般直冲杀了上去。 作为最能打硬仗的陷阵营,他们早想着能痛快冲杀过去,与敌人做直接的搏杀。只是军令之下,他们才一直按捺着心中战意,这股子火气在号令之下彻底点燃,然后狠狠地释放在了濒临崩溃的敌军身上。 于是,极其可怕的一幕就出现了,随着陷阵营全力冲杀过去,竟是一击就穿透了敌军那如蝉翼般的防线。鲁达和武松二人更是如虎入羊群,不断收割斩杀路上遇到的一切敌人,并几乎同时扑到了那名还在想着指挥将士稳住阵形的红缨盔战将面前。 禅杖和戒刀同时掠起,再度挥落时,那将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已瞬间毙命。 而随着他这一死,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稍稍一呆之后,这支数千人的方腊军便是一声喊,然后再没了阵形,所有人都四散而逃。 天色将明,丹阳城内外三路人马,两处战场已各自分出了胜负。而这场乱战也即将迎来收官。 正文 第645章 丹阳乱战 下 敌军溃散,让青州军的战意更盛。呐喊声中,所有人都如下山猛虎般凶狠地扑向方腊军,不断收割着已然崩溃的敌军性命,只短短片刻间,就已斩杀数百敌军,也吓得剩下那些人更是心胆俱裂,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来,飞快朝着黑暗深处奔去。 虽然这些溃兵有往山上跑的,也有沿着官道狂奔的,但论起奔跑速度来,却依然比不了日日都要被孙途督促着跑操,早已练就一副好脚板的青州军,很快又被他们撵上,大杀特杀。 要是真放任青州军继续追杀下去,恐怕这半支方腊军精锐就会彻底被全歼了。但就在这时,号角声再响,却让已杀得性起的青州军为之一愣,随后迅速收拢,不再追敌,反倒往后撤去。因为他们已经分辨出来,这号声正是让他们收兵莫追,回归中军。 若是换作一般军队,在此等追亡逐北的过程里可没那么容易就能把散出去的兵马给收拢回来,但青州军却训练有素,只消一声号令,便能如臂使指,在短短顿饭工夫后,几千人便已再次集结,不顾逃亡而去的那批溃军,而把目光对准了前方的丹阳城。 此时,众将士才知道中军为何会下令收兵,这不是因为要遵循穷寇莫追的兵法之道,而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来办,丹阳城已失陷落入敌手,可不能再作耽搁了。 孙途也没想到城中守军竟如此无能,明明兵力更众,又是主场作战,还有自己率军在城外随时能接应相助,可他们竟还是如此脆败于敌手,还把整座城池都给丢了。在微曦的晨光里,他甚至都能看到无数官军如丧家犬般从各门逃出,那狼狈模样,当真叫人不忍直视。 “杀进丹阳,夺回城池!”孙途在环顾了一圈左右,确认刚才一场战斗只让麾下兵马只略有损伤后,便即挺枪直指前方还在不断冒起火头的县城,话音未落,他已催马直冲了出去。 随着他这一身先士卒的冲锋,其他青州军也都嗷嗷呐喊着拔步前冲。而这一回,青州军再无任何的保留,之前一直守在孙途跟前未曾参战的数百骑兵也已催马紧跟而上,如一支射向敌军的箭矢般迅速掠过三四里地,直扑依旧大开着的丹阳南门。 此时,南门处还有一支队伍驻守在那儿,正是之前用计打开城门的方腊军内应。他们所以未曾关闭城门,是因为本打算让外头的同袍能及时退入城中的。可结果等来的却非袍泽,而是如狼似虎的青州军。等他们发现大事不妙,着急忙慌想去关闭城门时,孙途却已率数百骑兵奔驰而来。 远远的,在看到几名敌军想要推拢城门时,离着城门尚有一箭多地的孙途已双足踩蹬,身子微微向前弓起,同时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嗖的一下,便已将一根利矢激射向了其中一人。 那人听得动静,都没来得及做出闪避,箭矢已贯胸而过,带得他踉跄后退,而后一声惨叫,便已倒在了血泊中。在其他人惊慌的叫声中,孙途更是连珠发箭,几乎每一箭都能命中一敌,竟是硬生生靠着自己一人之力拖延住了敌人关门的动作。 只消拖得这片刻,后方的骑兵也终于拉近了与城门的距离,旋即都不用孙途再作号令,漫天的箭雨就已如飞蝗般直扑而去,登时就把城门前那几十个敌人全给射成了刺猬,也让这丹阳城再也无法闭门。 眼看着孙途率众凶狠扑杀进来,其他那两百多名内应还是咬牙聚阵拦在了城门前,同时,他们又故技重施把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双脚服软,只能瘫在地上的莫敬尧给再度拖到了前方,大声喝道:“这是城中守将莫敬尧,也是朱勔心腹,再敢上前,我们便……” 威胁的话语尚未说完,又是一蓬箭雨凌空飞来,顿时就把连莫敬尧在内的几十个兵卒全数钉杀。莫团练更是瞪大了双眼,满脸痛苦与不敢置信地咽下了气去,他真是死不瞑目啊。 在敌人震惊的当口,孙途已率先冲入城门,手中长枪如灵蛇出洞,带着冲势已呜响声中直接洞穿了跟前一名站立着的敌人的身体。马速都不带减的,就这么直接撞开数人,飞驰而入。 其身后的其他骑兵的速度虽然不如他,但凶猛程度却是半点不差,刀枪挥舞间,也已杀入敌军阵中,把那些刚反应过来,想要抵抗的方腊军内应如砍瓜切菜般杀翻一片,然后再沿着笔直的街道直朝着城池中心飞驰而去。 此时,终于体现出了骑兵在对上步卒时的强大优势了。虽然这一照面时双方兵力相当,但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面前,没有弓弩压阵,也未能组成长枪大阵的方腊军是完全不堪一击,连抵挡一阵都做不到,顷刻间就已重创四散。 而他们的悲剧尚未结束,还没从刚才的恐慌中定下神来呢,后方又有滚滚的青州军主力冲杀进来。很快地,他们就被吞没在了青州军的浪潮中。除了一些识时务的迅速弃械投降的能免一死外,其他人全数被杀。 而青州军主力在轻易将他们斩杀殆尽后,也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紧跟着孙途他们的脚步火速朝着城内奔去。前方,还有强敌在等着他们,可不能耽搁了,让孙钤辖他们孤军作战哪。 这其中最感性急的当数岳飞等一干孙途的亲卫了。大宋缺马,放到山东军中,情况也是一般,也就青州军靠着皇甫端和段景住他们的努力打造出了一支五百来人的骑兵队伍,但显然这些孙途亲兵却不属于骑兵队伍,只能靠着双脚奔走。 而孙途策马率军猛打猛冲,却让他们焦心不已,只能是尽全力往前冲,希望尽快赶上自家将军,保护他的周全了。而除了焦心外,岳飞对孙途的敬意更是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因为直到今日,他才真正了解到这支由孙途一手打造出来的青州军有多么的强悍善战。 只凭半支军队就能迅速攻破并占领丹阳城的反军,居然远不是青州军的对手。与之相比,他岳飞以往所听闻的,见到的大宋官军就跟乌合之众没什么两样了。怪不得之前孙钤辖在金陵敢以数百人冲击高邮军营了,以此战力来看,当日之战他们都保留了半数实力呢。 一想到自己今后将与这些兄弟一起并肩作战,保家卫国,岳飞就只觉着一阵热血沸腾,奔跑的速度都比之前又要快上数分,很快就和一众同袍一起杀到了那一排仓库之前,然后看到了自家骑兵正在冲击敌军防线,却总算是被敌人生生挡了下来的场面。 孙途也没想到这支数量更少些的反军战力竟要远超过城外敌军,自己挟势冲杀来的第一波攻势居然就被敌人给硬挡了下来,虽然也有所斩获,但敌人的阵势却很快立稳,并靠着兵力上的优势,反攻过来,迫使他只能率骑兵先行退却,拉开距离。 只可惜这连番战斗下来,这几百骑兵地所配备的弓箭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刚才冲入城门时已把箭矢耗尽,否则,这时倒是能压制住敌人的反冲之势。 看着呐喊着反冲杀来的敌军,孙途便是一声高喝:“虎豹骑,杀敌!” “杀!”众骑兵受到感召,也纷纷怒吼,再催马前冲。哪怕敌军人多势众,他们也无所畏惧。 只是一旦骑兵的冲击势头被挡了下来,他们对步卒的优势也就打了个折扣,只靠着居高临下的长处,显然无法真正掌握主动,尤其是当敌人兵力是自家数倍的情况下,这场战斗就更加艰难起来。 对面的方腊军这时也已红了眼,看到这支宋军杀入丹阳,便意味着自己的那些袍泽已然被击溃。而一旦溃败,这损伤可就太大了。这支全由江南百姓所组成的反军许多军卒间都是父子兄弟,一想到自己的亲人竟被眼前官军所杀,他们自然愤怒不已,便也爆发出了极强的战意来。 于是,就在这仓库之前,一场火拼迅速展开,厮杀声中,不断有人倒下,就连那些精心练出来的骑兵,也是一个个被敌人打落下马…… 孙途见状也感内心滴血,这些骑兵可不是那么好练的,少一个都会削减一份力量。在发现只靠强冲已不能破敌时,他终于把牙一咬,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全军后退!”再强攻已无济于事,还不如等着后方主力到来,再作计较呢。 骑兵想要往前冲或许困难重重,但想要迅速脱离战场倒是方便,所以很快地,他们便在孙途的带领下迅速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只是这一场厮杀下来,还是有百来人落马身死,也算是伤亡惨重了。 当然,方腊军的伤亡更重,足足又付出了三四百人的代价。 此时,后方青州军主力终于赶到,而东方天际也终于升起了一轮红日。 阳光照射大地,将这烽火遍地,到处横尸流血的丹阳县城映照得一片通红…… 正文 第646章 丹阳乱战 终 看到几乎没多少损伤的青州军浩荡而来,久战之下已大感疲惫的方腊军的军心终于动摇。不等那边发起攻势,他们已主动向后退却,只是这队列和阵势也已杂乱起来,看这情况,都已到了强弩之末。 孙途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机会,当即就把手中枪再度往前一指,高声喝道:“陷阵营,出击!此战我必胜!” “嗷嗷嗷!”陷阵营的将士立刻鼓噪地应和起来,随着这声声呐喊,他们又果断向前挺进,虽然速度不是很快,但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还是稳稳地传递过去,使得前方反军皆都露出恐惧之色。 看着不断逼近的宋军,方十佛在惊怒却又无可奈何。就算悍勇如他,在一夜的大战后也已心短气促,拿着双铜锤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现在可实在没有把握再大战一场了。但显然,随着宋军主力挟胜势杀来,除非放弃好不容易夺取的粮仓逃遁,否则就是一场死战。 但看周围将士,早已个个心无斗志。因为大家都已看出自家在战力上远不如对方,再联想到城外袍泽竟被这支敌军轻易击溃,他们的斗志更是一落千丈,所以还能站在这里没有溃散,都算是这支军队足够精锐了。 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方十佛到底还是决定再赌一把,他确实不甘心就此失败啊。眼见敌人压来,他便迈步向前,大声朝前吼道:“对面宋军听着,我是方十佛,我要与你们的主将说话!” 话传过去过不片刻,前压的陷阵营倒真稍稍止步,后方则传来了一个平静的声音:“本官京东路钤辖孙途,你有什么话说?除了此时放下兵器跪地投降,我想你们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听到孙途的名字,方十佛等将领脸上都露出了异色来。哪怕他们身在江南,也是听说过这位新近崛起的大宋名将的,只是没想到自己这回居然真就与之正面交锋了。以往他们对孙途的种种传说还有些不以为然,觉着多半是以讹传讹的夸张,现在才知道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原来是孙将军,怪不得如此善战呢。”在感叹了一声后,方十佛才又寒声道:“你以为到了这一步你们就真能取胜了吗?你可别忘了我们身后的仓库里囤放的是什么,那是你江南十多万大军必需的粮草辎重,若我现在就下令放火,你说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孙途策马立在一箭多地外眯起了眼睛来:“你是想用那些粮食来威胁我了?” “这算不得威胁,不过提醒罢了。我想孙将军这次也是冲着这些粮食而来吧?若你最后只得了些灰烬,不知那朱勔会如此惩治你呢?” “那你待如何?” “很简单,你我平分这里的粮食,如何?这样好歹你也能向上头交差,而我也不至于空手而回。” 这方十佛还真有些想法,竟提出了如此折衷的办法来。见孙途默然,他只道对方已然心动,就又道:“只要你此刻率军退出丹阳,放开一门让我带人离开,我保证只从仓库中取走一半粮食带走,剩下那一半就当和你交个朋友,说不定他日你我还能共事呢……” 他这异想天开的说法直逗得孙途仰面大笑起来:“方十佛,你还真是敢想啊。这里的粮食乃我大宋朝廷所有,岂能让你等取走一粒?你若识相的,现在就上前受缚,我可保你不死,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对方竟不答应自己的提议,这让方十佛再度恼怒起来:“既然如此,那就一拍两散,我看你到时如何向上边交代。放火!” 话不投机,那就撕破脸硬拼了!随着他这一声令下,那些早已准备好的军卒便已举起了火把,用力就朝粮仓内部扔去。与此同时,方十佛已迅速传达命令:“全军听令,从西边突围,杀过去!” 无法夺取此间粮食,那就烧光了它。而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带众突围离开丹阳,趁着宋军被突然而起的大火吸引了注意力的机会,他果断就下达了这一明智的命令。 当下里,本来还严阵以待,摆出一副要与宋军决一死战架势的方腊军就在方十佛的带领下迅速转向,朝着西侧街道狂奔突围。 虽然那边也有兵马围守,但数量却远比不了前方即将发动攻势的军队。再加上他们又未曾料到敌军会在这一瞬间突围,竟只来得及发出几支零散的箭矢,就已被方十佛率军突到了跟前。 此时的方十佛已再无任何保留,手中铜锤再度全力挥舞狂抡,只一个照面间,就把挡在跟前的十来名军卒打翻在地,生生就杀出了条血路来。后方将士也都紧跟在后,拼尽全力向前冲杀,竟让他们一气杀透了这边千把人的防线,直奔着已然大开的西门而去。 此时,那边的粮仓已有火头迅速冒起,以如今干燥的天气,再加上并不算小的西北风,恐怕用不多时,火焰就能迅速蔓延开来,把整片粮仓都给点着了。所以在这一瞬间,孙途便已果断下达了命令:“穷寇莫追,救火要紧!” 本来都已经呼喝着欲待追击敌人的青州军将士在听到命令后终于是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当然,一些弓弩手还是顺势把数百箭矢抛射出去,将跑在后头的许多敌人射翻在地,而其他人,则毫不犹豫地冲入仓库,开始扑火抢粮。 若此时方十佛能杀个回马枪,哪怕不能击败青州军,也绝对能拖住敌人,让这里的粮食彻底被焚毁。但此时的他却也和麾下将士一样失去再战的斗志了。不光是身体上的疲惫,心中也是压力重重,只刚才的一轮交手,已让他确信自己这支精锐远不是青州军对手。既如此,那保存兵力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于是,当天光大亮时,方十佛终究带兵逃出丹阳。随后没作任何的停留,便迅速南退,半个时辰后已退出数里之外。 直到确认宋军并未追击,他们才稍稍停下歇息,再遥望丹阳方向,才发现虽然那里依旧不断有黑烟滚滚而起,但规模却不甚大,显然那里的粮食并没有被彻底焚毁。这让众人都露出了无奈与愤恨,这一回,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彻底没能打响,不但丹阳和粮食没能夺下来,反倒葬送了数千精锐在此。 “孙途……”在咬牙又念叨了一声这个名字后,方十佛只能恨恨而走。 丹阳城内的情况也正如他们所料想的那样,虽然火头已起,但在青州军及时的扑救下,总算没有酿成大灾。这也得亏原来的守军在此的防御工作做得足够周到,各仓库之间都相隔甚远,而且仓库院子里还摆着数口装满水的大水缸。所以那些火把虽然有点燃起处仓库,但火势却并未迅速蔓延开来。 而当兵卒们迅速提水浇上去时,这些刚起的火头也被迅速遏制…… 当然,也不是所有粮食都能被这么抢救下来,依旧有数座粮仓被大火吞噬,哪怕大家拼命泼水也无济于事。除了放在仓库口的少量粮食被人冒险背出,深处的粮食到底是付之一炬…… 等事后点算,这几处被毁粮仓里的粮食加在一起当在八千石以上,这都够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三月之用了。 当相关数据报到孙途这里,周围一些将士纷纷咬牙怒骂,还有人叫道:“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放了那些反贼离开,应该让他们付出更大代价才是。” “各位就不要再计较这些了,在我看来,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若真与他们死战到底,我们的损失也只会更大。”孙途却也有自己的看法,开口安慰道:“一夜战斗下来,大家也都困顿不堪,若能避免伤亡,总是好的。” 他说的也是实情,虽然这一战青州军取得胜利,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战死者已超过五百,伤者更是上千。尤其是骑兵竟有百人伤亡,这对青州军的打击还是很严重的,孙途到现在还感到肉痛呢。 这话让众人一阵沉默,自孙途领兵以来,还真没几次战斗会使青州军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呢。当然,这也让大家更感不甘,纷纷叫嚷着总有一日要报今日之仇。对此,孙途倒是乐于见到的,这是鼓舞军心的好事情啊。 只是随后,一个问题就又摆在了他们面前,接下来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孙途对此倒是早有想法了:“照此处战事看来,我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所以常州无锡皆都不会有大战,反倒是丹阳这里还有许多粮食,可不能不顾。我们就先在此留守吧,顺便把逃出去的百姓们给叫回来。还有这里的战况和粮食……”说着,他目光一闪,“我自会上报朱勔!” 只看他的神情,熟悉的一些下属便已猜到他已把主意打到了这批粮食的头上。自家将士好不容易才保下救出的粮食,孙途当然不会轻易再交还给朱勔,让其拿去中饱私囊了…… 正文 第647章 战报频传,朱帅盛怒 冬月初三,金陵城,临时白虎节堂内。 虽然堂上安坐了不少文武,但却格外安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透上一口,针落可闻。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在端坐上方帅案之后的朱勔脸色不善,看着手中军报不但面沉似水,到了后边更是连那两颊的肥肉都在轻颤了。 半晌后,他才把军报砰地拍在案上,口中怒斥道:“无能!简直是无能已极!我大宋官军数万竟在常州城下被反军所破,虽保住城池不失,却放其从容退却,真真是岂有此理!” 此言一出,手下文武更是个个噤若寒蝉,没一个敢说话的。其实早在来此之前他们就已经收到风声,听闻常州和无锡二地的战事都未能取胜,所以今日前来商议军情个个都很低调,生怕说错什么直接就触了朱勔的霉头。 在怒斥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后,朱勔心中的怒火不消反增,当即又一拍案面,冲不远处的一名面色发白的将领喝问道:“顾佑,你给本官一个说法,为何合你淮南山东两军竟还是未能取得一场胜利?那孙途和彭永真都是干什么吃的,合在一起五万大军竟吃不下这点反军?” 顾佑正是淮南军中一名将领,此番他奉命把常州的战报送来金陵。虽已有所准备,可在对上盛怒的朱勔时,他还是好一阵的惶恐,只能低头回道:“是末将等作战不利,才使反贼从容得退。但此番战事失利真要论责任,多半却在山东军身上。” “哼,推卸责任的话谁都会说,你有何根据?”朱勔依旧阴沉着脸说道,但却很显然有听他把话说下去的意思。 顾佑抓住机会,立刻告起状来:“朱帅有所不知,本来此番前往救援常州我军是必能取胜的。可偏偏山东孙钤辖却在半道上提出先行一步,从而分薄了我军战力。而更可恨的是,等我大军抵达常州时,却根本不见他与部下精锐,导致我军只能仓促与正攻城的反贼正面交锋。结果,因我军多日跋涉,师老兵疲,初战失利。 “而山东军在之后更不肯听从调遣,只是一力死守,不顾常州被敌军围攻,我淮南军将士几乎是以一己之力与之厮杀,自然不是对手,最终损兵折将……但也正是我军将士的辛苦奋战,才终于解得常州之围,保住城池不失。但因山东军上下胆怯畏战,却还是让反贼得以全身而退,未能取得最终胜利!” 他这一番说辞显然不尽不实,而且中间还多有互相矛盾处,在场一些知兵的将领都已听出问题并微微皱眉,这完全是揽功诿过的手段啊。比如说他明明说了师老兵疲,初战失利,后头怎么就又能在和敌人的正面交锋中帮助常州守军退敌了? 而既然已在守城战中取得胜利,接下来趁势发起反攻便可收获一场大胜,对方又是怎么得以全身二退呢?还有,山东军在此战中就真如他所说般未战先怯,只作了壁上观?反正要说漏洞,简直是一抓一大把。 但此时却无一人站出来为山东军说话,因为他一开始就提到了一处关键——山东军钤辖孙途竟在半道上就已率军不知去向! 这算什么?临阵脱逃吗?此事一旦真追究起来,罪责可就太大了,那是谁都不敢碰触的。何况孙途与他们本就没什么交情,大家之前都还眼红山东军在军粮上的特殊待遇,忌惮这个强势的家伙呢。现在他出了差错,只会有人落井下石,绝不会有人站出来为其说话。 只有坐在最下首处的童沐此刻脸色发白,心中不为焦急:“三郎啊三郎,你这也太糊涂乱来了。一旦让朱勔抓住把柄,借机定罪,就是你也承担不起啊……”可以他如今的身份,却显然无法为孙途辩护。 而且他很清楚,所以酿成这般不利境地,也是孙途不在军中所致。不然这份战报也不可能只由淮南军的人送来了,好歹也得跟来个山东军将领,如此却是把主导权都落到对方手上了。 朱勔眼中则闪过了一道精芒,虽然常州一战失利让他颇为恼火,但这样的结果倒是他希望看到的。要是真能趁此机会定了孙途之罪,不但能出之前那口恶气,还能把蔡京他们的嘱托给完成了呢。 所以在稍作沉吟后,他再次一拍桌案,怒喝道:“你此言当真?那孙途真敢不顾我军令,擅自带兵离去,不知去向?” 这气势一起,还真把顾佑吓得一个激灵,在暗自吞了口唾沫定神后,他才忙点头道:“末将所言千真万确,若非孙途不在,山东军又不听调遣,常州一战我军必能大胜!”他来时就已接下指令,一定要将所有过错都推到孙途及山东军头上,此时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真是岂有此理,该杀!”朱勔再度猛拍桌案怒喝道:“来人,给我查,那孙途到底率一部人马去了何处?找到他,便让他即刻回金陵受审!此等不遵号令,胡作非为者,本官绝不姑息!” “朱帅英明!”顾佑忙大声赞颂道,却是要把此事给彻底定下来。其他人也在一愣后纷纷跟进,却让童沐更是心头发紧,却已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正当朱勔怒气冲冲地打算抽调兵马四处搜寻孙途所部下落时,一名亲兵已大步跑到了堂前:“报——!朱帅,有丹阳城战报送来,我军大胜,斩敌两千,俘虏近千方腊反军!” 听得这话,本来还满脸怒火的朱勔先是一呆,继而便转怒为喜,笑着捋须道:“好!自江南乱起,这可是我军赢下的最大一胜,莫敬尧倒是没叫本帅失望,快把捷报送过来!” 那亲兵忙走上前来,恭敬地将一份捷报双手捧上。朱勔接过后,便随手拆开,口中还借机嘲讽着孙途:“想当日那孙途还一直提到要小心反贼会打我丹阳的主意。当时本官就曾说了,我早有精锐驻守丹阳,反贼敢往便会……”说到这儿,他的话音却断了,目光则呆愣愣地盯着手中战报,脸色更是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让下面众将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又出什么事了。 片刻后,朱勔终于爆发,直接探手一挥,便把跟前的帅案整个都给掀翻了,随后又把手中战报也给丢了出去:“废物!该死!全都该死!”这一刻的朱勔算是彻底失控了…… 朱勔本来并不是容易情绪化之人,他能有今日地位,城府自然也是极深。但自打他成了江南一地真正的主人,一切权柄竟在掌握后,踌躇满志之下便也导致其脾气变得越来越大。 本来苏州被破,狼狈逃到金陵后倒让他有所收敛了,所以才会有和孙途初见面时的和风细雨,哪怕之后起了矛盾,他也能有所克制。当然,孙途已被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是事实,只要找到机会,他必会除掉这个可恶的家伙。 今日他以为机会已经到了,借着常州一战未尽全功,以及孙途的临阵脱逃,朱勔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孙途,就是杀了他也不算问题。可结果,现在到手的战报却狠狠地甩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尤其是刚刚他还在跟部下人等炫耀着自己有多英明,并借此挖苦孙途之前的多虑呢。可在看过这份由孙途所写,关于丹阳一战的捷报,他却感到那些嘲讽之语全都落回到了自己身上。这种感觉实在太过难堪,顿时就让朱勔彻底失控,大发雷霆! 下面众将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愤怒给闹懵了,见朱勔胸口快速起伏着,死死盯着前方却不说话,大家心头更为紧张。到底还是有人壮起胆子拾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捷报细看,这一看下,这位的脸色也是一变,然后又将之传给身边同僚。 不一会儿,这份捷报就被堂上众人全都看过,连坐在最后的童沐都看了,然后他脸上的忧色为之一消,还长长地舒出了一大口气来:“怪不得,我就说三郎他不是胡来之辈,原来是早就瞧破反贼阴谋了!如此看来,他不但无罪,反倒是立下大功了!” 可以说,堂上半数之人心中都生出了与他相似的想法。因为捷报里写得明白,孙途不但击溃上万偷袭丹阳的方腊反军,斩杀俘虏数千之敌,而且还保下了半数城中粮食,这对整个江南战局来说,可谓是大功一件了。 这一点就算是对孙途再有成见者也不能否认,因为粮草乃是军队之本,若真个被敌人所得或是被毁,那对江南战局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同时,不少人还露出了猜疑和不满的神色来,原来自己一直告求的粮草竟被朱勔藏在了丹阳。这要没有孙途力挽狂澜,保住丹阳粮草,恐怕自家军队都要折在江南了。 感受到这些不善的目光后,朱勔心中也是一寒,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堂上众人半数可非江南官员,不是能任由自己施为的存在啊…… 正文 第648章 抹黑与陷害 待众人散去,堂中只剩下几个心腹下属,朱勔的怒火也已慢慢消散,说话比之前可要平和得多了:“如此看来,孙途倒也算不得临阵脱逃,若非他临时改往丹阳,恐怕后果难料啊。” 但随即,他又把话锋一转:“但他不遵我将领擅自做主也是真的,你们以为咱是否可以此罪名惩治于他?还有常州那里山东军只作壁上观,从而导致未能取胜这一点,咱又该如何处置?” 这些部将幕僚先都是一阵沉默,半晌后,才由薛显开口道:“朱帅,这怕是不好办啊,那孙途胆子太大,若真与之反目,可难保他不会干出更加过激的举动来,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是何意?”朱勔皱了下眉头,语气有些不快地问道。 “如今丹阳已在其手中,还有那些粮食也受其控制,一旦他铁了心要与咱们为敌,那些粮草可就……” “他敢!”朱勔当即怒斥道:“若真如此,他便是我大宋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到时就是灭其全族都是轻的!” 这番话说得虽重,在场几人却都依旧保持着沉默,不是默认,而是不好直白地否定朱勔的说法。因为从捷报里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出孙途是要拿那里的粮食作为自保筹码了,即便朱勔再愤怒也是没有用处的。 “朱帅,就小人所知,那孙途在山东时曾多次斩杀朝廷官员。另外,就在不久前他攻打梁山贼寇时,更是违抗旨意,未曾按照陛下所布阵图用兵,结果都因其立下功劳而不了了之。此人胆子之大,天下将领中怕是无人能出其右啊。”薛显只能把话说得更直白些,点出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回,朱勔确实有些发作不出来了,但脸色又变得越发阴沉:“即便他自身之罪可用救下丹阳抵过,那在常州的山东军呢?” “那些山东军皆以孙途马首是瞻,凭着彭永真的人望自然难以指挥得动他们。何况,说山东军在常州贻误战机导致此战失利皆是淮南军的一面之词,可未必做得了准啊。若事情并非如此,朱帅却因此责罚他们,怕是会寒了众将士之心。”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但陆博飞还是把自己想到的关键给道了出来。 倘若没有后来那份来自丹阳的捷报,即便众人能清楚看出常州战报里的某些问题,他们也不会在朱勔面前揭破。但现在嘛,有所顾虑下,为了不让朱勔做出影响全盘大局的错误来,他们只能说实话了。 不光是陆博飞,就连一向低调,朱勔不点名问到不肯开口的萧靖都主动发声:“朱帅,常州一战到底如何现在还真不能妄下定论,至少要等双方将士全都回到金陵细问后再作定夺。以末将看来,那顾佑所报多有不尽不实处,还请朱帅明鉴!” 连身边这些亲信都不赞同自己借机拿孙途及山东军开刀,这让朱勔既感愤怒,又有些慌张:“难道我们便处置不了孙途了?” “朱帅勿忧,如今大敌当前,一切当以大军为重。但只要把战局扭转之后,我们还是有大把机会对其下手的。至少这回那孙途在丹阳侵吞我军中粮草一事,就足够让其身败名裂了!”薛显不愧是朱勔跟前最得信用的第一谋士,一句话就点在了关键处。 朱勔果然急声问道:“此话怎讲?你觉着那孙途会侵吞我屯在丹阳的粮草?” “朱帅,他捷报中可是写得明白,说只抢救出了半数粮草,其他粮食已被贼人走时一把火给焚烧殆尽了。这事可太蹊跷了,今后只要深查,总能问出些根由来的。” 一句话立刻就提醒了朱勔,还有其他人。前者眯起了眼睛,冷笑道:“你说得不错,恐怕孙途在捷报里刻意将粮食数字给报低了,他想做什么?这是打算拿这些粮食继续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吗?看来这孙途野心不小,确是我大宋朝廷内的一大隐患啊。” 其他一些人也迅速明白过来,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各异。有大松一口气的,也有心中发寒,却又不好表示的。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丹阳这一劫反倒帮了朱勔一个大忙。 作为朱勔身边的亲信之人,他们当然很清楚他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以权谋私,把大批军粮倒卖去北方各地换取钱财,乃是他这几月来的最大进项。但也因此,使得朝廷送来的军粮出现了极大的亏空。 朱勔所以一直以来都在克扣各军粮草,除了想凭此掌控这些朝廷兵马外,也是因为手上的粮食确实少了许多,无法完全拨付到位,那就只能用一个拖字诀了。本来此事还真有可能在未来某个时间点上闹出大事来,但现在,随着反军攻入丹阳,以及孙途的出现,他倒是能把问题全推卸到孙途身上了。 这做法固然让不少既得利益者大松了口气,却也使一些人感到寒心,只是当了朱勔的面不敢有所表露罢了。 在有了定策后,朱勔心下更为笃定:“那就照此安排。薛显,陆博飞,你们这就想法儿把孙途在夺回丹阳后故意隐瞒藏匿军粮的风声给咱放出去,务必要让金陵各军都相信有这么回事,我要让他成为所有将士的敌人。到时再要除他便会容易许多了!” 或许论用兵作战朱勔并没有多少本事,但论起坑人算计来,他却有的是手段。为了把这一罪名扣死在孙途头上,他居然已经开始预谋布置了。 两名幕僚在对视了一眼后,便又各自起身,抱拳接下了命令。 于是,在接下来短短几日间,孙途假公济私,趁机侵吞大量军粮,却谎报战况,把过错推到方腊军身上的说法便在金陵城中广泛流传开来。 与此同时,另一个说法也开始被人有意传播,那就是山东军只求自保,并无杀敌之心,这才酿成了常州一战失利。至于散播这一消息之人的身份,自然是不用问了,定是顾佑等淮南军中的将士了。 这些消息扩散得极快,不光是军中,就是民间也很快传得人尽皆知。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番恶意中伤下,孙途及山东军的口碑就此一落千丈。再加上他之前还有“害死谢公子”的罪名在声,可以说在半月间,孙途就几乎成为了整个金陵一带军民眼中的大恶人,甚至要比祸国殃民的朱勔更被人所唾弃。 当这些反馈不断传到朱勔耳中时,他自然大感得意,只觉着继续下去,很快就能借此民意把孙途给彻底铲除了。 而这些说法在散布开来后,也很快就被某些有心人掌握齐全,然后将之带去了南方,送往苏杭等已在反军控制中的地区,报到了那些官府敌人跟前。 庞万春就是在冬月中旬时就知道了这些说法,对此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还跟面前一直心情不快的方十佛道:“十佛兄,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或许用不了多久,被你我视作大敌的孙途便会被宋廷自己给解决掉了!” 丹阳一败对方腊军的打击还是相当严重的,为此,他们甚至停下了继续北进的脚步,转而暂时稳守原先就被拿下的诸多城池,还把本来已对无锡等城池发起强烈攻势的人马也给调了回来。 因为庞万春很清楚随着自己的这一声东击西之计的失败,本来定下的全盘策略已无法执行,再加上常州和丹阳两场失利严重挫伤了全军士气,必须先稳住军心再另图他谋了。 而诸军将士中,受挫最重的就数方十佛了。作为方腊族弟,又是少有的智勇双全的名将,方十佛自起兵以来都是一帆风顺,从来就没打过败仗。这固然让他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和名声,却也让他自身膨胀到了极点,甚至曾扬言只要方腊给自己十万大军,他便能打到汴京城去。 一个人越是狂妄,当遭遇挫折时所受的打击也往往越大。这次在丹阳大败,对方十佛的打击那是相当严重,这都过了半月有余了,他的心情都还没能调整过来,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有时谈到孙途和山东军,都不由自主地生出惧意来。 这可不是庞万春所愿意看到的,今日就趁着收到那边消息的机会,开导起方十佛来:“你看,这孙途也不是真如你形容的那么可怕嘛,他其实和一般宋将没什么两样,也是贪婪之辈,这都把手伸进军粮里去了。” 看着手中的密报,方十佛露出深思之色:“我就知道宋廷早已彻底糜烂,正是我们取而代之的好机会。但只凭这些说法,真能置那孙途于死地吗?朱勔他们真会因此就自断臂膀?” “若没有朱勔在后头推波助澜,这些说法又怎么可能在金陵等地传得人尽皆知呢?若我所料不错,这正是他们要对孙途下手的先兆。” “啊?这是为何?” “妒贤嫉能也是朱勔一贯以来的做法,那孙途屡次立功,又不和他一条心,以朱勔的心性自然不会放过他了。”庞万春显然对朱勔很有研究,立刻就道出了个中关键。顿了一下后,他又笑道:“你说现在那孙途又是个什么处境?他会害怕吗?又或者,会因此生出不满来,甚至于……”一个大胆的想法已从其心头冒起。 正文 第649章 说客上门 在金陵及周边地区的军民都将孙途视作自私自利之徒,使他成为千夫所指的反派后,这一情况终于是被传到了丹阳城。这顿时就惹来了一众下属将士的勃然作怒,所有人都为自家钤辖大抱不平,甚至都有人在叫嚷着要带兵回山东了。 这日午后,鲁达等几人又气冲冲地赶来见孙途,他们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说道:“钤辖,外头的传言实在太过分了,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把什么过错都往咱们山东军头上扣,连下面的兄弟们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哦?外间却是如何传的?”孙途此时倒是表现得颇为淡定,甚至面上还带了丝莫测的微笑,手中也还捧了杯茶水,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呢。 “他们说咱们有意侵夺军粮,还说我们早已在暗中与反贼相勾结,只等时机成熟就要谋反,真真是岂有此理!”连林冲这等好脾气的人,这时都有些急了,说着,又担忧道:“钤辖,要是朝廷真信了这等谣言,咱们的处境可真就危险了。” “而且如今江南百姓都因谢默一事将我等视作敌人,据传不少丹阳本地的百姓就因为怕我们会害他们居然就不敢回来了。”杨志也是一脸忧虑说道。 直到提到此事,孙途脸上的笑容才稍作收敛,觉着事情确实有些不妙。 早在他们拿下丹阳后,便已着手散布消息让之前出逃的百姓赶紧回归,毕竟如今这丹阳城中百姓只余三成,实在太过冷清了些。可即便如此,半月下来,出逃的百姓也才回来不到一半,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见孙途动容,杨志又继续道:“还有常州那边的兄弟竟也被彭永真的淮南军给留住了,除非与之翻脸动手,否则根本就过不来,董都监派人前来询问,看钤辖你是个什么主意。” “钤辖,可不能让他们胡来啊,这儿毕竟不是山东,一旦真起了冲突,我们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林冲一听便紧张地劝谏道,他是真怕孙途一怒之下会给董平那边下达强行回军之令。 “你放心,我还没糊涂到这等地步,那不是更坐实了我有反意吗?”孙途当即出言道,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如今金陵那边不断传此谣言,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这很可能就是朱勔等人。” “是啊,定是咱们拿下了丹阳粮仓让朱勔他们生出顾虑来,所以想用此民意舆论来迫使咱们带兵回去。”朱武也道出了自己的看法。作为如今孙途身边的要紧谋士,他是一直都追随其左右的。 “其实说到底这都是他朱勔心虚的表现。他很清楚自己盗卖了多少军粮,怕我揭穿他,所以先一步污我声名。”孙途哼了一声:“亏我之前还给他留了些颜面,报上去时只提军粮被毁去一半,却未曾提到有些粮仓粮食不翼而飞……看来不给他些厉害瞧瞧他是不会有所收敛了!”“钤辖,如今再提此事恐怕没多少人会信啊。”林冲忧心道:“现在无论军民都受人蛊惑,认定我们贪心不足,粮食有缺,只会让他们越发的怀疑咱们。” “嘿,这倒是没吃着鸡反惹了一身腥了。”孙途心中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朱勔他们会如此卑鄙,他就该先下手为强,早早把这边粮仓中大量粮食被人倒卖的事情给散播出去,先占据道德的制胜点了。奈何当时他终归顾虑到江南局势,再加上确有私心,想暗自扣下一部分粮食,结果就把自己陷于不利的境地。 “钤辖,如今之计只有离开江南,也可传话让董平他们见机行事,早些与我们汇合。”杨志依然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杨兄,你这做法实在后患无穷,即便我们真能全须全尾地回到山东,不照样要担上那些罪名?何况这么一来,就更让人觉着我们理亏,到时朝廷问责起来又该如何应对?何况江南乱事未平,我们又有何面目回去?”林冲忙出言反对,却也说得颇有些道理。 顿时间,孙途还真就有些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了,这是他以往从未遇到过的复杂局面,可不是只用蛮力就能轻易化解的。 其实他也很清楚这时江南百姓对他大起怀疑,印象极差的关键还是在于他害死谢默一事上。只要他让谢默现身把事情说明了,情况自然能大为好转。 可奈何谢默此时压根就不在他身边,而是被他留在了金陵。这时要是真公布出这一真相来,只怕以朱勔的心狠手辣,真会杀人灭口,先一步把谢默给解决掉了,到那时他就连这张底牌都没有了。 “看来得先想法儿把谢默从金陵接来,然后再借他之口洗刷我的罪名。至于董平他们和淮南军的那起官司,就只能留等平息这场风波后再说了。”常州一战的内情他早已知晓,两相对比,可与彭永真报与朱勔的情况大相径庭,奈何此时他即便说了,怕也没几人会信啊。 就当孙途为眼前局面头疼不已时,两日后的傍晚,一个面貌清癯的男子出现在了丹阳城中,并求见于他:“在下秦驰,特来救孙将军!” 因来人气度不凡,又语出惊人,孙途便让人将之领到了自己面前。而这秦驰在见到孙途,抱拳行了一礼后,更是说出了让人惊讶的话来:“孙将军,你可知道你与麾下的数万山东将士已面临绝境,只要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对上来人那双自信满满的眼睛,孙途先是一呆,继而又笑了起来:“阁下作此惊人之语莫不是想学那春秋战国时的纵横家,把自己当作了苏张之流吗?” “孙将军谬赞了,在下可不敢与先贤相比,今日不过是因不想见名满天下的孙将军和战绩彪炳的山东将士蒙冤而死才来进言。”秦驰并不在意孙途略带讥讽的说法,依然自如地说道。 “哦?那我倒要听听阁下有何高见了。”孙途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 秦驰也不作废话,迅速入了正题:“如今江南百姓多有言孙将军乃是酷吏贪官,更有人传你怀有异心,这对将军和山东军将士来说可是一个极大的危险了。一旦此等风声扩散开来,即便你们没有这等心思,恐怕宋廷都不会轻饶了你。” “哦,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秦驰却把眼一瞪:“孙将军莫以为在下这是在危言耸听,以我多年来对宋廷君臣的了解,他们是绝不会轻易放过像将军这样的威胁的。哪怕这事有可能是冤枉,他们也必然宁枉勿纵! “将军既在宋军中多年,就该知道宋廷百年来对将领有多么的提防,莫说出了这等传言了,就算只是偶有过错,那些朝中官员也会紧抓不放,不把武将整死是绝不肯甘休的。孙将军,你难道不怕自己会被那等奸人所害吗? “而且到时候因此丧命的还不止你一人,手下将士,也多半会受牵连。那可是你辛苦带出来的袍泽兄弟,你就忍心让他们也受奸人陷害,最终客死他乡?” 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倒还没什么反应,堂内外所立的一些亲卫已变了脸色,眼中露出多少露出了些忧虑和愤慨来。他们本就因为此事忧心不已,现在被人点破其中害处,心中自然更为紧张和愤怒了。 孙途却是平静地看着秦驰此人,片刻后笑了起来:“既然阁下不辞辛劳,冒险前来见我,必然不光只是为了拿这番话来吓唬我吧,不知你又有什么破解之道吗?” 秦驰见他动问,心头便是一喜,忙道:“孙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如今你虽说陷于困境,倒还不是完全没有对策。我这儿便有上中下三策可用,就看你做何选择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下策便是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拖着,且看宋廷会不会因这些传言怀疑于你。不过在我看来,以宋廷一贯以来对武将的怀疑,是必然会大生疑心,并最终对将军下手的。到那时,不但将军声名俱毁,手下将士怕也会广受牵连。” 说到这儿,他刻意顿了一下,扫了眼孙途,却见对方没有半点反应,这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儿,只能又道:“至于中策则更主动一些,将军你大可去汴京喊冤,向宋廷辩解一切,倘若皇帝真信了你的话,说不定此事也能过去。不过,以我对宋廷皇帝的了解,恐怕他还没英明到这个地步,再加上朝中奸佞当道,你若真去了,怕就是送羊入虎口了。所以此策对你来说也是九死一生。” “这么看来下中两策皆是凶险,不知这上策又该如何呢?”孙途此时已经百分百确定来人身份,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还是状似随意地问出了这么一句来。 而秦驰等的就是他这一问,当即道:“这上策才是真正能解孙将军之危的高招——弃暗投明!” 正文 第650章 严词拒绝 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正滔滔不绝的秦驰,慢悠悠道:“哦?却不知在阁下眼中,谁是明,谁又是暗呢?” “宋帝昏聩,奸佞当朝,却让孙将军这样的国之栋梁蒙受不白之冤,自然是暗。至于这明嘛……”秦驰说着,转身朝南边一指:“如今吴国已建,正当兴盛之际,陛下圣明,群贤辅佐,正是天下英雄归心,创一番大业之良机。以孙将军之将才明智,若能归顺必将大有作为,此是为明!不知孙将军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堂外一干亲兵尽皆变色,尤其是立于孙途身后的岳飞,更是双目圆睁,手都握紧了刀柄,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便会出刀斩杀此贼。作为打小就被母亲教育长大要尽忠报国,也已做一世忠臣,为大宋效死一生为目标的少年岳飞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等狂妄之言。 但孙途的反应却让他一惊,因为他既没有动怒,也没有驳斥对方这番说辞的意思,只是盯了秦驰半晌才笑道:“说了半天本官才知道你是从南边而来,如此说来,你是方腊手下,受命前来当说客的了?” “孙将军果然好眼力,实不相瞒在下如今忝为吴国礼部侍郎,官在三品!”说话间,秦驰还稍稍又挺了下胸膛:“说实在的,在下之前不过就是个寻常举子,却被陛下赏识,从而累官到礼部侍郎一职,足可见陛下及我吴国求贤若渴之态度了。而以孙将军之才,只要能归顺我吴国,兵部尚书与枢密使等职还不是手到擒来吗?孙将军,人往高处走,良臣择主而事,个中道理你自然要比在下更清楚才是啊。” 顿了一下,他又上前一步:“还有,眼下你之被无数人敌视非议的危险处境因何而来,还不是宋廷一向提防武将所致?正因你之前屡屡立功,所以便遭了诸多人之忌,倘若你此时不弃暗投明,哪怕这回真能化险为夷,也难保有朝一日不被那些朝中昏君奸臣给害死了! “孙将军,你也该听说过狄青狄武襄当年的种种功绩吧?以他对大宋立下之泼天功劳,换了任何朝廷都会封侯拜将,大肆封赏。可宋廷又是如何对他的?虽封了他一个枢密副使之职,却无任何实权可言,甚至后来都不肯再与他兵权,并任由如韩琦这等只知纸上谈兵的无知书生凌驾其上,对其百般凌辱,并最终导致狄武襄郁郁而终。难道孙将军你也想重蹈其覆辙,落得个惨淡收场? “相比起来,我吴国却大不一样,陛下一向用人不疑,论功行赏,如此才有如庞将军和方将军这样的带兵重将不断涌现,才能在短短两年间就把江南半壁尽在掌握。孙将军,个中轻重得失,你难道还分不出来吗?” 这位倒真有着一副好口才,虽比不了古时纵横七国间的苏秦张仪,却也颇有说服力了,一番话下来,竟让堂内外不少亲兵脸上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作为孙途身边亲信,他们自然很清楚这些年来自家将军都经历了些什么,那些来自朝中官员的名刀暗箭看似都被他轻松化解,但其中凶险在事后想来依旧让人心中生寒,也让他们对那些纵容文官打压自家的朝中重臣,甚至是当朝皇帝多有怨言。 只是这种情绪以往被他们深埋心底,甚至自己都未必能够察觉。可现在,随着秦驰把话彻底挑开,多年积累下来的怨念就再藏不住了。 岳飞也当即觉察到了这一点,这让他颇为焦虑,忍了一下,却见孙途并不作声,心中更急。当下,再顾不上什么规矩军法,当即出声喝道:“大胆反贼,竟敢胡言朝政,用言辞蛊惑军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大宋乃中原正朔,岂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说着,他又快步从孙途身后走出,来到其跟前,单膝跪地,低首大声道:“钤辖,此人用心险恶,乱我军心,实在是罪不容诛,还请速速下令将之斩首,以定军心,明正道!” 孙途有些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气愤异常,直接就对秦驰喊打喊杀的岳飞,都快要认为自己这是眼花看错了。因为在以往的相处中,岳飞总能表现出远超真实年龄的稳重和大气,纵然遇到再大的难题,他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 可现在的他,却是面色涨红,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是怒火中烧的表现了。 不过很快的,孙途便又明白了过来,显然这是秦驰的一番说辞触及到了岳飞的底线。作为把忠君思想刻入到骨髓里的人,岳飞是断不容许有人在自己跟前大说大宋君王坏话的。这或许便是这位未来的大宋中兴名将最大的弱点与逆鳞所在了吧。 惊愕之后,孙途又在心中一声感慨,岳飞啊岳飞,你可知道对方这番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却也是实情啊。大宋确实百年来一直在压制着武将,自己能有今日,那可是从一场场阴谋算计,尸山血海中闯过来的啊。还有,你可知道他的这番话在几十年后就会应验到你身上,到那时你却成了被昏君奸臣联手冤杀的大宋将军了…… 当然,这些想法只在孙途脑中一闪,并没有真个说出来。他虽然认可秦驰的一些说辞,却不可能真被其说动分毫。 大宋或许有着诸多问题,但也总比这个靠着蛊惑愚夫愚妇而起,却没什么长远目光的方腊反军要强得太多了。何况,他和山东军将士的亲人都还在山东,又怎么可能不顾这些人的安危而投到方腊麾下去为虎作伥呢? 在稍稍呼出一口浊气后,孙途便起身来到了岳飞跟前,将他用力搀扶起来:“鹏举,你为国之心本官当然明白,但有句话说得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不过一个说客而已,要真因此动怒杀了他,只会图惹人笑,没的弱了咱们的声势。” “可是……”岳飞听了这话,总算镇定了下来,只是心中依然有着不忿,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孙途则又拍了下他的肩膀,这才道:“其实要对付他这样的人很简单,只要将他驳斥得无言以对就可以了。”说着,方才看向略皱起眉来的秦驰:“秦驰是吧,你之前说了这许多,无非就是想用我之安危来作威胁,好让我因一己之私而不顾家国大义,是吧?” “孙将军若真要做那抱残守缺的愚忠之人,就只能让在下说一句遗憾了。”秦驰倒是无惧,直视孙途道。 “你错了,忠就是忠,压根就没有什么智忠愚忠之分!”孙途却摇头道:“我等为将者手握兵权,又有能力,该做的是什么?是保家卫国,该忠的又是谁?在我看来并不是什么国君朝廷,而是这天下黎民。只因我等口中之食,身上之衣,乃是天下百姓辛苦操劳,一点一滴,一针一线制造出来。所以你说我愚忠大宋皇帝却是错了,我忠的是大宋天下,是这天下黎民!” 此言一出,不光是秦驰,就连岳飞和周围那些亲兵都给愣住了。他们还真没想到过这一层,其实许多人也没真想过自己是为谁而战,大家不过是靠着本能,靠着习惯去遵从自家将军而已。 而这番话对岳飞的冲击就更大了,他总觉着孙途的说法有些问题,可一时又不知该作何辩驳才好,就只能是半张了嘴,木然而立。甚至都没再仔细去听孙途后面的话语。 孙途的话并未就此终结,而是继续冷然道:“这些年来因为朱勔等官员的倒行逆施,因为花石纲的存在,确实让江南百姓吃尽了苦头,他们揭竿而起也是理所当然,但这却不是你等野心之人妄图颠覆天下的借口。方腊等人说到底并不比朝廷里那些人高尚多少,你们所做一切当真是为了救民水火吗?恐怕是利用百姓的仇恨,以谋夺更多好处才是真吧? “据我所知,你们每破一城,便会把城中官员富户尽皆杀死,再夺其家产,却只把少许粮食分与百姓。这等做法真敢自诩正义?当真让人无法苟同。 “还有,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救天下百姓,可实际上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这番举动会给百姓们带来多么深远的灾难。你可知道如今北边辽国,西边夏国,还有更北边新近崛起的金人一直都在对我中原虎视眈眈?本来,若我大宋内部同心一体,还能守得边境太平,不被外虏所侵。可你们在江南如此大闹,却会给朝廷带来极大困扰,并使外敌有机可趁,而你们居然还敢在此奢谈什么救民?真真是可笑之极! “我孙途虽然不才,却还没堕落到要与你等为伍的地步,纵然朝廷对我有所不公,纵然江南军民对我有所误解,但我相信清者自清,只要拿出事实来,到时大家自然会明白我是无辜的。所以你也不必再拿这等说辞来蒙骗游说于我了,这就请回吧。” 一番话说下来,再加上孙途身上所透出的慑人气势,顿时就把秦驰给彻底镇住,竟让其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半晌之后,他只能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出地。而他心中,也有了个确切的评断:“孙途此人果然厉害,看来太傅对他的评价果然不错,此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啊……” 正文 第651章 算无遗策 江南之地素来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说,但,那却是以前。 自打朱勔到来,以花石纲等诸多苛政重税盘剥江南民财后,这处大宋的财富重地便是一年不如一年,百姓生活更是窘困异常。而在方腊带人揭竿而起,把整个江南闹了个天翻地覆后,各地州府城镇更是日渐凋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 作为如今所谓吴国的都城,杭州的情况虽比之才刚经历过大战易手的苏州已大为好转,但城中却依然民生疲敝,各种典籍笔记中所记载的繁华之景却是半点也看不到的。好在方腊总算是吸取了朱勔等大宋贪官的前车教训,倒是不敢盘剥过甚,如今城中百姓还算能勉强度日。 相比于普通百姓的时日艰难,吴国的官员权贵们却要逍遥得多了。毕竟这两年间他们已打下了好些城池,夺下了各地钱粮仓库,让跟着方腊起事的诸多文武的腰包也迅速地鼓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朝中重臣们,日子更是滋润得很。 虽说因为冬季到来百姓们还得为挨过这个冬天费尽思量,可一些重臣们却能安然地在生起炭炉的厅堂内一边欣赏着外头的风景,一边喝茶对弈了。 在原来杭州某位富豪的宅邸之中,如今便有两人正相对而坐,一边闲话,一边随手落子。这两人一个是吴国宰相,方腊身边最得信用的官员,也是其族兄方肥,而另一人,则是久违了的江十虎! 话说当年江州灭凶蛟一役后,靠着自己兄长江大龙的拼命相救,江十虎终于是从水路逃出生天,并且还躲过了官府的连番追拿。从此之后几年里,他便一直隐姓埋名,到处躲藏,并最终定居到了江南。 可好巧不巧的是,当江十虎打算安安稳稳过日子时,官府却并不肯放过他。倒不是说江州官府居然神通广大到能相隔数年千里拿人,而是花石纲的重税压到了他的头上。 本就对官府怀有仇恨的江十虎自不可能甘心受盘剥,于是趁机暴起杀人。而在此时,同在睦州的方腊也纠众造反。于是乎,两支抵抗官府苛政的人马就迅速合在了一起,并迅速壮大,开始了夺取江南半壁的壮阔之旅。 在此过程中,方肥为方腊保障后勤,方十佛为他攻城略地,而江十虎却为其出谋划策,定下了一条条击破官军,拿下城池的妙计来。杭州、苏州等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所以能被攻破,便是因为有江十虎设计,通过收买城中百姓,里应外合。 正因他为方腊立下了赫赫功劳,所以哪怕他非方氏族人,却也在其称帝后被封了朝中高官,是为太傅,是几乎能与方肥这位吴国宰相平起平坐般的存在。而且直到今日,方腊对其也是信任有加,言听计从,可算是位极人臣了。 倘若真要做个不甚恰当的比方,把方腊比作刘邦,那方肥便是萧何,方十佛与庞万春是韩信周勃,那他江十虎就是张良了。而且如今在吴国官场和军中,他还有个极其拉风响亮的名号——算无遗策,足可见其在吴国军中享有多大的声望了。 不过若是有人初次见到江十虎,却很难将他与这么个风云人物联系起来。此时的江十虎三十有五,却没多少男儿气概,整个人还有些病恹恹的,时不时都会低咳几声。这却是因为当初从江州逃生出来时受伤又泡在水中多日落下了病根,几乎成了个痨病鬼般的存在。 而在其对面的方肥也是名不副实,虽有个肥字,却无半点痴肥之状,年近五旬的他反而丰神俊朗,仪态不凡,就是捻子思索的样子,都能让不少女子心生倾慕呢。 棋盘之上,黑白两军已完全绞杀了一起,难分轩轾。这让方肥这一子更感为难,好半晌后,方才在边角处落下一子。下棋如做事,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宁可稳守也绝不冒进。 江十虎见状却轻笑起来:“方相当真是好谨慎啊,你这一手可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与你算无遗策江太傅对弈,我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啊。”方肥笑着回了一句,又随口道:“想必此时秦驰该已经见过孙途了吧?” 听到孙途这个名字,江十虎的目光便是一凝,但很快又恢复过来,落下一子:“算时间应该便是如此。”虽时隔多年,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江州发生的一切,自己的那些江上兄弟,自己的兄长江大龙,就是被那孙途带兵所杀。 当兄长和众兄弟早已葬身鱼腹,自己又流落江南时,那孙途却凭着当初的功劳,沾满了兄弟们的鲜血一步步走到了今日这般高位!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哪怕他再是隐忍,也是藏不住的。 方肥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便为其满上了一杯茶汤:“当年之事已成过去,就暂时别太挂怀了,不然只会徒增伤心,也伤了身子。” “多谢。”江十虎微微点头,捧起茶碗来喝了口那浓稠的茶汤,这才让心思稍微平静了些。随后,他又笑道:“方相可是对此事并无多少把握吗?” “是啊,我仔细查过这个孙途,此人行事一向胆大,但却又嫉恶如仇,他既为宋廷官员,想要劝他归降怕是极难啊。哪怕秦驰他口才了得,我觉着此事能成的把握也当在三成左右。” “方相还是太乐观了,在我看来,能有一成就算不错了。”江十虎这时已经恢复过来,从容笑道。 “嗯?”方肥皱了下眉头:“既如此,你为何还会在朝中支持陛下做此决定呢?当日若非你一力看好,陛下也不会轻易派人出去。” “方相难道没看出来当时陛下确实动了爱才之心?丹阳一战,常州一战,皆是孙途及其麾下的山东兵使我军受挫,破了我的全盘计划,之后又有庞将军传来消息,说孙途已被江南宋廷和百姓所排挤,陛下自然是想将之收为己用了。所以在我看来,哪怕你我一起反对,陛下当时答应了,事后也定然会有不甘。而要是今后我们再与孙途交锋落了下风,陛下又会旧事重提,这对我吴国可不是好事啊,还不如早早就断了他的念想呢。” 这番解释听得方肥为之一呆,半晌后才苦笑摇头:“算无遗策,你当真是算无遗策啊,这回却把陛下都给算计进去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方相帮我守住这秘密才好。”江十虎笑看着对方道。 方肥忙点头道:“那是当然,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会让第三人知道的。你也是为了吴国的将来,也是出于一片忠心嘛。”顿了一下后,才又道:“可这么一来,即便那孙途不因此杀了秦驰,他不也是白跑一趟?” “那倒未必。”却见江十虎自信一笑,又端起茶碗来喝了口。 这话让方肥心头一动:“怎么,你还有后手?”以他对面前同僚的了解,每当其露出如此莫测的笑容时,就证明他已经有了全盘计划,并很有可能要成功了。当初计破杭州时,他便是在方腊面前露出了这样的笑容,并夸口能在半月之内破城。而结果,还真就让他做到了! “看来我确实瞒不过方相啊。不错,其实这次我还有另一手打算。一旦孙途不肯归降,秦驰便会去见另一个人,再借其之手,帮我们把孙途铲除了!” 方肥心思一转,便脱口道:“难道说,你早授意秦驰,一旦孙途不肯就范,就让其去金陵见朱勔?” “方相英明!”江十虎挑了下拇指夸赞道,方肥却是一声苦笑:“你就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论起这等算计之事,我可远无法与你相比啊。不过仔细想来,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那朱勔真能听我们的吗?” “若他足够聪明,又顾全大局,当然不可能为我们所用。但朱勔显然不是这样的人,他极度自私,又极度自大,必然容不下像孙途这样未必听话却有大用的将领。再加上宋廷一贯以来压制武将,提防武将的作风,只要秦驰能把利害一一点破,就不怕他不会照我们的意思来办,和我们一起除掉孙途及那支山东军!”江十虎的回答很有自信,显然他是把朱勔与孙途的性子都给摸透了。 方肥则是一脸感叹,半晌后才点头道:“你之所言确实在理,以朱勔的为人,只要稍作挑拨,他必会为了自身利益而除掉孙途。只可惜了这么个难得名将,却要被人害死了。” 感受到来自方肥若有所思的目光,江十虎又是一笑:“莫非方相认为这是我故意的吗,就为了报当年大仇?” “是与不是已经无关紧要,现在对我们来说,能借刀杀人除掉孙途便是最好的事情。只希望你算无遗策之名能在此事上继续下去,有此强敌,我们的日子可不安稳哪。” 当二人说这些话时,从丹阳狼狈而出的秦驰已出现在了金陵城外…… 正文 第652章 一拍即合 同样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辞,不过这回秦驰游说的对象却换成了朱勔:“朱帅,在下此来只为提醒你一件事情,若你再不早做打算,恐怕将有性命之忧啊!” 朱勔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位自称是吴国使者的家伙,并无半点慌张之色。他好歹也在朝堂上经历了诸多风浪,又怎么可能被这区区一两句话给吓到呢?甚至还冷笑一声:“你莫不是以为凭反贼方腊他们那点兵力真能对我金陵构成威胁吧?你若是打的这一心思,咱劝你还是少费口舌,免得白费力气。” “我吴国正当崛起,他日拿下金陵,甚至取宋廷而代之也非什么难事,但今日我要说的却非此事。”秦驰却表现得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被朱勔那森然的笑意给吓到的意思。 朱勔哼了一声,不过当着敌军使者却不好真个发作起来,只能道:“那你跑来金陵又想说什么?别以为自己有些口舌之利便能让我大宋暂停兵戈,用不了多久,咱便会亲率大军,把江南诸城全夺回来!” “朱帅既有此心我吴国上下自当恭候,但我只怕你若再不小心应对,就未必有这等机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威胁我吗?” “不敢,在下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朱帅还没察觉到自己身边已有极大的隐患了吗?若你不早作处理,到时都不用我吴军动手,你就要命丧于此了。” 他越是卖着关子不把事情点破,朱勔心中越是生出疑虑来,此时已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若再如此藏头露尾,就别怪本帅不顾规矩,拿你拷问了!” 听到这话,秦驰不但不惊反倒一喜,他知道这证明自己已有些说动对方了,至少是让其心中信了这说辞。当下,才正色道:“朱帅难道还没觉察出来吗,那山东军钤辖孙途已是你最大的威胁,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对你下手了!” “孙途……”听到这个名字,朱勔的眉头就猛然一皱,但很快地,他又放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还真险些把咱给糊弄住了,原来不过是挑拨离间的手段罢了,你把我朱勔当作什么人了,真以为几句废话就能让咱将帅猜疑吗?” “朱帅难道没有想过除掉孙途?要真如此,那为何如今金陵一带多有军民编排孙途的种种罪过呢?这不是在坏其名声,为将来定其之罪做着准备,又是为的什么?”秦驰却立刻不留情面地揭穿了对方的谎言,让朱勔的笑容为之一僵。 片刻后,他才把脸一板:“即便我确有此打算又当如何?这与你所说的他会对咱构成威胁又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当然有了。”秦驰见对方上道,精神更是一振:“朱帅以为那孙途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嘛,不过是一个小人得志,新近才崛起的武将罢了,有些脾气,也有些本事,不过如此。”朱勔的回答轻描淡写,似乎是想极力遮掩孙途的才能与光芒。 “光是这些?看来朱帅对他还是不够了解啊,怪不得你到此时依然能不当回子事儿……”秦驰啧啧叹了两声,直让面前的胖子露出怒色来,方才继续道:“可在我吴国人眼中,孙途可要厉害得多了。别的且不提,光是他手底下那两万多兵马,就已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了,之前在常州,若非那山东军全力厮杀,我们早就把淮南军和整座常州都给一口吞下了。能在短短几年间练出如此精兵,孙途确实有过人之能。” 这话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朱勔脸上,让他忍不住重重一哼,以消除心中不满与尴尬。早前他可是所有人说过要追究山东军在常州作壁上观的罪名的,如今金陵内外都还在传着此事呢。可现在倒好,敌人却当了自己的面说出了实话来,常州一战,真正扭转战局的竟是山东军! 好在此刻厅内只有寥寥数人,而且都是他身边亲信,倒不怕这话泄露出去。只是他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儿,而当秦驰把话往下说后,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阴沉了。 “在我吴国诸位将军看来,宋军各路兵马中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孙途所部,其他各路,都不堪一击。但是,此人固然带兵有方,可对朱帅你来说也是把双刃剑,若是用了倒也罢了,可一旦用不好,便会反噬。就目前来看,朱帅你就快要受其反噬了!” 见对方沉默不语,秦驰又继续道:“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危言耸听,你任由各种针对孙途及山东军的说法甚嚣尘上早已是与之结仇,你想除掉他的心思,只怕也早已被他猜到,不然他也不会在战后一直留在丹阳不回金陵了。 “但要是朱帅你以为他只会当个缩头乌龟,一直躲在丹阳避难,那也太小瞧此人了。就我们所查,这孙途不但本事大,胆子更大。他固然是在短短数年间在山东打造出了一支百战精锐来,可同时他在当地却也杀了不少官员,慕容彦超、高翔……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地方高官,哪一个不是在你宋廷有着大靠山,结果却被他随意杀死,如屠猪狗。以至于如今山东官场皆闻孙途之名而色变,许多官员皆以其马首是瞻,这样的下属,你真就能放心把他留在身边吗?” 这番话说得朱勔脸颊上的肥肉都在微微发颤了,眼中除了深思外,也确实多了几分忌惮和忧虑。这分担忧其实一直都藏在他心底,之前并未表露,现在却被这吴国使者给彻底挖掘了出来。这种被人戳破一切的感觉可实在太叫人难受了。 把握到朱勔心态上的变化,秦驰更是来劲。说实在的,与孙途相比,这位要好对付得多了,至少在对上孙途时,他可很难掌握对方的真实心思,自然就无法做到对症下药,趁虚而入了。 “朱帅别以为在下这是在虚言恫吓,那些个官员的性命都是实打实的证据,孙途此人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只要是被他视作敌人,他可不会去在意对方是什么身份,一定会杀之后快!而以朱帅你与他结下的仇怨,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有所行动了。 “朱帅,非是我看不起你身边的兵马,以金陵城周围这点人马,他们真能挡下凶悍善战的山东军?又或者换一个说法,那些本就不从属于你的各地宋军真肯为你不惜与山东军血战到底吗?” 最后的问题让朱勔张嘴却又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他纵然能随口糊弄秦驰,也无法糊弄自己啊。以那日孙途只率三百军就能压得数千高邮军俯首帖耳的结果来看,他要真引军杀来,金陵这里的军马还真抵挡不住。到那时,自己真就有可能要步慕容彦超他们的后尘了…… 越想之下,他心中的惶恐之意就越强,脸色都有些发白了。见状,秦驰才做下定论:“所以在下才敢说若朱帅你再不做打算,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杀你的不是我吴军将士,而是那孙途及其麾下兵马!” 朱勔的目光不断闪烁,脸色又是几番变化,终于在好一会儿后,方才定神:“你说了这许多,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难道只是为了帮我点破孙途的威胁?还是说另有目的?” “在下早说过,我是来救朱帅你的。只要朱帅足够英明,早做准备,与我吴军合作,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便可将这场危机消弭无形,你自然就不必再担心将来会被孙途所谋害了。” “与你们合作……”朱勔再度犹豫起来,孙途现在确实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尤其是对方这么一说后,让他更觉着心中不安。那孙途既然敢在山东杀这许多官员,真难保他在愤怒之下不会对自己下手。毕竟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不堪,之后还打算将他往绝路上逼呢。 但他也有顾虑,所以依旧是犹豫的。见朱勔又皱起了眉头,他立刻猜到了对方心思,便道:“朱帅放心,此事必然不会被太多人知晓,只要你不向外人提及,就算是你宋廷同僚,也抓不住任何把柄。” “此话当真?”只这一句,就可看出朱勔确然已心动了。 这也让秦驰更为笃定,当即把身子稍稍探前,压低了声音:“其实只要你我合作,就足以在让所有人看不出问题的前提下置孙途及其麾下山东军于死地了。只要事成,即便他真能逃出生天,大败之下,他也一定难逃朱帅你的掌握,到时杀他不跟捏死只臭虫似的……”说着,他又把自己的全盘计划给道了出来。 这一计可是被人称作算无遗策的江十虎精心为孙途所设,自然精妙狠辣,直听得朱勔都心下暗凛。同时他又不得不感叹,此计确实能一举灭掉孙途这个大祸患,使其万劫不复! 所以在一番沉默后,他终于是抬头问道:“你们当真肯为此一人布下如此大局吗?” “那是自然。”秦驰的回答干脆利落。 谁能想到,本该势不两立的敌我双方在这一刻居然达成了合作共识,竟开始阴谋对孙途下手了…… 正文 第653章 再出征 进入十一月末,天气是越发的寒冷。而且和山东的干冷有所不同的是,江南地区的湿冷显然更为难熬些,即便穿着厚厚的衣袄,但只要不是在生着火盆的室内,依然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为了预防麾下将士在这陌生的地方给冻着了,孙途果断就把仓库里大量的过冬物资都拿出来发放了下去,厚厚的战袄、略显笨重的棉鞋,再加上数量可观的木炭,倒可让城中将士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只是如此一来,这些物资的消耗可就大了,若到时候朱勔或朝廷追究起来,他多少还得吃些挂落。 不过孙途也没把这等事情放在心上,反正他已经是债多不痒了,也不怕再多上私用军资这么一条罪过。在此之上,早已经有不听号令,擅作主张,图谋不轨等要命的罪名落到他头上了,尤其是第一条,更是军中大忌。 这条罪状可不光只是指他在本该支援常州时却分兵赶来丹阳,更在于后面的一系列表现。在占领了丹阳后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孙途几乎每隔一两天就能收到一份来自金陵的军令,命他即刻便率军返回去向朱勔当面呈报,可以说其压力都快要比上岳飞所接那十二道退兵金牌了。 但孙途却要比岳飞更为牛气,对于这等军令,他是只接不遵,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很清楚,倘若自己真只带丹阳这点兵马回到金陵,就很可能是送羊入虎口,一去难回,故而找了一大堆诸如将士疲惫,地方不稳等借口不动,一拖就是大半个月。 当然,他也知道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朱勔这里还能糊弄,可一旦其真一状告到了朝廷,自己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所以必须多些自保的筹码才成,比如说把那支山东主力给调回到身边来。 奈何朱勔也明白这一点,是绝不能让孙途重新掌握这支大军军权的,所以便早早做了布置,让彭永真率淮南军死死拖住了当地山东军,除非那边董平宋江等人翻脸造反,否则根本不可能打从常州离开,而他们显然是不敢做出这等事情来的。 于是,一个诡异的局面就形成了,金陵、丹阳和常州皆有大宋官军把守,但这四路人马却又互相制衡牵扯,导致宋军即便之前在对方腊军的战场上稍稍占了些上风却也无法趁胜出击,把这优势得以扩大。 所以说到底,大宋所以会在短短时日里就丢掉江南半壁,并且在之后与辽金等外敌交战时一败再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将帅见疑,无能者窃居高位,早已让本来就战力羸弱的宋军变得更加不堪。 而孙途在看明白这些隐忧后也是暗自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般局面,自己当时就该直接率山东全军来丹阳的,如此主动权倒还能在自己的掌握中。 “哎……”站在那幅早已烂熟于胸的江南地图前,孙途轻轻地叹出了口气来,深深的无力感再度填满了他的胸臆。与可任由自己施为的山东相比,这江南的局势就跟眼下阴冷潮湿的天气似的,总是让人难展手脚啊。 这时,关着的厅门被人轻轻推开,带进来了一阵寒意。孙途随之回身,就瞧见了朱武正捧了一份文书走进屋来,便是一笑:“怎么,又是金陵那边催促咱们回师的军令?” 不想这回朱武却一摇头:“是金陵来的军令,却非调我们回去,而是让我军继续南下,攻打常熟城之令!”说着,他已把那份军令递到了孙途跟前。 孙途伸手接过,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过后,也不觉露出了疑惑之色来:“他居然改主意了?而且还准许我去常州与其他兵马汇合,同攻常熟?”说话间,他目光已着落到了那张地图上,手指移动间,已落定在了无锡与苏州之间的那座并不算太起眼的常熟城上。 “是啊,卑职也觉着此事过于蹊跷,与朱勔之前的作法颇有矛盾处。”朱武也皱眉说道:“莫不是他有什么阴谋,不然不至于会突然改了主意。所以我以为,还是不听为好……” “又要用拖字诀吗?”孙途的目光依然聚集在地图上,口中则道:“这恐怕不好办啊,毕竟他是江南诸军主帅,我若连出兵之令都违背不遵,他就更有理由定我重罪,并把这一切报上朝廷了。到那时,即便我是清白的,怕也没人再会信了。何况,只要事情一旦传出,就连下面的将士们都会生出某些看法来。” 孙途的顾虑自然很有道理,他纵然有野心,此时也终究是大宋臣子,也依然是朱勔手下的将领。之前那些命他带人回金陵的命令他还能以各种理解拖着,但今日让他出兵却不能违抗,否则就坐实了他图谋不轨之心,后果可就严重了。 朱武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是啊,此事确实难为。而且更让卑职介意的,是他居然会如此好心,让我们先去常州与董都监他们会合,总让人觉着其中有诈。” “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呢?”朱武也有些捉摸不透朱勔的这一手了,只能是随意猜测道:“难道是他想通了,打算就借我山东军之力先把方腊反贼平定了再论其他?又或者,他是为了用调虎离山之计,先把我们从丹阳调走,好把这里的军粮重新掌握在手?” “这倒是大有可能。”孙途被他这一提醒,深以为然:“对朱勔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平反贼,并拿回失去的城池。其实从此点来看,我们与他之间是有共同利益的,所以在眼见无法让我们就范的情况下,他还真有可能为了大局稍作让步。至于这里的粮食,不过是顺带的好处。” 越想之下,孙途越觉着其中大有道理,随后目光又汇聚到了常熟这一座并不比丹阳大多少的城池之上:“这常熟城离着苏州只一两天路程,若是能拿下他,便如把一枚钉子楔入反贼的眼皮底下,再要对苏州用兵就要从容得多了。” “不过正因如此,这常熟必然是反军重点守护之所在,想要攻下来可不容易啊。另外,就算真拿下了,想要守住也必然困难重重,除非援军能及时跟上……”朱武依然有所忧虑,并点出了问题所在。 “倘若真能拿下常熟,就离对苏州发动攻击也不远了。那里可是他朱勔的老巢,也是他心病所在,我就不信到了那时候他还会有所保留!”孙途却有自己的看法,只从其话语间,其实已经透露出他已然有了决定,那就是遵从号令,出兵攻打常熟! 之所以会有此决定,不好再违抗军令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孙途也确实有些按捺不住了。像这段时间一样留在丹阳固然是安全的,但压力到底过大,下面的将士们也多有请战的,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军心动摇。而且,他更担心常州那边,若那里的部下兵马也收到军令,他们可就未必有自己的胆子敢顶住军令了。 而一旦没有自己从中指挥,再添上那个废物般的彭永真在旁捣乱,说不定自己辛苦练出来的这支精锐真要丧在常熟城下呢。他是完全不怀疑彭永真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本事的,自己的军队还是得自己做主才行啊。 所以在又一番权衡后,孙途终于霍地回身,正色道:“我意已决,遵号令,出征常熟!来人!” 厅门再度打开,露出了门外岳飞有些兴奋的脸庞来:“钤辖!”身在门口的他可是把里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知道即将再度出战了。 “传我号令,让林冲杨志等将领即刻来此见我,并让城内兵马全都准备一下,三日内,我将率军南下,攻打常熟!” “喏!”岳飞忙叉手应命,而后快速离去,前往传递军令。 本来还显得很清静悠闲的丹阳小城随之便重新变得鲜活而热闹起来,将士们纷纷走上街头,传递相关消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兴奋与期盼。其实这段时日里他们心里也是有些彷徨的,生怕真出现内乱。现在倒好,终于可以放下心事,重新与那些反军交手了。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已是进入腊月。趁着天气还好,无雨无雪,孙途当即率军出征。当然,在此同时他也老实不客气地把城中的粮食辎重又取走了将近一半,却不知等朱勔派人前来接收时会是个什么反应了。 不过至少在孙途把遵命之意送回到金陵城时,朱勔还是颇为高兴的。看着这份书文,他哈哈作笑,旋即眼中便露出了一抹杀意:“好,孙途啊孙途,你终究还是落入到了咱的算计之中。这一回,我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当孙途率军还没赶到常州与麾下几万大军汇合时,相关消息却已迅速传到了南边,落到了一脸莫测笑意的庞万春手中:“孙途……可惜了呀,未能为我吴国所用……” 正文 第654章 山东军困境 腊月初七,常州城。 明天就是腊八节,再过上半个多月又是除夕年节,但常州城内外却没有多少节日气氛,反倒还残留着不久前经历过连场厮杀苦战的种种伤痕。 高高的城墙上还留着斑驳的痕迹,那是箭矢木石和其他攻守武器凿下的,而紧挨着南边城墙的一片宅院也早已成为一片废墟,这其中既有受战火波及所毁掉的,可更多的却是为了守御城墙而由军卒们强行拆毁成擂木滚石等武器;另外,城中粮食也已告缺,百姓们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但相比于这些,更能让人感受到战争尚未远离的,还是驻扎在常州城外的两营兵马,数万官军的驻守,总是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城中所有人,战争的威胁尚未解除,大家可不能有丝毫的侥幸与松懈啊。 在常州城南三里地外,山东军和淮南军两路人马泾渭分明地驻营在此,虽不至于剑拔弩张,但只从双方将士隔空对视的警戒样子就可看出两军间的关系已然很是紧张,似乎不等方腊反军到来,这两军就要先动手战上一场了。倘若不是有人强行压制住将士们的行为的话…… 即便是在此等环境下,淮南军中依然是懒散而又嘈杂的,不时都能听到阵阵嬉戏打闹,甚至是关扑耍钱时才会响起的咒骂埋怨声。 与之相比,数里外的山东军营却要肃杀得多了,即便有声音不断传出,那也是将士们在按规矩操练所发出的吆喝与呐喊,那整齐的喊声有时传到对面军营,都能让不少惊得身子猛一个哆嗦呢。 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完全是肉眼可见,可偏偏战力弱小许多的淮南却敢摆出与山东军对峙的架势来,这实在就有些奇怪了,不光山东军中许多将士难以理解,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常州军民都好生奇怪,而究其原因,只在某些人的隐忍。 当一阵北风带着深深的寒意吹来时,那一批只着单衣操练的将士们都不觉打了个寒颤,见此,正在前方查看将士态度董平便把手一挥,喝声道:“停!今日就到这儿,大家先回营暖暖身子吧。” 众将士这才如蒙大赦,应命后迅速散开,各自归帐。虽然那一处处帐篷里并没有火盆之类的取暖之物,但好歹躲进有些遮蔽的室内要比站在外边吹风温暖得多了。而且过一会儿就会有人送来热气腾腾的食物,如此便更能驱散寒意了。 说实在的,作为山东来的北方兵,他们还真没想过南方的冬天会如此难挨,那冷意竟是打从骨子里渗透进来的,再加上全军没几套御寒的厚重衣物,情况也就更加恶劣了。 董平也有些忧心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淮南军营,而后又把目光落向了前方的常州城,心中想着:“这次宋公明出面总能弄些东西来吧……”正思忖间,他便看到几人从城中出来,迅速往这边赶,正是宋江带人回来了。 急于想知道结果的董平这时都无法安心等在营中了,当下就大步迎出辕门,在对方来到跟前时,便迅速问道:“如何,城中可愿先为我们提供一些御寒的衣物吗?” 其实早前山东军是准备了各种后勤保障的,无论是箭矢兵甲,还是粮食衣物尽皆齐备。可是在之前朝常州进军时,因为得知前方军情紧急,他们便暂时把最显拖累笨重的过冬衣物给扔在了半道上。这一来是因为当时想着要尽快赶到常州救援,二来也是觉着江南之地的冬天未必有多冷。 可结果半个多月后,温度骤降,气候变得阴冷无比,再加上大军在常州城外一待就是许久,将士们可就遭罪了,如今营中还有好几百人受冷后病倒了,情况可很是堪忧啊。 而边上的淮南军却是早有准备,并未受此影响,但双方关系紧张,对方是不可能为山东军提供御寒衣物的,所以在无奈之下,董平只能把主意打到常州府身上,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弄些衣物出来了。 可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看清楚了宋江脸上的苦相,这让他的心头便是一沉:“怎么,他们也不肯帮我山东将士度此难关吗?” 宋江抱拳弯腰:“宋江无能,让都监失望了。樊知府说如今城中也是物资紧缺,百姓们不但缺衣少粮,许多人连住处都没有,他实在无法拿出衣物来支援咱们了。” “哼,我看这不是他们拿不出东西,而是不肯吧!”边上听了这说法的晁盖顿时把眼往淮南军营那边一扫:“而且十有八九就是那彭永真在背后捣鬼。他是真吃准了咱们不敢对他们下手,所以用尽了阴招。” “天王,话不能这么说,如今常州城确实困难,我和几位兄弟都看过了,多少百姓无家可归,他们可比咱们的将士过得还苦……”宋江忙出言安抚道。顿了一下后,又说道:“不如让我再去淮南军中与他们商量一番,用粮食换些御寒的衣物来,好歹让生病的兄弟不至于雪上加霜。” “不成,这么干是在饮鸩止渴!”董平却立马把头一摇:“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与我们耗到什么时候,若一旦粮食短缺,情况只会更加恶劣。”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过去夺了他们的衣物呢,我是早看他们不顺眼了!”史文恭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脸色阴沉地道。 此话一出,立马就得到了不少将领的赞同,但还没等身为主将的董平开口呢,宋江和卢俊义却已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不可鲁莽!” 随后,宋江才苦口婆心地道:“我知道大家心中不平,但此时绝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不然我们这段时日所受的委屈就白受了。那彭永真就是想拿这等手段逼迫我们动手,如此便能坐实我等有图谋不轨之心,到那时他往金陵一告,朱勔再把此事加油添醋地送去朝廷,我们就彻底水洗难清了。你们或许不在意自己,却也该为将士们,为孙钤辖想想吧,若因我们的一时冲动连累的钤辖,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本来还怒气冲冲的众人在他提到孙途后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其实要不是为孙途着想,早在淮南军之前硬是把他们留在常州,甚至不惜以用兵阻拦为威胁时,他们便已率军猛攻了。 要说起来,如今这支山东军的处境确实很难,不光是后勤保障上出了问题,口碑也是大坏,就连刚被他们救下的常州百姓,对他们都抱有一定的敌意,这自然是有人刻意散播他们害死谢默的关系了。谢默的声名不光在金陵一带,在整个江南都是万家生佛般的存在,既然大家认定是山东军害死了他,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了。 再加上边上有支虎视眈眈的淮南军,让他们连离开去找孙途都做不到,真正的进退两难。 当然,要是换了其他将领做主,在此憋屈的情况下早就不管不顾的动手,只因有宋江卢俊义等人全力劝说,再加上董平也还算顾全大局,这才没有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只与淮南军对峙在此。 但在情况越来越是恶劣后,就连董平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在众人因为宋江的一番话而住口后,他也黑了张脸道:“倘若只是咱们这些将领吃些苦头也就罢了,我们也顶得住。可下面的兄弟却未必能扛得下来了,这半个多月里,已经有三四百人得了风寒,要是再这么下去,得病数量只会成倍增加,若是出了病亡,我们又如何向孙钤辖交代?” “可是……”宋江还想说什么,却被董平挥手打断:“在我看来,以孙钤辖一贯以来爱兵如子的作风,就算他在此,也是绝不会为了自身而罔顾将士们的利益,让他们挨冷受冻的。这次时间已经拖得够久,不能再拖了。我已决定,这就和淮南军摊牌,他们若再敢拖着我们,大不了一拍两散!” “好!董都监,我们等这句话已经太久了,这些淮南来的混账东西打仗不行,却总想着挑衅咱们兄弟,也该让他们知道我山东军的厉害了!”晁盖立马就摩拳擦掌地应和起来。 随着他这一表态,另一些将领也都纷纷叫了起来:“不能再忍了,再忍就成乌龟了。老子可不想做乌龟,今日就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气氛一起,就是宋江都不好再作阻拦,只能是苦了张脸道:“各位兄弟再忍耐几日啊……我相信事情总能解决的,孙钤辖也一定会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 “不忍了!谁敢跟我一起去和彭永真把话说清楚就站出来,我们这就过去!”主意既定,董平再没有了顾虑,当即就大步往那淮南军营走去。 就在众人应和跟随,宋江急得脸上都快冒出汗来的当口,北边隐隐就出现了数骑人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山东军营地奔驰而来。这落到宋江眼中,让他猛然一喜:“董都监且慢,是孙钤辖派人来了……” 正文 第655章 孙途来了 宋江却是猜错了,因为来的并不是孙途所派之人,而是青州军的斥候前队,连他自己都在半个时辰后出现在了众将面前。 时隔大半月再与主力相会本该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在看到军中静悄悄的场面后,孙途的脸色却立马阴沉了下来。进入中军主帐大马金刀地落坐后,他犀利的目光是直接落在了董平、宋江等下属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将士们为何多数都躲在帐中未曾操练?难道你们不明白越是战时越不能放松的道理吗?” “钤辖恕罪,实在是将士们挨不得冻了……”董平忙起身解释,把如今军中缺少过冬衣物的问题说出后,又苦着脸道:“如今已有三四百兄弟得了风寒,连齐指挥也因此旧病发作起不得身。另外,还有二十多个弟兄重病而亡,所以末将才不敢让他们操练过多。” 孙途的脸色随着他的这番解释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阴沉起来:“竟有此事?你们为何不报与我知?还有,你等身为将领又是干什么吃的,为何不在当地想办法,却让我山东将士受此无妄之灾?” “回钤辖,我等已经跟淮南军那边和常州府协商求救过了,可他们一时也分不出御寒衣物来……”宋江连忙帮着说道。 他话音刚落,史文恭却又跟进道:“宋指挥何必为他们开脱,常州府那儿还好说,淮南军可是还存了不少御寒衣物的,可他们却压根不肯借与我们,分明就是想把我们冻死在此了!” “史将军慎言,可没有这等事情,他们也是……”宋江还得分辩,却被孙途出言打断了:“听说你们所以一直被留在此处便是淮南军牵制所致?还有之前的常州一战,具体细节又是如何?” 董平苦笑一声,这才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道了出来:“当日自钤辖率军赶往丹阳后,我们两路军本来是保持速度去往常州。结果离着常州还有三日路程时,这边却传来城池将破的急报,为了救下常州,卑职便命大军提速前进,还把许多物资都给沿途丢弃了。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及时杀到常州城下,暂时打退了敌军,但因为兵力上有所差距,终究无法取得彻底的胜利,就与他们在此处对峙起来。直到淮南军随后赶到,合我两军之力,方才在连场交锋中正面击溃敌军…… “但也正因如此,我们的后勤物资便出现了短缺,尤其是御寒衣物上,更是一件没留。当我们察觉气候有变,打算退回去时,那彭永真却突然拿出一份朱勔的军令,让我等必须留在此地,并以会出兵阻拦作为要挟。末将实在不敢与之正面冲突,才不得不一直带兵留在此处,以至于让诸多兄弟挨冷受冻。所以钤辖若要怪罪,末将愿一力承担!” 孙途平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又端详了他一阵后问道:“这只是你一人的主意?还是有人在帮你一起拿主意?”说话间,他的目光已瞥向了一旁的宋江。 宋江这时倒没有躲避之意,当下也起身道:“禀钤辖,此事卑职也有不小的责任。当时有不少兄弟说是要强行闯过去,是卑职一力阻拦才让大家未曾冲动行事。因为在卑职看来若真与淮南军起了冲突,对我们可很是不利,他们可是握有军令啊……”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两名承担责任的手下,心中暗自吃惊。他是真没想到宋江在军中竟也有了如此威信,居然能以下属的身份强行与自己一力扶持的董平分庭抗礼了,要知道他归入军中也没到一年啊。所以说论起收买人心来,宋江还真就是一把好手了,至少一干将领皆无意与他为敌,包括董平在内。 但这显然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他的双眼也随之眯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吗?”而后,突然把脸一沉:“董平,宋江,你二人可知罪?” 这一句话让两人的身子猛然一震,但还是低头道:“卑职知罪,是我等无能,才使手下将士受苦……” “不,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宋江,当问题出现时你不思为将士们出头,居然还想着掩盖拖延,以至使将士们受苦,更出现了人命损伤。还有你董平,我既将整支军队交与你辖制,你就该有着自己的判断,岂能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动摇了?我说过多少次,我山东军上下乃是一体,我等我将者在操练时自当铁面无私,可一旦将士们有了难处,我们也该尽全力帮他们解决问题。可你们呢?只想着什么大局,却把众将士的性命健康抛到脑后,当真是岂有此理!” 被孙途如此劈头盖脸地一番呵斥,两人面上再度露出了惶恐与羞愧之色,当下就单膝点地:“卑职知罪,请钤辖处罚!” “既然你二人已然知罪,本官自当小惩大诫。来人,将他们带出帐去,当众责打八十军棍,不得有半点留情!” 随着他一声喝令,四名亲兵已应声入帐。宋江和董平倒也光棍,都不用他们拉扯的,便已主动走出帐去,并在众目睽睽之下趴在了地上。那边行刑的军卒也没任何犹豫的,当即就挥舞起手中胳膊粗细的大木棍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起来。 砰砰的棍子抽打声立马就吸引来了诸多将士,很快的,那些梁山泊的兄弟们也都看到了宋江正在挨打,这让不少人都变了脸色,犹豫间,李逵已第一个叫嚷了起来:“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我公明哥哥!”说着便要上去阻拦,却被宋江低喝制止:“铁牛不得胡来,是我犯错在前,当受此刑……” 外边的叫嚷很快就把孙途也给引了出来,在看到他后,花荣等人更是急忙上前,呼啦一声跪倒一片:“孙钤辖还请高抬贵手,公明哥哥他虽然有错,但也不必如此严惩吧……看在他之前也曾立过军功的份上,让他将功赎罪……” 孙途的目光幽幽地扫过这些人,脸上却无半点表情:“怎么,你们这是想造反吗?”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宋江所以会在军中有如此大的威望,连董平都压他不住,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梁山兄弟势力太大的缘故。 毕竟像花荣、黄信、呼延灼这样的人如今都在军中有了一定的职位,也深得不少将士的拥戴,而他们又一直对宋江死心塌地,如此一来,他便能通过这些人影响到很大一批军中将士了。 在明白这一点后,孙途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忧虑来,长此以往,恐怕对山东军的团结很不利啊。宋江及梁山兄弟会在山东军中立起山头,而过段日子说不定会有人因为与他们生出矛盾来再立山头,如此只要出现几股互相不服或是不满的势力,就可能让本来一体同心的山东军彻底分崩离析! 孙途是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军中的,所以他此刻便已有了决断,必须抢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前先把苗头给扼杀了。而宋江,便是他杀鸡儆猴的棋子。 当众人因为他的这一句话而忐忑不安,不知该作何回答时,孙途已哼声道:“军中自有规矩,你等竟敢阻挠行刑也已干犯军法!来人,把他们也给我拿下了所有人,都重责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是!”当下里,数十亲兵已大步上前,二话不说便要将这些梁山泊的降将也给按倒了责打。其他人倒还不敢反抗,可李逵却受不了了,见有人扑来,便一个闪身,同时一拳挥出,砰的一下将人放翻:“我们没错,我们因义气为公明哥哥说话,你不能罚我们……” “铁牛,不得胡说!”宋江一看脸都白了,厉声高喝起来。 这一下效果倒是相当显著,李逵立马就束手不动,旋即就被下一个扑来的亲兵给按住当场。至于其他人,见此心头更慌,只能是束手就擒,乖乖束手就擒。 孙途的面色已越发阴沉,扫过众人后,冷声道:“我山东军向来军纪为重,你等竟敢如此胡闹,皆都罪加一等,所以人都加刑五十,还有宋江,此事由你而起,也加刑到一百杖,你可心服吗?” 宋江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孙途这是在拿自己立威呢,这也让他心头一懔,知道自己之前所为已经触及到孙钤辖的底线了,此时如何还敢喊冤,当即应道:“卑职领罪,请钤辖责罚!” 可就在几名军卒得令之下欲对这一干人等用刑时,本来已听命不动的李逵却脸色一变,暴喝出声:“俺不服!孙途,你这是想要我公明哥哥的性命,我与你拼了!”吼出这一声的同时,他身子猛然发力,一下就从两名军卒的束缚中挣脱开来,如饿虎捕猎般凶狠地扑向了孙途。 当此之时,边上不远处的淮南军营内,彭永真正自满脸不安地出帐眺望过来:“他孙途居然来了……这却如何是好……”低低的话语里带着恐慌不安,以及,心虚…… 正文 第656章 交代 李逵的这一暴起确实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孙途都未曾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这让他眼中陡然就闪过了一丝杀意来。 宋江更是大惊失色,当下就嘶声吼了起来:“铁牛住手,不得无礼!”他已察觉到孙途对自己的不满与敲打,这时若李逵再以下犯上,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但李逵此时已怒从心头起,一旦出手又岂是轻易能停的,眨眼间便已挥拳攻到了孙途面前,眼看一拳就要落实。突然,孙途身后闪过一人,单手一托,就把他这势大力沉的一拳给带得往边上偏去,同时他身子一动,也紧跟贴上,肩膀一顶一靠,就把个一百多斤的敦实汉子给撞得踉跄后退,怪叫出声。 本想趁机出手的孙途只能引而不发,有些欣赏地看着扑出来保护自己的青年护卫,此人正是岳飞! 作为被孙途收到身边充作亲兵的岳飞此时已完全履行开了自己的职责,只一个照面就已化解了李逵看似凶狠的偷袭,又在快速的几招反攻下,已将之打得节节后撤,怪叫连声,却又无可奈何。 别看岳飞年纪尚轻,这一身武艺却已颇得周侗真传,远非李逵这样的只凭一身气力却没多少章法的草莽汉子所能抵挡的。只片刻间,他的身上已连中数招,其中一拳更是打在其丹田处,竟打得他一口气缓不上来,身子一晃,噗通一下便栽倒在地,看样子短时间里怕是起不得身了。 直到这时候,边上那些军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都不用人再吩咐,已火速扑上,死死将李逵按住的同时,还有人拿绳索将之牢牢捆缚起来。与此同时,周围一干将领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直拿眼在宋江等梁山兄弟的身上扫动,看他们会有何反应。 此时的宋江早已惊得面色惨白,但总算头脑还算清醒,急忙叫道:“钤辖,是宋江管教不严,才放纵了这黑厮目无军法,若钤辖要怪,就怪我吧,李逵的一切罪责都由我一力承担!” 并没有参与到为宋江求情的吴用这时忙给其他人打了个眼色,旋即也上前一步,向孙途求起情来:“钤辖,李逵他性子鲁莽粗鲁,又最重义气,所以才会如此冒犯胡来,还请钤辖看在他之前也曾立过功的份上饶他一命!我也愿意以身相替!” “钤辖,我等愿以身相替,还请饶李逵一命!”会过意来的其他人也随后纷纷上前求情。几十个梁山兄弟同时开口,这声势还真很不小呢。 孙途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他立马就瞧出了这些人的心思,他们是打着法不责众的心思,想要硬保李逵了。而且他们这么一求情,就连其他将领都不好不作声了,果然,只片刻后,连史文恭、卢俊义等与宋江他们有些嫌隙的将领都上前求情:“钤辖,敌军在前,此时因一点小事杀了军中兄弟终究有伤士气,还请三思啊。” 也就原来青州军中的亲信将领,此时并不作声,有些愤恨地盯着这些逼迫孙途之人,尤其是那个胆敢冒犯孙钤辖的李逵,恨不能现在就给他一些教训。 孙途的脸色则是阴晴不定,心中快速做着权衡。李逵的这一举动确实影响极快,若不作惩治,只会坏了他军中规矩。但要是现在真一意孤行地杀了他,却又要寒了宋江等一大批人的心,甚至会让他们心生怨怼,那后果可就更严重了,轻则军心动摇,重则使山东军彻底分裂!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开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何非要把梁山众人都给吸纳进自己军中了。只因为打小看水浒,所以对他们还是有些喜欢和敬意的,便想着能带他们建功立业……可事实上,这些人做贼寇散漫惯了,又怎可能真个只听自己号令呢? 心思迅速转动,一个决定已然生出。他把面容一肃,开口道:“既然这许多人为他求情,本官也不好驳了大家的面子,就不杀李逵。但他不守军法在前,以下犯上在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把他剥光了重责一百五十军棍,并示众三日!还有宋江,你既要为他顶罪,那就再加二十军棍,一共一百二十军棍,你可服气吗?” “我……”宋江一听下心头猛然一抽,之前十几棍下来他已痛不欲生,这要真挨上一百二十棍,就算不死怕也要去掉半条命,数月内连地都下不得了。但在对上孙途那双闪着寒芒的眼睛后,他又不敢再讨价还价,只能闷声道:“卑职心服口服,甘愿受罚。” “钤辖……”其他梁山兄弟一听这重惩,又有些急了,还待再劝,却被孙途粗暴打断:“军中自有规矩,我已是看在各位的面上从轻处置他们了。若再有敢说情者,与他们同罪!” 孙途身上的威势一起,即便是这些胆大包天的梁山兄弟也都个个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是无奈看着宋江等十多人被一字排开了接受军棍严惩。砰砰的棍子抽打声,听得众人皆是心惊肉跳,也让他们再度审视起孙途和自家的身份来,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在逞威压住军中梁山泊众人后,孙途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又看向了已经全数走出军帐,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将士们。看到他们身上依然只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模样,孙途脸上又变得有些自责起来:“本官无能,让兄弟们受苦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会帮你们弄来冬衣,定不会再让人受冻!” 接下来,也该到施恩以获军心的时候了! 孙途也没做什么耽搁,当即就带上一队亲卫,径直便朝着侧方几里外的淮南军营地走去。 看到孙途率队而来,淮南军营中将士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些人更是下意识地拿起了刀枪,就好像对方不是与自己同行的官军,而是对面的方腊反军似的。直到有将领连声呼喝,这些惊慌的军卒才讪讪地放下了兵器,孙途给他们的压力可太大了。 即便心虚忐忑,既然孙途都过来了,彭永真也不好避而不见,只能硬着头皮,挂着虚伪的笑容迎出辕门来:“孙钤辖怎这么快就来我营中了,我还打算待会过去拜会你呢。” “呵呵,彭钤辖有心了,你去还是我来其实并无区别,既然是我有事要找你,自然是该由我过来了。”孙途虽然笑着,眼中却无半点笑影,甚至那冰冷的目光都让彭永真心头发寒,只能是僵笑着将他请进了自己的大帐。 两人坐定,彭永真刚打算与之先寒暄几句,拉拉关系时,孙途却已单刀直入,问出了个让他脸色一变的问题来:“彭钤辖,当日常州城这里的战斗究竟如何,为何我竟收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报啊?这次击退反贼的,究竟是我山东将士的功劳,还是你淮南军啊?” “这个……”被孙途如此正面逼问,又被其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盯,彭永真更是心虚得不行,那本该张口就来的说辞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额头更是现出汗来。 半晌后,他才支支吾吾地道:“此事……此事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其实常州一战,是咱们两方军马通力合作的结果,自然,自然大家都是有功劳的。” “是吗?那为何你送去金陵的战报里却不照实说,不但把功劳全给揽了去,还向朱帅告状,说我山东将士畏敌如虎,才导致了此战未能尽全功啊?”孙途平静地问道,看不出半点喜怒来。 彭永真心中更为慌张,好半晌后才说道:“竟有此事?我怎么竟全然不知?这战报之事皆由朱帅派在我身边的赵参赞负责,许是他一时笔误写错了?”突然找到推卸法子的他大大的松了口气,旋即便高声道:“来人,去把赵嗣梁赵参赞请来说话。” 孙途听了他这蹩脚的理由不觉更瞧低了他几分,此人作为一军主将竟无担当到如此地步,怪不得淮南军整体会如此不堪了,毕竟将熊熊一窝啊。 冷声一笑,便道:“想不到彭钤辖竟如此放权吗?军报大事你都不过目便让一个参赞自作主张,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面对如此奚落嘲讽,彭永真竟依旧赔笑,不敢有任何的发作。在见识过孙途连朱勔都敢威胁,以及山东军那强大的战力后,他可不敢因这点小事就翻脸。反正再大的事情都有人顶着,他也是被逼无奈,所以只管装傻便好。 但显然孙途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此时又眯着眼睛道:“常州一战的具体细节我们先放一边,我倒是再想向彭钤辖你讨个交代,为何在你军中还有许多冬衣的情况下却坐视我山东将士挨冷受冻,不肯施以援手?若你无法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那就只能由我来给你一个交代了!”说到这儿,他身上杀气陡现,直扑向了彭永真…… 正文 第657章 自投罗网 感受到来自孙途身上的杀气与压力,让彭永真心中更觉恐慌,脸上那虚伪的笑容都已彻底僵住,口中则是期期艾艾地道:“孙钤辖,你听我解释,这其中却是有些误会的,非是兄弟我不肯帮你麾下将士一把,实在是……是……”说到这儿,他又不禁有些犹豫了起来。 “是什么?”孙途当即一声低喝,他也算是瞧出来了,以这位的胆子,确实没道理屡次干出与自家军队为敌的事情来,再联想到当初从金陵出发时对方的态度,以及刚才他急着命人去叫军中参赞的表现,答案却已呼之欲出了。 就在他心中已有判断,还未出口询问的同时,低垂的帐帘已被人迅速掀起,而后一人低头进入,口中说道:“孙钤辖端的是好霸道,竟敢如此对我家将军,是欺我淮南军中无人吗?” 只此一句,就迅速把孙途和淮南军给对立了起来,同时也让跟着他一道进来的几个淮南军将校的脸色一变,满是愤慨地盯了过来,似乎只要彭永真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扑杀过来。 但他的这一句挑衅味十足的话却并没有让孙途动怒,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来人,这是个三十多岁,气宇不凡的男子,一看就非军中那些碌碌之辈,一双三角眼闪烁着光芒,暗藏野心与谋略。 而彭永真的表现就更让其失望了,一见他来,就跟见了救星似的急声道:“赵参赞你可来了,孙钤辖特来查问常州战后军报和冬衣被褥一事,还请你代为解释一下吧!”竟是把所有问题都推到了这位下属的身上。 这等表现别说孙途暗自皱眉了,就连其他那些个军中将校也感到有些丢脸,全都垂下头去,不敢再与孙途对视了。倒是那赵参赞,坦然接受了这等事实,略一点头,便先自挑了个位置坐下,这才平视孙途道:“孙钤辖这是来兴师问罪?不错,那份战报确是我所写,也是我一力主张不给山东军供应衣被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孙途开口,他又迅速接上道:“常州一战,本就是因你山东军兵力不足才出了差错,导致那路反军从容得脱,难道孙钤辖和你麾下人马就不该承担过错吗?正因如此,我才会建议我家将军不给山东军衣被支援!” 这一番回应倒是真出乎孙途意料了。他本以为对方怎么着也得先狡辩一番,却不料竟回答得如此痛快,把一切问题都一力扛了下来。如此,倒杀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使他原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没了用处,只能是眯眼盯着对方,但这位赵参赞却也无惧,坦然回看,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这算是遇上对手了。孙途迅速醒过味来,此人如此强势,怪不得能让彭永真听从其意思行事呢,而且其敢做这一切,一定是有所倚仗,身份也绝不可能是区区一个军中参赞这么简单了。 按下心中怒意平静下来后,孙途嘴角便是一展:“赵参赞是吧,你是何时入的淮南军,为何之前本官从未见过你啊?” “不瞒孙钤辖说,本官也是在常州战前才来到的淮南军中,之前却在朱帅跟前听用行走,只因位卑职低,所以未曾入得将军法眼。”赵嗣梁倒也果断,立刻就坦白了自己的出身。 这让孙途暗暗吸了口气,虽然已有所猜测,但答案出现时还是让他感到心下一凛。怪不得此人有这等胆子,彭永真又对其言听计从了,因为说到底,这位代表的就是朱勔的意思。 目光微垂,孙途又低声道:“你说常州一战是我山东军的失误才导致未尽功?” “不错,当时我就在军中,亲眼看到了这一切。”赵嗣梁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而那边的彭永真却有些心虚地把目光一垂,连与孙途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一见其反应,孙途就知道赵嗣梁是在撒谎了,但只看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明真相者还真未必会挑出破绽来呢。孙途却已无意再与其多作辩论,只是冷笑道:“可笑,就本官所知,当日战事却是因我山东军将士拼死作战才保住了常州不失,倒是淮南军却表现得畏战怯战!你如此颠倒黑白,是何居心?”最后一句却是怒喝而出,声威不小。 但这一点气势却压根压不住赵嗣梁,他依然是那副坦然的样子:“颠倒黑白的是孙钤辖你才是吧,你当时又不在场,如何敢做此断言?” “这是我麾下将士所报……” “那就更作不得数了,他们不过是为了推卸罪责罢了,反正本官与淮南军上下人等都心中清楚,当日之失罪在你山东军!这事就算闹到朝廷里去,也没人会相信你孙将军的话。要知道当日身为主将的你可是自引一军去了丹阳。 “我倒要问孙将军一句,一支军队在没有主帅,又去掉了精锐主力的情况下,其战力还有几何?所以常州之失,罪责自然全在于你山东军,我所报一切皆是事实!” 若非相信董平他们绝不会在此事上欺瞒自己,也了解山东军的战力要远远强过淮南军,孙途都要被对方这一番言辞给说服了。想不到这家伙竟如此能言善辩,而且还很敏锐地抓住了山东军最大的一个问题,他孙途作为主帅不在军中,从而将事情给定下性来…… 正如赵嗣梁所说的那样,此事真要打起官司来,恐怕更多的人会相信错在山东军,再加上朱勔和朝中那些当权者都在想着对孙途和山东军下手呢,所以这冤枉还真就洗刷不了了。 沉默片刻,孙途怒极而笑:“好,好哇!赵参赞果然唇舌如枪,本官佩服。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在军中当一参赞当真是太屈才了,该让你去和辽夏等国交涉,为我大宋争取些好处才是啊。” “孙钤辖谬赞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你当我是在夸你吗?”孙途却是一声暴喝,打断了这位洋洋自得的说辞:“你以为只靠言辞便给就能颠倒黑白,让人拿你无可奈何了?你唇舌再利,利得过我手中之刀吗?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宰了你,为我营中被害兄弟报仇!”孙途说着,已腾地一下翻身而起,一步迈上前去,便欲将其揪起。 不料这赵嗣梁的反应竟也极快,眼看孙途扑来,手在地上一按,在不起身的情况下身子竟已往后退了数尺,正好一举躲开了这一抓,脸上更是露出讥诮的笑容来:“孙钤辖,君子动口不动手!” 孙途一招落空,也是一愣,这才惊觉赵嗣梁居然还有着一身不俗的武艺,怪不得如此托大,敢与自己针锋相对了。 见孙途愣住,赵嗣梁更是一声号令:“来人,把这人给我拿下。他竟敢试图在我营中刺杀官员,当真罪大恶极!”竟是打算直接翻脸动手了。 那些个将校都为之一愣,不自觉地看向了自家主将,却发现彭永真此时却如泥塑木雕般,没有任何的反应,显然是默许这里一切皆由赵嗣梁做主了。 两个先一步反应过来的亲兵当即一声呐喊,便纵身扑向孙途,真就想把他当场拿下。可此时的孙途已然回神,又怎可能被这两人所制的,只一抬手间,出掌如刀,砰砰两声,便切在他们的胸口,打得两人闷哼倒飞,倒地不起。 “孙途,你不但行凶,而且拒捕,看来确实冥顽不灵,罪在不赦!”喝叫声里,赵嗣梁已亲自扑上来,手中一柄短刃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直取孙途的胸口。 孙途眉头一皱,便已迅速后撤半步,眼中更是杀意陡盛:“好家伙,竟是早有歹意,还身怀利刃!”挥拳相迎,正砸在对方的臂弯处,将那可怕的一刀给打偏,同时脚步一错,身子已迅速贴上,却要与之贴身缠斗。 孙途来见彭永真倒真没有与之翻脸动手的意思,因为在他想来,自己是足够能压服他的,所以连兵器都未曾带着。可没想到这里居然就冒出个真要置他于死地之人,这下可就有些被动了。 这赵嗣梁虽然真论武艺差了孙途不止一筹,但其一手诡异的短刃招数却是招招拼命,让孙途无法尽展所长,一时间反倒是有些落了下风。而且在近身斗了几招后,孙途还察觉到了一点,那短刀刃上闪烁的竟是幽蓝光芒,显然是淬了毒的,只要被刀划破了皮,后果必然极其严重。这就让他更不敢大意,动作上也更趋于保守,从而只能被动挨打了。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拿此反贼!”一轮疾风暴雨般的猛攻居然未能伤到孙途分毫,也让赵嗣梁看出自己与孙途颇有差距,当下便再度喝叫起来,催促其他人与自己联手攻击。 听得命令,那些个将校终于是把牙一咬,从侧面扑向孙途,与赵嗣梁形成合围之势,却让孙途陷入到了少有的险境之中。 谁能想到,本以为能稳吃的局势突然就生出翻转,竟变作了自投罗网…… 正文 第658章 死斗,蛇之獠牙 赵嗣梁姓赵,赵宋的赵。他是皇室旁支后人。 在他人看来有了这一层身份,赵嗣梁必然是前程似锦,一路坦途。可事实却完全是相反的,正因为有着这一层身份,哪怕他文武兼备,有谋略有手段,更有着一身诡秘了得的武艺,还曾考中过进士,但却也只能获得个八品小官的闲差,根本就难有作为,更别提一展抱负了。 而究其原因,只在他这个赵并非赵光义赵炅的赵,而是赵匡胤的赵,他是太祖一系的旁支后人。而众所周知,自太宗皇帝继承大统之后,太祖一系子孙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若是直系子孙,倒还能被朝廷养着,做一群无能无用的酒囊饭袋富家翁,可像赵嗣梁这样的旁系子弟,就几乎没有任何好处了,反倒受此身份的连累,连官场中都极难立足。 赵嗣梁打小就不甘心自己会蹉跎一生,所以三十年来苦学不辍,无论是经史典籍,还是诗词歌赋,又或是兵书兵法,他都有涉猎,并有着一番自己的见解。而这其中,武艺一道他更是深有天分,多年苦练下来,已是世间少有的高手了,尤其是那一手诡谲多边的短刀功夫,更被京城中人所称道,还因此有了个阴蛇的外号。 但即便如此,受出身所累,赵嗣梁依然难以在京城混出头来。无奈之下,他只能离开汴梁,趁着江南之乱跑到了此地碰运气。在机缘巧合之下,他还真就被朱勔相中,从而把他留在身边,并任了参赞一职。 而这一回在常州之战时,他更是被朱勔特意派到了淮南军中担任监军一职。表面上他的存在是为了让淮南军更进全力地去和方腊军作战,可实际上,他却担负着另一重密令,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来促使山东军败亡在此。而朱勔在他出发时更特意叮嘱了一句:“若能找机会除掉山东军钤辖孙途,咱就算你大功一件,到时咱定会向朝廷保举于你,哪怕你出身有些问题,也定让你入枢密院为官!” 正因有此嘱托和保证,才让赵嗣梁铁了心要和山东军为敌,甚至不惜颠倒黑白,坐视那些无辜的将士挨冷受冻。而在其强势的态度以及高超的手腕下,彭永真及部下人等也只能乖乖从命,这才酿成了今日这般结果。 不过孙途今日的到来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但在惊讶之后,赵嗣梁却又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不就是自己一直期盼的,能把孙途除掉的大好机会吗?他若一直在山东军中,哪怕自己真能在战场上坑害于他,以其主将的身份也未必会出事。但现在,他孤身入营,连那十多个亲卫都被挡在帐外,以自己和几名军中高手的联合围攻,还绞杀不了他一人吗? 怀着这样的杀意,赵嗣梁暗藏兵器而至。并在找到机会后猝然发难,并迅速叫上其他帮手,欲在这片刻间就置孙途于死地。 “砰……”胸口中了一腿的孙途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让他的模样看着颇为狼狈。即便他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在这七八人的围攻下,依然显得有些左支右绌。而且,那最厉害的赵嗣梁手中还有让他深感忌惮的带毒短刀,这就更让他容易分心,从而被其他人有机可趁了。 刚才,就是他在极力闪过赵嗣梁如毒蛇吐信般的一刺后,又急忙躲过当头的一拳,这才使中门空虚,露出破绽来,被人迎胸一腿蹴中。这一脚的力道可是不小,便是孙途也因之退出去了五六步之多,连嘴角都隐隐带上了一缕鲜红,显然是伤到了脏腑。 但这不但没有让他感到恐惧,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来,一声怒吼,他的身子便是一展,竟一纵而起,如猛虎般扑向因为一腿得手有些兴奋,却因之收腿稍缓的将校,双拳如锤,直取其两边太阳穴。 这一下的势头来得极猛,离着还有段距离呢,那呜呜的风声已刮面生疼,却让那将校脸上的得意之色立马就换成了惊恐,急忙一个矮身就往边上蹿去。 与此同时,赵嗣梁却是一声低喝:“中计了,他是想要出去!”聪明的他已在瞬间洞察了孙途的真实意图,显然受伤的他已不可能取胜,所以逃出这大帐才是关键。只要他一出大帐,便会有亲兵前来护卫,到时哪怕淮南军受命阻拦,也会让另一边的山东军察觉到,然后便可能是两军之战了。 赵嗣梁当然不可能让孙途的计划得逞,在出声示警的同时,他也身形一展,一个箭步就扑将过去,手中短刃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绕到了孙途的侧后方急挑而出,若孙途真个铁了心要闯出帐去,他的身上必然中招! 深知这刀上有毒的孙途自然不可能拿性命作赌注,所以这一下便让他正朝帐门处冲去的脚步为之一顿,身子同时往侧方一让,总算是又躲过了这可怕的一击。只是这么一来,刚创造出来的脱身机会也就迅速消失,因为其他人也已明白过来,喝叫声里,拳脚兵器就已组成防线,逼着孙途往旁边退去,远离帐门。 可就在他们以为一切已重回轨道时,孙途却露出了一丝诡笑,往后退却的身形陡然就加快了,如利箭离弦般飞速后退,直朝着身后目标撞去。而他身后之人,赫然正是淮南军钤辖彭永真。 这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惊叫出声,赵嗣梁更是一声尖啸,身形如电般直扑刺孙途的胸口,他这时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是中了对方的计,他本来的目标就不在出帐,而是在一直躲藏在角落里的彭永真! 作为淮南军主将,彭永真虽然也懂些武艺却粗浅得很,也就比一般的军卒稍高一些而已,自然是远不能和孙途他们相比的。所以当这边彻底翻脸动手后,他便被几名亲兵护着往角落里躲去,不敢参与其中。 但随着战斗激烈,几个亲卫也不得不参与进来,于是便让其孤零零地缩在角落。本来他就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到,现在看到孙途竟果然冲自己而来,更是吓得尖叫出声,他可是看得清楚,孙途的武艺比自己高出太多,怕是连一招都躲闪不过啊。唯一能做的,就是急忙往另一边闪去,希望有人能上来挡对方一阵,好让自己脱离危险。 那几名将校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极力包抄,想要护住自家将军。他们的动作倒也不慢,竟真就赶在孙途退到彭永真跟前的同时扑到,几只拳头和兵器已直接招呼过来,誓要逼迫孙途收招自保。 与此同时,后方的赵嗣梁也已杀到,短刀呼啸着,急抹向孙途的咽喉,使其很容易就出现顾此失彼的情况从而再度中招。 就在这时,孙途的身子突然就是一靠一缩,而手则迅速往后一抓,正好抓住了彭永真的手腕,带着他的身体就往左侧刺来的一杆短矛就撞了过去。那将校见状心头大惊,急忙收招后撤,生怕伤了自家主将,其他人的动作也为之一僵,再没有了之前的凶悍。 他们说到底还是彭永真的下属,哪怕之前已得了赵嗣梁之命,必须帮他一起对付猎杀孙途,在这等情况下也是不敢真伤到了彭永真,担上如此重罪的。 但赵嗣梁却没有这等顾虑了,在其他人猛然收招的时候,他手中刀反倒加快了速度,电光火石般直袭孙途咽喉要害,眨眼间,已离他只有尺许距离。 这时,孙途连再拉彭永真过来当盾牌都做不到了,这位在被孙途抓住后,已吓得吱哇乱叫,拼命朝后边挣扎退缩着呢。此时的他已爆发出了全身气力,力道可是不小,孙途一时还真控制不了他。 可就在所有人以为孙途已无处可避时,他却再度动了,另一只手如风般探出,一把就扣住了离他最近的那名已然收招,却因此脚步略显轻浮的使短矛的将校,再用力一扯,果断竟之拉到了自己跟前。 “噗哧!”一声轻响,那短刃正好切入了这名将校的肩头,让其闷哼着便是一颤,旋即脸上又是一红,显然是那刀上的毒性已侵入体内。 而趁此机会,孙途抓着彭永真的手已迅速松开,再五指成爪,一把就扣在了因为一刀刺入将校体内而使手上动作为之一窒的赵嗣梁的右手手腕,在发劲猛捏间,便传出喀拉一声脆响,也使得赵嗣梁发出一声惨哼,他的腕骨竟被孙途生生捏断了! “其实我的目标一直就是你,之前一切都只是虚招假象!”孙途在一招得手的同时,已轻轻道出了真相,顿时就让在场众人皆是心下一懔。谁能想到,在当时的情况下,孙途居然还能临危做出此等决断来,从而解决掉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 但就在这时,本该痛苦恐惧的赵嗣梁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狞笑:“我叫阴蛇,蛇可不止一颗獠牙!”话刚出口,他一直没多少作用的左手已突然掠起,另一道寒光直取孙途咽喉。 这,才是他最后的杀招! 正文 第659章 一触即发 左手短刃闪电而出,直取孙途咽喉,让赵嗣梁都觉着立马就由鲜血飙射而出的场景,也使他的嘴角露出了残忍而狰狞的笑容来。只要除掉孙途,便是大功一件,到时他得到朱勔的赏识,就能一偿多年之愿,成为握有实权的朝廷官员。 可就在他自以为一击必杀的当口,面前的目标不但没有露出丝毫的恐惧,反也跟着笑了,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笑容,也是已彻底识破敌人阴谋的笑容,这让赵嗣梁的心猛然就已揪紧,一股剧烈的恐惧和不安已瞬间取代了刚才的得意。 “唰……”没有设想中短刀切开喉管的畅快感,就在刀锋临身的瞬间,本该束手待毙的孙途竟把脖子微微一扭,以一个极其轻巧的姿势让过了这要命的一刀,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迅然上挥,拳头正好砸在了赵嗣梁左手的手肘处,这让他手中刀更难把控,往上方掠去,惊得他连忙收招回手,同时身子已全力后撤,想要拉开与孙途间的距离。 只这一交手间,赵嗣梁已猛然意识到了一点,论近身缠斗的本事,自己竟还不如对方呢! 可他却也在乱中出错,忽略掉了极其要命的一点,他的右手此刻竟还在孙途的掌握中,这让他只退得出一步,身子就是一顿,同时,嘴里也发出一声惨哼来。却是那被生生捏断的腕骨受力下伤得更重,疼痛难忍。 而就在他这一顿间,孙途的后招也紧随而至,呼的一声响,他一脚撩起,直取对方的下阴。此时的赵嗣梁早已乱了心神,更没想到孙途竟会用此上不得台面的狠招,根本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出,便被一脚踢中要害! 刹那间,剧烈的疼痛如浪潮般袭来,让赵嗣梁的眼泪鼻涕同时飞出,嘴巴更是大张,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就跟一只肥猪在临死前的惨嚎似的。旋即,整个人就跟只煮熟了的大虾似的迅速蜷曲成一团,这等痛快实在非他所能承受了。 而孙途的反击却还没停止呢,趁着对方痛苦惨叫,心神俱失的时候,他已闪电探手,又一把反手擒住了赵嗣梁的左手,然后一折一送,竟控着他的手,把他手中闪烁着幽碧光芒的短刀毫无阻碍地刺进了他的胸口,再发足一脚踢出,把已弓作一团,惨叫未断的赵嗣梁如皮球般直踹了出去,使其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木柱上,砰然声中,再喷血倒地,当时就已人事不省。 这一切说来繁复无比,却只发生在短短片刻之间,竟是让一干淮南军将校都没能做出反应来。等他们明白这瞬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后,皆都大声惊呼,并如看到可怕的凶兽般迅速四散,再不敢与孙途近距离接触了。 直到这时候,他才真正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他居然在赵嗣梁早已设下的杀局中一举扭转局势,还把作为罪魁祸首的赵嗣梁打得重伤萎顿,生死难料。这等武艺,这等杀气,当时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孙途身后,更是传来了哒哒的轻响,却是无处可逃的彭永真已被吓得上下牙齿不断打起架来,身子也抖得犹如筛糠似的。在孙途忽地回头看来时,他更是吓得触电般朝后退去,口中则尖叫了声:“孙……钤辖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却是彻底被这等表现给吓坏了。 与此同时,帐外也骤然传来一阵厮杀声,片刻间,便有一名军卒被人打得跌撞进帐中,跟进来的则是一声怒吼:“谁敢伤我家钤辖,我山东军必灭其满门!” 帐中激烈的打斗终于被等在外边的那些亲军所察觉,当赵嗣梁布置在外的一些兵马想做阻拦时,这些已经急红眼的亲兵当即就也动起了手来。虽只十几人,但他们却悍勇无比,竟在片刻间就已杀到了帐前。但此时,中军主帐的乱象也惊动了其他淮南军,在不明内情的他们看来,这是山东军在欺自家将军了,顿时无数人马也怒吼着围杀上来,眨眼间就已将这十多个山东军将士围了个寸步难行。 纵然这些亲兵个个骁勇,还有岳飞这样的高手坐镇,可在面对十倍百倍的敌人时,依然是无力反抗的。 不过淮南军中的这一番变化自然也让边上的山东军看出了问题来,几名将领一声呐喊间,山东军便已迅速动员起来,如浪潮般滚滚朝着敌人就包抄杀去。本就有些仇怨,剑拔弩张的两路官军眼看着就要发生一场火并了。 而更远处的常州城头,守城官军在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后也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撒腿就往城里跑去,要即刻把这一可怕的消息报于本地官员。与此同时,城中其他守军更已不敢有丝毫懈怠,火速把各种防御兵器搬上城头,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在短短时间里,常州内外的三路兵马皆已刀枪出鞘,严阵以待,一场厮杀眼看着就要彻底爆发。 而这显然大大出乎了帐中相关人等的意料,包括孙途和彭永真都是一脸的惊容。不过这惊色在孙途的脸上只是一闪即逝,趁着其他人错愕间,他已果断出手,一把就将彭永真拉到身前,并将从赵嗣梁手里夺来的短刃架在了他的咽喉处:“彭钤辖,随我一起出去看看吧!”却是将他挟持作了人质。 “孙……孙钤辖你可不要乱来……”边上那些个将校人等看着那幽碧的刀刃,也早着了慌,口中说着,脚步却已往两边移开,不敢阻拦孙途的去路。至于彭永真,在感受到咽喉处那冰冷的触感时,却是连一声都不敢发了,生怕自己的喉咙一动,就会被这剧毒短刃给划破,那可真完了。 于是,孙途就这么挟持着彭永真这个淮南军的主将缓步走出帐来,出现在了成千上万的淮南军将士跟前。而这一幕落到众人眼中,更是让他们大为恼怒,顿时间,喝骂声威胁声便已响作一片:“孙途,快放了我家将军……” 离中军帐不远处,正被几百人围住的岳飞等人看到孙途平安出来后则都出了一口长气,高声道:“钤辖,你没受伤吧?你放心,我们的兄弟也已来了。”其实都不用他们说,孙途在出帐后,就已一眼瞧见了正结队冲杀过来的山东军部下,冲在最前面,正是他多年培养起来的青州军精锐,按这速度,用不了一会儿,他们便能杀入营中。 “孙途,快放了我家将军,不然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些淮南军将士见他无动于衷终于是被彻底激怒了,叫嚷声里,有人已经亮出了弓弩来,另一些人则是举起兵器包抄过来,似乎只要有一人开头,他们便会对孙途发起全力的进攻。哪怕这时山东军拍马杀到,怕也来不及在千军万马中救下孙途。 直到这时,孙途才稍稍挪开了架在彭永真咽喉处的短刃:“彭钤辖,你来说吧。” “你……你们不得胡来……这,这只是一场误会……”彭永真很是识相地就大声喝道。因为他很清楚,即便孙途真会被手下人马所吞没,但第一个死的必然是他。不想就这么被杀的彭钤辖当然得配合着孙途来了。 果然,在其一声令下之后,本来已要动手的一干部下就都顿住了动作,但呼喝着让孙途放开自家将军的声音却是不断响起。与此同时,山东军却也已奔袭而来,迅速包围了整座淮南军营地,也有人在高声呐喊了:“里面的淮南军若想活命的,就把我家钤辖放出来!” 眼下这局势看着还真大为诡异了,两方人马层层相围,各自有要紧人物落在对方的手上,只要有一个人被杀,恐怕这一场大宋官军间的内乱便不可避免。 这显然也是孙途之前怎么都想不到的,他更不希望官军间出现自相残杀的事情,所以当即喝道:“你们要我放了他,可以!但在此之前,却得让我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可知道我因何而来,又为何会在帐中闹出这一场大乱吗?只因你们的彭钤辖他罔顾我两军之间的交情,居然颠倒黑白,谎报军情,争功诿过!而这也就罢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听信某些别有有心者之言,宁可坐视我山东将士挨冷受冻,病死在侧,也不肯将御寒的衣物发放给我麾下将士。你们也都是普通军卒,想一想若是他日也有人如此相待,你们又会作何感想?” 孙途这番话是以丹田之气吼出,虽然无法做到传遍军营每个角落,却也能让周围无数淮南军听得明白。这让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因为这事寻常将士还真完全不知。 当然,也有许多人对此还抱着极大的怀疑,毕竟孙途是外人,在此刻看来甚至都是敌人,他的话真可信吗? “彭钤辖,你来说吧。”孙途也知道自己的话未必能取信于这些淮南军,便看着跟前已面色煞白的彭永真道。 此时淮南军营中乱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数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处于垓心的两人身上,孙途也把全副心神落到了彭永真身上,等着他开口,防着他做出最后的挣扎。 而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正文 第660章 戛然而止 当孙途挟持彭永真杀出帐去后,其他那些将校也都紧随而出,这让刚才还杀声不断的中军帐迅速空荡和冷清下来,只有倒在角落里的赵嗣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而后又喷出一口黑血来。 他虽被自己的毒刃反伤,还中了孙途数招,重伤难起,可事实上却并没有彻底失去活动能力。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忍着剧痛,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探入怀中,慢慢拿出一个瓷瓶,再吃力地将之凑到了自己嘴边,把瓶中解药倒了进去。 赵嗣梁很清楚自己刀上所涂毒药有多猛烈可怕,为防有个万一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解药的,这一回倒是真派上了用场。当解药入喉后,他的身体再度颤抖起来,面容也是急剧扭曲,但片刻后,本来已经灰黑的脸色却又转白了,同时本来已经逐渐发僵的身体也慢慢能活动开来。 他的身体素质确实要强过许多人,即便重伤至此,又中了毒,可在盏茶时间里还是迅速调整了过来,竟能撑着地面慢慢起身,然后踉跄着往帐门口行去。只看其决绝的眼神便可知道赵嗣梁还未放弃之前的打算,更因为孙途的反击让他心中更恨,越发迫切地想要杀掉这个可怕的对手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但他也清楚以自己此时的状态是很难在正面伤到孙途了,所以必须借势。而外头不断响起了呼喝声,却让头脑机敏的他迅速有了办法。 只见他吃力地挪到帐门前,小心掀开一角帐帘,正好能看到孙途背对着自己,正和那成千上万的淮南军对峙着呢。当然,他也瞧见了更外围那数万杀气腾腾的山东军,更明白一旦孙途倒下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此时的他已经再顾不了许多了。 心一横间,他手中又多了一把短刃,并在手挥动间,寒光闪过,刀已带着啸声直袭孙途后脑。只要这一下命中目标,孙途必死无疑! 此时的孙途正等待着身前彭永真说话呢,却听到了身后突起厉风,让他的心猛然就是一揪,身子则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迅速反方向的扭去。与此同时,他还刻意推了还在纠结的彭永真,使其惊呼着往另一个方向倒去。 孙途的这一反应已是极快,但到底失了先机,而且他离着赵嗣梁到底太近了些,哪怕再拧身闪躲,却也无法彻底躲开这要命的偷袭,头部要害虽然是侧了过去,但右边背部还是未能闪过,噗的一声响,短刀已没入背部,直插至柄,使他发出一声闷哼,脚步一乱,差点就栽倒在地。 眼见自己这一刀居然没能当场射杀孙途,赵嗣梁只感一阵可惜,但此时的他头脑却极其清醒,当即就不顾身上的重伤,一个箭步地冲了出来,并高声喝道:“拿下孙途,大功一件,杀!”当然,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可能再扑击踉跄欲起的孙途的。 周围那些敌我人等在这一刻都彻底愣住了,谁也没想到竟会突然生出如此变故来。直到他喊出这话,才有人猛然惊醒,却非那些淮南军将士,而是岳飞等几个孙途的亲兵。眼见自家钤辖受伤见血,他们全都红了眼,怒喝一声,便已齐齐扑将上来,刀枪挥动间,竟生生杀出条路来,火速围在了孙途跟前:“钤辖,你没事吧……” 此时,外围的山东军也顿时鼓噪了起来。这一回,他们是真个怒了。这些混账不但敢强行扣留自家将军,现在更是当了大家之面欲置他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杀声骤起,数万山东军已如海浪般汹涌围上,数千青州兵更是在几名将领的带领下一马当先,迅速破开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淮南军前队,眼看着就要直接冲杀进军营内了。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挡住他们?杀了孙途,他们便是一盘散沙……”赵嗣梁这时也是彻底豁出去了,眼见淮南军呆愣在那里,便再度厉声大吼,并以身作则地合身就扑向了孙途,虽手里再没有了兵器,但气势却是十足。 但他终究重伤在身,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扑间,竟未能如愿扑到孙途面前,离他还有数步距离呢,身子便已倒栽而下,口鼻中也有鲜血不断喷出,却是在连续施为下让之前的伤势更重。 但这么一吼的效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其他人已迅速回神,最近处的百多淮南军更是呐喊着,围杀过来。刀枪并举间,便要将孙途连着一干亲兵分尸当场。哪怕他们个个武艺不凡,但在数十上百倍敌人的猛攻下,怕也坚持不到外围兵马的救援…… “谁敢上前!”就当刀枪离着他们还有数尺距离,都能感受到厉风扑面时,岳飞却是一声暴喝,随即已把一人拉到了自己胸前,让他把面目呈现出来的同时,刀也横架在了对方的咽喉处。此时的岳鹏举没有半点军中时恭谦青涩的模样,双眼尽赤,满面狰狞,随着吼声,手中刀更是往内一压,顿时就压出了一条伤口来,鲜血淋漓。 而被他挟持之人看着就更狼狈了,不但惊恐万状,还满脸是血,当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能轻易认出他的身份来——彭永真! 刚才孙途一推并没有让他跌出去多远,而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这一跤让他头破血流,人都还懵着呢,又再次落到了岳飞的控制中。但此时的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怨言,就在岳飞话音刚落后,他也跟着喊了起来:“住手,都退下!” 这话一出口,正扑到在地,还想要挣扎起来的赵嗣梁却是一愣,随后便对上了彭永真怨恨的目光。他可是想得很清楚了,适才赵嗣梁从后偷袭可从没管过自己的死活,要不是孙途临时那一推,说不定自己也要挨上一刀了。而他更知道赵嗣梁那刀上抹的是什么剧毒,只要一个不慎,便是必死之局!如此看来,倒是孙途救了自己。在明白这一点后,彭永真的态度就立马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之前所以肯配合赵嗣梁,一者是想趁机立功,二者也是忌惮朱勔的势力。但现在,人家都要自己性命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与之一拍两散,自带兵马回淮南便是! 所以此时的他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都放下武器,孙钤辖和山东军可不会无缘无故与我们为敌,之前都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再有敢妄动者,便是不遵号令,以军法从事!” 说来也怪,刚才他被孙途拿刀架着时因为担心受伤却连半句话都不敢说,可现在,哪怕咽喉不断流血,他竟还是大声号令兵马莫要乱动,整个人所呈现出来的气势都大不一样了。当然,这也得亏岳飞及时把刀往外挪了几寸,要不然就他说这么多话,恐怕咽喉都要被刀锋给生生切断了。 彭永真在淮南军中倒还是有些威信的,他这一开口,本来都已扑杀过去的将士们迅速收住了动作,然后茫然地看了过来。而外围的山东军也在这时停下冲杀的势头,因为前方孙途也被人搀扶着站定,并高举右手,紧握成拳,正是军中最简单的一个命令——原地待命! 山东军可比淮南军更为遵从号令,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一见自家钤辖做出这一动作,对面的淮南军又停下了攻势,他们便也止住了冲势。不过所有人依然保持着出击的姿态,只要一有什么变故,他们便会再度杀上。 “钤辖,你怎么样了……”这时,身边的亲兵已然觉察到孙途身子有大问题,他居然在不断震颤,低垂的面部也开始发青发黑:“这……你中毒了……刀上有毒……”惊恐间,让本来还想为其拔出刀来的人都不敢动手了。 孙途强忍着一阵阵强烈的晕眩感,头微微往身后转动,看了眼地上还想挣扎起来的赵嗣梁:“他身上应该有解药,取一下……”即便是在这等时候,他居然还能做出准确的判断。适才赵嗣梁中招后已萎顿难起,以刀上那腥臭味来看,若无解药他是绝不可能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 当下就有人迅速过去,在一脚将还想要挣扎的赵嗣梁给踢晕后,便从其怀中取出了连盖子都尚未盖上的瓷瓶来:“应……应该是这个了。” “拿过来……”孙途艰难说着话,他觉着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若再不拔刀服药,只怕就要晕过去了。这时也顾不了太多了,等那人送药过来,他便抢过倒出里头的粉末送进口中,同时叫道:“拔刀,把药也敷在伤口上!” 在此过程中,周围双方数万大军全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施为。不知不觉间,随着双方将领的默契,这一场可能带来上万人伤亡的火拼总算消弭无形。这让不远处城头,一干闻讯前来的常州官员长长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661章 因祸得福 时近三更,天地早已一片漆黑。 但在这座军帐中却点满了蜡烛火把,将近十丈方圆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孙途正趴在软榻之上,由着安道全将一种新制的药膏涂抹在后背伤口上,凉丝丝的,让背上的疼痛感都缓解了许多。 数个时辰前,孙途强行制止了近在眼前的一场官军内乱,等他吩咐林冲等将领带兵马返回军营后,便因背上刀伤毒性发作便一头栽倒。待他再度醒来时,已身在这座熟悉的军帐中,并由神医安道全在为他治伤了。 “安大夫,你看我这伤可严重吗?”半晌后,孙途还是忍不住出声问了一句。 安道全手上动作不断,依旧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口中则道:“钤辖放心,这一刀离着要害部位都有些距离,而且那凶手出手时力道也已不足,所以并不要紧,唯一可虑者就是他刀上带毒。好在之后钤辖便用了解药内服外敷,所以毒性也并未扩散,再由小人用这清灵膏消除残余毒性,想必三五日后便再无大碍了。” 孙途一听心下更是一宽:“那就好,若因此耽搁了行程可就不好了。多亏了安大夫你随军同行,不然可就麻烦了。” “钤辖言重,这都是小人该做的。”说话间,安道全已把药膏涂好,又取来布帛把他的伤口包扎定了,这才又吩咐道:“不过在半月内钤辖还是需要小心走动,莫要再使伤情加重,另外,每日都要换药,如此伤口才能快速愈合。” 见孙途点头,他便不再多言,行下一礼退出帐去。其实按照他的意思孙途在养伤期间最好还是莫要太过操劳才好,像现在,就该好生歇息。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如今帐外还等了不少人呢,所以这嘱咐终究是没说出口。 果然,等安道全一走,孙途便稍稍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然后说了声:“进来吧。”话音刚落,帐帘便是一掀,林冲等老部下已先一步走了进来,跟在最后面的赫然是岳飞,他正一脸关切和忐忑地看着孙途,想说什么,却又不敢抢先开口。 孙途见状却笑了:“这次可对亏鹏举反应够快,不然我可真要阴沟里翻船了。” 这话顿时就让其他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岳飞身上,使其更感慌乱,连忙摆手道:“钤辖谬赞了,岳飞惭愧。我……我这是来请罪的,身为您的亲卫,却让你身陷险境,差点就……这都是岳飞办事不力,还请钤辖处罚。” “鹏举啊,你这话就太过了,当时的情况咱们都清楚了,你先是奉命在帐外,之后又被人挡住了去路,所以被人有机可趁也在情理之中,就无须太过自责了。而且真要论起来,反倒是我等当下属的表现得更是无能,若连你这及时出手救下钤辖的有功之人都要怪罪,那我们就更无地自容了。”朱武看出孙途心意,便赶紧开口安抚岳飞道。 孙途满意地瞧了他一眼,这才道:“朱参赞所言甚是,鹏举你不但无罪,反而立了大功,就别自责了。还有,你们也没什么过错,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淮南军中会出这等乱子,就更别提你们了。你们能及时赶来相救,我已很满意了。” 见孙途如此说话,众人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很是感动:“钤辖……”顿了下后,才由鲁达怒道:“那淮南军当真歹毒,若非钤辖之前下令不让我等出击,我们今日就灭他全军!” “不错,他们居然敢对钤辖下手,真是不知死活!”武松也怒容满面地附和道,看他的样子,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们便立刻率军就攻过去。 “好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事却绝不能做,不然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白白便宜了南边的反军和某些别有用心者。”孙途摆了下手道。却因牵扯到了伤口让他眉头一皱,暗吸了口凉气后才继续道:“本来我就没有与淮南军翻脸的意思,之前不过是为了想为大家拿到冬衣被褥,才表现得强硬些。不过我想经此事后,只要彭永真还没糊涂透顶,总得妥协了吧?” 之前在没有赵嗣梁出面时,彭永真都已经有所动摇,现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更不敢和山东军为敌了。孙途刚做出如此判断,就听林冲道:“钤辖英明,其实就在他们把钤辖送出营后,便已派人先送了一批衣被过来,还答应明日把营中剩下的御寒衣物都一并送来。不单如此,连常州城那边在入夜后也派人送来了一些厚衣被,他们更承诺会在明后日给我军提供数千斤木炭以为取暖之用。” “哦?他们倒是知机,看来是瞧出咱们不好惹了。”孙途冷笑一声,作出了评价道。确实,之前常州府衙等处可是找出了各种理由借口来拖着不肯拿物资帮山东军过冬,不料才几个时辰,他们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显然是被山东军的军威给吓到了,生怕将士们会一怒之下掉过头来对常州用兵。 而后孙途又自嘲一笑:“如此看来我这伤倒是挺合算了,至少算是因祸得福了吧,居然一举就把我军中将士过冬的问题给解决了大半。” “是卑职等无能才让钤辖涉险受伤。”听着这话,众部下却是一阵惭愧,再度认错道。 “好了,事情既已发生就不要纠结是谁的过错,你们要做的就是趁此机会拿到足够多的好处,不然我这伤可就白受了。至少有一点你们必须尽快去办,那就是拉近与淮南军之间的关系。我看得出来,之前种种皆是那赵嗣梁在背后捣鬼,现在他既已重伤,又险些酿成大祸,想必彭永真不可能再受其摆布。身在江南,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此事就交给……”孙途扫过面前几个将领,却有些迟疑了:“董平呢,他在何处?” “董都监还在帐外候着,他说自己戴罪之身,不敢擅自来见。”岳飞忙小声说道。 “嘿,让他进来。”孙途笑了一下,当即开口道。 不一会儿,满脸愧色的董平便进得帐来,一见着孙途身上的伤口,更是双膝一软便欲下跪:“一切都是董平之错,还请钤辖严惩。”但却被早得了孙途示意的岳飞一把搀住了。 在他一愣间,孙途开口道:“董平,你这是还在怪我之前打了你几十军棍吗?” “不敢,卑职心中并无半点怨怼,确实是我办事不力才使将士们受此委屈,如今更害得钤辖重伤,我实在是无地自容!”董平神色严肃地说道。确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孙途受伤还真就与他有着密切关系,要不是他过于软弱没能从淮南军和常州府弄到衣被,孙途就不会单枪匹马地去和淮南军说事,自然也不可能出现后面的种种变故了。 孙途闻言也是一愣,随后笑道:“你不必如此,我也并没有因此就怪罪你的意思。一码归一码,你之前办事不力我已惩治过了,自然不可能因此事就迁怒到你头上来。不过有些事情我却还是想要提醒于你,身为军中主将,就得明白慈不掌兵的道理,当时你就该强势出击,强行为将士们夺取衣被才是,哪怕因此与人结仇,我也不会怪你,而不是受人影响,百般忍让。我山东将士顶天立地,为朝廷和天下百姓立下无数军功,更不该受这等苦楚!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打你军棍了吧?” “是,卑职谨记钤辖教诲。”董平忙点头应道。 其实说到底还是他多年在东平府为将把身上的锐气棱角都给磨得差不多了,除非逼不得已,还真不敢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当日在东平被程万里捉拿是如此,这次在常州束手束脚也是如此。但在见识了孙途之前的霸道表现后,他心中的固有观念也在慢慢松懈下来。 孙途对他还是抱有期待的,所以又鼓励了几句,这才道:“接下来你多与彭永真和常州府接触,趁这次的机会多为我军将士弄些好处,无论粮食衣物还是兵器什么的,我们都来者不拒。还有,最好是能将淮南军也拉到我们这边来,若能做成此事,你就是大功一件!” “卑职明白,我定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办好。”董平自然明白孙途的用意,立刻点头就应了下来。他也相信,这次事后,淮南军那边对自家的态度定然会大为转变。 等到将该说的事情都嘱咐完后,孙途才摆了下手,示意众人可以退下,他也感到一阵疲惫,想着歇息了。可就在大家都依次退出帐去时,岳飞却又小声道:“对了钤辖,帐外还有一人求见,是淮南军的范凤。” “嗯?”孙途有些意外地皱了下眉头,他与范凤之前有过不小的过节,这家伙怎么会好心跑来探问?但人都来了,而且还等了这么久总不能不见一面吧?所以在沉吟后,他还是点头道:“那就请他进来说话吧。” 正文 第662章 顺势而为 范凤惶恐忐忑地立于帐前,等候着孙途的召见。在他周围,是数十双充满了敌意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要不是有将领发下话来不得伤他,恐怕身体有些肥硕的范凤已然被这些愤怒的青州军将士给撕成碎片了。 他也知道这次自家钤辖和整支淮南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但害死了不少山东军将士,还差点将孙途都给置于死地,这让他在面对一众山东军将士时更显心虚,连目光都不敢与之相对,死死盯着地面,脖子都是缩起来的。 可即便如此,他面前静立的青年还是用如刀似枪般的双眼盯得他浑身冒汗,差点就要招架不住落荒而逃了。好在就当这时,岳飞最后一个走出了帐来,看了眼依旧死盯着范凤不放的青年道:“唐哥,钤辖有令让范团练进去说话。” 直到这时,唐枫才把充满了恨意的目光略略回收,侧身让开了路来,放对方过去。而范凤则在舒出一口长气后,快步入帐,却是不敢再与之有任何的接触了。而后,唐枫则小声问道:“鹏举,钤辖他伤势无恙吧?”作为跟随孙途最久的几个兄弟之一,又是他身边的亲兵队长,唐枫算是最着紧孙途的几人中的一个了,但碍于身份,他又无法如其他人般进帐探望,所以此时显得格外急切。 岳飞忙点头道:“唐哥放心,钤辖他在安大夫诊治后已无大碍,只要再歇上几日便可恢复。” “那就好,你先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守着。”唐枫这才松下口气来,随口吩咐道。 当外头二人小声交谈时,进入帐中,对上孙途目光的范凤却是再度心虚紧张起来,连额头都现了汗。面前的青年将领虽然趴卧在榻上,姿势实在有些可笑,但却依然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让他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半晌后,他才急步上前,一脸愧疚地道:“孙钤辖的伤当无恙吧,卑职是奉我家钤辖之命特来看望致歉和致谢的。要不是孙钤辖你当时阻止,难保不会酿成两路兵马间的大冲撞……” 孙途这才稍稍收敛了些气势,笑了下道:“你们有心了,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倒无须太过紧张。相比起我身上这点伤,还是我军中将士的处境更艰难些,只希望你们能言而有信,尽快把御寒的衣被送来才好啊。” “这是当然,明日一早,我们便会把军中所余下的一切御寒衣物全部送与山东军将士,绝不敢有半点藏私。” “如此看来我这伤倒也算有些价值了,至少是帮到了麾下将士。”孙途感叹了一声后,突然又稍稍提高了点声音:“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本来只是一件小事,怎么就要闹到今日这般田地,差点导致你我两军拔刀相向,不死不休!” “这……是我等一时鬼迷心窍,欠了考虑才会做出如此不顾大局的事情来,还望孙钤辖莫要见怪啊。”范凤说着,又一脸愧疚地道:“尤其是卑职,之前其实早有想帮山东将士之意,奈何不敢在彭钤辖前进言,最后才……所以真说起来,我责任最大,也有负于孙钤辖之前的救我之恩。” 孙途眼中光芒一闪,已明白他话中之意。显然,之前金陵那场误会倒让他改变了某些观念,尤其是自己出言保下他的举动,让他承了一份人情,直到这时都还记挂在心。这倒让他对眼前这个能力一般的淮南军将领生出了些好感来,语气也随之放缓:“之前的事情既已过去,你就不必再太放于心上了,只要你今后有心为我大宋天下做事,就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卑职定当谨记孙钤辖教诲。”范凤心下更是一宽,趁机说道:“那这次之事是否也能就此为止?毕竟关系到贵我两军,若是传了出去,终究于军心不利,如今还有大敌在前……” “你放心吧,本官不是那等小肚鸡肠之人,不会拿这次的事情在朝中做什么文章的。”孙途说着,又盯住了对方:“不过经过这次之事,却让我多出了些想法来,你说为何我们两路官军之间竟会生出如此矛盾来呢?” “这个,说到底皆是因为那赵嗣梁在旁怂恿挑唆所致,我家钤辖和卑职等人都一时糊涂,这才做出了又损两军交情的事情来。”这时范凤能做的自然就是把所有的过错都往那赵嗣梁的身上推了,毕竟他并非淮南军出身。 孙途讥诮一笑:“是啊,之前种种皆是他在背后怂恿,今日也是他突然暴起欲行刺于我,你们这些军中将领却都是被迫的。” “不……不错。”作这回答时,连范凤感到有些心虚惭愧了,老脸更是红得发烫。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明明你们才是淮南军的主人,怎么就会由着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掌控一切了?”顿了下后,他又提及前事:“还有当日在金陵,你所以会派人刁难攻击我军将士,也是受人指使。这都是因为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就把范凤给问住了,他从没有想过其中原委,现在被孙途一问,真有些茫然了,半晌才道:“我等应该是被他们给蒙蔽了吧……” “只是蒙蔽吗?在我[]看来可不光于此,还在于你等一开始就把自己看得太过卑微低贱,所以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只要对方有靠山,又是文官,就能指使你们干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而恰恰相反的是,我山东军上下就从没有过这等自卑的念头,所以也从未有人敢对我们指手画脚,更别提来插手我们的军务了。所以范团练,你总该自己和你们整支淮南军今后要怎样做了吧?” 这番话再度让范凤为之一愣,随后眼中则露出恍然之色,是啊,当他们自己都小瞧自己时,便会被人趁虚而入,从而理所当然地掌控一切。之前身在局中他还感受不到其中变化,可在被孙途点明关键,并跳出来看后,他才明白之前淮南军上下的行径有多么的可笑了。明明那赵嗣梁只得一人,居然就能压得自钤辖以下数万人都俯首帖耳唯命是从,甚至差点还与山东军火并一场。 再想到要是孙途真个被害,哪怕他们撑住了山东军的猛攻,到时朝廷追究起来军中上下人等尽要承担不轻的罪责,而那时候,真正的罪魁祸首赵嗣梁反倒能全身而退,他就更感愤怒与不安了。 看到他脸色变化不断,连呼吸都开始粗重起来,孙途便笑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一句话,一切过错只在自身,自己够强,就不可能被人所利用,干出如此荒谬的举动来。可要是不改变这一点,那即便这次躲过一劫,他日也难免不会再次被人利用,而到那时,你们就未必还会有这等好运了。” 良久后,范凤才长长吐出口气来,眼中依然带着几许茫然:“孙钤辖教训得是,确实让卑职茅塞顿开。但,此事乃是我大宋将士一直以来的弊病所在,我等武将本就比文官地位更低,哪怕只是个八品小吏,只要其背后有朱勔这样的大靠山,也非我等能得罪的……” “是啊,百年下来的规矩,又岂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能轻易改变呢?不过,这却是指的寻常时候,可现在算是寻常时候吗?不,现在是在用兵之时,要是连这时候我等将官都无法掌握自身,那还谈何带领部下去取得胜利?”孙途突然就把脸色一沉,低喝问道。 这话如洪钟大吕般轰入了对方脑海,让范凤张口之下却又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只能是呆愣愣地看着孙途。 看来对方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孙途只能把话说明白了:“你们所虑者不就是那赵嗣梁背后有朱勔这座靠山吗?平常时候,确实拿他没有半点法子。但现在却不同了,如今你我皆在外领兵,与金陵相隔数百里,到底谁是谁非,事实如何,难道只由他一人说了算吗?再说得严重些,若把官司打到朝堂之上,他朱勔也未必就真能占着理字了。只要你我咬定了那赵嗣梁是别有图谋,勾结方腊反贼之人,他朱勔还敢冒险保他吗?” “啊……”直到这时,范凤才猛地明白过来,孙途显然是没打算放过真正的对手赵嗣梁了,可旋即他又不安道:“可这终究只是一面之词,那赵嗣梁毕竟是朱勔的人,他必然会申辩……” “那他要是再开不了口呢?”孙途说着,眼中传达出来的却是叫人心寒的杀意。范凤瞬间就已明白过来,顿时浑身都惊出冷汗来,两眼更是瞪得溜圆:“这……他可是赵氏宗族,太祖后人,我们怎敢……” “他之前不是已经身负重伤吗?过了一夜重伤暴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孙途却眯起了眼睛来:“若范团练觉着此事难为,我可派人去做,你要做的只是把人带去即可!”说着,都不等对方答应,他已低低叫了声:“唐枫!” 一直守在帐外的唐枫当下就应声而入,等候差遣。 正文 第663章 唐枫的道路 黑暗中,赵嗣梁圆睁着双眼盯着上方帐顶,心中充满了不甘、惶惑、愤怒、茫然……当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虽然已过四更,身上还带着重伤,可他自昏迷中醒来后就再没有了半点睡意,因为他的心实在太乱,乱到连再次伤重昏迷都做不到。 今日发生的一切不时如走马灯般从他脑海中闪过,直到这时候,他都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自己明明都已经控制了整支淮南军,并让彭永真以下人等皆听从号令行事,还做足准备打算要杀掉孙途。可结果,居然只是使他受伤却未毙命,而且还被山东军给带了回去。 反倒自己也受了重伤,现在连身都翻不了,不知骨头断了多少,差点连性命都不保。付出如此代价却只换来这等结果,让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同时又担心起接下来该如何向朱勔交代一事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恐怕孙途和山东军定会借机生事,这责任可担当不起啊。 “必须说服彭永真再赌一把,就以山东军图谋造反为借口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我谅那些山东军兵马也是不敢跟着孙途乱来的,他们的家眷现在可还在家乡呢,只要被人扣上造反的罪名,就是那些人的死期!”在百转千回后,赵嗣梁再度定下了一个冒险的主意,这将是他赌上一切的最后一击:“明日一早,我就强迫彭永真照做,以他的胆子,是断不敢拒绝的!” 就在他咬牙切齿地拿定主意,刚想闭目小睡片刻时,帐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即帐帘也被人挑起,一人已缓步走到了他的榻前。 因为帐中并未点灯,整个环境都黑咕隆咚的,所以赵嗣梁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未能认出对方身份。刚开始,他以为来人是军医,是来给自己治伤的呢,便没作理会。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在站定后没有下一步的举动,既没点灯,也没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实在很是古怪,就像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对方正打量着,思考着该从何处下刀似的。这感觉一起,顿时就让赵嗣梁心头一紧一凉:“你……”他话未出口,一只手已经用力地捂在了他的嘴鼻之上,把他的声音彻底堵了回去。 而后,一个冰冷森然,带着强烈杀意与恨意的声音就在赵嗣梁耳边响起:“赵嗣梁,你敢对我家钤辖下手,就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今日让你得个全尸已是大大的便宜你了,若依着我的心思,定是要将你百般折磨,才能抵赎你所犯之错的!”每上一个字,他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而后更是直接拖过了赵嗣梁身上的被褥,一下就闷在了他的头上。 在对方说出第一句话时,赵嗣梁已然大惊,并全力地想要挣扎求生。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大胆到敢派人来淮南军中杀自己,且不提自己的身份,光是这军营又岂是这么容易混进来的? 但随即,他便想到了个中原委,恐怕是淮南军中有人放他进来杀自己的,说不定就是彭永真!这个念头一起,让他更感恐惧,便欲奋力挣扎。 但此刻的他重伤之下连翻身都很难做到,更别提从一名全力施为的壮汉控制下挣脱出来了。再加上面上已被被褥死死蒙住,呼吸断绝,更是让身体雪上加霜,只挣扎了几下后,力道便已尽消,只剩下了徒劳的颤抖,以及微不可闻的嘶吼从被下传出,却连帐帘都透不出去。 片刻后,他的颤抖都已停止,再没有了动静。但压在其身上,全力施为之人却并未有丝毫放松,依然死死捂住被子,直过了有盏茶时间,确信下面之人再不可能存活,他才松劲,掀开了被褥。 一张瞪大了双眼,扭曲到极点的可怕面容就这么呈现在了唐枫眼前,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这时,他心中才生出一丝后怕来,眼前这人其实武艺要远高过自己,听说他还是赵氏宗族旁支后人呢,现在居然就被自己活活闷杀了! 像这样的存在,以往要杀他唐枫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可现在却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在缓缓呼出一口长气后,心中的不安又被强烈的刺激与喜悦所代替。什么皇室后人,什么高手,其实也不过如此,自己杀之如宰鸡屠狗!这一刻,唐枫心中一直以来的自卑居然迅速消散,并生出强烈的快意来,脸上都带上了笑意,他觉着自己终于找到了可以为孙钤辖效劳的方向了! 作为跟随孙途最久的几个人之一,唐枫很清楚孙途对自己照料有加。但他自身能力实在太差,文不成武不就,既无法像黄文炳那样管民,也无法跟鲁达他们那样上阵立功,与这些为孙途立下过赫赫功劳的同僚相比,他实在太无用,太愧对孙途对自己的信任了。 哪怕当上了孙钤辖的亲兵队长后,他依然没有任何亮眼表现,唯一能说一句的就只剩下忠诚了。可岳飞这个少年的到来,却让他发现自己就是当个亲兵队长都不够格。当孙钤辖遇险时,救他的是岳飞,而不是自己…… 在这等心思下,唐枫已经产生了极度的自我怀疑和自卑,之前甚至都想过向孙途请命,加入斥候营去杀一场死了算了,至少这样自己还有点用处呢。 直到此时,奉命杀掉这个看似身份极高的赵嗣梁后,唐枫才感受到了自己对孙钤辖的价值,原来自己是可以做一些其他人无法做的事情的。这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当他踏出帐来,看向等候在外的范凤时,后者的心都猛然一缩,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给盯上了,这是之前的唐枫完全没有的气质,甚至让他连问一句事情成了没有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是无声地将人带出了营去。 精神极度亢奋的唐枫在回到山东军营后并未回帐歇息,而是重新来到孙途帐前值守,直到天光大亮,里面传来孙途的招呼:“来人,唐枫可回来了吗?”他才应声而入,抱拳道:“钤辖,卑职幸不辱命,已闷杀了赵嗣梁!” 孙途先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才发现了他整个人精神面貌的改变,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来:“很好,辛苦你了。你可有担心过会遭人报复吗?” “只要是为钤辖办事,我就没什么好顾虑的!”唐枫的回答简单干脆。而孙途也笑了起来,唐枫虽然还是那副样子,但整个人却又大不一样,犹如一把一直深藏在鞘中的利刃突然被拔了出来,杀气顿现! 只片刻间,他已经明白了过来,察觉到了这位心腹最大的价值所在:“很好,看来你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今后我便可以把一些要紧机密之事全都交给你来处理了。” “卑职定谨遵钤辖号令,不敢有一丝懈怠。”唐枫低声应道,却又说得铿锵有力,没有了之前的迟疑。 带兵打仗,出谋划策,冲锋陷阵……这些事情显然都非他唐枫所长,但有些差事只要足够细心,足够大胆,足够忠诚便可去做,尤其是最后一点,更是重中之重,因为那些事情是上不得台面的。 原先孙途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今日,唐枫的表现却让他做出了决定:“很好,我会在接下来筹备一支最隐秘的队伍,到时就由你来领头。而你们要做的事情,将会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卑职遵命!”唐枫再度应声,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他发现,自己已经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以及前行的道路! 与此同时,淮南军营地里已经起了不小的乱子,因为有军医一早过去给赵嗣梁诊治时,惊恐地发现这位监军居然死在了帐中。而且只看其痛苦的死状就立刻可知他是被人杀死的! 当下里,他不敢有任何的拖延隐瞒,立马就将这一消息报到了才刚起床的彭永真这里,也把他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他怎么就会死在我军中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旦消息传回去,我可该如何向朱帅,向朝廷交代啊……”彭永真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是好,随后,才又想起关键点来:“到底凶手是谁?我营中谁会干出这等大胆的事情来?” 同样的不安情绪还在整个军营里蔓延开来,谁都知道赵嗣梁是朱勔的人,还有着皇室宗族的身份,哪怕他是太祖后人,也依然是赵家子弟啊!活着或许没人拿这说事,可一旦死了,而且是被人谋杀的,这后患可就太大了。 许多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这时,朱武已带了几人施施然地再度来到了淮南军营前,亮明身份道:“在下奉孙钤辖之命特来求见彭钤辖,有要事相商……” 正文 第664章 无奈妥协 本就心乱如麻的彭永真听到这话后眉头是皱得更深了,只道是山东军派人来催之前答应的御寒衣物,便想随便派一名手下将其打发。但话到嘴边,他又改变了主意,定了下神道:“把人请进来吧。”这时候他可不想再得罪山东军了。 不一会儿,朱武便被人带进了帐中,等其弯腰行礼并落座后,彭永真便面带关切地问道:“朱参赞,孙钤辖的伤势可好转了吗?说实在的,本官刚才还想着前往探望一番呢。” “有劳彭钤辖挂心,我家将军已然好转,只因有伤,所以暂时还不能走动。”朱武笑了下道。 “那便好,阁下此来可是为了那些御寒衣物吗?我这就让人去营中准备,到时送去……”既然之前便已答应,彭永真这次倒也没有再作任何的犹豫或刁难,不等对方提及,便先一步安排。 “多谢钤辖援助,卑职代我山东军将士上下多谢你出手相助。”朱武忙正色抱拳称谢,随后又笑了下道:“不过我此番前来不光只是为了讨取这些东西,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想与钤辖商议一二。” “哦,却是何事,说来听听。” 朱武却不急着说事,而是把目光落到了帐中几个亲兵的身上。彭永真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把手一摆,示意几人先退出去。直到帐中只剩他两人,方才低声道:“关于如何处置赵嗣梁一事,你我双方总得有个共识吧。” “你……”彭永真心中猛然就是一颤,随即便已明白了此事真相,恐怕赵嗣梁之死真与山东军脱不了干系了。这让他心中猛生惧意,连眼神都有些变了。但拆穿一切的话刚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回去,即便他有七八成把握断定人是山东军所杀,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方是绝不会承认的,此时说出来,只会让融洽的场面变僵。 在心思迅速转动后,他便看着对方道:“不知孙钤辖是个什么打算?” “赵嗣梁狼子野心,竟想乱我两军军心,当真是罪不容诛。所以在我们将军看来,此人必是一早就与反贼方腊一伙有了勾结,所以才会弄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此事必须尽快报于朝廷,并将其明正典刑。不知彭钤辖以为如何?”朱武说着,一双眼睛已盯在了对方脸上,看得彭永真心中便是一阵发毛。 片刻后,他才缓声道:“你的意思是由你我双方署名,将此事真相报与朱帅?”他特意将真相二字着重说出。 “不光是朱帅那里,还有汴京。毕竟事关重大,不可不慎重以对。不知彭钤辖你意下如何啊?”朱武却说出了一个更大胆而决绝的办法来。 这一下却让彭永真再无法保持冷静,脸上的惊色半点不留地完全表现了出来:“你……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们身为一路钤辖,官在四品,确实有资格绕过朱勔单独向朝廷上疏,但这在以往军中却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毕竟从规矩来说,朱勔乃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有什么事情大可先向朱勔禀报,由其裁决后再报与朝廷。而绕过他直奏朝廷,说轻了是轻视上司,说重了,那就是与之翻脸为敌了! 要是换了别的时候,就算借他彭永真几个胆子,他都不敢答应与孙途一道干出此等出格的事情来。但眼下这情况,在赵嗣梁已然死在自己营中,他还答应把过冬衣物无偿送与山东军,便足以让朱勔认定自己要与之为敌了。所以仔细想来,上不上这道奏疏其实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若不上这道奏疏,自己便很是被动,但要是上了,至少有孙途这个同盟,而且占据着一定的主动。要是朝廷真严查此事,对朱勔来说也是一大-麻烦,说不定对方都会息事宁人,忍下这口气呢! 越想之下,彭永真越觉着这么做对自己利大于弊,也让他从一开始的抵触与惶恐变成了认同。他虽是武将,但头脑绝对不笨,不然也不可能做到一路钤辖这样的高官了。 所以在纠结沉默了好半天后,他终于是点下了头去:“此事倒不是不能做。不过,有一点本官可要说明白了,就在昨夜,赵嗣梁伤重不治竟已死在了帐中,所以再想拿他口供,或是将之明正典刑却已不可能了。” 朱武心下暗笑,这应该就是对方提出的条件了——那就是由山东军方面作证,那赵嗣梁是因为袭杀孙途不成被反杀,并最终死去,可与淮南军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山东军和他们统一口供,双方就可达成一致,一起上报了。 对这一点,孙途早就有过猜测,朱武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那是当然,却是便宜了他,竟让他死得如此痛快。既如此,咱们这就写一份完整的军报,并联名上奏,同时发往金陵和汴梁,如何?” 彭永真心里还是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因为他很清楚,这么一来自己就再没有了后路,将成为朱勔的敌人。但很快地,他还是把牙一咬,点头道:“就按你所说,我们联名上报!”赵嗣梁的死已经断绝了他的后路,此时也确实只剩下这么一条路可走了,至于是生是死,就只能看运气了。 朱武当下就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就拟写好的军报地了过去,彭永真也没作询问,直接接过就看了起来,半晌后点头:“看来孙钤辖确实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还猜到了赵嗣梁咎由自取的下场,那就依你们所言,我们联名手奏吧。”说着,他已提起一笔,签上自己的姓名,再把自己的将印盖在纸上,如此一来,便再无更改的可能。 朱武小心将之接过,看过后笑道:“我相信这是对你我两军最好的结果了。现在内患一除,想必很快就能扫平江南反贼,成就一番功业!” “希望如此吧。”彭永真却有些不自信地低低道了一句。他很清楚,从现在开始,自己的淮南军也将和孙途的山东军一样,成为朱勔的眼中钉,却不知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无论他是怎么想的,孙途这次却不会有任何的耽搁,当天就派人以快马将两份联名的军报分送金陵与汴梁。并在五日后,将之送到了朱勔案头。 在看到这份军报后,本就心情不是太好的朱勔更是勃然大怒,直接就把面前的茶几都给掀翻了出去,口中更是怒喝道:“废物,赵嗣梁这个废物!孙途,彭永真,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杀我的人,还把这么大一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真当老子不敢杀了你们吗!” 他是真个愤怒了,因为他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被人诬陷的事情。以往只有他朱勔用尽各种阴谋阳谋来陷害自己的对头,还真没人敢用这等手段来对付他呢。而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军报上还写得明明白白,已经把另一份同样内容的军报送去了汴梁,这让他想隐瞒都做不到了! 眼见朱勔盛怒,厅内一干尽皆噤若寒蝉,那些奴仆更是直接就趴跪在地,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惹来朱帅怒火,成为迁怒的对象。唯有薛显这个亲信幕僚,这时还敢走上前来,从地上捡起那份军报,仔细地看过一遍。 “薛显,你说此事可还有挽回的余地吗?我可有办法反驳他们?那赵嗣梁可是我的人,一旦真被认定了与方腊勾结,就连我都脱不了干系。”再呼哧愤怒了好一会儿后,朱勔总算稍微冷静了些,想着该做何补救。 薛显却在凝眉思索了片刻后无奈摇头:“朱帅,此事怕是难为。方腊本就是朝廷必欲铲除的心头之患,现在他们强行将之与赵嗣梁拉扯在一起,必然会让天子盛怒,就是蔡太师都未必愿意为其开脱。” “可他毕竟是宗室子弟,又怎么可能和反贼勾结?” “这才是关键所在了,赵嗣梁虽为宗室旁支,却是太祖一脉……” 只此一句,就让朱勔脸上的怒色迅速化作惊恐,他已明白了过来,这事果然比自己想的更严重。如今大宋皇帝可是太宗子孙,而太宗当年得以继位手段可没那么光明正大啊,这让太祖一脉一向以来在朝中都是个禁忌。现在有人说太祖子孙竟与反贼方腊有所勾结,恐怕会深合某些人之心,说不定还有人要借此大作文章呢! 这么一想,朱勔身上都生出一层冷汗来,他猛然惊觉自己之前犯下了多么巨大的一个错误,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 “所以朱帅,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为其开脱,而是赶紧想法与赵嗣梁划清界限啊,不然若被人利用,后果就真不好说了。”薛显神色凝重地提议道。 又是一阵沉默,朱勔终于无奈地点下头去,承认这一场自己是败了,败在了孙途这等之前并不被他放在眼中的武将手下。片刻后,他眼中又闪过了凶狠的厉芒来:“孙途,还有彭永真,我这次必要让你们付出最大的代价,让你们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665章 张网以待 腊月过半,今年江南的第一场冬雪终于姗姗来迟。 与北方的鹅毛大雪截然不同的细密雪花绵绵地飘洒在这天地之间,呼啸的北风使江南的气候变得越发严寒,野外的山林间也已一片雪白,许多高处更是挂上了一条条细长透明的冰棱子,让这天地间的寒意变得更甚几分。 本来在这样的气候里是很不利于用兵的,再加上作为三军主将的孙途还伤势未愈,留在常州的两路官军大可以此为借口暂缓南进的脚步。 但是朱勔却不肯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在孙途的军报送到金陵后没两日,一道措辞严厉,没有半点通融余地的军令便已火速下达,号令山东淮南两军即刻就出兵攻打常熟,务必要在今年之内就将这座挡在苏州之前的城池给拿下来! 孙途很清楚这是朱勔在恼羞成怒下所做出的反击,倘若自己再用当日于丹阳城的拖延之术暂缓出兵,恐怕对方就要把脸彻底撕破,给自己扣上各种罪名,并最终连累全军了。所以在一番权衡后,他到底还是选择了遵令行事,顶风冒雪地就率军南下,直扑常熟。 不过在他看来此时出兵倒也有一定的好处,那就是必然会出乎反军意料,说不定还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最小的代价轻松拿下常熟城呢。 当然,他还是低估了朱勔的阴毒与无底线,早在那份催促其出兵的军令送来的同时,另一封通知方腊军他将于近日进发常熟的密信已被人送到苏州,庞万春也早已就此做出了相应布置。 此时,针对孙途出兵的第一道关口已然在前方等着他了。近两万方腊军正埋伏于距常熟尚有五十里地的三元岭上,张开了口袋阵,只等着官军自己钻入陷阱。而这次率军伏击的,正是之前在丹阳城败于孙途之手的方十佛! 藏身于山岭高处积雪的林子里,居高临下将周围十几里地方圆一切皆收眼底的方十佛根本没在意不断落下的雪沫,泛红的双目正定定落在穿岭的必经之路,那一截道路急剧收缩,却有三里多长的山道上,那里正是他一眼选中,用以歼灭孙途所部,洗刷自己耻辱的战场! 自起事以来,他方十佛带兵还没吃过这样的大亏呢。那时要不是见机得快,再加上不少兄弟冒死殿后拼杀,他恐怕都要战死在丹阳城下了。这让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恶气,这段时日来,每天都想着能重新带兵歼灭山东军,为自己正名,为那些战死的兄弟报仇雪恨! “那里的陷阱可都布置好了?不会露出破绽来吧?”这已是方十佛今日第五次问相同的问题了。但即便如此,手下将士却还是肃然作答:“回将军,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差池。唯一可虑者,就是如此雨雪天气弓箭的杀伤会大打折扣,未必能一举歼敌。” “哼,我们的弓箭有问题宋军也一样,只要大家全力以赴,定能一举将宋军全数歼灭!”方十佛缓缓说出这话的同时,一名派在前方查探消息的斥候已快步而来:“将军,来了!敌人离我们这儿还有七八里地,看队形,宋军这次兵力足有四五万,是我们的两倍以上。” 这话让方十佛的精神更为一振,眼中更是杀机凶芒毕露,低低地嘶吼一声:“所有人都做好准备,不得有半点怠慢。杀敌报仇,只在今日!” 周围的人[]也都低声答应,至于远处,为了防止声音扩散,大家都只是默然远眺,并没有做出言语上的应答,但只从他们迅速而动的行动来看,他们显然也都做好了杀敌的准备。 不一会儿,前方的官道尽头,已出现了一支官军队伍,但数量却显然不对,竟只有区区百多人,这让蓄势以待的方腊军上下都不禁皱起了眉头来:“这些宋军竟如此谨慎吗?一路上居然还撒出斥候探路!” 事实上正是如此,在离开官军的控制范围,深入到反军领地后,孙途便会在进军的同时不断派出斥候军头前探路,这支探路的小队伍至少要比中军多行出五里路去,直到他们打出旗号来确认安全后,后面的军队才会继续跟上。 对于他的这一安排,同行的彭永真还是相当佩服的,因为这正是一支军队有着强大战力与凝聚力的体现,若非能将整支山东军掌握得如臂使指,谁又能将数万人的军队行进规划得如此有序呢? 自打双方联名将赵嗣梁一事上报朝廷后,彭永真与孙途间不但芥蒂尽去,而且还完全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再没有了之前的提防和矛盾,有的只是通力合作。 有自知之明的彭永真这次更是把自家军队的指挥权都给交了出去,并主动跟随在孙途左右,美其名曰学习孙钤辖的指挥之道。不过要说起来,这一路上他还真就长了不少的见识,孙途指挥兵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种种安排确实要比他所想的更为合理,而山东军上下的强大凝聚力和军纪也把淮南军给彻底比了下去,到后来都让他感到汗颜了。 两支军队站在一起的样子,实在有着太强烈的对比。一支是军纪严明,队伍齐整,甚至连步履都差不多的精锐之师,而另一支则显得松垮杂乱,甚至都有些吵闹,看着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嘛。两相比照之下,尤其显得淮南军的不堪,让彭永真这个主将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钤辖,翻过前面的三元岭,再五十里地,便是常熟了。就地图所示,这里已是最险要之地,是否需要多派几路人马前往查探?”作为斥候营指挥的时迁如今已有了长足的进步,此时精神抖擞地跑到孙途跟前询问道。 孙途看了眼前方已进入山岭的那支百人队伍,稍稍迟疑了下,倘若为了安全起见,似乎多派几路人马去两边高处张探一番更好些,只是这么一来,行军速度必然会耽搁下来,看天色,如此想在天黑前翻过这三元岭可就有些困难了。 彭永真在旁笑道:“时指挥,你们这也太过谨慎了吧。咱们这一路行来都没遇到什么人,反军必然想不到我们会赶在年前突然出兵,又怎么可能在此设下什么埋伏呢?而且,要是真多派人手四处探查,时间可就耽搁了,这山岭间驻军可多有不便啊,还不如早些越过去呢。我相信以你们斥候营兄弟的本事,只要这一队人马,就能确保前路无忧起来。” 这番话还顺便拍了山东军斥候营一句马屁,倒让时迁颇为受用,便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但一双眼睛是定在孙途那里,等着自家钤辖做最后的决定。 孙途微蹙了下眉头权衡后,还是顺着彭永真的意思道:“就照彭钤辖说的办,今日尽快越过三元岭,但可让前边的兄弟多注意些,以防有什么遗漏。” “喏!”时迁当即领命,迅速让人打出旗号,命前方的斥候小队再仔细些,不要放过了任何蛛丝马迹。 已经深入到三元岭内部的这队兵马闻令后也当即就更仔细起来,一双双眼睛不时扫视四方,同时,还有人不断往两边跑去,查看可有任何可疑的线索。 身在高处的伏兵自然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里,让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讶之色来,就连方十佛都叹了一声:“这孙途果然足够谨慎,要不是这两日飘雪不断把我们留下的痕迹全部掩盖,说不定真要被他们看出什么破绽来了。” “将军,这就叫天助我军,此战必胜!”有部下立刻凑趣地说了一句。这话却让方十佛信心更增,口中低声道:“不错,天助我也,此处便是孙途败亡之所!让大家都看好了,不到宋军主力入山,所有人都不得妄动。” 说话间,打头的那十多人已来到了他们下方的山道处,但因为受角度和环境的影响,位于下方的他们压根没有发现自己头顶上居然埋伏了一支军队。而此时的方腊军上下也都把身子伏得极低,几乎是全部趴在了冰冷的岩石雪地之上,许多人甚至把呼吸都给放缓了,就好像怕大喘气都会被下方敌人给察觉了似的。 就在双方相隔只有丈许距离的当口,其中一名斥候突然亮出弓来,就往斜上方射出一箭。 嗖地一声间,那箭矢竟是直奔某个倒霉的方腊军而来,吓得他便要闪躲。但就在这时,其身旁的两名同袍却同时伸手,将其死死按在了原地,同时还有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利箭入体,让他忍不住就要惨叫出声。但那只及时捂上来的大手硬是将他的惨叫给彻底封住,从而让这人一阵抽搐,一口气回不上来,竟是直接昏倒过去。 但他的昏迷还是很有价值的,至少如此一来,下方的宋军没察觉到任何的异常,便顺利朝前而去。半个时辰后,他们已来到了三元岭的中段位置,在确认一切无恙后,便迅速向后方打出了可以进入的旗号。 见此,停驻了一阵的数万官军才重新上路,缓步走进了三元岭,也把自己送入到了敌军的罗网之中…… 正文 第666章 激战三元岭(上) 数万大军缓缓开入三元岭。因受地形限制,只能摆出最简单的长队来通过这道山岭,照队伍的长度来估算的话,没有两个时辰他们是不可能完全通过此地的,这就让位于上方,一直盯着他们举动的方腊军伏兵更有耐心,并没有急着就在宋军入岭后就即刻发动攻势。 山东淮南两路合军此时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面貌,位于队伍前方的山东军显得沉稳静默,除了踏踏的脚步声外,几乎听不到其他杂音,也一直保持着整齐的队列,更有弓手盾牌手等军卒时刻存着提防之心,以防在这里突遇偷袭。与他们相反的,后方的淮南军进山后队伍就变得更加杂乱,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大小不一,还有许多人更是因为嫌手中兵器妨碍自身的动作而将之拖在了地上,再加上不断有人大呼小叫地谈天说地,怎么看都是一队郊游的百姓多过军队了。 当这泾渭分明的两路人马的表现落入到上方伏兵眼中时,不少人更是面露喜色,因为他们越乱,待会儿发起偷袭时就能产生更好的效果,许多弓手都已下意识地将目标定在了大量后方的淮南军身上,只要命令一下,就会对他们万箭齐发。 而位于队伍之中的彭永真这时却是满脸羞愧,这等对比完全就是在往他脸上抹黑了,实在让他生出无地自容的感觉来,同时心里发狠,这次战后,他定要好生严肃军纪,把这些混账东西给操练好来。 孙途倒是没有太在意后方的表现,因为他早已习惯了淮南军的懈怠,也没指望他们能在这次对常熟的战事中起到什么关键作用。他心里现在只想着在抵达常熟后该如何以最小的代价破城,在对方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说不定夜袭是个不错的选择呢,只不知淮南军那里能否跟上自己的节奏,又或者直接就让他们留在原地,自己只带山东军主力攻城。 就在他已经把目光放到常熟城时,在前方开道的时迁却又突然快步回转,脸色也显得有些怪异“钤辖,这里有些不对。” “怎么说?”孙途立刻收摄心神,惕然地扫视两侧山林,这边的地形确实险要,倘若真有敌人埋伏在高处,光是靠居高临下的攻击就能占据绝对优势了。 “刚才斥候营的兄弟查看并顺利通过时我还没察觉有异,他们明明放了几箭却连半点反应都无,这就太不正常了。”时迁眯眼扫视两边,语气里带着深深的不安。 孙途却是一愣“这不正说明山林间没有任何异样吗?” “若真无异样,至少该有鸟儿被箭矢惊起才是。”时迁神色严肃地道“即便是他们刚好没把箭矢射到鸟儿的栖息之所,可现在我们进山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也足以惊动山中鸟兽了。可现在,都进山半个多时辰了,整座山上却一直静悄悄的,这可太不合常理了。” 孙途听完这分析,顿时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是三军主将,但毕竟不是什么都强过麾下将领,现在时迁作为斥候营指挥就在哨探方面比他强出太多,一番分析,便让他立刻明白“你是说这里藏有伏兵,所以附近的鸟兽皆被他们驱散或吓跑了,这才没有半点动静……确实大有可能,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加强戒备,提速向前,尽快穿过这三元岭!” 随着孙途这一声命令,本来保持着匀速前进的山东军就陡然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并在瞬间就与懒散的淮南军拉开了一段距离。这让后方的淮南军大感意外,彭永真更是立刻就派人上前询问,同时也催促手下人马提速。只是这么一来,便让队伍变得越发混乱,有几处地方兵马都挤作了一团,呼叫不断。 而下方的这番变化自然也被方十佛瞧在眼中,让他的心陡然一动“他们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居然突然提速!”没有过多的犹豫,他已把趴在地上的身子用力弓起,旋即一声低喝便已传出“放石放箭!先打乱他们的队形,再杀敌!” 命令一下,呼喝声立起,无数弓手陡然就从藏身处探出身来,将早就搭上箭矢的长弓扬起,都不用太过瞄准的,一蓬蓬的箭矢就如雨点般朝着山下的目标倾泄而去。 与此同时,更靠近山崖处的一些伏兵则是迅速挥舞起刀斧来,乒乓几下间,就把之前辛苦布置,阻拦住一块块伪装起来的大石的藤蔓给劈断。在失去藤蔓的阻挡后,那一块块几十上百斤重的岩石便开始慢慢动了起来,滚动到崖边后,先是微微一顿,随后就带着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直轰向了下方宋军。 “有伏兵!” “我们中计了!快跑啊!”当两侧喝上大起,箭矢如雨般激射而来的瞬间,淮南军上下就彻底乱了套了,有人高声叫嚷,有人提着兵器挥舞招架,更多的人,则是像群没头苍蝇般向前向后奔去,妄想着躲避那可怕的攻击。 但显然,他们的这一举动是徒劳的,因为伏击一出,整条三元岭都已化做了战场,无论逃向何处,都会被箭矢和石块所伤。只短短盏茶工夫里,山岭之上便已伏尸一地,受伤者更是难以计数,惨叫和惊叫更是充斥了整座山谷,远远扩散出去,直让天地变色。 即便是那些运气好,还未中招的淮南军兵马,这时也都已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可以说,就在这场战斗打响的瞬间,胜负便已分出,淮南军已是一败涂地,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拿不出来了。 但是,方十佛却无半点满意的表现,因为他看到的是两副截然相反的场景。淮南军这边固然是瞬间崩溃,可位于前方的山东军却是另一番反应了,他们不但没有丝毫乱象,反而顶着上方滚滚落下的山石和箭矢,以更快的速度不断往前,竟硬生生让他们趟出路来,伤亡也不是太大。 因为当上方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时,两侧的盾牌手已然迅速护卫起了整支军队,同时,后方的将士也没有闲着,个个有序地挥舞起各自的兵器,尽全力把箭矢拨打开去。哪怕有人不幸中箭受伤,也没有人因此惨叫乱跑,而是被身边的袍泽迅速拉到队伍深处,自有人会对他们进行抢救包扎。 只是随后滚滚砸来的石头,到底是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有一些贴近山道两侧的军卒被石头砸中后,便血流如注,当时就倒了下去。但这时,那些盾牌兵却再次挺身而出,用手中坚实的盾牌保护起身后的袍泽,那怕被那力有千钧的石头正面砸中,打得口喷鲜血,他们也未曾有半点后退撒手的意思。 就这样,数百盾牌兵在面对无数石头的轰击下,转眼间就倒下了百多。但只要盾牌不破,他们就一直死顶在前,哪怕有人倒下了,也会立刻有下一人上前补位,竟是硬生生靠着这股子悍不畏死的拼劲给顶住了大量山石的轰击。 而这些,还不是让方腊军感到震惊的地方,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在此等打击下,山东军往前突进的脚步竟是不带有半点迟缓的。在后方的淮南军已乱作一团的盏茶时间里,他们竟已往前冲了足有两三里地,从而已来到了三元岭的中间部位,只要再冲上一段,就能从敌人的伏击圈中杀出血路了。 方十佛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但很快的,他又把牙一咬“兄弟们,杀敌报仇只在今日,跟我杀下去!我就不信宋军能一直支撑着不乱!驱赶后方已经混乱的宋军,用他们来冲乱前方敌人的阵势,杀!”吼声未必,他人已如下山猛虎般凶狠下扑,两柄铜锤在其手中变作了两团黄光,眨眼间就已冲进早已崩溃的淮南军中,锤起锤落,大批将士惨叫倒下,更吓得其他人惊叫四蹿,犹如牛羊遇到了可怕的捕猎者…… 在方十佛的带头冲锋下,其他人也迅猛地扑下山来,嗷嗷吼着就朝淮南军扑杀过去。其实论兵力,论整体素质,他们还真不比这支正规官军强出多少,但此时双方的斗志已全然不成比例,所以在他们杀下山的瞬间,就使这场战斗彻底失去悬念,变做了一面倒的屠戮与驱赶。 有时候人的潜力还真挺强的,只看有没有人逼迫而已。几万淮南军在方腊军的左右冲杀,和有意驱赶下,便亡命地往前奔去,其速度居然要比山东军都要快上许多,很快地,本来拉开的三五里的路程就被他们一下追上,而在其身后,凶神恶煞般的方腊军则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断驱赶他们朝前冲,就是要借他们之力来彻底冲散山东军! 而这时,正全力往前突围的山东军的脚步却突然一顿,因为前方最狭窄的所在,赫然又有一支伏兵汹涌杀来,截断了他们的去路。 这,才是三元岭这处口袋阵的最后杀招!甚至连最后追击的方十佛在看到突然杀出的这路人马时也是一愣“这是哪路兵马?” &&&&& 今天虽然是愚人节,但俺这样的实在人是不会撒谎的,比如说俺在这里求月票就是实实在在地求,绝不是不想要;比如俺在这里说一句好久木有求推荐票了,今天必须求一下,也绝不是口是心非……所以千言万语就是一句话,各位来点票啊…… 。 正文 第667章 激战三元岭(中) 藏匿于三元岭南边出口的足有五千方腊军,他们却非方十佛所部,而是来自前方的常熟城,为首将领正是常熟守将闻令达。他们此番在此设伏完全是奉了庞万春之命作为此次伏击的后手,倘若方十佛在此大获全胜,则他们并不用现身,可一旦战况有变,尤其是当宋军想要强行冲关时,这支伏兵就能及时杀出断其前路了。 所以当他们突然冒出时,就连方十佛及部下人等皆感到有些震惊,但随即他们又惊喜大叫,喊着让前方援军阻住宋军去路,虽然因为距离和战场上嘈杂的环境声音不可能真清晰传到几里之外,但他们还是高声叫嚷不断。 只因这时方十佛也察觉到眼前的山东军远比自己所判断的更加可怕了。居然在如此伏击下还能保持整齐的队形,并选择最为合理的战术,以一小部分兵马的伤亡来换取冲出此险境的机会,就是他手下的精锐之师都很难做到。 再联想到当日丹阳一战的结果,就让他更为不安起来。因为一旦让宋军冲出山岭,并在前方的宽阔平原地带结起阵势来,他便会彻底失去辛苦营造的优势,说不定会再度败于敌手。所以他才会不惜一切地迫使淮南军冲击山东军后路,再加上前方常熟驻军的拦截与自家的从后追击,必能将宋军彻底留在这山岭之上! 当看到前方杀出这一路人马时,孙途的心跳也不禁快了半拍,对方竟是把最后的一点出路都给锁定了,这却如何是好?而更叫人头疼的,是身后不断亡命冲来的淮南军,眼看着他们就要冲进自家队伍,把整支军队的阵势给彻底搅乱了! 这便是猪一样队友在战场上比神一样对手还可怕的地方了。因为他们不但不会与你联手配合,反而会成为极大的累赘,能把你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优势给彻底抵消。 更棘手的是,此时孙途还无法下令让山东军就调转枪头对这些之前还是同袍的淮南军下手,不然本来铁板一块的自家军队都会出现动摇或是崩溃,毕竟这与军士们的理念不符,而且前后杀来的敌军也不可能再给他时间清理门户了。 这一刻,山东军上下都有些惶恐茫然了,许多人都把目光看向了孙途,等着自家钤辖如以往那样再创造出一个奇迹来。孙途眼中突然就厉芒一闪,果断下达了一个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来“所有人马,左右分列散开,把前路让出来!” 即便许多下属都不明白孙途这一号令的用意所在,但多年来的默契和习惯还是让他们迅速领命照办,在当即止住前冲的动作同时,整支军队竟已迅速分开,往左右两侧闪去,哪怕那两边还有不断的箭矢如雨般落下,也没有让他们退避半步! 而就在全军轰然分开,让出山岭道路的中间位置时,冲在最前方的那一队淮南军已然杀到。在看到这一幕,并瞧见前方居然还有敌人冲杀过来时,许多人的脚步都为之一止,脸上的惊恐之色是越发的浓重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这下可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后方逃命的同袍却不可能任由他们停下挡住自己逃生的道路,只片刻间,更多的人马滚滚奔来,一面跑着,还一面叫嚷“快些往前,反贼要杀来了!”后队撞前队,竟直接把停在路中间的同袍给撞翻多人,并踏了上去。 顿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而已经破胆的这些淮南军已完全顾不上脚下的同袍了,只是一个劲地直往前,迎着前方杀来的敌人,继续向前。因为这时的他们已然彻底骑虎难下,停下来即便不被反击追上杀死,也会被其他逃命的同袍挤翻踩死,既然如此,还不如拼尽全力往前冲,看能不能杀出条血路来呢。 于是,神奇的一幕就出现在了这三元岭上—— 被敌军追杀成丧家犬般的淮南军居然如劈波斩浪般冲散了前方的山东军,然后全都嗷嗷叫着,红着双眼直冲向前方拦阻的常熟守军。而被他们冲开的山东军,则稳稳地贴山壁而立,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应对左右的敌军,居然稳扎稳打地守了下来。 跟在最后方,打算趁宋军混乱再一举破敌的方十佛所部这时却有些傻眼了,因为这结果实在和他们意料中的有着太大的差距,山东军的这一选择实在太过诡异,叫人到现在都没能回过神来。 方十佛在震惊之下,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惶恐和敬意来,因为他已经看出山东军这一手有多么的可怕,换了是他率军面对这等情况,是绝不可能让全军在短短片刻间做出如此干脆的举动来避开后方冲击的! 左右散开,让出中路的做法说来简单。但要知道这可是在本就狭窄的山岭道路之上,而且又是数量庞大的军队,这一道命令竟能在短时间里传达实行,就足以证明这支军队对主将有着多么强的遵从与信任了,他真正做到了对整支军队的如臂使指,正是自古以来多少将领希望自己能达到的至高境界! 不过眼下的战局也容不得方十佛在此事上多作感慨了,因为他发现,战况就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自家已从追击者变成了宋军眼中的猎物,因为山东军在这时已迅速回身集结,反身就朝他们这边冲杀过来。 直到这时,方十佛才猛然醒悟过来,刚才为了能毕其功于一役,他居然放弃了自己最有利的优势,居然没有继续带人在上方进行袭扰,而是把八成以上的人马都召下,从山道上追击敌军。如此一来,当敌人不再逃命,反而以背水一战的气势陡然回杀时,那就只能是单纯比拼双方战力,而无半点花巧可言了。 说实在的,他是真没想到会落得这般地步,因为在他看来,遇到伏击之后,宋军能做的只有亡命南逃,甚至是就地崩溃才是,哪怕对方真打算拼死一战,想要回身也是有些困难的,毕竟这里的地形可不利于大队人马的调头,一旦阵形大乱,只会死得更惨。 但显然,山东军的纪律性远超他的意料,哪怕是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还是可以做到全军后转,不但阵形未变,反而爆发出了更加可怕的气势来,如拍在岩石上的海浪回头反卷,竟比前冲的浪头的势头更足。 而没有多少心理准备的方腊军就这么有些慌张地与山东军正面撞在了一起,只片刻间,他们的阵形就被搅乱破开,大量军卒被杀翻在地,后方之人,更是吓得直往后退,都不敢正面与这支可怕的敌军交手了。 在发现这一点后,方十佛的眼睛顿时血红,就跟要流出血来似的。这是他万难接受的结果,哪怕他之前算错了宋军的反应,哪怕这支敌军看着确实要比他估计的强出许多,他也绝不容许自己就这样窝囊落败。要知道,这一战他本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呀! “杀!”随着一声暴吼,方十佛已挥舞着铜锤,如旋风般直刮而出,冲向了前方那最大的那面旗帜,因为他很清楚,这旗帜就是宋军之魂,下方也必然有他们的三军主将,只要斩杀了他,战况就能再次扭转过来。 旗下的孙途面色还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目光却冷冽如刀,当下就握紧了手中枪,想要迎杀过去。 可这时,两人却几乎同时喝叫出声“不必钤辖出手,末将这就斩敌破贼!” “钤辖只管安心养伤,待我破贼!” 吼声未落,两骑已如飞般直奔而出,正是卢俊义和林冲两人离阵冲了出去。甚至连孙途身边的岳飞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要不是顾忌着自己亲兵的身份,他都要跟着冲过去了。 孙途这时才笑着呼出一口气来,有自己的这两名师兄带队回冲,此战便有八成胜算了。毕竟眼下这一战已不讲任何机巧,靠的就是实打实的冲杀,军卒的精锐,将领的骁勇便是取胜的关键,而这天下间,能扛住卢俊义和林冲联手攻杀的敌人,至少目前是不曾出现过的。 果然,林卢二人一旦冲出,就如烈火过境,瞬间就已斩杀了数名敌军将士,将还有一战之力的敌军迅速压制。随后,方十佛也吼叫着直杀而来,两军猛将终于正式迎面撞上! 暴吼声中,方十佛的铜锤化作一道乌光,砰的一声又把跟前一个宋军打得横飞抛出,人在半空,已惨叫喷血,其状甚惨。这让本来还想要围杀上来的其他兵将心头一虚,便把脚步一顿。 见此,方十佛更是凶性大发,狞笑一声,如旋风般猛冲进了人群中,两柄铜锤此起彼落,不断轰击着前进路上的一切敌人,把十几二十人都打得骨断筋折,惨叫连连,本来还一往无前的军队竟硬生生被其一人杀得后退。 方十佛作为吴中的第一猛将,其名声可完全是靠着一场场的血战厮杀拼出来的,断没有半点取巧的成分。 而就在他杀得性起,以无可阻挡之势向前突进数十丈,吓得一众善战的山东军将士都不敢接战时,一口朴刀突然就从侧方闪出,在其又是一锤砸向一个军卒时,刀身如匹练般劈出,正撞在了这蓄势的一锤之上,挡下了这要命的一 。 正文 第668章 激战三元岭(下) “当!”一声震响传来,突如其来的这一刀还真就挡下了方十佛势在必得的一锤,也首次让他前进的脚步为之一滞。这让他迅速抬眼朝侧方看去,正瞧见卢俊义面色凝重地拧刀消力,再变招化斩为削,长刀如电袭向他的咽喉。 只一个照面,方十佛就已知晓碰上了真正的对手,当即不敢有半点疏忽,低喝声中,手中铜锤也迅速跟着朴刀旋转,继续与之纠缠使其难以施展后招,同时脚步已迅速调整直靠向卢俊义所在,另一柄铜锤也发出呜声怪啸,直取对方面门。 卢俊义没想到对方不但气力过人,锤上的招数也甚是精妙,当即也再度变招,以巧劲化旋为压,顺着对方锤上的力道将之引向另一柄袭向自己的铜锤,从而化解了迎面的这一击。 再一次的当响声中,方十佛的攻势终于被彻底挡下,但卢俊义的身子也为此往后退去。单论气力上的比拼,他显然不是对方敌手,只能想法儿拉开些距离,再靠着朴刀的长度来夺回主动了。 可方十佛又岂会如其所愿?一见对方欲退,他便是一声低喝,足下一发力,人已急速前跃,锤子挥舞间再度连伤数名壮胆要拖延其攻势的宋兵,唰地一下,竟已扑杀到了卢俊义跟前,当胸便是两锤连环轰出。 虽震惊于对方的速度判断,卢俊义倒也没有慌乱,也在一声喝后,突然止步,再横刀前架,硬生生扛下了这两下重锤。饶是他武艺精熟,下盘极稳,在接连硬接敌人的数记猛轰后,脚步还是变得虚浮起来,忍不住再度后撤,同时因为虎口激裂,难握实朴刀的关系,中门处也露出了一丝破绽来。 善于猛攻的方十佛又怎么可能放过如此机会呢,当即便再度提速,全然不顾身边还有其他宋军将士的攻击,便如猎食的猛兽般凶狠地扑击上去,两把铜锤更是分上下直攻对方的面门与丹田,只要挨上一下,卢俊义就是不死怕也得重伤不起了。 其实并非卢俊义真就在武艺上不如方十佛,实在是因为这里的地形对他多有制约。他一身武艺走的是巧变迅捷,要是身在开阔地带一对一交手,百招内或许两人能打个平手,百招后他必然占据优势。但偏偏这里的地形实在过于憋窄,再加上周围还有大量双方军士混杂,让卢俊义一身本事只能用出七分来,再加上对方这等凶悍的冲打,就迅速对其产生了压制。 眼看敌人凶狠扑杀过来,卢俊义眼中也流露出狠厉之色,当即一声长啸,手中刀突然一转,竟重新由横斜化作直竖,刀光一闪,已卷起急风,竟是没有理会对方的攻势,径直劈向其面门要害。 这完全就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两败杀法了,也是卢俊义在被逼无奈下做出的最后一搏。但眼前的方十佛却在此等杀招临头时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下,反而把前冲的势头加猛,全不顾头顶刀气如练落下,只是一心要把两锤轰在对方的要害处。 他可以被一刀斩中,但对方也必然付出更加惨烈的代价! 就在双方即将拼个两败俱伤的情况下,卢俊义突然就变招了,前劈的朴刀被他迅速回撤,再一斜间挡在了身前,竟巧妙地化作两道刀光,正好拦住了上下袭来的铜锤,再度发出一声长响,却是两下撞击在短时间里连在了一起。 而在这当响声中,卢俊义的身子也已打横飞出,口鼻中皆已溢血,显然是内腑被震伤不轻! 仓促的变招,再加上本就不算强项的硬打猛攻,导致卢俊义居然败在了方十佛之手。说到底,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的他纵然武艺再高,到了沙场上也终究不是凶悍绝伦的猛将的对手。 而在几招间击伤卢俊义后,方十佛的凶焰更盛,暴吼一声间,手中锤子已一收再出,砰的一下,正砸在了身前一名逃避不急的军将胸口,将他整个身子都打得塌陷下去,人也跟着萎顿立扑。 这等凶神杀法立马就吓住了一大片的山东军,让他们再度轰然往后退避开去。 要是在开阔地带,纵然面对如此猛将,他们也可用坚不可摧的战阵来与之缠斗交锋,但此地却根本摆不出任何阵势来,只能凭自身武艺与之正面交手,如此普通将士的不足就被彻底放大了,几乎没一人能挡他片刻的。 “杀!”随着方十佛嘶吼前冲,其他吴军也大为振奋,呐喊着汹涌杀上,竟打得本来都已要展开反击的山东军节节后退,战况在这一瞬间就似要最后定论了。 说到底,两军交锋比拼的还是谁更果决敢拼,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当方十佛大杀四方,不断逼退宋军时,他麾下的兵马就能爆发出绝强的战斗力来了。 而将士们的喊杀声也反过来激发了他更强的斗志,整个人如不知疲惫的傀儡般再度嘶吼着,如烈火般直扑向还未站稳的卢俊义,誓要将其毙杀军前。 就在他再度冲杀到卢俊义跟前,狞笑着高举铜锤便欲轰下时,身侧却传来了嗖的一声锐响,一道慑人的寒气直刺肌肤,让方十佛心中一动,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急忙收回左手锤,斜挥作迎,抵挡这一可怕的招式。 但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他这一锤竟落在了空处,同时那锐响却是越来越近,这让本来还把全副心神放在卢俊义处的方十佛只能迅速变招,右手锤急回护身,目光也立刻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那是一杆长矛正如灵蛇般旋转刺来,竟是以一个巧妙的角度避过了自己的左手锤,并已突入到了自己的胸前。 这一刺来得好快,当其猛然醒悟时,矛尖已然临身,让方十佛只能用右手锤横掠自守,当的一下,砸开这要命的一刺。但他脸上却并没有因此露出半点喜悦之色来,因为这一下力道居然无法完全传导进矛身上,让他有种千斤重击轰在了棉花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太过糟糕,也让他的脚步都跟着一个踉跄。 而那长矛却在对方手上迅速一转一折,再度直取方十佛的面门,竟是不受刚才一击的半点影响。长矛临头,即便再是不愿方十佛也只能急速后退,偏头闪避。直到这时,他前冲的势头才被彻底打断,而对方则趁势压上,长矛化作漫天矛影,绵绵不绝地缠杀上来。 这一回,就与刚才他与卢俊义的交锋完全不同了。任他每一锤依然有着千钧之力,但却压根没法打在矛身上,反倒要时刻去提防从不同角度攒刺过来的矛尖,竟是不断将其压制,打得他节节后撤。 不远处,已经喘息过来的卢俊义却是看得眼中异彩连连,由衷叹服道:“林师弟比我天分更高,竟在短短时间里就想出了破他凶狠杀法的招数来,以巧克刚,以繁破简,不与之硬拼,才是对付这等猛将的最佳选择!” 刚才两人同时杀出,但卢俊义却比林冲要快上一些,所以便先与方十佛交起手来。而林冲,在扑杀了一些敌兵后,方才关注起这边的战斗,然后便发现了方十佛的厉害和卢俊义的危险处境。靠着多年学武的经验,他迅速就找到了对方的薄弱点,这才能在一战之下将方十佛彻底压制住。 而一旦压制住了方十佛,就意味着他们再度把情势给扭转了过来,本来还在不断冲杀的吴军在方十佛被打得不断后退后,攻势也迅速削弱,反被宋军打得后退。这时,两军间的战力差距也迅速体现了出来,同样是处于下风,山东军还能强自撑住,退而不乱,可吴军在不断有人倒下后,终于开始呈现出了崩溃的模样,不少人已开始往后溜去,似乎已经失去了死战到底的勇气。 被林冲压制得全无还手之力的方十佛这时更是急怒攻心,他实在无法接受就这样败北。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精心设下的一局,本来是占据着绝对上风的,可现在居然被宋军扭转过来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在与敌将正面交锋不敌的情况下才出现的败北! 他就是死,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 顿时间,他的目光猛然一垂,心也跟着一横,再不顾不断在自己身前游走吞吐的长矛尖,怒吼一声,双锤倏然一分,再猛然一合,竟是看准了长矛刺向自己胸口的来势硬生生用双锤夹住了这一直捕捉不到的矛身。 当响之后,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方十佛这赌命的一招还真就奏效了,一举就控制住了这条如怪蠎般难测的长矛,也让他的精神猛然一振,再发力猛然一绞,却是要将这长矛从林冲手中夺下来。哪怕这一下夺不下来,也要用自己天生的蛮力将这矛杆给绞断了! 而他的这一心思当然瞒不过前方的林冲,让其眼中也暴出一丝厉芒来,当即手腕一转,再挥臂一振,长矛竟急速颤动与旋转起来,矛身更是生出了一股大力,并借此以弹颤之劲使得双锤微松,也使自身往前猛然就是一送。 本来,方十佛这一下双锤夹矛便是极其冒险的做法,当他成功时,那矛尖离他的胸口也就尺许距离。现在这么往前一蹿,这点距离自然是眨眼即过,长矛噗哧一下就透体而入,血洒长空——! 正文 第669章 激战三元岭(终) 第669章激战三元岭(终) 若只是比拼气力,林冲自然远不是天生神力的方十佛的对手。但高手相搏又怎么可能只比力气大小呢,招数的精妙,对敌人的预判,以及对机会的把握皆是胜败关键。 显然,在看过方十佛与卢俊义的交锋表现后,林冲已对这个敌人有了深入了解,并想出了以长矛的颤劲来破锤上力量的对策来。果然,这一下就当场建功,不但破了对方双锤,还重创对手。 方十佛只来得及在矛尖触体的瞬间将身子稍稍往侧方一闪,到底无法完全躲过这迅若奔雷的一击,惨哼声中,已被长矛贯穿右胸,鲜血飞溅的同时,手上劲道也是一松,有手锤砰然落地,身子也跟着往后栽去。 可即便受此重伤,骁勇好战的他居然还是咬牙硬生生给顶了下来,脚步猛然一踏间,竟把自己失控的身子重新给稳了下来,还欲再战。只是林冲却不可能再给他任何机会了,见其还想稳住身形,便又是一声清啸,双手握住了矛身,猛然发力一搅一挑,竟把方十佛这两百来斤的身子都给挑上了半空,再猛抖间,将之从枪尖处挑飞,横着就往地上砸摔下去。 “将军……”直到方十佛惨叫腾空,鲜血四溅,周围的吴军将士才如梦方醒地上前救援,却终究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砰地一声砸在旁边的山壁上,当场晕厥,同时许多人还被鲜血淋了个满头满脸,当真是凄厉而又狼狈。 “林教头威武,杀啊!”山东军将士在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后已迅速反应过来,呐喊声里,如浪潮般杀向面前的敌人。而与他们相反的是,之前还占据着一定上风的吴军却如被滚油迎面浇上的积雪般战意瞬间消解,惊叫着就扭头往后奔逃,只有少数几人头脑还算清醒,在逃命之前,把倒在一旁,生死不知的方十佛给扛了起来。 所以说孙途一贯以来不主张主将冲杀在最前方,更不提倡所谓的斗将,因为这东西的风险实在太大,一旦重要将领被敌所杀或所伤,势必会对整支军队造成无可挽回的恶劣影响,甚至有可能彻底改变一场战斗的走势。 眼前的情况就是如此,随着方十佛的战败重伤,他所率的两万许人竟是直接不战而溃,个个都如被虎狼所撵的牛羊般再没有了半点反抗之意,只剩下逃命一个念头。 顿时间,这处由他们选定的三元岭却变成了无数吴军的葬身之所。在如此狭小的山道上,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奔逃很容易就发生拥挤踩踏,许多人就这么没死在宋军之手,却命丧自己人的脚下。而后方不断传来的惨叫更让前边逃命之人恐惧万分,个个都不管不顾,拼命向前,有人甚至还挥舞起了刀枪砍向了挡住自己前路的袍泽,这也让死伤者更是成倍增加。 转眼间,整条山道上便呈现出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凄厉画面,都把已然停止追击的山东军将士都给看得心生惧意来了。不过此时的他们可没有太多时间感慨敌人的疯狂,因为随着声声军号传来,他们已再度扭身,朝着三元岭的南边出口杀去,这才是他们所以停下追击步伐的原因所在。 身在后方的孙途很清楚此时追杀已经崩溃的吴军并非最明智的选择,当务之急还是先杀出这凶险之地为上。何况,前方的战斗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呢,自家兵马再不加入,淮南军也必然会伤亡惨重。 刚才,就当山东军回身与方十佛所部激烈交锋的同时,从他们中间一穿而过的淮南军也和前方突然冒出的吴军伏兵正面相撞。在明知道后方还有数万敌军死咬追击的情况下,淮南军上下这回只能是把最后的那点勇气和战意全数爆发出来,然后不管不顾地冲杀过去,迅速与敌人展开了正面交锋。 虽然他们已经拼死冲击,而且在兵力上还占着不小的优势,可那五千吴军伏兵却靠着地利之便,再加上以逸待劳,居然真就以寡敌众,挡下了数万淮南军的第一波冲击。 而当他们鼓起最后的余勇发起的第一轮攻势被挡后,淮南军的后续战力就直线下降,只能是与敌人拉锯作战,始终冲不破他们的防线,反倒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 身在中军的彭永真看到这一幕,当真是羞怒交加,被几万敌人伏击狼狈溃逃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被几千人生生挡住去路,而且兵马不断损伤,这实在让他无法接受。此时的他已然顾不上一切,只能是不断催逼手下兵马一次次杀过去,奈何到了第四五次攻击时,只消敌人的一阵乱箭射来,淮南军便抱头回蹿,再也无法对敌军防线构成任何威胁。 就在彭永真都恨不能亲自带兵再猛杀一场时,后方号角声起,一支军队已滚滚杀来,这顿时就让后方军卒大生惊恐,只道是山东军没能挡下反军,让他们杀过来了呢。直定睛一看,看见飘扬在半空的孙字大旗时,他们方才发出声声欢呼:“孙钤辖威武……”然后都不用人下令的,就已迅速闪到了两边,让开路来使山东军能迅速通过。 山东军顿时就如劈波斩浪的快刀般从淮南军身边一冲而过,然后带着无尽的杀意,直扑向前方还有些发懵的数千敌军。 当战斗再度开始后不久,胜负便已分晓。无论是兵力、气势还是精锐程度,这支打从常熟而来的吴军都远无法和身经百战的山东军精锐相抗衡。只一个冲锋,之前还能杀得淮南军不断奔逃的防线就被彻底撕开,然后就轮到他们扭头逃命。 但这一回,山东军却不可能再作任何的保留,不但寻常将士呼喝追击,随着孙途的一声号令,之前一直都随在中军未作动弹的三百多虎豹骑也已迅速出击,如闪电般杀向早已丧胆的敌军。 战斗打到此刻,已彻底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戮,惨叫声中,不断有吴军将士被赶上杀死,三元岭南端出口,白色的积雪上已全被鲜血染红。 当太阳彻底下山时,除了两三百名敌人窜入侧方山林得以逃生,其他人非死即降,这路五千人的吴军伏兵居然全军覆没,却比主将重伤的方十佛所部的下场更要凄惨数倍。 也是直到此时,孙途才号令收兵,暂时留驻在了山岭出口处,一面查看伤亡,一面让人清查被俘的敌军将士,看有没有什么重要人物被生擒到手的。 而山岭之内,淮南军全军此时却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地坐了一地,这既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也是心理上的愧疚所致。今日一场战斗下来,他们的表现实在太差,尤其是和连破两路敌军,从而取得最终胜利的山东军比起来,他们的拙劣表现就更是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所有人都很清楚,若非有山东军力挽狂澜,以自身的表现,今日这三元岭就是几万将士的葬身地,全军覆没是必然的结果。这也让身为主将的彭永真更是惭愧难当,想想自己之前所为,山东军这回当真是以德报怨了呀。 在踌躇了半晌后,他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混合了积雪鲜血和湿泥的地面来到山东军营地前致谢。而当其刚来到那边时,就听到了一个略带悲愤的声音正在跟孙途作着禀报:“钤辖,今日一战,我们有七百八十二名兄弟战死,另有一千三百多兄弟重伤,轻伤者更是无法计算……” 这伤亡数字,直听得孙途的眉眼直跳,握着刀柄的手都又紧了几分,这场战斗确实太过突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所以才会造成两千人的损伤。要知道这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山东军精锐啊,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了。 而这数字传到彭永真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感想了,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欢喜——这山东军也太强了吧。他们居然在连续击溃两路强敌后只有这点伤亡!想想自己麾下的淮南军,今日一战便有三四千的伤亡,相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判若云泥啊。 惊叹了片刻后,彭永真方才正色上前:“山东军果然名不虚传,我老彭这次是真个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孙途只扫了对方一眼,却并未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看向面前的杨志,等着他把后一个消息道出来,这让彭永真略感尴尬,但此时可不敢表示不满,只能干笑着等在一旁。 杨志这时也已经调整了心态,继续道:“已经查过了,这支反军乃是前方常熟城的守军,他们的主将是城中守将闻令达,不过他已被我们当场诛杀,未能抓到活口。另外,据俘虏交代,如今城中还有近五千守军,而且已然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听闻此话,孙途的眉头陡然就皱了起来:“你们说说,今日这一战是不是处处透着古怪?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程,竟能早早就在此设下埋伏,连守城的兵马都跑来了?” 他这一问,还真就让其他将士心生疑虑,就连彭永真都深深地蹙起眉来。 而孙途却并未在此事上多作纠缠,而是突然一笑道:“不过在我看来,这说不定倒是一个机会,拿下常熟的机会!” 此言一出,众皆一怔,只有寥寥几人迅速回过味来,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正文 第670章 奇袭常熟城 又是一日黄昏降临,随着天色昏暗下来,连寒冷的北风都显得越发肆虐起来,直刮得常熟城头的旗帜不断颤动,也让守在这里的百十名军卒莫名就打了个寒噤。 一名军官模样的汉子回头望向身后的城内,眼神中更是带着几许茫然:今日都是腊月二十二了,可城里却看不到半点年节该有的氛围,整座县城几乎全被黑暗所笼罩,只有零星的几点光亮在提醒着他们,这常熟城里还有不少居民和守军呢。 李京是土生土长的常熟本地人,因为实在受不了官府的重税盘剥,方才和一些同伴投靠了数年前起事的方腊军,并在半年前跟随大军一起杀回了家乡,还在这场大战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从而被提拔为军中校尉,手底下带了百十个军卒。 但再回到常熟却让他总是生出恍惚来,因为这样凋敝,一心只为作战而存在的城池并不是他所熟悉和想回来的家乡,有时候他甚至都会生出几许后悔的念头来,要是自己当日不曾卖力攻城,或许这座常熟城就不会变成今日这样了吧。 不过这种消极古怪的念头他可不敢有任何的表露,也没有在心里留存多久,很快就收拾心情,在北门处仔细巡视起来,特别是那三架据说是从苏州城里运送来的巨型床弩,更是他每日必须要检视的重点所在,因为这也是这座小小的城池能挡下几万宋军的最大倚仗了,可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啊。 火把在寒风中也是摇曳不定,但还是能清楚地照在那架巨大冰冷的床弩之上,在仔细查看过它的一切构件皆没有因为风雪天气而有所损伤后,李京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走向了下一架床弩。 而就在这时,城墙边上却传来了一声警惕的喝叫:“什么人?给我站住!”随着这一声喝,还有弓箭拉弦的声响传来,这让城上守军都是一阵惕然,许多人都举起了兵器,迅速赶去增援。 就连李京也迅速转身,跑了过去,人刚到城堞前,就有手下上前禀报:“校尉,前方来了一支人马,他们还派人靠近城墙了!” 李京一听也是心中发紧,如今城中本就守军不足,现在又是夜间不利防御,若真有敌人来攻,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呢。毕竟他在半年前也只是个寻常农夫,除了有两膀子力气和略通点武艺外,对战场上的许多东西还都一知半解呢。 不过他到底还算是有些经验的人了,当下就摆了下手,示意身边两个兄弟赶紧下城报与上司知道,而他则一面命人把床弩都给拉开了,一面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再不报出身份或离开,就别怪我们放箭了。” “是李大吗?我是程九啊,怎么这才几日没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城下之人又靠近了些,似乎这时才听明白城头的威胁,当下就有人上前一步大声回话道。随后,还有人把火把往高处凑去,将他们队伍前边的那面军旗给照得分明起来。 虽然城上守军几乎没人识字,但自家军旗的样式还是很熟悉的,也有人迅速认出了其中一面有不少伤痕的将旗上所绣正是城中守备将领闻令达的闻字,这便让不少人心下更是一松:“原来是闻将军回来了。你们早说啊,害得兄弟们白白受了一番惊吓。” 李京也在这时认出了说话者的身份,当即笑骂道:“程老九,你不是随闻将军去了北边作战吗,怎么这时候跑回来了,难道是当了逃兵?小心老子这就让人放箭把你就地正法了……” “李大别说风凉话了,快开城门,我们在前头战败了,闻将军都受了重伤被咱们抬了回来,用不了一两个时辰,宋军就要杀过来了!”程九却显得颇为焦急,也没打算与他多扯闲天,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 这一说,可把城头守军上下都惊得不轻,不少人都惊叫出声,一脸的难以置信,就连李京也是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竟有这等事情,我们这么多兄弟竟还败了?连闻将军也……”他是被闻令达一手提拔起来的,也很是佩服这位英勇善战的将军,却不想今日竟会传来这样的噩耗。 当下里,他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下令让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把自家败军给迎进城来。同时,已经有些经验的李京还是在同时想到了得把这一重要消息报与上司知道,便又差一人去后方不远处的指挥所里通报消息。而他自己,则急步走下城墙,去往城门处等候查看闻将军的伤情。 吱吱呀呀的一阵让人牙酸的怪响后,常熟城并不太大的城门终于缓缓开启,也让李京能隐约瞧见正站在吊桥前的这支两三千人的朦胧轮廓来。在火光的照耀下,他很清楚就能看见他们所着的衣甲和自己的一样,甚至还能瞧见头前站立的一些诸如程老九这样的军中袍泽朋友。只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和污渍痕迹,就可猜出他们之前经历了一场多么可怕的战斗了。 “砰——!”吊桥也终于稳稳地落定在了并不算湍急的护城河上,联通了城门内外。当下里,不用城内守军招呼,那支败军便已排着整齐的队伍,迅速从桥上往这边奔来。 正待上前询问具体情况的李京的步子突然就是一顿,心中疑虑陡生,目光死死地盯在了这支靠上来的军队:“不对……我们的兄弟何时能走出这么齐整的队列了?而且还是在吃了败仗之后……他们的精气神完全要强过我们太多,这有问题!” 当他脑子里迅速做出判断,惊觉来的并非真正的友军时,对方却已冲到了城门前。伴随着当先一人的一声猛喝:“动手!”这些军卒竟猛然亮出了一直在身后的弩机来。嘣响声中,一支支箭矢如暴雨激射而至,瞬间就把全无准备的几十个等着迎接同袍的军卒给射翻在地。 李京也只来得及侧身一闪,可还没等他抽出随身的佩刀呢,一条彪形大汉已冲到跟前,醋钵大小的拳头一下就轰在了他的胸口,巨力之下,他还算健硕的身躯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被高高抛飞,再重重砸在了身后两名兄弟的身上,砰的一声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这支突然发难的军队却并不曾就此停手,在一轮攒射射翻了城门前的几十人后,他们便陡然加速,如一大群猎豹般迅速突入城中,并熟门熟路地迅速占领了城门和吊桥的控制权,随后又分出人手,直扑向了上方的城墙。 此时,城头留下的几十个守军方才如梦初醒般惊呼出声,有人还很明智地选择了向下方不断杀来的敌人放出了箭矢。但几十人所造成的箭阵根本就无法对下边数千之众构成任何威胁,只一会儿工夫,已有数百人呐喊着冲过了吊桥,杀进了城门。 当有人终于想到自家还有床弩这样的大杀器可用,大叫着让人赶紧过来一起发射时,已有十多条矫捷的身影如豹子般扑杀了过来。先是一阵乱箭迎面激射,而后他们也冲到了跟前。 在这些凶悍如虎的精锐将士的迅猛攻击下,城头上的几十个守军根本连半点还击的能力都做不到,眨眼间就全被杀死,这南边的城头和城门也就彻底落到了这支奇袭军队的手中。 而这一切却还只是开始,随着南门控制权的易手,更多的宋军如潮水般从城外的黑暗处涌杀进来,很快战火就迅速往常熟城的四处蔓延开来。 吴军本就战力不是太强,又失去了城池作为依托,甚至连最可靠的将领闻令达都不在城中指挥,于是当战事一起后,也就没多少人能率军进行反抗了。 宋军的攻势就此一发不可收拾,南门、西门、东门,最后是北门,常熟的四门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就全数被他们分兵夺取把控,然后大量军卒四处出击,对城中几处重要衙门发起了针对性的攻击。 在这压倒性的实力面前,常熟守军甚至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能做出来,就已彻底陷落。被方腊封为常熟太守的张匡,以及副守备许安等重要官员更是一网成擒,就没一个能趁夜逃出城去报信的。 就此,到三更天时,常熟城已彻底落到了宋军之手,吴军旗帜被拔下丢弃,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大宋军旗,以及一面绣着孙字的大纛将旗在常熟城头高高飘扬,猎猎作响。 而更叫人难以置信的是,从宋军杀入常熟到彻底控制全城,这几千之众居然没有妄杀任何一名普通百姓,只要是听到他们的示警,乖乖留在家中不出来的,宋军就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这一切落在那些无奈归降的吴军眼中,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了,因为在他们以往的认识里,宋军可个个都贪婪凶暴,完全没有半点军纪可言啊。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宋军中还是有这么一支大不一样的军队的,他叫作青州军! 正文 第671章 不安与猜想 当杨志来到孙途跟前禀报常熟城中种种情况时,已是四更时分。但身上带伤,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孙途却并未找地方歇息,而是正在南边城墙处看着那几架床弩,以及放在边上的几罐火油发着呆。 “钤辖,城中所有还敢反抗的反军已全被肃清,归降者也被暂时看押起来,即便有一些漏网之鱼也翻不起任何浪花来。还有,我军将士并未惊扰城中百姓,末将也派出人手四处宣扬安民条例了,百姓们也都还算安稳。”杨志仔细地将城中情况一一道来,显得有条不紊。 在董平宋江等人或有伤,或未至的情况下,杨志便担负起了统筹一切大小事务的重责,而从此时的表现来看,他倒是干得很不错。 孙途脸上也露出了赞许之色来:“不错,辛苦你和兄弟们了。这次我们能如此轻易拿下常熟大家都是有功的,到时我自会封赏。” 杨志笑了下,这才关切道:“钤辖,你伤势未复,又连日赶路辛苦,不如先找地方歇息一下,养养精神吧。这边城头由末将带人守着便是,哪怕反军真个杀来,我们也足以应付。” “呵呵,我并不是因为担心反军在反应过来后前来夺城而感到忧虑,我只是好奇这里守城器械的怪异布置啊,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门道。”孙途笑了下,目光再次落到了面前这架硕大的床弩之上。 这床弩乃是宋军极其厉害的一种守城兵器,不但体型硕大,展开放着足占了一两丈方圆,而且那弓弦也是极粗极紧。三指多粗的弓弦想要彻底拉开了,怕不得要有数千斤力气才行,非人力所能达到,所以才有个八牛弩的称号。 当然,这守城利器是不可能真要用到牛马等牲畜来拉开的,这就要用到其中的一些机关钩索了,只要有人不断在后方旋转把守,就能通过机械的力量慢慢地将弓弦往后绞拉,直到最后,才可将弓弦扣搭在后方的机括处,再以木槌击发,便能将三支长矛般粗细长短的专用箭矢给射出城去,其射程更是在一两里间。 可以说,这床弩在火器尚处于萌芽状态的大宋朝便是最犀利的杀敌利器了,比之后世的火炮作用都不遑多让。话说宋初与辽国的澶州之战时,大宋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所以能与辽人何谈,就是因为靠着此弩射杀了辽国大将,从而扳回一城。 杨志身为多年的行伍中人,自然对此床弩也多有了解,见孙途在意,他也不觉微微皱起了眉头:“要说起来床弩在此确实有些古怪,因为我大宋军中一向只在重要的州府置放如此重器,就连我们青州城都未曾配备,怎么小小的常熟反倒有了?这应该不是反军自己所造吧,他们也造不出来。” “这倒算不得什么问题,我已经看过了,这床弩后方刻有标识,乃是苏州城所有,只是被他们运送到了此处。”孙途说着,拿火把在床弩后方一照,便让杨志也轻易看到了那刻着的苏州厢军字样。 但随即,杨志就更感奇怪了:“既如此,钤辖又在顾虑什么呢?” “你说他们为何会不辞辛苦地将这床弩运来常熟?这城池又不像丹阳,是反军的什么要紧地方,既然已经有了近万守军,又何必再费这等手脚呢?”在对方也露出疑惑之色后,孙途又一指床弩边上的那十来罐火油:“还有这个,你不觉着这些火油摆在这儿也有些怪异吗?” “这个……城头放火油用来却敌不是常规战术吗?” “若照你所说,这点火油的数量也太少了些,也就够往下投上半轮的,能对攻城大军造成几分伤害?” 这一问还真就把杨志给问住了。见其一愣,孙途又一指那几架床弩:“但要是拿它们来烧这些床弩,倒是足够了。应该用不了顿饭工夫,就可将这些床弩全数焚毁,半点不留。” “可他们为何要做这等准备?”杨志这回是彻底蒙了,满脸疑惑道。 “是啊,这便是让我感到古怪的地方了。他们为何要在大战尚未爆发时便做好了这等准备,不但从苏州运来了床弩,连在城池失守后将之毁掉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了。”孙途说着,眼中已经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或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料定常熟必然会被我所夺。可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以削弱苏州城防的代价运这些床弩来呢?” “钤辖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阴谋?”杨志虽然心中依然是一阵糊涂,但已经有些跟上孙途的节奏了。 “我刚才就是在思索个中缘由,他们会这么做,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为了能对我军造成最大的杀伤,所以才会运来床弩,同时,又为了不让我们在拿下常熟后运用此兵器,又早早布置了这一后手。” “可是……”杨志却是越发的迷糊了,可还没等他问出心中疑惑呢,孙途又一摆手,制止了他的提问,说道:“你可还记得昨日在三元岭一战结束后我提出的问题吗?为何他们会未卜先知般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甚至为此还不惜把常熟的半数兵马都调了出去。 “之前我以为这是反军的细作探查到了我们的动向,并及时传了回去,这才有了昨日的伏击。但现在仔细想想,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若真是如此,应该只有常熟这里的守军来得及做出反应,我们要面对的也不是好几万的反军精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一早就知道我们会攻打常熟,所以早早就调动了苏州,甚至是杭州等地的兵马赶来此地,并在知道我们穿过三元岭的确切时间后,设伏在那儿!而常熟这里的一切,只是另一处针对我们的陷阱罢了,只是比三元岭的埋伏更加高明与阴险罢了。” 杨志都被他这一番推论说得呆住了,半晌才迟疑道:“这……这怎么可能?反军怎么可能知道我军的全盘计划,甚至连我们何时会从三元岭路过都了若指掌?” “是啊,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了。有两个解释,其一便是他们的细作确实藏得极深,地位也很高,所以能把如此重要的军情都探听清楚,并及时回报。但显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是这样的人,就是江南的重要官员了,谁会不顾身份地投靠反贼呢?而另一个解释就是能掌控一切的人早早就与反军合谋了,比如说……朱勔!” 孙途在道出第二个猜测后,眼中已闪过一抹厉芒,而杨志也在一愣后轻呼出声:“钤辖的意思是……朱勔为了对付咱们竟已与方腊反军勾结在了一起?”说出这话时,他依然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朱勔虽然贪婪残暴,但在杨志看来毕竟不是蠢人,他怎么就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一旦被查出就万劫不复的事情来呢?哪怕自家钤辖确实与之有过不少矛盾,但也不至于让他干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情来啊。 在因震惊而沉默了半晌后,他又道:“不对啊,即便他真因为赵嗣梁的事情对我们动了杀机,时间上也来不及与他们勾结在一起。何况,他可是我大宋在江南的主帅,他的话那些反贼又怎么可能轻易采信呢?” “是啊,这里确实有些奇怪,或许他一早就和反贼勾结在一起了?”孙途低低地说着自己的判断:“但无论我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点我们必须早做打算,那就是接下来可能会有大危机到来。就目前看来,他们一早就已打定主意要放弃这座常熟城了,然后会用此城为饵,将我们拖死在此。如果这一点是正确的,恐怕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顿了一下,孙途已板起脸来,大声喝道:“来人!” 几名传令兵立刻上前,孙途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你们即刻出发,去北边给林教头他们传信,让他们在明日中午之间赶到常熟,若淮南军已休整好的话,也让他们尽快赶来。另外,再分出两人前往金陵,把我已成功夺下常熟的捷报送去,让那里的官军尽快赶来汇合,商讨进一步攻打苏州的大计!” 十来名传令兵立刻叉手应命,而后便急速下城,策马狂奔着出城而去。 在听完孙途的这一番号令后,杨志又有些糊涂了:“钤辖,既然你怀疑朱勔可能已经与反贼勾结,此时再派人前往报捷什么的是不是有些多余了?” “不,这是很必要的做法,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我确认朱勔到底有没有问题。只希望这确实是我多虑了,我大宋的后续兵马能尽快赶来吧。”孙途说着,又看了眼上方的天色。 如今,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刻,再加上天气恶劣,无星无月,就使整个天穹显得更加黑暗,不见半点亮光了。 正文 第672章 不幸言中 腊月二十二,孙途率青州军精锐拿下常熟城。 等到二十三中午,后续的山东军主力也终于抵达,跟在他们身后,显得气喘吁吁的淮南军则在看到那插在城头迎风飘扬的大宋旗帜时,明显有些失神,半晌后方才发出阵阵欢呼。 说实在的,在经历了三元岭上一战,被吴军伏兵杀得伤亡惨重后,自彭永真而下一干淮南军将士都对此番攻打常熟一事抱有悲观的念头,觉着合两军之力未必就能打下这座县城。而一旦时日拖久,等到苏州甚至杭州等城池的吴军一到,他们的处境就越发危险了。 可结果,山东军只派出数千人居然就在一夜间就已轻松夺下了常熟城!哪怕在几次见识过山东军的强大战力下,再次见证如此大捷,还是让淮南军众将觉着有些不真实,也让他们对孙途及山东军的敬畏之心又重了几分。 进城后的彭永真是彻底不敢将自己当作能与孙途平起平坐的将领,见了面后,更是连连抱拳行礼:“孙将军果然英勇了得,实在叫末将人等心生佩服啊。如今已夺下常熟,我们已能向金陵和朝廷有个交代了,不知孙将军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看他那兴奋的样子,显然是想着山东军能再接再厉,趁胜出兵,把常熟周围的一些城池也都给打下来了,最好是把苏州都给一鼓作气地拿下了。如此,他的淮南军只消从旁分润一些功劳,便能论功行赏地拿到诸多好处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孙途在见了他们后脸上却无半点得意之色,反而显得格外严肃与凝重,只是说道:“后续之事我已想好了,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董平,你率五千人驻守西城,宋江,你率五千人守东边,林冲杨志,你们守南边,还有淮南军,你们守住城池北边。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情况,我们的重心就在守住这常熟城,万不容有失!” 一干山东军将领虽然有些不理解孙途的这番布置,但还是齐齐叉手应命,只有彭永真却摆出了一副惊诧莫名的样子来:“孙将军,你这是……为何要摆出这般如临大敌的架势来?我们不是刚取得了两场大胜吗,连常熟城都被我们拿下了,只消等到后续援军赶到,便能对苏州发起反击了。” “因为若我所猜不错,很快我们就将要面临大股敌人的围攻了。”孙途这才简单地把自己昨夜的猜想给道了出来。顿时间,在场众人脸上的兴奋之色便一扫而空,也不敢再作耽搁,迅速下去收拢人马,前往城池各处布防去了。 只有彭永真这时依旧满心疑惑:“孙将军,你这是不是有些高估方腊反军了?他们怎会想出如此妙计来,竟不惜以一城为饵来设下陷阱?” “是与不是很快就会见个分晓了。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做好防御的准备,不然等敌人大举攻来,可就真来不及了。”孙途却是坚持己见,同时又把面色一肃道:“彭钤辖,事关你我两军生死安危,还望你能全力配合。北城之外地方最是狭窄陡峭,易守难攻,你可一定要率军给我守住了!”被孙途拿眼这么一盯,彭永真心头骤感压力,不敢再多说什么,当即也肃然抱拳:“既然孙将军你都如此决定了,本官自当竭力配合。若真有敌人来袭,我淮南军上下两万人定死守北门!” 孙途这才满意点头,也冲其一抱拳:“那就拜托了!” 当军令传达下去时,山东军上下自然是不敢有所懈怠的,毕竟多年下来,自家钤辖几乎没有犯过错误,当兵的只要听从调遣便可。倒是淮南军,在得知辛苦赶来常熟后不但不能歇息放松反而还要迅速投入到种种辛苦的城防工作中去,自然是多有不满和怨言,做事也远不如其他各城将士那般尽心了。 这常熟作为江南小城,自然不可能如那些大城池,或是立于边关的军事重镇般有着极其坚固强大的防御工事,就连四边城墙,也不但低矮,只三四丈高,还因为多年疏于修筑与数月前的大战而有着许多破损的地方。 所以当孙途传令下去后,将士们更多做的就是修补增高城墙等枯燥的气力活儿。这对本就训练有素,以往也没少在青州附近修城建城的山东军来说还不算太难,可对淮南军来说却是一个大难题了。 哪怕他们在人数上是其他三面城墙的数倍,可三日下来的修城进度却远远落后于东西南三面。可即便如此,每日被军官将领们逼着上城的军卒们还是多有怨言,许多人到了城头也是虚应其事,聊天抱怨的多,真正做事的却是少之又少。 二十五这天中午,几百人被轮到把沉重的石块搬运上城,又让不少人暗自叫苦,偷偷地把自家彭钤辖的八辈祖宗都给问候了个遍,而当终于把几方巨大的石头搬上城后,便有人趁机偷懒歇息起来。 几名军卒这时便凑作一堆,小声抱怨着自家的遭遇:“咱们将军也是的,居然就听信了山东军那边的说法,真就把咱们当作苦力修城了。要我说,还不如把城中壮丁都给拿住了,让他们来帮着修城呢。” “你这办法是好,不过不切实际啊。我可听说了,如今常熟城里留下的百姓多半都是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男子不是跑了,就是一早便成了反贼……” “哎,反正无论如何,这活就不该是由我们来干。而且在我看来,在接连被我们击败后反军短时间里也不可能再主动出兵了,不然他们还拿什么守着苏州和……”这位一边说着,目光往后方眺去,突然神色就是一变,嘴巴张大了,却发不出一个字来,只是骇然地拿手指着南边。 其他人本来还想要附和他的说法呢,却见他突然这般表现也是一怔,迅速回头往南边张去,然后也一个个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面上肌肉一阵颤动后,不知是哪个人率先吼出了一嗓子来:“敌人来了,敌人大举来袭!” 顿时间,北门上下已乱作一团,吼声叫声伴随着当当的锣声响作一片,有人上城,有人下城,反正一时间驻守在此的淮南军是彻底乱了套了。 与之相比,其他三门守军则显得格外镇定,虽然这些将士也都倒抽着冷气看着那从地平线的尽头不断冒出的大股敌军,但他们还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做起了战前的最后部署来——木石等近战兵器,弓弩等远程武器……所以可以用于守城战的武器都被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 好在之前几日三处城墙上的将士们都在全力以赴地修筑城墙,所以此时的东西南三面皆已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固守姿态来,大家也相信如此城防是可以挡下数倍之敌的猛烈进攻的。 消息也很快传到了下方,孙途等主要将领也在闻讯后迅速赶到,登城朝着南边张望过去。有几人手上还多了架望远镜,从而将前方敌军的情况更为清晰地收入眼底。 哪怕沉稳如林冲等将领,此时也面色沉重,语气里也带上了不安:“这一回他们竟动用了这许多人马吗?粗略看来,竟是足有七八万,甚至是十万之众!他们居然一下投入了十万大军来对付我们!” 就连孙途,心情也显得颇为紧张,喃喃道:“他们还真是看得起咱们啊。但即便如此,一下子调集十万之众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没有一两月的准备,根本发不得兵。如此看来,这一战他们是蓄谋已久了。” 除了少数几名亲信将领,其他人并没有品出孙途这话的深意来,他们只是有些惶恐地问道:“将军,我们能守得住吗?” 即便自信如山东军,之前也从未和如此规模的敌军在战场上交过手,如今又被困在这么座小小的县城里,他们心里也难免生出几许畏怯来。 “如今敌军已到,我们除了死守常熟已没有任何选择!依托城防还能以寡敌众,获得一线胜机,若是此时弃城逃离,恐怕多半人马都要葬送在此了!”孙途却把目光一凝,迅速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顿了下后,他又道:“而且论兵力,朝廷在江南的兵马只会比他们更多,所以只要我们守上一段时日,援军必会赶到。现在要做的,就是先挫敌锐气,你们谁敢出城一战?” 在面对将近十万的敌军攻来时,孙途居然不打算一味死守,而是做出主动出击的决定来,这让众将一愣之余又是精神一振,不少人已把心中的怯意抛了开去,随即便有几人同时上前:“末将愿往!” 孙途目光扫过众人,正是林冲、武松、鲁达,以及岳飞! 他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来:“林冲岳飞,你二人率骑兵突击,先给敌人一个下马威。记住,不要太过贪功,挫敌锐气之后,便可回城!” “喏!”林岳二人低声应命,随即便快步下城准备去了,至于未被批准出战的武松二人只能叹息一声,接受了这一安排。他们也知道,骑兵比自己这等步战好手更适合今日的突击之战。 好在,他们也清楚,接下来自己立功的机会还有的是。 腊月二十五,常熟之战正式爆发! &&&&& 今日公祭。 愿逝者安息,英雄不朽! 正文 第673章 初战告捷(一)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十万之师从地平线的尽头不断靠近,虽行得不是太快,但那席卷天地的强大威势还真大有将面前这座小小的常熟城彻地摧垮毁灭的可能。尤其是当军中鼓号之声轰然而响时,更是如风暴卷动,浪潮翻涌,惊天动地。 当麾下将士个个都认定了能轻易破城,并把宋军一举歼灭而气势如虹地不断向前时,身在中军处的庞万春却是眉头深锁,脸色凝重。显然,他对眼下的局势并不满意,尤其是当他远远瞧见城中守军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防御时,眼中的愤怒更是藏都藏不住了。 “方十佛误我,不然此番迎接我们的说不定就是一支苦战之下尚未恢复元气的宋军。如今再想破城可就要付出成倍的代价了!”心中做出判断后,庞万春握着缰绳的手是越发的紧了,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根根绽气,杀气更浓。 原先,靠着与朱勔的合作与默契,庞万春早已定下了先在常熟城前消耗山东军兵力,再趁势出重兵困敌于此,并最终一口气将这支宋军精锐一口吃下的完整计划。至少在他看来,只要照此用兵,哪怕山东军再是骁勇善战,他也必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这一战略目的。 而为了更好的贯彻这一战略,他甚至还一早就让方十佛率其麾下精锐到常熟附近驻守,从而能更快地将山东军拖入到消耗战的泥潭中来。 可千算万算,庞万春都没想到问题居然就出在了方十佛这个与自己齐名的吴军名将的身上。他居然为了报当日丹阳城一箭之仇,在从朱勔那里得知宋军的进军线路和时间的情况下悍然破坏自己之前的布置,跑去了三元岭上设伏。 当庞万春知道他这一冒险行为后,当真是怒不可遏。因为在他看来,这等做法远比自己定下的以常熟城为饵的战略更容易被敌军所破,而且即便真让他在三元岭伏击成功,对山东军的杀伤也远不如在将之引入常熟后一网打尽更方便。 但方十佛已经率军而去,而且他还是方腊的族弟,也是吴军中只在自己之下的一大名将,这让庞万春到最后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此事,甚至还迅速下令让常熟再出一路兵马前往接应,以做到尽可能多的歼灭山东军主力。 可三元岭一战的结果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方十佛不但没能一雪前耻大破山东军,反倒让他们杀得大败,连自身都重伤垂死,还是靠着一些属下拼死相救,才得以保命脱身。与此同时,庞万春抽调常熟守军前往照应的做法也成了一大败笔,不但又白白送了几千人头给山东军,还让本来尚可守住一段时日的常熟城在一夜间彻地落到了敌军之手。 当这一系列失败的消息传回苏州时,庞万春气得足有半天说不出话来,同时心中也是越发的不安起来。他不光担心如此一来会大大影响到全军士气,更担心山东军会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从而使自己苦心设下的这一奇袭妙策变成一场笑话,使原来能轻易攻破的常熟城变成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 正因为担心夜长梦多,怕时间拖得越长越容易被敌人看出破绽来,所以庞万春才会在收到相关消息的当日就迅速集结苏州附近可用的所有兵马,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常熟。 而眼下的事实显然证明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成真了!只看守城宋军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显然这几日里他们早已做好了将要面对大敌来攻的准备。甚至在远眺之后,庞万春还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常熟城墙比之前还高出了一大截来! 在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后,庞万春方才将心中的怒火给彻地压了下去。作为多年征战的军中名将,他深知身为三军主将在大战开始后必须保持着绝对的冷静,绝不能因为不安、愤怒等等负面情绪影响到了接下来的每一个布置和命令。 片刻后,他才对身前的传令兵说道:“号令三军,稳步向前。今日我们要做的这是抵近常熟城,先给他们以足够的压力,等我军在此处彻地稳住阵脚,再作攻城……” 就当他缓声道出接下来的整体计划时,前方突然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旋即作为前锋的队伍中便杀出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以极快的速度朝常熟城方向扑去! 远远瞧见这一幕的庞万春先是一愣,继而便是勃然大怒:“未得我军令,是谁准他们擅自出军的?”方十佛违背他的军令胡乱出击也就罢了,毕竟他身份摆在那儿。可现在,居然连自己麾下的兵马都自作主张地突然冲杀出去,这让庞万春心中杀气陡盛,恨不能现在就先杀几个不遵号令的部下严肃军纪。 不过很快的,就有人将相关情况报了过来:“庞帅,宋军有小股骑兵突然出城挑衅,还杀我数十前锋斥候,廖将军这才率前锋三千精锐出击杀敌!” “哼……”庞万春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哼来,脸色却未有任何的改善,同时也一策马缰,全速朝前奔去,他倒想要看看那支出城来的宋军骑兵能有多少本事,居然在自家十万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还敢主动挑衅。 在向前跑了足有十来里地后,他才终于在一处高坡上停下了脚步,并将前方已接战的双方情况看在了眼中。自家这边的三千前锋精锐不断包抄向前的战术就不用说了,让他感到心惊的,却是对面那不过三百之数的骑兵队伍的可怕战斗力。 对方显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便是机动性,所以并没有傻乎乎地直接冲杀过来,与十倍之敌正面交锋,而是通过不断地穿插跑动来切割分散敌人的攻势。而且仗着他们马快,这支骑兵队伍居然几次都从自家军队的三面围困的战术中找到空隙逃出生天。 如此一来,就让前锋军的将士们更感愤怒与不甘了,他们不断把围捕的阵线拉长,试着从四面包抄,誓要将这支敌军完全困杀在自家的包围圈中。而就目前看来,宋军虽然左突右冲,还保持着一定的灵活与机动,但很显然,在先锋军的步步紧逼,以及有意包抄下,他们已逐渐远离常熟城,大有在一段时间被彻地困死在源源不断的大军之中。 “呼……廖广虽然性急了些,总算还有些头脑,抓住他们的弱点和破绽以围代剿。如此虽然多费了不少手脚,但好歹能将这支胆敢出城挑衅的宋军骑兵彻地歼灭。”居高临下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庞万春的脸色总算稍微好看了些,虽然以三千之众围杀三百敌军有些以众凌寡的意思,胜之不武,但战场上只求胜利,其他一切就都是细枝末节了。 与此同时,庞万春还把目光投向了前方十里地外的常熟城,口中轻声呢喃:“孙途,眼下这战局你会做何取舍?即便是在你宋军中骑兵也是极其宝贵的精锐,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军覆没吧?但只要你敢派兵出城,就正中我下怀了!” 虽相隔十多里地,常熟城头的孙途就跟与庞万春心意相通般也直直地远眺了过去,不过他的脸上却无半点忧虑或不安,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方正被数千吴军重重围困的骑兵队伍,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倒是身边的一些部下此时已经有些慌了,鲁达武松等几个急性子的更是忍不住请战道:“钤辖,不如让我等率军出城支援,接应他们回城吧,不然……” 换来的却是孙途的镇定一笑:“不急,待时机成熟你们再出兵也不迟。我青州的骑兵精锐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人吞下的!” 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看似已经快要被四面围杀上来的敌军彻底困死在一小片战场里的骑兵队伍竟突然就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再次从敌军防线的薄弱处撕开裂口,朝着西边突进。 眼见煮熟的鸭子突然又振翅欲飞,廖广顿时大怒。身为大军前锋,他自然希望能尽快建功,这支只有几百人却敢正面挑衅自己的骑兵更是他必除之的目标,岂肯让他们就这么从指缝间溜走了? 当下里,他便再度下令,从身边抽调出了两路人马,从侧方兜转过去,拦截想从西边脱战的宋军骑兵,誓要将其全部留在此地。 当看到吴军前锋做出的这一变招后,城上孙途眼中更是精芒一闪:“成了!” 而城外高处的庞万春则在同时脸色一沉,急忙回头下令道:“命前方洪宙两营迅速出兵,从两翼掩上去,配合前锋军破敌,快!” 主帅的这一命令顿时就让身边跟随的亲兵和几名部下都给闹得一怔,本来前锋军以三千多人围杀对方数百骑兵已是大材小用了,现在居然还要调派两营足足上万兵马左右包抄夹击,这也太过谨慎了吧? 但传令兵却不敢怠慢,迅速就挥动起了手中旗帜,随着几声嘹亮的军号,一道让不少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命令传达了下去,前方的两营军队也开始缓慢地行动起来。 城头,孙途也看到了敌军的这一调动,不禁再度一笑:“哦?看来反军主将倒也是个聪明人,已看出其中问题了。不过他做此安排却已经迟了些,而且我怕你会弄巧反拙啊!” 正文 第674章 初战告捷(二) 常熟城南门外宽阔的平原处,宋吴两军的初此交锋已然展开。 山东军三百骑兵迎着十倍之敌却无半点惧色,纵然敌人四面包抄,他们依然左右冲杀,寻找着一处处弱点和缝隙,与敌人的前锋军进行着一场场小规模的厮杀。 靠着骑兵天生的灵活机动,再加上岳飞林冲两将的骁勇果断,他们在与人数更多的敌人战斗中总能保持着绝对的优势,在不断冲击对方防线的同时,也已斩杀了两三百吴军。 但是这点伤亡对兵力充足的吴军来说显然不是大问题,反倒是激起了他们的仇恨之心,让他们从四面包抄的速度更快,布下的层层拦截也越发的厚重起来。 虎豹骑就跟一条在水中的游鱼似的,看着依旧灵活,但在其四周已经有大网在不断收缩了,一旦把他们困死在某处,等待这三百人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在又一次冲破敌军的一层布防,却发现前方竟又有两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兜杀过来后,骑兵队伍迅速再度转向,赶在敌人合围前从另一侧突围而出。但是,前方两箭地外,已经又有另一支军队在急速赶来了。 随着战斗进行,这支吴军的先锋精锐也已有些熟悉了这支骑兵的进退规律,居然开始有了一定的预判。好在他们封堵出路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还是让虎豹骑得以快速冲过,只能从后方追击,但这已经让不少人心下生忧,担心长此下去,自己真要被困死在敌人的万军之中了。 跑在队伍前头的林冲更是敏锐地觉察到了更远处的左右两侧有大军将要压上来的迹象,心头更为不安,终于忍不住对稍后一些的岳飞道:“鹏举,敌军已快把我们的所有退路都给切断封堵了,我们再不另想他法恐怕就危险了。” 岳飞此时倒是显得颇为镇定,目光不时左顾右盼,在举枪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一支冷箭磕飞后,大声道:“林大哥稍安勿躁,再等等。我想很快就是我们扭转战局的最佳时机了。” 这还能扭转战局?只凭这三百骑兵就想击败三千敌军吗?林冲当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不过性子平和的他终究没有在此要紧关头与岳飞产生争执,哪怕无论年龄、资历和身份他都远高过只得十六七岁的少年岳飞。 正说话间,虎豹骑迎面再度遇上了一支打横拦截的敌军。此时已无闪躲余地,当下全军便是一声呐喊,策马急冲,直杀向那与他们数量相当的敌军。林冲和岳飞二人更是一马当先,一枪一矛犹如两条出水的蛟龙般飞舞升腾,竟在一个照面间就次翻十多名敌军,还把一名试图拼命的吴军将官给挑飞上了半空。 只这一下,便让跟前一众军卒心生怯意,下意识就往边上闪去,从而让他们顺利杀出,获得了短时间的自由。 眼看着敌军骑兵如入无人之境般多次从拦截中冲杀出来,又发现两侧洪宇二营的军马竟有夹攻上来的意思,位于稍后方指挥军队包抄拦截的廖广当真是暴跳如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三千人居然被三百人耍得团团转?张忠、李义,你们两个也给我率军补过去,这次一定要将他们困死在西北方向,再不能让他们杀出去了!” 在其身侧护卫的最后两路兵马当即就领命而动,到了这时,廖广这位吴军前锋主将身边就只剩下区区三百亲兵了。要是再没法儿控制并歼灭这支骑兵,恐怕他都要亲率兵马冲过去搏杀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分心关注着他那边动向的岳飞却露出了一丝笃定的笑容来:“是时候了!兄弟们,破敌正在此时,随我杀!”说着,他猛然一抖缰绳,竟控着战马突然在原地划过了一道弧线,把原来朝着西北方奔驰的马头转向了左侧的南边,然后更是猛一夹马腹,让战马全力奔驰了起来。 听到这话,再看他所转的方向,林冲也终于迅速明白了过来,心中感佩之余,手上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急速兜转马头,跟在岳飞之后就朝着那个方向奔驰起来。其他骑兵人等虽然论骑术不如两位将军,但也只比他们慢了一拍而已,只在短短一会儿间,整支虎豹骑就已生生扭转方向,如离弦箭矢般直朝着南边急冲杀过去。 待到他们冲杀起来,城上众将才如梦方醒,纷纷兴奋地叫了起来:“好战术!原来他们一早就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了把敌军不断吸引出来,分散四周,然后只等敌人中军空虚之后,再突袭斩将啊!” 一些人在感佩于下方同袍的机变之余,又佩服地看了孙途一眼。刚才,当大家都为虎豹骑的局面感到担忧时,自家钤辖却早看出了其中关键,所以才能稳如泰山,未见任何惊慌的。 孙途这时也是满面红光,轻轻点头表示对岳飞他们把握机会的赞许后,又迅速回头:“给董平传令,让他准备派兵出城接应。若我所料不错,在斩杀敌军将领,击败敌军先锋后,虎豹骑会从西边入城!” 身后的亲兵忙大声应命,匆匆跑去传令了。而与此同时,城下的战事已再起变数—— 因为吴军上下都想当然地认定了宋军骑兵只会逃跑,所以便把更多的兵力都投在了北边的东西两面,却使得他们正对着的南面出现了少有的空虚,只有两支三百多人的军队还挡在他们的前进路上。 这对已经把马速提到极限,并做好了全力一击的虎豹骑来说就根本算不得什么阻碍了。只一个突杀,这两支队伍就被杀得四散,从而把自家中军给彻底暴露在了虎豹骑面前,只得百步之遥。 “杀!”随着众人发出一声怒吼,整支骑兵更如旋风般急冲起来,眨眼间就已来到了中军跟前。此时的廖广方才大惊失色,急忙命人上前阻拦,并号令周围的军马迅速回援。 同时,之前就已领命夹击的洪宙两营的近万大军也已快速从两翼杀来。不过因为距离上的关系,至少还要盏茶工夫,他们的包抄才能真正成型,但虎豹骑却显然不可能再给他们这么多时间了。 此时的虎豹骑终于露出了他最为锋利的獠牙,也展露出了骑兵对步兵的真正可怕的地方。骑兵所以在战场上总能稳压步卒,可不光只靠着他的灵活机动或是速度,而是在于其因速度上的优势而产生的极大的冲击和破坏力。 在全力冲杀的情况下,虎豹骑就如一条飞上半空的剑鱼,不但轻松撕破了渔网,还以最凶狠的态势扑杀向了渔夫——廖广。 廖广身前如今只剩下区区三百亲兵,眼见敌军骑兵如飞般杀来,他们自不敢退缩,也都纷纷聚阵相迎,妄图拦下虎豹骑的全力一击。 但显然,他们却是小瞧了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他们的阵形都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呢,骑兵已到跟前。甚至连几十个弓手都才刚把箭搭上弦,还未拉弓呢,刀枪已带着呼啸劈刺而来。 那是挟着骏马奔腾的巨大冲力劈刺来的兵器,其速度与力道都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大。当先的几十个军卒刚才举起兵器,就已被长矛快刀迅速了结,惨叫着扑倒在地。 当这一幕血淋淋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后方的那些亲兵也不禁心生恐惧。不知是哪个先开的头,惊呼一声扭身便跑,从而影响了更多人,才刚仓促聚起的防御阵形也在这眨眼之间土崩瓦解。 廖广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要知道他作为先锋大将手下亲兵也算是吴军中第一流的将士了,他们居然连抵挡宋军骑兵片刻都做不到吗?这让他心中也不觉大生惊恐,但此时却已无处可逃,只能发一声喊,举起手中刀,悍然迎向已近在咫尺的敌人。 岳飞是冲在队伍最前头之人,他也早已盯住了廖广这个敌军主将,当下就是一声低吼,再度一夹马腹,控着战马全速向前,手中长枪更是在此期间抖出数个枪花,将对方的周身要害全给笼罩其中。 到了这要命关头,廖广也是毫无保留,将全部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一口长刀被他舞得如同团团车轮,守得是滴水不漏,竟硬生生将岳飞袭来的漫天枪影给挡了下来。只是在不下百次的碰撞后,他的手臂和虎口等处皆已酸麻不已,身子也往后退出了数丈,显然这一个照面他已完全落在了下风。 好在,凭着这一手快刀,他总算是挡下了岳飞最猛烈的攻势,而且一旦冲势用尽,岳飞也只能控马侧走,一时无法再对其发动第二波进攻,这让他在心惊之余也不觉大大地松了口气。 可廖广却没能高兴太久,因为就在他以为自己能找机会逃脱时,后方又是一骑飞驰而来,林冲竟紧跟在岳飞之后策马袭来,手中长矛更是在其一声暴吼之下迅如奔雷般直次向廖广的前胸! 正文 第675章 初战告捷(三) 好个廖广,即便是在这等时候,反应依然极其迅速。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他便也即刻横刀上迎,却是要硬碰硬地与林冲过上一招。 可就在他竭尽全力,迎刀上架的瞬间,脸上一往无前的决然拼劲却迅速化作了无边的惊诧与恐惧。只因他这全力一架竟落在了空处,林冲那看似动若雷霆的一矛居然在两人即将交锋的刹那间被其收了回去! 这一下,廖广可就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刚才就已双臂脱力的他此时根本来不及再作变招,而因为把刀搞举迎架的缘故,其身体下方已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而林冲自然不可能放过这等良机,手腕一翻间,长矛已迅速落下,嗖然一声,斜斜地便刺入了对方的小腹处,再振臂一挑,竟把个这吴军先锋大将给挑飞半空,再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上。 被一矛重创小腹,又被挑摔在地的廖广霎时间已陷入昏迷,不但小腹大片出血,口鼻里也是鲜血四溢,当真是好不凄惨狼狈。可对他来说,最大的威胁这时才到,因为另有一名骑兵也已唰然冲到了他的跟前,没有二话,手中钢刀已斜斩过来,直中其脖颈要害。 噗哧一声间,廖广的头颅便已与身体分离,鲜血夺腔而出,不少更是直接飞溅到了边上那些早已被下蒙了的亲兵的身上脸上。片刻后,他们才如梦初醒,齐齐发出一声尖叫,转身便往后方逃去,甚至连手中兵器都给随手扔掉了。 对此时的军队来说,主将便意味着军卒们的勇气和军心,没有什么事情比亲眼瞧见自家主将被敌人阵斩对将士们的打击更大了。或许他们之前还有一丝的抵抗之心,但在看到连廖广都脑袋搬家后,一切心思皆已烟消云散,只剩下了逃命的本能。 林冲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再度催马上前,弯腰一探,便已将还在咕噜噜前滚的廖广首级一把提在了手中,然后单手持矛,转身就往回奔杀过去。而另一边的岳飞也没歇着,这时已直杀到了边上的先锋军大旗跟前,抽出佩刀全力一劈,就把长长的旗杆砍作两截,并顺手把上面连着大旗的半截也抄在了手中,再回马带着将士们重新往回跑去。 虽然在他们往回跑的路上还有两千多先锋军,但这些人在看到自家将军的首级和那面熟悉的旗帜后,顿时也跟那些亲兵一样瞬间就失去了再战的勇气,竟被岳飞他们顺利冲破数道防线,离着常熟南门也只剩两三里地了。 这一次对吴军先锋的斩首突袭明显是极其成功的。无论是战术上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运用,还是速战速决的果断都体现出了林岳二人和整支虎豹骑的强大杀伤力。但是所有人也都心知肚明,他们所以能取得这样的胜利还是靠着敌人的疏忽大意,双方战力上的差距可不会因为先锋一军的溃散而扭转过来,所以此时就该见好就收,趁机回城了。 可是吴军显然是不可能让他们就这么从容离开的,居然被人于万军丛中杀了自家大将,这已惹恼了所有吴军将领,都不用庞万春发号施令,后方几路人马已迅速调动赶来,而之前就已经奉命包抄两翼的洪宙两营近万兵马的前队更是看准了方向就往常熟南门挺近,居然还先骑兵一步拦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誓要将他们留在此地。 倘若这回真让三百宋军骑兵在斩将破军后再全须全尾地退回城去,对吴军上下士气的打击可就太大了,所有人都不会容许这样的结果出现。 眼看虎豹骑快速冲来,前方的弓手们已然迅速拉弓,将箭矢瞄准了那些目标,只等他们一跑进射程,便将数百箭矢挟着自己的怒火狂射而出。在所有人看来,这一轮箭雨下去,势必能把半数骑兵射下马来了。 可就在他们蓄势待发,自以为能雪耻报仇的当口,随着岳飞的一声呼哨,这支宋军骑兵竟突然齐齐一提缰绳,硬是控着战马在不曾减速的情况下突然转向,从朝南奔驰变作了切入向西! 整支骑兵队伍居然就在离着敌军还有百步距离处突然转向,并迅速策马而去。这一手直看得一众吴军都有些傻眼了,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随后,才有人徒劳地将箭矢朝着他们身后射去,但因为距离已然拉远,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能沾上。 不过宋军骑兵也没能高兴多久,就在他们临时转向,朝着西门处赶去时,另一路敌军也已从斜刺里赶杀过来。这一回吴军已然不顾一切,这支两千人的队伍竟是全速前冲,其冲势之快竟也不比奔马慢上多少,再加上他们的位置更靠近西侧,看着都能比虎豹骑更早一步拦在必经之道上。 这支两千人的队伍正是吴军中最精锐的天字营的兵马,在眼看着其他各路人马屡屡失手后,庞万春也是发了狠了,把身边最强的一支兵马都给派了出来作为拦截之用。 他们也果然没有辜负庞万春的期望,还真就先一步赶到地方,随即迅速列阵,弓箭如雨点般朝着宋军射去。 而此时,已驰到跟前的虎豹骑只能被动勒马,挥舞着兵器招架拨打。此时,他们离西门只有不到三里地,但看情况已无法突破这支吴军精锐的拼死阻拦,而两侧与后方,更有超过两万之众快速赶来,这是誓要将这支宋军骑兵一口吞下的意思了。 “怎么办?”林冲在挥矛把数支箭矢打开的同时,大声问道。不知不觉间,他都开始习惯由岳飞这个年轻人做主,发号施令了。 至于其他将士,就更是把期待的目光看向岳飞,刚才他们能以区区三百人就把敌人先锋军彻底搅乱,斩将夺旗,还从敌人的扑防中逃到此处,皆是岳飞指挥之功。现在,大家也相信岳飞能再创奇迹,带着他们找到缝隙,杀回城去。 但此刻的岳飞眼中却有些苦涩了,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没有了更好的计策。这些敌人的反应远超他之前的判断,本以为突然转道走西门能摆脱追击,可结果却还是被堵在了此处。 但他更知道不能再拖,四面敌人一旦彻底合围,三百人就要全交代在此了。心中迅速转念,岳飞已把牙一咬,跃马挺枪,朝着跟前的敌人一指,大声喝道:“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冲了。我相信,钤辖他们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杀冲过这道防线,我们就安全了!杀!”吼完后,他再度振缰催马,率先对前方的敌军发动了一往无前的冲击。 林冲只略一呆,便也跟着吼叫了起来:“兄弟们,生死在此一搏,杀啊!” “杀啊!”剩下的两百五十多骑也都齐齐呐喊,然后策马再冲,一如之前出城冲向十万众的敌军般,没有半点的退缩与犹豫。 呜呜的呼啸声中,漫天的箭雨已迎面射来。将士们纷纷踏蹬而起,靠着对马儿的控制不断作着闪避,手中的兵器也挥舞成团团寒芒,抵挡着不断侵近身来的夺命利箭。 这些箭矢对岳飞和林冲这样的高手来说倒也算不得太大的威胁,但是对已经冲杀了一个多时辰,气力渐渐不支的其他骑兵来说却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向前冲出一截,便有十多骑中箭摔倒,还有些更是因为马儿中招,蹄子一软间,把背上的主人给甩了出去。 当冲过这百多步的距离时,虎豹骑已只剩下了不到两百人马,许多人身上也挂了彩。但他们的眼中却无半点畏怯之意,依然高声吼叫着,如一群扑向猎物的猛兽般直冲到了敌军跟前。 但这一回,他们面对的却不再是军心涣散的先锋军了,这两千吴军竟结成了层层防线,长矛阵,快刀阵,皆是用以拖住骑兵冲势的最好办法。就算是有两千骑兵,想在短时间里冲破他们的布防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更别提只得区区两百骑兵了。 岳飞和林冲固然骁勇,在他们的冲击下,前两道防线硬是被破,但在敌人源源不断地支援围困后,他们前冲的势头也被彻底挡下,最后陷入了敌军的四面围困下。 直到远远地瞧见这一幕,脸色阴沉如水的庞万春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虽然这第一战从结果来看终究是自家败了,毕竟先锋大将被杀,三千先锋军被冲得七零八落,但终究还是把宋军的这支精锐骑兵给留了下来。 而就事实来看,宋军应该也就这么一支骑兵,只要将其全歼,倒也算有所收获,至少不用再担心被其主动突袭了。而且如此一来,倒是能挽回之前先锋军脆败的军心士气,为接下来的攻城战打下坚实的基础。 “传令下去,速战速决,绝不能再给敌人留任何机会……”正当庞万春大声下令,自以为这场战斗已结束时,变数却再度出现,让他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来—— 常熟西门突然大开,一支五千人的军队竟全速扑杀了出来,直杀向天字营的身后! 正文 第676章 初战告捷(四) 早在虎豹骑出其不意地回攻吴军先锋,阵斩廖广的时候,常熟西门前人马已迅速集结完成。但当这里的几千将士摩拳擦掌地想要出城大杀一场时,却又被董平给拦了下来,他只命全军守在门前,直到自己下令才可开城出战。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对西门前的数千山东军来说便是极大的煎熬了。明知道自己的袍泽在城外奋勇厮杀,甚至是身陷险境,有些人都能从城门缝隙间看到那场九死一生的突围之战,可就是不能杀出去接应救援,实在让人觉着太过憋屈了,许多人都感到胸中有一团烈火正不断的越烧越旺。 但山东军在孙途的打造下最是讲究军令如山,未得主将之命,哪怕他们把钢牙都咬碎了,也是不敢真开城出战的。不少对此深感不解和不满的将士都生出了让孙钤辖尽快赶来下令的念头,但南门上的孙途却并未对西门董平的决定提出任何质疑,更没有在这时候越过董平下令出击。 用人不疑一向是孙途能让诸多将领心服的原因之一,既然他把西门的军队都交到了董平之手,却相信他能做出最为正确的判断。所以哪怕他与自己下达的命令有些冲突,他也选择相信董平。 于是城外的虎豹骑只能继续孤军奋战,几次从敌人的包围圈中亡命杀出,直杀得人人带血,个个带伤,看得西门前的将士们更是个个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代之。直到眼见反军一路数千众竟直接挡在了西门,切断了虎豹骑的最后退路,众将士是终于忍耐不住了,纷纷跑到还在城头俯瞰整个战局的董平跟前,大声请战: “都监,不能再等了,不然虎豹骑的兄弟们可就要全折在反贼手中了!” “将军,每迟一步就有一名兄弟被杀,你于心何忍啊?” “董将军,你若不敢出战,兄弟们自己杀出去便是……” 好言相劝的,痛陈利害的,不满激将的……各种说辞不断响起,这些将士个个都已面红耳赤,眼欲冒火,看这架势似乎只要董平还不肯从命出兵,他们都要不顾一切地抗命杀出城去了。 而董平的神色却依然淡漠如前,只有向下扫视四方的目光中透着丝丝杀机与光芒。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迟片刻便意味着一名骑兵将士会丧命在此,但他却更清楚敌我双方势力的对比,若是不能一举救出虎豹骑,一旦被敌人缠住,那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慈不掌兵,有时候为了达到最终目的,确实必须牺牲一些人。何况董平还相信以虎豹骑之精锐,哪怕身陷重围,也还是可以支撑住一段时间的。直到此时,眼看着仅剩的两百骑兵即将被数千敌军生生吞没,那支看着极其精锐的反军已四面包抄,不再有任何保留,他的眼中才爆出了两点火星,霍地回身,目光扫过身旁十几个请战的部将。 在看得他们心头发虚,垂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后,董平嘴中才轻轻地道出一句话来:“开城,出战!” 这句话让众人先是一呆,旋即又反应过来,大喜之余已迅速跟在了董平身后,直冲下城楼,在大声的呼喊中,城门轰然便开,不等吊桥落下去,许多性急的将士已直冲而出。 董平也已利落地翻上马背,双枪在手,如饿极了的猛兽般催马以最快的速度电射出城,而其身后,则是更多面目狰狞,嗷嗷直叫的山东军将士! 吊桥还没彻底落地呢,几千人已争先恐后,呐喊着直冲杀向了敌军的后方。而即便在如此急切冲锋的情况下,这支山东精锐依然保持着绝对的纪律性,看似不是太过齐整的队列隐隐还是有着最利于突击的锋矢阵的模样,而位于阵势最前方的,正是董平这个一军主将。 当西门突然打开,宋军浩荡杀出时,吴军天字营的兵马还在全力围杀数量锐减到只剩一百五十来人的虎豹骑。 这支宋军骑兵比他们想象中更为坚韧善战,哪怕被重重围困,看起来已经没有半点活路了,他们居然还在不断左突右杀,尝试着开出一条血路来。不过他们的每一次冲击都被层层的战阵给挡了下来,虽然杀敌不少,自己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伤亡直线上升。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半点屈服,每一个人都抱着死战到底的决心。哪怕战马死了掉落到地,依然咬牙血战,直到力竭被杀。这等杀气,都让周围的吴军都感到了恐惧,只能靠着兵力上的优势不断四面围杀,才能将敌人留在此地。 而就在天字营主将方奎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这场战斗,同时两边大军也已迅速围拢过来的当口,身后却有呐喊声如雷般传来,等有人惊讶回头望去时,就瞧见了足足五千宋军汹涌杀来。 守军居然敢冒险出城?他们难道不知现在城外已有十万大军,一旦出来就势必会落得和这支骑兵一样的下场吗?许多吴军将士心中都生出了古怪的念头,也让他们心中难免有些发怵。 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又哪能有片刻的分神呢?就当他们这一愣间,之前看似已是强弩之末的虎豹骑却突然再度爆发出极强的冲击力,在岳飞和林冲的带领下,果断就朝着那不断杀来的山东军靠去。 不断的惨叫声中,他们竟硬生生撕开了两道防线,但终究还是被反应过来的第三支和第四支队伍封住去路。岳飞一声高喝,手中长枪再度化作一片虚影,将面前的四名敌兵刺翻在地,但势头一老间,却也被从旁袭来的一口大刀给挡住了攻势。与此同时,几枝冷箭突然从旁袭来,他虽及时闪避,到底未能全部闪开,左侧肩头已中了一箭,让他发出一声闷哼,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一线。 好在他身旁还有林冲,见岳飞受伤,他当即长矛狂舞,再度生生把涌杀过来的十几个敌军迫退,但如此一来,他的冲势也不得不缓下来,也让敌人能更从容地将人马调动汇聚到这一边,挡下了他们这凶猛的冲击。 与此同时,策马冲在队伍最前方的董平也已杀到,吼声刚起,双枪已霹雳而出,径直就捅进了两个刚刚才回身欲作阻拦的敌军胸口,随着他手一抖间,两具还在不断喷血的尸体已倒撞而出,把后方的人马撞得一片人仰马翻! 双枪将董平一身武艺可不在林冲之下,此时全力以赴更是无可阻挡,竟让他一人一骑就搅乱了天字营的后路。 方奎见此愤怒之余也是心下骇然,急忙下令,抽调人马于后方抵挡来军,同时也严令周围的兵马全力攻击被围骑兵,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将之全歼! 同一时间,两侧和前方的吴军也再次提升了前进包抄的速度,看到宋军居然还敢主动出城,他们也已被彻底激怒,全力前扑。 这就是一场比拼谁更快的战斗,虽然此时西门前宋军已经在兵力上超过了吴军,可一旦他们被天字营的人马给缠住,等到后续人马杀到,区区四五千人便会被数万敌军困住,落得和虎豹骑一样的下场。 但董平既然敢选在这时主动出城发起攻击,自然有他的把握。就当天字营火急火燎地抽调人手后防时,从城中杀出的山东军已紧跟董平的步伐杀到了。 早已憋气多时,恨不能一早就投入战斗的这些山东军将士此时个个都红着眼,犹如一只只恶狼般扑向了敌人。只一个猛冲,就已迅速撕开敌军的防线,并不断深入并扩散这一裂口。 锋矢阵的冲击力也在这一刻彻底表露了出来,在这数千人马的全力冲杀下,敌人根本就遮拦不住,天字营布下的铁桶阵势已被撕裂两半,也把还在苦苦支撑的百来名虎豹骑战士给暴露了出来。 看着这些浴血奋战的骑兵,所有将士更是深受鼓舞,再度冲杀上前,把还在其周围的敌人杀得人仰马翻,横尸一地。 “林教头,鹏举,让你们受苦了。这就随我回城!”董平一马当先地奔到他们身前,双枪挥舞间,竟无一人胆敢靠近,口中喝叫一声,便已迅速回转马头。 岳飞和林冲这时也多处负伤,气力难济,甚至连大声回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力点头,便紧随在董平和随后杀来的将士身后朝常熟西门杀去。 此时,本来死守在后的敌军已然崩溃,纵然方奎高声下令催促,那些天字营的将士也不敢再不顾死活地杀过去。在见识了山东军的悍勇表现后,他们全都已生出恐惧之心,如何还敢纠缠,纷纷让出路来,任由这支步骑联军冲出重围,直奔西门而去。 当董平他们率军来到西门前,那左右扑来的两军才堪堪与天字营合在一处,然后迅速往前推来。显然,他们是想靠这两三万人马直接对常熟西门发起猛攻了。 但就在这时,吴军后方却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叮叮声,却是鸣金收兵了。这让还想杀过去的众将士都为之一呆,但军令之下又不敢违抗,只能恨恨停步,目送敌军进城关门。 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这场宋吴两军间的初次较量也终于以山东军的胜利告终…… 正文 第677章 战后反思 直到城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无数的敌人大军挡在身后,确认已然安全,那一百多名死里逃生的虎豹骑将士们方才身子一软,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倒落下地。好在边上还有诸多袍泽守着,见他们倒下急忙上前搀扶,才使他们未曾受更多的伤害。 刚才这一战实在太险,也实在太苦。要不是董平在最后关头及时率军营救,但凡再迟上一些,这百来名骑兵怕也得死在吴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此时松下劲来,所有人都只觉着疼痛酸麻,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不光是这些寻常骑兵,就是岳飞和林冲两将这时也需要有人搀扶着才能从马上安全下地,他们的身上也有着大大小小几十处的伤口,浑身都被自己和敌人的鲜血给染红了。但在落地站稳后,二人还是把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坚定地看向后方街道,行下礼去:“末将参见钤辖。” 直到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孙途正面色凝重地率人赶来,便也顾不得身上甲胄未解,全都上前见礼。董平更是在略作迟疑后带着些忐忑道:“还请钤辖治我之罪,是我出兵太迟,致使许多将士战死在外……” 孙途先上前把林冲和岳飞两人给搀扶正了,这才来到他跟前,一把扶住了他:“你何罪之有。刚才一切我都看在眼中,你选择的出击时机最是恰当不过,若太早只会使更多人陷于险境,现在能把虎豹骑众兄弟解救出来便是大功一件。还有你们——”说着,他看向跟前那些西门守军:“你们也都是有功的,本官到时自会论功行赏。” 在安抚住了军心后,孙途才由衷地看向浑身是伤的一干骑兵将士:“不过今日首功还是在我们的虎豹骑!你们不愧是我山东军的尖刀,这一战打出了我山东将士的威风,只此一战就足以让城外反贼胆寒,不敢再轻视咱们!虎豹骑,威武!” 伴随着他最后一声高喝,本来还垂头丧气,沉浸在此番无数兄弟死在城外的悲伤中的虎豹骑剩余将士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哪怕他们身上的伤再重,这时也全都挺起了胸膛,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旋即也高声喊了起来:“虎豹骑威武!山东军百胜!” 很快地,这喊声便扩散开来,身旁西门守军将士也跟随着大喊起来,叫声远远地散播开来,又传到了别处,霎时间,东门守军,南门守军,以及驻守在常熟城其他要紧地方的山东军将士也个个高举兵器,放声呐喊:“虎豹骑威武,山东军百胜!” 四方吼声汇聚在了一起,那威武百胜的叫声更是直冲云霄,似乎是能把头顶汇聚起来的大片乌云都给震碎了。当声音传到北门时,那里的淮南军上下更是面面相觑,心思百转,久久都未能把心思给平静下来。 自彭永真而下的一众淮南军将士直到现在都还没从刚才南门处惊心动魄的厮杀中回过神来呢。他们是真不敢相信山东军居然会大胆到以小股兵马出城去与十万敌军正面交锋。这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他们胆寒心惊了。 在他们看来虎豹骑的贸然出击已经算是以卵击石,寻死般的行为了,后面西门守军居然还大开城门,杀出去接应,这是彻彻底底的胡来,是对整座常熟城和城中数万兵马的不负责啊。 当时,无论是彭永真亦或是其他淮南军全都吓得面色惨白,只道这回都不用敌人攻城,常熟便将陷落。直到最后,看着敌人鸣金后退,西门重新关闭,他们才大松了口气,但之前揪起的心却是直到现在都还未落下呢。 “孙途,山东军……他们能有今日这般名声果然非常人所能忖度啊。但是,他就没想过如此激怒敌军会使我们接下来的情况变得越发凶险吗?”彭永真很想拿这话质问孙途。但这想法也就只能是在心中转上一转,此时的彭钤辖可没有胆子再与孙途平起平坐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北门这里的防御力量,并祈求反军不会把攻城的重心放到自己这边了。 直到周围的呼喊声渐渐停息,孙途才突然做了个让所有将士都大感意外的举动来,他居然郑重其事地弯腰冲那剩余的百多名虎豹骑将士一拜,直唬得他们都呆住了,半晌后,方才纷纷拜倒:“钤辖切莫如此,我等实在惶恐!” “这一拜是我向你们,以及战死城外的将士们致歉。我承认,这次派你们出城袭扰敌军的策略确实有些失当了。是我小看了城外反军,认为以骑兵之速大可进退自如,却险些将你们陷于绝境,并使诸多将士死在城外。”孙途由衷地自责反省道。 “钤辖切莫这么说,我等身为大宋将士出征杀敌本就是份内事。何况这次出城袭扰,也是咱们一起定下的策略,真要说错,也是卑职之错!”林冲急忙开口为孙途开脱道。 岳飞也跟着肃然道:“是啊将军,咱们在出城前便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从未有人怪过将军。而且,真论起来,还是末将的责任更大。要不是我一时贪功想到避实就虚地杀入敌军丛中,斩杀反军先锋主将的策略,我们其实还是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钤辖,我等从无怨尤,就算是真战死在城外,也是我等的荣耀!”其他将士也纷纷开口表明心迹,这让孙途都有些感动起来,再度抱拳弯腰:“既然诸位兄弟都不怪我,那孙途便厚颜先把此事记下了。我向大家保证,今后一定不会有如此冒险的做法!” 顿了一下,他才赞许地看向岳飞:“如此说来,想出先调敌军外扩以至其先锋中军空虚,从而被你们一举斩杀主将的策略是出自鹏举你之手了?” 岳飞脸上微微一红,但还是点了点头:“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没了别的法子,才决定冒险一试的。” 林冲也一脸惊叹地跟着道:“要说起此事,鹏举确实表现得比我都要强上许多,只凭这一战,我相信他日鹏举必将为大宋一代名将!” 在岳飞有些惶恐的谦虚声中,孙途也是欣然点头,表示认同。而在他心里,则更多了几分异样的情绪来,岳飞到底是岳飞,哪怕如今年纪尚小,从军也才几月,却已经表现出了少有的将才! 在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又让虎豹骑众人回去歇息后,孙途才郑重地看向董平:“今日我军虽然小胜,略挫敌军锐气,但对城外反军来说终究只能算是伤其皮毛,也根本影响不了他们接下来对我常熟的攻势。明日之后,他们势必会对咱们发起猛攻,你西城这儿可要守好了,切莫有丝毫的松懈。” “钤辖放心,末将一定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应对的!”董平说着,又霍地回头,看向城墙上下的数千将士,高声喝道:“刚才,我们的骑兵兄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打出了我山东军的威风。而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倚城为战,给外边的方腊反军一些厉害瞧瞧了!” “喏!”众将士纷纷大声应命,一个个都露出了果决无畏的表情来:“我军必胜!” 很快的,这一喊叫再度扩散,城池四方同时响起了“山东军必胜”的震天吼声,并滚滚扩散,直传到已在数里外安下营寨的吴军军营,让不少将士脸上都露出了异样的神情来。 中军大帐中,正聚拢议事的一干将领也因为这连续的两波吼声而面露愤慨,有几人更是在下方小声嘀咕了起来:“庞帅还是太求稳妥了,以至让宋军信心大增,这对我们接下来攻城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刚才一战最后关头庞万春的鸣金收兵确实让不少人难以接受,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追得够紧,自己是有可能趁此机会杀进常熟西门的。只是因为庞万春声威正隆,他们才不敢正面提出。 但这些小声的议论还是落到了正沉脸上坐的庞万春耳中,让他不觉露出了一抹苦笑:“本帅知道你们对鸣金收兵一事多有不满。确实,之前若非我们退军,西门说不定真能被攻下来。但你们可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如有实质的目光迅速扫过,竟让众将都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下头去,也再没有了什么议论之声。庞万春这才继续道:“只因我看到了你们未曾发现的情况,除了常熟西门,东南两门皆有宋军集结,一旦我全军猛攻西门,后方必然空虚,这只怕就要正中那孙途下怀,步廖广之后尘了!” 这话一出,众将才猛地醒悟过来,隐隐记起之前那两边城上守军确实不多,若庞帅所言是实,他们还真有可能落得和先锋军一样的下场——倘若山东军真如传言中的那么凶猛善战的话。 只几句话,庞万春便重新获得了众将认同,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一阵发沉:“孙途……你果然比我所想的更加难缠,这一战可远比我所想的要艰难得多啊!”心思转动间,他把抬眼往帐外望去,似乎是想把目光穿透大帐,穿过厚厚城墙,看大常熟城里去。 似乎是心有感应,同一时间,孙途也陡然抬头望向城外吴军大营:“庞万春,倒是个棘手的敌人,他居然在那等情况下看穿了我的心思,并且不冒这险,反而选择了稳扎稳打。如此,这场攻防可就真不好说谁能胜谁会败了!” 正文 第678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上) 腊月三十,除夕。 当大宋天下各地州府官民都在欢度这一年节时,江南路,苏州府下的常熟县城前的攻防战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就算那凛冽刺骨的寒风都无法停止这一场愈演愈烈的敌我厮杀! 虽说大军初到便被宋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但前锋军当场崩溃,就连先锋大将廖广都被人枭去首级,如今还悬挂在常熟南门之上。但只区区两千来人的伤亡对十万之众的吴军来说终究只是皮毛之伤,所以在稳下阵脚,安定军心后,腊月二十七日开始,庞万春就挥军对常熟城发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 不过前两日的攻势还不算太过猛烈,每次投入攻城的兵马也不过数千,倒还无法对常熟四门构成太大的威胁。但在除夕当日一早,吴军突然就投入了超过三万军力猛攻南门,这却杀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看着情势已着实凶险了。 守着南门的主将林冲已顾不上自己身上还带着伤,便亲自提枪奔驰在城墙各段,不时大声呼喝,一边给将士们打气,一边根据战场情况不断改变兵力布防:“这边,给我放箭,把他们的冲势给我压回去……”在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山东军将士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防御,总算是把又一波敌人的凶猛攻势打退了回去。 但大家才刚喘口气,还没来得及靠着墙面歇一下,城外号角再响,又是一路敌军已滚滚杀来,在迅速通过早已架设在护城河上的浮桥后,十多架云梯便已先后搭上城头,然后数以千计的吴军士兵顺着梯子不断向上攀来。 上方的守军在看到这一幕后也是大急,都不用林冲再下令,已全力搬起了放在一旁的大量石块就往下方狠狠砸去。砰响声夹杂着惨叫和人体落地的闷声不断在城墙边缘响起,听着实在骇人,但却依旧无法阻挡吴军向上攀登的势头。 随后,更要命的变故也发生了。在众守军拼命放箭砸石阻敌登城时,突然有一处传来了某人的喊叫:“箭呢?快运箭来!”却是因为全力放箭杀敌,已经有人把随身的箭袋里的箭矢都给用光了。 无论是箭矢还是石木皆是守城一方用来阻挡敌军最便利的利器,但这些武器也存在着一个最大的缺陷,那就是消耗极快。经过数日的攻防,南门守军之前准备下的各种武器已消耗大半,此时竟有些跟不上了。不光是这一处兵卒高叫要箭矢,其他一些地方也在随后叫着要石木了,使得对下方的攻势骤然便是一缓,这自然就给了敌人以可趁之机。 只在两炷香的时间后,左边角落里便有一名敌军从下方探出了头来。好在随后便有军卒迅速拿枪直往下捅,把这即将要攀上城头的敌人给刺杀掉落。但只片刻间,其他几架云梯上也不时有人冒起,而且这些人此时也都学了乖,冒起的同时头上却顶着盾牌,让守军的兵器一时还伤不了他们,从而被少数几人跃上了城墙。“杀!”好在边上早有将士候在那里,一见有人翻进墙来,便迅速扑杀过去,刀剑齐斩下,总算是将他们就地格杀。但城墙上的情势却并未因此稍缓,因为随着兵卒开始要与上墙的敌人作战,就无法腾出更多人手来对下方云梯上和更后面的敌人进行阻拦,于是整片城墙上就不断有敌人冒起,就如挡着咆哮河水的堤坝般,开始出现了一个个的漏洞…… 说到底,还是敌我兵力上相差太多才导致的这一后果。几日的厮杀下来,南门这边的将士已然疲惫不堪,但敌人却可以轮番休息与攻城,只是这一手车轮战,就足以把这几千守军给生生拖死了。 眼见敌人如雨后春笋般不断冒出,就要把其中一段城墙都给占领了,林冲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暴喝一声,便已大步前冲,手中长枪在身前绽出点点寒光,将冲在最前面的数名敌军刺杀当场,也让后面的敌人为之一惊,往上攀登的动作也缓了下来。 与此同时,之前在下面稍作歇息,却因听到城头杀声越来越大而跑上来的武松、杨志等人也终于赶到了,纷纷高喝着,如猛虎扑食般杀向敌军,顿时便有砍翻了一片敌军。 靠着这些山东军中的猛将悍将的全力拼杀,再加上受他们激发也豁出命来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山东军将士的英勇表现,敌人的这一轮可怕攻势总算是被挡了下来,其余人马也终于再次后退,只留下将近五百具尸体到满整座南门城头…… 虽然这一战获胜,打退了敌人的攻势,但城上众将士脸上却无半点欢喜之色,个个都愁眉不展。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情况已经越来越是危险,多日的厮杀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是极大的消耗,说不定什么时候一个疏忽,城头便会彻底陷落。 这时下面又有一队人马火速赶来,为首者正是孙途。因为得报南门这里遭受敌人猛攻,担心有失的他特意从城中抽调了出了这么一支两百来人的队伍前来支援,直到发现城上战事已歇,方才稍松了口气。 等他走上城头,几名将领忙上前见礼,却被他挥手打断了:“这时候就别顾虚礼了。怎么样,南门这里还顶得住吗?” “暂时还能守住,但将士们的伤亡也自不小,而且……”林冲稍微迟疑了下,才不安道:“可用的守城兵器已经快要告罄了,尤其是箭矢,只剩下不到三成……” 孙途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我听说反军这次攻城都没怎么放箭,看来他们就是为了断我们的弓箭在作考虑了?” “是啊,一旦箭矢供应不上,我们居高临下的优势就会大打折扣……那城外的反军将领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做出这样看似荒谬的决定来!”杨志也是满脸担忧地说道。 孙途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们居然一早就想到了消耗我军箭矢物资了吗?只是,他们是怎么确信我们的各种兵器配备不足的?”确实,这等情况可是军中机密,以宋军一向以来的作风,应该不会出现兵器上的短缺才是,可偏偏孙途因为是打丹阳而来,又在之前接连作战,所以才导致了这一致命问题的出现。 “一定是他们早早就搜集到了我们相关的情报,那庞万春也是反军中数一数二的名将,自然会有针对布置。”林冲倒没有往深了想,只是顾着眼前:“钤辖,我们必须从其他军中获取一批箭矢以为补充,不然南门很难再守得住了。” “从别处调拨些箭矢过来吗?”孙途想了下,却又摇头不准:“这么做治标不治本,反而会让情况变得越发艰难。虽然现在反军害未攻打其他三门,但难保他们不会突然改变主攻目标!” “那……那可如何是好?”林冲这时候却有些束手无策了。他和杨志等人固然骁勇,之前也确实靠着他们的奋力作战打退了敌军的一次攻城,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就算他们个个都是铁打铜铸的,又能打几颗钉子?还是那句话,战场上的两军厮杀个人勇武绝非胜败的主要因素。 “这样,我把城内守军的所有箭矢都调拨给你们,如此应该还能再支撑个两三日。”孙途在思忖后,给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来。 除了四门守军外,孙途还留了一支两千许的精锐镇守城池,以防城中百姓作乱,暂时他们的弓箭什么的倒是用不上。 林冲他们也不推辞,点头应了下来,但却没有多少喜色。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不过就是杯水车薪罢了,最多就让他们多撑个一两日,问题却依然存在。 “钤辖,以我之见不如今夜主动出击,说不定能从敌军手中抢出一批箭矢来呢!”鲁达突然提出了一个看法,也让不少人眼中放光。因为他们相信,反军营中定然是带有大量箭支的,倘若真能抢到手,就足以消耗多时了。 但孙途却迅速给他们泼了盆凉水:“不成,之前骑兵出城已差点全军覆没,若步卒杀出去只会更加凶险,我们本就兵力不足,不能冒这样的风险。而且,你们真觉着能从敌军营找出箭矢的藏匿出来吗?” 最后一问顿时让他们全都失言,个个无奈苦笑:“这可如何是好?”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孙途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们一句,这才肃然道:“先用城中守军的箭矢,反正没我之令,谁都不得擅自出城!” “喏!”几名将领只能低声应允。 城外,庞万春在听完下属的禀报后,自信地笑了起来:“看来我之前的决策奏效了,只攻一门果然将他们的箭矢等守城兵器消耗得差不多,再攻上两次,常熟南门必会被破!孙途,你还有办法破解吗?” 顿了一下,他又迅速下令:“今日暂缓攻打南门,让其他三门外的兵马出击,至少要将那里的兵器全给牵制住了!” 正文 第679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中) 大年初一,金陵城。 已过巳时,朱勔依旧高卧未起,使得朱府后院的一干下人只能蹑足做事,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只因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最忌有人扰他清梦,一旦真惹恼了他,说不定就被活活打杀。 昨夜欢度除夕朱勔宴请了不少城中文武官员,喝了不少酒回到后院又与两名爱妾好生快活了一番,直到四更天时方才睡下,所以直到接近中午,他才悠悠醒来,看了眼外边的天色,便叫人更衣,而后把一直守在门前的亲信管事叫到跟前:“今晚的宴席可都准备妥当了吗?这可是今年第一回宴请城中官员,可不能有所怠慢。” “老爷放心,小的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酒水菜肴都是准备的最好的,还有城中清音阁的那几个清红倌人也都早早接来,只等客人上门就能开席。” “好!”朱勔满意点头,这才踏出房门,片刻后又加了句:“到时记得提醒咱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接下来江南之事还得多仰仗他们呢。” “小人明白。”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这管事心里颇觉肉痛,那可是价值几十万贯的财物外加三万多亩良田宅院的地契,差不多都是朱勔多年搜刮的三成身家了,却是要一股脑地全送出去了。 朱勔看出他心中不舍,只是一笑,却未说话,摆手便让其下去忙活了。而他自己则踱着步子,再度筹谋起了今晚宴席上该说些什么,哪些人是该着重拉拢的…… 冬天日短,再加上最近又有风雪来袭,这才申牌时分天色就暗沉了下来。此时朱府门前已点起了数十盏硕大的灯笼,将门前大片区域照得与白昼没有什么区别。又过不多时,便有不少车马陆续而来,虽然大宋一直缺马,但对那些当官的来说,弄些个马匹代步还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哪怕因此会让前方骑兵力量大为削减,也是比不了他们的体面的。 很快,这些身着锦衣,气度不凡的文武官员就在门前仆从的带领下怀揣着兴奋与期待进了朱府大门。他们中有不少也参加了昨夜的宴会,并从朱勔口中得知今日会有新年重礼发放。而以他们对朱勔的了解,这位既然出手,自然不会太过寒酸,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直到酉时之后,客人们才悉数到场,朱勔也踌躇满志地出现在众人面前,随后便是一番虚套的客气话,又让人将今晚的酒菜一一送上,边上更有金陵城中第一流的歌舞姬陪酒助兴,当真是满座皆欢。 只看今日席上的酒菜便可知朱勔这回是下了血本了,美酒皆是二十年以上的陈酿,而菜肴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光是每人面前的一道鸭舌羹,便是新杀了十多只肥鸭取其嫩舌,用数个时辰细炖所成;还有只取四鳃鲈鱼背上最嫩最鲜的一块肉所煮出来的鲈鱼汤,更是许多人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的美味佳肴。 只此一顿饭,怕不就要花费数万贯钱财了,直让许多没多少见识的官员连连赞叹,而那些粗鲁性急的武将们更是吃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合着酒菜一并给吞了下去。 如此丰盛奢华的晚宴,就算是放在天下承平时的东京汴梁都是极其少见的,而今日就在这风雨飘摇,吴军日益坐大,都快把江南诸城都给打下来的时候,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可即便是对着如此丰盛的酒宴,许多宾客却还是有些心神不属,每当朱勔停杯说话时,他们就会下意识地用期盼的目光望过去,只等着朱帅能入正题。连这作为开胃菜的酒宴都如此豪奢了,那他昨日刻意提到的新年好处必然更值得大家期待了。 感受到众人热烈的目光,朱勔心中更是一直得意。直到酒过数旬,不少武将都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了,他才笑呵呵道:“今日元旦,本该是你我众人举家欢聚,共享天伦的好日子,却因为江南贼乱,致使不少将军和官人都不得不与本官一起在禁令辛苦筹谋,思索破敌平贼之良策。 “虽说你我既食君之禄,自当为朝廷效力,但本官身为江南道节度使兼转运使终究是心中过意不去啊。所以今日才会想着借这一餐酒饭聊表心中歉意,还望各位莫要见怪才好。 “另外,为了感谢诸位这些时日为我江南百姓所做的一切,本官还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你们不要推辞啊。”说着,他又啪啪拍了下手。本来紧闭的大堂厅门应声而开,随后上百名奴仆便扛着几十个箱子走了进来,随着他们把箱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后,就算这些官员已有所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惊叹来。 只见那箱子里不但有金银等俗物,还有各色珍宝,在厅内烛火的掩映下熠熠生辉,直晃得许多人的眼睛都发了花。虽然大宋官员的俸禄一向不低,但在座众人里的绝大多数家里也没一件宝物能比得过箱子里的那些物件,朱勔这一手立刻就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 见众人那吃惊贪婪的样子,朱勔心中更为得意,哈哈一笑后,便冲面前的管事一点头。后者立刻就行动起来,麻利地将箱子里的金银宝物分成一份份地送到每一个官员手中。 这当然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根据每一个官员现如今的职位高低和权势大小,以及那些从别处调来的武官们帐下兵马的多寡做好了分配。每一份都安排得有理有据,让拿到手的官员在看到别人的东西后都寻不出半点问题来。 可以说只凭这一手,就足以看出朱勔及其下属之人办事还是挺有能力的了。只是他们却只把一身本事全用在了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和收买他人上,竟是没半分使在为国治民上头,以至江南大乱,实在可悲可恨! 东西一一到手,众官员便纷纷把玩端详起这些财物来,啧啧赞叹之声不时传出,整个厅堂内的气氛也是越发的热烈了。但这其中,却也有少许几个例外的,比如被安排在靠近大门处的童沐就根本没看一眼自己手边的那匣金锭,以及两张足有百亩的地契,脸上依然是一副郁郁之色。 但他也知道自己身轻言微,而且早已被朱勔所恶,此时自不敢开口斥责他如此收买人心的做法。而离他不远处,原苏州团练萧靖也没太在意手边的财物,一脸郁郁之色,几次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因为犹豫而不敢起身。 就在这时,认为火候已足的朱勔又道:“诸位,如今江南反贼势力不断坐大,对我等来说终非好事,所以本官以为等过完这年,咱们就该尽快想法平定贼乱了。希望到时候各位能通力合作,聚我江南之兵,一鼓作气地把那些乱臣贼子尽数剿灭才好!” 他这话立刻就赢得了不少将领的响应:“朱帅所言甚是,我等到时自会遵从朱帅调遣,万死不辞!” “不错,只要朱帅下令,我京西路兵马定会全力出击,区区方腊反军不过是草寇而已,旦夕可平!” “唐将军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过是初来江南将士们多有水土不服者,现在问题都已解决了,我们自能横扫敌军,还江南太平!” 一时间,众人纷纷拍胸保证,文官说自己一定会将后勤保证好,武将则跟立军令状似的向朱勔保证到时定会众军一心,并确信能在数月之内就全歼敌军,夺回苏杭等重要城池…… 只从他们的这一表现来看,今日朱勔花了大把钱财收买他们的做法还是相当正确的,也得到了回报。只是这种酒宴上的保证到底有几分能当真,怕是谁也说不准了。 而就在众人个个说得兴起,就好像已经把方腊军打得无处可逃时,萧靖是终于按捺不住了,霍地一下就站起身来,抱拳大声道:“朱帅,各位将军,末将有一言还想请问!就在前两日,有消息传来,反军竟在年前出动了十万之众直扑由山东淮南二军新夺下镇守的常熟城,如今那边将士危若累卵,城池更是危在旦夕,敢问各位何时能出兵援救?” 他这话一说出来,本来还挺热闹的厅堂内顿时就没了声音,所有人都露出了怪异的表情来,却没一个真去接他的话的。而朱勔的脸色也由红变青,眼中更是恼火异常地盯了萧靖一眼,这家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在场几十人谁不知道正发生在常熟的这场战斗,可这几日来却无一人提及,却是为何?因为大家更知道孙途与朱勔间的矛盾,也清楚孙途与自家根本就不是一路。所以他们哪怕早知道了常熟之战,却都一个个装傻。 但萧靖显然无法理解和接受这样的事情,此时一旦开口就再顾不了其他,当即又道:“朱帅,常熟城干系重大,乃是我夺回苏州的关键!山东军更是我们的袍泽,是少有的精锐之师,我们岂能视若无睹,还望朱帅即刻发兵,救援破敌!只要朱帅你点头,末将愿为先锋!” 正文 第680章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下) 朱勔的脸色是越发阴沉了,对萧靖如此表现那是极其的不满。 其实一直以来他对萧靖还是颇为提携的,因为这确实是个会带兵,能打仗,而且还对他足够忠心的下属。但唯一让朱勔无法接受的,就是这家伙太过耿直,有时认准了路后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哪怕萧靖曾立过不少功劳,到最后也就一军中团练而已。 朱勔其实也知道自家身边还是要留些有真才实学之人,而不能全是些只会逢迎拍马的废物,所以哪怕萧靖确实有时会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甚至顶撞于他,他都包容了下来。 但今日,当了这许多官员之面萧靖一再提到常熟战事和孙途的山东军的遭遇,就让朱勔很难忍受了。当下里,他就把面色一板道:“萧团练,你也太过大惊小怪了。常熟的战事本官自然早已知晓,不光是我,就是在场诸位也都早早得了消息。但那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事罢了,只是被有些人刻意夸大,才看着好像很严重,你就不必再挂怀了。” “可是……”萧靖还待再说什么,却被朱勔迅速打断:“你不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今日本官邀你等前来是为了庆贺新年,而不是商讨如何用兵的。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大好的日子咱们只谈风月,正事公务就留待过完这年再说不迟!” 眼见萧靖还有不依不饶的意思,身边的一些同僚立刻上前把他拉了回去:“萧团练你醉了,这等事情朱帅自然是比我要更清楚的,他怎么可能有错呢?来来来,先喝酒……” 这些人的好一通劝说,再加上其他官员迅速转换话题,让萧靖后面的话终究难以出口,只能是悻悻地坐在席上,喝上几杯水酒解愁了。 因为他这一闹,酒席上的气氛就变得有些怪异起来。好在朱勔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活络氛围之人,几个官员连续起身说了一些笑话,又有人起身四处敬酒后,堂上才重新变得热闹起来。一时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全都笑盈盈的好不欢喜,哪有半点大敌当前,江南半壁皆落入反军之手的紧迫感! 可他们越是这样,萧靖心中就越觉烦躁,又喝了几杯酒后,他更觉着浑身燥热,都无法在这憋闷的厅堂里待下去了,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其他人对此只作不见,没了他大家反倒更加自在些。 与堂内的暖融融的环境与热烈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外头的冷清与冰寒。不知什么时候,浓黑的天空再度有雪花不断飘下,在凛冽北风的呼啸下,温度更是降到了冰点以下,直让刚走出来的萧靖猛打了个寒噤,但更感到寒冷的却是他的心。 曾经的他也想有些作为,可多年下来却是一事无成。再加上自己投靠的朱勔又是个贪婪自私,手段卑劣之人,他就更觉着自己是那么不堪无用,甚至许多事情都可以称之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本以为这次江南动荡朱勔会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一厢情愿,朱勔和一些官员不但不曾改正,反倒是变本加厉了。之前不但将个金陵城搞成一团糟,现在竟连几万大军的生死都不顾了。 这让萧靖心中更觉烦闷,即便被冷风吹着,心头依然觉着似有烈火在烧,但最终却又只能是化作一声叹息。因为对此等种种,他却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萧团练好兴致啊,居然出来赏起了雪景。”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让萧靖身子就是一颤,蓦地回首,便瞧见了同样面有郁色童沐正看着自己。 他二人一是苏州团练,一是苏州推官,以前倒也有些交情,此时相遇也不觉尴尬,萧靖苦笑一声:“我只是受不了厅内的氛围而已,你呢,童推官怎么也想着出来透气了吗?” “呵呵,其实在下也与将军一样,担心常熟那里的战事啊。常熟只是区区小城,墙不高,池不深,而守军也不过三四万,却要面对十万甚至更多的反军围攻,纵然山东军骁勇能战,怕也未必能守得住啊。” “是啊,若换我守城,只怕连十天半月都未必撑得过去。若朱帅再拖延着不发兵救援,只怕不但常熟难保,连守城的将士都多半要丧身在那里了。” 顿了一下后,萧靖又看了眼童沐:“既然童推官和我所想一样,刚才为何不出声相助?不如你我现在就一同进去向朱帅痛陈利害,让他赶紧发兵……” 童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几眼,随后才笑着摇头:“萧将军你是真不知道朱帅的心思吗?他这是刻意想借刀杀人,欲用方腊反军来置山东军于死地啊。哪怕你想不到这些,也该知道早前山东钤辖孙途与朱帅之间的矛盾冲突吧?” 萧靖明显是愣了下,旋即才轻呼道:“这……朱帅他真敢干出此等事来?那可是数万将士啊,一旦成真,朝廷追责下来……” “那也是孙途自己立功心切导致的后果,朱帅最多就担一个援救不力的罪名,以他在朝中的根基,根本伤不了分毫。”童沐眯了下眼睛道:“谁让孙途之前做了太多得罪人的事情呢,现在不光是朱帅,金陵这里诸多军马都未有救他之意,能不在此时落井下石已经算仁义了。” 萧靖脸上的惊讶之色已经转作了气氛:“这……当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一来,我江南局势何时能平?若再这么下去,难保反军势力会不断壮大,到那时别说夺回苏州杭州,就连金陵也未必能保得住!” “谁说不是呢?现在人人皆有私心,每个将领都只求保住自己的兵马,倒是有心任事的孙途和麾下兵马被他们推到了如此险境。”童沐叹息一声,又道出了一件更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你可知道,就在两日前,朱帅已给无锡那边下了军令,让该处守军即刻后撤,返回金陵!” 这事萧靖还真不曾知晓,一听之下更是大惊失色:“什么?那不是把这一座城池都让给反贼了?” “正是如此!而他这么做,为的就是彻底断了山东军的后路,让他们连一路援军都找不到!”童沐说这话时,眼中也有深深的恨意,他是真没料到朱勔这次会做得这么绝,不但见死不救,还把山东军最后的一点希望都给断绝了。如今的山东军在常熟当真是落到四面皆敌,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其实就连孙途出现在常熟都是朱勔勾结反军的结果,不然只会更加愤怒了。而在听完的讲述后的萧靖是彻底呆住了,他委实无法接受自家恩主居然会干出这等损己利敌,却只为排除异己的事情来。 “我,我绝不能坐视这等事情继续下去,我要向朱帅进言!”急怒之下,萧靖再顾不得其他,转身便要回厅内把心中所想都说出来。但他这一动作却被早有准备的童沐给拦了下来:“萧将军不要胡来,你这么做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把自己都给搭进去。朱帅做这一切虽然并未藏掩,却也不好摆上台面,你一旦当众说了,就是与他为敌,后果可是极其严重的。” 一想到朱勔的酷烈手段,萧靖的心顿时一寒,总算是稍微冷静了些,也停下了脚步。但他心中依然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急声道:“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什么事都不做吗?若真如你所言,常熟失守,山东军彻底被歼,那接下来敌人必然气焰大涨,说不定就要趁势出兵北来,对我金陵也构成威胁了。” “我当然知道这事后患无穷,所以才会想着与萧将军商议,看我们能不能帮帮前方奋战的山东军。” “这怎么帮?朱帅不肯出兵,里头那些官员也……”萧靖愤愤地看了眼那紧闭的厅门,现在里面还不断有笑声和起哄声传出来,听得出来,一众宾客的兴致是越发的高了。 童沐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道:“其实我还是相信孙钤辖和山东将士能力挽狂澜,守住常熟城的。毕竟论战力,这金陵所有兵马合在一起,都未必比得了他们。现在的关键是他们孤军作战,甚至周围百姓都是投向反军的,要是能扭转这一切,说不定情况就能得到改善了。” “这却如何扭转?” “萧将军可听说过谢默此人吗?他在江南民间声望极高,只要他能出现在常熟一带,说不定就能改变眼下的局势!” “谢默?他不是一早就被烧死在栖霞山上了吗?”萧靖在问出这话的同时,心里已有了答案,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这么说之前种种皆是掩人耳目的手段了?”他只是有些率直,却非缺心眼。 童沐倒也没有再瞒他,点头道:“当时情况不定,所以孙途才会用了这么一招以保护谢默。而现在,能救孙途和山东军的,也就只有他了!只是现在金陵城守卫森严,我无法把他安然送出城去,所以才想到寻求萧将军你的帮助!” 一番沉默后,萧靖终于点头:“好,我来想办法。”作为朱勔身边的亲信,他可是负责了金陵西南两门守备之事的,要放个人出去自然轻而易举。 直到听到这个答案,童沐才长出了口气:“千里,我总算不负所托,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自己了。不知你能否撑到那时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正文 第681章 岌岌可危 进入新年的第四天后,一股寒潮自北向南袭击了江南路全境,不但气温迅速下降,还有呼啸的北风夹杂着如刀似箭的雨雪而来,似乎都能将这里的一切全给封冻起来。 但即便是如此恶劣的天候也依然无法阻挡吴军对常熟城的攻势,每日里这边依旧是号角连绵,杀声震天,围城的大军轮番冲击,压根就不给守军以任何的喘息机会。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这几日里他们选择的攻击重点已从南门变作了其他三门,似乎是因为连他们都觉着常熟南门守御森严不好攻打,所以先挑了别处下手。可事实上,在孙途看来这完全是敌军将领聪明的地方了,他们这是为了更快地消耗城中箭矢木石等守城利器,同时还防止守军会把别处城门的兵器调往南城。 因为只要其他三面皆都受敌,守军就不敢掉以轻心,哪怕明知道南门的情况更为紧张,但为了以防万一,也只能佯作不知了。而这一点在北门淮南军这里就体现得尤其明显了。 其实若论各色武器的配备,淮南军是远在其他三门之上的。毕竟他们是以全军守一门,再加上之前作战的主力也一直是山东军,他们的消耗自然最少。可即便如此,整支淮南军在面临吴军的攻势时依然是手忙脚乱,状况频出,几次都被敌人杀上城头,经过拼死恶战才将敌人打退。在如此情形下,别说分出兵器支援其他三门了,彭永真都几次派人去城中求援,希望孙途能派出兵马来援助他们。 对于淮南军如此拙劣的表现,孙途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亲自赶去略作安慰,又根据北门城墙一段的特点指点他们布防,才算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但很快的,新问题又出现了。因为之前就未曾用心修缮城垣,再加上连日的苦战,终于在初四傍晚的一场战斗中,北门其中一段城墙突然崩裂,并被敌人迅速抓住机会,一支上千人的队伍竟直接杀进城来,顿时就杀了下方守军一个措手不及,眼看着这边都要坚守不住了。 当这一要命的消息传到孙途这里时,他正在东门处巡视,并安抚军心呢。因为就在就在这几日里,吴军连续猛攻东门,虽然在宋江等人的顽强抵抗下击退来敌,但东门守军也是损失惨重,死者近五百,轻重伤员更接近千人,更有好几个原来的梁山头领战死在此,对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为防这些本来就未必对自己有多心服的梁山军队突然反戈,孙途最近是把许多心思都放到了这边,此时更是亲自上城慰问,安定军心:“各位都是我山东军中的榜样,我相信只要咱们三军一心,这常熟城一定能守到最后,不使敌人杀入城中!” 在跟普通军卒说了一番鼓舞人心的话后,孙途又把脸色青白的宋江、吴用等人叫到了一边:“这次折损如此之大,你们可还能坚持吗?若真顶不住,我可以让城内的预备队顶替你们守西门,你们可以去城内暂作休整。” 吴用拈须沉默着,宋江却把眼睛一瞪,哑着喉咙道:“钤辖,到了这时候你也不用再试探我们兄弟了。自打归顺朝廷以后,我宋江就没有再想过造反。虽然这次折了不少兄弟,但我们好歹也杀了许多反军,倒不算亏。兄弟们也早表过态了,我们会死守西门,不给山东军丢脸,也要多杀一些贼子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孙钤辖,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器供应不上,尤其是箭矢什么的,要是你能调拨一些过来,西门必能保坚守不失!”吴用也随之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但换来的却是孙途的苦笑:“我何尝不知道咱们的问题所在。但这一点却是无法满足各军了,现在不光是你们东门,西门和南门守军也是缺箭少石,每次只能在把敌人放到近处后才敢放箭,如此却也大大增加了守城的风险。” 两人闻言,再度喟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本来这场苦战就是在意料之外的,所以武器后勤上出现问题也在情理之中。宋江苦了张脸道:“如此可就真难办了,即便兄弟们死战不退,终究是血肉之躯。反军兵力远超我等,而且他们更为主动,只要让他们把攻城器械靠近城头我们就要拼尽全力,这终究不是个办法啊。” “是啊,确实得想个法子破了他们的近城攻势才行。”孙途也是满心犯难地说道,但一时有拿不出任何办法来。 随着战斗持续,外头的护城河都已经被敌人填平,再加上弓箭所余无几,不敢胡乱远射,导致敌人能很轻易就直杀到城池下方,再通过撞木或是云梯发动一波波的攻击。虽然前者还能用火攻,或是用粪水熬成的金汁应对,可这搭上城来的云梯就很难应付了,一旦让敌人附城仰攻,就是一场生死之战。 而且随着战事越来越密,连金汁都快要供应不上了,一旦真让敌人轰开城门或是城墙,后果可就…… 正当孙途几人愁眉不展,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下方却有人火烧屁-股似地飞奔而来:“孙……孙钤辖,大事不好了。北城那边城墙被破,我淮南军都快要顶不住了……” “什么!”孙途差点惊得直接跳起身来,当下也顾不得再与宋江他们说话,迅速奔下城头,高声喝道:“青州军,跟我去北边杀敌!”话音未落,他已跃上马背,猛抽了一鞭子,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北门冲去。 本就等在下方的两百多亲兵也迅速动了起来,大呼小叫间紧跟而去。却把宋江他们给看得傻了眼,也让他们心中的忧虑更重:“北门居然被破了?这下常熟还能坚守几日?” 只用了顿饭工夫,孙途已率军杀到了北门。入眼的,便是极其混乱的场面,前方的一段城墙已然崩裂,不断有敌人从外头冲杀进来,从而与淮南军正面交战。虽然淮南军在兵力上是要远超过对方,但却个个畏死,居然就被这入城的区区千把人杀得节节后退,眼看着连城门一带都要被敌人给占领了。一见如此情况,孙途当真是怒发冲冠,当即一声暴喝,便一马当先地冲将上去,手中长枪更是化作腾空的蛟龙,翻飞着就往敌人处扎去:“青州军,杀敌!” “杀啊……”岳飞唐枫等亲兵全都跟着飞奔暴喝,如一只只下山猛虎般扑杀过去,直唬得他们前进路线上的淮南军将士纷纷走避,让出好大一条通道来,从而使他们能迅速杀到了缺口处。 噗哧声伴随着惨叫不断响起,虽只两百来人,但这支山东军精锐却爆发出了远超千人的强大战力,居然一下就把敌人给杀得溃不成军,直冲大裂口前方才止住去势。在他们身后,瞬间就倒下了五百多人的尸体。 剩下的吴军在面对受到激励而全力掩杀来的数千淮南军时也终于抵挡不住,只能是狼狈后撤,却与还在拼命往里钻的袍泽撞在了一处,倒是把自家的阵脚都给打乱了。 孙途哪会放过这等机会,立刻再带人奋力搏杀。靠着将士们的英勇表现,总算在天黑前将敌人彻底杀退,守住了这一道裂口。 直到战事停歇,彭永真才在几名亲兵的护卫下匆匆赶来。一见了孙途,他便连连拱手抱拳:“这次多亏了孙钤辖你及时带兵来救,不然我北门可就彻底失守了。只是,这里的城墙已不堪用,却该如何是好?” 这位倒真是个不知客气为何物之人,出了问题不自己想办法解决,却一股脑地抛给了孙途。 要不是还要用到淮南军守北门——毕竟山东军已经分不出一路人马来守这里了,他们这几万人纵然无用,也多少能帮上一把——孙途真恨不能现在就斩了这个无能的家伙以泄心头之恨。 其实早在吴军杀到前,他就已经知道北门守军一直在躲懒虚应其事。只是没成想,他们居然会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还搞出个豆腐渣工程来。要不是自己援救及时,只怕这常熟真要因他们而丢了。 脸色几番变化,孙途才稍稍按捺住心中怒火,哼声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重新修补城墙了,这还用我说吗?” “可是,城外敌军虎视眈眈,我们哪有机会啊……” “天色已晚,他们不敢夜战,便是我们的机会,现在就让人想法儿修补城墙。” 见孙途面色不善,彭永真不敢再说什么,便赶紧让人去找来一些会泥瓦匠活的军卒上手修城。 别看淮南军作战没什么用,倒是有不少会干活的。现在又不像之前大家都不当回事,自然是个个卖力,当即就开始补起城墙来,倒也是有模有样。 但很快地,问题却又出现了,这城墙裂口太大,只靠石头和黄泥垒砌却不够牢固,一时间众人竟有些束手无策。一名善做此事的军卒更是苦了脸道:“若是没有糯米汁之类的加固契合,没个三五日城墙根本就无法修成。哪怕修好了,也很容易被敌人从外头攻破……” 这话一说,众人是真个有些傻眼了。 正文 第682章 各出招(上) 要是仓库里能有水泥就好了。 这是孙途此时的第一反应,因为这是如今修补城墙最快速的手段。但很可惜,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他并未在系统仓库里发现任何水泥的影子,而且并非工科生的他也没有水泥的配方——哪怕有,一夜之间却也是来不及造出来了。 这下孙途只能在那儿挠头了,他毕竟不是神仙,实在没法子在缺少材料的情况下让城墙修补完善。而在看到他有些束手无策的反应后,彭永真更是心头发慌,喃喃地念叨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紧张的情绪很快又扩散了出去,这下竟让周围不少将士都生出了惶恐之情来,许多人更是满心的绝望与后悔。绝望的是城池难保,毕竟之前城墙完整都被反军轻易杀入,那现在多了这么大一个窟窿,明日的战斗必然更为危险,说不定一战就会被反军破墙而入;后悔的则是自家早些日子不曾努力修城,以至现在都要把命给搭上了。 孙途的脸色也越发的凝重,一旦北门真守不住,常熟必然失守,如此就只剩下突围这一条路可选了。可是这么一来,即便伤亡不大,返回金陵也势必被朱勔刻意针对,到时的处境可就越发艰难了。 “孙……孙钤辖,小人或许有个主意能暂时修补城墙……”身边突然有人小声说道,传到孙途耳中顿时让他精神一振,迅速转头看了过去,却见一个模样普通的青州军卒正有些局促地垂下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你真有良策?你叫什么名字?”孙途立马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急声问道。不光是孙途,周围无数将士也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定到了这名普通军卒的身上,有期待,也有疑惑。 只是这么一来却让他更为紧张了,直到孙途又急声问了两次,他才迟疑地道:“小人几年前家中贫穷,屋子破了都没法儿修补,夏天漏水,冬天漏风。后来实在冻得受不了了,就想了个笨法子……” 听完他的一番稍嫌啰嗦的解释后,孙途眼中陡然就是一亮,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呢,他已一拍这位叫戚三的军卒肩膀赞许道:“你这一下可是救了我满城将士啊。我记下你功劳了,到时自会重赏!” 戚三一听也是大为激动:“能帮孙钤辖出力是小人的福分,不敢求什么赏赐。” 而一旁已经反应过来的彭永真等将领却依然带着几许怀疑:“孙钤辖,这么做真能成吗?” “当然,寻常民居能这么修补,我们的城墙当然也可以!而且这么做见效最快,如今天气也已很是寒冷,大可一试。” “可这终究只能顶得一时……一旦天气热起来,不就不攻自破了?” “现在只解燃眉之急,其他事情留待之后再说。快,赶紧让人去取水来,必须赶在天亮前把城墙修补好了!”孙途在大声催促之下,突然心头一动,又道:“不光是城墙破损处可以用这法子,其他地方也给我把水泼上!” “啊?”众将士都有些错愕,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孙途已经无暇再与他们作进一步的解释了:“照做就是,这是军令,也是我们能抵挡住反军猛攻的最有效的手段!” 彭永真这时也不敢再违抗孙途的命令了,当即就转身下令:“还不快去,要是再敢躲懒,我必严惩不贷!” 连自家将军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即便再有疑惑也只能照办。而孙途在见他们行动起来后,也赶紧离开,朝着离此最近的东面城墙而去,而后是西门,南门…… 今天这前半夜,孙途就这么绕城赶了一圈,同时下达了一个让许多将士不得安歇的命令,让他们就近弄来大量的水,并将之直接泼洒在四面城墙外侧。 于是乎这一夜间,常熟四城都成了个大工地,远远的都能听到有人在城头卖力干活的声音,甚至连城外的吴军都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还特意派了支队伍过来查探消息,但很快就被一阵乱箭给射得逃了回去。 而当庞万春得知这一情报时却已是临近天亮了,但黑灯瞎火的再加上距离关系,直到此时,他也没闹明白宋军到底在城内折腾什么,只是一股隐隐的不安却从心头冒了起来。 直到天光大亮,在鼓号的催发下吴军再度对常熟北门发起攻势,想着北边城墙还有漏洞时再杀进去时,冲在前方的将士才惊讶地发现今日的常熟城墙竟有不小的变化—— 之前破损斑驳,甚至有个大豁口的城墙居然变得一片光滑坚固,豁口也被补上了,而且还在刚升起的日头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就仿佛城池都被水晶给包裹了起来一般。 而当他们带着几许疑惑,却依旧挥军冲杀上去,并把云梯架上城头时,古怪的一幕就出现了,本来能顺利搭上城头,或是紧紧倚靠在墙面上的云梯居然是一阵打滑,人都还没上去呢,就已摇摇欲坠,压根就稳不住。 这下对吴军来说可就是大问题了,本来他们就是顶着上方的箭矢木石冲到墙脚,然后打算冒死往上攀登的。但现在人固然是杀到了下方,云梯却架不住,那就完全变成送到敌人手下被动挨打了。 只片刻间,就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吓得其他人再顾不上继续尝试,抱头就往后跑,但这一路上还是造成了大量的损伤。自打攻防战开始以来,吴军还没在常熟城下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而城上守军则是气势大增,欢呼鼓噪声更是越来越响,所有人都有种扬眉吐气,大仇得报的畅快感。之前他们被敌人压着打,几次都让他们顺利上城,真真是危若累卵,还没这么轻松破敌过呢。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昨夜的辛苦布置,以及孙途的下令,这让将士们对孙钤辖是越发的崇敬,都把他当作神仙来看待了。 城外军中,庞万春看着前方熠熠生辉的常熟小城,眼中也露出了深思之色:“真是没想到,一夜间就让他们弄出了这么个乌龟壳来,看来我们想迅速破城还得多费些时间了。” 旁边还有将领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纷纷跟人打听。庞万春怕他们真被敌人给吓到,便笑着做出了解释:“其实这没什么特别,也就是昨夜他们趁着天气寒冷把水浇泼在了城墙外侧,并使之在墙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而已。这层冰就成了常熟城的盔甲,不但变得越发坚固难破,而且还滑不留手,连云梯都很难再架上去,这孙途还真有些手段与想法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却是个个变色:“这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攻不上去了?” “你们放心,这不过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我江南之地可不比北边,如此严寒能泼水成冰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只要过上几日,等天气转暖,他只招自然不攻自破!”庞万春却是一脸笃定的模样。听他这么一说,众将士才稍心安,但显然已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今日也不可能再对常熟发起什么像样的攻势。 庞万春口中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也是一阵为难,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从容。 虽然说江南的冬天远比北方暖和许多,但今年的天气却有些邪性,到了今日依旧是冰冷刺骨,谁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让天气转暖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也消耗不起太多时间啊,毕竟他也不放心金陵的宋军,要是自己一直困在常熟城下,真被朱勔他们抓住机会发兵来攻,吴军久战之下兵马疲敝,还真有可能会败在宋军之手呢。 “总得想个法子来破了此招才行!”在返回大帐时,庞万春已暗暗下了决心。 很快的,他就把手下一些心腹将领谋士都叫到了跟前,向他们询问起破敌之法:“你们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吗?若是这么拖下去,只会让我军越发被动。” “庞帅,不如用火攻?我们派兵马负干草过去,就在城墙下方烧起火来,只要烧化了墙上的冰,便可重新攻城。” “你这主意不成,宋军又不是傻子,岂会干看着让我们去城下纵火?到时伤亡必然极大。” “而且,这么干的效率也太低了,烧多久才能把整面墙的冰融化了?恐怕得一整天才成,可一到了夜间,只要他们往下一泼水,我们白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众将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却总拿不出个妥当办法出来,这就让庞万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开始想念起以往总能给自己妙计的江十虎:“若是江先生在此就好了,他一定能拿出个最巧妙的办法出来……” “庞帅,不如用投石车发油料打在墙上,再以火箭点燃,如此烧化坚冰就简单许多了。” 在听到这个提议后,庞万春突然心头一动:“对啊,我怎么把这一招给忘了?居然只想着如何破冰,却把最要紧的一点给抛到了脑后!”顿时间,他眼中再生光芒,常熟城他志在必得! 正文 第683章 各出招(中) 这次只靠自身一军之力便击败吴军,毙敌数百,这让淮南军上下信心大增,于是在接下来两日的攻防中,他们的表现也是越发纯熟,靠着坚固的城墙和充足的弓箭又连续击退三次吴军的攻势,倒是自身的伤亡都可忽略不计了。这也让他们的底气更足,都有人开始提出可以主动出城破敌了。 当然,作为一军主将的彭永真还没自大糊涂到这个份上,即便真有几个莽撞的将领向他提议出战,也被他一句话就给否了:“愚蠢!你们以为只小胜几场就能破敌了吗?城外可还有十万大军呢,岂是我们能轻易应付的?要真这么简单,山东军早杀出去了,还轮得到我们?” 正说话间,外头又传来了咚咚的鼓声,正是敌军又一次对常熟北门发动了攻击。彭永真立马把话题一收,神色严肃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守住北门,别想其他的东西。走,上去看看,今日反贼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他带人跑上城头,打算号令麾下按前两日的布置继续防御时,却发现将士们的神色有异,不少人更是带着惊慌的眼神望着外头,期期艾艾叫了起来:“那……那是什么?” 彭永真顺势往城外一张后,本来还踌躇满志的一张脸顿时就唰地一下变白了,然后嘶声就叫了起来:“是霹雳车!”他立马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叫嚷起来:“快,把盾牌都送上来!弓箭手,给我放箭,别让反军靠近城池!” 北门城头一时间乱作一团,有人飞快下去准备盾牌,也有大批弓手靠上前去,不断把箭矢抛射向城外敌军。奈何吴军却早已在这两日的攻城战里摸透了淮南军弓箭的射程,一直都在一箭地外活动,同时在上千军卒的努力推动下,数辆造型古朴的投石车已被推到了两百步外停了下来。 这投石车便是彭永真口中的霹雳车了,传说乃是当年官渡之战时袁绍军中所创,之后将近千年来就一直是攻城的大杀器。因为其投射出的石块杀伤力极大,大石落地更如天降霹雳,故而在军中还有霹雳车的称号。 这,便是庞万春突然灵光一闪想出来的破城妙计了。 之前他也确实有些糊涂了,居然只想着如何破坏城墙上的坚冰而忽略了自身的真正目的是破城,所以只要破坏了整面城墙,那上头无论是覆盖了冰雪还是金块都无关紧要。而手下一句以投石车发火油烧墙才让他猛然醒悟过来,于是才有了之前几日佯作攻城,其实却在派人于后方制造数辆大型投石车的准备工作。 如今,一切都已办妥,随着投石车开到前方,又有诸多将士好一阵的忙碌后,一声号令下,本来落在投石车后方的网兜便猛然一个弹起,旋即就将里头早放好了的无数大小石块如雨点般直朝着北门城头激射而去。 看到这一幕,听得石块带着尖锐的呼啸飞袭上来,城上守军顿时更乱了套,纷纷尖叫着四处避让。 但这一次吴军投射的乃是数量众多,却只有拳头大小的石块,十来辆霹雳车一下就投出了几百上千块石头,几乎把个城头全给覆盖了,又岂是他们能轻易躲得开的? 随着石头落下,惨叫声便从城墙各处而起,许多将士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在没有任何准备,尤其是连盾牌都未曾备下的情况下,这边的将士完全是用肉体扛下了这阵石雨,伤亡之重实在是凄惨无比。若非有几个亲兵拼死相护,恐怕连彭永真这个军中主将都要受伤了,但即便如此,也吓得他面色惨白,一时间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大声叫了起来:“快上盾牌,躲到城墙跟脚里去……”只有靠着紧贴城墙以求庇护才能扛过这可怕的石雨攻势了。 城外的吴军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停手,随着一声声无情的号令,一波又一波的石雨不断朝着北门城头倾泄而下,短短半个时辰内,他们竟足足朝城上投了七八轮石块,使得城头一片狼藉,守军死伤更达数百之众。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敌人的攻势稍止,彭永真在几名亲兵的保护下从墙后抬头看时,才惊恐的发现城墙内侧都已坑洼一片,不少地方都开裂了。连内侧都是如此,外头只会更加不堪,都不用去看,就知道城墙及外面覆盖的坚冰必然已破损太多。 还没等他想出个对策来呢,外头突然再次传来霹雳车施放的动静来,吓得他们赶紧再度找地儿躲藏。而这一回,呼啸而来的石头声势却比之前更大,却只有寥寥十来道破空声。 还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呢,城墙上便轰隆连响,甚至连上边的守军都感到了一阵震动,就仿佛地龙翻身,要将整座墙体都给震塌了一般。直到此时,大家才明白过来,反军这是在用大石轰击城墙。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把准备的小石头都投放干净后,吴军便把那些搜集到的,如桌面和磨盘大小的山石也给投了过去,立马就对城墙造成了极大的破坏,远远的都能瞧见一道道裂口不断从城墙面上生成,只要连续来上几轮,这小小的常熟城墙就会彻底被摧毁! 面对如此情况,淮南军是彻底没辙了。抛开因为大量的军士伤亡导致的军心大乱不说,光是敌人的这一战法就不是他们能应对的。毕竟人力有尽时,寻常的弓箭也好,抛砸石头也罢,都有个最远射程,而敌人就是把霹雳车放置在射程之外,靠着自身更远的射程在打你,那就是完全被动的一面挨打了。 对现在的淮南军来说,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派出一支精锐冒死杀出城去毁掉敌军的抛石车了。但连这一点庞万春都已经考虑到了,霹雳车边上正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候在那儿呢,只要宋军胆敢出城,定使其有来无回! 恐惧、绝望的情绪瞬间就在城头弥漫开来,就连作为主将的彭永真此刻都已经没了半点法子,口中只会喃喃低语:“完了,这下真完了……” 幸亏这时吴军准备下的石块已经用光,倒没有再继续轰击城头。而且在之前伤亡不小的几场战斗后,就连庞万春都不敢太过激进冒险,所以并未趁机发动攻势,而是准备等明日再搜集一批石头后直接把常熟北面城墙彻底轰破了事,就不用再冒死仰攻城头了。 直到见敌人未有继续攻城之意,破了胆的淮南军上下才稍感心安,但所有人却又个个不知所措,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半晌,才有人道:“不如请山东军前来帮忙吧……” “都这样了,就算神仙来了也没救,他们来了又有何用?” 悲观的话语不断弥漫,整支军队已经彻底丧失了信心,这让彭永真看在眼里越发心急,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全军都陷入恐惧的当口,一队人马终于匆匆赶来,让彭永真心头一动,赶紧就上前相迎:“孙钤辖,你可算来了,我们……末将无能,这北门真要守不住了……”这一刻,都急得他彭钤辖以下属自居了。 孙途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因为刚才北城这里的一切他都在远处瞧见了。看着北门守军如此狼狈,只能被动挨打的样子,孙途当真是既怒其不争,更哀其无能。 虽然即便是换了其他几门受到如此攻击也必然军心动摇,损失不小,但也不至于变成他们这般束手无策的模样啊。而且若是换了其他人面对如此危局,势必会拼上一把,派出兵马去攻击敌军投石车阵,好歹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 可淮南军呢?他们的怯懦实在让孙途看不过去了。 但他此时也不好过度责怪众人,不然只会让军心更加低落,便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敌人这次的手段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不过总还有补救之法的,先上城看看城墙的情况吧。” 等到上得城头,看到那里的狼藉模样,以及外侧城墙的破损程度后,孙途的心情是越发沉重了。他很清楚,北城这里已经岌岌可危,说不定明日吴军再轰上一阵,就能摧毁整段城墙。 而在其身边,彭永真再一次说出了那句发自肺腑的话来:“孙钤辖,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们不必心慌,我常熟这不是还没陷落吗?”孙途说着,又眯眼观察了一下并未被撤走的霹雳车——这车威力巨大,但却有个问题,过于笨重,所以此时只能先留在原地,由一路军马守着。 顿了一下,他才用自信的声音道:“最大的威胁就是城外的投石车。我相信他们也不可能准备太多这等攻城利器,只要将之毁掉就能保住北城了。” 这话却让彭永真等人一阵发呆,他说的真是好轻松啊,想要毁掉这些霹雳车却是谈何容易?但在看到孙途那一脸笃定的样子后,他们居然还真就有些信了。 经过以冰封堵住整个北门的事件后,孙钤辖还真很是叫淮南军上下信服了!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到了孙途身上,只等他说出一个对策来…… 正文 第684章 各出招(下) 在一众淮南军将士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孙途……转身就下了城楼,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众将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和手下亲兵彻底消失,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彭永真更是脸色几番变化:“孙钤辖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有主意就说,没办法也得给咱们一句准话才是啊!”此时的他都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倒是那范凤却对孙途颇有信心,忙上前道:“钤辖莫慌,孙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缘故,他既然说了有毁掉城外霹雳车的法子,就一定能拿出办法来!” 彭永真看了这个下属一眼,虽心中急切,此时也只能先安抚军心,便也迅速大声道:“范团练说的不错,既然孙将军说了有办法,我们就要有信心。今日天色已晚,反军不会再攻过来,一夜时间足够我们做好准备了。现在,先着人把城头收拾干净了,不然明日连上城守着都困难!” 当淮南军派人在北边城头清理诸多碎屑石块的时候,孙途已出现在了县城中间一块宽阔的空地前。那里有百多名精锐守着,别说百姓了,就是寻常军士都不得靠近。但在瞧见孙途到来后,他们还是迅速让出路来,让他直接进入其中。 这里堆放了诸多守城的器械,还有几口大锅正在熬煮着臭气扑鼻的金汁。不过孙途却未曾在意这些,而是来到了一名正站在巨大的床弩边上暗自皱眉的青年将领跟前:“花统领,怎么样,可研究出些名堂来了吗?” 这位青年将领面貌清俊,长眉凤目,正是梁山上有名的小李广华荣,一手神射箭术当今天下也没几个能与之比肩的。 曾经,他是一名朝廷低阶武将,清风寨知寨,却因心慕大名而走上了落草为寇的不归路。哪怕如今已重新归顺朝廷,当初的贼寇身份也让他很难在山东军中得到太多的尊敬。而这次被孙途刻意从宋江身边调来此地时,他也是心有疑虑,直到孙途道出目的,才让他放下心来。 此时听孙途一问,花荣迅速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神色凝重道:“钤辖,这床弩虽然也是弩机的一种,但其原理却与寻常弓弩大有不同,它太大了,而且射程和力道都是寻常弓弩的十倍不止,很难做到如寻常弓弩般的精准度啊……哪怕是我来瞄准,只怕三箭里也未必有一箭能中。” 原来孙途请花荣来此是为了让他拿出能使这床弩精准打击敌人的办法! 这等守城利器孙途当然不可能不用,但是因为配备的相关“箭矢”实在太少,自然是不可能如边关宋军般将之当常规武器来用,那就需要有一个相当的精准度了。倘若能像澶州之战时那样一箭射杀了敌军主将,那这场攻防战就自然取胜。 不过饶是花荣这样的箭术高手,在面对这么个庞然大物后也一时拿不出个准主意来。为此,他还试射过几箭,但也只能在里许地内保持一定的准度,再远可就困难了。 在说出自己的难处后,他又补充道:“而且一旦箭矢射出,还会受风向影响,反正只要离了弦,就很难控制这些箭矢的方向和目标了!” 孙途了然点头,别说这时候的床弩了,就是后世速度更快,精准度更高的枪炮,也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打消用床弩精确打击的决定,只是神色严肃道:“其实你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只消将射箭的种种法子套用到床弩上即可。比如说箭矢离弦后的速度,高度,以及下降时的弧度……”孙途很想用抛物线之类的更科学的说法来解释给对方听,但现在只能用别的说法来取代,毕竟人花荣是不可能听懂千年后的数学原理的。 本来花荣对孙途的这些说法还有些不以为然,但随着对方深入浅出的一番介绍,他的眼中陡然就冒出了光来。作为一个神射手,他对射箭的种种技巧实在太熟悉了,但也未必能说出太多大道理了,现在一听完孙途的介绍,却让他对此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甚至都觉着自己的射术都因此有了一些提升。 有时候,理论是能为实践提供更进一步上升可能的!当然,想要把这些理论完全放到实践中来,却还是需要其中的精英人物来完成了。 足足沉默了有半晌后,花荣终于长长地舒出了一大口气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冲孙途一拱手:“多谢孙钤辖如此指点,末将对这弓弩之术又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若是按照你所说的去瞄准,末将相信能在三到五里路内-射中丈许方圆的目标,再小却没这准头了。”说到最后,他又面露可惜之色,这离孙途提出的用以狙杀敌军将领显然还有不小的距离呢。 但孙途却已露出了喜色来:“你真有把握做到这点?” “不敢说十成,七八成把握还是有的。”花荣点头道。 “那就好,你赶紧随我去北城,还有,叫人将所有人床弩都送过去,我要在明日一早毁掉敌人的所有投石车!”孙途却是大喜过望,连忙说道。 话说自当日在南城找到那数架床弩后,孙途便想着要将之用到战场之上了。但因为敌军主将极其谨慎并未真个靠近常熟城墙,再加上床弩的精准度问题,才让孙途暂时打消了这一做法。而且他也怕城中还有吴军奸细会来毁掉这等守城利器,于是就先把它们从城头拿下,放到了这边让花荣熟悉和调试。 而现在,终于到了用这些床弩来建功的时候了! 当下里,这边的兵马就迅速动了起来,将一架架巨大的床弩拆开后分批运到北城。这让那边的淮南军略感不解,直到这些床弩一架架被重新组装完成后,他们才算明白了孙钤辖的用意,只是大家对此却依然有所疑虑。 “这床弩咱们以前也见过,可真能如愿射中那些霹雳车吗?” “我看够呛,它们离得太远了,就算侥幸打中一两辆,其他那些霹雳车也会把石头砸上来,毁掉咱们的床弩!”…… 各种说法在下边不断散播着,已被敌人的投石车打得破胆的众军卒对此实在没多少信心。倒是花荣,却不受这等说辞的影响,只是命人按自己的意思把五架床弩设在关键位置处,并不断上前指点,让人将箭头位置进行微调:“对,第四架弩机的身子再往西边偏三寸,停下,往后再退两尺,对,就这样……” 在他的一声声招呼下,众军卒可是被支使得团团乱转,就连孙途都看不懂他做这些有何用处。但孙途却绝对相信花荣的专业性,若说如今城中谁能让这些床弩彻底发挥出威力来,就非他花荣莫属了。 “孙钤辖,用床弩真能毁掉反军的霹雳车?”忍了好一阵后,彭永真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孙途看了他一眼,又远眺了眼已然隐于黑暗中的那些抛石车:“这是咱们扭转局势的唯一手段,我也相信以花荣的本事,定能不负所托!” “多谢钤辖信任,末将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不过今日天色已暗,终究无法做到精确瞄准,或许等明日天亮才能最后定下来。”花荣这时也走了过来,神情依然有些忐忑地说道。说实在的,没使过床弩精确打击的他还真没多少底气呢。 孙途笑着上前一拍他的肩头:“你只管放手施为,我相信你的能力。” 这话却让花荣为之一愣,心头更是大热,都不知该作何表示才好了。 说实在的,自打投了梁山后,他心里终究有些后悔,而这一情绪在重新归顺朝廷后就更严重了。毕竟他的身上已经刻上了贼寇的标记,哪怕现在重新成为官军,却依然难有出头的机会。 正因为心中存着这样的想法,让花荣最近总是心绪不宁,只能是一条心跟着宋江。但现在,孙途对他的信任态度,却让他有了种不一样的感觉来,甚至都让他有些感动了。 片刻后,他才一定神,正色道:“末将定不会让钤辖失望的!” 城上守军的不断忙碌自然也落到了外头吴军的眼中,很快消息也传到了庞万春这里,让他急忙就出帐向前查看起来。 虽然天色已暗,又相隔数里看得不是很真切,但他还是瞧明白了城头正在布置床弩,这让他的眉头再度深深地皱了起来:“真是失策,当初就不该为了更多地杀伤宋军而把床弩送来此处的,如今反倒便宜了宋军!”当然,他心中更想埋怨的还是方十佛的擅自行动,导致他全盘计划都出了大问题。 但即便如此,庞万春依然没有太把这些床弩的威胁当回事:“哼,那孙途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居然妄想用这些床弩来破我霹雳车,真以为他自己是神仙吗?明日,就让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是的,等明日天亮,就是双方一决雌雄的最后一战了! 至少他庞万春是这么认为的。 正文 第685章 弩对炮 吴军在前两日已把常熟城周围能搬走的大小石头动得差不多了,只靠着半日一夜工夫,哪怕是动员了数万人去搜集石头也无法在短短时间里弄到更多,最终堆放到投石车后方的也就只有昨日砸上城去的一半而已。 但在吴军上下看来,这点石头却足够把常熟北边城墙彻底轰破了。毕竟昨日一轮猛轰下来城墙都已破损不堪,必然再遭受不住新一轮的轰击。 在数万将士气壮山河的呐喊声中,操作投石车的军卒已迅速上前,立马就忙活开了。至于城头守军的相应动作,却完全被他们给无视了。既然连庞帅都不认为那些床弩能有多少威胁,寻常将之放在眼中。 而此时城头的军卒正在花荣的号令下做着最后的调校与瞄准,数百人在他“低三分,再向左半寸”之类的号令中忙活不断。而花荣这时却已彻底全情投入,目光不断在床弩和下方那一架架蓄势待发的霹雳车间来回扫动,整个人身上透着股从所未有的气势。 以往的小李广固然作战英勇,箭术超群,但那只是个人武艺而已。直到今日,他才真正找到自己最大的价值所在,他相信只要今日战胜,自己“小李广”的名号都可以变一变了。 “钤辖,这真能成事吗?”一旁看着的不少人都心有疑虑,甚至连岳飞都在忍了半天后不觉轻声询问道。 “我相信花荣的能力。不过是五架床弩而已,他定能射出最准的箭来!”孙途依然是那副笃定的样子,却让周围众人都安心不少。 就在这时,花荣突然挺直了腰杆,猛吸了一大口气后,断然叫道:“上箭拉弦!”却是一切方位高低全部调整到了最佳处,该是时候出手了。 顿时间,军卒们迅速麻利而动,将一支支胳膊粗细的长矛般的箭矢装上床弩,又慢慢摇动边上的把手,将弓弦绞动到位。这有八牛弩之称的床弩拉力何止千斤,可不是靠人力能轻易拉动的,但在机括的作用下就要简单得多了。 只片刻后,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长矛头顶处的五棱锥更闪烁着慑人的寒光,一十五支利箭皆已蓄势以待。在看了孙途一眼,见其点头后,花荣毫不犹豫就下达了最后的命令:“放箭!” “嘭嘭嘭……”五柄木锤迅速击打在床弩后方的机括处,使得那两指来粗的弓弦迅速脱钩回弹,也推得紧紧扣在弓弦上的长矛在一顿后,迅速便往前送去。只眨眼工夫,一十五支长矛已发出了尖锐的破空啸声,高高飞起后,如流星般朝着数里外的吴军霹雳车阵飞来。 与此同时,也有数辆投石车已经准备妥当,也在将领的一声号令下迅速弹起后方的网兜,把无数细碎的石头高高抛向城头。 有那么一瞬间,破空飞行的长矛和石头竟擦身而过。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各自飞行的轨迹,错开身后,都朝着各自的目标轰然落去。 石头在飞到城头后,又一次如雨点般散乱砸下。但这一回守军却已经有了准备,声声高叫中,将士们已迅速顶起了一面面的盾牌,并缩到了一些可供藏身的角落处。像孙途和彭永真这样的重要人物,周围更是迅速支起了十来面的盾牌,把所有飞到跟前的石头全给挡了个干净。 只是这么一来,大家都忙于躲避抵挡那漫天而来的石头,竟顾不上查看下方投石车的情况了,只隐约听得传来几阵轰响,以及一片惨叫惊呼。 等到这些石头落尽,众军卒才冒险探头向下张望,顿时所有人都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如浪潮般的欢呼从城头响起:“霹雳车被破啦!” 只见下方一排投石车竟有半数四分五裂,不单如此,连其旁边的许多军卒竟也倒了一片,不是被贯穿而过的长矛所伤,便是被崩碎四散的投石车构建与尚未发出的石头给打伤了。这一幕落到靠上前去查看的孙途他们眼中,就连他们也连声叫好,花荣更是满心成就感,脸色如一下喝了几斤烈酒般发赤,通红一片。 原来就在城头将士躲避扑面而来的石头时,那些箭矢也如霹雳般射到了投石车前。然后,在所有吴军惊诧莫名的注视下,这些长矛般的箭矢便狠狠地命中五辆投石车。 这些箭矢可都是以千斤之力发出去的,就连青砖修筑起来的城墙都能被它轻易轰破,这几辆用木头搭建出来的投石车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于是在一阵暴响后,投石车瞬间破碎瓦解,顺带着四散飞溅,把周围的吴军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少人都受了伤。 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要命的是在亲眼看到自己赖以破城的兵器居然被敌人远距离射爆,这等心理上的冲击与打击实在太大,竟吓得其他几辆车后的吴军都撒丫子往后逃去,他们是再不敢操控投石车对城头发起攻击了。 就连庞万春这个三军主将都在这惊人的一幕发生后足足愣了有半晌,口中才嘟囔出声:“这怎么可能……床弩威力虽大却从没有精准一说,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么远距离射中我们霹雳车的?” “庞帅,快把剩下的霹雳车调回来,不然可就全完了!”直到边上将领大声提醒,他才如梦方醒,赶紧下令:“快,把其他完好的霹雳车拖回来!”吴军霹雳车本就少,还都是原来官军留存下来的,这要全毁在此处,他们的战力必然大打折扣。 但这一反应终究还是慢了半步,因为城头已趁此时机再度调准方向,将剩下的十来支箭矢全部射向了依旧摆在那儿的霹雳车。有了刚才的经验,花荣指挥操控床弩的手段是越发的纯熟了,一番命令后,箭矢飞出,竟再度射爆了三架投石车,只有三箭终究因为过于急切而偏离了方向。 但即便如此,却也彻底扭转了不利情势,打掉了吴军妄图以投石车破城的想法,同时也重创敌军军心。就在这新一轮的箭矢放出后,吴军后方再度传来叮叮的鸣金声,本来蓄势待发,想趁机一鼓作气杀进北城的吴军只能悻悻而退,而且这一退就撤出了七八里地。 当看到这一幕后,城上的淮南军更是发出阵阵欢呼:“大宋必胜,孙钤辖威武,花将军威武……”声浪久久不息,甚至都感染到其他三城守军,也让他们发出了一阵阵的呐喊欢呼。 对一直提心吊胆,被动挨打的淮南军来说,这几日的战斗实在是从所未有,这其中的大起大落,更是让他们感受到了在孙途指挥下作战的痛快,这是以往跟随彭永真苟且偷生所未能有的畅快滋味儿。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放肆欢叫,发泄着压抑心头多日的憋屈。这一刻,所有人都已经把自家主将给抛到了脑后,只在那儿忘情欢呼。这一刻,甚至有不少人心中生出了某种异样的想法来——倘若今后能一直追随孙钤辖,那可比跟着彭钤辖要好得太多了! 彭永真这时也觉着一阵欢喜和放松,倒没有察觉到将士们那不合常理的欢呼。半晌后,方才来到孙途跟前,拱手由衷道:“孙钤辖,,末将这回当真是心服口服。论用兵作战,你确实要强过如今江南的所有将领。这次我淮南军能与山东军合并杀敌,真是我彭某最大的幸事。” “哈哈,彭钤辖言重了,这一战的功劳还是在花统领。”孙途赞许地看了眼神色如常,并未因此就面有骄傲之色花荣,心里盘算着今后此人还能在火器的运用上起大大用处呢。 花荣这时才上前谦逊道:“末将只是遵从孙钤辖的命令行事,不敢居功。而且,也正是钤辖之前的提点,才让末将能迅速摸准这床弩射箭的其中敲门,从而因势利导,破了反军的投石车。” “好啦,你也不用再谦虚了,今日破敌,你当居首功。当然,其他人也都是有功的,本官到时自会如实上报朝廷。”孙途笑着说了这话后,又把面色一肃:“但大家也别高兴得太早,虽然反军退却,但只是暂退而已,他们的元气未伤,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常熟城依然危机重重!” “末将明白,我等定会继续严守城池,绝不给反军以任何可趁之机!”花荣立马表态道。 彭永真也跟着抱拳:“我淮南军上下定以孙钤辖你马首是瞻,不敢有丝毫懈怠!” 看着众将士如此反应,孙途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好,有这话,我便放心了。那就赶紧动员将士们重新修缮城墙吧。趁着天气寒冷,再以冰覆城墙,赶在敌人反应过来前,必须把我北城重新修缮完成。” “喏!”在众将士齐刷刷的应诺下,北城再度热闹起来。 经此一变,这场围绕着常熟城的战斗已经从一面倒的压着打慢慢变作了旷日持久的拉锯对峙…… 正文 第686章 再度游说 此一番吴军举十万重兵来攻常熟,在绝大数人看来,自然是能迅速破城,将城中宋军杀个片甲不留。可随着战事发展,情况却已彻底偏离了他们的构想,几场攻防下来,他们不但没能破城,反而吃了好些亏,伤亡不小。如此一来,别说是普通将士了,就是那些将领们,甚至是主将庞万春的士气都有些低落。 而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在此之后的数日时间里,吴军攻势再不如之前般猛烈。虽然每日里依旧不断派兵轮番对常熟四门发动攻击,却更多只是虚应其事,往往只等守军一阵箭雨落下,他们便又退了下去,都不见有什么伤亡的。这就让城中守军的压力骤减,大家也总算是能稍稍缓口气了。 但是,情况也并未彻底好转,毕竟城外那十万敌军并未真个退去,他们只是从激进的猛攻变了另一种攻打城池的方式,那就是围而不攻,竟是打算直接用一个耗字来拖垮守军了。 在看出他们的这一心思后,孙途倒是显得颇为淡定。常熟城中固然会随着时间推移粮食吃紧,可对城外吴军来说同样存在不小的问题,而且作为攻城一方,敌人的消耗只会比自家更多,十万大军在外征战的各种耗费可不是刚新立的所谓吴国政权能扛得下的。 而且他还认定时间拖下去金陵那边必然无法一直装聋作哑,到时援军杀到,那就是反败为胜,尽歼敌军的契机了。 于是,在双方各有盘算的情势下,常熟城的攻防迅速缓了下来,半个月时间眨眼即过,眼看连正月都将过尽,只是这天气却还未有转暖的迹象,显然今年的气候要比以往寒冷许多了。 虽然敌军最近攻城都没以往那般积极了,但各城守军依然不敢有丝毫马虎,每日从早到晚,都有数以千计的将士轮番值守,还有重要将领时刻巡视。今日巡视南城的正是林冲,当他巡了一圈,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正打算下去禀报时,却听得有军卒叫道:“反军又来了!” 林冲忙回头望去,却又一呆,因为这回来的人数只有区区三两人,而且都未带兵器,看着就不像是来攻城的。 片刻后,对方已高举着双手走到了城墙下方,冲上头已经举弓瞄来的将士们大声道:“各位山东军的将士们莫要误会,在下并非来与你们为敌的,而是有一事想见孙将军当面一叙,还请哪位能做主的将军前往禀报,就说秦驰求见。” “是他……”林冲立刻就想起了当日在丹阳时此人前来游说一事,却不想这家伙居然再度上门,难道是还想做一回说客吗? 不过既然对方已摆明身份,他也不好真坏了规矩,便让人先不要动手,然后自己则下城派人把此事报与孙途。半来个时辰后,孙途便传了话来,准许那秦驰入城相见,但只能放他一人进城。 对于这一要求,秦驰自然不敢还价,当下便坐着从上方吊下的竹筐子上了城头,然后又在不少将士充满敌意的注视下穿过半座常熟城,来到已被设作战时指挥所的原常熟县衙中,见到了面色不善的孙途。 见他到来,孙途便是一声冷笑:“秦驰你当真是胆色不凡,到了这时居然还敢孤身入城来见我,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将之悬挂在我常熟城头吗?” “呵呵,孙将军说笑了。以将军之虎威要杀我秦驰自然轻而易举,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总不能坏了多少年的规矩吧?何况,将军还是天下少有的名将,就更不会干出此等坏自己名声的事情了,所以在下以为我来此是绝对有安全保障的。”秦驰不但不慌,反而笑着回话,趁机吹捧了孙途两句。 “哼,你还真是能说会道。不过我所以不现在就杀了你并非囿于什么规矩道义,你我双方本就不是两国,而是朝廷与反贼,你等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因为杀你对整个战局并无任何用处,才先留你一命。”孙途说到这儿,眼中光芒一闪,盯住了他:“说吧,你此来到底为何?若是还跟上次一样是来当说客,游说我归降你们的,那就省点力气,免开尊口。” 面对孙途如此直接的回绝,秦驰并无半点气馁之色,反而笑吟吟道:“孙将军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在下也不多兜圈子了,实不相瞒,在下确实是奉命来劝说将军弃暗投明,归顺我主的。” 说着,不等孙途开口驳斥,他已迅速又道:“还请孙将军听在下把话说完再作定夺。论作战之英勇,山东军确实天下少有;而论排兵布阵,指挥作战,孙将军更是宋国军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所以哪怕我吴国此番兴十万大军将你围困在此,短时间里也难以破城。或许正因为如此,孙将军才不可接受我主的一片好意。 “但在下要说的是,孙将军你真就认为自己能一直守下去,甚至某日能转败为胜吗?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不光是你城中粮草物资很快就会出现短缺,更在你如今是孤军作战。任你山东军将士骁勇敢战,孙将军你又指挥精妙,可在以一军敌一国的前提下,最终的结果也是早已注定了的。” 他这番话立马就换来了孙途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当真可笑!我乃大宋将领,奉命破敌,何来孤军一说?等到过几日我大宋援军一到,顷刻间便能杀得你等片甲不留!” “孙将军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事实如何吗?”秦驰却笑着回看孙途,语气坦然道:“你我两军在此对峙将近一月,若算上山东军夺下常熟的时间,更是超过一个月时间了,可直到今日都未见有一路援军前来,难道孙将军还不觉着其中大有古怪吗?” 见孙途脸色微变,他又进一步道:“在下早就说过,宋廷已腐朽不堪,奸人当道,倒是像孙将军这样的英雄豪杰,反倒被他们百般迫害。今日就是如此,正因那朱勔忌惮将军之虎威,所以便严令众军不得南下,放任我吴国大军包围猛攻常熟小城,为的就是借我等之手来铲除将军啊。像这样昏聩无能的朝廷,孙将军还要铁了心地为其卖命吗? “还有,将军可知道就在这半月内,我们除了围住常熟,牵制你山东全军外,还派出了一路人马北上,早把无锡城给拿下了。你且猜一猜,我们是如何拿下这座远比常熟要大得多,也坚固得多的府城的?只一夜间,我们便已顺利进城!因为早在我们出兵之前,原来驻守无锡的宋军已被抽调一空,他们早就放弃了这座本能给予你山东军帮助的城池。换句话说,早在一开始,朱勔他们就已要将你山东军彻底置于死地了!” 这一大段话说下来,不光是孙途,厅堂内外的许多人都瞬间变了脸色,大家眼中除了怀疑之外,更多的便是愤怒。虽然大家都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毕竟他们已在常熟守了一整个月时间,与敌人更是几番大战,哪怕金陵的各路兵马反应再迟缓,这时候也该派出援兵了。 可现在呢,不但没能瞧见援军的一兵一卒,还得到了无锡失守的噩耗。这种被人抛弃和出卖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憋屈与愤怒到了极点。 孙途的脸色也在这时阴沉得能滴下水来,定定地看着秦驰:“你说的都是实话?” “事实俱在,何必撒谎?而且以孙将军你之才智,会看不出这一点来吗?你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孙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良久后,他才抬头看着对方:“若我所料不差,我军所以会来到常熟,落得如此境地,也是早在你们的谋算中吧?你们一早就已和朱勔勾结了,所以才会配合着将我坑陷入这绝境!” “孙将军果然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实不相瞒,当日在丹阳未能说服你后,在下又去了一趟金陵。相比于将军,那朱勔可要好说话得多了。”秦驰竟没有半点欺瞒或掩饰的意思,直接就把真相给道了出来。 而这话在让孙途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也彻底点燃了在场众人的怒火,一时间骂声不断:“狗贼朱勔,当真该死!我就说这事透着古怪,反贼怎么能把咱们的动向掌握得如此清楚,原来是他出卖了我们!等老子回去,一定斩下他的狗头!” 直到众人好生发泄了一通,孙途才眯眼道:“既然你们已达成协议,又为何还来劝我归降?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我不是已必败无疑了吗?” “因为我吴国君臣都佩服孙将军和山东军的英勇表现,实在不想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只要你肯归降,之前提到的种种承诺此时也不会有所改变。而且我们还可以让山东军为先锋,由您亲自带兵杀回金陵,找朱勔报仇雪恨!”秦驰说着,满是期待地看向了孙途:“如何,孙将军,到了这时候你还不肯抛弃愚忠的想法,弃暗投明吗?” 正文 第687章 逆转的开始 当秦驰从常熟城头缀出,返回军营后,立刻就见到了庞万春,后者更是有些急切地问道:“谈得如何?那孙途可有开城归降之意?” 别看吴军如今依然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但庞万春深知自家已是骑虎难下,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常熟城给拿下来。因为不久前他便已收到杭州的密信,后方粮草短缺,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这十万大军的不断消耗了。 江南一地固然富庶繁华,却也经受不住这几年来的不断变乱。朱勔及一众贪官们的倒行逆施,敲骨吸髓早让本地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方腊反旗一举才能应者云集。但他们起事后的两年间,江南百姓的日子却并未好过多少,而随着战争不断升级,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要是再一直加重税赋,说不定才归附吴国不久的江南百姓又要造反了,这是方腊君臣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而要想不出现这等无法收拾的结果,就得尽快拿下常熟,并暂歇兵戈之事,休养生息,等百姓喘过这口气来再图北进。所以说现在庞万春身上的担子更重,不但要赢,还得在最短的时间里取胜,而若是能劝降孙途所部,就更是完美的结果了。 秦驰作为吴国礼部侍郎自然是知晓其中内情的,这时也神色严肃道:“庞帅放心,今日一番谈下来,孙途也已有所意动了。只不过,他却尤有顾虑,担心这是咱们破城的一个计谋,所以提出了几个条件。” 听了他这话后,庞万春反倒是心下一喜,忙问道:“却是些什么条件?”因为他很清楚,只有真有诚意归降,孙途才会提出条件来。 “第一,他要皇帝亲笔下旨,赦免他之前的种种罪行。” “这是当然的事情,我想陛下也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如此虎将我吴国自当重用,就让他放一百个心便是。” “第二,他还提出开城后我们不得擅杀一人,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山东军将士。” “哈哈,他多虑了,只要他肯开城归降,那无论百姓还是军卒都是我吴国臣民,本帅又怎么可能滥杀无辜呢?大可答应他,若他不信,本帅可以去城外起誓,让天地为证!”庞万春回答得毫不犹豫,他确实也没有出尔反尔杀光山东军的心思。 “这第三条却有些古怪了。”秦驰稍露异色,“他说我军若真有诚意,就得再后退十里地,只要咱们做到这几天,他必会在五日之内归降!” “嗯?”庞万春一听这要求,便不觉微微簇起了眉头来:“他这是什么用意?是担心我们诓骗于他,为了防止开城之后被我趁机杀进城去吗?可如今我屯兵在常熟城八里之外,再往后退,可不好控制了啊。”这让他心中也不觉生出了几许疑虑来,对方是真有心归降,还是在打别的主意? “下官也问过孙途,他只说这是为防万一,而且对此很是坚持,根本不留不点转圜余地。”秦驰说着,又看了眼庞万春:“庞帅,下官以为此事其实也可依了他,只要我们做好防备,就不怕他闹出什么玄虚来。” “哦?如何防范?” “我们可以退兵,但却将主力退往北边,如此就彻底切断了他逃离的后路。倘若他真不顾一切想要突围,我们也有足够的把握将之围杀。而且一旦离了城池为凭,他山东军区区三四万人更是必败无疑,这比起我们现在不断攻城可要有把握得多了。” 庞万春听了这一建议,也不觉点头:“你的主意不错,只要断其后路,就不怕他能翻了天去。就照此行事,告诉他们,一切都准了,只等陛下的旨意一到,便让他们归降我朝!”拿定主意的他不觉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总算这事有了个完美的结果。 不过很快地,他心里又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间却又抓不住关键所在,只能当作是自己疑心过重,先放在一边不作理会。 既然拿定了主意,吴军方面也不再攻城,开始照计划往后退兵,只是他们后退的方向却是朝南,而且还是在宋军的注视下所为,明摆着是在告诫城中守军不要心存侥幸了。 而他们的这一动向,却整个落入到了站于城头眺望的孙途眼中。此时的他,嘴角微翘,带着几许讥诮之色:“这庞万春真不愧是反军中首屈一指的将才,竟谨慎若斯。” 身旁的朱武却是一笑:“但他一定想不到,这其实早在咱们的意料之中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不过这是个聪明人,我可不能给他太多时间考虑,必须尽快按计行事了。”说着,孙途扫过身旁的宋江和董平二人:“之后常熟和这些兄弟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可要把城池给我守好了!” “钤辖,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还是由我等带人冒险为好……”董平忍不住出言劝阻道。孙途的计划实在太过冒险,说不定就是九死一生,实在应该换下属将领去办,而不是他这个三军主将。 这句话立刻就赢得了边上林冲等人的赞同,当下里又有不少人出声劝道:“钤辖,你可是我山东全军的主心骨,万不能有任何差池,如此冒险之事,还是让末将等代你来吧!”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许多,孙途才笑着一摆手道:“要论危险,哪里就不危险了?自打我们被朱勔出卖,就已是步步杀机,留在常熟就真安全了?这座小县城早已残破不堪,说不定敌人再是一阵进攻就能将之摧毁,到那时留在这里的人不照样危机重重? “你们也知道我的为人,我孙途绝不是那等愿意被动挨打之人,既然眼下有这么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我是断不会错过的。而且,之前几场战斗都是你们在出力,我这个三军主将倒是只作壁上观,这让我又于心何安?“当然,最关键的是,若论出奇兵,用诡谋,你们中又有几个能与我孙途相比的?既然这本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这个险自然该由我来冒。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是军令,你们要做的就是守住常熟,稳住反军,只要做到这两点,你们的功劳就不比我小!” 听了孙途的这一番话,又看他那一副坚决的模样,众人便知道他已是彻底拿定主意,不可能再作更改了。当下里,他们也不再多劝,只是个个神色严肃道:“末将知道了,我等一定照将军的吩咐行事,稳住反军,守稳常熟!” “那就好。”孙途欣然一笑,又抬眼望了下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我今晚就出城去,到时就靠你们应付城外敌军了。” ¥¥¥¥¥ 时近二更,天已尽黑。 连日的阴雨不但让天气变得严寒,也让星月无光,整个天地都是一片漆黑。 在这等条件下莫说吴军已依照孙途的要求已退到了十多里地外,就算他们还是驻守在常熟城前,也不可能及时发现南门竟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线。 一支三百多人的军队就这么悄然出了城池。这是一群剽悍善战,眼中透着丝丝精光的山东军中精锐!若再说得详细一些,他们乃是孙途一手操练出来的,青州军中最精锐,身经百战的斥候营的好手。 此时,跟在孙途身侧的除了斥候营营指挥时迁外,还有武松和鲁达两个步战高手,只这支精锐的战力,若是真要摸黑去偷袭敌军大营,也足够让十万众的吴军喝上一壶了。 但他们并没有杀向已把主力投往北边的吴军大营,却是反其道而行,悄然直朝着南边疾步而去。三百多人的队伍行得飞快,却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来,就仿佛是一群黑夜中的捕猎者,悄然摸向了早被他们盯上的猎物。 直到往前行了有半个多时辰后,头前带路的时迁才突然举起右拳,让全军保持不动,却是在前方发现了一座吴军营地。 虽然吴军已把主力都投到了北边,但常熟四面却还是布置下了几路人马以为后手。不过,这里的驻军显然没有任何的防备,现在又是深夜,营中只有寥寥几名军卒还在值守,而且多半都在打着瞌睡。 见此,孙途立刻做出了决定,几个手势之后,队伍便迅速化整为零,偷偷地从吴军营地的侧方无声摸过。在此过程中,军营中的吴军上下竟是无一人察觉有异,毕竟谁能想到宋军会从城中出来,并且还只是从他们身边经过却不杀一人呢? 当离开这座军营数里后,这支精兵再次集结,然后连夜急急地朝前赶路,直到天色渐亮,他们才找了个僻静的山林深处歇息了下来。此时,他们距离目标苏州只有不过区区一日路程! 从这一刻开始,之前一直陷于被动的孙途终于要扭转局势,主动出击了! 正文 第688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唐代诗人张继的这一首《枫桥夜泊》可谓名传千古,为后世无数人所熟知,而它也使得苏州城外的寒山寺声名远播,成为苏州,乃至整个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佛门圣地。 多年下来寒山寺一直都信徒众多,香火鼎盛,哪怕是如今这有些混乱的世道里,寺院也未受太大的影响。即便之前曾有几场激战发生在苏州,但寒山寺却并未受何影响,真正做到了存于世外的一方净土。 究其原因除了寒山寺本身的名气足够大外,更因有着太多苏州当地有名望的人在保着这座千年古刹,吴军上下除非是想把苏州当地的所有世家豪门都给得罪光了,否则是断不敢对寒山寺下手的。所以哪怕如今两军尚在战时,但寺内早晚依然钟鼓悠悠,宁静淡泊。 二月初五,天才刚亮,苏州城门就已提早开启,然后一行百十余人的队伍就缓缓来到了寒山寺进香。他们倒不是什么特别的虔诚的信善,而是一支来自苏州苏家的男女,为的却是祭奠自家祖上,因为今日正是苏家上一代家主的生忌,作为人子,本代家主苏懋自然是要带着族中男女前来祭拜一番了——苏家几代先祖的灵位都设在寒山寺中以飨香火。 作为寒山寺的几个大檀越,大施主之一,苏家的到来自然引得全寺关注,没等他们到山门前呢,住持慧空便已带了阖寺上下诸多僧侣上前相迎,口中念佛道:“苏施主果然是大孝之人,每年都按时而来,实在叫人深感佩服!” “哈哈,大师谬赞了,我苏懋身为人子如今已无法孝敬父母,只能选这一日前来祭奠一番,反倒有些惭愧啊。”苏懋正当盛年,整个人看着精明能干,但却又面带和善亲切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很容易与之相交。他和慧空也算是老朋友了,所以说话也算随意,只寒暄了几句,便由其带着漫步上山入寺。 随后就是一系列深谙古礼的祭祀活动,这也是苏家选择在寒山寺中祭祀先祖的原因所在,因为这里的僧人可比别处僧道要更熟于此道,一切有寒山寺的僧人作法,他们还能省去许多的心力呢。 当然,能让寒山寺全寺僧人都为苏氏一家服务也是得付出不小代价的,今日的香火钱就不说了,平日里每月苏家都会拨付出上百贯作为寺中香油,另外,这几年里他们也陆续送了好几百亩良田作为寒山寺庙产,这等手笔才是让寺中僧人一直以来对他们礼敬有加的关键所在,而不光只是因为这苏家苏州乃是苏州第一富的关系。 这一番祭祀直到过午方才稍歇。在供奉了祖宗牌位的殿内外跪拜了好一阵的苏家众人这才得以起身活动一下筋骨,同时也四处走动一番,饱览寒山寺内外的景色。至于苏懋等几个苏家主事之人,更由慧空请进了自己的方丈室中饮茶论禅,倒也算是他们这些平日忙于俗务之人难得的放松时刻。 寺庙里的茶水自然不可能如外间那般花哨,倒是和孙途在山东提倡的清茶一样,碧绿的茶汤里只漂了几根茶叶,却无其他佐料。这让吃惯了重口茶水的苏懋等人不禁连连赞赏,忍不住就多喝了几碗。 “大师,这茶水可比去年时更香醇了些,但喝到嘴里却依旧清冽,当真是修身养性的好饮品啊。”苏懋在细细品尝了杯中茶水后笑着说道。 “呵呵,只要心无挂牵,便是再普通的茶水也能喝出滋味来。”慧空玄之又玄地说了这么一句后,方才又解释道:“不过这等好茶水蔽寺上下却是不敢居功的,却是另有施主指点我们,不用熬煮,只消拿沸水一泡便能将茶叶的本色给泡浸出来,滋味也更为清冽而隽永了。” “哦……”苏懋又仔细咂品了一下杯中茶水的滋味,这才由衷叹道:“茶道如做事,至简才是至巧,不工才是大巧。看来这位能提出如此见地者当是有大智慧的,只可惜我与他无缘,未能与之一见哇。” “苏檀越此言差矣,你与这位施主却是有缘得紧,他也正想见见你呢。”慧空趁机合什笑道。 苏懋一愣,随即就猜到了什么,面带微笑道:“这人倒是细心得紧,居然一早知道了我会在今日上山,所以就早早在此等候了?既然他有这一番心思,我也不好拒人千里,那就烦请大师把人叫出来吧。”像他这样身份之人,平日里自然少不得有人求助上门,但还真没人会跑到寒山寺来求见过,如此反倒让他生出了兴趣来。 “不过那位施主曾说过他想与檀越单独一会,所以……”慧空说着,目光只在那几个苏家人身上一转,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那可不成,家父身份何等尊贵,岂能单独与一个来历不明者见面!”立刻,就有个青年反对道,正是苏懋次子苏纬。其他人虽未如他般急切开口,但看他们的意思,似乎也不想就此离开。 苏懋当即就把面色微沉:“不得无礼,这儿可是寒山寺,难道慧空大师还会有什么歹心不成?”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也没有把其他人屏退的意思。 慧空却又是一笑:“檀越有所不知,这位施主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为防节外生枝,他才只想先与你一人见面。不过他也知道檀越有所担心,所以便让贫僧拿这一件信物与你。”说着,他已把一个半旧不旧,都已被盘出包浆来的木雕给拿了出来,亮给了苏懋查看。 苏懋只看了一眼,神色便有些变了。片刻后,就回头冲其他人一摆手道:“既然如此,你们暂且去外头转转吧,我要与人私下里见上一见。” “父亲……”见他真要和不知来历者单独见面,这下连长子苏经都有些不能理解了,开口想说什么。但在对上苏懋坚决的眼神后,他再不敢罗唣,起身冲其他人一点头,便率先出门。 其他那些苏家子弟见苏经都离开了,便也不敢再作坚持,纷纷告辞离开。等他们离开,慧空也慢慢站起了身来:“既然如此,贫僧也暂且告退,还请檀越在此稍候。” 此时的苏懋心思却有些纷乱,只是随意地冲对方一点头,便继续皱着眉头等在那儿。在一盏茶时间后,虚掩的方丈室的门户再度打开,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子便出现在了苏懋眼前。 即便已经有所猜测,可在看到进来之人时,苏懋还是激动得身子一震,迅速起身:“谢……谢公子,真是你?你竟安然无恙吗?这可是太好了。” 这个出现在苏懋跟前的,赫然正是江南名公子谢默! 谢默的名气可不光只限于金陵一带,就是苏杭等地,那也是人人尊敬的存在。而且一直以来他都以乐善好施却不图回报著称,多年来更是帮助了许多人,就连苏懋,在几年前也受过他的恩惠,并与之结成莫逆。 当几个月前谢默在栖霞山上被火烧死的消息传来时,苏懋都着实伤心了好一阵子。甚至就在刚才祭祀祖先时,他都还在佛前为自己的这位好友祭奠过呢,却不想现在人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谢默进屋关门,再看着满脸惊诧的苏懋,便笑了起来:“怎么,老苏你见了我却跟见了鬼一样,你又没欠我钱,何必如此呢?” “你……”苏懋只觉一阵哭笑不得,但同时也深信来的确实是谢默,因为这天下会如此与自己说话的,就只有他谢默一人。 直到谢默上前,坐到了他身前那个蒲团上后,苏懋才吐出一口浊气来,欣然道:“如此看来,之前的传言是假,你谢公子并未被大宋官府所害了?亏我当日得知消息后还好生难过了一番,甚至还……” 见他突然住口不说,谢默却是嘿嘿一笑:“甚至还出钱出物帮着方腊一伙迅速控制苏州……好哇,你老苏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居然都敢和反贼勾结在一起了!” “你小声些,这等事情还是不说为好。”苏懋连忙阻止道,随后又苦笑道:“我这不是想为你报仇吗?还有,他们连你都害了,想想当初那朱勔在苏州时的种种作为,我是真怕自己步你后尘啊。” “呵呵,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若是真让朱勔打回苏州,你们这些世家豪族可就要吃大亏了。当初他碍于某些顾虑还不好朝你们下手,但这一回你们都投到了方腊一边,一旦回来,清算之下,嘿嘿,后果真就不好说。” 苏懋叹了口气:“当时苏州陷落,我们为求自保也只能这么做了。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外边会盛传你已被那孙途害死在了金陵栖霞山上,现在却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面前?” 这事确实太过奇怪,饶是苏懋这样沉稳之人,也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正文 第689章 姑苏城外寒山寺(下) 直到听完谢默的一番讲述,苏懋才知道个中曲折与真相。也才明白原来之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孙途害死谢公子一事完全是场误会,孙途不但没有伤害谢默,反而救了他一命,民间痛斥孙途冷血嗜杀种种都是在冤枉他了。 直愣了有好半天后,苏懋才又着眼回现在:“那不知谢公子你今日来我苏州又所为何事?莫不是……”话到这儿,他骤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与正在常熟,和吴军交锋的山东军有关?” 作为江南大商人,苏家的耳目自然极其灵通,常熟那边的战事当然不可能瞒过他们。他不但知道交战双方的身份,甚至连这段时日的交战经过与细节都有所了解,深知此时孙途及山东军已陷入到了极大的困境中。 谢默冲他一笑:“苏兄的头脑还是如此敏捷啊,不错,在下此来确与孙将军和山东军大有关系。不过此事毕竟重大,在下可不敢擅作主张,所以今日只是当一个引荐之人,真正要和苏兄详谈的却是另有其人。” “却是何人?”苏懋有些意外地问道。而随着他这话出口,方丈室的房门再度打开,一个英气勃勃,身手矫健的青年已一步跨了进来。 虽然对方只是迈入房中,但其生出的无形气势却已如山峦般压将上来,直让苏懋的呼吸都为之一滞,身子更是下意识就站将起来,口中生涩道:“你是……” “在下孙途,见过苏员外。”孙途两步已来到他面前,随意地抱了下拳,道出自己身份。却把苏懋吓得脸色一白,这回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瞪大了眼睛,就跟见了鬼似的。 孙途的出现确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要知道这里可是苏州城外,如今已成为吴国的地盘了,而他可是大宋将官。而且,此时常熟那边激战正酣,他身为三军主将怎么就会,就敢撇下麾下军马犯险来到这儿,和自己一个普通商人见面? 有那么一刻,苏懋都生出了赶紧逃离此地的想法来,因为他知道孙途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定不会是小事,是他苏家都未必能扛得住的大事!但随着房门被人从外头啪地一声关上,他便迅速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孙途既然都露面了,又怎么可能放自己离开呢? 好在他苏懋多年经营总算也见过不少风浪,所以在一阵不安后他终于还是定下了神来:“原来是孙将军大驾到此,苏懋实在是失敬了。不知你来见我又所为何事啊?”话说得倒是条理分明四平八稳,不过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心。 孙途稍稍收敛住了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随意坐到了边上一个蒲团上,这才笑道:“在下冒险来此,为的自然就是救人救己了。” “此话怎讲?” “救你,救我自己。苏员外应该知道自己的处境已有多危险,若这次不与我合作,说不定过上一段时日,你苏家的家业就要被人整个吞下,甚至连举家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当然,若你肯助我行事,这一危险就不会存在,同时我也能取得对方腊反军的一场大胜,可谓双赢。”孙途很是随意地就道出了自己的意图。 “孙将军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苏家一向本分经商,本分为人,从不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又怎么可能惹来什么杀身破家之祸呢?”已经慢慢恢复过来的苏懋变回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商人,与孙途对话也变得自在多了。 “真是如此吗?我看不见得吧。”孙途失笑摇头:“既然苏员外不肯认,就让在下为你分析分析吧。你本是我大宋臣民,之前苏家所以能迅速在江南崛起,恐怕也少不了官府的庇佑,可是当方腊反军造反攻入苏州时,你又做了什么?归降反军,而且还在之后为他们提供诸多钱粮和便利,这些东西总不会有错吧?若是等我大宋天兵杀回苏州,荡平这股反贼,却不知你苏家又当如何自处啊?恐怕到时候别说保住家产了,就是举家性命都有些难以保住哇。 “当然,你也可以一口咬定了说方腊反军不会被我大宋所平,但在我看来,即便真万一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你苏家的结果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方腊反军虽然起势汹汹,但以江南一隅之力,当真能与大宋一国相抗吗?就不提别的,光是两军作战所需要的钱粮,恐怕就不是只知打砸抢掠的反军所能应付得了。而他们为了争取民心,自然是不敢对寻常百姓下手的,那敢问一句,他们又会朝何人下手呢?恐怕像苏家这样的大户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肥羊,砧板上的鱼肉了。到时只要随意给你们栽上一个罪名,就足以让你倾家荡产,举家送命了!” 一番话说下来,哪怕稳重如苏懋,这一刻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眼中更有忧惧之色。事实上孙途提到的这些他早已想到过,奈何势成骑虎,所以才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这一两月里,苏州当地的吴国官员已多次用各种名目从苏家征收了许多钱粮,他虽然都给了,但心中总是忐忑难安,生怕真有一日会被人夺走辛苦经营得来的一切。但这种心思苏懋是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直到今日被孙途一举道破,却对他的冲击尤其巨大。 孙途在说完这么多话后倒是显得好整以暇,居然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着润喉:“所以对你苏家来说,无论选哪一边都是一条死路,难道你还不想着从这绝境中觅出生路来吗?” “生路?与孙将军你合作就能有生路吗?”苏懋苦笑着问道。 孙途郑重点头:“那是当然,倘若你能助我拿下苏州,便是有大功于朝廷,如此即便事后平定乱事,你也是有功之臣,朝廷又怎么可能再为难于你呢?” 苏懋却摇头叹道:“孙将军你说的好不轻巧……朝廷,若是朝廷真能如此秉公而断,我又怎会如此犹豫?怕只怕朝廷那边鞭长莫及,可真要照你所言,等到苏州真被官军夺回,朱勔一到,我等就更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哦?苏员外竟是担心朱勔会秋后算账吗?”孙途颇有深意地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实不相瞒,苏州城中几个大商人都早被朱勔给盯上了,要不是前两年出了方腊一事,恐怕我们也早被他扒皮细炖,连骨头都给吃了。这也正是我等在吴军入城后肯出钱出粮,帮他们招兵买马的原因之一。”既然话都说开了,苏懋也不再作甚遮掩,把内情都给道了出来:“此事若是被朱勔所知,正如孙将军你之前所说,我们必死无葬身之地。至于所谓的功劳,呵呵,在官府眼中,我等些微功劳真算回事吗?”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看来苏员外不是信不过朝廷,而是信不过朱勔了?” “不错,此人贪如狼,狡如狐,只为求财,不择手段,多少百姓都因他家破人亡,苏州所以会有今日,皆拜其所赐……你可知道,方腊起兵时不过区区数千,为何能在短短数年来占据半壁江南,一切皆因他们提出了一个口号,叫作诛杀朱勔,救民水火啊!所以在我看来,吴军固然会对我们下手,但朱勔才是那个更可怕的家伙。” “原来如此。”孙途这才明白一切,笑了一下,却又突然正色道:“那要是我答应你只要帮我拿下苏州,我必杀朱勔呢?” “什么?”苏懋顿时失声惊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你……你要杀朱勔?” “这很奇怪吗?于公于私,我都要除此国贼,哪怕没有你,我也会在接下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杀了他!”孙途身上骤然生起一股比刚才进门时更为浓重的杀意,直让其他两人都猛打了个寒颤。 “此……此话当真?你真与他有仇?” “你可知道我麾下的山东军为何会被困在常熟城中,这皆是朱勔他陷害算计!”孙途倒也痛快,直接就把刚得知不久的内幕给道了出来,直听得苏懋和谢默二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作为江南主帅的朱勔竟会干出如此糊涂混账的事情来。 但只要想想其一贯以来的为人,就又很好理解了。朱勔此人一向自私残暴,从来不会考虑大局,只要能满足自己的欲-望,那就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孙途说着又是一笑:“而且我杀他也是为了尽快平定江南乱局。若没有了这一国贼,反军就失去了造反的借口,到时再想荡平他们就要容易许多。所以我想杀他绝非出于一时之愤,而是从大局着手的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说到这儿,孙途才看向了苏懋:“所以还望苏员外这次能帮我拿下苏州。当然,我想让你做的也不是什么冒险的事情,只是想借你的身份,悄然潜入苏州城罢了。” 正文 第690章 趁虚而入 后援断绝,身陷重围,甚至自家上司都和敌人勾结在了一起,身处常熟的孙途和山东军完全是陷入绝境了。在这等情况下,若换了别人怕是早已崩溃放弃,或是拼死突围,或是一口答应吴军的劝降,成为方腊反军的一支。 但孙途却并未因此就怨天尤人,更没有放弃死中求存,败中求胜的想法,并很快就制定出了一个大胆冒险到有些疯狂的念头来——以少量精兵跳出包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苏州,从而彻底把局势给扭转过来! 这个策略看似疯狂,其实却大有道理。因为现在为了能一口气吃掉山东军,庞万春已把苏州一带能动用的全部兵力都调动起来,投入到了对常熟的战斗之中,如此一来,其后方必然空虚,哪怕是像苏州这样的要紧城池,留守的兵力也必然不足,正是他趁虚而入的大好机会。 而且一旦真让孙途拿下苏州,那结果就彻底不同了,苏州可不是常熟能比的,只要消息一旦散播出去,即便朱勔再有其他心思,也只能配合出兵,不然就连朝廷都不会放过他,都要怀疑他早和反贼勾结到一起了。 当然,对孙途来说问题还是存在的,首先就是如何跳出包围圈,然后还有如何进入苏州城——虽然苏州留守兵力已然不足,但几千人马总是有的,只靠几百精锐想要破城依然不啻于异想天开,所以就得用上些其他手段了。 前一个问题随着秦驰的劝降,以及庞万春主动后撤便迎刃而解,至于后一个问题却难办了,至少在前两日抵达苏州城下,于夜间查看了城头的守御情况后,孙途便得出无法强攻,只能智取的结论来。 至于如何智取,随着谢默的出现,便有了答案。 话说早在孙途带兵出发南下前,就已拜托童沐想法儿将谢默送出金陵,带去南边。当然,那时候他可不知道这位谢公子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纯粹是因为希望到时能借其名声来和民间众人打好关系,从而抵消方腊一方的某些说法而已。 靠着山东军一贯所用的联络暗记,在童沐的帮助下逃出金陵南下的谢默还真就和孙途在苏州城外汇合。而作为江南名人,他和各地商贾名士都有极深的交情,算着日子,他很快就提议孙途找苏州大商人苏懋相助,因为以他家的财富地位,却是可以轻而易举把几百人神不知鬼不觉送入苏州的。 孙途当即就采纳了他的这一建议,随后才有了寒山寺里的这一出见面——以谢默的名声,想让慧空帮忙单独与苏懋一见倒也不是太难。 而在苏懋答应帮助他们后,事情就变得不再困难—— 二月初六早晨,随着天光放亮,苏州紧闭了一夜的城门也终于缓缓开启,随即不少军卒便扛着刀枪,打着哈欠便来到了门前守候。 虽然如今前方战事未歇,但苏州城倒是未曾彻底封闭,这既是新立的吴国政权用以稳定民心军心的手段,也有更实际的考虑,那就是从中收取税款。因为如今随着战事的扩大,吴国君臣已越发觉着捉襟见肘,需要以各种办法来获取钱粮方面的补充了。而征收城门税和商税等手段便是最能立竿见影的一种。 不过这等连以往的朱勔都未曾干过的事情自然不被百姓所接受,所以如今进出苏州城门的人已变得极其稀少,使得好好一座繁华都市都变得冷清了。 但昨日和今日情况却又有所不同,昨日清晨,苏家花了大价钱让城门提早开启,还带了百十人出城。而今日,守城的军卒远远就瞧见了一支规模更大,抬了各色祭祀用具的僧俗队伍正缓步而来,为首者自然就是最熟悉不过的苏员外了。 虽然大家已经很熟悉了,但军卒们还是照规矩拦住了整支队伍,问道:“苏员外,你们这是做的什么?昨日出城不过百多人,今日回城怎么就翻了一倍不止啊?”说着,目光还在后面那一大帮子人身上扫过。 苏懋赔笑着道:“军爷有所不知,昨日出城是为了去寺中祭拜先祖,而今日则是小人将寺中僧人全都带去家中再行祭拜。这都是多年来保持的习惯,可不敢有所变化,不然就是对先人的不敬了。” “还有这等说法?”守门的十多个兵卒不禁嘟囔起来,觉着有钱人就是事多,祭拜个祖先居然还有这许多的讲究。 这时,城门前的动静也已惊动了一名守备军官,他也板了张脸迎了出来,看着这许多人后,眉头都皱了起来:“你可知道如今江南正在交战,我苏州更是离宋军极近,我们可不敢马虎啊。” “将军说的是,小人绝不敢给你们添乱。只是……还请各位通融一二……”说着,苏懋打了个眼色,身边的随从立刻就把一只硕大的钱囊恭敬地递了过去:“这是小人单独孝敬各位的,另外入城的税款也一定一文不少,悉数奉上。还望各位军爷看在小人也是为了先人的份上放了我们进城吧。”说完后,他又是好一番的打拱作揖,却是把姿态放到了最低。 “这样啊……”虽然那军官还摆出一副拿腔作势的模样来,但眼中的贪婪早就把他给出卖了。果然,只“考虑”了片刻,他便点头道:“既然苏员外你也是出于一片孝心,那咱们便网开一面,放你等进去。不过,每个人都要搜身,这是规矩!” “是是是,小的明白。”苏懋忙应着,然后率先张开双手让人搜身。 接下来城门前便是好一通的忙活,不过十多人对着几百人搜身可是件麻烦事,除了开始时大家还像模像样地搜了一通外,后面两三百人却只是做做样子了。至于那些放在箱子里一并要抬入城去的各种法器,他们更只是打开盖子草草扫上一眼就放进城去。说实在的,足有三千人驻守的苏州城还真没把这三四百人当回子事儿,所以做这么多,不过是为了敲苏家一笔而已。 所以到了最后这搜身完全就成了虚应其事,他们没能从暗藏在箱子的夹层里搜出兵器来,甚至连昨日出城的那些苏家人中有一多半早被人替换了都不曾看出来呢。话说昨天天还没亮,他们睡眼惺忪的又怎么可能记住跟着苏懋出城的家人又是哪些呢?至于那些头顶光光的“僧侣”就更不被他们所重视了。 只花了小半个时辰,这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就顺利通过了城门的检查,得以真正的进入到了苏州城。 混在其中的孙途嘴角一翘,事情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顺利,当然,要没有苏懋这个苏州大商人出面,又撒出了不少钱财来开道,事情就得另说了。想到这儿,他又回头看了眼已然凑作一堆的那些军卒,发现他们已开始分起那些钱来,一枚枚金灿灿的,正是大宋通用的宝钱。 这让孙途心中陡然生出一个念头来,如今不光是反贼这边,就是西夏辽国这样的敌国内部流通最多的也是大宋的制钱,可以说从经济上来讲大宋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而显然,大宋君臣从没有想过利用这一优势来打击敌人,自己今后是不是该在这上头动动脑筋了呢? 当然,这都是将来的事情,现在最关键的还是趁着苏州空虚无备,先将之夺取下来! ¥¥¥¥¥ 常熟城外,吴军军营。 庞万春正阴沉着脸看向朱武:“这都已经过去快十天了,为何孙途还不开城归降?莫不是你们出尔反尔,还打算死撑到底,之前只是缓兵之计吧?” 出城来作拖延之用的朱武却是一笑:“庞帅还请息怒,这事确实是咱们有些欠考虑了。因为就在前两日,孙钤辖把打算归降你们的消息一说后,不单淮南军那边连连反对,就连我山东军将领里也有许多表示了不满的。我家钤辖正是为了安抚住全体将士,所以才暂时不敢真付诸行动。 “不过庞帅也但请放心,再过上几日,事情就能圆满解决了。我们钤辖说了,他一定说到做到,率整支山东军归顺你们。” “哼,你们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样,要不然,一旦破城,我必不留任何俘虏!”庞万春也是有些恼了,这几日虽未攻城,但军中粮草上的压力是越发的大了,他实在是拖不起了。所以在顿了一下后,他又做出了最后通牒:“不管你们还有什么借口,三日,我只给你们三日时间。若再不开城,我便再率军攻城,到那时就不会再留任何情面了。” “是是是,小人明白,我这就回去禀报钤辖,三日内定给庞帅一个满意的答复。”朱武倒也好说话,立刻就应下了此事,然后告辞离开。 虽然对方应允了下来,可不知怎的庞万春心里依然有些不安,总觉着哪里不对。可仔细想来,又拿不准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再看三日再说…… 正文 第691章 夺苏州(上) 夜幕降临,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 但是本该处处灯火的江南重镇苏州城如今却彻底被黑暗所笼罩,除了少数地方尚有灯笼火把照明外,也就只有几缕光线从家底殷实的百姓门缝中透出来了。倘若不是知道身在何方,肯定没人敢相信自己如今居然就在江南最富庶的城市之一的苏州城中。 自打庞万春驻军苏州,并将此地作为对敌前线重地后,便已一连发布了数道严令,这其中最严厉的一道就是宵禁。夜间百姓不得私自外出,但有违令者,只要是被巡夜军队拿住的,便可当场格杀,并以通敌之罪抄没其家产,可算是吴国境内最重的一条刑法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等严刑在前,本来还颇为不满的苏州百姓顿时就不敢再出声了,也让整个苏州一到晚上便迅速陷入沉寂。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原来那些酒楼青楼等场所,如今也不敢再在晚上点灯。 不过对有些人来说黑暗或许还是个好事,因为这样的环境更利于悄然行事。 三百青州军精锐就在这一夜里分为三队,各自展开了对苏州城的占领行动,他们趁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行进在空旷无人的街巷间,朝着各自的目标飞奔而去。 时迁所带的这一路的目标正是位于城东南的那片粮仓。这回他们要做的自然不是夺取并控制整个粮仓,而是在其中放上一把火,将之彻底烧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孙途他们自然很清楚后勤粮草的供应对吴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烧掉城中囤粮,就是给敌人以致命一击。而时迁又是这方面的老手,在他的带领,百来人的队伍轻松避过三拨巡夜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就来到了防守并不严密,只有十来人还守在门前的粮仓附近。 时迁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自打加入官军,跟随孙途之后,他就很久没有再干以往那等偷鸡摸狗的勾当了。而今日的纵火烧粮显然让他找到了些原来的感觉,只把手一挥间,带人偷偷摸了上去。 门前的守卫这时也并不严谨,或靠墙闲聊,或神游天外,他们从不认为会有那不开眼的家伙敢把主意打到军粮身上来。所以直到看到有人出现在面前,他们都还有些恍惚,片刻后才惊叫道:“什么人?” 但这些个斥候营的精锐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等机会呢?只一个箭步间,就已有三十多人迅速扑上,手中寒光闪过,已在靠近的同时结果了这些人的性命,只短短片刻工夫,十多个守卫已全数毙命,还没发出太多的声响来。 而在此同时,并未动手杀人的时迁却已闪身来到足有三丈多高的仓库外墙根处,只一腾身,再手足并用地在墙上一踢一按,人已如猿猴般轻巧地翻上城头,再眨眼时,他已安全落到了仓库内部。 这一手功夫直看得手下斥候们一阵惊叹,说实在的,他们都有多年未曾见到自家指挥施展此等绝妙的轻身功夫了。而在他们发出轻叹的同时,前方的仓库大门已然被打开,时迁笑吟吟地一挥手,示意众人跟着自己进入其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简单了,虽然仓库里还留了十多个看守,但直到被刀架上脖子他们才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甚至都没来得及求上一声饶呢,这些人皆被割喉而死。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甚至连房门都没能透出去。 在除掉仓库里所有守卫的同时,也有人分头进入到了各个粮仓之中,然后便发现了一桩诡异的事情,退出来时,不少人都面露惊色。在外头主持大局的时迁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将军,这里的二十多个库房居然有一多半是彻底空了的,即便存了粮食的,也不到三成。我们估算了一下,这边的粮食加在一起,也就够十万大军用上十来天的。” 听完这话,时迁也是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怪不得那姓庞的会派人劝降咱们,还如此听话地后撤十里,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后勤也快要跟不上了啊,却是拿此来唬咱们呢。” “那还放火吗?” “放,为何不放?想必他们还想拿这些仓库糊弄手底下的军队呢,只要这把火烧起来,反军立马就会分崩离析,咱们常熟之围自然就解了!”时迁毫不犹豫地说道。 众人立刻领命,又迅速地忙碌了起来。他们把不少粮食背到外头,再将之撒得到处都是,然后又往上面淋上随身带来的油料——这是苏家所提供,作为本地大商贾,苏家还经营着一家油店,这时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他们又迅速退出大门,随着时迁把手中吹燃的火折子精准抛到其中一滩油料上,火线就迅速蔓延开来,眨眼间,已点燃了前方的一个个仓库,最终使整个粮仓都被大火所吞噬。 只短短盏茶工夫,大火已彻底升腾起来,照得头顶漆黑的夜空变得一片通红,也迅速就惊动了城中军民。而后,惊叫声,锣鼓声就已迅速响成了一片,附近巡夜的军队也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 只是在他们抵达前,做完这一切的斥候营将士却已没入黑暗之中,早赶去了之前约定的地点。 ¥¥¥¥¥ 许帆是被外头的叫声所惊醒的,开始时他还颇为恼火,还叫着:“来人!什么人在城中搅扰,不知道如今我苏州正行宵禁吗?” 但外边却无半点回应,而等他起身披衣,开门再欲呵斥时,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不是外头那红光直冲牛斗的烈焰所惊,而是被门外那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所惊。他府上的几十个守卫,居然早已陈尸在外,怪不得当他喊话时才没有人应答了。 而直到这时,前方不远处的廊下才有人悠悠地开口:“许将军还真是好悠闲啊,城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能高卧不起,真是叫我深感佩服了。” “你……你是何人……”已经吓得面色发白的许帆下意识就摸向了腰间,却摸了个空,他的佩刀还在房里呢。 没等他做出回房的举动,廊下之人已如猎豹般扑了上来。以许帆的武艺,甚至都没能瞧清楚对方的招式,已被一膝顶在了小腹处,整个人如大虾般弓了起来,惨然痛呼,同时心也沉到了谷底。因为他随即就看到黑暗中又冒出了几十个手持带血利刃的家伙,显然,外头的事情都是他们所为,这座大宅里除了自己已无活口。 “许帆,原只是苏州守军中一名小官,却因早早投靠方腊反军而得重用,更被庞万春委以重任,在其出征期间留守苏州城。”面前之人笑吟吟地道出了他的出身和现在身份:“交出军中印信,我可留你一命,不然,他们就是你的榜样。我数三声,一——!” 都没有任何废话的,直接就把一个要命的选择交到了许帆面前。而他此时的反应居然也很是迅速,忙叫道:“我给你,东西就在房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了。当日他所以会造反投靠反军,也是因为自知得罪了上司恐怕小命不保,索性孤注一掷。 在从许帆手中接过这印信后,孙途方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同时看向东南方的火光,笑道:“时迁他们行动倒快,居然比咱们更早一步完成了任务,现在就只剩下鲁达和武松他们了!” 毁军粮,控制首领,以及袭击军营,正是孙途彻底搅乱苏州的三步重要举措。现在前两步已经全部成功,只剩下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而很快地,西南角也爆发出了极大的声浪,那是兵马厮杀时所发出的动静,显然是有两路人马在这个深夜正面相抗了。 虽然城中尚有三千守军,虽然武松他们只带了不过一百五十来人就杀向了军营,但在听到爆发战斗后,孙途却无半点担忧之色,显得是那么的胸有成竹,这都把许帆给看傻了。 孙途自然是有底气的,想当初,他能率三百人直冲数千军队的大营,那今日的武松他们自然也能以少胜多,彻底击溃压服这支几千人的反军了。 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是相当准确的,当天色微明时,便有人前来报信,城中守军尽数击溃,只有少数敌人趁乱开城逃出…… 之所以能胜得如此轻易,除了这支青州军斥候营精锐确实能战外,敌人的羸弱也是关键所在。留守苏州的兵马自然不可能是吴军中的精锐,再加上粮仓起火使得军心大乱,以及群龙无首,骤然遇到突袭的几千人马只招架了没一会儿就已彻底崩溃四散…… 于是,让不少人都感到震惊的结果就这么出现了,孙途居然真就只凭着三百人,就轻而易举地搅乱了整个苏州城。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都已经取代庞万春,取得了对这座城池的控制权! 正文 第692章 夺苏州(中) 只一夜时间,苏州城就变了天,四处起火的同时还杀声不断,这可把满城百姓给惊得不轻。哪怕此时已过了中午,依旧是人心惶惶,绝大多数百姓都死守在家中,连大门都不敢踏出去。 不过有些人却还是满怀忐忑地出了门,他们都是苏州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士绅就是富商,家底殷实,地位也高,哪怕之前苏州已易过一次手,他们却也没受多少影响。所以这次当苏懋派人将这些人请去自己家中谈要事时,这些人也都壮着胆子出来了。 当然,只靠苏懋一人的面子还有些不够,但再加上孙途派给他的几名手下将士跟随,这些人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门来了。 其实直到现在苏懋都觉着有些无法相信这一切居然就成了,孙途带了三百多人,只花了一夜工夫,就把整个苏州都给打了下来。哪怕如今的苏州守备空虚,但好歹也还有三四千驻军呢,竟轻易被几百人杀得束手就擒,现在还乖乖留在军营中不敢有丝毫动弹呢。 饶是他苏懋见多识广,这时依旧惊诧不已,在谢默跟前连连赞叹:“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瞒谢公子你说,其实前日应下此事时我还担心会把我整个苏家都陷进去呢,这孙将军的本事也太大了……” “若是你去过金陵便会知道这一切都太正常不过了。”谢默显得颇为淡定,随口说道:“当日在金陵,孙将军就敢带着几百亲兵直袭官军大营,结果把几千官军打得服服帖帖。而如今苏州的守军多半都是乌合之众,再无险可守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挡得住山东军精锐的突袭呢?” “说的也是,山东军的威名我也有所耳闻,但耳听为虚,眼见才是实,这回我算是真服了。”苏懋说着,信心也已大增:“这一回若是孙将军真能按照之前约定的做事,无论他接下来想干什么,我苏家都定全力协助!” “苏兄能有这等想法真是我江南之福。不过只靠你一家之力还远远不够,所以今日我们才要把城中其他富商士绅都叫来,大家团结一心,才能有所建树!” 话说到这儿,便有下人前来禀报,说已经有几个客人到了。苏懋闻言便又和谢默商量了几句,这才先一步出去迎客,很快地,他便把这些多少有些交情的朋友都请到了自家客厅落座。 这些客人此时心里还满是疑问呢,怎么苏家就和那占领苏州城的官军搞到了一起,所以在各自落座后,连茶水都顾不上喝几口,就有人旁敲侧击地打听起消息来。 苏懋却不急着作答,而是先与他们东拉西扯地闲聊一番,直到人都到齐,他才正色道:“不瞒大家,这次孙途孙将军所以能率军拿下苏州,我苏家还真帮了点小忙,是我于昨日打通关节,将他们送进城来的。” “什么?”一听这话,众人尽皆变色。之前他们还都有些怀疑这些官军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混进苏州城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了真相,同时也大感吃惊,没想到苏懋的胆子竟如此之大,这是完全和方腊所立的吴国为敌了呀。 见众人个个惊疑不定,苏懋又是大气一笑,这才又道:“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情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我就直说了吧。我所以会冒险走这一步棋,也是为势所迫。自去年以来,随着吴军和官军之间的战斗日益增加,他们的军用消耗也是打着滚地往上翻,而这一笔账的绝大多数,却都着落在了我们这些人身上。虽然现在他们还有所收敛,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再下去,那所谓的吴国朝廷就要找各种理由朝我等商人开刀了。” 这番话立刻就获得了许多人的认可,因为他们确实都遇到了相同的问题。无论你是商人还是大地主,这段时间总有人上门打秋风,而且一张口索要钱粮的数字都颇大,要是真给了他们,这些人家必然元气大伤,可要是不给,却又担心会被报复,可以说最近人人都头痛着呢。 其实这对方腊等君臣来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与宋廷开战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耗费钱粮的事情,哪怕他们之前靠着攻城略地夺下了不少财富,可在经过这段时日的消耗后,也已用得差不多了。毕竟除了打仗养军消耗极大外,方腊分封一干臣子的赏赐也是极大的开销,再加上整个朝廷官员的俸禄什么的也不能少了,于是这钱就花得犹如流水一般,根本就止不住。 而至少目前方腊手底下可没几个能理财的,又被天下视作反贼,连生意都没法做,所以就只能从民间搜刮钱财了。不过暂时他们又不敢向普通百姓下手,担心激起民变了,最终就把目标定在了苏杭等地的大地主和大商人身上。或许现在他们还有所收敛,还没到竭泽而渔的地步,但谁也不敢保证随着时间推移,自家会不会被一网打尽。 即便如此,这些人依然没有生出过勾结官军的念头来,毕竟他们困在苏州也没这条件,而且那朱勔的贪婪也早把大家伙儿给吓怕了。可现在倒好,苏懋这个苏州最大的商人居然在不声不响间把官军给引了进来,还在一夜间让整个苏州天翻地覆,这真是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啊。 直沉默了有好半晌后,才有人失声道:“苏老哥,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这儿毕竟还在吴国的控制下,边上诸多城池也都有吴军守卫,一旦他们反应过来,岂不是又一场恶战?” “对啊,而且据说那孙途所部还在常熟被庞大帅以大军围困着呢,他能派多少人来我苏州?等到庞大帅率军反攻过来,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这便是我今日将各位请到寒舍商议的根本所在了。如今这局势已然极其明朗,我等已被吴军视作砧板上的鱼肉,若不能把他们赶出去,便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而在我看来,至少赌这一把我们还有机会保住身家!” “你的意思是……” “虽然如今占领苏州的官军兵马不是太多,但你们也看到了,其实吴军根本没想象中那么可怕。所以只要我们全力支持孙将军,为他提供钱粮也好,帮他招募城中青壮一起守城也好……只要事成,我们便个个都有功劳,到时朝廷还会亏待了我们不成?哪怕再不济,也能和孙将军结交,到时平定江南之乱,自保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当然,这等事情只靠我苏家一门之力根本是做不到的,就需要你们各位共同出力了。”直到这时候,苏懋才终于道出了今日的真正目的。 在拿下苏州的控制权后,孙途就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能如此轻易就把守军给控制住,他就不会派人纵火把城中粮仓给焚毁了,留着自己用多好。不过他也知道要不是粮仓大火吸引了一部分人马离开,再加上因此造成的吴军军心动荡,昨夜一战还真未必能那么顺利呢。 不过无论如何,招兵买马,筹措钱粮却成了他接下来守住苏州的关键,只靠那几百精锐显然是不可能扛住敌人即将到来的反扑,彻底守住苏州的。所以在一番思忖后,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城中这些富商士绅的头上,并请了苏懋作为说客,负责与他们进行沟通说服。 “这个……”在听完他的用意后,在场众人全都露出了犹豫和为难之色。 这事的风险可太大了,并不在苏懋勾结宋军,并将他们偷送入城之下。一旦到时吴军又夺回了苏州,这些商人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他们也知道若真帮孙途筹措军粮什么的也必然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哪怕他们个个家财万贯,却也未必顶得住大军的开销啊,如此不就又跟之前的困局一样了吗? 而最后一点,也是大家最关注的,那就是真个成功后,自家真能得以保全吗?孙途不过是一军将领而已,在朝廷里能有多少权势,能比得过朱勔这样的封疆大吏吗?而他们又是极其了解朱勔的为人,这家伙此番可是损失惨重,一旦真重新回到苏州,难免不会找各种由头来对自家下手,到时还不是一样? 在苏懋这个老朋友面前,众人倒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诸多顾虑给道了出来。随后更是有人直截了当地道:“苏老哥,非是我等信不过你,但毕竟事关重大,只要你或孙将军能帮着我们解决了这些问题,我们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和山东军合作。” 这等问题却不是苏懋一个商人能空口白牙地给出承诺了。好在这时,厅外适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来:“诸位所言确实皆大有道理。既然我孙途有求于各位,自然不能让你们白白出钱,这些问题就由我孙某人来为你们解答吧。”随着这话,孙途已迈进了厅中。 正文 第693章 夺苏州(下) 看着大步走进厅来的孙途,除苏懋以外的商贾士绅们都不禁面露紧张之色,随即又都下意识地起身见礼。这不光是因为他们已得知来人身份,知道这位已掌握了自家生死,更在于孙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子睥睨霸道的气势给了他们以不小的压力。 孙途在苏懋的介绍下与这些苏州地头蛇一一见过,显得沉着而自信。直到他来到上首主位坐下后,才洒然一笑,摆手道:“各位不必如此拘谨,都坐下说话吧。” 等众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落座,他才又笑道:“今日将你们全部请来相见确实有些草率失礼了,但事态紧急,为了尽快将一切都定下来,也只能委屈各位了,还望大家不要见怪才好。” “不敢不敢……既然孙将军相召,我等如何敢不来呢?”众人忙客气地说道。 孙途满意地一点头,这才入了正题:“刚才我在外头就听各位在说一些顾虑,确实有些道理,既然我是想征得各位的帮助,那总不能强人所难,必须要让你们没有顾虑,心甘情愿才好。” “孙将军说的是,只要将军能解决了我等提出的一些难处,我等都还算薄有财物,出钱出粮,协助守城也不是不能做的。”坐在苏懋下手处的一名中年商人壮着胆子表态道,他正是苏州四大家族之一的黄家之主黄正扬。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其他人的胆子也更大了些,随即便纷纷附和了起来,然后又把期盼的眼神落到了孙途身上,看着他怎么说。 孙途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些,冲黄正扬一笑道:“黄员外说的是,那就先让本官来给你们吃几颗定心丸吧。你们最大的顾虑应该就在若真帮了我山东军,等到方腊军杀来又该如何吧?其实你们大可放心,既然我孙途敢率部杀进苏州,自然有守住这里的法子。苏州城本就城高池深,就算是十万大军日夜攻打,只要守城得法,便是一年半载都别想破城。虽然暂时我麾下人手不是太够,但城中百姓却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再加上已经被俘虏的那几千守军,只要指挥得当,守他个几月应该不存在任何问题。 “而且,我想如今这局势反军也不可能再花上几月时间来强攻苏州了。因为用不了多久,我夺下苏州的捷报就会传到北边,到那时,朝廷必然会发动大军南下,反贼唯一的选择就是后撤南下,守住其他一些要紧城池和关隘。不然以他们的军心士气,再加上多日征战的影响,以及粮草方面的短缺,势必会在苏州城下大败亏输。不知我这说法各位可还认可吗?” 众人面面相觑,又沉吟半晌后都下意识地点下头去。其实他们并不知道孙途这次只带了三百人入城,不然真就不敢信他的这等说辞了。 孙途自然不可能点破这一点,便是一笑:“所以我现在已经可以说一句,只要得了诸位协助,便能守住苏州。而接下来各位所想的就是事后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了吧?我也知道,你们都是商人,都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总不能无偿地提供钱粮与我。所以我也会投桃报李,只要事成,便会上奏朝廷,为你等请功,到时纵然不能让你等真个入朝为官,但封个散官光宗耀祖却非什么难事。而且有了官职傍身,你们今后行事也会更便利些。” 这番话却说得众人心动不已,对这些早已要钱有钱,要地有地,在苏州也算是个人物的商人地主来说,若能再有个正经官身,那就再也无憾了。 孙途见状又是一笑,继续给出更多的好处:“而且只要这次能平定江南之乱,本官还会想法让朝廷停了那花石纲,不让江南百姓再受这等盘剥苦楚,还会告诉百姓们,这都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本来还能强忍的众人这一回是真个忍不住了,纷纷叫嚷了起来:“此话当真?” “孙将军,你真能让朝廷停了花石纲……” 这花石纲之害不但让寻常百姓吃尽苦头,就是这些巨商地主也是被整得苦不堪言。别的不说,只要是家中园子里有花木假山什么的,就要每日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官府就要把主意打到自家头上了。而且每年里,为了不让朱勔对自己下手,他们还会花大笔的钱财来疏通打点,之前光这一项的花费就是数以万贯计。这也是当反军杀入苏州后他们全都毫不犹豫倒了过去的关键所在,说江南百姓苦花石纲之患久矣是一点都不夸张的。 “只要平定乱事,本官是定要上报朝廷取消花石纲的。而且经此一乱,我想朝中君臣也当已知道花石纲之害有多深重了,以官家之英明,势必会从善如流,还江南百姓一个朗朗青天。”孙途回答得斩钉截铁。 虽然众人依然有些怀疑他一个四品武官真能做到这一点吗?但既然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不敢再有所怀疑,全都点头表示认同。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未解,所以直到此时他们依旧不曾应允拿出钱粮来。 孙途当然明白他们最顾虑的是什么,便先端茶饮了一口,这才又道:“至于你们担心那朱勔回来后会秋后算账,找你们的麻烦,这一点确实挺叫人感到为难的。他乃是江南权柄最重的官员,又深得官家宠信,在朝中更是党羽众多,若他一心要为祸江南,不顾百姓死活,哪怕我真立下不小功劳,怕也难以应付啊。” 本来已经有些喜色的众人这时个个都再度皱起眉来,确实,若朱勔的问题不解决了,孙途给再多的承诺也没用,毕竟江南并不是他能做主的。 “可要是他死了呢?”孙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顿时就让堂上气氛为之一愣,所有人都露出了惊诧莫名的神色来。 孙途完全不顾众人异样而惊恐的眼神,自顾说道:“朱勔为祸江南久矣,可以说这次的方腊之乱也由他而起,此等罪人,难道就不该将之处死以安民心吗? “而且据我所知,早在前两年方腊举兵时,就曾已打出了诛杀朱勔的旗号,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短短时日里纠集数万之众,打下数座州城。既然他如此该死,本官身为朝廷官员,自当为君分忧,为民除害,将其剪除!”说到最后一句时,孙途的身上已透出了叫人心悸的杀意来,直让不少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猛然回过神来,低声道:“孙将军,此话当真?你真能除掉此贼?” 看得出来,这些人真是恨死朱勔了,恨不得他即刻便暴毙在眼前,只是因其身份太高,才拿他没有半点法子。孙途淡然一笑:“不瞒你们说,本官所以会冒如此风险,出现在苏州城内,一切皆拜朱勔所赐。他本是打算借刀杀人,想利用反军在常熟城中将我山东军全数歼灭,所以我与他朱勔早已不共戴天,杀他已是必然! “而且,只要我们能守住苏州,等他回来,我便有把握将之铲除,为民除害。却不知各位可有胆子陪我赌这一把吗?” 话说到这儿,孙途又站起了身来:“我知道各位心中尚有诸多疑虑,那就在此好生考虑吧,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强求。”说着,他已迈步离开了厅堂。 当孙途出门后,本来还在勉强克制的众人瞬间就忍不住了,纷纷凑在一起议论起来,猜测着孙途这番表态到底有几分可信。苏懋在他们说了一番话后,方才笑道:“诸位,都到这时候了你们还不肯放手搏一把吗?孙将军只以一路兵马便已能与十万反军相抗衡,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确实非常人可比了。他现在所缺的,不过就是钱粮罢了,我们此时雪中送炭,不正好结交于他,对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我观此人志向极大,可不是一路钤辖,甚至不是一地节度所能满足,他日一旦大有作为,你我皆是有功之臣,到时收获何止百倍于此?你我都是做买卖的,难道连这点眼光和胆魄都没有吗?不过是些金银钱粮而已,他日总能赚回来的。” 顿了一下,他又高声道:“不管你们做何想,我苏家已决定全力协助孙将军守城,我家中数十万贯的钱财粮食也会悉数拿出来为他所用!” 这话更让众人心神动摇,只还是有人不无顾虑道:“那孙将军的话当真可信吗?他毕竟不是我江南人氏,不知根底下,便要我等倾尽家产去帮他……” “不知我谢默的保证能不能让各位多一份信心?”正说话间,外头再次走进一人,正是谢默随之登场。笑眯眯的他只一句话,就让这些商贾地主的脸色骤然一变:“谢公子,你竟还活着?” 而上首的黄正扬这时却忽然笑了起来:“我黄家当年也是靠着一股闯劲才赚下的万贯家产,既然苏老哥你都这么说了,我黄家跟上又如何!”当谢默一现身,本就已经动心的他再无任何顾虑,直接表态。 而随着他这一开口,自然也就带动了其他人…… 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真正地夺取了苏州城的控制权,而他也能开展下一步计划了。 正文 第694章 噩耗频传后方失火 震天的鼓号声与喊杀声中,已止戈数日的常熟城下战火重燃,而且这一回吴军发动的攻势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庞万春尽挥十万大军,猛攻小县城四门,却似想就这么一口气把它给拿下来。 这一回庞万春是真个怒了,因为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被人狠狠地耍弄了,不但白白浪费了数日时间,给了城中宋军以喘息之机,更使自己的后方要地苏州城都出了大乱子,这是他自从军以来从未有过的大失败,也是他万难接受的事情。 就在前两日,随着时间不断后拖,可常熟守军却不见如约定般开城投降,庞万春便已隐隐觉察出了不妙,认为这是孙途所使的缓兵之计。于是便做了最后通牒,甚至再度挥军上前,提出只给守军最后一天时间考虑,再不开城便将发动全面进攻。 还没等来守军的回应呢,这天夜里,几个身上带血,神情狼狈的下属将士就惊恐万分地跑到了军中,把一个噩耗送了过来:“庞帅,苏州城遭遇宋军偷袭,我等抵挡不住,城池已落入敌军之手!” 庞万春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定定地注视着面前这些下属将士,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你们说什么?苏州怎么可能失守?又是哪来的宋军,最南边的山东军都被我困在常熟城中动弹不得……” “他们打出的旗号就是山东军……”一名下属小声地作着解释,这也让帐中所有人都露出了越发难以置信的神色来。这是真见了鬼了,难道山东军还能分身不成,又或是他们还能飞天遁地,一下就从自家的包围圈中飞到苏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我细细道来,不得有半点遗漏!”庞万春在略定了下神后,方才询问细节。 其实这些从苏州逃出来报信之人多半也不是太明白当晚发生了什么,只能是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包括宋军强大而可怕的战斗力,以及他们偷偷潜入苏州,并在夜间发起突袭,火烧粮仓等诸多事情,直听得众人个个紧张万分,就连庞万春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照此说来,以庞万春对山东军的了解,苏州之战还真就出自他们的手笔了。可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瞒过自己的耳目,突然就出现在后方的。 这时,终于有部下恍然叫了起来:“我们中计了,庞帅,现在看来他们从来就没有何谈归降的诚意,提出的那些条件就是为了麻痹我们,同时趁我后撤不备,将小股人马偷偷派往南边……” 被一语点醒的庞万春更是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羞恼不已:“孙途,你真是好卑鄙啊!亏我还将你视作难得的对手,想不到你竟用出此等龌龊手段来欺骗于我!好,既然你如此不讲规矩,那就别怪我不留任何余地了!” 恼羞成怒之下,庞万春再没有了任何顾虑和保留,当即就下令调动麾下所有兵马,即刻就对常熟四门发动攻击。这一回,他已不再计较什么伤亡,也没再打算降服什么山东精锐,只想着歼灭这支可恶的宋军,然后再挟胜势杀回苏州,重新夺取这座江南要镇的控制权。 这命令一出,即便是在夜间,吴军也没有丝毫的耽搁。声势浩大的四面围攻随之而起,一波波的军马如浪潮般不断冲击向常熟四城,与守军展开了全无花巧可言的生死之搏。 不过山东军的强悍却再一次出乎了庞万春他们的意料。哪怕他们已倾尽全力,哪怕如今孙途都不在城中,但靠着他留下的诸多将领的正确指挥,再加上将士们在这几日养足精神后的英勇表现,居然硬是挡下了敌人一昼夜的猛攻。 不过守军的损失也自不小,普通军卒的伤亡就不用说了,一天一夜苦战下来,死伤已达数千,就连那些中低层军官们,也是大有折损,尤其是那些个武艺高强的原梁山头领们,更是因为时刻要在敌人登城后血战死守而伤亡猛增。 鲍旭、樊瑞、李衮、马麟、宋万、李立……只这短短一天一夜间,就有不下十多个兄弟或死或残。而之前投到孙途麾下的山东诸城武官的伤亡也不在他们之下。毕竟,除了一些需要主持大局的将领外,这些军官都是需要带兵冲杀在第一线的,而城墙的争夺几乎没有任何花巧可言,皆是以命搏命,以血换血的死斗,将士们的伤亡自然也就是打着滚的往上翻了。 当然,攻城一方的伤亡只会远在守城一方之上,一轮轮猛攻下来,光是被各种金汁石木砸死砸伤的吴军就已接近万人,至于上城后被杀的,也超过了三千。 每一次,他们都顶着巨大的压力蚁附登城,但每一次当他们踏着同袍的鲜血和尸体上到城头时,面对的却是更加凶猛的反击。山东军彻底展现出了他们极强的战斗力和凝聚力来,哪怕数量上不如敌军,竟也能一次次通过疯狂的厮杀将敌人赶下城头。 城头早已被鲜血染红,尸体更是堆积得满满当当,后面都有人把尸体当作石木之类的武器猛砸敌军了。 在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又屡屡受挫,伤亡不断后,吴军上下终于是吃不住劲儿了,在猛攻了一昼夜后,暂缓攻势。之后,更有人求到庞万春跟前,希望他赶紧收兵回救苏州,不要再因为一时之气而与宋军死磕到底了。说到底,他们已经被山东军强大的斗志给杀怕了。 其实庞万春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常熟确实难下呢?他也很想就此收兵回救苏州,可他更清楚这么做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啊。因为自己一旦后撤,就会让全军士气重重下挫,同时后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无法得知。倘若那支宋军兵力足够,还刻意在必经之路上设伏,自己回去就是自投罗网,到时的损失只会更大。 而更关键的是,他绝对有理由相信一旦自己撤军,常熟的宋军必然会出城追击,到那时就真个被动到极点了。 “庞帅,末将以为这倒是个机会,咱们不如以退为进,佯作退回苏州,先把守军从常熟城中调出来。如此,便可先除此后顾之忧,再回头对付苏州那边的宋军。”一名下属灵机一动,提出了一个颇为合理的策略来。 庞万春立刻点头:“这倒是个主意,那就照此办。不过在此之前,可以继续再攻城,多消耗他们的兵力,如此将他们诱出城后便能更轻易杀光他们!” 于是接下来两日,攻城继续,只是攻势没有前两天那么凶猛罢了。同时,吴军也已经开始做起了后撤的相关准备——庞万春也有了两手准备,若山东军追杀出来便设伏攻其不备,若敌人不动,则尽快赶回苏州。 可就在他把全盘计划都拿定的第三日,又有麾下将士带来了一个更让他焦心的情报——就在这几日里,占领苏州的宋军居然频频出击,把苏州附近的几座小县城也都给拿了下来,尤其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就连自己用来囤粮的吴县都已落入敌手…… “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我在吴县留了足有三千人马,难道你们连一座小城都守不住?简直就是一群废物!”看着来报信的本该驻守吴县的麾下将领伍光,庞万春是再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起来。 伍光一阵心虚忐忑,半晌后才支吾地道出其中原委来:“末将……末将是中了那宋军的奸计了。他们居然派人以许将军的首领调我吴县守军前往救援,结果一出城,我们便中了宋军埋伏。等我率军杀出重围,逃回吴县时,才发现那里已被宋军派兵占领……” “他到底有多少兵马?怎么可能轻易就败你数千人,又能分军夺下吴县?” “伏击我们的只数百人,但战力极强,我们根本就招架不住。至于夺城的,末将远远看了几眼,却发现其中居然就有苏州守军……”伍光小心作答。 只这一句话,却让庞万春脸色再变,直比得知吴县等城池被宋军所夺更为难看。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意味着苏州真就彻底落入到宋军之手了,而且对方现在手里还掌握了一支数千人的军队。 “怎会如此?当日我挥军入苏州后,也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时间才控制住局势,宋军是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做到这一点的?” 面对这一疑问,在场人等却无一人能给出答案,所有人也都露出了惊恐之色。现在看来,情况远比他们判断的更加的恶劣与凶险,若再不回师,苏州只怕就真要彻底被宋军夺回去了。 而这也将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他们这一路人马即将变作陷入敌境的孤军,而且情况只会比山东军更为严重。因为他们现在内无粮草,外无城池可为依托,一旦北边的宋军趁势而来,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文 第695章 穷寇莫追 在如此噩耗频传的不利局势下,庞万春果断下令撤军。不过在二月十三日撤军前,他还是在白天发兵猛攻常熟城,直到天黑后,大军才缓步向后撤去,倒也阵容齐整,有条不紊。 虽是黑夜,但吴军如此大规模的撤军当然是瞒不过城上宋军眼睛的。看着他们不断后撤的架势后,众将士立刻就猜到了敌军是打算彻底离开了,这让他们在大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发出了阵阵的欢呼。 这段时日他们苦守常熟实在太过艰难,也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孙途的离开更使将士们无法完全一心,之前不少人都抱着悲观的念头死撑。现在,看着敌军退却,他们只觉着压在身上的大石豁然搬去,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好转了许多。 当然,也有人生出了其他想法来,宋江等梁山兄弟便在第一时间来见被孙途托付军中决定权的董平跟前,向他请战,希望能趁此机会追杀出城,报这段时日被敌人不断攻伐之仇。 看着这一干将领红着双眼的急切模样,董平当然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一次守城血战,梁山众将的伤亡是最为惨重的,他们心中的仇恨自然也最深,如今报仇心切想要追杀出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却并不认同对方的想法:“公明兄,各位兄弟,你们的心思我董平也是感同身受,但如今敌人新退却并非被我们击溃,很难说他们不会在城外布下什么陷阱埋伏,所以在我看来,绝不能贸然出击,不然只会中了敌人之计,徒增伤亡。” “董都监,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他们逍遥而去?这可是击溃这路反军的大好良机,岂能因为有所顾虑就放过了?”宋江皱着眉头道。 吴用也跟着道:“是啊董都监,照我看定是孙钤辖在苏州得了手才迫使他们不得不仓皇后撤,这时又怎么可能再布下什么埋伏陷阱呢?而且我们这么做也不光是为了杀敌泄愤,更是为前方的兄弟减轻负担,要是让十万反军囫囵地撤回去,钤辖那里才不过区区几百人,他真能守得住苏州吗?” “是啊董都监,就让我等出兵追击吧。” “若是你还有顾虑,我们梁山兄弟愿意一力承担此事,我们自己发兵去救!” 其他人也纷纷出言附和,一副强逼他点头的架势。被这十几二十个将领拿眼盯上,董平心头不觉又是一阵迟疑,虽然理智告诉他此事按兵不动是最明智的选择,可这些人给他的压力可真是不小啊。 性子最为暴躁的李逵这时更是叫嚷了起来:“董平,你这是在想什么?合着死的不是你青州军将士所以你不心疼,却是让我梁山兄弟白白送命不成?” “铁牛不得胡言!”宋江听李逵说出这等话来心头也是一紧,急声呵斥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看他的神情,显然也有些对此不满了,毕竟他确实要为那些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报仇啊。 但偏偏李逵的这一声无礼的叫骂点醒了董平,让他本来满是犹豫的脸色骤然一冷,立马肃然道:“我意已决,常熟城中所有兵马皆不得妄动,胆敢违命者,以军法处置!” “你……”宋江闻言却是大急,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董平那坚定的目光后,心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此时董平身上的气势竟已稳稳压过了宋江等人,很有一军主将的风采了。 李逵的说话让董平很容易就想起了之前和淮南军起矛盾,自家军中缺少过冬衣物时的场景。当时他就是因为太过犹豫,又听信了对方的一些建言才没有直接动手抢夺物资,结果却导致了不少将士受寒冻死,最后更是被孙途严惩。 今日,相似的情况又出现在了眼前,而这一回他已经吸取教训。孙途既然把指挥全军的大权交到自己手中,他就该为此负责,不可随意受人影响。自己身为主将,都已经定下计来,岂容下属人等质疑? 此时的董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目光沉沉地扫过面前梁山众将:“你们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你们已是我山东军将士,而不是什么落草为寇,义气为先的贼寇!那些兄弟之死我也很是痛心,但这是公仇而非私仇,还轮不到你们违抗军令出城报复!来人——” 随着他一声招呼,几个亲兵已应声而入,静候吩咐。董平当即下令道:“传我军令,全军在城中歇养,谁都不得擅自出城,不然就以通敌之罪论处,格杀勿论!” 在几个亲兵领命出去颁布命令后,宋江等人皆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董平,就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因为他这回带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了,这还是那个犹豫恭谦的董都监吗? 李逵却是有些急了,还想叫嚣几句,却被宋江及时出手制止:“既然董都监都这么决定了,末将等不敢不从。可要是真让我等不幸言中,因为我们的按兵不动而坐视反军杀入苏州城……” “那责任就由我一力承担!”董平毫不犹豫作答。随后又把语气一缓:“公明兄,各位,你们想要报仇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只要这次能取得胜利,在拿下苏州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南下杀敌。到时别说杀了庞万春了,就是那方腊,也必会被我等生擒活捉。难道你们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宋江等人再无他话可说,只能悻悻地抱拳应命,然后退出房去。直到他们离开,董平方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别看他刚才表现得很是强硬,其实心下也是颇觉忐忑的,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强行压住宋江他们。 这时,林冲和杨志二人笑着走了进来,全都由衷叹道:“董老弟果然有一手,这次咱们可是心服口服了。” “是啊,我们本还担心你会被他们说动呢,现在看来,却是咱们多虑了。” “二位也觉着不宜在这时追击反军?” “穷寇莫追,何况还是在夜间。”杨志略皱着眉头道:“庞万春一向深知兵法,又怎么可能全无准备地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撤军呢?哪怕后方再急,也该等到夜深人静时再走,而不是天才擦黑,双方战事刚了就走,这不是明摆着想要引我们追击吗?” “我敢确信,他定然早早就安排下了人马,只等着咱们中计杀出城去呢。”林冲也笑了一下道:“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顶住宋江等人的压力,拒不出兵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说孙钤辖看人还是极准,你可比我们这些人要可靠得多了。” 董平也脸上带笑,却又谦虚地道:“二位谬赞了,我这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之前的错误还历历在前,我岂敢再任由别人做主。钤辖既然把大军交到我手上,我自当竭尽全力,不敢疏忽。” 等到天亮后,众人终于确信董平的判断是真确的。因为就在太阳升起后不久,前方数里外的林子里竟钻出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只看其所打旗号,居然正是庞万春这个吴军主将。他不但布下伏兵,还亲自率军殿后,显然是打算最后博一把,希望能就此扭转局势,灭掉这一路宋军了。 在看到这一幕后,就连宋江等人也再不敢抱任何怨言,因为他们很清楚,若自己真一意孤行地率军追击,必然落入陷阱,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可就难说了。 由此,董平在山东军中的声望也得到了极大提升,被将士们视作孙钤辖之外另一个军中统帅。 此时城外,正率军缓步往南退却的庞万春却是几次回头,远望那座已经被打得满目疮痍,随时都可能坍塌,却依然矗立在那儿的常熟城。半晌后,方才长叹一声:“孙途此人果然是一大劲敌,居然能看破我的心思,忍住不发一兵。这一回连与朱勔配合着都未能杀了他,恐怕今后就更没有机会了。”直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这几日里率军守城的并非孙途,而是早换成了他手下的一干将领。 很快地,他便率军追上了先走一步的主力队伍,在得知宋军居然并未中计追击后,众部下也是一阵叹息。随后,又有人担忧道:“庞帅,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是直接去攻打苏州吗?” “当然!”庞万春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总觉着这次事情太过古怪,能从我大军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溜走的宋军数量必然不会太多,既然如此,我们十万大军压回去,必能一战夺回苏州。” 无论是对宋军来说,还是对吴军来说,苏州都是江南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处城池。所以哪怕这时情况越来越是不利,庞万春也必须想尽办法把它重新夺回来。 而此时的苏州城头,孙途正按墙而眺,默默地期待着敌人的到来:“庞万春,你我未能在常熟分出胜负,不知这次于苏州,又能否见个分晓呢?” 在他左右身后,赫然有无数兵马铺陈开来,将近万人散于苏州各门…… 正文 第696章 攻敌当攻心 两日后,庞万春已亲率两万精锐作为先锋军已来到苏州城下,然后便让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人一幕—— 苏州城头竟早已守军林立,严阵以待,刀枪箭矢更是如林般矗立在那儿,让人远远观瞧着就会感到一阵心惊,只粗粗一扫间,他便已算出城头布防的兵马竟已有五六千之众,若再加上可能存在的后备人马,如今城中守军竟不在其前锋军之下了。 而更叫他吃惊的,是城头高高飘扬的一面孙字大旗,这是他近来很是熟悉的将旗,正是孙途的旗号。这让庞万春的脸色又是一变:“孙途怎么可能出现在此?还是说这只是他们虚张声势的策略?”他实在无法相信常熟守军会在没有三军主将的情况下死守城池,多次拼死击退自己的全力猛攻。 现在该如何行事?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已摆在了庞万春的面前,按照之前的打算,他既然亲率前锋直扑苏州,自然是为了能立刻拿回苏州。但就眼下苏州城的防御来看,勉强进攻很可能在此碰壁,损失惨重啊。 但庞万春更清楚一旦拖延下来的后果,等到常熟那边的宋军赶来接应,甚至是金陵的宋军也在知道苏州战况后撕毁默契悍然出兵,那围绕着苏州城的战斗可就变得越发艰难了。 在心中急速权衡思考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传令三军,即刻就对苏州北城发动攻击。我们要集中全部兵力先把这一面城门给拿下来!”说实在的,哪怕事实已摆在了眼前,庞万春依旧无法相信宋军能在夺下苏州后短短几日里招募数千甚至上万的人马守城,在他看来,城头看似雄赳的守军多半是被硬逼着上城的普通百姓,只要自己挥军攻上去,守军必然混乱、崩溃! 直到现在,他都认定能从自己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南下的宋军数量定然不多,或许只几百人,又怎么可能守得住苏州这么一座大城呢? 当庞帅的号令与猜测下达后,本来还有些惶恐的吴军将士便迅速定神,并在阵阵的鼓号声中立马就对苏州城门发起了第一波的攻势。 早已在城上看到敌军杀来的孙途见此只是轻松一笑,在他的一声声命令下,那些新近招募的军士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当敌人冲到城下时,弓箭与木石等守城兵器已如雨点般砸落下去,顿时杀得敌人惨叫连连,前冲的势头立马就被遏制住了。 这苏州城可不是常熟这样的小县城能比的,这里的城墙足有县城的两倍,再加上各种齐全的守城武器可以如不要钱似地往下方敌人身上招呼,即便守城的只是些没怎么打过仗的人,其杀伤力也不比山东军精锐弱上多少。而且随着敌人的不断倒下,本来还有些不安的军卒这时倒也放开了手脚,箭矢和石头的攻击范围也更大,从而造成了吴军的更多伤亡。 本就因为快速行军,体力消耗不少的吴军在面对如此强硬的抵挡后更是军心不稳,都没等庞万春下令撤军呢,便已有些狼狈地退了回来,只在城下留了两百来具尸体,却连苏州城的城墙都没能触碰到。 当看到来势汹汹的敌人居然自家打得狼狈后退,城上众军更是发出了阵阵鼓噪和欢呼,守住城池的信心更足。尤其是很快便有那些富商带人将满满一箱子的铜钱和大量酒肉搬上城头,犒赏众将士后,城头的士气更是大振,欢呼声响作一片,直传到了撤出数里的吴军阵中。 孙途所以能在短短时日时间里就拉起这么一支守城军队,自然是靠的以苏懋为首的一干商人地主的鼎力支持了。自答应了他的请求后,这些商人还真就撒出了大量的钱财和粮食来招募城中百姓共同守城。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了城中诸多商人的响应宣传,再加上吴军自身的一些作为也并不太得民心,孙途才凑出了这么一支万把人的队伍守卫苏州城。 当然,这么一支多半由寻常百姓拼凑起来的军队论战力自然是远远无法和已成规模和建制的吴军相比,但拿来守城,只要听从调遣号令,再有城池可为依托却也足够了。 而且孙途所以招募百姓共同守城可还有另一层用意呢,此时眼见吴军后撤,他便立刻下城,招来了苏懋和一些城中有名望的老人里长,询问道:“我让你们寻找的那些人已经到了多少?” “回孙将军的话,我苏州其实并没有太多青壮被反军拉去,到目前为止也就找来了两三百户人家,不知够不够用……”苏懋有些不确信地道。他们确实花了不少心思,但效果却并不理想。 孙途却是一笑:“足够了,只要他们照我吩咐去做,就是百来人也足以成事。你待会儿就让他们上城,放心,本官定会保他们平安,而且我也相信他们也不想自家子弟枉死在这苏州城下吧。” 苏懋忙答应一声,立刻就带了人赶到那边,把一干满脸忐忑的百姓都给叫了过来。这些人多半都是老弱妇孺,身上穿的也颇显寒酸,显然是苏州城里的穷苦人家。 孙途见状,又好生安慰了他们一番,还保证只要事成不会加害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并且还会拿出一部分钱粮来补贴,顿时就让这些人一阵感恩戴德,就连那点胆怯之意都淡了许多。 等到过午之后,随着鼓号声再起,吴军再度发兵攻向苏州。虽然之前在城下吃了不小的亏,但吴军上下倒还没有真个气馁,这次的攻势比之前居然还猛了一些。 随着他们如浪潮般涌杀到城下,这回城头居然并无箭矢木石落下,这让吴军上下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不少人的脚步都因之放慢,同时小心戒备,生怕上方突然拿出什么大杀器来。 远处中军,庞万春更是紧张地盯着苏州城上:“宋军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难道是城中出了什么乱子,所以竟使他们不守城门了吗?” 答案很快就得到了揭晓,城头突然就冒起了百多人,一个大嗓门的更是大声朝下方吼着:“吴军兄弟们,你们且慢攻打,看看这城头都是什么人!他们可是我苏州百姓,是你们的父母亲人,难道你们打算对自己的亲人动手吗?” 只这话一出,本来刚欲发箭的将士手上的动作便是一止,不少军卒更是抬头仔细观瞧起上方那一张张或苍老或稚嫩的脸庞来。 这时,一个老人竟激动地叫了起来:“三儿,三儿你在下面吗?我是你爹啊,你别再冒这样的风险和朝廷作对了,现在孙将军已经答应给我家二十贯钱,之前的那些事情也都一笔勾销,你回来吧……” 而后,其他人也都找到了各自的亲人,纷纷叫起话来:“虎子,原来你是投了吴军了,为娘之前还以为你已经……赶紧回来吧,官府已经不再计较之前的事情了,俺家的田产也都拿了回来,你可别再做错事了。” “郎君,我们的孩子可想着你呢,你不要再在那里冒险了,快些回来……” 一声声亲人的呼唤,顿时就让这冲杀到城下的吴军队伍彻底停下,其中许多人更是激动得浑身发颤,有人满面是泪,有人大声应是,这都是确认城上是自己的父亲妻儿在召唤自己,他们已在瞬间失去了斗志。 对此时的大宋百姓来说就连当兵都是迫不得已,更别提加入造反队伍中了。之前是实在没了活路,他们才揭竿而起,拿命去博一条出路。但现在,随着亲人们声声的恳求,这些人的心立马就动摇,眼看就要放弃。 至于其他更多的吴军将士,也受到了这番亲人间召唤的影响,手中的兵器慢慢低垂了下去,眼中也满是迷茫。倘若自己的亲人也能像苏州百姓那样得到钱财田地的补偿,也像他们那样召唤自己放下兵器归顺,那该有多好啊。 而那些吴军将领这时却是又急又怒,还有人大声喝令着,让麾下兵马即刻就对城头发起攻势。但这一回,军令却没什么用处,几乎没人敢对城头放上一箭,即便真有几个想动手的,也被身边的袍泽抢先一步给阻挡了下来。城上都是自家兄弟的亲人,一旦真伤了这些人,整支吴军势必分裂大乱,后果只会比现在更严重。 庞万春也立刻明白了个中轻重,脸上的神色几番变化,随即便火速下令:“鸣金收兵……”他看得出来,如今全军士气已落到了最低点,哪怕真严令攻城,也只是送些人命罢了。 “现在守城的真是孙途吗?他果然厉害,居然深明攻敌者攻心为上的策略,竟拿出此等下作的手段来针对我吴国将士……”庞万春轻轻叹息一声,事到如今,他已确信这苏州怕是拿不回来了,哪怕后面的兵马赶到,以十万大军攻城,现在的苏州也不是短短几日里能拿下。而用不了多久,常熟,甚至金陵的宋军援兵就要杀到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好选择只有一个,放弃苏州,率军南返! 正文 第697章 兵戈暂歇 作为吴军中难得的帅才,庞万春确有其过人之处。判断出眼下局势走向还只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他有拿得起放得下的果决,一见苏州已无法在短时间里拿下,便当即决定撤军。 当后续兵马终于开到后,他们所接到的第一道军令就是即刻启程,一路往南。面对如此军令,吴军中虽然有不少人觉着难以接受,但绝大多数的将士却是心下暗喜,没有太多的耽搁,就依令而行,以最快的速度朝南退却。 这一回与山东军的正面交锋对这支吴军精锐的打击确实不小,无论伤亡,还是自信心上的削弱都是极大。以往他们还自以为能轻易击败腐朽无能的大宋官军,但到了这时,全军上下再没有了这样的想法,甚至许多人心里都多少生出了些怯战畏战的心思来,此时庞万春能放弃苏州,罢战南归,还是很合众将士心意的。 当然,作为吴军统帅,庞万春考虑的东西可要比部下将士详细长远得多了。放弃苏州固然对吴国上下都将产生不小的打击,但总比被拖死在此,最后损兵折将依然拿不下城池要好得多。同时,他也得为接下来的战事做好相应准备,必须把国中兵马都调拨到各要紧关城守御,接下来他们与大宋之间的战斗怕是越发激烈与艰难了。 他的选择无疑是极其明智与及时的,因为就在全军往南退出几十里地后,之前一直死守常熟的山东军已从后方开来。在确信吴军并未在沿路设伏后,山东军行进的速度也自不慢,只比先出发大半日的吴军迟了半日就抵达了苏州城下。而当众将士看到城头飘扬的大宋旗帜,看着城上欢庆的场面时,除了大松了一口气之余,更是对孙途充满了敬佩之情。 “钤辖,这一回属下等对你当真是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啊。我们本还寻思着在赶到苏州后将会有一场恶战呢,却不料反军竟被您虎威所慑,直接就远遁南逃了!”在入城见到孙途后,董平等部下就忍不住赞叹起来。 “那不过是侥幸罢了,也多亏了苏州城内上下一心,尤其是这些位城中士绅商贾,若非他们慷慨解囊,鼓舞民心军心,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无法打退十万反军的。”孙途的心情也很是不错,谦虚了几句后,又把众商人拉出来与部下人等相见。 这些商人也都是明白人,在看到这些山东军将领后自然又是好一阵的吹捧,然后再次大把花钱,就在城中设下流水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山东将士,一下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本以为双方因为地理风俗等等原因而可能存在的生疏芥蒂这回却是半点不见。 大敌既去,城中自然是要好生庆祝一番,孙途也知道将士们这段日子血战不易,便也没有再做阻拦,反正吴军已南退远去,此时的苏州是绝对安全的。只要派出几百人守在城头,其他人便可一起参加这场热闹丰盛的庆功宴了。 这一场庆功宴直喝到月尽更深,依然还在不断地持续着。不过作为主将的孙途却不可能一直耽于享乐,很快就把董平叫去了询问常熟一战的情况:“怎么样,之后反军的攻势可猛吗?我们的伤亡又如何?还有,我今日都不曾见到彭永真,他又去了哪里?” 听他问起前事,董平脸上的喜悦之色彻底隐去,一脸后怕地将前几日发生在常熟的连日苦战给细细道了出来:“这几日间,反军不惜一切地猛攻我常熟城,若非将士们拼死守城,城头几次易手,好不容易方才守了下来。但我们的伤亡也极其惨重,粗略估算,便有五千多将士战死当场,伤者更是将近万人……至于那彭永真,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他神色间有些复杂,既有担忧,又带着愤怒。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孙途看出其中定有隐情,便沉声问道。 董平压了下声音道:“其实若非他从旁掣肘,我军伤亡本不会如此严重的。就因为他贪生怕死,又想保存淮南军实力,居然在反军攻上北边城头时带军后退,从而导致有一路反军顺势就杀入城中。 “好在我们一早就有所防备,急忙将最后一路预备队投入到北城的防御战中,方才勉强击退敌军,但伤亡也由此大增。而在这一战中,彭永真却在乱军中被人所杀,当真是死有余辜!”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董平一眼,他的说法里可还有不少问题和不实之处呢。彭永真作为淮南军主将,哪怕城池真个失陷,他也是可以逃出生天的,而现在居然糊里糊涂地死在了大战中?恐怕他是被自家人从后偷袭而死吧! 可即便看出了些问题,孙途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他对彭永真本就没有任何好感,光是之前他甘心被朱勔利用,在过冬衣被上做手脚就已是孙途的敌人了,之后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与之合作。 在得知常熟苦战的经过后,孙途对彭永真自然更为恼火,直到得知其已死去,方才出了口恶气。随即,他便想到了一个关键:“那他麾下的淮南军呢?” “淮南军暂时已受卑职等节制。正因为如此,之后北城才一直得以死守不破。” “也就是说现在淮南军已并入我山东军了!”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来。这回南下,山东军的伤亡也自不小,但要是能将淮南军整个吞下,哪怕他们的战力并不太强,对自家来说也是一大补充。只要加紧操练,假以时日,山东军的实力又将得到提升。 主意既定,他也没再多询问关于淮南军的问题,只是赞许地道:“你这次的表现很是不错,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代我作为山东军的主将了。” “钤辖谬赞了,卑职还差得远呢。”董平忙谦虚了一句,随后又把之前宋江与自己发生分歧的事情给道了出来:“我相信若是钤辖在那儿,他宋公明是绝不敢擅自做主的。” “哎,宋江终究还是有私心,也太重兄弟义气。不过你的表现已很是不错,这次能顶住压力,就比之前大有进步。”孙途再度满意地冲他一点头。 董平心下也是一阵欢喜,随后又问道:“不知钤辖接下来是个什么打算?我们可还要继续南下吗?” “不能再南下了,不然就是孤军深入,必回吃大亏。”孙途早就已经有了计较:“这段时日我军连番苦战,伤亡巨大不说,将士们也早已疲惫不堪。既然已经拿下苏州,自当在这儿好生休整,等着后方大军抵达,然后再商议着如何南下平贼。” “卑职明白。” “另外,接下来驻守苏州期间,你们要做的就是交好这里的商人士绅,还有,不得乱了军纪,万不得干出任何侵扰百姓的事情来。”孙途又肃然吩咐道,这是他每到一地都要强调的关键,他可不希望山东军被百姓们视作洪水猛兽。 “是,卑职一定会把钤辖的这一意思传达下去,一定严肃军纪。” 两人就这么商讨了一番接下来镇守苏州的种种事情,直到天色微微放亮,方才各自散去。 而在分别之前,董平又想到了一点:“钤辖,这次我们打下了常熟和苏州两地,不知金陵那边会是个什么反应。那朱勔还会逼迫咱们继续南下吗?他又会否率军赶来?” “这儿是他多年经营之地,只要他知道苏州已落入我手,想必一定会及时赶来的。我也会在这儿等着他,有些事情也该到了断的时候了!”孙途随口说着,眼中已有慑人的杀机一闪而逝。 董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头一跳,却没再多说什么。至少现在一切已尽在掌握,也是该放松心情,享受这难得的短暂安宁了。 不光是他有这等想法,疲惫的山东军上下也在这场欢宴后酣然入睡,这段时日,他们确实太过辛苦,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不过这时候城里还是有人心中感到不安的,在看到山东军已彻底掌握了苏州控制权后,几名商人又有些忐忑起来了。 “苏老哥,你说那孙将军他真会言而有信,甚至帮我们除掉朱勔这最大的祸患吗?” “怎么,你们到现在还不信吗?谢公子难道会骗我们不成?” “可他毕竟也是朝廷官员……真敢做出这等事来吗?” “我已经打听过了,不光是孙将军,他们麾下将士都对朱勔恨之入骨!”苏懋倒是显得颇为淡定,随后便把自己借着敬酒的机会打听到的消息转述了出来。 要说起来,山东军中将领确实个个都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因为大家这时都已经明白了过来,自家所以会身陷常熟绝地,那都是被朱勔所害! 吴军固然可恶,但相比起来,算计他们,害得成千上万兄弟战死的朱勔的罪责显然更大。现在只要孙途一声令下,他们都敢直接掉头杀回金陵,就地把这个混账贪官给一刀剁了! 直到听完这番解释,众人才算安心些,不过至少在朱勔被杀之前,他们依然不敢完全相信孙途。 一切,只看朱勔什么时候回到苏州了…… 正文 第698章 报捷 二月二十,金陵城。 在踏出厅堂大门后,朱勔脸上的笑容便瞬间消失,那张肥脸阴沉得都能滴下水来。脚步飞快地回到自己的书房,跟随着进来的几名亲信幕僚还未将门关上呢,他已破口骂出声来:“废物!方腊手底下就是一群废物!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十万大军围攻一座小小的常熟久攻不下,最后竟还退兵了!” 此时的朱勔当真是怒不可遏,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各路官军是如何一直在吴军手底下吃亏的,却张口闭口地骂起对方是废物来。也怪不得他如此大怒,实在是常熟那边送来的情报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他都已经冒下绝大风险,不顾手下各路军马的种种不满强自将所有军队都留在金陵这里不作任何救援了,就是为了能借刀杀人成功,把孙途和山东军这祸患给解决。可结果?却是便宜了他们,让他们立下了少有的大功,要知道常熟可是这几年里官军夺回的第一座江南城池啊! 而更让朱勔愤恨的是,这口气他还得憋着,无法真个当着下属等人发作出来,刚才还得在众将面前显得一副欢喜高兴的模样,直说要给孙途请功。这让一向自大的他如何能忍,所以这一进了书房,只剩下身边亲信,自然就再忍不住了。 深知其性格的几名幕僚这时也不敢劝说,只能是低调地陪着,直到他好生发泄一通后,方才看向他们:“你们说说吧,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几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由薛显首先开口:“朱帅,事情既然已到了这一步,咱们只有顺水推舟,好生封赏山东和淮南两路军马,如此才能安定军心。当然,报上朝廷时,功劳自然还是朱帅您的,是您在金陵指挥若定,用人得当才有这场大胜!” “唔,孙途本就是被我派去攻打常熟,他能立功自然是靠的本帅提携!”朱勔立马就大言不惭地把功劳给揽了过去。但随后,他又微微皱起了眉来:“可如此一来,却不好向蔡太师他们交代了,若是让他们以为我这是阳奉阴违,和他们唱反调,有意重用栽培孙途,却该如何是好?”这才是他现在最烦恼的关键,蔡京、高俅等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一旦得罪了他们,就是他朱勔也未必顶得住啊。 陆博飞赶紧接话道:“朱帅,在下倒是有一法,或可解此难处。” “说来听听。” “那就是让山东军趁胜南下,拿下苏州!” 薛显一听便失笑道:“陆兄,苏州可不是常熟这样的小县城能比的,就算有一二十万大军,想打下此城也得数月时间,他孙途手底下最多就四五万兵马,怎么可能成功?” “这就是在下要说的重点了。朱帅,让孙途发兵攻打苏州,就是为了给反军又一个全歼其所部的机会,只要他一败,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陆博飞呵呵一笑:“当然,也可能万一让他真成功了,那功劳也在朱帅,以此功劳,就是蔡太师他们暂时也无法再为难于您。说不定我们真能靠着孙途平定江南之乱,只要如此大功在手,朱帅你又何必再怕朝中议论呢?” 这一番话说下来确实很在理,就连想挑毛病的薛显都没法质疑。而朱勔更是眼中冒光,之前的怒气已然消散,点头道:“说的好,这一计进可攻退可守,确实足以让咱立于不败之地了!就按你说的,即刻便给孙途下令,让他继续趁胜攻打苏州,把这座城池给我拿回来!” 朱勔所以会有此等反应除了因为这一计确实合他心意外,更关键的是他也急迫地想重新夺回苏州。毕竟相比于金陵,苏州才是他朱勔真正的老巢,而且金陵还被他祸害得差不多了,百业凋敝,他早就想换个更好的地方了,而回到苏州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陆博飞稍作犹豫,又道:“朱帅,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先把粮草辎重提供过去,不然孙途可未必会动兵。”之前为了置孙途及山东军于死地,朱勔不但断其后援,连后勤补给都给断了,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朱勔在一番思忖后,终于还是点下了头去:“就照你说的办,把军粮辎重与军令一起送过去,必须让山东军在半月之内动身攻打苏州!若不肯发兵,就已违抗军令论处!” 就当这几位低声应命,在打着军令腹稿的当口,书房门却被人轻轻敲响,这让几个幕僚都稍显意外,要知道朱勔一向待下甚严,动辄打骂甚至直接处死,还真没人敢在这时候跑来打搅他们商议正事呢。 但现在朱勔心情正好,倒也没有动怒,只是随口道:“进来说话!” 一名下人战战兢兢地开门进来,都不敢抬头看自家主子,便双手高举了一份文书道:“老爷,这是刚从前方送来的军报,说是有大捷……” 朱勔不以为意地随手接过,口中还道:“那孙途也送捷报来了,但这速度也太慢了些,这都几日了,才来请功……”边说着话,他边随意地看着这份捷报,可随即,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神色更是变得极其古怪,似喜似怒,还带着深深的难以置信。 他这一表现却把其他人给吓了一跳,急忙问道:“朱帅,这是出了什么情况?难道是反军又回头攻打常熟,把它给打下来了?”好嘛,情急之下他们都把捷报二字给忽略了。 “孙途他居然已把苏州也给一并拿下了!”半晌后,朱勔才有些干涩地说出了真相来,又把手中捷报拍在了桌案上。 几人顿时也呆在了当场,哪怕他们再有想法,也绝想不到竟会传来这样的捷报!这才几日工夫啊,孙途他们才刚把围攻常熟的反军给打退呢,现在居然就把苏州给拿下来了? 只靠区区四五万兵马,在没有后勤,更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居然就把苏州这么座大城给拿下了?一瞬间,这几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孙途在谎报军情,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这等夺下城池的大捷可不同于杀敌,后者还能杀良冒功,可城池在手可是实打实的啊!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随后,几人心中就生出了这么个疑问来,再顾不上朱勔会有什么反应,几人立刻就起身拿起那份捷报仔细地看起来。而越看之下,几人就越觉着荒谬心惊,孙途居然大胆到只带少量人马混入苏州,而且还真就让他一击得手,现在苏州已彻底在其掌控之中! 刚才还认定苏州要一二十万大军强攻半年才能夺回的薛显更是脸上发烫,这脸打得也太快太猛了吧——几百人只一夜间就拿下了苏州,这让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现在,新问题又出摆在了他们面前,接下来该怎么办?该如何处置立下如此大功的孙途及山东军? 朱勔脸上也是一阵阴晴变化,直过了良久,才呵呵的笑将起来。只是他这笑容却又有些扭曲,完全看不出有多少开心的成分在里头:“好哇,他孙途果然能力出众,咱还是小瞧了他!早知他如此能战,咱就该重用于他,让他尽快把江南整个都给我拿回来。” 这倒是朱勔的真心话,作为朝廷派在江南的封疆大吏,方腊之乱对他来说自然是心头大患,他也很想尽快就平定了这场乱事。之前所以会干出种种掣肘孙途,甚至是和反贼勾结的事情来,也是因为他自以为山东军不可能真凭一军之力就扭转局势,所以还不如卖蔡京他们一个面子,再加上孙途又做了许多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两边合在一起,自然就让他起了杀心。 但现在,既然孙途有此大用,朱勔的态度自然也就迅速转变,得要好好重用于他了:“薛显,你这就给朝廷写奏报报捷,在本帅的指挥下,我已拿回苏州,今年之内,方腊反军必被剿灭,江南将重新平定。” 薛显忙答应下来,这本就是他的差事,自然是驾轻就熟,至于夺走孙途的功劳,自然更是常规操作了,都不用跟前线将士提上一嘴的。 随后朱勔又站起身来:“去把所有人都叫回来,咱要与他们好生商议一番,尽快动身南下,返回苏州!”既然得知苏州已然被夺了回来,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必须尽快回去。而且他相信,随着大军南下,再加上山东军的战力,一定能在短时间里再打上几场打胜仗,甚至就此拿下杭州也不在话下! 当朱勔再次召集下属将领,把苏州已被夺回的消息相告,并引来众人的一阵欢呼时,陆博飞却和童沐见了面。 童沐见了他后,第一句话就是:“如何?朱帅可肯为山东军输送钱粮后勤吗?”原来陆博飞这一计却是童沐所教,为的也是帮助前方的山东军摆脱困局。 而陆博飞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这次不光是钱粮,还会有诸多赏赐送去。童公子你是有所不知,就在刚才有捷报传来,山东军竟已拿下了苏州城!” “什么?”童沐顿时目瞪口呆,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正文 第699章 各有反应 童沐以为自己已足够高看山东军的战力了,但他也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孙途居然只以区区几万兵不但杀退十万吴军,还把个苏州城都给夺了下来,这都让他觉着有些虚假,别是消息有误吧? 但看着陆博飞那一脸郑重的样子,他又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继而露出苦笑来:“看来倒是我过于杞人忧天了,千里他确实远比我以为的更强。对了,朱帅是个什么打算?”他还真有些好奇朱勔在得知孙途取得如此大胜后会有什么反应了,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他却也已猜到朱勔之前在动什么心思。 陆博飞有些尴尬地一笑:“朱帅已召集诸多将军,准备这就带兵赶去苏州,为接下来平定江南贼乱做好准备。” “是吗?”童沐也是个聪明人,立马就从其神色间捕捉到了些隐情,恐怕朱勔带人过去不光是为将来考虑,还有抢夺功劳的意思吧,说得再难听些,他是打算趁机去苏州摘桃子了,毕竟如此大胜,对一直饱受诟病的朱勔来说也是极为需要的。 不过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叹:“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就能返回苏州了?” “是啊,终于能回去了,也不知那里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童沐心中却是有些焦急的,他很想派人给孙途送信提醒,让他在苏州做好准备,可不能让朱勔把辛苦拿下的功劳给全夺了过去。不过自从派人把谢默送走后,他身边已找不出可以信用之人,再想送信可就有些难了。 无论童沐是怎么想的,反正朱勔及下面的将领是已经迅速达成了一致,已在金陵这边逗留许久,都没怎么和吴军交过手的各路官军这次终于是彻底动了起来。除了留下本就隶属金陵的几千人马继续驻守外,其他各路兵马便在朱勔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往苏州而去,所有人都打定了主意,必须尽快赶到地方,然后从中分取一些功劳。 而当金陵这边的将近十万之众开拔南下后,吴国安插在此的细作也迅速行动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消息传递回去,好让自家军队早做准备,以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场场大战。 而事实上,都不用这些细作回去,南方吴国所占领的诸多城池皆已个个如临大敌,早早就做好了防御的准备,吴都杭州更是不断把粮草辎重和各色武器甲胄送往前方,这都算是倾尽一切来布防准备了。 此时的杭州城,一座规模不小的皇宫门前,两名吴国重将正束手而立,等候着里面的召见。这座皇宫是百多年前吴越国所建,之后吴越国归顺大宋后,此地就成了天子行宫,不过百年来,却几乎没迎来过一个赵家皇帝。反倒是如今,却成了新立的方氏吴国的皇宫。 如今立在宫门前的两将正是庞万春和方十佛,后者身上还带着伤,走动都不利索呢,但依然坚持等候,连搀扶之人都被他直接斥走了。 直等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宫中禁卫将二人请进去。这吴国毕竟才刚立不久,而且眼下情况又不容乐观,国库也不充盈,所以一切从简。不但皇宫只是稍作修整,连里面听用的也都是军卒,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太监等中官侍从。 在一座偏殿内,二人见到了自家皇帝方腊。这是个方面阔口,膀大腰圆的粗豪汉子,只套了件玄色衣袍的他看着完全就是个江湖豪客,而非什么君王。他的态度也和身上的气质一样,见二人进来,竟率先打起了招呼:“万春,十佛,你们来得正好,我正打算与你们商议大事呢。” 他虽如此作派,两人作为臣子却不敢缺了礼数,便欲下跪行礼。但才刚一屈膝,却已被抢上前来的方腊给一把搀扶住了:“你我兄弟之间就不要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了。” 若是换了朝中一些文官,这时定会坚持行礼,并说几句表忠心的场面话,但这二位显然没这个觉悟和心思,见他如此说了,也就顺势而起。而后,君臣又各自分别落座,看起来方腊确实没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威严。 事实上,任何一个草创不久的政权为首者都是如此作派,刘邦、朱元璋在未成事时总能与下属倾心相交,称兄道弟,可一旦真成了大事,建国开元,君臣能否继续相得可就不好说了。 庞万春在看了眼脸色发白的方十佛一眼后,方才开口道:“陛下,臣今日是来请罪的。若非我之前大战失利,导致苏州落入敌手,也不会有今日这般被动局面了,还请陛下严惩。”说着又站起身来,一拱到地。 方十佛随后也起了身,吃力道:“庞帅说的是,其实此事臣也罪责不小,是我小看了那山东军,这才让他们有机可趁,以至有三元岭之失,还请陛下惩治。” 他这话听得庞万春眉头一皱,说实在的,若非这家伙擅自行动,扰乱了他的全盘布置,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结果呢?可现在他倒好,居然对此一点提都不提,只说三元岭之败是自己轻敌所致,这是打算让自己背下所有罪过吗? 方腊的目光在二人面上迅速一扫,心中已有了判断,当下就笑道:“又道是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怎么会为了这一次小败就怪责二位兄弟呢。你们都请坐下说话,请罪之说就不必提了。” 见皇帝都这么说了,两人方才再度谢恩,然后重新落座。方腊这才点到正题:“其实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请你们来商议一下眼下的局面。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金陵的宋军已开始南下,看来苏州之失给了他们不小的信心,这是打算与我们正面好生交战一场了。却不知二位有何对策吗?” “陛下,臣虽不才,却还是想为我吴国尽一份心力。只要陛下允准,我这就重新带兵北上,誓要守住其他城池,绝不让宋人再占我一城一地!”方十佛立刻就开口道,只是他那苍白的脸色却让他的说法很没有说服力。 方腊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又看向了庞万春:“万春你以为呢?” “臣以为如今宋军正在势头上,咱们不必与之硬扛,也不必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要紧的还是收缩兵力,把几处重要的城池先守住为上。至于北边的一些小县城,若他们想要,就让给他们便是。” “庞帅,你如此做法可就有些长他人志气灭我等威风了,若因此影响了军心士气可如何是好?”方十佛很有些不快地反对道。 “方将军,与敌作战不是只有硬打硬冲这一个法子,进退自如才是用兵之道。”庞万春也有些来气了,当即回道。 “哼,这就是你放弃苏州的原因?在我看来,苏州本来能轻易拿回来,可就因为你有太多顾虑,才在我军并无太多损伤的情况下放弃南撤!” 眼见两个臣下已吵了起来,方腊的眉头也是一皱,随后才笑道:“好了,二位就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争吵不休,我们现在该做的还是着眼当下。我知道十佛你也是一片忠心,但你身上的伤远未痊愈,纵然你有心杀敌,我还怕你有个闪失呢。既然如此,这次抵御宋军还是由万春来做主吧,你先回去把伤养好了。” “可是……”方十佛颇有些不甘地还想说什么,可在对上自己族兄的那双眼睛后,顿时就不敢再作坚持,只能是低低应一声,不再开口。 随后,方腊就又问了庞万春一些细节上的安排,庞万春倒是早有准备,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得到了方腊的认可:“那就照你的意思来,这次务必要将宋军挡在我杭州之外,不可再有失了。” “臣一定竭尽全力!”庞万春当即表态,而后两人才各怀心思地退了出去。 直到二人离开,江十虎和方肥才从另一侧走了出来,方腊当即问道:“你们怎么看待他们?” “庞万春到底老成,但十佛却有些过于急躁了。而且真要论此一败的责任,十佛还在万春之上。”方肥并没有因为和方十佛的族中关系就偏袒于他。江十虎只是笑了下,没有说什么,但默认也是一种态度。 “其实我也知道万春要比十佛更胜任三军主将,之前还想着让他们互相配合,却不料竟是弄巧反拙,哎……”方腊叹息一声,这才又道:“不过事到如今,再追究责任已无济于事,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如何退敌。二位可有良策吗?” “让庞万春指挥防御应已能保万全,至少一两年内我杭州可保无忧。”方肥回道。 但方腊却并不满意于此:“那可有扭转局势的破敌之策吗?” 江十虎沉吟片刻道:“办法总是有的,只要让宋军内部不和,生出嫌隙来,一切就有利于我了。我们可以把之前朱勔暗中与我们联手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再把之前就打出的诛杀朱勔的说法重提,我相信宋军之中必生内乱。那孙途我很了解,这就不是个忍气吞声之人,一旦他们将帅失和,便是我们的机会了!” “离间之计吗?倒是可以一试!而且还可乱其军心民心,一举数得。”方肥也赞同地说道。 方腊也随后点头:“那就照军师的计策来,文武两道,双管齐下!” 正文 第700章 朱勔到来 三月十三,日正当空。一支军队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苏州城下,正是朱勔麾下的主力所部,也就是曾经的苏州驻军。军队中间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车厢内,朱勔正端坐其中,踌躇满志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城池,心中暗暗道了一句我终于是回来了。 虽只逃离苏州不到一年时间,但对朱勔及手下人等来说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想着当日在苏州突然被破,只能不顾其他先逃命再说的狼狈样子,今日再回来就让不少人生出了仇恨得报的畅快感来。 此时的全军上下只想着尽快入城,回到熟悉的地方,所以也没太作停驻,就已径直朝着敞开的北门而去。可就在他们来到吊桥前时,城头却传来了几声断喝:“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苏州城?速速停下报出身份,不然我们可就放箭了!”为了表明自家态度,城头将士立马就亮出了一排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来,城门那边也迅速涌出一大批军卒来,持刀端矛,挡住了队伍去路。 这架势让这支一万多人的队伍顿时就停了下来,不少人都有些惶惑起来,而为首的几名将官却把脸一沉,当先一名朱勔的亲信将领更是立刻纵马上前,高声叱喝道:“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难道没瞧见朱帅的大旗吗?竟敢横加阻拦,小心你们的脑袋!” “快把路让开,再给孙途他传话,就说朱帅来了,让他速速部下人等前来迎接!”随后又有人高声喝道,完全是一副呼喝下属的嚣张模样。 但他的话却根本没有太多用处,城头守军别说如他所想般赶紧赔罪道歉了,甚至连瞄着前方的弓箭都不带收回去的,依旧是一副紧张戒备的模样:“孙钤辖有命,如今苏州还不太平,为防有变,军队不得入城!你们要进城可以,最多只能进一百人!”声音坚决,都不带半点通融的。 “混账东西,竟敢如此说话,这苏州本就是咱们的!”一名军官不知是真怒了还是想在朱勔跟前表现一下,在一声怒斥后,便已催马往前冲去,这是要直接闯门了。 他自以为城头守军不敢真对自己怎样,毕竟他可是六品武将,可比这些大头兵身份高太多了。可就在他冲了两步后,就听得头上传来一声弦响,继而便是利箭破空袭来,吓得他身子一僵,尖叫出声,但却根本来不及做出闪避的动作来。只听噗哧一声,箭矢已贯入其胯下骏马体内,那马儿一声悲鸣便已砰然倒地,还把这倒霉的家伙直接甩落在地,疼得他吱哇乱叫,好不凄惨。 而这一下也吓得其他人一个激灵,以往他们仗着身份作威作福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本来还想跟着冲上去的几名军卒将领的脚步顿时就停了下来,脸上也是阵青阵白,不知是惊是怒。但在惊怒之余,却没人再敢上前闯门,丢脸什么的还好说,要是真中箭受伤,这罪可就受大了。 后面看到这一切的朱勔是真个怒了,苏州是他的老巢,之前被反贼攻破已让自己颜面尽失,现在山东军居然还如此阻挠,就更是当众打他的脸了。顿时间,本来还坐在车厢里看着的他再忍耐不住,立刻就喝道:“给我上去,让本帅和他们说话,看他还敢拦我!” 这是一辆由八匹同色骏马所拉的豪华马车,其规格几乎是王侯所用,平日行路自是又快又稳,但以朱勔的身份使用却大用僭越之嫌。当然,朱勔在江南过着土皇帝一样的日子,僭越的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队伍前头,停到了城下,朱勔这才露出半个身子,冲上方高声喝道:“我是朱勔,谁敢拦我!”说着,便叫车夫直接驱车入城。 城头和城门前的守军还真不敢对他下手,哪怕这些将士因为知道他在背后的所作所为早恨其入骨,但在没有孙途的授意下,他们的胆子再大也不敢真对一名朝廷重臣下手啊。 而在朱勔的带领下,其他人的胆子也迅速大了起来,立刻就跟着要往里走。随着他们的步步向前,城门口的那百来名守军只能不断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入城门洞里去了。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已从城内匆匆赶了过来,带头之人正是孙途。之前放话阻拦他们时,城门这里的军官还是第一时间派人给孙途送了信,后者正在北门这边巡视,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看到朱勔那辆豪华的马车时,孙途眼中闪过一道精芒,但随即又隐了下去,当即大步上前,高声道:“住手,都给我住手!”两下高喝一出,城门口剑拔弩张的局面便是一顿,就连朱勔都重新露出脸来,哼声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居然敢让人挡我回城之路!” “原来真是朱帅大驾到来,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孙途则带着几许惊讶地大步过来,说是请罪,手上却只是略略一拱,全无半点惶恐的意思,至于他背后那百十名亲兵更是立得如标枪似的,直视着城门口那些军马,虽有一万多人,但他们都不带半点怕的。 在来到马车前后,孙途才笑着道:“朱帅你是有所不知啊,自下官冒险拿下苏州城后反军曾派了数拨人马乔装欲行不轨之事。虽然最终都把他们消灭了,但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这才下令严守城门,不得放大队人马进入。” “哼,难道你还怀疑到本帅头上来了?快叫他们把路让开,此事还可不作追究,否则……” “朱帅见谅,军令既出岂容儿戏,所以请恕下官不能从命!”孙途却不带半点退缩地回道,随着他这番话说出来,现场气氛更是一冷,而后周边又有不少军卒汇聚起来,虽然数量不过两三千,但他们透出的煞气却比朱勔的心腹军队要强得太多了。 与此同时,城中又有几声号角响起,旗帜晃动间,又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朝着这边赶来。光这架势,就给了朱勔所部极大的压力,他们可都是知道山东军有多善战能打的,以弱胜墙都是家常便饭,更别提现在他们兵力占着绝对优势了。 一时间,这些人的嚣张气焰立马熄灭,本来还想涌进城来的军卒脚步全停了,后面的人还不断往回走,生怕真惹出不必要的矛盾来。 见此情形,就连朱勔心头也是一阵发紧,脸上的怒色已经渐渐化做了几许怯意,但他还是强自支撑着喝道:“孙途,你这是想造反吗?” “不敢。”孙途的回答不卑不亢:“下官这么做只是为了我苏州安定,毕竟有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你……难道你就打算让我等留在城外吗?岂有这等道理?” “下官已经说过了,朱帅及诸位将军大可入城歇息,但麾下军马,就先委屈一下,驻守城外吧。至少要等到确认这里的军马都无任何问题后,我才敢放大家进入苏州。” 在死死地盯了孙途好一阵后,朱勔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竟又露出了笑容来:“原来千里你也是出于一片公心,那本帅也不好坏了军中规矩,就如你所言,把人马留在城外,但我随身的两百亲兵却得跟随进入。” 若是有熟悉朱勔之人在此,看到他这反应,就知道这是他怒极了的表现。这时候他越好说话,表现得越是温和,等到报复时就越是可怕。 “可以,不过他们不得携弓弩入城,如此方保万全。朱帅放心,你的安全下官一定会全力保障,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了你。”孙途在破例答应之余,却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朱勔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些:“好,就照你所言,都把弓弩拿出来,咱们进城。其他人就留在城外,等着后面的大军到来!”说实在的,他真有些后悔自己急着回来的决定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只带这一万多嫡系赶来,而该和其他各路厢军一道来,那还更有底气些呢。 孙途却跟感受不到他的怒气和杀意似的,只是笑着应声。可就在马车将要继续往前时,又被孙途给叫住了:“慢着!” “你还待如何?孙千里,你别得寸进尺!”这回,饶是朱勔再有城府,也已经勃然而怒了。 “还请朱帅下车,由我的人查看此车并无问题后再入城也不迟。”孙途指了指朱勔的座驾,神色肃然道:“这车可是不小,难保不会藏了什么东西。” “你……”朱勔这回都被气得身子发颤了,当真是欺人太甚!若是之前还没做出种种妥协时,他说不定直接就调头出城,等着其他军队到来后再作回击了。但现在,之前都已经忍下了诸多腌臜气,再调头离开更不合算。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终于恨恨下车,却并没有真让孙途派人查看他的马车,而是直接让人扶自己上马,然后头也不回地策马往里而去,马车则交人拉出城去。 这回,孙途固然是把朱勔得罪到死,却也狠狠挫了其麾下锐气,这些人马再不敢废话,只能是乖乖驻军城外。  正文 第701章 隐情 目送朱勔带人离开,孙途不但没有多少得意,反倒略蹙起了眉头,觉着这事有些古怪。 其实在得知朱勔到来,并仗势想要率军冲进来时,孙途还是颇为恼火的,所以才会及时带人赶到强行挡下了他们。这么做自然能出口恶气,长长自家威风,但却也和他之前的定下的策略有些相悖,因为若是朱勔真个一怒离开,只等其他各路兵马到来,他再想成事可就要费诸多手脚了。 但事关军心士气,孙途也只能硬撑下去。但随着对方态度的突然软化,却让他看出了一些其他东西来,似乎朱勔这次急匆匆只率亲军前来是另有目的,为此他甚至都可以暂时把颜面抛在一边,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沉吟片刻后,孙途便扭头对身边一名亲兵道:“你们几个快些跟上去,看他们到底去往何处,又干了些什么。还有,再去把斥候营的时迁找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办。” 当孙途回到自己的指挥所时,时迁已先一步等在了那儿。见礼后,他就笑着问道:“不知钤辖有何事吩咐?” “你在斥候营里找几个机灵可靠的兄弟给我盯死了刚回来的朱勔人等,我总觉着他们这次回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孙途随口吩咐道。 “卑职遵命,我这就去安排!”一听是这等事情,时迁立马就来了兴趣,已暗自决定亲自去那边看着,这可比派手底下的兄弟去盯梢要稳当得多了。 孙途也没太在意这位的心思,只是鼓励了两句,就打发其离开。而在时迁退下后不久,董平和朱武两人又联袂而来,他们的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钤辖,听说朱勔他带兵入城了?” “唔,不过我只放了他两百人进城。”孙途应着,又看了他们一眼:“怎么,有何不妥吗?” “钤辖请看!”董平上前一步,把张揭帖送了过去:“这是几日里被人看到撕下的东西,上头写着朱勔祸害江南诸地的多条罪状,直言要诛杀朱勔以求正道。” 孙途取过那揭帖迅速扫过,哼了一声:“这应该是南边反军的把戏吧?他们是打算用此挑拨离间,乱我军心民心了?” “应该就是如此了,但这是阳谋,可不好应付。而且现在朱勔还又凑巧回到了苏州,一旦让百姓想起往日种种,再由某些别有用心之徒从旁煽风点火的话,恐怕会再酿民变啊。”朱武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所以卑职以为咱们该有所防备才是,可不能再起乱子了。” “放心,闹不出大事来。”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摆手:“我想用不了多久,方腊就要后悔自己使这一计了。” 董平有些不解,刚想说什么,朱武已回过味来,脸色一变,低声道:“莫非钤辖已经决定一劳永逸了?” 孙途莫测一笑:“有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的,如今想要平定江南,朱勔就是最大的隐患,我为朝廷,为江南百姓着想,那怕会招来一些非议也当一试!” 这下董平也明白了过来,脸色迅速一变,不安道:“钤辖你真决定了?可如此一来,要是朝廷追究,却该如何是好?” “这不正好有现成的理由吗?”孙途拍了下那张揭帖,“朱勔不死,江南难定,就是最好的解释。” 饶是两人见惯了风浪生死,胆子已经极大,听到这话也有些呼吸急促,半晌后,他们才低声道:“我等听凭钤辖吩咐。不若今日就趁着他身边只有区区两百人护卫,其他各路兵马又尚未到来就杀了他?”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孙途这时已经有了更进一步的考虑,当下就摆手道:“再过些时日,等其他各路人马到来,再下手也不迟。” “这……”两人顿时就有些傻眼了,实在想不明白孙途为何要舍易取难,等到其他各路兵马抵达苏州,若再动手岂不是要多出许多的变数来吗?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样子,到嘴边的质疑的话却不好说了,只能低声应是,不再多言。 直到他们退下,孙途才笑着低声道:“这时候动手,朱勔必有所防备,还真未必能取其性命。可等到其他各路人马都相继到来,别的将领也入城后,他就要有所放松了……” 正如孙途所料,此时已重新迎回主人的朱府宅邸四周已是守卫森严,两百亲卫已差不多全被安排在了四周严守,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宅子三丈,当真是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再加上朱勔一向以来的恶劣口碑,使得城中百姓更是绕道而行,这宅子附近都不见有任何人影的。 隔了半条街盯梢的时迁见此却嘿地发出一声笑来:“果然就跟钤辖所料的那样,这朱勔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不然也不会把人都撒出来守着了,这就叫欲盖弥彰!” 虽然已经料定宅子里头定有事情发生,但时迁却也无法轻易靠近。因为这宅子占地虽广,但四周却无甚遮拦,两百来人守在那里是足以照应到四边动静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神偷鼓上蚤,哪怕他已有多年没干这等勾当了,但一身本事却并未生疏。在天色暗下来后,他便迅速行动起来,只两个纵身间,便已上了屋顶,然后如履平地般从上方屋顶处朝着朱府而去。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却又没有任何声响,除非有人刻意抬头打量,否则根本就不会发现他的存在。片刻后,时迁已来到了距朱府边墙只有三丈许的一处宅子的上方,而在其下面,则站着三四个手握刀枪,四处巡视的军中好手。 只估算了一下距离,时迁已足尖一点,人跟着高高跃起,直朝着那边的高墙掠去。他虽轻身功夫了得,可想要一掠三丈终究有些困难,离着墙头还有丈许距离呢,身子已然直往下坠去。 但这时,时迁的手便是一挥,一道细细的黑影已如灵蛇般嗖地飞出,一下就搭在了丈外刚从墙头探出的一根小树枝上。虽只是拇指粗细般的一枝,却让时迁从容借上了力,下沉的势头陡然一止,人已再度抬升,再一跨步间,已落到了只一脚宽的墙头,没有任何停顿,他身子一偏,便又往里头落去。 这一切行动如行云流水,快到了极点,只一眨眼间,时迁就已从数丈外的屋顶落到了朱府院子里,且同样是落地无声。也是直到这时,下方两个军卒才察觉到头顶有动静,抬头看去,结果除了那根树枝有轻微的颤动外,竟看不出半点异样来,只当自己过于敏感了。 已然安全落地的时迁却在里边轻轻一笑,很是满意自己今晚的表现。而后,他继续弓身轻步就往前方而去,这朱府可比想象中要大许多,他一人想在七八亩方圆的宅邸中找到目标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有一点倒是很不错,那就是朱勔已经把手底下的人差不多都留在了外边,如此里边就没了守卫,时迁不用再分心躲避。如此一路迅速走来,很快地,他就找到了目标所在。 不是时迁找人本事有多高,实在是目标太过显眼——在这黑暗的环境里,就只有西边角落处有着好几个火把,显然人都凑在了那里。时迁也不作犹豫,立刻就赶了过去,然后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一幕—— 只见朱勔带了七八个手下正围在一棵足有丈许粗细的大树前,随着朱勔的一声令下,那些个本来地位不低的家伙居然都挥舞着铁铲镐头在树下挖掘起来。这些人都是练家子,手脚甚是麻利,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挖了数尺下去,然后就停下动作,有人跳下坑去。 又过了一会儿,听得里头一声招呼,便有人把绳索丢了下去,然后随着众人发力,一只硕大的樟木箱子就被他们给拉了上来。只看着几条大汉全力以赴才能把箱子拉扯上来的表现,就可知道这箱子可是极其沉重。 可这还不算完,之后他们居然又从下面拉上了两只同样大小的箱子。而当朱勔上前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时,周围这些心腹尽皆露出了贪婪的表情来,就连远处的时迁,在看到火光掩映下的那满箱子的金珠宝贝后,也差点叫出声来。那满满一箱子的宝物,即便由他这个不懂行的来估算,怕也要值个几十,甚至上百万贯钱财了。 “想不到这朱勔居然在此留了这么一大笔钱财,怪不得他哪怕被钤辖刁难也要冒险入城了。”时迁心中暗叹。而朱勔则在看到这些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财物都完好无缺后,也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当日反军杀入城中,他为了逃命走得甚急,根本来不及带上这么多财宝,只是将他们埋在了此处,现在能找回来,可算去了一桩心事。 “把东西抬回去,到时你们个个有赏,本官绝不会亏待了你们。”朱勔忙吩咐道。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皆都落到了时迁眼中……  正文 第702章 孤注一掷 之后几日里,其他各路兵马方才陆续赶到。而他们的待遇却也和朱勔的嫡系亲军一样,照样是被挡在了苏州城外,除了那几个主要将领可以带百来个亲兵入城,其他军马都得驻扎城外。 对此,这些厢军将领的反应就要平静得多了,反正之前在金陵时他们的军队也不被允许入城,现在不过是换个地方驻扎罢了。不过他们也有重视的东西,那就是后勤粮草方面的供应必须尽快跟上,在江南逗留这么久,中间又出了许多事情,如今各军粮草已所剩无几,就快要揭不开锅了。 所以当他们进入苏州后,便先去拜见朱勔,希望他能尽快把之前答应下来的粮草给拨付到位——新到苏州的这些将领甚至都还不知道如今苏州是谁做主,连朱勔自己的人马都被关在城外呢。 本就对孙途已起了杀念的朱勔在与几个幕僚一番商议后,便迅速做出了决定来。三月十七日,他便以安排粮草拨付事宜的借口把这些将领全给请到了自己府上。一时间,江南地界手握兵权的几十个将领都凑到了一起,声势倒也不小。 而这一回的朱勔就没了之前在金陵时的威风,见了他们时脸上甚至都带着苦涩的意味。当众人颇为恭敬地拜见他时,他只把手一摆:“各位将军都坐下说话吧,不必如此多礼了。反正在咱看来,这等假风光不要也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被人弄死了!” 这话立马让众将一怔,片刻后才有人不安道:“朱帅何出此言?如今咱们战局形势一片大好,都把苏州城拿下来了,再过两日就能趁势南下,哪来的危险?” “朱帅若真不放心,卑职愿带本路兵马这就向南而去,保管能拿下几座城池来。不过,还请朱帅能先拨付一部分粮草与我,如此将士们才能放开手脚为国平贼。”随后又有人借机把要求给提了出来。 其他人也全都跟上,纷纷或直接或委婉地伸手向朱勔要钱要粮,顺带着也有想要出兵立功的意思。孙途这次连克两城对他们的影响还是不小的,原来对吴军的忌惮之心已少了许多。 朱勔似笑非笑地听他们话了许多后,方才叹了口气道:“诸位将军的拳拳报国之心实在是让朱勔深为感动,但这一回我却是要让各位失望了。我手头虽然还有些粮草物资,但未必够分与各位了。” “这……苏州不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吗?难道朱帅真一点钱粮都凑不出来?” “非是我不想,而是做不到啊。”朱勔说着,脸色便是一沉:“难道到了这时你们还未察觉到我已不再是苏州城里能做主的人了吗?别说让城中富商捐献出钱粮了,就连这城门进出,都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啊……”众人再度变色,他们之前虽被挡了率军进城的道路,却还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命令,只当是朱勔在沿用金陵城那一套呢。看着众人一副诧异的样子,朱勔脸上也有些发烫,他作为朝廷所封的江南一路封疆大吏,事实上的所有平乱官军的三军主帅,居然连苏州老巢的进出都由别人说了算,确实足够丢脸,就跟在众人面前被狠狠打了几个巴掌似的。 这种羞愤的感觉让朱勔心中的愤怒更盛,而这一切又是拜孙途所赐,自己一定要扭转局势,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在沉默了一阵,把心头的羞愤按下后,朱勔才又说道:“虽然说出来很是不堪,但本官也不好再瞒着你们了,其实前两日本官率军到来时,就被孙途给拦了下来,如今守着城池各门,不让你们的兵马入城者,皆是山东兵。他们,是把这苏州当成自家地盘了,根本就不把本官和诸位放在眼中。” “竟有此事!”有人惊声叫了起来。 “岂有此理,那孙途真是胆大包天!”也有人怒声斥道。 人就怕对比,想着自家这么久以来就没立过什么功劳,都被山东军给拿了去,想到自己部下在城外吃苦,孙途及山东军却能在城中逍遥,作威作福,这些将领心中便立刻生出了愤恨嫉妒之意来。一时间,痛斥孙途尊卑不分,胡作妄为的斥责声就已响作一片。 朱勔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们骂得差不多了,方才又道:“那孙途从来以胆大妄为著称,不然也不会在金陵时就闹出那么多事情来了。其实若只是如此,本官也能忍受,哪怕受其压制,只要能尽快平定江南乱局,本官也就认了。可是,本官最担心的还是此人当真可信吗?” 见众人有些疑惑,朱勔便循循善诱地继续解释了起来:“诸位也是和反军交过手的,以为他们比之我等地方厢军如何?” “这个……”众将顿时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了。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吴军虽然才刚兴起,但论战力却已在各路厢军之上,之前还有几路人马在敌人手下吃了不小的亏呢,这也是他们一直留在金陵不敢轻易南下的原因之一。但是,碍于自家面子,他们又不想说出实情来,顿时个个都扭捏起来。 朱勔心中冷笑,随后竟把这实话给道了出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各路厢军是敌不过反军的,必须稳扎稳打,才能平贼。”顿了一下,不等其他人提出异议,他又道:“那这山东军的表现就太奇怪了,他孙途何德何能,居然能率着一支两万多的军队屡次取胜,现在更是连苏州这样的坚城都给拿下来了,这难道不值得细思吗?” “朱帅的意思,是这其中别有内情?” “嘿,反正以本官多年带兵的经验看,区区几万人不但守住一座小县城,还更进一步拿下苏州这样的大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换了是你,你,你们能拍胸脯保证自己能做到吗?” 被朱勔点到的几个将领老脸一红,皆都摇头,这点自知之明他们还是有的。 朱勔见已起了效果,就把关键点给抛了出来:“所以本官一直都在怀疑孙途是用了别的法子才能不断取得胜利的,比如说他一早就已与反贼勾结在了一起,之前种种不过是他们勾结之下,为了麻痹咱们的手段而已!” 什么叫贼喊捉贼,什么叫欲加之罪,在这一刻已被朱勔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且还让不少将领都信了他的这番说法。只因为孙途的种种功劳确实太遭人嫉恨了,而且创造的奇迹又与这些人的观念完全不符,所以只消几句话,就能使他们迅速生出成见来,孙途确实大有问题。 “在我看来,孙途这次打的就是将我等吸引到苏州,然后再把各路兵马挡在城外,如此一来,我们既无城池可为依托,一旦敌人来攻必然难以招架。要是再加上他麾下兵马从城中杀出,前后夹击,我们可就真要死在这苏州城下了!”为了能说服众人,朱勔这回真是把危言耸听的手段使到了极点。 但别说,这等说法还真就让不少人有些信了,个个脸上都露出了警惕与深思之色。朱勔又抛出了最后的证据:“各位可知道淮南军钤辖彭永真已死?他是怎么死的?据孙途所言,是在与反军作战中被杀。可他一个军中主将,真会死得如此轻易吗?而再看看现在的淮南军,已彻底被孙途掌控,那他的死因就太值得深究了。孙途此人看似无私,其实却是阴险无比,乃是我等最大的隐患,若不早做打算,恐怕很快你我都将要步彭永真之后尘了。” 实例摆在眼前要比朱勔多说几百句话都要管用,这回大家当真是人人自危了。一旦想到孙途会为了夺取兵权而干出杀死军中主将的事情来,他们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因为照朱勔所说,如今整个苏州可完全在孙途的掌控之中,而他们身边却只有区区百来个亲卫,一旦对方真动起手来,他们真就必死无疑了。 这可如何是好?所有人都惶恐地面面相觑,最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朱勔身上:“朱帅,还请朱帅为我等做主啊……” “如今之计,我等想要自保只有奋起反抗,赶在孙途发难之前,先将之除去。”图穷匕见,朱勔这时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可是……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能用的兵马也不超过两千,如何能与孙途抗衡呢?” “若只比兵马多寡,咱们当然不是对手。但现在孙途也要分军驻守苏州各处,还得防备着城外大军,这就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另外,本官已经有了计较,这次必能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不过在此之前,却需要各位鼎力支持,只要你们到时密令城外兵马配合攻城,我们再在城内先杀掉孙途,使山东军群龙无首,则局势便可一下扭转!”说着,朱勔把身子往前一探,目光扫过众人:“各位,可有胆子与本帅一道为国除奸啊?” 正文 第703章 宴无好宴 大宋宣和四年三月二十六,宜:出行、纳采;忌:沐浴。 一大早,孙途就接见了一个朱勔派来,请他夜间赴宴,商讨接下来南下破贼事宜的下属。在听完对方的陈述,又看了看那张像模像样的请柬后,他便笑着应了下来:“既是朱帅有命,本官自当准时前往。” 只是在对方离开后,孙途的眼中却露出了颇有些玩味的神色来:“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吗?那就见个分晓吧!” 中午时分,城外几处军营中,留守的将领们也先后接到了一份手令,上头的内容很简单,却让众将心头狂跳——天黑之后,突袭四门!只这八字,就让这些早被现实磨得没了胆子的将领们有些不安起来。 但这既然是自家上司的军令,他们自不敢违背,当下里就迅速安排下去。于是,前几日还算平静的各处军营皆都有了不少动作,甚至一些用以攻打城池的重型兵器都已被调到了前方。 下午,孙途在处理完手头上的一些军政事务后,召见了以苏懋为首的城中商贾,与他们密谈良久才放他们离开,随后又把陷阵营、斥候营的一些主要将领叫到了跟前,又是好一番吩咐。 而与此同时,已经入城的诸位将领也开始有所动作,不少他们带进苏州的心腹亲兵已身着寻常服色,暗藏各色兵器悄悄出门,潜藏到了朱府附近的一座大宅之中。 各方势力都在这一天里开始暗中布局行动,但出人意料的是,作为如今控制着苏州全局的山东军却并没有出面干预,就仿佛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城内城外不断犯起的暗潮似的。倒是那些普通百姓们,在感受到这山雨欲来的强大压力后,已全都缩回家中闭门不出,这天都还没黑呢,街面上已干干净净,都看不到半个人影了。 就在这等情况下,孙途在百十人的亲兵护送下慢悠悠地来到了朱府门前。不过就和他把朱勔麾下一万亲军挡在城外一样,当他想带人进门时,也被守卫给了下来,他们只准四五人随孙途一并入内。 对此,孙途倒是没有露出半点不满来,只是洒然一笑道:“既然这是朱帅的意思,下官自当遵从。武松、鲁达、岳飞、唐枫,你四人随我进去吧。”说着,都没再看那些守卫一眼,便已昂首挺胸地进了门去。 当孙途来到位于二进院落的会客厅堂前时,其他人皆已悉数到场,各色酒菜也早已准备妥当。不过自朱勔而下的所有人都没有饮酒,在看到孙途过来后,他们的目光更是齐刷刷地落了过来,有羡慕,有嫉恨,还有掩不住的杀意。 对此,孙途却只作不见,给鲁达他们打了个眼色,让他们留在外头后,便笑着抱拳进门道:“看来下官却是来迟一步了,还望朱帅莫要见怪啊。” “呵呵,千里你如今军务繁忙,苏州城中大小事务都由你做主,自然要比我等忙碌,迟一些也是应该,来,先坐下说话。”朱勔勉强一笑,又指了下跟前一张空着的座位道。“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孙途也不推辞,几步走到那摆满了酒菜的座位前,端然而坐。 身边一名将领这时又是一笑道:“孙钤辖今日来迟倒叫我等好等,虽然朱帅不怪罪于你,可我等却有些不平了,所以得要罚你,还请你自饮三杯,作为赔罪。” “对对对,还请孙将军你满饮三杯……”这话立刻就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不少人跟着叫了起来。 面对这一要求,孙途却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淡笑道:“下官已向朱帅陪过罪了,这罚酒就免了吧。你们也该知道我军中向来禁酒,虽然如今并无战事,但却得防万一。若诸位真要罚酒,只等平乱之后再一并计算。” 见他连酒杯都未曾摸上一下,而且态度极其坚决,那几个将领被孙途的气势所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朱勔却是眼中寒芒一闪,他是看出来了,孙途是在防着自己会在杯中下毒呢,所以也不再多言,只举杯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先喝一杯,然后再谈正事。” 众将连忙纷纷举杯相应,却只有孙途似笑非笑地端然坐在那里,依旧连手都没有抬一下,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在面对其他人异样的眼神时,他却又怡然自得,好像这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似的。 见孙途并不上道,朱勔就迅速换了说法,放下杯后道:“今日叫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商议如何继续扩大战果,南下平贼。不知各位都有何高见哪?” “朱帅,末将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筹措军中粮草供给,就我所知如今苏州各处仓库和民间还囤有不少粮食,这时就该全部征调为我大军所用。”一名将领当即就开口提议道。 他话音一落,就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纷纷叫着要粮要钱,只是他们说这话时,目光却是看向孙途的。而孙途在此等情况下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笑容,没有任何的表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不相干似的。 直到朱勔忍不住点名问他:“千里啊,如今苏州大小事务皆由你做主,粮草之事你以为如何?”他才开口说道:“这个嘛,其实下官早就查过了,我军攻下苏州后所缴获的反军粮草不过区区两万来石,根本就不够各路人马分的……” “那民间的呢?我可听说了,苏家黄家等大粮商都囤积了不下数十万石的粮食,我们只要征用了这些,就足够十万大军之用了!”有人立刻截断孙途的说法,提出质问。 孙途却盯了他一眼:“民间的粮食是商人辛苦所得,你这是打算花钱买啊,还是想直接放手去抢夺呢?” “当然是暂时让他们供应官军,至于报酬什么的,等战后再说也不迟!”这位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孙途却是一声冷笑:“荒唐!如此一来,岂不是寒了所有地方士绅之心,如今江南各地已有太多百姓依附反军,好不容易有个苏州百姓弃暗投明,你们却打算侵吞他们的财产,这是嫌我们树敌还不够吗?” “孙将军,你这就是在危言耸听了!什么时候平贼居然要靠那些寻常百姓了?还不是我等麾下将士一刀一枪拿命给拼出来的?”另一名将领立刻出声反对道。 而换来的,却是孙途的不屑一笑:“阁下是京西路的某军团练吧?”在对方下意识地点头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来:“却不知在此番平贼的战斗中,你麾下军队立过什么功劳?居然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说什么平贼只需官军即可!” 这话立刻堵得对方无言以对,也让其他还想说什么的将领都住了嘴。因为确如孙途所说的那样,这些家伙就没一个在战场上立过什么功劳的,也就京畿路的一路人马曾守住了无锡城算有些功劳,但后来他们又放弃无锡城,都没脸再提前事。 只几句话,孙途便已气压全场,目光迅速扫过众将,才又道:“我也不瞒诸位,这一回我山东军所以能顺利拿下苏州除了我军将士骁勇敢战外,也是因为有城中百姓配合,所以在我看来,那些被你们轻视的百姓在沙场上的作用还在几万大军之上呢!” “你……”众将脸色顿时阵白阵青,似乎个个不服,但以他们的口才又确实说不过孙途。 朱勔的脸色更是黑得可怕,他本想先借众人之势压住孙途,然后再下手杀之。想不到居然被他舌战群雄,一番言辞如刀似剑,倒把众将说了个哑口无言。当下便寒声道:“孙将军当真好霸气啊,就因为你们侥幸取得几场胜利便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中了吗?” “不敢!”孙途其实很想把断水流大师兄的名言给拿出来,说一句我不是针对一人,而是要说在座所有人都是垃圾。但他终究不能把所有人都给得罪死了,便是一笑道:“江南局势复杂糜烂,反军所以能在短短两年内闹出如此浩大的声势,皆因他们蛊惑了民心。若我们还不有所反省,这一战不曾打就已输了五分。所以在我看来,善待百姓,军民合力才是平定此番之乱的根本。” 这几句话倒是让其中几个将领面露异色,想想曾经的遭遇,都有些认同了。 而孙途又趁机道:“另外,本官新近还得知了一个消息,反军正广发檄文,打出旗号,只说他们起兵乃是因为朝中奸臣当道,尤其是江南一地,贪官横行,致使民不聊生……他们还说了,如今要做的,就是诛杀罪魁祸首,大贪官朱勔!”说到这儿,他目光如电,直射朱勔。 朱勔却气得身子剧震,他是真没想到孙途竟大胆到敢当了自己和这许多人的面把这等事情给说出来。顿时间,他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大声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看来本帅之前得到的情报果然不错,你早就已和方腊反军勾结在了一起,当真是罪该万死!”话一出口的同时,他已扬手一挥,把个酒杯狠狠地砸落在地,发出嗙的一声脆响! 旋即,本来紧紧关闭的厅门轰然而开启,数十名披甲持刀的军卒已如虎狼般直扑而入…… 正文 第704章 瞬间逆转 在门外埋伏几百刀斧手,以掷杯为号,突然杀出,把目标当场砍杀。这种杀人的手段虽然简单粗暴而且烂大街,但却也足够实用,至少在如今的朱勔看来已是最有效的能一举除掉孙途的办法了。虽然他安排在门外的亲兵不过八十来人。 砰……随着堂门突然破开,几十个刀手杀气腾腾的扑进门来时,率先而动的却非周围那些将领,反倒是被当作目标的孙途。本端坐在矮几前的他突然就弹身而起,手在腰间一抹,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直冲前方的朱勔而来。显然,他是早有防备,也已经有了预案,一旦受袭,便要拿朱勔作为人质。 不过这一回他却有些失算了,因为就在他这一扑的同时,本来很是低调守在朱勔旁边,为其斟酒布菜的两名仆从突然就动了,唰地一声间,两道寒光已分左右迅速掠出,直取孙途,只要他不停顿后撤,这两人就足够他喝上一壶的。 而朱勔则也迅速起身,往后退去,眼中满是杀意和得意。数月前在金陵城他可是在孙途的威胁下吃过亏的,这回既然铁了心要杀孙途,自然得吸取教训,做好充分的准备了。所以他一早就让两名贴身的高手护卫乔装守在身旁,即便无法偷袭杀了对方,也能逼着孙途回头去面对几十个亲兵刀手。 孙途眼中光芒一闪,前扑的动作顿时一止,直到这时,手才迅速抬起。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手中所持竟不是什么刀剑兵器,而是两枚拳头大小的瓷制圆球,以及一个一晃即燃的火折子! 就当其他将领纷纷往边上退去,八十个刀手咬牙切齿,呼喝连声地抢上来时,孙途已很稳地将圆球头里的一根细线凑到了火头上,在引燃之后,便往后一抛,将它们砸响那些刀手。这还没完,圆球离手的瞬间,他又已从怀中掏出了又一个圆球,点燃后,直朝着朱勔所在抛投过去。 虽不知孙途抛出的这些圆球到底有何用处,但心中的警惕还是让扑杀过来的刀手们脚步一顿,偏身让开。而前头的朱勔更是惊呼一声,在两名护卫的拖拽下往边上闪去。 孙途的动作却比他们更快,三枚圆球离手的瞬间,他已一个箭步迅速闪到了一张几案前,一脚便把那长案腾起,两手一抄,身子一旋一缩,已躲在了案后。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都不带半点迟滞的,直看得周围那些将领都有些发懵,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而就在他做完这一切的瞬间,答案就已迅速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让过两枚圆球,发现这东西落地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咕噜噜向前滚动了几下后,众刀手心下一宽,更为恼火地扑杀过来。可就在他们往前一冲的瞬间,那两个圆球已几乎同时发出轰的一声暴响。 火光迸溅,瓷片和藏在其中的铁钉铁片在火药爆炸势能的推动下如劲矢般四散射出。只瞬息之间,惨叫已响作一片。那八十多个刀手,几乎个个都被碎片击中,血流不止,倒霉的几个更是眼睛等要害处被碎片射中,顿时叫得凄厉无比,倒地挣扎。而更可怕的,是那几个凑巧在圆球边上的几人,更是被直接炸得血肉模糊,倒地后没了动静,生死不知! 只这一下,便已把这些刀手吓得恐惧到了极点,瞬间都顾不上再攻击孙途了,转身就往后跑去。而那些将领则更是如见鬼般惊叫出声,没有半点犹豫就往堂外冲去,却是不敢再留在这儿了。 其实这几个被孙途刻意带在身上用以傍身的“破虏弹”虽然是按照后世防御性手雷的特性所制,但其威力却连一成都不到。即便是在人群中轰然炸开,杀伤力也就那样,最多也就重伤个三五人,其他人也就皮肉受损,根本不影响作战。 但是这“破虏弹”真正厉害的地方却不在其杀伤力,而在那一声暴响和火光。对千年前的人来说,这等手段别说见过听过,连想都想不到。这时孙途突然丢个东西炸裂杀伤,对这些普通军卒的威慑力可就太大了,甚至都让人把他当作神鬼,又怎敢继续攻击呢? 当然,杀伤力不够是针对那几十人来说的,毕竟他们互有遮掩,分担了那暴雨梨花般的碎片。可前头朱勔处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紧跟其后的第三下轰响炸裂,其效果可就要可怕得多了。 那两个护卫虽已极力保护着朱勔往边上闪去,但架了个两三百斤的胖子还是使他们的行动受阻,都没能逃出“破虏弹”的杀伤半径呢,圆球已然炸裂开来。任他们及时反应,挥舞着兵器想要挡架,但那密集如雨点,势如离弦之箭的碎片还是轻易打在了他们的身上脸上,同时也打在了朱勔身上,让他立马就惨叫连连,然后脚下一软,砰地一声便已倒了下去。 也就在这一瞬间,躲在几案之后,避过所有碎片冲击的孙途已迅速而动。手一挥间,那几案先一步直撞向两名护卫。他们此时身上带伤,心头又满是恐慌,动作自然要比平时慢上半拍,刀才刚扬起,就被案面撞得踉跄后退。而紧跟而上的孙途则抓住了这一时机,出手如电,一把就扣住了左边那人持刀的手腕,身子同步切入,一个铁膝盖就已狠狠地顶了过去。 若是寻常时候,哪怕被孙途控制了手腕,这位也有办法防守反击,可这时已然心乱的他竟根本反应不及,下方要害处被重重击中。饶是他武艺不俗,也在嗷的一声惨叫间,身体迅速弓如虾米,眼泪鼻涕流下的同时,已彻底失去了再战的能力,被孙途夺刀后,反手劈出,便直接了账。 而另一人见状更是惊恐万分,却还想拖了朱勔逃离。其实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往那边跑上两步,就能有刀手上前接应。奈何这时的朱勔已被碎片射中,痛得满地打滚,别说跑了,起身都做不到,那护卫这一拉,反倒让自己的脚步一个趔趄,差点被三百斤的胖子给拖翻在地。 已然解决一人的孙途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迅速挥刀扑上,在对方脚步踉跄,身子不稳的当口,手中刀已带着风声斜斜地刺入对方的腰背,噗哧的入肉声带着惨叫旋即响起,这名高手护卫也立马扑地,只能在自己喷溅出的血泊中抽搐惨哼了。 孙途在解决了此人后,刀又再次抽出,然后迅猛劈出,落到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朱勔肥硕的脖颈之上,同时口中喝道:“谁敢上前,我就宰了他!”却是那些个刀手终于反应过来,趁机掩杀而来。但他们距离孙途还有四五步呢,自家主子却已被利刃加颈,随时都可能毙命,这让他们的上前的动作立马停下,有人更是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孙途,你敢……” 直到这时,孙途才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够快,也足够凶险,但凡有一点差错,自己就得死在这些人刀下了。幸亏那“破虏弹”震慑住了所有人,幸亏他一早就有布置,城中除了山东军就没人能持有弓弩,否则光是一阵乱箭,任他反应再快,武艺再高也只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嘛,却完全不一样了。孙途已一把将朱勔拖到了跟前,只因其太过沉重,却无法将之拉起,只能把刀尖对准其心口,一脚踩在他的肩头,冷笑道:“你们可以试一下,看我敢不敢杀了他!” 只看着他手中那还在滴血的钢刀,那些刀手就彻底没了底气。而已经反应过来的朱勔这时更是尖叫出声:“孙途,你不要乱来,咱和你只是有些误会,你若伤了我,就是造反了……”这时的他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先把命保住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堂内局面僵住的瞬间,外头突然又砰砰连响,四条矫健的身影已飞奔而来。虽然在他们行进的路上也有人出手阻拦,但压根就挡不住他们的冲势,惨叫声不断响起,他们也迅速扑到了堂前,正是鲁达他们几个闻声杀来了。 当孙途在这儿参加宴席时,鲁达他们四人也被人请去了不远处一座偏厅,由几个朱勔亲兵陪着,或者说看着吃喝。但他们也早就得了孙途的提醒,所以并没有吃任何东西,当这边动静一起,尤其是那几颗“破虏弹”轰然炸响的时候,四人就迅速而动,毫不留情地就把想盯着他们的十多个朱勔亲兵给斩杀当场,然后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 直到瞧见堂内那狼藉的模样,以及孙途虽被刀手包围,却把朱勔挟持在脚下的情况后,他们才稍稍定神,高喝一声:“钤辖,我们来了!”便各自挥舞着夺来的钢刀,如四条下山猛虎般直冲杀进了堂内。 刚刚才避出门来的那些将领更是吓得四散闪避,不敢有任何的阻拦。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在朱勔所谓的计策实施的瞬间,局面便已彻底扭转。 与此同时,外边也有杀声不断传来,显然是被拦在外边的孙途的亲兵也在这时发起攻击了! 正文 第705章 杀你如屠猪狗 朱府门前,两拨人之前还在大眼瞪着小眼,却依然保持着某种克制呢,但在府内传出轰响和杀声的瞬间,情况就是一变。一直持刀守在大门前的百来个朱勔亲兵已如露出獠牙利爪的恶狼般凶狠朝前扑来,杀向孙途带来的亲军。 为首的两人,一个叫李实,一个叫方朗,皆是江南有名的高手,被朱勔以重金聘来作为护卫,这次却是打算大展身手,以谋得自家主子的重视。两人一刀一剑,配合默契,分左右迅速接近,只一个起落间,已杀到了对面那些军卒跟前。 在这些江湖客眼中,寻常军卒根本算不得什么,别说和自己比了,就是一般的山贼盗匪都比他们要难缠。今日又为了好好表现,更是全无保留,都不等其他人跟上,二人已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让自己心惊后悔的一幕。还没等他们把刀剑递出呢,那百来个山东军便已呼地一下从衣裳底下亮出了一排早已搭箭上弦的弩机来。没有半点迟疑,悬刀落下,二三十支利箭就已带着尖锐的呼啸破空而出。 后世曾有句话叫作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而显然,这些弩机的杀伤力可比菜刀要高出太多,哪怕李实二人武艺再高,胆子再大,瞧见这一幕还是吓得急忙拧身闪躲,同时手中本该劈刺出去的兵器也急速回收,挥舞着笼罩周身,用以自守。 但饶是二人反应够快,可在短短不到十步的距离里面对弩箭攒射依旧不是他们能扛得下来的。只来得及格下两三支利箭,二人身上已接连中招,血光迸溅间,也带着他们的身子迅速朝后倒去。 而后,一支角度刁钻的利箭更是直接穿过方朗细密的刀网,哧的一声钉进了他的脖颈,让他连声惨叫都未能完全发出,便仰面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李实虽然中了数箭,但头脑却依然清醒,此时竭力拨打箭矢的同时,口中则呼喝连声:“他们就这几架弓弩,跟我杀过去!”却是在招呼身后那些明显被吓了一跳,动作一缓的下属们。 得他这一声招呼,其他人方才鼓起勇气再度冲上,然后便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因为在一轮箭矢放完,叫人满心以为能空隙可以近身时,对面的军卒居然在弩机上一拉一拨后,再度扣下了悬刀,然后新一蓬的箭雨迎面而来,而他们正好大步抢上,就跟自己往箭雨头上撞去似的。 箭矢噗哧的入肉身与惨叫顿时响作一片,李实身上更是连中数箭,浑身浴血,却又满是不甘地盯着前方。他还想再拼,但受伤极重,血流不止的身体却再难支撑,双腿一软,便扑倒在地。 直到这时,山东军将士才发出一声呐喊,亮出刀枪来迅速冲上前去。即便只是这等小规模的作战,他们依然保持着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结成了一座可以互相支援呼应的军阵,刀枪并举间,如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迅速就把剩下那几十个还待反抗的敌人碾杀殆尽! 这一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是迅速,几乎只盏茶工夫,率先发起攻击的朱府守卫便已全军覆没,一个不留,而山东军的伤亡则几乎为零。可他们却无半点欣喜,随着一声呐喊,这个军阵已踏着敌人的鲜血与尸体,猛然冲到了那半闭的朱府大门前,只一撞间,门户便已洞开,然后他们再度直杀入其中。 就在这一路人马冲进朱府的同时,半条街外的几处宅子突然大门洞开,一两千个藏身其中的军卒已迅速涌出。他们正是那些与朱勔合作的将领暗中安排藏身在这儿的,在得知变故已生后,他们才火速冲出,想要照计行事。 可就在这时,长街的前方,一支鸣镝突然直射上了半空。而在同一时间,两侧街市的尽头,已各有千把军队隆隆开将过来,竟是从两边对他们发起了夹击。这可把在些互不统属,且未有太多准备,连整支队伍一时间都无法组起来的各将亲军联兵给弄得心惊胆战,一时竟愣在了当场。 之前,当这些人马调动藏身时,山东军固然是没有反应。但没反应不代表不知他们的行动,更不代表就会听之任之。其实他们早已做好了相应手段,随着敌人一动,两路精兵已如钳子般汹涌杀上,只片刻间,已杀到了这些人身前,吓得不少人都直往后缩去。 山东军百战下来所凝练成的可怕杀气,可不是这些地方厢军能应付得来的,都不用交锋,气势上已彻底压制住了对方。 而在这时,苏州城外也已响起了嘹亮的号角,火把照耀下,四面皆有兵马靠将上来。有人更是大喊起来:“奉朱帅之命铲除叛逆!山东军上下听着,若识相的快快开城投降,不然必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啊——!”最后一声却是因为这人冲得太快,被迎面的一支利箭射中了。 随即,城头也是呼地亮起了一片火光来,董平、林冲、杨志等将个个面色如铁,俯视下方,在他们身旁则有无数军卒正端着弓弩,架着一锅锅滚汤沸油,甚至不远处还有十几架床弩直指下方。虽未放什么狠话,但死守城池,生人勿近的意思已经半点不少地传递了出去。 山东军居然一早就有了准备?! 当冲在最前的那批人被乱箭射得人仰马翻,惶恐后撤时,其他各路人马才猛然醒悟过来。那些代为指挥军队的将领急忙吼叫让全军止步——其实也不用他们费这力气,随着城头亮出严阵以待的架势后,他们的下属军卒已裹足不前。以这些厢军兵卒的胆子和战力,连野外与敌人一战都没什么把握,更别提就这么直接攻打一座早有防备的高墙坚城了。 一瞬间,苏州城外的十万大军竟都愣在了当场。哪怕朱勔所部的将领连声呼喝,都要把旗帜给挥折了,各路军马还是停驻在离城一两里外,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这支临时凑起来的反山东联军显然并不一心。要是事情顺利,各军还能合作一把,到时杀进苏州城,大家都能大抢特抢,大发一笔横财。但一旦出现眼前这等敌人早已有所防备,苏州城完全就是一块啃不下来,还会崩了满嘴牙的硬骨头时,这些军队瞬间就缩了起来,想着以自保为上。 于是,怪异的一幕就这么呈现了出来。虽然呐喊声还是不断响起,可围了四边的各路宋军却未有一方真杀过去的,就此尴尬地对峙了起来。显然,想指望城外兵马杀入其中,支援城中朱勔等人已不可能。 而事实上,哪怕此时他们真个硬着头皮冲杀向前,并奇迹般地攻破城门,杀进苏州,也已经帮不到朱勔了。因为此时的他,已经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态败在了孙途脚下,真正意义上的败在脚下! 虽然府外,甚至城外都有杀声不断传到院子里来,孙途却连眉头都没有皱半下,依旧稳稳地拿脚踩着朱勔,目光犀利如箭,直射向四周那些想要上前却又没这胆子的朱勔亲卫,手中刀更是没有半点提起的意思:“朱勔,我已经给过你多次机会,可你居然依旧不肯悔改,看来有句话真是说得半点不错,狗,永远都改不了吃屎的本性!” 极尽侮辱的话传到耳中,哪怕朱勔此刻命悬一线,也气得面色铁青,尖声叫道:“孙途,你敢如此辱我!你真当朝廷不能法办了你吗?我定要灭你三族……” “哈哈哈,恐怕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孙途仰天作笑,充满了不屑:“不妨实话告诉你,哪怕你今日不曾想对我下手,老子也会找个机会杀了你为民除害!你在江南祸国殃民,害人无数,更惹出这天大的乱子来,皇帝朝廷不肯办你,老天不收你,那就让我来!” “孙途你敢!”前方那些亲卫见孙途说这话的同时,似乎有将手中刀往下插去之意,顿时惊得吼叫连连,同时,后方又有好几十人狂奔出来,他们都是朱勔的心腹,以及两个儿子。 他们本来为了安全是躲在后院的,但接连的变故,已让他们藏不住了,只能冒险跑来,一见之下,薛显和朱勔长子朱海更是尖声叫道:“孙途你敢杀朝廷重臣,便是谋逆!” 随着他们一道出现的,还有百来名孙途的亲卫,一冲进院子,瞧见堂内情形,他们二话不说已端弩发箭,瞬间就射翻了二三十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朱勔亲兵,吓得其他人连忙就往边上闪去。 朱勔这时也是真个急了,把他泼皮般的性格彻底暴露了出来,怒声吼道:“孙途,我可是官家钦封的江南路节度使,官在二品,你杀我就是造反,必将被夷平三族,死无全尸!” “哈哈哈……”孙途突然狂放而笑,大声回道:“我孙途生于这天地间什么事情不敢做?杀你,不过如屠猪狗一般!”话一出口,人已迅速弯腰,伸手探出,一把将朱勔给揪了起来,然后手中刀跟着猛然刺出。 只听得噗哧一声,长刀已狠狠地贯进了朱勔那肥硕的胸膛,鲜血顿时飙射而出!这等架势,当真就如屠夫宰杀猪狗也似! &&&&&& 今日杀猪(朱),各位不投几票庆贺一下嘛。。。。。 正文 第706章 平定 “啊……”凄厉的惨叫混杂着鲜血同时飙射空中,朱勔的整张肥脸已彻底扭曲变形,除了身体上的痛苦外,内心的恐惧、疑惑、绝望……更是如山峦般轰压而来,使得他都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孙途居然真就敢对自己下此狠手,而且是光天化日,当了这许多人之面! 边上那些同谋的将领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此时的他们甚至都忘了逃跑或上前救人,就这么一脸惊恐地看着孙途在把刀刺入朱勔的胸膛后又迅速往下划去,只听得嗤啦一声,直接将之开膛破肚,真就跟杀猪宰羊没什么区别了。 而朱勔在又挨了这恐怖的一刀后更是尖叫出声,旋即头一歪,便没了声息。这等血腥的手段别说那些将领了,就是已经杀进来支援的山东军将士也是看得头皮发麻,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率先而动的却是朱勔的两个儿子和一干亲信,在看到孙途的残酷手段后,他们除了愤怒更有害怕,一旦自己的靠山真被杀了,那秋后算账时自己怕也难逃一死!于是当下几人就高声怒喝着:“反贼孙途,人人得而诛之!”就已疯狂地扑杀过来。 但他们毕竟距离太远,而此时孙途身边还有鲁达武松等人守着呢,一见他们扑来,几人已迅速而动,几口钢刀挥舞间,便把他们杀得节节后退,冲在最前的朱勔长子朱海更是被一刀劈中腰腹,惨叫着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那些亲兵方才醒悟过来,顿时怒喝着上前,刀枪挥刺间,已把这一干人全部打倒控制。孙途也在这时做完了最后一步,手中刀猛然往里一送,搅碎了朱勔的脏腑。而后者却已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猛然一颤,便彻底没了动静,却是死透了。 “爹……”朱勔的三子朱滔再度高叫,但旋即就被人一脚踢成了滚地葫芦,刚想起身,又是一刀兜头斩来,吓得他惊叫连连,只能再度翻滚躲闪,好不狼狈。其他人的处境也差不多,面对这些个杀意肆虐的山东军将士,他们已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是拼命躲闪,同时身上还不断中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乱刀分尸了。 直到这时,边上才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来:“住手!统统住手!” 这个陌生的声音却并无任何作用,将士们都不带有丝毫反应的。倒是已经放开朱勔尸体的孙途一眼就看到发话的是童沐,见他连连跟自己打眼色,他才跟着喝道:“留他们性命!” 要是孙途再慢一步喝止,恐怕这十几个朱勔的亲信就要命丧当场了。但现在嘛,诸多刀枪却在离他们只有尺许处停了下来。而已经受伤不轻,筋疲力竭的这些人也随之瘫倒在地,满是恐惧地看着跟前众人,再没有了以往的嚣张气焰。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孙途,而孙途则看着童沐,看他有何话说。 在这次将计就计铲除朱勔一党的行动中,刚回苏州不久的童沐也是重要策划者之一,所以像鲁达唐枫这样孙途的亲信之人还是很熟悉他的,这时也都望了过来,眼中带着几许疑惑。然后也顺带着让旁边那些早已乱了心神,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将领们也巴巴地望了过来。 他们在看到朱勔被轻松虐杀,甚至连其亲信家人都要被杀后,心中的恐惧已经达到了顶点。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作为朱勔的合谋者,现在府外和城外还有自己的人马在发动攻势呢,一旦孙途翻脸,自己这些人怕是必死无疑。恐慌之下,他们就差认错求饶了。 童沐的目光也扫过了他们,随后又落向了已经倒地的几个人,指着面白如纸的陆博飞道:“孙将军,我想向你求个情,还请留陆先生一命。一直以来他都未有与你为敌之意,纵然帮朱勔出了些主意,也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陆博飞本以为自己必死,听到这话,心头大为感激。尤其是当孙途点头,有将士上前把他从人群中拉出后,他更是后怕得差点晕厥,然后满是感激地看了孙途和童沐一眼,一时间却又说不出话来。 而直到这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那几个朱勔的谋士幕僚更是强自跪地求饶:“孙将军饶命啊……我等也从未想过与您为敌,之前种种皆是为势所迫……童公子,童推官,还请救命啊……”在看出童沐对孙途的影响后,他们也迅速把主意打到了这位更熟悉的人身上。 童沐却并未理会他们,而是把目光扫过了那些将领:“各位,在下知道你们是受人蛊惑才会跟着朱勔乱我苏州,现在就是你们改正错误的时候了!”说到最后,他目光已定在了那些还在拼命求饶的朱勔心腹的身上。 孙途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嘴角一翘,也跟着道:“若此时杀敌立功,我可既往不咎,否则……”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十几二十个将领已迅速而动,当即抽出了随身的刀剑,便凶狠扑杀过去。惨叫声再度响起,朱勔的两个儿子,以及薛显为首的一干亲信顿时都被砍杀当场,死状凄惨…… 寻常兵卒还没想明白这到底闹的哪一出呢,鲁达等人都已明白过来,对视一眼后,再看向童沐的眼中已多了一分敬意。 原先孙途哪怕已经成功杀了朱勔,并靠着控制住这十多个将领而平息这场纷乱,但在朝廷那里依旧有些不好回话。毕竟说到底朱勔才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他一个部下猝然发难杀掉朝廷重臣,这罪名依然极大,说不定朝廷还会即刻下旨,捉拿孙途归案呢。 如此一来,孙途唯一的选择就是硬扛到底,甚至直接与大宋朝廷反目了。可只凭山东军一路人马,真就能与整个国家为敌吗? 所以拉拢这些各地将领,把他们绑上自己的贼船便是其中关键。因为只有拉了这些各地而来的将领,再拉上他们麾下的十多万军队,才能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乱来。哪怕朝中君臣对此事再不满,但为了不惹出更大的乱子来,不使江南的乱局扩散到全国,这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前两日当孙途决定干这一票时,定下的就是这么个策略,所以他和手下的亲兵才没有在控制住局面后对这些明显是同谋的将领下手,他还打算着到时威逼利诱,将他们拉上自己的贼船呢。 不过这么干毕竟有着诸多后患,他能靠着眼下的局势控制他们一时,却很难控制所有人一世。说不定什么时候这些人就会跳反了。 但现在,随着童沐临时提出这么个办法,逼着他们亲自下场动手杀掉朱勔二子以及一干亲信后,情况就又彻底不同了。现在的他们和孙途已没有本质区别,同样是动手杀了朱勔党羽,人人手上都沾了血,那就彻底和孙途绑在了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可能于今后反悔。 可以说,虽然童沐是在事后才现身,而且只开口给出了这么一条计策,但其功劳却已盖过了之前拼命厮杀的一干将士,也让其他人对他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对他更生敬畏。 也是直到把人都砍死,心神略定后,这些将领才猛然明白过来,然后更显不安地看向孙途:“孙将军,咱们……咱们也是一时糊涂,被朱勔逼迫着才与你为敌的,还望你大人大量,饶过咱们这一遭啊……”虽说现在城外他们还有十万大军,但自身被困在这儿,性命操于人手,也只能低头。 孙途丢下了手中还在淌血的钢刀,哈哈笑道:“各位言重了。你们能在此关键时刻拨乱反正挺身而出,便是我大宋的有功之臣,我孙途又怎么可能再为难你们呢?杀此奸贼及其党羽就是为民除害,本官待会儿就上疏直奏朝廷,将朱勔的诸多罪状一一陈述,还望各位能联名啊。” “当然,当然,一切听凭孙将军纷纷。”这时孙途说什么他们就应什么,自然是没口子的答应。都到这一步了,大家手上都沾了血,想要活命,想要不被朝廷事后算账,自然就该与孙途合作,一起把各种罪名都加到朱勔这个死人头上。何况,以朱勔这些年来所做下的种种恶行,其实都不用他们编排,就足以认定其祸国殃民,被杀个十次都不够抵罪了。 “既如此,那就烦请诸位这就去城墙那里叫停外头大军扰我苏州吧。”孙途又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提醒道。 这些将领这才反应过来,忙答应一声,然后在山东军半护卫,半押送下前往城墙那边叫停战事。 此时,苏州四周那些宋军还在迟疑着围城呢,只是他们不敢真冒死攻城罢了。直到各自的主将纷纷露面,一阵呼喊下令后,这几万人方才依令而退。一场可能会导致宋军内部火拼的乱事也终于彻底消于无形。 只用了大半夜时间,孙途就把朱勔最后的一次反击彻底击碎,顺带着也将他这个罪魁祸首也给杀了。随着一声令下,朱勔的尸体更被人拖到了苏州闹市,曝尸三日。 而他的这具肥硕的尸体居然连三天都没能保下来,只一两天后,就被愤怒的百姓扯成碎片,真正的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 一只猪分两天杀,这样就能连续两天求票,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呢…… 正文 第707章 收买与妥协 当军士们把一箱箱装得满满当当的财物如流水般搬来送到孙途及那些个将领跟前时,本来还满是犹豫、惶恐和不安的一众墙头草们的神色就全被贪婪所取代了,许多人更是拿眼直勾勾地盯着那箱子里的金银宝物,都快要拔不出来了。 在让人把朱勔满是鲜血,开膛破肚的尸体拖出去曝尸示众后,孙途就把这些个将领重新叫回了刚才议事的厅堂内,单刀直入地就提出了要让他们即刻与自己联名上奏朝廷,罗列朱勔的诸桩罪状,为杀他找出足够的理由来。 但在确认孙途不会真对自家下手后,这些人却又开始动摇犹豫了。朱勔可是朝廷所任派的江南节度使,杀他其实与兵变造反并无任何区别,现在孙途居然要反过头来定其之罪,还要大家一起联名上奏,这对一干早被文官们压制得没了任何胆气的武将来说可是太严重可怕了,心中自然也就有了犹豫。 若非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手上也沾了血,早和孙途绑在了一块儿,没有了退路,恐怕这时候都要找个理由开溜了。但即便如此,面对孙途的直白要求,众人还是一阵含糊,拖到天亮都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 而在这时,奉命大索朱府上下内外的将士们终于是把搜到的诸多财物都给送了过来,而且他们还依照孙途之前所吩咐的,将这许多能把人眼睛都晃花的财物全都搬到了厅堂前,果然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里的财物除了之前时迁在暗中看到的朱勔带人从院子里挖出来的大量宝物还,还有许多是他早前就随身携带外逃,以及之后在金陵时搜刮所得。十多箱子价值不菲的财物,再加上许多的金银锭,以及各种田契地契和房契,光是粗略估算一下,这里的财物就价值在数百万贯,甚至是可能达到千万贯以上。 而这,还不是朱勔的全部身家,因为除了江南这里,他在老家,在汴梁也有着丰厚的产业,三方财产加到一起,说不定又能翻上一倍呢。而这,就是他祸害江南百姓,致使民不聊生,方腊举事的收获了,当真是用祸国殃民,丧心病狂都无法形容。 就是孙途在看到陆续搬来的这许多财物后也是愣了半晌,等他回神,却发现其他人依然还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财物,满脸的贪婪之色是掩都掩不住。心中微微冷笑,他又低咳出声:“诸位,咱们谈到哪儿了?” “哦……孙将军你说要咱们共同联名上疏,弹劾朱勔的诸项罪状……”终于有人略略回神,有些迟疑地回道。 “不错,正是如此。其实光是这里的财物,就足够让那朱勔以命相抵了,这些是什么?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些只是金银财宝,但在我看来,这些却是民脂民膏,是百姓的血泪乃至身家性命。这里的每一文钱,都是他朱勔用尽各种手段巧取豪夺而来,说他是导致江南大乱,民不聊生的罪魁祸首那是半点都不会冤枉的!”孙途说着已走到那些个箱子跟前,随手就抓起了一件玉雕来在手中一抛:“所以我等今日所为乃是拨乱反正,是在为朝廷和百姓主持公道,各位以为如何?” “这个……”纷纷回神的众人再度面露难色。一旦真依照孙途所言,那他们就真半点后路都没有,只能跟着孙途一条路走到黑了。要知道以朱勔在朝中的地位身份,必然会有许多同党,再加上皇帝的偏袒,一旦真联名上奏,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啊。 要不是他们之前迫于无奈一起出手杀了朱勔的两个儿子和心腹之人,恐怕这时都要借故逃离,不敢再趟这浑水了。 孙途扫过众人,心中已有了计较。当下就指着这些箱子道:“这里的财物皆是朱勔非法所得,若能即刻定其之罪,我们便能有充足的理由动用它们,否则,就只能将之封存,交由朝廷处置了。” “啊……”这一句话,却让众人都是一呆,旋即脸上的犹豫和为难再次被贪欲所取代,显然是已经心动了。 孙途见状又说道:“如今我十万官军留在苏州本就在粮草补给方面有所欠缺,各位军中怕也快供应不上了吧?现在,朱勔家中搜出的财物正好可解此燃眉之急,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继续南下平贼。各位将军都是明白事理,知道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的,如今我们的大局是什么,还不是难平定方腊之乱吗?” 这话说完,立刻就有那头脑敏捷者跟了上来:“孙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我等一切都当以继续南下为要,既然这里的钱财足够供应我大军所需,我们就该将之调用,想必到时朝廷也能明白我等皆是出自一片忠心!” “不错不错,正该如此。那朱勔这些年来祸害江南百姓,确实该死之至,下官以为我们就该定其之罪,并让朝廷严加惩治其家眷人等……” “朱勔该死,我愿意与孙将军联名上奏!” 无论多少大道理都比不了那黄白的阿堵之物更有说服力,随着孙途把话说开,指出只有大家联名才上奏,定朱勔之罪才能分享这价值千万贯的巨额财富,这些本来还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将领就立刻一改风貌,纷纷成了为国为民,大义凛然的正义之士。 所以说到底想要拉人一起干大事,除了要用上威胁手段,使大家同坐一船外,更关键的还是能让大家看到实打实的好处与利益。只有恩威并用,才能把一大群互不统属,各怀心思之人牢牢地绑在一起。 孙途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诸位大义,实在是江南之福,更是我大宋朝廷之幸!只要你我一心,定能很快就平定江南方腊之乱,还这富庶鱼米之地一个太平盛世!” 顿了一下后,他又强调道:“而且各位之前也应该听我说过了吧,就在不久前,反贼一方曾广发檄文,打着诛杀朱勔的旗号来蛊惑江南百姓。但如今,朱勔既死,只要咱们能定其诸般重罪,并宣告天下,则必能大减反贼之势,只这一下,就不下于十万雄师了!” “孙将军果然深谋远虑,让我等佩服之至。”众人这时既已拿定了主意,也就彻底放开了,纷纷数说起朱勔的种种恶行罪名来。 孙途急忙叫人现场抄录,最后更是将之总结成七条大罪,然后再和众将一起联名上奏,算是把朱勔的罪状给彻底定死了。 直到将这一切都给忙完后,他才指着那一箱箱的财物,谈到了让所有人最感兴趣的分配问题上:“这里的财物固然不少,但对我们来说,现在最宝贵的却还是粮食和其他后勤保障,各位以为如何?” 其实很多人都想说别的都无所谓,拿到金银等财物才是最实惠的——毕竟对他们这些武将来说,之后的战事是胜是败根本无关紧要,自己从中获利才是关键,因为哪怕真平定了江南之乱,以他们的这点功劳也不可能分到多少赏赐,远无法和这里能分到的财物相比——但在对上孙途那幽幽的目光后,到嘴边的话又不好出口了,只能是有些违心地称是。 孙途又道:“所以本官的意思,是把这里的财物分出大半交给苏州的诸多商人,由他们换来等价的粮草辎重,以保障咱们的后勤,至于再有多出来的,再与各位平分,大家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之前还都在奏疏上签了名,其他人如何还敢反对,只能点头称是。虽然这么一来必然会少分许多,但总比一无所获要好得多,至少他们要是跟着朱勔一道除掉了孙途,是绝不可能获得多少好处的。如此一想,他们的心总算是平了一些。 事情都已谈妥,接下来就是该付诸行动了。当列数朱勔的七大重罪的弹章,以及其造反被反杀的奏表火速送去汴京的同时,孙途已再度去和苏懋等商人商议着,用那些财物中的一部分换取他们囤积的大量粮食和物资,还有不足的,则由这些商人出面,去往别处购买。 以这些商人的本事和人脉,去外地购粮都要比官府更方便快捷,说不定只不过两三个月,需要的粮食物资就能源源不绝地送来。同时,他们也开始敞开了把自家的粮食都提供了出来,反正有了那批财物的补充,这些商人是绝不会亏本的。 本来,他们在答应孙途帮其提供钱粮时都已经打定主意破家散财了,现在居然还有得赚,自然让一众商人对孙途更是崇敬感恩,真个是死心塌地了。 而对孙途来说,更大的好处还在另一边,因为粮草都是由他从商人哪里拿取后再提供诸军,再加上之前种种,于是名正言顺地,他就彻底取代朱勔,成为了如今江南各路宋军事实上的主帅。 换句话来说,如今他已把这十万大军都握在了手中,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同时,一份针对吴国的讨逆檄文也在孙途的授意下开始散播出去,为即将到来的新一轮战事打响了舆论第一枪…… 正文 第708章 一文可抵百万兵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东坡居士的这一首写西湖的诗作虽然看似浅显,却又隽永非常,让人细读之下,感受良多啊。尤其是当亲身走在这西湖边上,看着这里的景色时,就更能领略到诗中之妙了。”方肥站在西湖边的柳树下,对身旁的庞万春笑着说道。 作为杭州最有名的一处胜景,西湖平日里游客自是不少,哪怕如今战事吃紧,杭州城的诸多百姓和富商也会在这个春光明媚的季节里来此游赏一番。但今日,西湖边上却见不到多少人影,只因方肥和庞万春这样如今杭州城的主宰人物来此游览,寻常人等早就被护卫们给清理出去了。 而作为吴国宰相的方肥平日里也是日理万机,有着太多政务需要处理,今日所以会有如此兴致游览西湖,却是为了安慰庞万春。苏州之失,再加上之后的一些朝中变故,让这位吴国军中第一人承受了不少压力,整个人都有些消沉了。方肥看在眼中,便以散心为借口将他邀了出来,稍加开导。 庞万春的目光也从水波荡漾的湖面上缓缓扫过,又盯了那已有几处花苞的荷叶丛片刻,这才勉强笑道:“方相果然学识过人,末将只是一介粗人,虽也读过这首诗,却未曾有太多的看法。” “呵呵,你这话也有些过誉了,我方肥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要是真学识过人,当初科举就不会连年落榜了。要说起来,若非如此,说不定我已跻身仕途,也不会有今日的方肥了。”方肥自嘲似地一笑:“但这就是人生际遇了,或许一时失利,可只要机会到了并能把握住,总有翻身,甚至是一飞冲天的时候。” “方相说的是,其实末将并没有对朝中之事生出不满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接下来我吴国的日子不好过啊。”庞万春已明白对方只是借题劝解自己,便点头道:“就在前两日,苏州那边已传来消息,孙途居然率先发难把朱勔都给除掉了,如此一来,宋军的情况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那孙途可是个会用兵的,前番已经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若真让其撒开了手脚,今后的仗可不好打了。” “是啊,这一点我们也确实失算了。当日只以为能挑唆他将帅互相猜忌失和,从而自乱阵脚,为我吴军创造机会。可没想到,挑唆倒是成了,结果却比我们所想的更加严重!这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直接就杀了朱勔,以绝后患。” 庞万春轻叹一声:“我之前就与他交过几次手,这是个行事不拘一格,善于剑走偏锋,以行险弄巧取胜之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想不到他居然会胆大到如此地步,那朱勔可是江南宋军主帅,更是宋廷重臣,他居然说杀就杀了。如此,却把咱们的全盘计划都给打乱了。” “这孙途确实是一大劲敌,但你我也不必太过担心。他这一回固然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让我们之前散播出去的诛杀朱勔的口号檄文皆没了用武之地,但宋军内部必然依旧不稳,其他各路兵马又怎么可能听从他的调遣。还有宋廷之中,一旦消息传递回去,他也势必会被许多人视作乱臣贼子,到时夺其兵权,将他一并铲除都不算是什么稀罕事儿。”方肥看得显然更远些,随口说道:“所以表面看来似乎是我们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但长远来看,这反倒对我们更有利了。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以守为主,尽量把战事往后拖,拖到宋廷再难信孙途,便是他的死期了!” 方肥虽不以用计见长,算是方腊身边萧何一般的人物,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自己的眼光与谋略,只这么个对策,就足以应对孙途使出的如此釜底抽薪般的招数了。 庞万春也佩服地看了方肥一眼,由衷点头道:“方相说的是,之前咱们急于进取,想要尽快拿下江南各处城池。但接下来,就该轮到宋军更急着用兵了,只要守住他们的几轮攻势,一旦宋军将领出现更迭,就是我们挥兵北进,一举破敌的绝佳良机!” 说到这儿,他又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如今我军中还是有不少将领都在叫嚣着要夺回苏州,把之前的耻辱奉还宋军,所以想要只守不攻可还需要说服他们才行啊。” 方肥了然一笑:“你的顾虑不无道理,此事我会即刻就向陛下进言。相信以方十佛的忠心,也必能理解。你也大可放心,真要与宋军开战,你庞帅还是三军主帅的不二人选,谁也替代不了你。” “方相言重了,末将可没有什么私心,只是担心某些人因为意气用事趁了宋军之心罢了。”庞万春忙解释了一句。对此,方肥只是一笑,也没再多说什么,有些事心照不宣,又何必非要点破呢。 又走了几步后,方肥才轻轻叹道:“不过有一点我却和庞帅你的看法略有不同。那孙途绝不像你所说只是个会行险用兵,剑走偏锋的武将,他的手腕可高明着呢。只看他即刻就往朱勔身上扣了七条重罪,并将之公之于众的做法,就可知道他所谋非小了。” “哦?何以见得,还望方相指点。” “他这么做可不光是为了对付咱们之前提出的诛杀朱勔的檄文口号,更是在为自己的将来寻求自保与后路。只要这些罪名真能在江南流传开来,甚至让他派人在宋国各地散播出去,从而影响到民间乃至官场,那即便朝中君臣对他抱有敌意,想以此定其之罪也会有所顾虑。毕竟杀死朝廷重臣,和杀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奸邪小人是完全不同的。而一旦多半人都认定朱勔就是个祸国殃民的奸佞,那杀他的孙途就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至少,他想保住自身官职性命应该没那么困难。” 听完这番解释后,庞万春露出了深思之色:“如此看来这孙途确实要比我想象的更为厉害,那我之前败在他手上也不算太冤。” “是啊,此人终究会成为我吴国的心腹大患,若任其取代朱勔,成为宋军主帅,接下来咱们可不好应付了。所以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先将他铲除了,至少是要将他从江南军中赶走!”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不知不觉间已来到苏堤之上,看着几条鱼儿冒水吐泡,庞万春心中的郁结倒是消解了许多。 就在两人打算就此回去时,一名留在外围的方肥亲信却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手中还握了一份书文。一见着他二人,这位更是加快步伐,凑上前来:“方相,出事了。” “哦?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竟让你如此紧张。”方肥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着问道。 “北边也传来了开战檄文,内容可是相当不妥。而且,他们竟在数日间将数千份檄文发到了诸多我吴国治下的州府县城,现在连杭州城内都开始传起来了。”说着,此人便把手中那份书文递了过来。 方肥的神色终于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忙探手接过,打开快速扫看。只没一会儿工夫,他更是面色阴沉,双手都开始微微发颤了。见此,庞万春也是一阵紧张和不解,以他对方肥的了解,这位真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稳重过人,很少有如此难以自控的表现啊。 “这到底是……”庞万春刚问了半句,方肥已将书文交到了他手上,同时口中说道:“这个孙途真是心思狠毒,居然用上了这等蛊惑民心的说法,一旦事情传播出去,对我吴国来说可是灭顶之灾。只一道檄文便可抵他宋军十万兵,我得即刻去见陛下,之前的策略要变一变了。” 虽然庞万春不算博学,但也能将这份檄文看得明白。这里头的内容其实很简单,就是指出如今的吴国立国之本乃是什么外来的摩尼教派,这完全就是邪魔外道,是与华夏民族传承千年的儒家之学完全相背的歪理邪说。一旦真让这等外道崛起,则必是天下读书人的末日,所以今日大宋出兵不光是为了自身统治,更是为了捍卫整个汉人江山的根基!所以他号召江南所有士绅和读书人起来反抗吴国,与朝廷联手保汉人道统! 即便庞万春只是个寻常武将,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一旦此事传开后,对吴国的影响会有多大。他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孙途真是好厉害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能用一个厉害来形容了,此事一旦发酵起来,其破坏力必然不是这个小小的吴国所能承受的。方肥说这一道檄文可抵十万兵完全是低估了,某种意义上,这道檄文可抵百万兵! 要知道孙途这么做不过是拾人牙慧,历史上的太平天国所以会迅速败亡,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曾国藩以保卫儒家道统大作文章,那一篇文章便被后世称之可抵百万兵! 正文 第709章 七大罪(上) 东京汴梁。 朱勔被孙途合各路平乱的军马杀死在苏州城中! 这个消息虽然才刚从朝中传出只有两三日间,却已闹得满城风雨,官场民间说法无数,妥妥的是今年以来最大的热点新闻! 朱勔是什么人?那可是深得帝宠,勾结朝中权臣,却又祸害无数,被天下人称作“六贼”之一的存在;是以一人之力就把本来富庶太平的江南一地闹得烽烟四起,民不聊生的存在;更是无数言官御史拼命弹劾却难损其分毫,反而让不少人因此丢官,帝眷常在的存在! 这样一个大人物,一个在常人眼中祸害遗千年,永不会倒的家伙,居然就这么突然死了!而且还不是死在反贼之手,竟是被自己的下属人等兵变所杀!这等事情实在太叫人惊讶,也太让人迫切地想要知道其中内情了。但朝廷几日来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从而导致民间出现了各种说法—— 有人说是因为朱勔贪婪,把大军粮草后勤全数私吞,终于导致麾下将士忍无可忍,从而发动兵变;也有人说这是孙途与朱勔明争暗斗之下所导致的结果……各种小道消息,阴谋说法甚嚣尘上。但总体来说就一个意思,朱勔之死实在是咎由自取,完全就是死有余辜! 与民间只计较朱勔为何被杀不同,大宋朝堂上那些个公卿重臣们所关注的却是此事背后所带来的影响。赵佶这回是真个龙颜大怒了,哪怕他再宽厚,再把道家的无为理论放到治政之上,也是无法接受这等结果的。 朱勔可是他一力看重和提拔的近臣,是江南诸军主帅。可现在孙途他们居然就把人给杀了,这和谋逆有什么区别?这已严重踩踏到了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底线,所以在接到这份奏报后,赵佶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派人前望苏州捉拿孙途等相关人等,以逆罪夺其官职,取其性命,甚至是夷其全族。 但好在大宋朝毕竟不是后来的辫子朝,皇权还没到说一不二言出法随的地步。而朝中也有足够老成精明之人看出其中问题,赶紧就驳回了这道含怒而发的旨意。作为赵佶最信任的臣子,蔡京更是连夜入宫,好一通劝说,才让皇帝暂息雷霆之怒,但此事他们却还是得赶紧拿出个章程来。 于是这几日里,一干重臣权臣就把其他政务都放到了一边,不断讨论着该如何处置此事。只是三天下来,却几乎没个定论,这回就连蔡京都不好随意做决定了,毕竟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一个不慎,就会把自己都给陷进去。 今日,在朝会之后,几名官员又凑到了一起,在政事堂内商议起对策来。但没说两句,大家又都陷入到了沉默,大眼瞪着小眼,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梁师成目光从堂上十几个同僚脸上迅速扫过,最后落定在高俅身上,给他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低咳一声:“太师还有各位之前提到的顾虑确实颇有道理,如今江南局势未明,方腊反军更是不断坐大,若是朝廷突然下令把一干将领尽数拿下势必会影响战局,到时反贼坐大,后果就殊难预料了。但是各位想过没有,孙途等罪官所做之事已然给我大宋朝廷带来了极大的恶劣影响,若朝廷不作追究,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就吸取前朝教训,扬文抑武,这才有百多年的天下太平。可即便如此,却还是出现了今日这番局面,居然有下属将官悍然谋害上司,这与谋反有何区别?若此风一开,则天下武将便都要学样,则江山不稳,社稷危矣! “所以本官以为朝廷定不能因为有所顾虑就轻饶了这些将官,尤其是为首的孙途,更是罪在不赦,当灭其满门以儆效尤!” 一番话说下来,赢得了不少官员的赞同,就连一向与这些奸佞不对付的御史大夫邹正也随之附和道:“高太尉此番确是老成谋国的言论,武官妄为之风绝不可开,必须以霹雳手段严惩重犯官才能告诫后人。本官以为不光是孙途,其他一干将领也必须处死!至于江南局势,只要朝廷同时派出得力将领南下,定能掌控全局!而且经此一事,我相信当地官军更会明白朝廷威严,从而上下一心,平定方腊之乱!” 这位邹御史为人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的,一向公正严明,也从不趋炎附势和蔡京等奸佞重臣更是势如水火。但作为科举出身的顶级文官,他更看不起那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将,在他眼中,用兵打仗只是小道而已,随便派些将领就能把江南的反贼给平定了。 如今朝中有着相似看法的还有许多,今日堂上便有数人也和他想的一样,便纷纷点头道:“邹大夫所言甚是,此风断不可开,必须尽快处置,从快从严!” “太师以为如何?”梁师成见状心下一喜,但还是恭敬地询问蔡京的意见。 其实无论这些人说什么都无法真正影响到天子的最终决定,因为真正能决定这一切的,还是蔡京。 蔡京之前一直半眯着眼睛,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直到梁师成问到了他,方才哦了一声,低声道:“诸位所言确实大有道理,我大宋百年来扬文抑武,才有今日局面,岂能重蹈前唐覆辙?孙途等武将擅杀朝中重臣,确实罪在不赦!” 顿了下,在众人一脸欢喜的时候,又接着道:“不过江南战局毕竟干系重大,万不能有什么差错啊。我等毕竟只是文臣,对此所知也有限得紧,还是听听宗将军是个什么看法吧。” 宗泽,这个在数年后的大乱中全力作战,名垂青史的大宋名将如今虽已年过六旬,但地位却不高,只是枢密院中一名佐官,手中也没几分实权。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参与到今日这场重臣商议中来的,却因为得了蔡京特许,才能敬陪末座。刚才,当那些朝臣用不屑轻蔑的语调说着可以随意处死孙途等将领却不会影响前方战局时,他脸上已有不忿之色,奈何身份低微,不敢开口。直到现在,蔡京点名问他,才让他找到了机会。没有任何的犹豫,宗泽便起身说道:“末将虽未到过江南,却知道诸公所言其实大谬!自古以来,临阵换将便是军中大忌,更别提临阵杀将,还一下要处死这许多将领了。如今江南众军皆是这些将领的下属,若真以此事定他们死罪,恐怕军心必然动荡,而一旦反贼抓住这机会出兵,则江南全境都将彻底落到他们手上了!” “宗泽,你危言耸听了吧?真以为这里就没人懂兵事吗?我大宋官军骁勇善战,之前已能轻易夺回苏州,哪怕这次真出了些乱子,又岂是那些反军能比的?你如此想保孙途等人,却是何居心?”高俅顿时冷笑一声问道。 梁师成也随之道:“在本官看来,若朝廷不对此事严加处理才会使军心不稳呢。朱勔可是军中主帅,如今却被人害死,这对我大宋官军的影响必然极重,如今只有快刀斩乱麻,才能尽快平乱!” 这二位所言却是彻底的颠倒黑白,只求杀了孙途了。 宗泽却不是个肯忍气吞声之人,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便也豁了出去:“诸公真觉着杀孙途等将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你们可有想过,要是那些兵马忠心于他们,而他们又不肯受缚又当如何?恐怕到那时,乱的就不只是江南一隅了!” 这话立刻就让邹正等官员的脸色倏然一变,他们还真没考虑过这一点。因为他们想当然地认定了那些武将是不敢造反的,哪怕他们口中还一直喊着孙途杀朱勔的行为是反了。 但在被宗泽点破那一层窗户纸后,这些人终于惊恐地发现,以孙途等人敢杀主帅的胆子,是绝对会为了自保而干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来的。而一旦真要出现这等事情,江南会怎么样他们不好说,但他们作为逼反十万大军的罪魁祸首,下场定然很是悲惨。 这一转过念来,邹正等人立马就不再吭声,甚至都忘了反驳对方一句。就连高俅,也不说话了,事情太大,水太浑,还是自保最重要。 蔡京似笑非笑地扫了众人一眼,这才道:“虽然我大宋将士向来忠于朝廷,几乎未曾听过有谋反的,但此事确实不得不防。当然,这不是朝廷对他们从轻发落的理由,在本官看来,最关键的还是在于朱勔到底有没有错,该不该杀!” 顿了一下,他又给边上一名随从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就把捧着的十几份书文给呈递到了每一个官员的面前。在他们打开文书看其中内容时,蔡京继续道:“就在昨晚,本官收到了一份打从江南而来的文书,上头尽数朱勔这些年来在江南犯下的七大重罪。倘若上面所言是实,他确实死有余辜,就算孙途他们不动手,本官也会奏请官家斩杀此贼!” 不知是因为听了这番话的缘故,还是看了文中内容的缘故,这些官员的脸色在瞬间就变得有些发白而凝重起来。而蔡京的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他们身子一震:“而且据说,这七大罪状已从江南各处流传,说不定过两日就要传入京师了!” 正文 第710章 七大罪(下) 案几之上,一份列数朱勔七项重罪的文书正摊放着,虽文字不多,却是句句如刀,看得人心头发凉: “有江南民贼朱勔者,多行不义,祸国殃民,今稍列其重罪七条以告天下—— “其一,朱勔承天子之意而牧守江南,却不思安民治道,善待百姓,却横征暴敛戕害无数,是为不忠!其二,得圣眷而开花石纲之祸,更而借此大肆敛财,使无数黎民家破人亡,亦使江南百姓怨怼君王,是为欺君;其三,当反贼突起,朱勔不思率军抗之,却以地方重臣之身先行逃离,致使江南半壁落入贼手,是为无能;其四,江南乱重,朝廷拨兵,然朱勔依旧不思己过,反克扣军粮,倒卖他处,获利无算,却使大军无力南下平贼,是为贪渎;其五,朱勔在金陵倒行逆施,抢掠无数,使当地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是为虐民;其六,为求私欲,竟与反贼方腊勾结,几次陷害麾下将士,致使千万人因其而死,是为叛逆;其七,为遮掩过错,竟悍然挑动军中内乱,更亲命部下设局欲杀众将,虽未成事,却遗祸深远,是为卖军! “凡此七项重罪,罪罪皆实,罪罪当诛,如此民贼奸佞,非一死所能抵赎,望圣明如陛下者能尽早为民除害,以正视听,安民心。则江南之乱旦夕可平,天下影从,皆称圣君……” 在稍稍平定了一下心绪后,童贯再度拿起这份列数朱勔罪状的檄文看了一遍,随后才道:“若这七大罪状真落到了实处,杀一个朱勔已不足以定朝纲,平民怨了,就是杀他满门,夷其三族都是理所当然。这个孙途经年不见,手段却是越发高明了呀。” 这已经是四月初的一天,已经在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朱勔一事的前因后果也终于传到了北方边塞,童贯在知道孙途的大胆举动后,也拿到了这么一份早已传到大宋天下各处,为所有百姓所知的列罪文书。 “是啊,孙千里这回确是花了大力气,居然在短短时日里,就让这份罪状传得天下皆知,使得朝堂之上的风向顿时就变了。本来,大家还对孙途擅杀朝中重臣的举动喊打喊杀呢,可眨眼间,却都没了声息。就连叫嚣得最狠的高俅等人,经那一事后也不敢再说什么。”说话的是个面貌清秀的中年文士,正是童沐跟前极得重用的心腹幕僚岑云楼。 “呵呵,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们也终于知道被天下人共同唾弃是个什么下场了。别说这上头的七项大罪尽皆是实了,只要有一两项被查实,再加上百姓声浪如潮,官家怕也不会再保那朱勔。” 顿了一下,童贯才又想到一事:“对了,之后孙途那边朝廷又做何区处?” “说来可笑,直到今日,朝中对此还是没能拿出个准主意来。不光如此,就连朱勔之后的继任者,朝中都还没定下来呢。”岑云楼笑着回答道。 这让童贯再度失笑摇头:“朝中局势看起来是越发的复杂了,这必是多方势力纠缠之下的结果,在他们眼中,江南方腊不过疥癣之疾罢了,随时都可派兵剿灭。却不知若非那孙途已统合了江南诸军,恐怕那边早已糜烂,说不定反军都能杀过长江去了。不过这么一来,却是便宜了孙途,只要再拖上一段日子,当其再夺下几座城池之后,哪怕朝廷再遣将南下,怕也难动其分毫了。军中毕竟不同于朝中,还是得靠功劳说话的。” “童帅,小人却有一个疑问,朝中真复杂到如此地步,竟这么久都不能定下人选来?蔡太师难道还不能让众人心服吗?他就不能自己找一个可用之人?”在军事上岑云楼倒是能帮上童贯不少的忙,但论对朝局的把握,他却比同为童贯心腹的方谦要差得远了。 童贯笑着看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其实蔡太师是早就已经定下人选了。” “这……” 看着对方有些疑惑的表情,童贯只能点出事实来:“以太师之权,只要他开了口,便可立刻让他人闭嘴,并选出人来。可他现在却选择了听之任之,只让孙途代行统帅之权,这还不能说明他选了谁吗?” 岑云楼这才恍然:“原来如此!可蔡太师为何不直接就选孙途呢?” “那就会落人口实了。孙途才刚以下犯上杀了朱勔,若太师真选了他,却让其他人如何看待?又会导致大宋军中今后出现多少这等变故?此风断不可开,所以他才会选择沉默,只让孙途当一个有实无名的主帅。而只要他真能尽快率军平定乱事,之前的罪过也能一笔勾销。可以说,太师这也是在试探其能力,若真能为朝廷平乱自然一切好说,若不然,那就会数罪并罚,杀他都不算过。”在亲信面前童贯倒也没多少顾虑,直接就道出了蔡京的那点心思。 蔡京毕竟是大宋朝中少有的治政高手,只在不动声色间,就已把大局给重新控制在了自己手中。别看朝堂上诸方势力都因此事争个不休,但却全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且他也足够明智冷静,哪怕孙途与他有过节,也深知这时江南局势如何,该选择什么人来应对眼下的危局。所以说,他虽然是北宋一朝最有名的奸臣,但本事还是很大的,至少强过梁师成高俅等人十倍不止,只是他私心远远超过公心,才会成一代奸相。 当然,蔡京所以不肯出面直说也有另一层的考虑,童贯也看出来了却不好直说——那就是他还得顾虑赵佶的反应。对于杀死自己宠臣的孙途,皇帝必然是深为不满的,能因民怨沸腾而不杀他已是皇恩浩荡了,自然不可能接受让孙途取代朱勔一事。蔡京善于阴柔媚上,自然不可能干出这等蠢事了。 “原来如此,小人明白了,确实高明!”岑云楼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却不知是指的蔡京的手段,还是童贯隔岸观火,一下就瞧出蔡京心思的眼力。 童贯点点头,眉头却有轻轻地锁了起来,口中又喃喃道:“孙途……这小子如今翅膀是越来越硬,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连朱勔这样的朝中重臣他都敢说杀就杀。他就真不怕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吗?”说实在的,他都有些害怕了,生怕一个不好,自己都被其牵连。 之前孙途弹劾蔡京已把童贯吓得直接避难也似地逃到北边来,要是真出现了他所说的变故,童贯可就没地方可躲了。 半晌后,他才哼声道:“看来得尽快给他去一封信,让他不要再多生枝节为好。他真以为朝廷能一直包容他如此胡作非为吗,一旦玩火过甚,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还会牵连到别人。” 无论童贯对孙途有多少的不满和不安,至少现在的他还是相当安全的,因为这份列数朱勔七大罪状的书文确实已经在大宋各地传开了。 本来大家就对朱勔在江南的种种作为大为不满,并将之列作朝中六贼之一。而现在,得知其所犯下的这些个重大罪状后,自然更是人人声讨。尤其是当一些来自江南的百姓现身说法,把自己因花石纲而家破人亡,不得不背井离乡,或是家破人亡的事情一一道出后,更是点燃了无数百姓和读书人的怒火。 于是乎,只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大宋各州府地方皆有读书人写文声讨,有身份的,更是直接将这些声讨的檄文送入官府。而官场上的一些人,尤其是江南地区出身的官员们也坐不住了,当下就串联合名,然后上表弹劾朱勔及其家眷的种种暴行,请朝廷能给受难的百姓一个公道和交代。反正说到底就是一个意思,那就是朱勔死了也就算了,但他的家人族人,也得受到相应的惩处,他的家产更是得被查抄…… 倘若朱勔还活着,朝中官员或碍于和他的交情,或有把柄什么的落在其手中,反正还会出面帮他开脱,至少还不会落井下石。但现在嘛,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官场之上人走茶凉乃是必然,何况他还成了一个死人。当声讨如浪潮般一波波涌来,当弹劾他,请朝廷抄没其家产的奏章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入京城后,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而用不了两日,口风更是急速而变,先是御史台的人,然后是其他朝中官员,都开始跟着弹劾朱勔,列数其一桩桩大罪,把他写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罪不可恕的大恶人。 如此一来,就连赵佶都不好再保他了,顺势就把罪状给敲定了下来。反正人都死了,再秋后算账一拨也算是亡羊补牢,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了。 而在这等浪潮里,朱勔的家眷族人可就倒了大霉了,几乎全数被官府拿下,家产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他剩下几个儿子更是因为之前祸害地方的罪状而被判斩决,妻妾人等,则被发卖……反正说来说去,一个朱家倒下了,却便宜了另一帮国之蠹虫。 当然,孙途也是从中获利的一个,不过他却不是因此得了多少钱财,而是再没人敢以此为借口对他喊打喊杀,甚至在民间他更被无数人视作英雄,名声更是随之高涨…… 正文 第711章 隔岸观火 朝廷对孙途一事尚未有定论,但民间却已将他完全捧作了英雄。尤其是江南一地,孙将军更是名声大振,几乎所有人都把他视作了除奸佞,保家国的大救星、大豪杰。 这不光是因为孙途杀了一个朱勔的缘故,更关键的还在于那一道针对反军的檄文。这文章一经传播开来,顿时江南震动,无数读书人都自发地成为了朝廷和孙途的吹鼓手,直斥方腊所立的吴国乃是邪魔外道,是汉人百姓的大祸患,必须尽快扫除才能确保太平。 在千年前的时代,真正能影响民意的还是这些读书人,哪怕有时候他们会被轻蔑地称作穷措大,酸秀才,但真遇到了大事,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们却还是更乐于相信周围读书人的判断。而经他们这么一宣传后,吴国的口碑迅速跌落,甚至都开始有了传言,说吴军皆是吃人的魔鬼,像方腊这样的反贼头子更是个个皆是杀人如麻,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这等说法一开始只在吴国之外传播,但到了四月后,却已传进了吴国控制下的各种城镇之中,顿时也惹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大宋派去的一些细作趁机搞事,于是其内部便是纷乱不堪,今日这边起事,明日那边民变,直让吴军疲于奔命,四处救火,却使原先定下的主动北上的计划都只能暂时搁置了下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敌我众人才都真正了解到了孙途这一份檄文的厉害之处,也让众多将领对他心服口服,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话说自打当日怒而杀掉朱勔,又把所有将领都拉下水后,孙途虽使了各种手段,边打边拉,想将这些将领都收入麾下。但此事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他毕竟年轻,虽说屡立战功,但数年的从军资历终究无法与在军中数十年的老将相比,再加上之前的手段并不够正大,所以哪怕其他迫于形势不得不依从,却也只是虚与委蛇,其实各军并不在孙途的掌握之中。别说带着他们继续往南打了,就是派他们镇守别处城池关隘都未必能放心。 所以这段日子里孙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拉拢一干将领,不但将自己用檄文扰乱反贼内部的用意如实相告,而且还把不少的好处都让了出来。从朱勔府中搜出来的财物除了一大部分交给苏懋等商人去换来粮食等后勤物资外,他还将其余的财物分给了众将领,以做到收买和安抚之用。 在他的这一番努力拉拢下,这些将领总算是彻底认清并接受了事实,在进入四月后也肯听从孙途的号令,在苏州城外展开合练,为接下来的南下平乱做好先期准备。 不过光靠拿钱收买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孙途还得向他们显露出自己的实力来。而山东军在之后的几次军演表现便迅速让这些各地厢军开了眼,光是那令行禁止,上下如一,如臂使指般的战阵变化,已看得人眼花缭乱,再加上全军散发出来的强大自信和威压,只数日间,就已让许多将士心生敬畏。 而随着孙途那道檄文的效果传回来后,他在宋军中的声望更是达到了顶点。这一回,再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年纪而小觑他,并将他视作智勇双全的一代名将。若非朝廷那边尚未下一步的反应,所有都要称他作孙帅,而非孙将军了。 随后,朝中的一些消息也传了回来,大家也就渐渐摸清了那些人的态度,这是打算让孙途戴罪立功,然后根据最后的结果来判其是功是罪啊。当这个说法一经确认,麾下将士就都坐不住了,几乎日日都有人来向孙途请战,希望他能即刻率军南下,平定此番贼乱。 这时的孙途却表现得比其他人要沉稳许多,哪怕一些心腹将领联袂请战,也不点这个头,只说还得再看看。 四月进入中旬后,下面的人是越发的急了,甚至连其他几路厢军的将领都觉着该是时候出兵南下了,于是他们再度求见孙途请战。在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走后,董平、宋江等一干山东军中的将领又再一次来到了孙途面前。 此时的孙途才刚把一本《三国志》拿起来想看呢,见众人又至,便苦笑了起来:“你们这是都不打算给我喘息的机会,想用车轮战来耗死我啊。” “将军,卑职等也是想着尽快为国平贼啊。如今反贼内部已声嫌乱,正是军心不稳的好时候,岂能轻易放过?”董平代表众人进言道,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话说不知不觉间,他们对孙途的称呼也跟其他将领一样换作了将军,虽然这称呼很是笼统,但听着却比钤辖要高大上许多。 孙途放下手中书卷,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这才道:“你们的心思我自然清楚,无非就是觉着机会难得,再加上也是为我考虑,觉着只有这样才能让朝廷不至追究之前之事,对吧?” 以双方的关系,倒也不用藏着掖着,当下众人便都点下了头去。宋江随后又道:“卑职等已经得了不少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在那庞万春和方十佛等反军将领的清剿下,好些个起事者都被他们给扑灭了。说不定再过上两日,南边又将重新变作铁板一块,再出兵攻之可就难对付了。” “呵呵,你们只见其一,却不见其二啊。表面上看来,反军那边确实如你们所言,但事实上在我看来,还有风暴正在酝酿,这时出兵,只会帮着反军解决内部矛盾,倒是按兵不动,才能让这乱子闹得更大,大到伤了反军元气。”孙途正色说道。 这下众人是有些糊涂了,互相拿眼神交流,可一时间又拿不出个准答案来。孙途拍了下手边的《三国志》,笑道:“这其实也是我最近看《三国志》一书所得出的结论。公明兄,你应该也看过此书,当知道郭嘉遗策定辽东一事吧?” “将军是指曹操在官渡一战大败袁绍后按兵不动,致使北逃的袁绍数子自相残杀,并被辽东公孙康全部斩杀一事?”宋江迅速明白过来,小声说道。 “正是此事了。那时曹操若继续率军北进,固然也能平定北边,但也势必会造成大军损伤,说不定就无法在短时间里再整军南下,夺取荆襄诸地了。”孙途点头道:“眼下咱们的处境也有些相似,反贼内部已然不稳,若我挥军攻过去,那他们为了自保,就必然上下一心,捐弃前嫌,那接下来的战事必然艰苦异常,哪怕我们能够取胜,也是惨胜,损兵折将更不在话下。 “可要是反过来,咱们按兵不动,结果就必然大不相同。某些本就不服方腊者因见有机可趁,势必会做出些什么来。此时他们还在观望,还在等待。只要让他们确信官军尚不会南下,抱有侥幸心理的人便会动起来。” 这回,其他人也终于明白了过来,这就是打着隔岸观火的主意啊。不过他们依然心有疑虑,由杨志开口问道:“将军,他们真会如此不顾大局吗?” “这不是他们顾不顾大局的事情,而在于眼下的局势已让他们没有了其他选择。你们觉着为何最近南边总会爆发出几场乱子来?还不是因为有人在暗中策划,无论是为了试探也好,为了趁火打劫也罢,只要他们动了,就再没有了回头的可能。连我都能看出其中问题,身在南边的方腊等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而他们是绝不会容许这等事情不断发生的,只要查明白是谁在暗中生事,就必然会先下手为强。而只要那些人没蠢到家,他们也必然会早一步起事,到那时,南边才真正会乱将起来。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绝不能轻举妄动,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假象,以为随着朱勔之死,我官军内部已是一盘散沙了。”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真正明白了孙途的用心,在震撼之余,又满是敬意。既然他都已经有了全盘考虑,而且按兵不动是对此番战事最有利的,那自然就不用再急着发兵了。 不过宋江还是有些担忧道:“那朝廷那边却该如何交代?”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别说朝廷到今日都未明发一令让我们尽快出兵平乱呢,哪怕真就有这样的军令下达,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孙途不以为意地说道。 见他已明确了态度,众人便不再多言,纷纷抱拳领命后,便转身而去。 孙途目送他们出去后,嘴角又是轻轻一翘,有些事情还真不好放到明处,却不知有几人能明白自己的另一层心思。他所以不肯在这时出兵,说是为了让吴军内乱,但更重要的还是保全自身实力。因为孙途很清楚一个道理,想要让朝廷不敢拿自己下手,就必须靠着手中兵权作为威慑! 所以此番平乱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减少伤亡,掌握这十万大军! 正文 第712章 乱起 四月下旬,已是暮春季节,天气渐热。湖州城。 以前大宋的州府衙门如今已被吴国官员所占,此时主管湖州军政大权的,乃是兼任着朝中工部尚书一职的钱茂才,虽然在外人看来这等安排实在太过大才小用,但以如今吴国的形势来看,能管着一府之地军政要事,他也算是朝中重臣了。 不过钱茂才却并不满意自己的官职,作为当初方腊起事时一心辅佐,并在期间发挥了重大作用的开国元勋,他自认为比之方肥、庞万春等人功劳更大,但结果朝中三公重位竟轮不到他,连六部尚书这样的要职他居然也只轮到个工部尚书,当真让他无法接受。 要是身在大一统的朝堂之上,这工部尚书一职倒也是个权力极大的肥差,每年里光是各种工程款项就够任何一个胃口不小的贪官吃饱喝足了。但放在吴国,工部彻底就是个摆设,没多少钱粮积累的朝廷连官员俸禄都很难发全,更别说拨出钱款来大兴土木了,如此工部尚书手上也就彻底没了任何实权,他钱茂才也只能被调来湖州任职。 而更让钱茂才感到不满的,是如此安排背后更深层次的目的。方腊所以不肯将他留在都城杭州,说到底还是对他不够信任,生怕他在杭州坐大,从而影响到自家权威。而其原因,只在钱茂才的出身,他是百年前吴越国的钱氏后人。 虽然只是两三代外的旁支,但钱茂才在江南,尤其是在杭州一带的影响也自不小。当然,这也与朝廷这年来对江南地方百姓的盘剥无度,大搞什么花石纲,逼迫得百姓们走投无路大有关联。要知道当初的吴越国虽然弱小,但立国多年下来,君王还是体恤百姓的,并没有让人们遭什么罪,从而留下了不俗的口碑,哪怕时过百年,江南百姓对钱氏一族依然心存敬意。 正是因此一点,当江南百姓终于不堪重负而被方腊蛊惑着起兵作乱后,钱茂才也在杭州举事。而后不久,两方人马就迅速合并,善于用兵用人的方腊,加上在江南名声极响的钱茂才便成互补之势,使吴国势力迅速膨胀,并在短短数月间就占领了许多城池,终于建国称帝。 但在此期间,钱茂才论能力终究远不如方腊等人,只有虚名的他在之后的一场场朝廷暗斗中连续失败,最终只得到个工部尚书,镇守湖州的官职,别说和贵为皇帝的方腊相比了,就是和方肥等人相比也是相差悬殊,心中的不忿与怨怼自然极大。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在这几年的一场场明争暗斗中,原来只有热血,头脑简单的钱茂才终于迅速成长,吃下大亏后,终于明白了什么名头都是虚的,手中兵权才是实的道理。所以在来到湖州后,他便一心培养自己的亲信兵马,如今已将个湖州打造得铁板一块,还顺带着操练出了一支只服从于他的一万多精锐兵马来。 这还不算,在蛰伏湖州的一段时间里,他还广交同道,与其他一些同样遭到方腊排挤,只能到地方任职的起义者结作同盟,使他在吴国朝外掌握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并已做好了准备,打算什么时候就杀回杭州。 不过这一切都得等到先把江南彻底占下后再干,他毕竟还是顾全大局的,再加上方腊名义早定,也不是他联合几个地方官员就能推翻的。可就在这时,孙途的檄文到了,一下就击中了吴国的软肋处,使得民心浮动,不少地方上的读书人都开始质疑起吴国的正统来。 钱茂才迅速就抓住了这个机会,暗中策划了数起民变,并扩散这一说法,导致吴国内部越发的人心惶惶。而他所以选择这么做,除了想要趁机夺回自己的东西外,也因为确实对方腊他们生出了怀疑来。他也曾是读书人,自然无法接受摩尼教这样的外道控制朝堂。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算,只等时机成熟,便亲率人马赶去杭州当面质问方腊有关摩尼教将取代儒叫成为吴国之本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他成行呢,杭州那边倒是派人到了湖州。四月十八中午,一行数百吴军精锐在方博的带领下直接来到了衙门前,并迅速登堂入室,直见钱茂才。 这方博也是方腊族中兄弟,虽然本事不够,却足够忠诚可靠,便被其封作御林军统帅,地位也自不低。正因如此,当其见到钱茂才时也没多少礼敬之意,只是大剌剌地一抱拳道:“钱尚书,本官是奉陛下之意而来,特来请你回杭州述职的,还请你这就随我动身吧。” “嗯?这不年不节的,我述的哪门子职?”虽然心中不快,钱茂才倒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皱着眉头问道。 “如今外敌当前,苏州更是落到了宋军之手,接下来说不定湖州就将成为宋军用兵的下一个目标。陛下担心此地布防不足,所以才会宣你回去,商议之后再作进一步的打算。”方博说着,又把一份圣旨给取了出来,递到对方面前。 吴国才立没两年,君臣礼节上也没多少讲究,一个随手递,一个就随手接,完全没有跪拜听旨那一套繁文缛节。不过在随意扫过旨意上的内容后,钱茂才眉宇间的阴翳之色又重了几分:“陛下还打算让你代我打理湖州一切事务?” “正是。湖州毕竟与宋军相距不远,若他们突然来攻,尚书你又不在当地,说不定就要出事了。但由本将在此,便足以守住湖州!” “陛下想得还真是周到呢。”钱茂才有些讥诮一笑,随即又道:“不过就不必如此麻烦了,湖州各地布防一事我已全部做好,还早早就写下表章来了,你只管带回去让陛下一看便知。而且让你一个外人守在湖州我终究不放心,还是由我亲自镇守在此吧。”却是一下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连半点余地都不曾留。 这回却轮到方博阴沉下脸来了:“钱尚书,这可是陛下旨意,你竟敢不从吗?你这是打算抗旨不成?”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陛下旨意里也提到了,如今湖州乃是抵挡宋军南进的关键所在,岂能有任何的疏忽?”钱茂才当即强硬回话。在当初立国后的争斗里,他早就吃过了被人夺权架空的亏,再加上本就心虚,又怎么可能这时离开湖州老巢,孤身前往杭州呢? 方博脸色再变,手也搭在了腰间佩刀刀柄处,沉声问道:“钱尚书这是真不肯遵旨办事了?要真如此,那陛下还想让我问你一句,这一月来发生在德清、崇德和武康三地的乱事可与你有关?” 这话让钱茂才的心头猛然一跳,脸色也跟着一变,急忙说道:“胡言乱语,我乃吴国臣子,又怎么会干出此等事来?” “可当地被拿下的那些乱民贼首可是自己交代了曾与钱尚书你有过接触呢。若你不肯回杭州向陛下作个交代,那就只好得罪了!”方博说着,已唰的一下抽出佩刀来,便要动手。 而早就心虚不已的钱茂才的反应也是极快,迅速往后退去的同时口中已高喝出声:“来人,有刺客!” 在他这一声喊出口的同时,门前守卫已如猎豹般迅捷扑了进来,四把钢刀立刻就分从四个方向直取方博的身体。呼啸的刀声让方博只能放弃追击钱茂才,旋身挡架对方的攻势,口中则喝道:“钱茂才,你敢对钦差动手,难道真要反了不成?” “我看你才是那别有居心之徒,给我杀了他!”差点被对方拿刀砍中的钱茂才也是又惊又怒,再加上一直以来心中所憋着的那口恶气,让他在这瞬间迅速爆发,都没有多作考虑,就下达了这么一个命令。 那些护卫想的就更少了,只是听命行事,当下就全力而攻。这四人乃是他从军中仔细挑选出来的高手,又是四人合击,只几招间,就已把方博逼到了死角,身上也多了数道伤痕。 与此同时,外头也传来了厮杀声,显然是随着方博而来的那些人马也终于察觉内里有变,想要冲进来救人,并与钱茂才的守卫发生了正面冲突。只看这一反应,钱茂才就立刻明白过来,对方真是不给自己留半点余地了,当即更是怒发冲冠,没再多说什么,抽出自己的佩剑,也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虽然他自身武艺并不甚高,但对方博来说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闪过两刀,又架住一刀后,他的肩头已然被一刀劈中。而还没等他再变招自救呢,钱茂才的长剑已呼啸而至,唰的一下就没入了全无防备的方博小腹,将其捅了个对穿。 “你……”方博惨叫一声,还待说什么,已然铁了心的钱茂才迅速抽剑,顺手划过,哧的一下就割开了对方脖颈处的动脉,鲜血飙射,惨叫声起,方博应声便倒了下去。 这一剑,杀了方博这个方腊派来的亲信,也顺带着切断了钱茂才的一切后路。湖州,要乱了…… 正文 第713章 铸成大错 四月二十二日,崇德城外的攻防战事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数万吴军在方十佛的催促下一次次对着这座小小的县城发动着猛烈的攻势,攻城锤、云梯、挠钩……各种攻城器械被无数兵卒扛着就往前冲。哪怕城头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也没能让他们的动作缓上片刻。扛云梯的人一倒下,边上就有人迅速补位,朝前冲着的速度反而更快。 这支军队所以如此奋不顾身自然是受了方十佛的鼓舞有关。因为就在不久前,方十佛作为一军主将还亲自持刀冲杀在前,杀上过城头。不过最后还是被守军给打退下来,身上还多了数道伤口,差点一条胳膊都留在上边,是随身的亲卫拼死而战,才把他从城头给拖了下来。 但即便受伤不轻,方十佛也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只稍作包扎后,便再度跑到了前线。得亏几名部将全力阻拦,总算没让他再度冒险杀上去。但这已经够了,接下来攻打崇德的攻势比这半月来的任何一次都要凶悍得多,城头的守军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了。 方十佛见状更是大声怒吼:“给我杀上去,有敢后退一步者,格杀勿论!今日破城,我准你们放开手抢,两日不封刀!” 这一句话吼出去,顿时就让所有将士再度如打了鸡血般嗷嗷叫着就往前冲。云梯才刚搭上城头,还没攀住呢,无数人就已迅速顺着梯子攀了上去。哪怕这期间有不少人挨了箭矢和石木后惨叫跌落,也没能让其他人向上的动作缓上一缓,只一顿饭工夫,西边城头就已被直接拿下。 而当这一幕发生后不久,守军的军心便已急速低落,旋即南门处也被攻城锤直接撞破,数以千计的吴军如饿了良久的野兽般嗷嗷嚎叫着就杀入进去,与城中守军展开了更为惨烈的近身白刃战。 崇德这里的守军皆是半月前受一些读书人感召造反的,如今守城的主将也算是吴军中一个有名的将领,姓王名尘。之前他率军挡住吴军的十多日猛攻只道定能坚持到最后呢,却不料只在短短半日内,情况就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池两边接连失守,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了。 “怎么办……”这一刻的王尘是彻底心乱了,不觉低声嘀咕了一句,却见不少部将也正茫然地看着他,所以人眼中都满是惶恐。 “将军,趁着城池还没有彻底被破,咱们开城投降吧。”终于,有一个亲信谋士提出了他的看法:“咱们毕竟也曾是吴国臣子,将士们也都是吴国人,如今大敌当前,朝廷定不会赶尽杀绝!” 已经没了主意的王尘都没太多的思索,就已经点下头去:“好,就照你说的做。我与那方十佛也有些交情,想必他不会不留情面!”反正城池被破已成必然,那就索性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当下里,他便大声下令,让众将士丢下手中兵器,并打起白旗来,再让人去把东门和北门也去打开,宣告崇德不再死守…… 当命令传下,本就已无心抵抗的守军迅速而动,已被攻陷的两边城门纷纷弃械,另两边城门也是门户洞开,数千守军放下兵器,开城投降。见此,本来还想厮杀一场的吴军也终于停下手来,只是手中兵器依然对准了这些往日的同袍,生怕他们出尔反尔,同时,又派人出城报信。 其实都不用再派人报信了,因为城中变化已被站于高处的方十佛尽收眼底。可他不但没有一点破城后的欣喜,反而脸色阴沉,甚至都带着些狰狞,当即就已催马带军,靠向了城门。 王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承认失败投降,就不再拿大,不但亲自带人出城投降,还让人象征性地把自己的双手捆在了身后,面带悔色地迎出城来,脑子都已经盘算好一些说辞了,就说自己是受人蛊惑才干出此等叛逆之举,现在后悔不已,只求一死,但请方将军看在当日交情能留麾下将士一条活路。 这当然就是演戏了,因为在王尘看来,自己都已经率众归降了方十佛总不能再赶尽杀绝,干出杀降的事情来吧?他心里颇有底气,所以走得也快,片刻后,就与来到城门口的方十佛迎面相遇。 “方将军,罪将王尘前来领死。是我一时糊涂,受人摆布才……”王尘才刚开了个头,双膝将曲未曲,打算等着对方纳降呢,前方的方十佛突然就目露凶光,低喝一声:“反贼该死!”便已突然纵马冲来,手中钢鞭带着呜呜的啸声猛挥而至。 王尘本就武艺远不如方十佛,再加上他还自己绑了双手在身后,动作更是迟钝,在钢鞭袭来时,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闪躲的反应,便是一声惨叫,天灵盖被一鞭狠狠抽中。 只听得噗哧一声,王尘的头颅就跟西瓜似的被直接砸烂,红的白的四散而出,溅了身边许多人一身,让无数人发出惊呼,也有几地飞溅到了方十佛的脸上。但他却根本没有半点在意的,手中另一条钢鞭已迅然挥出,又把侧方一名早惊呆了的降军将领给打得脑浆迸裂,这才吼了一声:“给我杀光他们!进城之后,两日不封刀!” 这最后一句,终于是把众将士心中的恶念给彻底释放了出来。没有再多作迟疑,所有吴军将士皆都挥舞着刀枪,化身为野兽和恶魔,对这些往日的袍泽下手。顿时间,惨叫声响彻云霄! 吴军将士本就因为这些逆贼的举动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再加上半来月里伤亡不小,更是满满的都是仇恨。之前因为对方突然开城投降,他们还有所顾虑,但随着自家方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便再没有了任何顾虑。 杀戮,由此展开。先是城门口这些毫无防备,且连兵器都已放下的守军将士被迅速吞没屠戮殆尽,随后的屠杀更是直入县城内部,哭声杀声交织在一起,弥散在了整个空间中。 人与野兽有时就只差着一点,那就是理智。而当某些人刻意将自身的理智给彻底压制下去后,可怕的暴行就会出现,无数的无辜者,便将成为他们发泄心中杀念的祭品。 这是一场无差别的抢掠与屠杀,城中军民,无分老幼男女,只要是被人看到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许那些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子能暂时留得性命,但等待她们的,却是更加可怕的,如无间地狱般的悲惨遭遇。 小小的崇德城不过几万人而已,所以方十佛的那句两日不封刀显然是有些过头了,只不过一昼夜工夫,城中已几乎看不到什么活口。财富粮食什么的也全被人搜刮一空,许多将士都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那都是从百姓家中夺来的,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沾着血,却又一个个心满意足。 这一场屠杀,让他们的怒火和兽性得到了最好的宣泄,现在的他们对方十佛是感激不已,全军的士气更是来到了一个顶点。此时若方十佛再命他们去对下一座城池发起攻击,这些人必然毫不犹豫就会嗷嗷叫着杀过去,都不带有半点犹豫的。 但这一切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整座崇德县城已变作一座死城,到处都是尸体和尚未熄灭的余烬,干涸的鲜血更是染红了县城的大街小巷…… 当秦驰匆匆赶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副人间地狱般的光景,直让他两眼一阵发黑,差点就直接昏死过去。直过了许久后,他才看着闻讯赶来的方十佛,手指着他道:“方将军,你……你好糊涂啊!你铸成大错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干出这等事来呢?”大受刺激的秦侍郎在这一刻都没有了以往的能言善辩,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痛心疾首地大声呵斥道。 “秦侍郎,你这是说的什么?崇德军民反我吴国,本将既然奉陛下之命平乱,自当让他们付出足够大的代价。今日屠尽一城,就是为了让其他各城看看下场,让他们今后再不敢反我吴国!”方十佛闻言大为恼火,立马就把眼一瞪回道。 “方将军,他们毕竟是我吴国子民,即便有错,也只是部分人而已,你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如此一来,不但无法让其他各路逆军恐惧,反而会激起他们的仇恨之心,今后别的城池只怕是要死守到底,也不可能再归降了。你可知道,就在前两日,湖州的钱茂才也已突然率军反叛,另外一些州城也在蠢蠢欲动,你居然还……”说着,秦驰便是长长一声叹息,这一刻,他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钱茂才,他好大的胆子。我这就率军去打下湖州!”方十佛却是勃然而怒,大声喝道。 此时的他尚不清楚自己为图一时痛快所做出的决定有多么的错误,会酿成多严重的后果。反正大错既已铸成,接下来就得让整个吴国朝廷来一尝苦果了! 正文 第714章 急转而下 南方吴国内部的连场动荡很快就北传到苏州城中,来到了孙途这里。 恰好,此时在经过多日的扯皮商议后,大宋朝廷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枢密院已传令江南,让此地军马尽快南下平贼,不得耽搁迁延。 虽然这份军令措辞甚严,也没有提到赦免孙途以下犯上,擅杀重臣的罪过,但只这一暧昧不明的态度,却足以让人彻底安下心来。因为不提便是最好的表示,证明朝廷已不打算再追究此事,至少在南方平定之前,朱勔被杀一事将不被再提及,孙途也能有实无名地率十万大军平定方腊贼乱。 当然,问题还是存在的,倘若孙途这回平乱失败,那等待他的必然是秋后算账,到时以命相抵都是轻的。而一旦真平定了南方之乱,说不定又会发生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把戏,这就需要他早做打算了。但无论如何,朝廷的这一决定还是让苏州的官军上下士气大振,之前的担忧和顾虑也迅速消散。 这还不算,随着时间的推移,苏懋等商人往北边购买的粮食也终于有两批陆续送到,这就彻底解决了大军的后顾之忧——但在之后查验这些粮草时,大家却惊讶地发现这两批粮食里居然有不小的一部分竟是当初囤积在丹阳的军粮!却是朱勔让人卖到北边,然后在过了一些时日后又被那里的商人提价五成又重新卖还给了宋军,这可实在是太讽刺了。当然,这也让将士们对朱勔越发痛恨,若此时他还活着,恐怕会再被愤怒的将士们再打死一次! 军粮到位,军心可用,而且这一个多月里大军在苏州也并没有闲着,他们都被孙途逼着辛苦操练。如今这里的十万大军虽不敢称脱胎换骨,但战力确实比以前要提高了许多,不少将士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去和反贼一战,好立功受赏呢。 于是,当南边接连发生变故后,孙途就觉着时机已然成熟。当下里,他便迅速下令,派出数路人马由北向南,攻打还在吴军控制下的诸多县府州城。这一回他没有选择某处重要的城池用兵,而是直接就把大网给撒了出去,趁着吴军还在忙于四处灭火,抽不出多少兵力来布防前方的当口,大肆出兵攻打那些不那么的重要的小城池。 虽然这一次孙途并没有动用最为精锐的山东军,只把淮南、淮北、京畿、京南等军马派出去以战代练,但效果也算不错。吴军本就才草创没两年,战斗力还不如大宋官军呢,再加上后方不稳,又发生了屠城事件,更是人心惶惶,哪怕有城池可守,依然无力守住。 在近两个多月的不断攻伐下,吴军治下的城池接连失守。这些城池中,有一部分是被宋军强行攻占下来的,而另一些则是在兵临城下后就迅速开城投降,宋军压根就是兵不血刃便拿下了城池。究其原因,还是在于孙途的那道檄文的影响太大,地方上的那些士绅们早已和吴国离心,而朱勔的死讯一传开后,他们连最后的一点顾忌都没有了,官军一到,便立马投降。 当进入七月时节后,宋军已把湖州以北的诸多城池全数拿下,可以说连方腊的老巢浙地的半数地盘都已经落到了宋军之手。这还不算,随着战事的进行,宋军还分出一路人马来往西杀去,把之前被反军拿下的歙州也给重新夺了回来。 由此,官军已不断进逼,把反贼的地盘不断压缩往南,最后几路人马更是集结会师,陈兵于湖州城下。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吴国内部才终于彻底平定下来,那些之前作乱的逆军或是被彻底镇压,或是悔悟之下被重新编入军中。但是吴军却也伤了元气,再加上北方大片领地失守,已让这个新立的政权处在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湖州这座大城还在他们的掌握中。而这,还是多亏了之前刚闯下大祸的方十佛的及时出兵。 钱茂才虽然名声不小,湖州城的守军也足够忠心,奈何论起用兵之道来,他们终究远比不了方十佛这个吴军杀神。当宋军开始对北边诸多城池发起攻势时,他也率军猛攻湖州,并在十日之内就率军登城,杀得守军胆寒心怯。 随后,方十佛再度传出将要在破城之后屠尽全城军民的说法。这却将城中人等吓了个魂不附体,已经有崇德的前车之鉴,谁还敢轻视这位杀神的说辞呢。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日间,守军和城中百姓居然接连偷偷趁夜逃出城去。而这一回方十佛居然也精明了许多,并没有如之前打崇德般四面围城,却来了个围三缺一,从而使守军觉着有机可趁,短时间里出逃超过三成。 在此等情况下,湖州是彻底守不住了。恐慌之下的钱茂才终于在五月二十这天夜里带兵突围,弃城而逃。由此,吴军在没有付出太大代价的情况下,终于重新夺回了湖州的控制权。 也是直到大军进入湖州,竖起大旗后,还在出逃的钱茂才知道这次攻打湖州的主将居然换了人了,竟换成了庞万春! 原来,当得知崇德之事后,吴国朝廷也是一片哗然,方肥等文臣更是无法接受方十佛这等灭绝人性的做法,极力要求问罪于他,以平民愤。方腊也知道这回方十佛确实做得太过分了,便也从善如流,当得知方十佛再度对湖州用兵后,急忙派了更稳重的庞万春前往替换。 方十佛毕竟是忠于方腊的,哪怕对如此安排大为不满,也只能接受,然后自缚着返回杭州。而庞万春在接替了方十佛后,也明白如今处境艰难,必须尽快拿下湖州,遂生出了这么个吓出逆军的计策来。方十佛的凶名还真是大为有用,果然只用了三日时间就把敌人逼出城池,然后轻松夺取湖州。 而在离开湖州后,钱茂才就彻底成了无本之木,哪怕他身边还有几千人马,但在吴国境内,却是寸步难行。几日下来更是损兵折将,差点被逼入绝境。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往北,并最终投降了宋军。 对于这么一支吴国逆军,孙途自然是持认可态度的,不但立刻就允许了他们的投诚,而且还亲自率人去见钱茂才,并代朝廷赦免了他的一切罪过,然后把他的部下人等编入其中一支官军之中,再回头杀向湖州。 靠着不断收编吴军人马,大宋官军在这连场的战斗中兵力不但没有削减,反而有增加的趋势。等到大军汇合着陈师湖州城下时,宋军兵力已达十三万之数,甚至都可以对这座吴国重要坚城实行四面合围的态势了。 饶是庞万春沉稳善战,可以如今城中不过区区五六万人的兵力,也对此一战没有太大的信心。不过湖州他是会不顾一切地守下去的,因为他很清楚这已是杭州北边最后的一座坚城,一旦此地失守,再让宋军以此为据点南下的话,杭州城必然要面临极大的压力,甚至会在短时间里被宋军攻破。 但看着那源源不绝南来的宋军,他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担忧却该如何守住城池呢?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更南边的吴国君臣,他们也清楚湖州对整个战局意味着什么,必须尽快出兵援救才行啊。 虽然如今吴国境内的乱象已然平息,各路人马也都可以用了,但如何北进用兵却依然是个大问题。 方十佛在领罪之后职位未动,自然是一心想着要戴罪立功的,于是几次在方腊跟前请战,希望由自己率军直接跑去湖州与敌人正面一战。 对此,方肥等文官却并不赞同。宋军大势已成,如今更是气势高昂,哪怕吴军能纠集二十万大军前往湖州,也未必敢言必胜啊。 其实这还是给自家留了面子的,一些知道自家军队情况的官员更明白一点,真把二十万人派上去,且不提后勤补给跟不跟得上,光是正面交锋,就不是宋军的对手。吴军两年里发展过快,看着兵力确实充沛,但真论战斗力,除了少数几万人马外,更多只是乌合之众罢了。这也是当初山东军能以劣势兵力守住常熟小县城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双方兵卒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而孙途及山东军早已名声在外,任这些官员再自信,也不认为派二十万乌合之众就能在野外正面交锋中击败宋军精锐的。 面对这两方的不同意见,就连方腊都有些不知该作何选择才好了,最后,只能是看向了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江十虎“军师,你以为呢?” 江十虎在沉吟了一会儿后,方才开口“这一事臣也早在考虑了。湖州是一定要保下来的,但直接出兵去救又有些不妥,所以咱们何不学一学孙途之前的做法,避实击虚,攻其弱点呢?” 方十佛毕竟也是少有的将才,一下就抓住了对方的意图“你是说攻取苏州?” 江十虎莫测一笑“不光如此,我们还可以……”他却有着更大胆的想法! 。 正文 第715章 受阻湖州城 庞万春不愧是吴国第一名将,即便是在军心有所动摇的情况下面对两倍之敌,他依然带着麾下军马把个湖州城守了个滴水不漏。哪怕宋军半月下来用尽了诸般手段连续攻城,也没能对城池造成太大的威胁,反倒自身伤亡不小。 当然,这也与孙途一直都保存着实力有关,山东军精锐也就在一开始攻了两三日城墙,随后就被留在了中军。而其他各路人马也没有真个不计一切代价地猛攻,如此便形成了眼前这个大军被挡在湖州之外半个多月的情况。 对此,不少将领是有些看法的,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宋军放手一搏,投入全部兵力猛攻上数日,以反军眼下的情况是很难守得住的。但当他们几次向孙途提出这一建议时,却全被他给一言否定了。 因为孙途很清楚自家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可不是只为了攻下这一座湖州城啊。湖州以南可还有不少城池与反军等着他们对付呢,尤其是被反军充作都城的杭州,那里的城墙更高,守军更多,若不保存实力,到时势必碰壁,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是他这一耽搁,问题也自不小。朝廷方面的压力暂且不论,光是底下将士士气受挫,就足以让不少人感到担心了。等到七月二十这天,就连董平等心腹部下都忍耐不住,前来劝说。 “将军,这么拖下去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啊。兄弟们的士气都开始低落了,还有人在背后说起了怪话来,说是将军你只想保存山东军实力,却把其他各军当作棋子……”董平神色凝重地说道。 宋江也跟着道:“是啊将军,就连咱们山东军将士们也多有不解的,已经有十多个兄弟向我请战了,希望能即刻攻城。他们相信,以咱们山东军上下的战力,只要放开了手攻打,十日之内必能拿下湖州城!” 这两人一开了头,其他将领也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都是希望孙途能全力用兵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孙途却半闭着眼睛,端然坐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众人把话说完,他才笑了下道:“看来你们是真被之前屡战屡胜的结果给冲昏头了,居然真以为这湖州城能轻易被攻打下来。你们难道忘了数月前我们是怎么以劣势兵力守住常熟城的了?当日的常熟县城可比湖州城要单薄矮小得多了,反军十万猛攻,还不是被我军支撑了许久。现在双方攻守易势,但情况其实是相同的。” “这……”众人很想说自家可要比乌合之众般的反军要强得多了,但在与孙途的目光相对后,终究没说出口。 孙途又是一笑:“湖州乃是杭州以北最后的坚城,我们知道这一点,他们更清楚,所以庞万春是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守的。我们绝不能急躁,只要耐心足够,早晚有一日能耗尽城中军心,到时就可轻而易举地破城了。” 眼见孙途已经是铁了心了,众将再不敢多言,只能唯唯称是地退了出去。只有宋江却单独留了下来,等帐中只剩他二人后开口道:“将军,既然我们不能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猛攻湖州的战事中,以我看来,咱们可以分出一部分兵力继续往南,先把后方一些小城池都给夺下来。一者可以让我军将士有个盼头,二来也可彻底孤立湖州守军,切断他们与后方的一切联系。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唔,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可以一试。”孙途点头:“不过记住,只夺小城,不可冒进杀到杭州附近。这样,此事就交由你来办,我给你两万兵马,务必小心。” 宋江立马抱拳应道:“末将领命,我必全力以赴,尽快拿下几座城池来鼓舞我军气势。” 次日一早,宋江就点齐了两万人马,又带上一部分原先梁山泊的兄弟匆匆而去。为了给足守军以压力,孙途甚至让这支混杂了五千山东军的兵马当了敌人的面开拔向南。 这时候,就体现出湖州地理位置上的问题所在了。它虽然也位于交通要冲,但终究不像一些重要关隘般堵住了大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一旦攻攻方绕城而走,那这座坚城就彻底成了摆设。当然,孙途也是不敢彻底将它弃之不顾,率全军直接南下的,那到时就会出现前后皆敌的危险情况了。 湖州城头,远眺着这路宋军绕城向南,不少将领已有些发急了:“庞帅,咱们就这么死守在此也不是个办法啊,必须尽快破敌。要是真让宋军杀到我们后面,咱们可就真成孤城,再想守住可就难了。” “是啊庞帅,这几日下来,宋军的战力也不甚强,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趁着他们兵力削减,又无防备杀上一场!”还有那激进者更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来,竟打算反守为攻。 面对这些说法,庞万春也如昨日的孙途般不受任何影响,轻轻摇头:“若真照你们所说,就正中那孙途下怀了。你们可别忘了,当日他只有四五万人就能与我十万大军抗衡,现在城外宋军是我两倍,主动出城,与送死有何区别? “你们可别被这段时日的攻城假象给蒙蔽了,他孙途一直都保留着大半实力,就是为了麻痹我等,好骗我们出战呢。” 众将见他说得郑重,一时还真不好提出不同意见了。只沉默了半晌,方才道:“那……咱们就这么守着?” “城中粮草足够,守着便是。”庞万春毫不犹豫地说道。此时的他都有些要感谢那钱茂才了,要不是这位怀有异心,早早就在湖州这里囤积粮草辎重以备不测,恐怕他这么多兵马还真未必能安稳地守下来呢。但现在嘛,至少以现在的城中存粮,足够他们再守上两三月的。 庞万春深信以方腊、方肥和江十虎的能力,必然会在此之前就拿出一个对策来解开眼下的难题。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敌军给拖在湖州城下,直到战事生出变数后,再找机会破敌。 “孙途,你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就让咱们比一比谁更有耐心,谁的运气更好吧!”遥遥地眺望数里外的宋军大营,庞万春心中念叨了一句。 就跟有感应似的,目送宋江率军而去的孙途也陡然抬头,望向湖州城头,眼中有厉芒闪过:“要比耐心吗?那就试一试吧!” ¥¥¥¥¥ 华灯初上,正是汴京城中最热闹,权贵王孙们大找乐子的时候。但今日的梁府上下却有些安静,尤其是中庭书房那边,一干下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几口,生怕影响到了里头那些位相公们。 今日梁府来了不少朝中高官,皆是梁师成交好的党羽,其中身份最高者,自然当数太尉高俅,其余官职最低的,也得是一部郎中,皆是在朝堂上着红袍的高官贵人。 不过与以往他们相聚只谈风月不同,今日却是一个个都正经得很,脸上看不到半点笑影。只因为最近南边总有捷报传来,孙途在取代了朱勔后,已经接连拿下南边数城,看这情况,彻底平定方腊之乱都已近在眼前了。 这就让梁师成和高俅等人感到有些紧张了,若孙途真个立下如此功劳,官家必然会大加封赏,一旦其在朝中彻底立稳脚跟,自家可就有麻烦了。 “各位以为此事该如何应对?”梁师成也不多兜圈子,直接问道。 这些个朝中官员却是一阵沉默,直到见其露出不快之色,才有兵部侍郎常山道:“其实太傅不必如此担忧,孙途虽然看似屡战屡胜,却还远没到能底定江南的地步,方腊反军实力依然雄厚,而且杭州更是江南少有的坚城,没个一年半载怕是很难攻下。” “哼,哪一次我们不是以为孙途难以成事,可他呢?却是接连立功,这次你们就真敢打包票吗?”梁师成不满地问了一句,这回却没人敢接这话茬了。 高俅见状,笑道:“其实太傅也不必太过担心,孙途立功虽大,但闯下的祸却更大。朱勔可是陛下亲近之人,哪怕过了些时日,他也不会忘了此事。只要到时咱们看准时机上点眼药,还不愁除不掉他?而且到那时内乱既平,官家就更不会留他了。” “话虽不错,但那孙途的胆子可比我们想的更大,若不能对他有所制衡,只怕……”梁师成终于是把自己最担忧的一点给道了出来。 这时,坐在最后方的刑部郎中闫铁生突然开口道:“二位相公,以下官愚见,此事并不难办。为何朝廷要拿办地方官员往往只消一道旨意便能手到擒来?还不是因为他们有所顾虑?而他们所顾虑者,就是我们今日可用来牵制对付孙途的手段了!” 只此一句,却让梁师成和高俅二人精神一振,他们已经迅速明白了过来,皆都失笑摇头:“咱们怎么就把这一招给忘了呢?以往我们的手伸不进青州地界是因为他孙途在那儿,可现在却不同了!” 孙途是做梦都不会想到,当他还在想尽办法,欲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湖州,并尽快平定江南乱局时,朝中的这些对头已经开始把手伸向了他的后方,想对他最在意的人下手了…… &&&&& 今年第一次外出和朋友聚了聚,所以更迟了些。。。。。 正文 第716章 危机突至 孙途陡然从睡梦中惊醒,只觉着心头一阵发堵发紧,好半晌方才定下神来。 心头的不安让他立刻从榻上起身,掀开帐帘走出去时,才发现不过刚入四更,离自己睡下个多时辰。这是他之前很少有的感觉,就觉着正有什么危机正在逼近,可仔细思索着却又找不出任何端倪来,但睡意却已荡然无存。 这时,守在前方不远处的唐枫已迅速赶了过来,一脸关切地问道:“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孙途轻轻摇头:“你随我四处走动一下吧。”他需要想法儿尽快把心头的这股情绪给压下去,不然会影响到之后的用兵与判断。唐枫低低应了声,便伴着孙途在营中随意的走动起来。 十万大军盘踞湖州城下,这军营自是连绵不绝,一下就占据了二三十里地方圆。此时整座宋军军营除了个别守夜巡夜的兵马外,其他人皆已睡下,所以显得格外静谧,唯有几声刁斗传来,还有那火把和篝火正在哔啵作响。 作为三军主帅,孙途及山东军的军营正在大军的正中间,距离湖州城将近十里,所以当孙途下意识的眺望向城池那边时,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巨大轮廓矗立在那边,却连城头的火光都细不可查。 从这就能断定应该守军应该不可能出兵夜袭。事实上,在刚对湖州发动全面攻击时,庞万春还真试着派过两支精锐发动夜袭,但孙途一早就做了布置,使他们不但没赚到任何便宜反而损伤不轻,铩羽而归。故而之后这段日子里,吴军就再没有冒险出城战过,只是死守城池,打定了主意要和宋军消耗到底。 摆了下头把心头的疑虑与不安驱散后,孙途才看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唐枫一眼道:“十五,你后悔跟着我吗?” 已经很久没有被孙途这么称呼的唐枫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道:“将军说的哪里话,卑职以能追随您为荣,怎么可能有后悔一说?要不是由你栽培提拔,我唐十五到今日也只是汴京城中一个泼皮无赖,说不定早就横死街头了。” 孙途笑了下:“我不过只是给你机会,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挣来的。倒是我,却要谢你多次于危急关头救过我和雅儿……但我终究没法真个回报于你,如今更是将你,还有那些兄弟们给拉进了更加危险的处境之中。我在山东,在江南所做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在和朝廷博弈,一旦有所偏差,不但我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就连你们,也必大受连累……”不知怎的,今日的孙途就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的压力,索性就和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把话给说开了。 别看孙途这些年来手段果决,行事无忌,但其实他心头的压力却比任何一个人都大。他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犯了朝廷大忌,但凡有所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而且死的还不只有他一人,唐枫、董平、林冲等亲信将领,包括才来到他身边不久的岳飞都将受到牵连,甚至于连整支山东军将士也脱不了干系。 但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如离弦之箭,再没有回头的可能。早在他杀死高翔之后,一切就已注定了。这等心思平日里他都强行压下,没有任何的表露,但此刻不知怎的,居然忍不住就道了出来。 唐枫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了好一阵,方才轻声道:“我只知道将军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兄弟们能更好地活下去,我也相信将军你定能让大家更好地活下去!” 孙途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要是今后你们发现我所做的事情与你们的想法不同呢?” “将军总是会比我们看得更远,我等只要跟随听从即可。”唐枫毫不犹豫地回道:“若是真有人敢背叛将军,我唐枫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了他!” 孙途闻言失笑摇头,但心中的那点疑虑倒是迅速淡化了。他相信如今山东军中像唐枫这样想法的人定有许多,而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只是为了他们,也断没有后悔回头的可能!那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干一些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吧,这已是一条没有后路的单行道,只有不断向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又一次呼出一口浊气,孙途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声音也从容了许多:“说得好,我确实有些想太多了。当然,眼下咱们最关键的还是先拿下湖州,先平了江南之乱。回去吧,今日攻城,咱们该用些不一样的手段了。”他已经有了决定,不能再受阻于此,所以得把被当作秘密武器的破虏弹再拿出来一用。他相信,只要这东西被送上城头,并在人群中爆炸开来,对守军的杀伤和威吓必然极大,说不定就此便可一举破城。 可就在他打定主意,转身往回走时,本来黑压压的营地北边却一阵嘈杂声响去。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因为周围环境太过静谧,所以还是传了过来。而就在这一愣间,那边已有几处火把迅速移动起来,朝着中军这边而来。 这让孙途心中又一动,莫非自己刚才的不安就来自于此? 当他回到自己的大帐后不久,一行人便也赶了过来,这些人除了北边营门处守卫的京西路的几名军卒外,还有三名略显狼狈,身上满是尘土血迹和伤痕的家伙,这几人脸上还带着惊恐之色。 “怎么回事?你们是哪里的人马?”孙途在扫过他们后问道。 “回孙将军的话,我等乃是兖州府的兵,是之前奉命留在后头押送粮草的……”为首之人忙作答道:“就在两日前的傍晚,在我们队伍押送粮草往这边而来时,突然遭遇伏击,三千多兄弟被敌人杀散,我们冒死才杀出来,特赶来报信!” “什么?”同样闻讯而来的一干将领在听了这话后,不少人都露出了惊慌之色。粮草供应可是军中关键,一旦真个有失,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慢慢道来,把事情说得细致些。”宋江倒是显得很镇定,忙柔声安抚地说道。 这位大喘了几口粗气,这才把事情的经过给道了出来。虽然他的表述能力不是太强,但众人总算是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原来就在七八日前,又一批粮食运抵苏州。奉命留守并居中调运粮草后勤的卢俊义便派人即刻起运,送往这边。为了稳妥起见,他甚至还派出了黄信、魏定国二将负责押运。 可结果,就在三日前,当运粮队伍经过某处地势险要的山谷处时,却遭逢了一支敌军的伏击。对方兵力是运粮队伍的两三倍,而且占据了地理优势,突然杀出,顿时就杀了运粮队伍一个措手不及。 黄信魏定国二将虽然极力带兵厮杀,但终究难敌对方的凶悍杀法。尤其是对方主将,使两把铜锤竟比那二将更为凶悍骁勇,几十合后,便阵斩两个原梁山泊中数得着的好手。 随后,这支由少量山东军和不少其他官军合起来的押粮队伍就迅速溃散,不但粮草被敌人完全夺走,还伤亡惨重。只有眼下这三人冒死突围,并找了个隐蔽的所在躲藏起来,方才得以脱身,并把消息带回军前。 在此人把话说完后,不少将领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阴沉,宋江更是面露沉痛之色:“黄兄弟他居然……我宋江一定要杀了此人,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孙途则是一声叹息:“看来我们终究是太过轻敌了,居然把后路给空了出来,这是我的责任。”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想到,自己把大军都留在湖州这边确实犯了大错。 湖州虽然是在杭州以北,还是杭州之前的最后一座坚城,但是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毕竟不在进入杭州的必经要道处。所以一旦杭州那边的反军出兵往北,只要绕小路而动,就有很大的可能瞒着自己撒出去的斥候出现在大军身后。 而一旦真让他们做到了这一点,打从苏州而来的运粮队伍可就危险了,甚至就连苏州那边,都有可能遭逢敌军攻打。要是真让他们重新夺回苏州,自己这十万大军可就被人截断在此了。 这时,其他将领也迅速明白过来,个个脸色紧张,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把目光落向了孙途。既然他已是这支军队事实上的主帅,那当有问题出现时,他就必须一力挑起来。 “粮草被夺只是小事,一旦粮道被断,我军可就危险了。所以必须即刻出兵回援,务必要赶在事情不可收拾前将后方反军剿灭!”孙途当机立断地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随后又扫向跟前众将:“你们谁能带兵前往?” 面对孙途的这一问,那些将领却都不再作声,甚至连看向他的目光都垂了下去,显然他们都不敢轻易北回啊! 正文 第717章 化危为机 看到众将反应,孙途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他很清楚大家为何会这样,别看之前众军出兵顺利,如犁庭扫穴般打下了不少城池,但其实各军并未遇到真正的强敌,直到来到这湖州城下,他们才领教了反军精锐之强。 也正因如此,这些将领心中其实是有所胆怯的,尤其是当听说数千押粮军队被敌人轻易击破溃散后,自然心怯之下不敢妄动。 但这并不代表孙途就认可了他们明哲保身的做法,只一转念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已浮上心头,当下里,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开口点名道:“吕漠、王扬、张旷楚……”随着他每念出一个名字来,便有将领身子微震,有些不安地望了过来,直到他一口气叫了十几个将领的名字,才让他们心中的不安化作了疑惑,这点到的人也太多了吧。 而孙途在点完在场十七八个将领名字后,更下达让他们都觉着是自己听错了的命令来:“你等各率麾下兵马,一同北返!务必要赶在苏州有变之前找到那支反军,并将之合围歼灭!你们,可能办到吗?” 这些个将领一个个都张着嘴看着他,已经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因为孙途这是一气把除了山东军之外的所有将领都给点到了,换句话说,他是要把其他各路兵马全部抽调后防,只留山东军一路留在湖州城外。 这等决定也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更是冒险到了极点。要知道相比于后方那几千或万把兵马,湖州城的守军才更危险啊,他这么做完全就是在舍本逐末了,一旦真出了什么差错,后果可就严重了。 就连宋江这时都有些想不明白了,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三思啊,如此一来,只两万许人留在湖州之外……” 不等他把话说完,孙途已摆手打断:“我意已决,此乃军令,不得违背!”说着,目光如电,扫过众将。其他人没一个敢与之对视的,纷纷起身叉手应道:“末将遵令!” “今日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明日一早,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孙途神色严肃地再度下令。众将虽满心疑窦,这时也只能再度应命,然后带着疑惑离帐准备去了。 直到这些将领退走,帐中只留下山东军自家人,董平才抢先道:“将军,如此安排是不是太冒险了?城中可还有不下五万反军呢,一旦他们全线出战,我们真能胜之吗?” “是啊将军,我山东军固然善战,但与倍数之敌正面交锋怕也难言必胜啊。”宋江也再度开口劝道。 孙途叹了一声:“若不行险,这湖州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拿得下来了。你们也都看到了,如今湖州守将庞万春乃是个善于用兵之人,整座城池更是被他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只是强攻,很难成事。既如此,那还不如冒险一试,想法儿将他们调出城来呢。 “我相信以我山东军将士的实力,哪怕是一倍之敌,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必能胜之!所以在我看来,后方这一变既是危,更是机会,让我们能尽快拿下湖州城的机会!”说到最后,他眼中已满是坚定之色,显然是铁了心要以一军之力与敌人正面战上一场了。 眼见孙途心意已决,众部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是个个神色凝重地起身抱拳:“我等定效死随将军杀敌!” “好!到时让人把破虏弹都拿出来,我要让庞万春知道我山东军远比他所想的更强!” ¥¥¥¥¥ “庞帅,你看那边……”次日早晨,当庞万春上城查看时,便有麾下之人颇为疑惑地指着几里外的宋军军营,叫了起来。 而当他顺着方向望过去时,脸上也多了几分意外。因为他们看到宋军营中兵马正在缓缓而动,居然是往北退却的样子。而且这动起来的兵马数量还很不少,总觉着是全军都在后撤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宋军眼见湖州难下,所以放弃攻城了?” “不对啊,这些日子下来,他们攻城也不是太猛,损伤也不大,又怎么可能知难而退呢?何况,即便他们真觉着我湖州难下,想要退军,也不该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军,他们就不怕我们追杀出去吗?” “难道是他们后方出了什么乱子,又或是宋廷下令退兵了?” “要我看,这说不定就是个引我们出城的阴谋,那孙途可是惯会用计之人,也不知这回他又打着什么主意!” ……一干将士在看到城外宋军的这番举动后也是一阵迷糊,各种猜想纷纷而出,谁也拿不出个准主意来。就连庞万春,也犯起了嘀咕:“宋军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孙途真觉着这样就能引我率军出城追击吗,那也太小瞧我庞某人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来到中午,结果呈现出来,众人的看法又发生了转变,宋军只留一军还守在城外,只看那高高飘扬的孙字大旗,就可知道留下的是什么军队了。而其他人马早已去得远了,哪怕众人极力眺望,也只能看到队伍远去的朦胧影子。 “他们真就撤了?竟只留山东军一部在此?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宋军内部起了什么争端不成?”不少人心头又生出了疑虑来。 一直守在城头看着宋军远去的庞万春眉头却皱了起来:“此事确实古怪啊,这许多人马突然弃我湖州而去,究竟是何目的?合理的解释只有两个,其一就是他们的后路遇到了麻烦,需要派大军回援;其二则是他们打算绕过我湖州城,转而朝别处城池下手,甚至是直接攻向杭州城!” 其他人就没他想得这么多了,看到城外只余一军两万来人,他们的胆子瞬间就大了起来。当下里,就有人叫道:“庞帅,无论他们是何目的,此时宋军兵力大减乃是事实,我们正好趁机杀出去,只要能就地歼灭这一路宋军主力,我吴国之危自然就解了!” “庞帅,我愿为先锋!” “我也愿往!” 顿时间,不少将领都叫嚣着要出城杀敌,以报这段日子来的仇恨。说实在的,这些人最近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自打几个月前没能拿下常熟,反被宋军趁虚夺下苏州后,吴军上下可是太被动,损失也太大了。 这其中,尤以身量高大,看着如铁塔般雄壮的一名将领最是急切,他正是当日被杀于常熟城下的吴军将领廖广的弟弟廖庆,他可是一直都想着要为兄长报仇呢。 面对麾下将领的不断请战,庞万春却显得越发冷静了,当即就把脸一板,喝道:“都给我住嘴!你们都忘了之前吃下的大亏了吗?城外的孙途可不是易与之辈,此人奸猾无比,又岂会露出这么大个破绽来?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湖州,其他之事,留待以后再说。再敢有言出战者,定严惩不贷!” 庞万春在军中威信极高,现在这一声吼,顿时就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本来还叫嚣连连的城头众将立刻都没了声音。半晌后,他们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庞万春又远远地眺看了宋军大营一眼,心中想着:“孙途,你别想用这等招数来乱我军心,我庞万春可不是那等急于建功,却连危险都看不到的莽夫!” 于是接下来数日里,奇怪的一幕就出现在了湖州城前。明明有着两倍兵力的守军居然就被两万山东军给压在了城内,任宋军有过数次挑衅攻城,守军却是稳守不动,全无半点欲图出城破敌之意,吴军当真就是把一个耗字给贯彻到底了。 三四日下来并无半点进展,这让不少将士心头既感茫然,又有些放松,至少就目前看来,敌人是不敢杀出城来了。但孙途对此却颇觉头疼,他知道这回是真遇上对手了,这个庞万春远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沉稳,当真是但有无过,不求有功的打法了。 “你们说说,该如何才能将他们引出城来,战上一场?”孙途无奈之下,只能问计于手下人等。 对此,那些将领还真拿不出个法子来,倒是吴用,在拈须思忖了好一阵后,说道:“将军,卑职倒有一法或许可行,只是却又有些冒险……” “只要能引他们出城,冒点风险倒是无妨。我只留山东军一路在此,就已是在冒大险了。”孙途立刻来了兴趣,连忙说道。 “将军可命军队停止攻城,然后做出也要撤军的架势来……”吴用迅速就把自己的主意给道了出来,直听得不少人都连连皱眉。 这主意确实不怎么样,甚至都很有些凶险。但孙途却在沉吟后点头:“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一法可用了。就照你说的做,倘若他们再不出城,那就先后撤一段距离,等着后方战事结束之后再继续攻城!” 正文 第718章 竖子不足与谋 日渐偏西,金红色的日光从高高的湖州城墙外越过投射在倚靠着墙脚而坐的数名吴军将领的身上和脸上,使得本就醉眼迷离的廖庆眼睛更眯作了一条细缝,心中的愤怒也更甚几分,咕咚一口就把一大碗浊酒给干了下去。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本想着用酒精使自己心头怒火熄灭的他只觉着两斤酒下去心头更如火烧火燎,原先不敢说的话此时居然也出口了:“庞帅这回的胆子也太小了,城外只剩下区区两万许宋军,我城中可有四五万弟兄呢,他居然硬是不让咱们出兵,真是憋杀人了!” “廖兄慎言啊,庞帅做此决定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不是我等能够忖度的。”身边陪着他喝酒的都是平日里交情不浅的朋友,虽然个个都是军中将领,但对庞万春还是极其钦佩的。这时见他借酒意说起了庞帅的不是,连忙就有人出言劝阻起来,还有人赶紧又给他满上了一碗酒,想用酒水来堵住他的嘴。 话说如今湖州被迫困守,城中粮食可是紧着供应全军的,寻常军卒有时连饭都吃不饱,更别提喝酒了。但这几位毕竟身份不一般,进城后也早留了心给自己抢了不少好酒,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廖庆却是来者不拒,再度端碗把酒喝了个干净,这才大着舌头道:“我有说错吗?难道各位就甘心一直被宋军就这么堵着打?想想我等起兵时是何等风光,杭州、湖州、梧州、苏州……哪一座城池不是兄弟们拿命给拼回来的?可现在呢,就因为在苏州吃了个亏,庞帅居然就不敢动了!可怜我兄长廖广,还有其他那些将士们,到现在尸骨都没能找回来呢!” 这几句话还真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他们其实也颇为不耐眼下被动的局面。倘若说情况一直如之前般,宋军势大,他们必须倚城为战也就罢了。可现在,宋军主力都已离开,只余两万多人就能吓得他们不敢出城,这等憋屈可不是一众从场场血战中杀出来的吴军将领所能忍受了。 一个满脸杂须的汉子更是吞下一大碗酒后附和起来:“廖老哥你说的是,这仗真要如此下去,我们就断没有取胜的可能!我宁可是被宋军杀死,也不想被他们吓死!老子也忍不了了,待会儿就去见庞帅,请他尽快开城出战!” 有一就有二,其他人受这二人的影响后,也纷纷点头:“说得好,一直憋在城里太叫人难受了,咱们就该主动出击!” “去见庞帅请命时也算我一个!” 在场的这七八个将领本就关系紧密,一旦有人挑头,再加上酒意上头,胆子更大,便纷纷叫嚣起来,竟是打算要和庞万春掰掰手腕了。见得如此,廖庆心头更是大喜,当即就把酒碗往地上一砸,霍地起身:“走,咱们这就去见庞帅!” 就当众人横下条心待要去时,唯一一个未曾表态的将领忙起身拦阻:“各位且慢,你们这么去,和逼宫有何区别?又会让庞帅如何处置?到时别说他不会答应你们,说不定还会因此定你们的罪呢!” “宁恒,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若是不敢去,找个地方缩起来便是,不要坏了我等大事!”那杂须将领立刻高声喝道,满脸的不满,其他人虽未立刻数落其不是,但脸色也有些不快了。 “洪老大,廖大哥,非是小弟胆子小不肯跟着你们做大事,实在是庞帅是不会随意更改主意的!你们若是不信,我便跟你们同去便是!”这宁恒倒也是个重义气之人,当下不再拦路,便要与他们同往。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几人,他们虽然喝了酒,脑子也有些发热,但还没有彻底丧失理智。只要想想庞帅平日的作风为人,这事还真不好说会有个什么结果呢。如此一来,众人刚鼓起的勇气便是一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 “那你说怎么办?”那洪老大瞪了一双牛眼,满是不忿地盯着宁恒叫道。 就在宁恒有些不知所措的当口,上方城头突然匆匆有一名军卒跑了下来,一见着宁恒就急声报道:“宁将军,城外宋军又有了动静,看着好像是要退兵……” 宁恒是这片城墙的守备军官,一听这话再顾不上应付几个袍泽,当即转身就快速往上而去。其他几人也在一怔后紧随而上,想看看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等他们上得城头,借着夕阳余晖往下望去时,果然发现宋军开始往后退却了。而且连摆在营地前方的拒马鹿角等防御之物也被他们搬往后方,在发现城头守军不断张望过来时,他们的动作更快,就好像生怕敌人会出兵扰乱似的。 “这是……真要退了?”宁恒咂了下嘴,小声嘟囔了一句。 边上有人跟着道:“应该就是这样,这两日宋军都没再攻城,看来是在为退兵作打算。我湖州之围终于得解……” “可他为何突然选在这时退兵?而且还是当了我们的面,摆出要退军的意图?”宁恒心中犹有疑问。 “说不定是别的战场有了变数,宋军要赶去支援。前两日他主力突然离开就有问题,现在连这支宋军也要走了。”廖庆这时的酒意也散了些,猜测着道。话出口后,他脸色又是一沉:“要是真让孙途率军离开,我的仇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得报!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走了!” “不错,任他们这么离开就是纵虎归山,说不定他们是杀去杭州的!”洪老大也立刻大声道,随后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宁恒,都看得他心头一阵发毛:“你们想做什么?” “你说的对,庞帅这时是不会让我们冒险的,尤其是当我湖州危局将解时,哪怕我们告诉他可能引发的后果,他也不会让我们主动出击!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出兵。”廖庆眼中冒着兴奋的光芒道:“我麾下有三千精兵可用!” “我有两千人可以调动!” “我也有两千五百人可用……” 这些个将领都是最早一批追随方腊起事之人,能活到现在,手中自然都握有兵马。别看庞万春是这里的主帅,可他们几个合力,居然一下子就凑出了近两万兵马来,这可把宁恒给吓了一大跳:“你们……你们想做什么?” “趁着今夜他们尚未离开,出城偷袭!”廖庆毫不犹豫说道:“洪老大,胡老三,你们这就持我们的令牌去调集兵马,记住把动静闹小些,别被庞帅给知道了。我就陪着宁老弟在此等着你们,务必要在二更前带兵过来!” 宁恒一听人都毛了:“你们可别乱来,这是在违抗军令,一旦庞帅知道了,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只要能立功报仇,就算被庞帅严惩我们也认了。宁老弟,你我相交一场,我们兄弟当初还在战场上救过你,你别是忘恩负义,想要派人通风报信吧?”廖庆满面狰狞地盯着他喝道。 “宁老弟,咱们既然敢这么做就有一定的把握,兵力相当,那些宋军定不是咱们的对手,你若不肯配合,就是我吴国的大罪人!” “宁老弟,我们只让你开城,又没让你也随我们出兵杀过去,你怕的什么?” 面对这些同袍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纵然宁恒不认可他们的做法,这时也只能服从了,不然他就会得罪所有人,哪怕事后有功,今后也很难在军中立足。 见他应下,众人才高兴起来,当下只留廖庆在这里看着他,其他人便急急赶去调动兵马。他们麾下的兵马本就离此不远,所以只花了个把时辰,人马就已迅速带来,聚集在了这边破损不堪的城门下,此时初更将尽,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 他们又等了一阵,直到进入二更,登城看到宋军营地已归于一片沉寂后,便即下令打开城门,两万多人悄悄而出,摸着黑就靠了过去。 直到把这两万大军送出城去,再看不清他们的影子,立于城头的宁恒心头才又是一阵不安和担心。再三犹豫后,他终于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就去跟庞帅坦白! 庞万春这时正忙着公务,见宁恒到来还颇为奇怪。可当其将事情说出后,饶是庞万春性子再沉稳,还是面色大变,砰地一拍桌案,喝声道:“他们竟敢!竖子不足与谋!”愤怒之下,却是把范增的名言都给拿出来了。 他是真个感到愤怒心累啊,之前有个方十佛急于求成胡作妄为也就罢了,现在自己麾下一干将领又干出如此冒险的举动来,这要是胜了还好说,万一败了,湖州兵力削减近半,再想守住可就千难万难了。 庞万春在怒斥两句后,也顾不上处罚宁恒,疾步就往外冲去。而就在他们出得指挥所大门,都没来得及上马时,外边已隐约响起了杀声。 战斗终究是打响了…… 正文 第719章 决战提前(上) 自来夜战夜袭就不是什么常规的作战手段,究其原因,除了这一战法对将士的要求远高于白日作战外,更因为其中变数实在太多,若非对自家军队有着极大信心,且深通兵法变数的将领,都不敢说能在一场夜袭中取得必胜。 当然,夜袭也有其好处,只要一旦真偷袭成功,杀入敌营,那对方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会呈现出一面倒的结果。有时候一场势均力敌的战役往往就会因为一场夜袭而彻底改变走势,分出胜负来。 求胜杀敌报仇心切的廖庆等吴军将领虽然没有太过超人的指挥才能,但凭借着对湖州城外地形的了解,以及三军用命,还真就以最快的速度悄然接近了宋军大营,并随着一支鸣镝呼啸着飞上半空,这支两万许众的队伍就呐喊着,全速分正面和左右两翼朝着宋营冲杀过去。 人离着那黑咕隆咚的军营尚有数十步距离呢,箭矢已被他们嗖嗖射出,直如雨点般铺天盖地地就飞了过去。这一次,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搅乱宋军营地,并在其慌乱间彻底破敌。 惶乱的惊叫声在一瞬间便响彻了整座营地,不少火把随之到处乱起,更有影影绰绰的人形四处乱窜,远远望去,显然是宋军受袭后已然乱了手脚,甚至连像样的抵抗一时都组织不起来了。 这让吴军上下的心气更高,胆气更壮,大声吼叫着,前冲的速度也是更快了,直想着能即刻冲进军营大开杀戒,为此,甚至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抛掉了手中的弓箭,只举着刀枪,全速前冲。 廖庆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直杀向宋营正前,眼看着离挡在前方的那一排鹿角拒马越来越近,他都已做好了高高跃起,跳过这些防御的打算。可就在这时,正前方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切的鼓点,旋即便是一阵熟悉的利箭破空声。 还没等这些吴军反应过来呢,数百支利箭以当面飞来,几乎把他们前冲的整个方向都给遮掩住了。廖庆的反应足够迅速,眼见这许多飞蝗迎面而来,他手中的宣花大斧便迅速掠起,被他舞得如一面大盾般挡在前方,将射到近前的箭矢给遮拦下来,只是这么一来,他前冲的势头却已跟着止住。 而在其身后左右的吴军大半却没这等本事了,虽然他们也已迅速止步极力扫打,可那密集的,从各种方向呼啸射来的箭矢又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挡得下的,纵然被兵器扫中变了方向,其杀伤力依然不减,而且这么一来这些箭矢的角度变得越发刁钻难测。顿时间,当前的百来个吴军兵卒已惨叫中箭,纷纷倒了下去。 前方的箭矢却似无穷无尽,一轮之后,都不见有丝毫停顿的,就又是一轮兜头射来,这不但让为首的那批军卒中箭倒地,后方的人马也相继中箭,惊得他们连连后退遮挡。 饶是廖庆骁勇,在面对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箭矢猛攻时,也只能暂时退却。在不甘与愤怒之余,他心中也生出了疑虑来,为何宋军会有如此凶狠而及时的反击,就跟他们早有准备似的! 就在他心中疑惑陡生的当口,鼓声和迎面的箭雨终于是停了下来,但随之而起的,却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以及阵阵怒吼。本来黑黢黢的营地内,突然就亮起了数百火把,将个宋营前方照得如同白昼,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衣甲鲜明,队列整齐地怒吼冲杀过来。 “不好,他们竟早有准备!我中计了!”这一瞬间,廖庆终于惊醒过来,整个人身上顿时冷汗如泉水涌出,面前宋军居然早就伏兵等待! 同一时间,分兵攻打宋营两侧的吴军将领们也已知晓了这一事实。他们只比正面的队伍迟了片刻杀入营中,但情况却比正面的队伍更为凄惨。当他们自以为能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时,冲在最前面的军卒脚下就是一虚,然后整个身子便轰地一下跌得不见踪影,继而惨叫声便迅速从下方响起。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甚至后方的人马都没能反应过来,还拼命往前冲着呢,于是,他们便把更多的前方的袍泽给推逼下了前方陷坑,直到惨叫声响作一片,无数人恐慌地向前看去,才发现自己前方那看似全无设防的宋营侧面挖满了一个个一人来高的陷阱。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怕的是,这些陷阱下方还埋设着一根根倒刺,此时这些倒刺上已经挂满了吴军将士,把他们刺得血流如注,惨嚎声声,却又挣扎不脱。只片刻间,就有不少人直接丧命,陷坑里更是血如泉涌,好不凄惨。 眼前这残酷的一幕顿时就让这些个吴军将士心生畏怯,赶紧就往后撤去。 但就在他们一退的当口,同样的号角声也从这边响起,宋营两侧各有一支伏兵杀出,以最利于冲杀的锋矢阵全力冲来,在巧妙地避过那一个个陷坑之下,扑到了吴军跟前。 一方已然心怯欲退,惶恐不安,另一方则蓄势待发,早有准备。当这双方正面交上手后,这场夜袭战斗便已迅速分出了胜负。在声声呐喊中,宋军的攻势犹如滚汤泼雪,立马就消融了对方的防线,杀得吴军彻底乱了分寸,队伍阵形更是散乱不堪,所有人都丢盔弃甲,抱头鼠窜,根本就没能组织起什么像样的抵抗来。 只一个照面间,三面攻到宋营前的吴军皆成溃败之势,廖庆等人纵然再是不情愿,再是拼死苦战,想要挽回局面,却也已是徒劳。兵败如山倒,又岂是一两个将领所能改变逆转的? 战不了顿饭工夫,就连廖庆都已身带数处重伤,被亲兵保护着狼狈后撤,另两边的情况也相差无几,完全被宋军追杀得如丧家犬般,掉头就往湖州城门方向跑去。此时的他们已没了其他念头,只想着能跑进城,保住性命。 但远处城头,面色铁青的看着这一切的庞万春却瞧出了更进一步的问题来——一旦真就开城放将士们进来,恐怕连带着就要把宋军都给一并放入湖州了,到那时,混战一起,恐怕这湖州就要彻底毁了。 他是真恨这些不肯听从自己号令的下属,同时也对孙途更多了几分忌惮,甚至是敬服。对方对局势的把握,对人心的把握实在太精准,精准到了可怖的地步! 很显然,之前种种,无论是让其他各路军马离开,还是两日不攻湖州,并摆出一副即将退兵的模样,皆是为了引自己麾下军马冒险杀出。为此,他甚至一早就布置好了陷阱。 现在仔细想来,宋军突然全军后撤也是在为此做准备。因为离着城池更远,就能瞒过守军,让他们能从容地在军营两侧挖下一排致命的陷阱。又有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把这样的陷阱设置在自家营中呢? 而现在,这一切都已落入孙途的算计,冒险出城的两万军队不但折损严重,而且情势危殆,随时都可能被敌军全歼! 庞万春除了感叹和愤怒之外,心里也在迅速做着权衡,自己到底该作何选择才能让这一次的败局损失减到最小,甚至是扭转颓势呢? 开城门是迎回这支败军是绝不能做的,那会让湖州彻底陷落。但要是不作援救的话,一旦这两万人被宋军一口吞下,对湖州来说也是很危险的结果。因为一旦兵力减半,以湖州城之大,到时的守御必然捉襟见肘,说不定一个疏忽就被敌人突破一点,从而城防崩溃。 无论开城还是死守都显然不可取,却该如何是好? “庞帅……”周围的将领看着城外这兵败的一幕,也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叫了起来:“我们可不能眼看着将士们被杀却不作援救啊,不然,军心动荡,这湖州也守不住了……” 不错,无论作何选择都已改变不了极其被动的结果,那就不如索性孤注一掷地拼上一把! 突然间,一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就从庞万春的心头冒了起来。无论开城还是死守都已在孙途的意料之中,但有一点他一定不会想到——攻击!自己不但不想着如何守下去,而是直接出击,趁此机会,就与宋军来一场提早的决战! 当这个疯狂的念头一经生出,便已难以遏制。庞万春的眼中有两丛火焰熊熊燃烧,自从与孙途交手以来,任他用尽了各种手段,使出诸般方法,想稳妥地赢下一场,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丹阳、常熟、苏州……每一场战斗自己都想着稳妥为上,稳中求胜!但每一次都会生出变故,不曾按照他的布置发展。今日的湖州一战又是如此,既然都已经落得如此境地了,那就放手一战,不管什么稳不稳妥,也不管什么后患如何,索性就正面决战! “传我军令,全军出城,正面攻敌!”心思已定,庞万春再无任何迟疑,迅速下达了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的军令。 湖州城内,鼓声骤起,留在城内的两万多人迅速集结,城门豁然洞开! 意料之外的决战,提前打响! 正文 第720章 决战提前(下) 诚如庞万春所料,今日的这场夜袭本就在孙途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完全是由他一手所促成。削减城外兵力,放缓攻城,最后更是摆出即将退兵的架势来,只为引出城中吴军,并早早就在营中设下陷阱,只要敌军敢来,管饱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战斗打响后,一切也正按照孙途的布置发展,三面攻来的吴军迅速陷入被动,不但被杀得节节败退,伤亡更是不断增加,眼看着就要彻底崩溃。他在中军处见到这一幕更是信心大增,即刻号令,让前方军队加紧攻击,最好是能趁着吴军逃入湖州城的同时攻入其中,从而一举拿下这座挡了他们良久的坚城。 随着号角声越发激烈,取代旗号的灯笼连续摆动发出军令,左中右三面追击的山东军也在尽快汇合,合兵一处后,卷杀上去,不断将敌人斩杀,吓得许多吴军将士已没了斗志,只剩下逃命这一个念头,并已迅速接近湖州城。 身处败军之中的廖庆心中那个愤怒和后悔啊,眼见自己闯下大祸,伤亡无数,他整个人都已经毛了,再不顾身边亲兵的劝阻,再度转头,挥舞起手中宣花斧便要与宋军做最后的拼杀,口中更是吼叫连连:“兄弟们,我们可是吴国精锐,岂会怕了他宋军,跟我杀回去,我们有取胜的可能!杀啊!” 在其身先士卒,嘶吼着回头猛杀的影响下,还真就重新聚起了一些军卒的斗志,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就这么跟了他猛往后冲,并迅速与宋军交上了手。 刚开始时,他们趁着一股血勇,再加上宋军全无防备,居然真让他们杀散了两支队伍。但随着他们往前冲得过大,终于引起了正率军往前的几名将领的注意,这其中杨志的反应最是快捷,离他们也是最近,当即就一拨马头,率军打横杀到,手中刀呼啸着直取对方脖颈。 见这么一路人马从斜刺里杀来,廖庆也没有丝毫胆怯退缩的意思,立刻怒吼一声,提斧便迎将上去,只当的一声,两把兵器就狠狠撞在一起,两人同时身子一顿,却察觉眼前的敌人不是善茬儿。 杨志又是一声清喝,朴刀立刻卷搅起来,想要将对方的兵器搅飞,但廖庆也在瞬间醒悟,立刻双手握稳了斧柄,顺势而动,竟是守了个稳稳当当。两件兵器只转了有七八圈,终于各自力竭,只能分开,同时两人也身子一错,以背互对。这一场正面的交锋下来,这两员猛将竟战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其实真比起来却是杨志稍逊一筹,毕竟对方有伤在身。 但就在二人纠缠难分的当口,双方麾下的兵马却已分出了胜负,这支还能一战的吴军已然脆败。要知道这支几百人的队伍敢逆流反冲乃是受了廖庆的鼓舞所致,一旦没了他在头前冲杀,其气势便迅速低落,势头骤减。而相反,跟着杨志冲杀的山东军却早已习惯了相互间的配合厮杀,哪怕没有将军带着,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依然能展现出极其的战斗力来,在这场正面的拼杀中,迅速压制住吴军,杀得他们溃逃四散,伤亡不小。 才刚稳住胯下战马,猛然回头还欲再战的廖庆便看到了这让他心头发凉的场面,当即也不再纠缠了,立刻一兜缰绳,就往侧方逃去。 可就在这时,侧后方却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惨叫,正是跟他一起杀出城来的洪老大重伤之下的叫声。这让廖庆心头一凛,再度变向,纵马就往那边冲去,手中长斧挥舞间,顺带着把数名想要阻其去路的寻常军卒给斩于马下。 随即,他便瞧见了让他愤怒胆寒的一幕,一名宋将正手持长矛把洪老大个圈定了,任其如何挣扎冲杀,都难从这长矛的重重攻击中脱出身来。而更可怕的是,他身上已满是伤口,血流不止,那都是被长矛刺刮所至,虽不是什么重伤,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将血尽而亡了。 “洪老大,我来救你!”廖庆再没有丝毫迟疑,高声吼叫着,便已挥斧杀来。可就在他冲到半途,一声弓响,边上竟射来了一支冷箭,速度极快,角度极准,而且还有了提前量,只要他继续纵马前冲,就会正好把自己撞在来箭之上。这吓得他赶紧一提缰绳,紧急拉住战马,同时手中斧子迅速劈出,总算是险险地挡下了这一箭。 但就这一停间,刚被其冲势杀得散开的宋军就再度合围上来,无数兵器从四面八方攻来,中间还夹杂着几支冷箭,使廖庆只能先行挥斧抵挡,却再难继续往前了,在不知不觉间,他已再度陷入到了宋军的重重围困之下,为了活下去而拼死挣扎。 而那洪老大也在他这一耽搁间险象环生,在勉强挡下连绵不绝的长矛攒刺后,却被边上突然而至的冷箭射中胁下,让他在又一次惨叫之余,手上的动作也为之一滞。而他跟前的宋将却压根不给他任何机会,手中长矛如灵蛇乱舞,突然掠起,噗哧一声就正中其心坎,再用力一挑间,已把他直接从马背上挑起,狠狠地掼在了地上,抽搐不已。 周围的那些宋军将士也早等着这一刻了,立刻就有十多人火速扑上,一把就将洪老大给死死按住,并拿出绳索将之捆绑起来。只从其有坐骑,还能与自家将军纠缠这么久,就可知这是敌军重将,所以不管其能不能活,都先拿住再说。 旁边这时才响起一声赞叹:“林教头好一招灵蛇吐信,当真既狠且妙啊!” 终于拿下敌军一将的林冲已收回长矛,呵呵笑道:“这也多亏了花兄神射相助,不然我可没法轻松拿下活口!”他对自己最后那一枪很有把握,这下虽看似凶狠,却只伤其皮毛,并不致命。 花荣在旁呵呵一笑,手中弓箭已再度瞄向了还在左突右冲想要脱身的廖庆。刚才为了能帮林冲迅速制敌,他暂时没再把心思放到这个突然杀来的家伙身上。 廖庆也立刻感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回再没有了丝毫迟疑,拼着被两名军卒拿刀砍在自己的背部,还是一踢胯下骏马,催促着它突然高跃着跳出包围圈,再全速发力前冲,竟让他在这绝境中逃了出来。 花荣的一箭也在此时倏然而至,却只擦着他的后背掠过,虽割出一道不浅的伤口,但终究只是皮肉之伤。已见识并亲身领教过林冲和花荣可怕本事的廖庆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立刻催马全速前冲,只求能脱身逃走。 当他这个主要将领被围追堵截,几次都命悬一线的当口,其麾下的吴军更是情况糟糕,一路逃亡,一路有人倒下。在宋军凶狠的追杀下,他们甚至都没能组织起几次有效的反攻来,像洪老大这样的军中将领,刚呼喝着想要纠集兵马防御呢,就会遇到同样率军冲杀过来的宋军将领,而结果就是将领被打败,麾下兵马更是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被宋军迎面击破,使军队更成一团乱麻,许多人只会调头狂奔,直朝湖州而来。 在几乎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只用了不到个把时辰,吴军就已全线崩溃。只此一战,就足以证明两军间的差距有多大了。也是直到这时,还在湖州城里的那些吴军将士才终于明白自家主帅的良苦用心,确实,坚守城池才是最稳妥的打法了。 但这时候,庞万春却已改变了主意,在声声号令下,城中守军已全数集结在了一起,随着他拔刀前指,城门也跟着轰然洞开,他毫不犹豫就已飞身上马,手持偃月长刀,怒吼一声:“湖州存亡就在此一战,兄弟们,跟我杀过去,破敌!”吼声未毕,已策马冲出了城门,冲过了还未完全落稳的吊桥。 其他将士见自家主帅都已身先士卒地冲了出去,纵然再有顾虑也只能拼死一战。当即也纷纷怒吼着,全速前冲,踏得那吊桥不断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响,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踩断了一样。 “呜呜呜……” “咚咚咚……” “杀呀……!” 剩下的两万多兵马鼓起最大的勇气,擂鼓吹号,喊杀声直冲云霄,义无反顾就朝着已越来越近的宋军奔杀过去,并迅速和正被追杀得抱头鼠窜的自家兵马相遇。 冲在最前面的庞万春突然就是一个手起刀落,唰唰几下,就把接近于他的四五个逃兵给斩杀当场,然后厉声大喝:“今日决战,谁敢逃跑,定斩不饶!所有人,都给我回头,杀回去!” 只这一杀,就把那些差点破胆的麾下将士都给震住了,随后,他们便看到了城门开启,剩余的大军正源源不绝地涌杀出来,这让他们精神陡然一震,不知是真有了信心,还是为势所迫,居然也一个个重新转身,举起了兵器,高声呐喊着,再度朝着宋军杀去。 庞万春不愧是吴军第一名将,即便是在这大军崩溃的瞬间,竟也能力挽狂澜,带兵反冲。 真正的决战和较量就此展开。 正文 第721章 小养由基 拂晓已至,天色微明。湖州城却并没有往日的宁静,却充斥着阵阵撼天动地的厮杀声,经过一夜的激战,宋吴两军的战斗也已进入到了白热化的境地,前方两军先锋已彻底搅作一团,敌我难分,后方则不断有人马补充杀上,使战况变得更加胶着。 当然,能重新扳回战局对吴军来说可极其不易,为此,他们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虽然吴军在兵力上占着绝对优势,但在战事爆发后就一直趋于下风,倒退回撤的两万许人直到被后方涌杀上来的袍泽给倒逼之后,才硬着头皮回身去和宋军作着搏杀,但他们的心胆已裂,十成本事发挥不出五成来,自然很容易就被宋军扯碎防线,甚至还连累到了后方兵马。 好在要命关头庞万春亲率精锐带头冲杀,在连场硬仗和拼杀下,总算是靠着新出城的两万许人的不计伤亡将宋军最凶猛的一拨攻势给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还顺带手又斩杀了十多个畏敌怯战,妄图逃遁的将士,总算稳住场面,并分兵两翼,骚扰宋军,才使得对方也只能暂时稳住,未曾全线压上。 但前方地上,却也已倒下了数以千计的吴军尸体,他们的防线完全是靠着人命给堆叠起来的。但即便如此,宋军的攻势也并未就此消停,只要他们的防御一旦有了漏洞,便会被宋军轻易突入,分出胜负来。 已然浑身浴血的庞万春在亲兵的护卫下再度杀出重围,退到中军处连连喘息。虽然从参战到现在才不过两个时辰,但他的体力却是消耗极快,身上也多了好几道的伤口,脸色的忧色也更重了:“这孙途和山东军果然厉害,全军上下同体一心,军阵变化更是快捷无比,非我军所能比。要想破敌,必须另寻良策才行!”想到这儿,他目光炯炯地盯向前方,片刻后果断下令:“傅雄,你再带一哨人马从左侧攻过去,务必要扯开他们的左翼防线,若遇到敌军援兵再退回来!” 他身边颇得信用的猛将傅雄立刻领命,手持马槊,便带了麾下兵马再度出击,转道就往宋军的侧翼攻去。 这边的兵马由周通李忠等青州军老人所领,眼见又有敌人竟想从侧翼攻入军阵,这些将士顿时大怒,便纷纷身先士卒,率众截击,一时间双方又爆发出了更为激烈的战斗。 而盯着那边战事的庞万春又再度下令:“郑挺,你率军攻敌右路,其他人随我再冲敌中路,杀!”吼声刚落,已再度催马前冲,只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如之前般硬冲硬打,冲杀在队伍之前,而是理智地选则留在大军中间。 三面战事越发激烈,对面宋军也开始做出了迅速的调动,战阵不断变幻,从菱形之阵突然转化作更易于防御的圆形战阵,从而使两侧的受袭面迅速减小,敌人再往前冲,就会落入到以少对多的不利局面中。 只这一手,便让深知兵事的庞万春心惊不已,这等战中变阵可是比之前由冲杀变为稳守的布置更难,只此就可看出宋军训练有素到什么地步了。但在感叹对方强大之余,他也已在这一瞬间抓到了关键所在,当即一夹马腹,催马迅速前冲,口中呼喝连声:“随我冲过去,不要与敌接战,以破防为主!” 他左右的两千多亲兵皆是一手操练出来,最是灵动善战,这时一听这命令,立刻紧随冲出,在遇到宋军阵势后,果然绕着就走,不作正面接触,却又不断前进。 这一手倒真有些出乎宋军意料了,当他们还想要分兵阻截时,却又遇到了后面跟上的吴军的拦截,竟使他们一时追赶不及,只能让这一支数量不是太多的敌军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也是直到这一刻,吴军在人数上的优势给彻底展现了出来,至少他们能不断添兵纠缠,帮助庞万春率军突入对方阵中。 庞万春的目光已紧紧锁定了前方数根旗杆,那上头绑着灯笼,刚才宋军就是在这些灯号的指挥下才迅速变阵的。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抓住了取胜关键,只要破掉这指挥的灯号,就能乱其阵脚。而且,他已猜出宋军主将孙途也定然留在那灯号之下发号施令,只要自己带兵杀过去,若能斩杀了他,必能一举扭转战局,取得最后的胜利。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无奈,本来这等冲锋陷阵的事情非他一军主率所为,他也该和孙途一样留于中军,指挥若定。但这一场突然提前的决战却把他也给逼上了冒险之路,若非如此,此战已必败无疑。 一阵冲杀,这支吴军精锐真就撕破了这一道道防线,迅速接近到了宋军中军之侧,只略一估算距离,庞万春已麻利地挂刀取弓,将七支长箭稳稳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随着悠长的一口呼吸,庞万春已迅然搭箭上弦,目光如电,直视前方,在锁定上方灯号的同时,已撒开弓弦。当第一支利箭呼啸着直奔目标而去的瞬间,他右手已再度挥舞控弦,如顶级的乐师拨琴,又如名士挥毫泼墨,他居然以一种极其潇洒而迅捷的手法,在眨眼工夫里把七支利箭一气全给射了出去。 七箭破空,各自带呼啸直奔目标,既有射向空中灯号的,也有直奔旗杆下方几名披甲戴盔,稳坐马上宋将而去的。庞万春的这一手流星赶月,七箭齐飞可比北方外族神射手那些连珠快箭更为可怕。 旗杆底下正是孙途在作着指挥,身边还有宋江和被他强行留下的董平。他虽然也想着再率军冲杀,但更清楚身为军中主帅的自己现在的职责是什么。作为主将,带队冲杀已不是必要,留在后方,指挥若定才是取胜之道。 而他的这一选择也明显是正确的,正是在他通过灯号不断发布命令,山东军将士才能频频变阵,以少敌多还稳稳占据着上风。只要再这么打下去,击溃敌军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当然,变数也有,前方已传来消息,有一支吴军竟已杀入阵中,朝着中军杀来,这让他心中电转,便欲派兵拦截。可就在他号令传令兵打出变阵灯号的瞬间,头顶一盏红灯突然就砰地爆裂开来,使得众人猛然一惊。 与此同时,孙途心中警兆陡生,手中长枪已立刻弹起,挥舞间在身前抖出了一片枪影。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支利箭已从侧方呼啸而来,当的一声,正被他一枪磕中,却势头不减,往边上蹿去,竟钉入了一名兵卒的体内,使其惨叫倒了下去。而还没等他松口气呢,第二支箭矢也已电射而来,此时他手中枪刚因那一箭顿住,竟未能即刻回救。 好在旁边还有董平,就在箭矢射到的瞬间,他也及时反应过来。口中高呼一声:“将军小心,有冷箭!”双枪已急速摆出,分别迎向射向自己和直奔孙途胸口而来的第二箭。 他当真是眼疾手快,又使的是双枪,正好挡下了这两支要命的箭矢。但在当当两声震响后,董平的脸色也是一变,只觉双手虎口一麻,差点连枪都握不住了。他武艺虽在孙途之上,但分挡两箭也很有些吃不消。 上方又是两盏灯号应声而碎,而最后一箭则直奔还没反应过来的宋江面门。一直守在他身旁的李逵当即虎吼一声,急忙跳起身来,双手板斧挥舞。但这一箭的速度却非他能捕捉,虽然已把斧子挥舞到了极限,竟依旧未能打中箭身,从空隙间一穿而过,继续向前。这下,惊得他再度怒吼,闪身生生就挡在了宋江的身前。 哧的一声响,那箭矢应声入体,带得李逵的矮小却健硕的身躯猛然就往后倒去。这一箭不但射中其胸口,透体而过的同时,竟还带得他直直倒了下去。只此一箭,就可看出这一下的力道有多么惊人。 “铁牛……”宋江只愣了一下,就已迅速回神,赶紧下马,一把将倒地昏厥的李逵给抱了起来,心神剧震。与此同时,周围的那些亲兵才纷纷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冲将过来,将几位将军迅速拉下马来,拿盾牌给死死围定了,不给敌人再下手的机会。 孙途这时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董平和李逵全力救援,恐怕自己和宋江都要折在这几支冷箭之下了。这时,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念头也瞬间而生:“庞万春,方腊手下第一将,除了带兵有方,沉稳干练外,更有一手神乎其技的惊人射术,人称小养由基!” 当这个念头一生的瞬间,他已知道绝不能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当即已吼叫下令:“杀过去,是敌军主将庞万春在边上!”说着,他的目光已迅速循着之前利箭破空而来的方向望去,正好对上了一双如刀似剑般犀利的目光,那眼神里还带着几许懊恼。 两名各自军中的领袖人物终于在这一刻真正的对上了! 正文 第722章 正面对决 庞万春作为吴国第一将,吴军主帅,所以能稳压方腊的族中兄弟方十佛一头,靠的可不光只是沉稳老练,带兵有方,其一身战场厮杀的本事也在吴军中鲜有敌手,尤其是那一手快箭劲射更是在军中无双无对,从而得了个小养由基的美誉。 他对自己的那一手流星赶月,七箭齐飞的绝技也是极有信心,自认为在射程内此招一出,没几人能闪避得开。但是眼下的结果却让他大感意外与懊恼,他终究是有些太过贪全了,不但想射杀孙途等宋军主将,还打算把上方灯号都给射灭,从而力道分散,并使敌人有了一定的戒备与反应时间,居然真就被他们给挡了下来。 可战场上形势多变,已容不得庞万春再作后悔,甚至他都已来不及做出补救,再发箭伤敌,因为就在他箭矢射出的同时,四面已有大批宋军火速围杀过来,让他只能弃弓提刀,率军再度与宋军展开厮杀。 正当庞万春刀出如风,不断劈斩得普通宋军兵卒节节退却的当口,斜刺里一柄短枪已找准角度,直刺向他腰间破绽处,却是董平先一步催马杀到了。 短枪袭来,顿时就让庞万春感受到了危险,他急忙一个拧身,险险地闪过这一枪,同时手腕一翻,手中长刀已在劈倒一名敌人的同时迅速回转,正好当的一下架住了已然变招斜刺的一枪。但还没等他再生变化呢,又一声啸声响起,董平手中的第二柄短枪已迎面扎来,这下的速度可比之前要快上五分,力道也更大了许多。 原来董平在冲上前来时亦看出了庞万春武艺精熟,从而早心中戒备,早有计较。这第一枪乃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分其心神,真正的杀招却在跟随而来的第二枪上。 这一下速度极快,几乎是在啸声刚起的瞬间就已刺到了庞万春面前,使他的心也陡然缩紧。好个庞万春,哪怕是落了下风,却沉稳如故,连眉头都不带皱的,身子便已呼地往后倒去,直接就躺平在了马背之上,却使着要命的一枪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刺在了空处。同时,握在刀柄后方的左手则猛然发力,竟使刀柄急弹,正挡在了自己的胸前,又挡下了董平紧随刺来的第三枪。 这一下更是他一身武艺与反应的精髓所在,因为当时他刀上招数已然使老,再想回转自守已来不及,倒是靠近身体的那半截刀柄还在控制中,居然就被他临时用出,正好挡开了致命一击。而在做出如许多的变招的同时,庞万春脚上也没闲着,居然还猛夹马腹,控着胯下战马一个变向疾奔,瞬间就与已贴身缠上来的董平拉开了一段距离,直到这时,他才重新挺身而起,刀光一闪,又把侧方一个挥刀劈来的军卒给斩于马下。 这一系列的应对反制就连董平都打心里喊了声好,同时更不敢大意,急忙也催马跟杀过来,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双枪虽然招数凌厉多变,但却比对方的长刀要短上一截,一旦被其拉开距离,自己就被动了。可庞万春又怎么可能再让其得逞呢,当下里就好似一声虎吼,长刀一收再出,呼啸着就直劈向迎面而来的董平,速度极快,招数极猛,使他只能急忙止住马势,双枪同时上挑招架,挡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同时枪上使了个缠字诀,想与之斗力。但对方却不肯中计,一招被封,便已抽刀后退,再转向杀向边上的宋军。 庞万春的头脑可是清楚得很,既然这一次突袭未能建功,对方还有了防备反击,再纠缠下去自己只会落入重重围困,那就必须果断放弃,突围出去。反正他们用来指挥军队变阵的灯号已被觉着射落,这就算是成功一半了。 主意既定,庞万春都不理会杀上来的董平,拨转马头就往另一边冲去,可就在马儿刚一起速的瞬间,他又心中一动,急忙挥刀横斩,当的一下,将射到跟前的一支冷箭给挡了开去,同时目光迅速往侧面张去,正瞧见一名青年收弓挺枪,策马持来,人还有段距离呢,长枪已如蛟龙腾空,滚滚枪影四面包围而来,竟把他突围的一切方向都给笼罩住了。 “孙途……”虽然只和孙途遥遥对上过几眼,但在这一瞬间,庞万春还是迅速确定了来人身份。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宋军主将不但武艺了得,而且极其自信。要知道,他所以敢率军在宋军阵中冲杀便是料定了他们不敢随意放箭,因为这阵中多半是他们自己人,一旦箭矢乱飞,只会伤了同袍。倒是他这个外敌,却无半点顾虑,可以大肆放箭,远近杀敌。 可孙途刚才那一箭却证明他也精于射术,至少自信可以直中目标。而现在,孙途从侧面杀来,身后还有董平,却让庞万春有些麻烦了,心中念头闪动,他当即就再度催马,却未再变向,而是就这么迎着孙途的来势反冲过去。他相信自己一定强过孙途,而只要能阵斩孙途,或是击败活捉了他,那宋军必然大乱,到时本已处于下风的战斗就能迅速翻转! “杀!”没有过多的顾虑,随着一声暴喝,庞万春已将马速提到了极限,身子更是离开马背,只靠双足钉死在马镫处,双手更是高高举起手中长刀,以可劈山斩海的气势直扑孙途,誓要将此人力斩刀下。 这一幕落到身后紧追而来的董平眼中却把他吓了个脸色大变,急声就惊叫起来:“将军小心,此人武艺了得!”刚才他可是和庞万春正面交过手的,深知对方武艺高强,都在自己之上,孙途一旦有个差错,就可能伤在对方手上。但显然,以他的位置,却是有些追赶不上了,只能是大声示警的同时全力空马冲刺过去,想做最后的努力。 这一刻,孙途和庞万春都已全速冲击,气势慑人。哪怕他二人身前还有不少双方军卒,也都下意识地往边上闪去,不敢挡在他们冲杀的路上。 于是,只在两个呼吸间,两人已策马冲到了跟前,只剩不足两丈距离。同时,庞万春手中刀已轰然挥落,直斩孙途的胸口。这一下可是他全身力道再加上马儿的冲势所出,他自信孙途就算及时横枪拦挡,怕也要被一刀断枪,再被劈中身体。他对自己的武艺还是有着极大自信的。 可就在他自以为一刀可成的当口,看似凶狠杀来的孙途脸上却陡然露出了一丝诡异莫测的笑容来,同时手中挺刺的长枪被他按下,右手却从马侧提了起来。 “不好……”庞万春在看到其手中所提的竟是一张短弩,而且是已经上弦装箭的弩机!这顿时吓得他冷汗湿背,急忙硬生生收回刀招,想要自救。但这一刀可是他全力所发,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撤回来的? 惊慌间,刀已歪斜着往后横拨,而利箭也在这一瞬间飞射而来,直奔其面门。而且来的还不只有一支,孙途竟在眨眼间射出三箭,取其面门咽喉和胸口三处要害! 庞万春的武艺确实了得,即便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依然能收招变招,急速挥动着手中长刀,当当两下把面门和咽喉处的利箭给架飞开去。而身子也在千钧一发之际急速扭动,闪避最后的那支利箭。可是他的动作终究有些慢了,虽然避过了心口要害,利箭却还是射进了他的腰肋处,贯体而入,痛得他发出一声闷哼,身子也是一颤,差点就掉下马去。 但他却还是在瞬间咬牙硬挺了下来,因为他很清楚真正的危险还在,自己绝不能倒下去。果然,孙途在三箭射出的同时已丢下手中弩机,再度握紧了长枪刺来。好在庞万春及时忍痛横刀一架,才没被这一枪要了性命,但力道却已不如之前,竟被一枪挑得长刀差点脱手。 眼见孙途又要变招再刺,身后董平也已追杀上来,庞万春当机立断,双手一松一扬,竟放弃了手中兵器,也带得孙途还在较劲的一枪往上一偏。而他自己则迅速一搂马颈,再狠狠一踢马腹,控着战马突然一个转向,就往侧方疾驰起来,居然真就躲过了孙途后续的招数,并与之拉开了一些距离。 孙途目光中杀机陡现,再度怒吼:“贼子哪里走!”已拨马欲追。庞万春的存在给他的威胁可是不小,且不提对方吴军主将的身份,光是他刚才那一手远处飞箭,能致数人于死地的可怕射术,就绝不能留!也正因如此,他才会以身犯险,用上阴招来对付于他,现在都已重创对手,又怎么可能再放其逃脱? 可就在孙途再度纵马欲追时,边上许多吴军将士却跟疯了似的不顾一切地扑杀过来。他们都不管身半还有宋军拿刀枪劈刺向自己的要害,就这么一个个扑到了孙途跟前,或用刀斩,或用枪刺,甚至还有想要搂抱马匹的,完全是不要命地要阻拦孙途的追击。 而这一下,还真就让孙途的冲势为之一馁,他虽然想杀掉这个可怕的对手,但还不打算用自己的命去换呢。眼看敌人凶狠扑来,只能停马挥枪,解决这些人,而庞万春却抓住这一机会,继续策马冲入了别处战场,踪影也被其他人给掩盖了起来…… 正文 第723章 功亏一篑 庞万春身上的箭伤比他所想的更严重。弩机射出箭矢的力道本就要强过弓箭不少,再加上是在极短的距离下命中,虽然他已极力闪躲,避过了胸口要害,但这一箭却还是从腰肋间斜插而入,贯入小腹不说,更是差点命中胯下要害。 虽然没倒霉到如此地步,可这一箭还是伤到了庞万春的内腑。而之后,他又全力招架孙途的雷霆一枪,更是夺路逃命,就使得这一箭伤越发严重,只奔出一程,大片鲜血已不断淌下,把个马鞍和马背都给染成了一片通红。 庞万春也知道自己伤势极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继续控马前冲。此时还跟在其身边的,只剩下不到区区两三百亲卫,其他人等皆已被一路而来的宋军挡下,早和他拉开了距离。而在这一路前冲的过程里,周围又不断有宋军兵卒合围杀上,从而使那些亲卫必须不断留下人马断后抵挡,只冲了半里多路,便已损伤不小。 “呼——!”又是一杆长矛从侧前方刺来,这回却是直指其胯下战马。唬得庞万春赶紧用力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往边上一蹿,同时早已掣在手里的佩刀又急速掠出,正好劈中那军卒的脖颈,将之斩杀。这已是他突围过程中亲手斩杀的第七个宋兵,而连续的劈砍,也让他腰腹间的伤口不断撕裂扩张,痛彻心扉。但在敌军的重重围困下,他连停都不敢停一下,更别提拔出箭来包扎一下了。 眼看着他就要突出一重围困,有个喘息的机会,突然随着一阵号角声从后方响起,竟又有一路人马紧追杀来。当先之人,正是双枪将董平,倒是不见了孙途。虽然双方还有一段距离,庞万春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他之前已领教过这名宋将的本事,对方虽略逊自己一筹,但那是在正常情况下,自己如今受伤不轻,可非其敌手。所以他立刻下令:“转道往左侧走,避开他们!” “庞帅,你先走,我们去拦他一拦!”身边的亲卫队长在丢下这一句话后,也不等其作出回应,便已带了二三十人扭头回杀向已经看到他们冲杀过来的董平,双方即刻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惨叫也随之而起。 这些亲卫虽然比一般吴军要厉害些,但却远无法和董平相比,只见他手舞双枪如虎入羊群,只片刻间,就已刺翻数人,连前冲的势头都不见有缓的。好在边上还有人拼死倒地一刀刀急斩其坐骑四蹄,才迫得董平转向躲避,但随其同来的那些个山东军将士也已杀到,瞬间就把这几十个断后的吴军精锐亲卫给吞没了。 听得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叫,庞万春面颊一阵扭曲,却连头都没有回上一下,只是继续闷头突围,在挥刀斩飞一名挡在前方的敌军后,终于杀出一条血路,又一次拉开了与追兵间的距离。虽然这些人都是他一手操练栽培起来的心腹,可以说个个与他情同兄弟,但在如此情况下,他已顾不上再为这些人感到悲伤,因为只要一缓,说不定就会被人追上,那他们的牺牲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没有工夫去感伤和思考,庞万春继续往前冲,然后他就瞧见了数面自家的旗帜还在左侧前方招展,这让他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喝道:“往左边走,与我们的队伍汇合!” 此时他身边只剩不到二百来人,本已心灰不已,觉着什么时候就可能把命丢在这儿了。此刻一见有自家旗帜,顿时个个又来了信心,连忙呼喝连连,紧随着庞万春就往那边冲去。 而在那边,一支三百多人的残兵正和相当数量的宋军作着最后的拼杀,而看情况显然是即将坚持不住了。这时,庞万春终于率众赶到,他二话没说,已强忍着伤痛,再度挥刀冲入敌阵,并与正带军想要一举灭敌的周通迎面相撞。 周通听得身后竟有杀声传来也是一凛,赶忙回头望去,见到这么一支个个带伤的吴军杀来,为首之人还甲胄鲜明,显然是个吴军要将,顿时心中大喜。也顾不上继续围杀面前的残兵了,果断回头,就杀了过去,手中长枪在半途中已抖起一个大大的枪花,直冲对方的面门就狠扎过去。 手中虽不是惯用的长刀,可庞万春的动作却不见缓的,只斜斜地一掠间,就已将这一枪拨得往上扬起,而他则继续控马往前,佩刀也顺势沿着枪杆就往下落去,直奔着周通握枪的手指就斩落下去。 这一下实在太快,竟杀了周通一个措手不及。他虽然武艺也自不错,却远不是庞万春的对手,面对如此情况,为了保住双手十指,只能果断弃枪,然后策马往边上闪去。 但这一下却早在庞万春的预料中,就在他撤枪的瞬间,刀也已改变了招数,猛地劈向侧前方,正好落在了周通躲闪的道路上。从某些人的角度来看,就仿佛是周通自己弃枪,还把身子往人刀口上撞去似的。而当发现情况不妙时,他却已连再变向躲闪的机会都没有了。 “噗哧——!”钢刀迅然斩入周通的脖颈,没有半点停留,就把这小霸王的头颅给斩落下来。而他的身体在此时却还控着战马往侧前方奔了两步,然后才一晃倒了下去。直到这时,凄厉的惨叫才从他口中喷出,却只得半声…… 周通一死,他麾下那支兵马就有些乱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是当初桃花山上的兄弟,虽然已归顺朝廷多年,但依然将他和李忠二人视作依靠,现在首领一死,顿时恐慌起来,不少人已四散而走。 庞万春却无追杀这些人的意思,赶忙率众冲到了那边死里逃生的自家队伍前,然后便一眼瞧见了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廖庆。这位部将的脸上满是惊恐与自责:“庞帅,是末将糊涂,罪该万死……”话未说完,他又看到了庞万春腰腹间的伤口,更是惊得浑身一震:“庞帅你也受伤了……” 庞万春也是没想到在此时此地会遇到这个不听话的下属,先是一呆,随即便板着脸道:“其他的就不说了,随我一道往外杀去!” “是!”廖庆的伤势可比庞万春要重得多了,但这时却大声答应,高举着手中已布满缺口的宣花斧,就跟在庞万春身侧往前冲去。这一来,他身边的兵力倒是得到了补充,前冲的势头也就更猛了。 不过,这边的动静也终于让前方还在与吴军不断拼杀的山东军将士回过神来,随着声声号令,已有不少人马被急速调来阻截歼灭这支突入自家阵中的敌军。而如此一来,正面迎击吴军的兵力也为之一减,使得更多的吴军也趁机杀到近前,两路兵马混杂得更是难分,局势也变得更乱起来。 在继续往前冲杀了一阵,并趁机又救下两路之前就被困在宋军阵中,数量只得二三百的兵马后,庞万春身边终于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不过一次次的冲杀,也让他的伤势越发恶化,大量的失血更是让他双眼已开始发花,精神也开始萎靡,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力还在死撑。 “再往前一些,就该能杀出重围了!”边上的军卒满是期待地大声叫道,他们已经发现前方宋军防线越来越是薄弱,知道已快能和自家军马汇合。这让大家的斗志更盛,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冲杀向前,保护着即将连马背都坐不稳的庞万春,以及陷于半昏迷的廖庆就继续突围。 可就在他们冲破了又一道防线,都能瞧见前方自家队伍的时候,侧方却突然一声弦响,一支利箭已直奔庞万春而来。 那边,花荣正率军与吴军进行着一场混战,突然瞥见有这么一路兵马从自家阵中杀出来,而且其中还有两名将领,他想都没想,就已突施冷箭。 小李广的箭术也是一绝,当庞万春陡然惊觉时,箭已临身。他的身子此时已极其迟钝,虽然心里想着闪躲,可动作却怎么都跟不上,眼看这一箭就要射中他的脖颈,突然身旁闪过一道人影,狠狠地就撞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直接撞得跌落下马,也让这一箭未能中他。可是那撞他一下的人影却成了替罪羊,被一箭射中,惨哼一声,砰然落地。 直过了片刻,庞万春才反应过来,转头一望,却见地上廖庆正在做着最后的抽搐,地上已满是鲜血,只看这样子却已活不了了。 “保护庞帅!我们杀出去!”其他人也在这时候终于回神,赶紧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抬着庞万春就往外冲。这时,他们甚至都已经顾不上不断杀来的宋军,没有反抗,只有逃跑。在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后,他们终于和迎上来的一支吴军汇合,此时,只有两百多人还跟在庞万春的身边。 庞万春在与自家队伍汇合后,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这一回当真是九死一生,只可惜终究未能斩杀宋军主将,唯一的收获就只有射掉了他们的灯号……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地抬头往宋军中军处望去,然后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血气上涌,哇的一口鲜血就狂喷而出——只见那高高的旗杆上,此时竟已换上了色彩鲜明的旗帜,正在招摇晃动,指挥宋军变阵! 也就是说,他之前的冒死冲杀,伤亡惨重却是功亏一篑! 愤怒、不甘、惶恐、后悔……种种情绪瞬间填满了庞万春的胸臆,再加上他本就重伤在身,这一下是彻底支撑不住,大口呕血之后,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正文 第724章 吴军溃败,湖州易手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有时候再精明之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也会犯下大错,而且直到后果显现都不曾发现自己错在哪儿。 庞万春这一回就是如此,当他率军冲杀进宋军大阵后,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一就是杀死孙途等主要将领,二则是射掉上方灯号,使宋军无法再系统地发起对自家部下的攻击。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发挥出自家兵力更众的优势,从而将局势重新扭转。 所以之前那七箭倒有一半是冲着上方灯号去的。但显然,庞万春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天就要亮了,即便灯号被破,宋军也能及时换上旗帜重新指挥! 而在他率军血战突围的过程中,天色已逐渐放亮,到最后更是日光大盛,早没了灯号什么事,宋军中军处也已升起了一面满旗帜,继续远程指挥大军进退变阵。可以说,他这一番冒险冲杀,搭上数千部下,连自己都身负重伤,所换来的却只是宋军片刻的指挥失控而已,随着天亮,宋军早已稳下阵脚,攻势更猛,真真是功亏一篑! 正因为突然明白过来这一点,庞万春才气极攻心,终于使身上数处伤口一起崩裂,昏倒过去。其实他运气也还算不错了,要是早些就想明白个中关键,只要是在宋军阵中突然昏迷,恐怕就真要命丧在此了。 可即便如此,在看到自家主帅呕血倒下后,周围的那些吴军也已心神大乱,看到宋军再度攻来,他们是连抵抗之心都没有了,当下就护着庞万春就往后撤去。而这一撤,就让整个本还处于微妙平衡的战局彻底被打破,身在高处的孙途立刻就抓住了这边的破绽,即刻下令,让军马从这一边突入敌军阵中,以破开吴军整条防线,将之破成两半,再难统属。 之前在庞万春偷袭未成,急忙逃遁的时候,孙途其实也曾想过带人追击。但只冲出去了几步路,他就迅速回过神来,自己可是山东军主将,身上责任重大,可不能如一般将领似的只会闷头冲杀。坐镇中军,调兵遣将,不断扩大战果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所以随即,他就勒马而回,并迅速应变,让人将白日所用的旗号给升上高处,用以继续指挥作战。 孙途的这一决定显然是极其明智的,也在随后的战斗里大有收获。现在发现吴军弱点,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同时心思更是迅速转动,猜测着那一边的敌军为何就会突然如此不堪一击。 只片刻间,一个大胆的猜想就跃出了他的脑海,虽不知是否正确,但他却知道这是彻底底定胜局的关键,当下就回头对身边的十多个传令兵喝道:“你们这就沿路跑上去,一路跑,一路给我大叫:庞万春已死,反军必败!快去!” 适才与庞万春正面交手,孙途可是亲手把箭矢射入庞万春体内的,随后他也看到了董平的继续追杀。他相信以董平等部下将士的战力,必然能给受伤不轻的庞万春带去不小的伤害,哪怕不能真杀了他,怕也是难以再指挥作战了。 而敌军一边的退缩混乱,更是印证了这一点。趁此机会把这不知真假的消息扩散出去,必然会彻底扰乱吴军军心,同时还能提振自家士气呢。哪怕之后庞万春露了脸,但要一时稳住军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此百利而无一害的计策,自然是要即刻实施了。 那些传令兵当即领命,随后就迅速往前奔去,一边跑着,一边口中已放声大吼起来:“庞万春死了!反军必败!庞万春死了!反军必败!”这些人皆是嗓门巨大,吼声能传出数里地去的专才,虽然是在如今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们的叫声还是迅速扩散,落到了敌我众军卒的耳中。 不少宋军将士在听到吼声后,果然精神大振,厮杀得是更加卖力了,而对上的吴军却是个个疑神疑鬼,分心之下,只能被压得节节败退,伤亡火速提升。一些头脑精明的宋军将士立刻有样学样地也高声吼叫起了相似的话,一边往前冲着,口中则高喊:“庞万春已死,我军必胜,湖州必破!” 开始时,还只是几百人这么叫着,但随着胜势不断扩大,许多将领都纷纷反应过来,也跟着大吼连声,终于汇聚起了成千上万宋军的吼声,战场上响起了连绵不绝,又洪亮清楚的声音:“庞万春已死……” 两军交战,虽然考验的是各自将领的指挥手段,底下将士的英勇奋战,但说到底,最关键的还是两军士气和信心的比拼。一支泄了气,慌了神的军队,即便以往再能战凶悍,在军心大乱的情况下也会变成乌合之众。 千年之前,楚汉交锋,最后的垓下一战,正是在四面楚歌,乱敌军心的情况下,汉军才给了楚军最后致命一击,使其彻底崩溃。而今日,在这湖州城外,当年的一幕旧事重演。 在山呼海啸般“庞万春已死”的吼声中,在自家主帅确实久久未曾现身反驳的情况下,吴军上下皆已心乱。或许有些将领还想率军抵抗,或许有些人还有所怀疑,但恐慌、绝望的情绪却已迅速蔓延开来。在面对全线压杀上来的宋军时,他们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只一个照面,许多人就掉头而跑,即便被宋军从后方劈刺倒下许多,也无法改变他们逃命的想法。 胜负就在这一瞬间已然分出。将近五万倚城而战的吴军崩溃了,八成以上的人马全无反抗之心,只剩下了逃命一个念头,完全不管身前身后皆是自己的袍泽,就这么尖叫着,惊呼着,如受惊的牛羊鹿马般拼命前冲,甚至有人为了能逃得性命还把刀枪劈向了自己的袍泽,生生杀出血路来继续逃命。另一些人则是迅速丢弃了手中兵器,脱掉了身上的甲胄,以求能跑得更快些。 整个湖州城外的平原之上,若是此时从上方俯瞰,就能看到一幕奇异而可怖的场景。四万多人被两万多宋军如赶猪羊般杀得不断奔逃,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跪地,哪怕有几支队伍还想作着最后的挣扎,也被士气大振,全力攻杀过来的宋军彻底吞没…… 而身后的惨叫更是让吴军上下满心恐慌,所有人都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不敢回头,只会前冲。哪怕已来到湖州城前,大多数人都没有入城避难的意思,反而绕城继续往南边逃窜。 湖州城中本还留了一支两千许的守军,但在如此大势之下,即便宁恒有心救援,却也无力回天。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人关上城门呢,追逃的两路兵马已轰然闯进城来。都不用宋军出手,早已吓破了胆,只知道逃命的吴军就已率先对城中守军动上了手。 当宋军紧随杀入,城中守军便彻底没了抵抗之力,被迅速镇压,或死或降,只半日工夫,这座挡了宋军足有一个多月,之前久攻不下的浙地坚城就此失守。好在宁恒见机得快,在确认城池已守不住后,便果断带了几百亲兵迅速逃出城去,否则他也会沦为湖州城的陪葬。 直到孙途率军入城,确认敌人再无可能反复后,他才即刻下令停止追击,让前方军马及时回归! 说实在的,这场大胜也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虽然想到了在吴军以为主帅被杀后会出现大乱,但敌人这一泻千里的溃败还是让他措手不及。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醒悟过来,这些反军毕竟不同于正规军,他们在两年前还只是一群没摸过刀枪的农夫雇工罢了。像这样的人,打顺风仗时或许还能听从指挥,英勇作战,可一旦败局一定,那他们就会逃得比什么人都快,再没有重新收束兵马,回头拼杀的可能。 不过敌人的这一溃散对山东军来说也是一个问题。为了追杀溃军,各路兵马也彻底散乱开去,只从城头往南张望,就能看见漫山遍野的双方军马还在拼命追逐着,若这时候突然一支军容整齐的反军从后方杀来,就是山东军怕也抵挡不了啊。 这便是战场上穷寇莫追,见好就收的道理所在了,若一味贪功杀敌,也会给自身带来极大的危险与麻烦。 倘若是一般军队,在此情况下就算是主帅发令,没个半日工夫怕也难以收束兵马。但山东军到底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随着退兵回撤的号角声不断响起,除了还在厮杀的兵卒外,所有人开始停步归队,集合成一支支队伍后,有序地往后撤来。 倒是前方的吴军,在听到号声后,还以为宋军又将大股来袭,吓得他们逃得更快,什么都顾不上了。于是,在他们逃亡的一路上,又丢弃了无数刀枪甲胄,甚至是一些钱财等物,最终自然还是便宜了山东军将士。 直到过了午时,众军方才安然退回湖州。 至此,围绕着湖州的大战终于以宋军的大胜告终,这一场大胜甚至比之前所有胜利加起来更为酣畅,杀敌更多,堪称完胜! 正文 第725章 善后事宜 “将军,此番一战,我军共歼敌四千三百,俘虏七千六百……”直到天黑后,这一战的战后结果才被报到孙途面前,对此数据,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虽然此一战确实算得一场大胜,灭敌达万人之数也是罕见,却和他之前的预判没有太大的出入。 直到这名将士把另一个关键数据报出来后,孙途及身边一些将领才终于动容:“另外,我军战死者有一千五百二十三人,重伤九百二十,轻伤三千五百十二人……还有,周通、郝思文、宣赞等将军也在此战中不幸战死。” 这一回的数据可就比之前的要精确得多了,居然落实到单个人数,这让不少将领脸上的喜悦之色为之一敛,孙途也跟着一声叹息:“一定要好生安葬了这些牺牲的弟兄,还有,伤者一定要悉心照料,不得有半点马虎!” 这一场战斗规模虽然不是太大,但却足够惨烈。这既是因为对战双方皆是两军精锐,也和一开始是在夜间交战大有关系,即便是山东军这样的百战之师,对夜战依然有所生疏,从而导致伤亡远比想象中更大。这还是在敌人很快就被压制的情况下,要不然,伤亡只会更大,哪怕最终取胜也不足称道和欣喜了。 唯一能叫人放心的,是如今山东军中的治疗体系还算成熟,不但有安道全这样的医道圣手统揽全局,还有诸多已经练出来的医疗兵能在第一时间为伤者治疗,从而能大大地减少因为伤重不治而枉死的军卒数量。 孙途已经打定了主意待会儿自己就会去伤兵营那边查看一番,但在此之前,他还是得先清点破城后的收获。湖州作为浙地大城,吴军要地,这里的钱粮兵器等等的储藏也是相当丰厚,这一战又是突然大胜,敌人压根没能来得及运走或是毁掉这些物资,如今就都便宜了山东军。 很快地,相关报告也被人送了过来,这一回确实收获满满,光是粮食就不下十多万石,至于金银钱财什么的,更是满满的好几库房。这些既有吴军在这些年里辛苦经营所得,也有当初大宋官员从百姓身上所盘剥来的,反正这些物资现在都已算是山东军的缴获,作为他们继续南下的补充了。 直到听完这番禀报后,孙途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些笑容来,看向身前同样面带喜色的部下道:“此番夺下湖州确实大有收获,着我之令,明日就把相关的赏赐分下去。每个将士根据杀敌表现都可得钱一贯,并酌情增补。还有,伤亡的兄弟更要多给抚恤,不得有丝毫克扣!另外,尽快把粮食也分下去,让兄弟们吃饱了,再做其他。” 负责相关之事的几名部将急忙叉手应命,虽然天色已晚,他们却不敢拖延,立刻就赶去办事。然后孙途又一连下了数道军令,既有让人在城中巡视,用以安民抚民的,也有派人去往四城各处守护城墙城门的。虽然吴军这次败得极其狼狈,看起来短期内是不可能再兴兵而来,但为了安全起见,却还是得做好相应的防御工作。 尤其是对城中百姓的安抚工作,更是不能有丝毫松懈。经历了数场战斗动荡后,如今湖州却还有五六万的百姓,虽然他们并无多少威胁,但却也是大宋子民,孙途自然要尽最大的可能保护他们的利益了。 直到将这些事情全都吩咐妥当,孙途方才带了岳飞唐枫等几个亲兵赶往不远处的伤兵营查看慰问。 这伤兵营原来是一处官衙,占地倒也不小,正好让这许多将士得到安置。还没进门呢,孙途他们便已听到了阵阵哀呼惨叫,直听得人心下惨然。孙途的脚步却不见停的,几步就进入其中,满眼看到的,皆是身上带血,甚至是残肢断体的军中将士,即便是他,这时也心惊不已,忙走到一名正在忙着为几个伤兵裹伤的医护兵跟前,小声道:“我来帮你吧。” 这位医护兵开始时倒也没太留意谁到了自己身后,便随口道:“你去帮我换盆水来。”却是边上盆中清水早已被血染红,他却腾不出手来换水。直到面前的伤员有些激动地叫了声:“孙将军!”他才猛地一凛,回头望来,见是孙途在后,吓得立刻就要起身赔罪。 却被孙途一把按住了:“你只管忙自己的,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说着,已弯腰捧起了水盆走到外头泼了后,又从边上的大缸里舀了一盆清水送进来。 见连孙将军都开始忙着为治疗伤员做事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干看着,也都纷纷忙碌起来。或是帮着那些医护兵打打下手,或是直接就上手帮伤员裹伤包扎,如此一来大家的干劲更足,连那些伤员都受此影响,痛苦的呻-吟声都比之前要轻了许多。 孙途的这一番表现顿时就让一干将士心中暖烘烘的,许多伤员更是激动得流下热泪,当他来到身边时,更是一个个都想挣扎着问好行礼,却被他赶紧拦了下来,并加以慰问鼓励。 说实在的,这时的将领所谓爱兵如子也就体现在不克扣军粮军饷,平日多与将士一起操练,在战时身先士卒上,还真少有大将,尤其是一军主将入伤兵营慰问部下伤员的。而像孙途这般直接上手帮助他们疗伤的,别说看到了,就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如此一来,自然就让这些伤兵大受感动,原来或悲伤,或绝望的心情也好转了大半,因为在他们看来,自家将军并没有放弃自己,那自己就更该努力配合医治,并尽快恢复过来,好重新回到战场,杀敌以报将军大恩。 孙途确实不是只为了作秀或是鼓舞军心来此探望,而是确实想为这些受伤的兄弟尽一分自己的心力。而且作为千年之后的军人,他对治疗伤势还是很有些经验的,居然真就出手为几个重伤员包扎治疗,也让其他人更感佩服。 直到还在里头忙活的安道全闻讯赶来,好一通参见劝说,他才终于不再出手。但在离开前,他又神情恳切地对身前那好几百兄弟道:“大家不要因为自己身上带了伤就自暴自弃,我相信你们中的绝大多数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用不了十天半月,就又是一条好汉。至于那些真伤重的,我孙途也向你们保证,只要我在军中一日,便一定不会抛弃你们,你们今后的一切生活所需,我都会支应。我孙途没别的优点,但绝对说话算话,定不食言!” 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立刻就赢得了众人的一阵欢呼,大家的士气更高,连那呼痛声都少了许多。等到今日发生在伤兵营里的一切被人外传出去后,整支山东军对孙途的尊崇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而且在有他这番保证后,这支军队再上战场将更加英勇无畏,无可阻挡。 当孙途离开伤兵营时,头顶的天空已再度泛白,却是全新的一天降临了。 虽然已有两昼夜未曾歇息,中间还有过一场大战,可孙途却还没有睡觉的意思,而是召来了同样熬得两眼通红的朱武:“此战捷报必须尽快写就,也好送去汴京,报与朝廷。”别看他好像胆子很大,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颇有压力的,生怕朝廷真会因为朱勔之死而对自己下手。所以一旦有此大胜,就想着尽快便把捷报给传递回去。 朱武笑了一下:“将军,捷报我已写好了,还请过目。”说着,便把一份墨迹淋漓的书文给递了过来。 孙途先是一愣,继而失笑摇头,接过捷报:“还是军师你更仔细些,倒是我有些疏忽了。”说完,就着身旁的火把,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朱武则忙谦虚了一句:“将军谬赞了,卑职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你诸事缠身,我自当分忧。对了,卑职以为我们正好可以趁着此番大胜向朝廷讨要一些粮草饷银方面的补充,不然接下来再想往南可就有些困难了,所以就在捷报里提了几句。” 孙途已经迅速看完了这份捷报,闻言点头道:“你考虑的不错,虽然咱们可以从北边买粮,还从湖州缴获不少,但终究还是有所不足,就依你所书吧。”说完,已把捷报递给了唐枫:“你这就派人急递送往京师,不得延误!” 唐枫忙领命称是,大步而去。而孙途则又看向朱武:“军师,我以为接下来我们就不忙着继续南下了,但对反军的压力却不能减,所以必须派些人出去把之前那道檄文再传播一次,你以为如何?” “将军英明,此法最是妥当不过。不如就让斥候营的一些兄弟走这一趟如何?”朱武忙表示赞同道。对付敌人可不光只是在沙场上,宣传上也不能放松了呀。 孙途点头,之后又是一番吩咐,直到天色大亮,才把后面的事情都吩咐完毕。也是到了这时候,他才能得以放松,来到早为他准备下的宅子里睡下歇息。 大宋宣和四年七月二十六,山东军重夺湖州,宋吴两军间的攻守之势彻底逆转! 正文 第726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上) 为了尽快把捷报传回汴京,孙途这次却是下了工夫,不但用快马递送,还动用了军驿,几乎是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直往北送。不消数日间,两份完全一样的捷报就入京师,送到了兵部与枢密院两处衙门。 孙途明显是多了一个心眼,他很清楚朝中某些人是个什么德性,在他们眼中就没有公私急缓之分,只看事情对自己有没有利。若是自己人,有过便压,有功便加倍宣扬;而要是政敌的话,则完全相反,像孙途这样在前方传来的捷报,只要高俅等人有心隐瞒,是足以将之瞒下一两个月不被人知的。 为防万一,孙途将捷报投递两处衙门,只要接触到这份捷报的人越多,那些官员再想瞒报就得掂量一下其中份量了。不过他终究还是低估了童贯在枢密院中多年经营下来的势力,当捷报送入衙门后不久,方谦就已将之拿在了手中。 这些日子里,方谦可是相当低调听话,哪怕高俅梁师成不断把人手安插进枢密院里,他也没有进行明面上的反对,甚至还帮着稳住人心,空出了不少实职来使高俅他们进一步掌控枢密院,在不少人看来他都算是背叛童贯了。 可许多人并不知道的是,他如此做法却是用心良苦,除了保住自身的官位职权外,也顺带着把一些要紧人物都给保了下来,虽然出让了部分权力出去,但枢密院的核心大权却还是在童贯一系人手里捏着。也正是因此,当孙途的这份捷报送到后,第一时间就落到了方谦之手,也让他振奋不已。 “好!千里果然没让童帅看走眼,居然在短短时日里又破敌夺城,只凭这一份功劳,就足以让官家不再怪责他之前的鲁莽行径了!”方谦捏着这份捷报,很快就已有了决断,必须尽快将之报与皇帝,哪怕因此会惹来高俅等人的不满也顾不上了! 正好,次日便是小朝会,身为如今枢密院中的主官之一,方谦也能位列其中。当下便在几名重臣奏事之后,上前一步,把这份江南大捷的军报给呈送了上去:“陛下,江南大捷!孙途率麾下所部在之前连破十多座县城之后更是一举拿下了大城湖州,并破正面之敌五万,灭敌过万,堪称江南乱起后我朝官军最大的一场胜仗了!” 赵佶一听,本来古井不波的一张俊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来,赶忙说道:“快,把捷报送来让朕一观!”等他当众接过捷报打开细看,并面露喜色时,站在臣班前方的高俅、梁师成等人的脸色就是一沉,前者更是用阴沉的目光看向了并未退回去的方谦,心中已生警惕。 不过当皇帝欣然地放下捷报,把目光落到他面上时,高俅就跟变脸似的瞬间露出欢喜之色来,上前一步行礼道:“微臣为陛下贺,为我大宋贺,如今江南局势大好,想必用不了太久,就能平息乱事,天下太平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郑重其事地行礼道贺,见此,赵佶又是一阵欢喜的大笑:“诸位臣工说得好,我大宋不日必将天下承平,为夺取燕云之地做好准备。”顿了一下,才又看着高俅问道:“高卿,为何如此大喜之事却不见你来报与朕知道呢?适才也不曾见你先提一句?” 高俅早有应对,当下就弯腰道:“陛下恕罪,其实臣也在昨日便得知了江南有此大捷。但是,毕竟事关重大,臣担心其中有什么隐情,本打算仔细查问之后再上奏陛下,不料却被方承旨给先一步报与陛下,他却有些过于急躁了。”说着,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方谦。 方谦自然是不敢与之争辩的,只是拱手行礼道:“陛下,臣以为如此大捷不可拖延,否则会寒了下面将士之心,所以才急着上奏。” “罢了,二位所言都有些道理,朕自不会怪罪。”赵佶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随后才又看向高俅:“高卿所言怕其中有隐情又当如何讲?” “回陛下,就臣所知,孙途所部不过区区两万兵,如何能在攻下湖州城的同时还破敌五万许,这可实在有违常理了。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确实治军有方,三军用命,但在有更进一步的证据前,臣实在无法完全相信这份捷报。” 这时,其他臣子也都反应了过来,高俅的一票党羽也忙出声表示支持:“陛下,高太尉所言在理,毕竟事关江南战局,朝廷不可偏听偏信啊。” “高太尉此言却有些过虑了。”突然,一人挺身走了出来,虽然满面白须,只着低级官员的青袍,却气势不输于任何人,声音更是洪亮无比,一下就压住了在场所有人,正是刚调入兵部任郎中一职的宗泽站了出来。 说来宗泽也算是时来运转了,本多年蹉跎下来,因为过于刚正的缘故,哪怕有着一身本事也不得出头,多年下来也只在枢密院中任一小官。但前些时日帮着孙途说话,被童贯一党视作可用之人,便将他提拔去了兵部任了个郎中之职,也可算是平步青云,从而能位列今日的朝堂之上。 可即便身份提高,宗泽的秉性却并没有多少改变,他深知高俅等人说这些话的真实意图,激于义愤,便放胆走出来反驳:“此份捷报臣在兵部也曾得见,上边所写条理清晰,更有数千敌军俘虏可为证据,又怎么可能出现什么误会呢?陛下,在微臣看来,湖州大捷千真万确,断无半点可疑之处,朝廷自当拨付钱粮好生犒赏前方将士才是,不然可就真要寒了天下军心了!” 宗泽这番话说出来可比方谦的奏报更让高俅感到愤怒了。这其中既因为他的身份更低,也在于他这番话完全是针对着高俅的猜疑而来,跟当众打他脸没有任何区别。这也让高俅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低低哼了一声后,已经做出要将此人铲除的决定。 赵佶在上头却没留意臣下的反应,而是更为喜悦地道:“你所言在理!杀敌多少还可怀疑有人杀良冒功,但一下就俘虏了数千敌军却作不得假,而且湖州城被他所夺也是实打实的。如此看来,孙途此番确实又为我朝廷立下一件大功了。该赏!户部,转运司,你们现在能拿出多少钱粮来?”说话间,他都不再询问高俅的看法了,而是直接为赏赐前方将士作起了打算。 其实高俅的那点心思赵佶也是能够明白的,他又不蠢,怎会不知高俅因为和童贯之间的纷争而处处在为难由后者一手提拔起来的孙途呢?他只是不想深究罢了。但既然孙途率军真立下了大功劳,赵佶作为一国之君就不能再不作表示了,也算是对高俅等人稍作敲打吧。 高俅立刻明白了皇帝用意,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退了回去。而被点到名的户部尚书和转运司的正使却带着苦笑出来了:“陛下恕罪,我户部如今存钱存粮都已不足,又得防着可能出现的天灾,所以……怕是拿不出太多钱粮赏赐前方将士啊。” “嗯?怎会如此?”赵佶皱起了眉头来,有些不满地问道。户部,即国库的钱粮财富他平日里还真不怎么过问,想不到却是这样的情况。 “禀陛下,实在是因为这一年来朝廷正忙着把钱粮送往北边,有多余的也去了那边,所以……” 面对这一含糊的说法,赵佶终于醒悟过来。 为何方腊之乱凭着一群农民泥腿子竟能搞得这么大,还持续了两三年时间?这可不是因为反军真有多厉害,又或是宋朝官军真弱到了连一帮揭竿而起的百姓都镇压不了了,关键只在于大宋此时只把多半精力都投放到了北边,为接下来夺回燕云十六州,击败辽国做着准备。 大宋最精锐的军队,最好的将领,此时都在北边,这才导致江南守备极度虚弱,并且反应极慢,直到方腊膨胀到公然称帝,朝廷才动大军欲剿灭于他。 在另一个时空里,当方腊反军的势力真个到了尾大不掉,有威胁朝廷向北策略时,童贯终于亲自出马,并在短短时日里就如秋风扫落叶般平定这场叛乱。 如今有孙途带山东军出现在江南,童贯及西军北军就再无必要赶往江南平乱,但在军饷粮草等等的调度上,却明显存在了问题。 面对两处财政衙门的官员都直说自己拿不出太多钱财来,赵佶也感到一阵头疼。虽然江南平乱很重要,但北边战事却更是重中之重,万不能因小失大在粮食供给上出了差错。当然,他自己的内库其实一向丰足,但皇帝却连想都没这么想过,他不向国库伸手已经很难得了,再想让他自己补贴前方将士,简直就是做梦! 当朝堂上突然有些诡异的沉默下来后,一直如泥塑木雕般站在那儿的蔡京终于缓缓地走了出来:“陛下,老臣倒有一法可解难题,并不需朝廷多费钱粮。”为什么他能多年来深得赵佶宠信,宰相之位稳如泰山,大权独揽无人能撼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因为他蔡京确实能在关键时刻为天子分忧解难啊! 正文 第727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中) 见蔡京如此奏对,让赵佶顿时一喜,忙问道:“哦,太师有何妙策?”却是一脸的期待。其实何止是他,殿上一干臣子也都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蔡太师的身上,看他能拿出个什么样两全其美的对策来。 蔡京悠悠说道:“陛下所虑者,不过是如今北边钱粮消弭无数,以至国库渐空难以为继。臣近来也深感此事大有不妥,故思忖良久后得一办法,能在短时间里使国库充盈,不光能让江南将士封赏不缺,就算今年再有什么灾荒,朝廷也足以应对却又不耽搁了北边大事。” 微一顿后,他的目光从侧后方那些翘首以待的同僚下属身上一扫而过,才道:“那就是颁行抵赎之法,准许民间犯事者无论罪行轻重皆可以钱粮布帛赎罪,如今天下在狱者也可一并推行。如此,不出三两月间,国库自然充足!” 此言一出,殿上哗然一片,尤其是那些正直的官员们,更是个个皱眉摇头,议论纷纷:“这如何能行?要真如此,则律法何存?天下岂不乱了套了?” “是啊,此乃饮鸩止渴,遗祸无穷之策,断不能照准!”…… 说这些话的,皆是地位并不甚高,消息也不是太灵通之辈。像是御史台的一些官员,在皱眉之余,更是一阵无奈,他们是真没想到蔡京会选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这个时机把握得还真是精妙啊。 原来这抵赎之法早在数年前蔡京他们就有意在朝中推行了,当然,他们如此上心此事可不是真为了国库着想,说到底还是私心作祟。因为只要这法令一旦推行下去,相关衙门官员必能获得大量好处,像蔡京这样的高官所能得到的就更不用说了。而且,如此一来地方官也好,朝中司法官员也罢,他们手中的权力就真能直接兑现钱粮了——犯了事的罪人若是想要抵赎自己的罪过,总得先讨好相关官员才是吧?而且赎罪的钱粮数目也都由那些官员来定,为了能少缴一些钱粮,罪犯自然就得先出一笔钱来贿赂官员,如此,官员的收入就更多了…… 此等法令的弊端实在太大,朝中有的是明白人,所以当初蔡京让人试探着提出时,就遭到了无数官员的集体反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没想到蔡京却并没有放弃这一想法,却在今日又旧事重提,还正好拿来为官家解忧!顿时间,许多人心知不好,恐怕皇帝这回真要被其说服! 果然,还没等其他官员出来反对呢,赵佶已笑着频频点头:“蔡卿不愧是我大宋柱石,果然老成谋国。此法不但能解眼下之围,还能为朝廷增收许多。准了!” “陛下圣明,臣在下朝之后便使政事堂拟定相关律令,发于天下。”蔡京瞥见有人似要站出来说什么,当即就大声称颂,同时把事情给彻底敲定了下来。如此一来,纵然再有反对者,也不敢驳了皇帝和自己这个宰相的面子,不然丢官都是轻的。 他深信只要此令颁行下去,只一年时间,自己的进项就能翻上一倍不止,毕竟如今刑部和大理寺的几名主官可都是他蔡太师的门下啊。还有,之前求到他头上来的一些罪犯的家属也只要准备一些钱粮就能安然出狱了,这对他在朝野间的影响也大有好处。至于因此法而会导致天下混乱,百姓日子更加艰难,为富不仁者更加肆无忌惮什么的种种弊病,身处庙堂之高的蔡太师是不会在意的。 这一刻,诸多臣子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有人是没勇气,有人是短时间内反应不过来,只能悻悻而立,满面愁容。倒是原来还有些恼火的高俅等人,这时也是一副欣喜的样子,也跟着纷纷称颂皇帝圣明,蔡太师妙计了。 这时,高俅心中一动,又有了一个想法,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即便推行此抵赎之法可在数月内筹措起足够封赏江南将士的钱粮,但这毕竟需要等上不少时候,恐怕前方将士依然会有所不满。所以何不先许他们更多好处呢?” “此话怎讲?”赵佶这时心情大佳,便笑着问道。 “臣以为可给江南将士们便宜之权,让他们可夺附逆者之家财充作军中之用,如此一者可让将士获利,二者也能惩治叛逆,为后来者戒,三者还能为朝廷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高俅立刻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皇帝又一次听得频频点头:“高卿所言,倒也在理,就照准吧。” 蔡京这时已经退了回去,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了高俅一眼。这说法别人或许还不能即刻看出问题来,他却是立马就瞧出其中所包藏的祸心了。他这是要坏了孙途及山东军的名声啊,若孙途真这么做了,江南局势只会越发混乱,那些当兵的一旦真放开了乱抢,可就未必能收得住了。 而且,即便孙途不肯接受此法也没关系,反正他高俅没有任何损失。而且只要他有心,还可以在军中散播相关之事,让孙途在将士心中的威望大打折扣呢。可算是无本万利,包赚不赔的买卖,实在是阴险得很。 直到见赵佶答应此事,高俅的心情才好了许多。说实在的,孙途这回再次建功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长此以往,要是真让其平了江南之乱,此人就真个再难对付,必成大患啊。而自己和他又早成怨仇,谁知道到时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其实就连赵佶的内心对此也是有些复杂的,虽然孙途大胜反军,拿下湖州让他很是高兴,可这也证明了他之前重用朱勔是个多大的错误。这家伙在时,不但横征暴敛导致江南大乱,自身还无能到了极点,被反军打得一退再退,都跑到金陵去了。 结果孙途刚把他一杀,只用了几月时间,就把他两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给办成了。两厢对比,就显得他赵佶之前确实信错用错了人,这让他的脸面往哪放,威信何存啊? 正是怀着这等复杂的情绪,赵佶便快刀斩乱麻地将此事给敲定下来,没有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然后便下旨退朝,等着一切落实下去。 也是直到退出宫后,那些真心为国的臣子们才开始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讨论着该如何委婉地抵制皇帝的这一乱命。 若是放在十几年前,遇到这样的事情臣子们当朝就敢直接驳了皇帝的旨意,毕竟大宋朝廷百年来官员们早就养成了正面直怼皇帝的好传统,别说是这种大有问题的乱令了,就是对天下有好处的政令,甚至是皇帝的家事,臣子们也没少干预反对,赵家皇帝们对此还没有半点脾气。 可如今却和当初大不一样了,虽然皇权不是太张,可蔡京这位太师兼宰相的大权可是极重,而且他还最善于柔媚顺主。当皇权和相权完全合在一起后,朝臣就不再是对手了。 因为以往触怒皇帝虽然也会被贬官,但名声却会大涨,而且用不了多久又能被重新召回朝中重用。但现在,有了蔡京从旁下手,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一旦真被贬官离京,那这些官员就再也别想活着回来,蔡太师可是有着各种手段在其任上就将官员打倒批臭,最后身败名裂,不死都算是幸运的。 正因如此,现在大宋朝堂之上奸臣当道,正道不彰,即便有那心存百姓社稷者,也只能苦苦哑忍,却无法真为国做些什么了。倒是像高俅、梁师成这样的奸佞弄臣,个个地位显赫,权柄极大,一呼百诺。 既然明着反对只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这些官员就只能另寻他途了。而对这些个文官来说,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质疑孙途在江南的军功,以达到釜底抽薪的效果——只要朝廷不必再重赏江南兵马了,那这个什么抵赎之法不就不用推行了吗? 想明白了这些,许多臣子就围绕着孙途湖州一战大作文章,认为此番大捷尚有不清不楚的地方,朝廷如此重赏怕是有滥赏之嫌;又或是认为败敌数量有所虚报,必须派官员南下查问才能做准……反正是各种挑刺怀疑,只为了否定孙途及山东军的功劳。反正朝中文官在对上武将时一向就有优越感,更看不上他们的功劳,这时自然是随意胡说,完全没有半点顾虑了。 有见于此,高俅也顺势开始推波助澜,打算就这么把孙途定性为偶有小胜,难言大功。 就在朝中风向往这边而动时,江南却再度传来一道捷报,瞬间就让满朝官员都住了嘴——苏州城外,大宋官军围歼一万多反军偏师,几乎全歼敌军,再取大胜! 前后只五六日间,江南就连续大捷,这实在太过振奋人心,就连东京的百姓都欢呼雀跃不已,这下朝廷就算想省着不给封赏都不可能了。而抵赎之法,也在这等情况下得以顺利通过推行…… 而到了这时候,许多人的注意力都已经从这道法令转移到了江南的大局上,连续的大胜让君臣百姓都欢欣鼓舞,觉着离平定江南贼乱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朱勔更是早被赵佶抛到了九霄云外,这时要是有人再问他关于朱勔之事,他只会说一句,死得好! &&&&& 劳动节虽然是法定假期,但像俺这样勤劳的作者当然不会出现断更这样的事情了。。。。。所以,也请各位书友也勤劳一下,投几票吧,月票和推荐票都可以啊。。。。毕竟今日月初,正是投月票的好时候啊。。。。。 正文 第72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下) 当孙途在南边以两万多人大败近五万吴军,并夺下湖州,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同时,北边的苏州附近,宋军也一战击溃了由方十佛所率的一支吴军精锐,虽然所以能取胜靠的却是以众凌寡。 方十佛受命北上,本来是打的好如意算盘,一者可以切断宋军粮道,乱其前方军心,二者还能对已然驻兵不多的苏州发起攻击,至不济还能在半途设伏,杀回援的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可宋军的反应却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被孙途遣回来救援的兵马数量居然达到七八万之众! 本来他都已经带兵守在了某处易攻难守的险要之处了,结果源源不断而来的宋军愣是把他的全盘计划打了个粉碎。而在此期间,他们的行踪又迅速被宋军察觉,于是一场伏击战就变成了遭遇战。 哪怕方十佛勇冠三军,手下都是吴军精锐,还占据了一定的地利优势,可是当战斗真个展开后不久,兵力上的悬殊对比还是让这场战斗变得毫无悬念。在经过一昼夜的激战后,吴军大败,仓皇溃逃。就连方十佛本人,也因为双拳难敌四手的缘故受伤不轻,要不是有身边亲军拼死救援掩护,恐怕他就要落到宋军手上的。 由此,吴军接连两场大败,使得元气大伤,无论朝野皆是一片愁云惨雾,许多人都惶惶不安,已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暴露出了吴国这个新建政权根基不稳的种种问题来。之前顺风顺水高歌猛进时自然一好百好,可一旦遭遇挫折,连那些当官的都拿不出个应对章程来,就更别提寻常百姓了。而更可怕的是,孙途还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相关讨逆檄文已经再次被人散发到了江南各处,人心再度起了变化…… 如今的杭州城中也是一派人心惶惶,就连守在皇宫门前的那些御林军将士都面带愁色,显然是连他们都对眼下的情况不再乐观。当方肥和江十虎联袂入宫,见到这一幕后,眉头是锁得越发的紧了。 但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眼,却没说什么。现在若再追究怪罪他们,只会让情况更坏,所以只能当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他们现在最担心的,还是皇帝方腊的情绪,今日他们也是来劝说皇帝莫要灰心的。 与往常一样,两人很快就在宫里见到了方腊,只是当初豪气干云的江南豪杰,如今却已愁眉深锁,神情紧张,看着都似乎一下苍老了十岁。见了这两个心腹智囊后,他才强自提起精神来,一笑道:“怎么样,十佛和万春二位兄弟的伤势都无恙吧?” 就在数日前,丢了湖州,大败南归的庞万春才被送回到杭州,因为伤势很重,下属人等都不敢急送他回来,一路上便耽搁了不少时候。倒是方十佛,虽然也受伤不轻,却至少性命无虞,还能自己骑马来见方腊认罪呢,只是之后也病倒卧床,一时难起。 这两人可是吴国现如今最能依靠的栋梁了,相比起他们来,其他将领或能力不足,或威望不够,是很难担负起带兵抵挡宋军攻势的重任的。所以方腊对二人的伤情极其关切,昨日都亲自前往探望过,今日见面又动问了。 方肥看了江十虎一眼后,方才说道:“陛下还请宽心,二位将军的伤势已被稳住了,只要继续歇养用药,少则一两月,多则半年,他们便可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方腊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愁色却无半点缓和。事实上他很清楚,对现在的吴国来说,十天半月都未必等得了,就更别提半年之久了。到那时说不定宋军都已杀进杭州城,自己都成阶下囚了。 但作为吴国之君,所有人的主心骨,哪怕他已悲观绝望,这时也只能硬撑下去,不然他们只会垮得更快。 方肥也明白他的难处,忙又安慰道:“陛下不必太过忧心,就前线谍报来看,宋军在拿下湖州后,暂时并无南下之意。毕竟连番作战下,他们也损伤不小,需要休养补充才能再次进兵。” “我当然知道宋军暂时还杀不过来,可这又能拖上多少时日呢?”方腊苦笑着看了眼江十虎:“军师你也是来拿这等话宽慰我的吗?” 江十虎勉强一笑:“陛下不必如此悲观,虽然我军连续大败,危机重重,但也没到走投无路,无力回天的地步。臣正是想到了一些法子,才特意与方相一道前来进言的。” 方肥也跟着又道:“是啊陛下,事情远没到那一步,我们还有机会的,您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可万不能自乱阵脚啊。” 方腊毕竟也是一方豪杰,哪怕此时心情低落悲观,在两个亲信的劝说下,也终于稍稍定神:“那你们说说,还有什么回天之策?” 江十虎看了眼方肥,见对方做了个手势后,才开口道:“陛下,经过这连番战事后,臣也不得不承认我吴国军队远不是宋军敌手,尤其不是那孙途的山东军的对手!”提到孙途这个仇人时,他眼中还是有难掩的恨意和杀气闪过,同时又满是无可奈何。 顿了一下后,又道:“所以臣以为接下来再交战,我们绝不能再与他们正面相抗,而该转为死守城池为主,就是要用一个拖字来拖垮他们。” 方肥也在旁附和道:“臣已经查问过之前几次大败的前后因果了,说到底皆是我军将士急于求成,才正中宋军下怀,被他们趁机击败的。其实这次湖州之战,庞万春已有意死守不出了,奈何下属将领违抗军令,擅自出击,才导致了这一场大败,并累得湖州失守。” 见方腊继续沉默着,江十虎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便又道:“当然,只是死守只是治标却不治本,所以臣以为我们还可以做两手准备,只要这两策能成,则有七八成把握扭转眼下困局。” “却是什么对策,说来听听。”方腊终于是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其一就是派出可信之人诈降。这段时日里,孙途那边又把那保护儒教的檄文散发各地,已引得不少地方开始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某些城池里会再生乱子,甚至有人会举城投降。这对我吴国来说自然是一大麻烦,但同时也是一个机会,我们可以让值得信任的将领率部诈降过去。一旦关键时刻他们突然在宋军中出手,其效果远比我们正面出击要大得多。 “其二则是用派人去东京汴梁行那反间之计,使宋廷对孙途生出疑心来,最好是能夺其兵权,换其他人来统率兵马。在臣看来,咱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孙途,只要此人一去,余者皆不足为虑。” 江十虎的这一番讲述让方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半晌后才道:“这两策当真可行吗?尤其是前者,那孙途不会有所防范,甚至干脆就下狠手?” “这一点陛下只管放心,臣已经打听过了,那孙途号称自家乃是堂皇仁义之师,不但对江南百姓秋毫无犯,而且还善待俘虏,绝不滥杀。也正是因此,他每至一地,都会有不少人投军投靠。即便没有我们这一计,一旦那檄文传得人尽皆知,也少不了人会见风使舵,突然举军投靠,我们不过是让一些可信的将士混入其中,根本不是问题。” 方肥说着,又看了江十虎一眼,后者了然地配合继续道:“至于去汴梁使反间计就更简单了。其实孙途一直以来就与宋廷许多官员结有梁子,他们也担心此人若是真立下大功会对自家不利,只要我们晓以利害,总能收买一些人的。何况,还有朱勔的覆辙在前呢,这可是实打实的榜样。” “当然,我们最关键的还是要先守住。所以臣的意思是先放弃前方的一些小县城什么的,把兵力都收缩回几座要紧的大城,只要撑过这一阵,一旦等到万春和十佛伤愈,再加上宋廷内部再使绊子,我们就反败为胜,破敌致胜了!”方肥最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对敌方略来,然后看向方腊:“陛下,凡此种种皆需要您出面告之臣下,以稳定民心军心!” 这时的方腊,情绪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两个亲信谋士的一番说辞终于让他稳下心来,至少没有之前那么绝望了。所以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振奋着精神道:“二位兄弟所言在理,现在还远没到绝望的时候,我们不过是偶遇挫折罢了!就照你们的意思来,成了便可重新再起,败了也不过一死而已。我方腊能起于市井,打下这江南半壁,已经足够青史留名,还怕他一个孙途不成?” “陛下英明,实是我吴国之福!”两人忙称颂了一声。但他们心里却是一声叹息,虽然方腊说得豪气干云,但其实心中依然忐忑,没有多少底气。但这,却不是他们短时间里所能消解了,甚至如今笼罩在杭州城上空的那片愁云,也不是短期内能散去的,只能看这最后赌的一把能不能成了! 正文 第729章 略见分歧 进入八月后,连续取得多场大胜的宋军终于是暂停了南下讨逆的脚步,就地在湖州驻守了下来。毕竟在连续的,高强度的作战后,即便是以山东军之精锐也需要花费时日休养生息,至于其他各路兵马的情况就更艰难了。 苏州城外这一战他们确实大破吴军,胜的也足够酣畅淋漓,但其实自身的伤亡也自不小,若只论两军伤亡比例而不算俘虏的话,其实是相当的,要不是他们占据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此战结果究竟如何还真不好说呢。 于是,激战数月的江南地界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太平。不过那只是相比于之前几月明面上的情况而言,事实上在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暗流却比之前汹涌了数倍不止,许多江南地方士绅地主商人等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安全谋求后路了,甚至都已有不少人开始遣人来到湖州求见孙途,有意归降朝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孙途之前耗费心思让人把讨逆檄文传于各地就是为了获取这些地方势力的改弦易辙,弃暗投明。而随着官军的接连大胜,檄文的影响更是扩大了数倍不止,就连以往对此不是太上心的人,都开始拿方腊一伙深信摩尼教而非儒教传人一事大作文章,说服各府县力量背叛所谓的吴国了。 而随着时间推移,半个月后,真就有不下十处府县城池的相关势力暗中与孙途进行接触,表示愿意到时开城投降,甚至这些人中还有来自于杭州以南某些城池的士绅表示了这一态度。显然,方腊统治江南之地的根基已然随着这一场场失败彻底动摇,只等宋军趁势南下,就能兵不血刃地轻易夺下数座城池,从而可对吴国都城杭州四面合围的攻势,使其彻底陷入绝境之中。 转眼间,时间已过了中秋,进入八月下旬,就是江南的气候都有了些凉意。但此时湖州城内的气氛却比之前更为热烈,因为之前留于后方的各路人马终于纷纷赶到,使城中兵马数量急速攀升,也让众将士开始蠢蠢欲动,想着是时候更进一步,杀向南边了。 这日午后,京南路、京畿路和淮北路三军主将再次来见孙途,并旧事重提,希望他能尽快再度对南边用兵。当然,他们在孙途面前的态度还是很谦逊的,虽然其实四人官职相当,但如今在江南,却是地位高低分明,孙途才是全军主帅,他们不过只是听从调遣的各路将领罢了。 淮北路钤辖张衮是个急性子,说话也最是耿直不过,这头自然就由他来开了:“孙将军,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下面的将士们也是士气高涨,该是时候更进一步,杀向杭州,灭掉这股反贼了!” 孙途笑着看了他一眼,又问其他二人:“这也是你们今日来见我的目的所在?” 京南的任世藩和京畿路的许慎二人就显得要稳重得多了,哪怕孙途这么询问,二人也只是含糊道:“时机看着确已成熟,若拖上一段日子,让反贼缓过气来终究不是好事。当然,孙将军你用兵有方,必然有自己的看法,我等不敢擅作主张。”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两人的真实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他们也希望尽快扩大战果,最好是能一举就平了方腊一伙。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在金陵时,这几路宋军都对吴军畏如蛇蝎,一个个都是拖着或是互相推诿,没一个敢主动出击的。可现在倒好,却是个个争先,只把吴军视作土鸡瓦狗,似乎只要一出兵,就能将之彻底扫灭一般。 当然,孙途还是乐于见到此等心境变化的,因为只有自信可胜的军队才能在最后取得胜利。不过为防他们大意轻敌,孙途还是着意地提醒了一句:“虽说我军接连取得大胜,但终究未伤其元气,而且据报庞万春和方十佛两将虽然重伤却并不致命,此时伤势也该有好转,真要用兵,也得有所提防才是。” “孙将军说的是,但也不必太长他人志气,在我等看来,反贼已是穷途末路,只要我大军南下,必能横扫一切,直抵杭州!而只要到了这一步,就算真还有几许贼子胆敢反抗,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张衮笑着说道。 其他二人虽未开腔,但看他们的表情,显然也和这位的想法差不太多。孙途看得出来,他们是真急着想要出兵了,只是碍于自己的面子,才没有擅作主张而已。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又问道:“那粮草后勤的事情三位仔细想过没有?就我所知,如今我们的粮道已经拉得极长,若再往南前去杭州,这消耗只会更大。而直到今日,朝廷答应拨付的赏赐及钱粮都尚未到手,只靠我们之前的积累,以及从北方各地买来的粮食,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啊。” “孙将军这就有些多虑了,我们算过,粮草要是紧着用,还是够一两月消耗的。而且,朝廷早准许我们可以就地取粮了,到时只要攻破一座城池,就能得到补充,又何须担心粮食会不够呢?”任世藩对此早有计较,立刻就作答道。 但他的话却惹来了孙途的皱眉:“任将军,我可是记得很清楚,早在半月前接到朝廷颁下的这份军令时我就有严令,让诸军不得侵扰百姓,你是想抗命吗?”说到最后,他眼睛一眯,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任世藩一怔,忙解释道:“本官自然知道孙将军向来爱民如子,麾下将士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可那只是对我大宋百姓来说,可接下来面对的却是反贼治下之民,又何须……” “任将军——”孙途立刻出言打断了他的说辞,目光如刀般落了过去,“江南百姓哪个不是我大宋子民?他们不过是身不由己,被人裹挟着才成了方腊治下之民,你如此说法,是想再逼出一场动-乱来吗?” 这话顿时就让任世藩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一旁的许慎赶紧出面调和道:“孙将军息怒,老任这也是一时口快而已,才说出了如此话来。其实咱们也知道南边百姓皆是无辜的,又怎么会想着害他们呢?” “是啊孙将军,其实在我看来虽只个把月的存粮,却足够我们打到杭州了。而且在此期间,我们也可沿途从各城库房中得到补充,再加上朝廷很快就会运送钱粮南来,到时自然一切问题皆可迎刃而解。”张衮也跟着道:“而且,要是这么拖着,我们固然是没有后顾之忧,可反贼也会借此恢复元气,到时等他们上下一心,再想打下杭州可就难了。” “孙将军,即便我们留在湖州不继续南下,这粮草该消耗也还是得消耗,何不趁着现在军心可用,粮草充足就继续南下呢?” 三位将领你一言我一语不断作着劝说,显然是铁了心要让孙途点头出兵。孙途见状,心下又是一声叹息,这三人其实早就达成共识,哪怕自己真个不同意,今日能拦住他们,过两日也依旧是个问题啊。 说到底,还是他孙途虽然有些威信,毕竟没有主帅之名啊。名不正则言不顺,终究无法真个让这些将领全部听从自己的意思行事。当初因为他可以带着大家立功受赏,所以几路人马皆可从命,但现在,在他们眼中他都阻了大家立功之路了,他们就要有其他想法了。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后,孙途终于作出了让步:“既然三位皆有心平贼,我也不好总是拦阻你们。那你们就各自发兵南下吧。” 这话却让三人一阵发懵,这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打算与自己玩了? 孙途随后又补充道:“不过我的意思是由你们各路兵马清扫杭州以北的诸多州县城池,将兵线慢慢地往杭州推进,但不得与反军主力决战,只要将他们逼进杭州,使之成为一座孤城便是大功一件。” “那孙将军和你麾下的山东军呢?”三人好奇道。 “湖州毕竟是江南要地,而且还关系到后方粮道,我还是暂时率军守在此处,等真正要对杭州用兵时,再出发也不迟。”孙途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却听得三人又是一愣。 张衮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许慎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后者随即又笑道:“既然孙将军已有全局考虑,我等自当听从调遣。这两日,我三处兵马就兵分三路,尽快扫平前方城池,为孙将军接下来的大胜铺平道路。” 在孙途点头认可后,三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直到出门后,张衮才问许慎:“许老弟,你最后为何不让我再说服孙途了?” “张兄,你还没瞧出来吗?那孙途这是打算保存实力了,哪怕有这么一桩大功劳唾手可得,他都有所退缩。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之前得罪了太多朝中高官,他得靠手底下那几万人保命呢,宁可功劳小些,也得稳妥为上。 “而这,可就便宜了咱们兄弟。这次咱们不光要扫平那些小城池,就是杭州,也要一并给拿下了!”许慎嘿嘿笑道,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 正文 第730章 深谋远虑 八月二十四日清晨。 随着一阵鼓号声不断响起,一面面迎风招展飘扬的各色旗帜缓慢地移除湖州城门。而跟在这些旗帜后方的,则是一队队衣甲鲜明,精神饱满的大宋官军,他们队列齐整,兵器更是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点点寒光,让城门前不少百姓都打从心里的感到一阵敬畏。 也是有感于此,这一队队官军的整个气势是越发的张扬起来,随着声声号令下达,军队开始动身往南,当真是杀气腾腾,威风凛凛,气壮山河。 在得到孙途的首肯后,几名将领便没再多作耽搁,只用了两日准备,就在今日出发南下。接下来这近十万大军将分兵三路,南下攻取各处州府县城,为接下来彻底平定方腊之乱而扫清前方障碍。 有了之前几番征战取胜后所积累下来的经验与底气,这些大宋官军的精气神与当初在金陵时已大不相同,没有了畏缩胆怯,有的只是对反军的必胜信念。尤其是当几位主将按马缓步走出城门时,众将士更是齐声大吼:“平定贼乱正在今日,我军必胜!”吼声直冲云霄,把刚从林子出来的鸟儿都惊得漫天乱飞,惊惶不安。 而在感受到全军上下气势如虹的表现后,张衮三人更是意气风发,大笑不止,然后才抽出随身佩剑,虚指前方,高声喝道:“大军出发!”又是山呼海啸般的一阵欢呼,数万大军骤然提速,直朝着南边大步而去。 只从他们的精神面貌和表现来看,便可推知全军上下对此番南下平乱是抱有绝对信心的,在他们看来,此番南下,兵锋所指敌人必土崩瓦解望风披靡,何时拿下杭州,只看自己何时能赶到那里。 这固然是让人感到欣喜的进步,但也有人心中大不是滋味儿,至少留守湖州城的不少山东军将士神色间就带着不满,一个站在城头,看着大军耀武扬威而去的青州军老兵更是呸了一声,不屑道:“在老子面前抖什么威风!要不是咱们兄弟在前方拼命,拿下这湖州城,他们早吓得缩回去了。” 直到话出口,他才发现身边多了几人,转头一看,却吓得脸色一变,却是孙途与朱武等几个心腹来到城头目送大军出发,显然是把他这牢骚般的话给听了去。 就当这老兵忐忑难安,不知该不该主动认错时,孙途的手却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又拍了一下,全无半点要怪罪他的意思。片刻后,才道:“董平,杨志,你们虽然不曾明言,其实心里也对我的这一让步深有不满吧?毕竟这可是唾手可得的功劳,却被别人轻松拿了去。” “卑职不敢。”陪伴左右的董平杨志等将领忙低声回了一句,却换来了孙途的一笑:“你们说的是不敢,所以心里还是有此想法的。其实何止你们,恐怕奉我之令留在湖州的所有兄弟心里都对此有不甘或不满,只是不好跟我直说罢了。”这一回,几人不再作声,大家已经听明白了,他这是话里有话啊。倒是宋江,此时笑着道:“其实将军你做此安排也在情理之中。我军这段时日屡屡征战,夺丹阳,守常熟,破湖州,哪一战不是竭尽全力的苦战死战,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若再继续一味贪功南下,一旦成强弩之末,损伤可就太大了,所以暂时留守湖州乃是最稳妥的主意了。” 孙途看了他一眼,又轻轻一笑:“这确实是我考虑的一个方面,却非全部。这将近一年时间里,我山东军将士立下的功劳已经够多了,而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之前的封赏都还没到手呢,我们何必非要再抢功劳,去把江南平乱的一切战功都夺到手,却不给其他各路兵马以立功的机会呢? “只有把此番平贼的功劳分给数路大军,而我山东军又占据着绝对的首功,那等到他日朝廷封赏,我们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所以此时让淮北、京南等厢军南下并不是想让他们抢夺属于咱们的功劳,正相反,乃是为了借他们之力去把功劳做大了。” 对此,其他人的反应还有些迟钝呢,有着多年官吏经验的宋江却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将军英明,卑职佩服。” 其实这就是个与朝廷博弈,分功劳的策略。若是孙途仗着自己三军主帅的权威来压制其他各路官军,让他们不能立下多少功劳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以他的铁腕,再加上山东军的强大战力,真很可能就凭着他一路军马把江南给彻底平定了。 可这样真就能让他和山东军将士获取最大的好处吗?只朝中那些猜忌他们,与孙途为敌的官员就会从中作梗,至少是要把功劳狠狠打下折扣去的,甚至都会出现功高不赏之类的结果。 可要是孙途把其他各路兵马都拖进了这场大胜中,大家一起向朝廷表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别看这几路军马的将士似乎也不是太有地位,但其实他们背后各有靠山,在这等情况下,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这些将领自然会通过各自的门路来使朝廷承认平定江南乃是天大的功劳,如此作为首功的山东军自然就能使利益最大化了。 只一人吃独食固然看着很爽,可真要是胃口大的,只有和许多人一起吃饭时才能吃得更多,因为那时的食材才更丰富啊。而孙途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一桌饭菜做大做丰盛了,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这也和之前朝廷对夺下湖州后的封赏态度相对应,要没有后来苏州附近那一场大胜,破湖州的功劳还真说不定要被人给强行压下去了呢…… 有了宋江的一番解释,其他人方才明白过来,心中不甘随之平息,却对朝廷又多了几许怨言,更觉着官场水深,果然不是他们这些直来直去的武人能参悟得透的。 董平却在之后又略皱起眉来道:“将军,卑职却还是有点担忧,若是真让他们攻城略地,最后把杭州都给一并打了下来,那咱们山东军的功劳不是反被他们给盖了过去?” 这一问还真就惹来了其他人的顾虑,是啊,任你前面立下的功劳再多,打下苏州、湖州又是多么的关键,可一旦最后拿下杭州,甚至杀死或生擒贼首方腊的换了别家军队,这首功可就是别人的了,他们山东军辛苦一场最终却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孙途摇头笑了起来:“你们这也太过杞人忧天了,若是杭州这么好打,我又何必非要驻军在此,以作休整呢?别看反军如今已日薄西山,但他们依然号称手握数十万军,兵力还在各路官军之上,又岂是能轻易击破的?至于杭州,就更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被破了,庞万春、方十佛还在,此战必大有反复。” 见孙途说的如此笃定,众人也就信了。毕竟这些年来,几乎孙途做出的每一个判断都是准确的,这让手下将士早对他心服口服,将他的命令奉为圭臬。 孙途随后又道:“而且这对我山东军在其他各军中立威也大有好处。倘若他们在杭州或别处失利,最后还不是得靠我山东军将士来破敌夺城?军中一切都以实力为尊,只要我们够强,就能让他们信服,将来也必能使这些兵马与我一心。甚至于,靠着他们的口口相传,说不定什么时候天下各路厢军都将以我山东军为尊,使我们的地位再难动摇!” 这才是孙途在此事上最深远的想法,如今的他着眼的已不只是眼前那点蝇头小利,而是开始布局将来。他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根本在哪里,只有当山东军足够强盛,名声足够大,成为天下厢军心目中的至高存在,他这个山东军主将才能成为所有军士心中的英雄和偶像。而一旦有了这一层神光护体,任朝中那些奸佞之徒再有阴谋诡计,也别想轻易对自己下手了。 其他人或许没他看得这么远,但已经足够折服于自家将军的深谋远虑,当即个个抱拳道:“将军目光长远,非我等能比,卑职等佩服……” 孙途忙搀扶起两人,笑道:“当然,我说的这一切只是一个设想,真要做到,却还得靠诸位,还有下面的兄弟同心协力,全力以赴才行。不过有一点我只想请你们记住,江南之战,还远没到平定的时候,而最终能夺下杭州,平定乱局的,只能是我山东军将士!” “卑职明白!”众人齐刷刷地大声应道,就连刚才那心中不甘的军卒这时也把腰杆挺直了大声喝了一声。随后,又有人突然吼出声来:“山东军必胜,孙将军威武!” 这叫声很快就传递开去,整座湖州城的守军将士都同时高声吼了起来:“山东军必胜,孙将军威武!”这动静甚至不比那出城的数万大军闹出的要小,更是远远传了出去,直传到那几路兵马耳中,却让他们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山东军在做什么…… 正文 第731章 势如破竹,临安陷落 早在前些时日里,就有不少南边城池的守将官员人等暗中遣人来湖州投诚,说是愿意举城归顺朝廷。到了如今,宋军数万滚滚而来,更是让杭州以北的诸多城池不敢稍作抵抗,皆是望风而降。 只短短半个多月时间里,秀州、广德、昌化等十多个府县城池都是不攻自破,就连之前才刚被吴军重新拿下的武康、德清等城池也都不费宋军一兵一卒便开城而降,几乎是一天就拿下一座城来。 这可把分兵而进的三路宋军给兴奋坏了,也让他们进军的速度变得越发之快,所有人都想着能在短时间里兵临杭州城下,对方腊反军施以致命一击,将这一份天大的平定江南的首功给完全拢在自己手里。 这其中最急切自然还数张衮所领的淮北路兵马,在连续拿下四座城池后,兵锋更是直指以处于杭州要道咽喉处的临安城。只要能拿下这座城池,则后方的杭州将再无屏障可守,他可率军一马平川直到杭州城下,从而对这座吴国都城发动正面进攻。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当日,淮北军五万八千兵马已将这座小小的临安小县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相比于城外宋军的耀武扬威,守城的不到三千吴军却已吓得战战兢兢,不少人都已生出就此开城投降的念头来,只碍于自家贺县令积威日重,才不敢真付诸行动。 贺广昌立于城头,看着那旌旗蔽日,到枪如林的场面时,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但他还是霍地转身,冲身边诸多守军将士高声喊道:“各位乡亲兄弟,我知道如今临安已是危在旦夕,敌军兵力更是我十倍不止。但我希望各位兄弟能随我死守城池,只要还有一人活着,我临安城就绝不投降! “我想各位都应该忘不了两年之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宋廷无道,贪官横行,苛捐杂税更是数不胜数。多少人被那些狗-娘养的贪官污吏给逼得家破人亡,是陛下率众一声令下,才使我们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而现在,朝廷鹰犬杀来,就是我们为陛下尽忠的时候! “我临安是杭州门户,只要我们多守一日,杭州就能多一分安全与准备。我更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吴国天兵必然杀到,庞大帅,方将军,他们一定会及时来救援我们的!大家只要肯放手一搏,我临安就能守到那时候!” 这一番话的效果还是清晰可见的,众守军,甚至城中无数百姓都被他的话所感染,纷纷吼叫了起来:“我等绝不背弃陛下,绝不背弃贺县令,誓与临安共存亡!” 听到这众志成城的吼叫声,贺广昌脸上终于多了几许笑意来:“说得好,我们必能取得这最后的胜利!” “必胜!必胜!必胜!”在军民的叫嚷声,贺广昌又看向了身旁披甲持刀的高大军将,抱拳弯腰,行着大礼道:“方将军,待会儿开战之后,我临安上下就全拜托给你了。” “贺县令放心,只要我方百年活着一日,就定要大败宋军。”这位方将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后又郑重保证道。顿了一下,他又提议:“贺县令,你还是赶紧回衙门里去吧,城上的守御之事交由我来处理便好,不然刀枪无眼,怕是会伤了你啊。” “不,本官已答应所有人,誓要与临安共存亡,岂能临阵退缩?我从此刻开始就一直和诸位一起守在城头。我虽只一介书生,但往下砸几块石头的力气总还是有的!”说话间,贺广昌已大步来到堆放在城墙边上的那些石头边,一弯腰就把块尺许见方的石头给搬了起来,呼哧带喘地便往城墙垛口处靠去,都把其他人给看傻了。 正当这时,听得城内的阵阵呼喊,也让城外列阵的宋军一阵骚动。随即,张衮已策马上前,冲城上喊道:“城内人等给我听仔细了,本将军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们此时开城投降,我可保证留下尔等性命。若是不然,当我大军攻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他话音一落,身后几万大军已齐声大喝起来:“开城投降!开城投降!”声音滚滚而入,直把才刚提起些士气来的守军百姓给惊得又是一阵惶恐。 贺广昌见状,当时就恼了,探出头来,冲下方厉声大喝道:“你这鹰犬狗官就别做白日梦了!我临安城万众一心,死守到底,是绝不会向你等投降的!”说着,腰臂一使力,真就把块好几十斤的大石头给举了起来,大喝一声,就朝着城下的张衮头上招呼过去。 这下还真大大出乎了张衮及部下所有人的意料。自他们从湖州南下以来,每到一城几乎都是兵不血刃就能拿下,这让他们从上到下都形成了一个错觉,以为在到杭州之前吴军就没敢抵抗的。所以哪怕刚才城中呼喊连连,他们也没往心里去,更不曾有过什么提防。直到大石呼啸着从上方落下,才惊得张衮一声低呼,赶紧拉马就往后闪去。 好在他反应够快,贺广昌的力气也确实不是太大,这石头在离他马头只有五六尺处轰然落地,砸出了大股烟尘。虽然如此,却也把张将军吓得不轻,更让他颜面大失,面容都因为惊怒而扭曲起来。 身侧和后方的那些将领亲兵更是大恐,连忙一拥而上,迅速支起盾牌来,把他给彻底遮挡起来,这要是敌人突然再下一阵乱箭,自家将军可就真要出事了。 张衮一面退着,口中已经高声喊叫了起来:“给我攻城!弓箭手,给我放箭,破城之后,个个皆赏!”他是真个愤怒了,除了后怕,更因颜面大损。既然这临安城的守军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让他们知道抵挡我朝廷官军会是个什么结果! 随着他一声号令,早已准备好的两千多弓弩手便立刻上前一步,然后把箭矢如雨点般抛射向上方城头。顿时间,城头就已响起了一阵惊呼惨叫,守军连忙找地方躲避箭雨,简陋的盾牌也一面面被支了起来。 但是这阵箭雨才只是这场攻城战的开胃小菜而已,在把守军压制住的同时,更多的人马已呼喊着冲杀向前。头前的两三千人个个都提着两囊土石,直接就奔到那小而浅的护城河前,随着一声吆喝,几千包土石抛入河中,顷刻间就已截断了护城河水,为后方大军铺平了道路。 而后,便是又一队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的人马滚滚杀上前来,云梯、冲车、破城槌……五花八门的各式武器皆有条不紊地靠向城墙和城门处,赶在敌人还没组织起像样的防御体系,他们就要全方位攻城了。 张衮虽然为人急躁贪功,但身为一路钤辖还是很有些本事的,只从他这环环相扣的攻城安排,就可知平日里没有少花心思在这之上。而在此布置下,宋军也是个个奋勇,很快就有人沿着云梯直往上攀去,城门和城墙的一些薄弱点处,各种破城武器也开始轰轰撞击起来,直撞得整条城墙都是一阵阵的颤抖。 临安毕竟只是一座小县城,城墙不高也不厚,在被数万大军全力猛攻下,恐怕是连一天都未必能守得下来。破城,就在今日! 哪怕贺广昌这时完全不避箭矢,在城头来回奔走,激励着一干将士,可在漫天而来的箭雨的威胁下,守军上下还是步履维艰,很难组织起像样的抵抗。他们毕竟不是吴军精锐,之前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大战,自然很难起到太大的效果。 方百年见此,一面提刀鼓舞军心,一面拖着贺广昌就要下城:“贺县令,你在此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回去吧,我会带兵守住城池的。” 但贺广昌还是同一个态度:“不!我既已说过会与大家同生共死,就断没有独自逃生的可能。你不必再劝了,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临安城头!” “那……只能说一句抱歉了……”方百年说着,手中刀突然往前一送刀锋立刻就没入了贺县令的胸口,从其后背突地冒了出来。 “你——!”贺广昌双目圆睁,满满的都是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是真没想到这名一向与自己合作无间的城中守将会突然对自己下此杀手。他就算会提防任何一人,唯独却不会提防方百年,因为方百年可是方腊的族中兄弟啊,谁都可能投降背叛,唯独他不会…… 怎么会这样? 这是贺广昌最后的一个念头,但这个疑问,他却再得不到答案了。 在一刀杀死贺广昌,惊呆了城头所有人后,方百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被决绝所取代,他当即喝道:“全给我住手,打开城门,我们降了!” 两大主心骨一死一降,即便那些将士还想死撑,这时也再没有了勇气和信心。只沉默了片刻后,城头守军便当啷连声地将兵器丢弃在地,下方也在同时搬开堵住城门的各种重物,然后抬起巨大的门闩,轰然一声,城门洞开…… “城外的大宋将士,我等愿意归降,负隅顽抗的贺广昌已被小人所杀!”眼见宋军汹涌杀来,方百年赶紧大声吼道,同时也抛下了手中兵器。 随着他这一句话出口,杭州最后一道门户,临安城也终于彻底陷落! 正文 第732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三路大军分头南进,只不到一月工夫,就已连战连捷,攻城拔寨,拿下了十多处大小城池。相关捷报也一份份地接连往湖州急递而来,看得孙途及麾下诸将皆眼花缭乱,不少人都已经开始急切起来了。 直到今日,又一份捷报传来,报信的军卒一进城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前方大捷,我淮北将士一日间便攻破临安县城,不日将对反贼主城杭州发动攻击,平定江南指日可待……”一路跑,一路喊,很快就把全城军民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等他将这份捷报送到孙途跟前时,不少将领都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们的神色比脚步都急。 孙途却依然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在展开手中军报迅速扫过后,略一点头:“张将军果然不负朝廷重托,短短时日里就连破数城,更是将要陈兵杭州城下,确实劳苦功高值得庆贺。但,本官还是想劝他一句莫要太急于求胜,越是关键时刻就越该沉得住气,还是暂缓进军杭州为好。”这话既是对面前的信使说的,也是对身前那些将领说的。在说完话后,他还取过纸笔,写了军令,用上自己的钤印后交了过去:“尽快送回前方,让张衮将军务必小心。” 直到这位小心接过,有些迟疑地答应退出后,其他那些将领才上前一步,不安地说道:“将军,这可如何是好?真没想到反贼竟如此不堪一击,这几天里日日大捷,杭州以北的大小城池都已被三路军马给悉数拿下,很快他们就能对杭州形成合围之势。一旦他们真趁势攻破杭州城,这功劳可就……” “将军,我们可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赶在杭州城破之前抵达那里一起攻城,如此才能分润些功劳到手!” “是啊将军,不能再拖了。经过这段时日的歇养,将士们已经全部恢复,也该再立功劳了!” 这些将领七嘴八舌地大声进言着,显然是全都急了,甚至都顾不上尊卑之分,只想让孙途尽快发兵。他们虽然也是山东军中将领,但终究不是孙途心腹,多是其他州府将官,所以并不知道他之前的那番推测与说辞。一旦现在知道前方势如破竹的攻城略地,自然急不可耐。 孙途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好一番叫嚣,只是目光却慢慢冷了下来。半晌后,大家才反应过来,有些讪讪地住了嘴,但看向他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渴望。 “都说完了?看你们这点出息,光那一点微末功劳就把你们急成了这样,真是可笑!”孙途板着脸斥责道:“难道你们都没听我在告诫他们不要急于对杭州用兵吗?杭州城跑不了,总是会被我们山东将士拿下来的!” “可是……他们如今士气正高,又怎么可能停驻不前?虽然之前他们皆是奉将军之命出兵,可毕竟不是我山东军下属之兵啊……” “是啊,连秀州这样的大城,临安这样的要紧城池都被他们接连拿下,杭州可未必真能挡下他们。”几名下属又壮起胆子小声作着解释,说实在的,要不是情况紧急,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地来向孙途请战了。 孙途有些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这些人,摇头道:“看来你们是真被近日接连不断的捷报给惊到了,居然连本该有的判断力都失去了。我来问你们,为何方腊自起兵称帝后这么久,我们依然还未能将其剿灭?甚至于,直到我山东军一路南下,才终于夺回了一座座城池?” “这个……自然是因为反贼势大,兵强马壮了。” “这就是了,那我再问你们,直到今日,我们一共歼灭了多少反军?他们又该还有多少人马?”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到底未能得出个准确的数字来,只含糊道:“灭敌该在四五万间,至于反军还有多少人马,之前他们号称有数十万众,怎么也该还有十几二十万之数吧……” “不错,既然反贼兵力充足,又有城池可守,三路军马又如何能做到全无阻碍地直杀到杭州城下的?那几十万人都去了何处?难道真兵败如山倒,彻底散去了,却连做最后一搏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孙途引导着大家把这个本该很清晰的问题给亮到了面前,顿时让所有人都露出了深思之色。 “事出反常即为妖,若真以为杭州已是孤城一座,连反击之力都不再有,恐怕也就离败亡不远了。”孙途神色凝重地道:“我所以一直在湖州按兵不动,除了想让将士们得到歇养,也是为了让更多人看清楚敌人的真面目,同时也是为了试探反军的底线何在。现在看来,杭州应该就是他们最后的底线所在,一旦轻易冒进,后果必然极其严重。当几十万大军皆囤聚该处,突然杀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会如何?” 孙途这一问,终于让所有人都为之色变:“若真如此,恐怕必是一场惨败,就是以我山东军之强,也未必能做到全身而退,就更别提其他三路大军了。” “将军,可不能再让淮北京畿和京南三路兵马继续攻打杭州城了,不然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想法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忧心忡忡,恨不能现在就现身三军之旁,向他们发出警示。 “早在他们动身之前,我已几次警告,现在又去信告诫。只希望张衮许慎他们能及时清醒,悬崖勒马吧。杭州城必是一座龙潭虎穴,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孙途轻轻叹了一声,但其实他心中也没多少把握三军真能听从自己的意思来。 只从这路大军不断传递捷报回来的做法,就可知道他们是有多么的激进,多么想要向孙途,或是向朝廷证明自家实力不在山东军之下,他们也是能够平定贼乱的!要不然,哪怕进军再顺利,他们也不至于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挺进数百里,拿下十多座城池啊,至少也该让将士们缓缓才是。 说到底,这其实也是孙途有实无名的三军主帅所带来的后果,各军主将其实并不服他,尤其是在发现反军确实不过如此后,就更想要与山东军争抢军功了。对此,孙途也没有太好的对策,他总不能真强行按住这十万大军,不让他们南下吧,那只会激化矛盾,给敌人以可趁之机。 所以要确立自己的绝对威信和地位,就得让他们碰壁,碰得头破血流,然后自己再率山东军去解决一切。虽然很无奈,代价更是很大,但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再次扫过众将,孙途才正色开口:“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有两手准备。倘若他们肯听从劝诫,就此停下进击脚步,则我军也可准备南下,配合他们稳扎稳打,去拿下杭州城。若不然,就得出兵接应他们了。” 在他把相关军务安排下去,众将纷纷退下去后,孙途脸色依然不见轻松,这让留在最后的宋江不觉有些关心起来:“将军,你这是还有顾虑?” “是啊,若只是如我说的那样,情况还不至于不可收拾,但要是……”他说着一顿,问道:“李逵的伤可痊愈了吗?” 当日湖州一战,庞万春射向宋江的一箭正是因为有李逵以身为盾才让宋江未曾受伤,但他自己却身受重伤,进了湖州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见他动问,宋江忙回道:“好在铁牛的身板够强壮,前两日总算是痊愈了,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将军是要见他吗?” “不必……”孙途摆了下手,他对这个缺心眼又嗜杀,还只忠于宋江一人的家伙可没有任何好感:“若是如此,恐怕庞万春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此人乃是反军之中第一人,若由他出手,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 杭州城内。这里的一切远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哪怕前方不断有城池失陷的消息传回来,这些吴国高官依然沉稳如常,好像敌军还离着自己有十万八千里似的。 而此时的一座巨大的厅堂内,脸色依然有些发白,但动作已经恢复如初的庞万春正站在一幅细致的地图前,目光沉沉:“连临安都被他们拿下了吗?这些宋军的动作还真是够快的,竟让我们都没能及时做出应对。” 顿了一下,他才轻蔑一笑:“不过这样更好,越是离着杭州城近,就越有利于咱们,同时他们的后勤问题也越严重。”说到这儿,他看向了身旁的方肥和江十虎:“方相,江军师,我以为该是时候反击了。就选在这,这,还有这埋下伏兵,然后再尽起城中兵马,主动出击。此一番必要大破宋军,一雪前耻!” 顺着他手指点处,三个位于杭州城外的险要地段就都已被选出,直让其他两人连连点头。半晌后,江十虎才一声不甘地叹息:“只可惜此番山东军竟未南来,不然,就此一战,便可彻底扭转战局了!” &&&&& 求推荐票。。。。男人有时候就得干脆,要什么就说什么。。。。 正文 第733章 贪功冒进 “哈哈哈,他孙途还真就如我等所料般下了这么一道军令,让我们在此按兵不动。”张衮带着不屑的笑容,将刚送来的军令拍在桌案上,对面前两个才刚到临安不久的主将说道。 许慎与任世藩在相继看了这道军令后,也各自冷笑起来:“他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盘,竟想让我十万大军在临安枯等他几万山东军到来。这是还想与我等争功啊。” “诸位,你们又是何看法?”如今堂上可不止这三位主将,还有他们麾下的一众将领,甚至还包括了好几个新降不久的吴军将领。 “这就杀去杭州,机不可失,反军已然军心动荡,正是我们一举平贼的大好时候!” “不错,不能再等了,不然只会多增变数。末将可不信他孙途会不懂得兵贵神速的道理,此时不进兵破敌更待何时!” 三路厢军的将领们立马就争先恐后地表达了自己急于再战的渴望,这段时日顺风顺水,连战连捷,早把他们的战意全部给激发了出来,眼见杭州在望,又怎么甘心死等在临安城呢? 那些降将一时间却是神色各异,不知该如何说话才好,半晌后,才由方百年出声道:“诸位将军所言极是,如今反军上下早已失去斗志,哪怕是杭州坚城也挡不住朝廷天兵倾力一击,只要出兵,必可大胜,怎能再迁延迟疑。” “说的好,杭州距此不过一日路程,我大军一动,旦夕可至,又何必再等什么援军!”张衮说着,已迅速定策:“传我军令,今日所有兄弟都饱餐一顿,明日一早,便进发杭州。三日之内,我要将大宋旗帜重新插回到杭州城头!” 因为这关键的临安城是被其麾下的淮北军所得,此时张衮隐隐然就有当家作主的意思。许任二人对视了一眼,这时也没再多说,纷纷点头:“正当如此,我们已经算过后勤粮草足够半月之用,应不是问题。” “不用半月,五日之内,我必破杭州!”张衮这时已极度自信,又或者可说是膨胀到了极点,当即把手一挥:“大家都回去好好准备,天大的功劳已唾手可得,此番平定江南,我们才是首功之臣!” 次日一早,当金色的日头从东方探起的同时,嘹亮的号角已在临安城中响作一片。将近十万众的大宋厢军便迅速行动起来,全都雄赳赳气昂昂地排着队列,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缓缓开拔,朝着前方的杭州而去。 临安县城距离杭州不过区区三四十里,大军一旦全速前进,自然飞快,这才刚过中午,就已能遥遥地瞧见前方那座高耸的杭州城了,甚至有那眼力好的,还能看到城头飘扬的军旗。见此,大宋军中又是一阵呐喊欢呼,全军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冲去,却是打算在一到城下之后,便对杭州发起最猛烈的进攻了。 宋军的动向其实早已被人及时传回到了杭州城中,看到这一幕后,庞万春苍白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轻蔑的笑意来:“既然来了,就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贵客吧!传我之令,伏兵暂且不动,用以断其后路,我要一战破敌!” 身旁的方十佛早已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看了过来:“庞帅……” 之前接连败于宋军之手,终于让方十佛吸取了教训,再不敢如之前般鲁莽行事——当然,这也与方腊、方肥几次与他深谈有关——哪怕急着想要一雪前耻,他也不敢再擅作主张,而只等待庞万春的命令。 庞万春笑着看了他一眼:“我身上伤还未痊愈,带兵厮杀这等重任就交由方将军你来出力了!你只管带兵冲杀,敌军很快就将溃败!”倘若说之前湖州一败留给他最大的教训是什么,那就是身为主将的自己不该轻率冒进了。所以此一番,庞万春是彻底压住了心头蠢动,把亲率大军破敌的功劳全出让了出来。 方十佛闻言却是大喜,心中最后一点不满也消散开去,当即郑重点头抱拳:“庞帅你就看好了,看我如何大破宋军!”这声庞帅可比之前要响亮许多,却是真心奉其为帅了。 当宋军呐喊着冲到离杭州尚有四五里地时,紧闭的杭州城门已先一步轰然洞开,吊桥尚未落定,方十佛已一马当先,手持铜锤如飞般冲了出来。在受到他的影响下,后方兵马也是个个面目狰狞,凶悍绝伦,嗷嗷高叫着,以尚算齐整的阵容涌出城门。 他们并没有背倚坚城再与敌人交战的意思,还没等敌人抢到跟前呢,八万吴军已嚎叫着,主动迎了上去。方十佛更是只带了千把先锋精锐,如一支离弦的利箭般直刺向宋军前锋部队。 吴军的这一反应确实大大出乎了宋军意料。本来,在他们的想象中,这些反军早已破胆,这时自该死守在城中,等着自己四面合围,进行一场最典型的攻防战才是。可谁成想,他们居然主动迎击,而且兵力还不在自家之上,这下可就让跑在对前头的淮北军一路人马有些含糊了。 本来,张衮作此安排是为了凸显自己部下之功的,现在倒好,反而成了骑虎之势。作为张衮手下的先锋大将,黄茂很清楚自己绝不能退缩,这不光关系到全军士气,更关系到自家将军的颜面问题,所以必须迎敌而上,必须取胜! 当下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已举起了手中长刀,高喝一声:“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反军不过是虚张声势,跟了我杀过去,夺下杭州!杀呀!”吼完这话,一催胯下战马,便提速朝着敌人飞驰而去。 后方那些军卒本来还有些不安呢,得了自家将军的一阵鼓舞后,也有了底气,全都嗷嗷叫着,紧随其后,撒丫子就往前冲。只是这队列比之吴军都大有不如,显得松松垮垮的,队伍头尾间更是拉开了不小的距离。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因为急于赶到杭州参战,整支宋军一路上都全速前进,这大大消耗了将士们的体能。虽不至于到极限,却也有不少人已经感到了疲惫,再一冲,气力更是难继,阵形自然难有保证了。 宋吴两军迎面对冲,几里地的距离自然是一晃即过,都是跑在队伍最前头的双方主将就在瞬间迎头撞上。没有任何的叫骂说辞,早憋足了劲儿的方十佛当即就是一声暴喝,双锤抡圆了就以泰山压顶的架势直冲着敌将的面门砸去。 这一下的声势极其骇人,速度还快,吓得黄茂赶紧举刀相迎,心里还转过了一连串的念头,想着待会儿如何变招退敌。可结果,只当的一声,刀锤相交,他就只觉着虎口一阵发热发麻,一股子巨大的力道已迅速沿着双手轰入自己的四肢百骸,让他的身子都是一震,刀已拿不稳了。别说趁势反击了,他连招架之功都没有。 还没等他做出闪躲的动作呢,第二锤也已应声而至,再次一声当响,然后黄茂手中刀便已变作两截。而这一锤却去势未减,几乎不作任何停滞的就直接落了下来,砰的一声正中黄茂的天灵盖。 顿时间,他整个脑袋连着头盔一道粉碎,红的白的四散飞溅,却只一个照面,就被方十佛生生锤杀。当温热的血液溅射到他的面颊上时,方十佛眼中更是透出了一丝疯狂的笑意来,怒喝声再起,双锤已被他舞得如同旋风一般,没有半点停留,就直朝着前方的宋军阵中卷杀过去。 众军卒都还没从眼前的突变中定下神来呢,敌军将领就如虎入羊群般冲杀过来,而在其身后,又有许多如豺狼般凶悍的吴军嚎叫扑杀上来。几乎就在一瞬间里,这支两三千人的宋军先锋就已崩溃。 没有任何的招架抵抗,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突然扭头,就往后逃命去了。 而这,却更激发了吴军上下的斗志,纷纷呐喊着,挥舞着兵器紧紧追击杀了过去,就连后方那大批的军卒也嘶吼声声,冲锋的脚步都更快了,居然真就让他们赶上了那些脚步变慢的宋军先锋,将他们彻底吞没。 城头之上,庞万春看到这一幕嘴角便翘了起来:“其实说到底十佛就该做这样正面交锋时的先锋猛将,有他打头阵,必能摧枯拉朽般地杀溃数万敌军!” 同样的场景落到宋军将士眼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感受了,张衮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却又只能接受,忙大声呼喝:“全军出击,给我拦下敌军先锋!压上去!” 事到如今,退是已经退不了了,宋军能做的就是迎敌而上,与反军做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正面死战!各路将士也深知此战的重要性,个个抖擞起精神来,高举着兵器,如浪涛般扑向前方的敌军。 谁也没有想到,战斗在开始的瞬间就进入到了白热化。谁都不会再有任何的保留…… 正文 第734章 兵败杭州城(上) 穹苍之下,钱塘江畔,宋吴两军间的战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双方十数万人马铺陈开来,几乎把杭州城外数十里方圆的大平原全给占了个满满当当。 这是一场没有丝毫花巧可言的正面对决,一切阴谋诡计排兵布阵在两军对冲的瞬间皆已失去了作用,甚至连那本该大显功效的弓弩也没几人敢用了。因为双方队伍已在互相的冲杀下彻底搅在了一块儿,一箭射出去指不定会命中什么人呢,还不如用刀枪搏杀来得更直接有效些。 所有将士在这一刻都红了眼,嘶吼出了最凶悍的叫声,如一只只嗜血残忍的野兽般扑杀向前,把自己手中的兵器全力劈刺对面的敌人,无须后退,也没有退路,只有向前,再向前,直到自己被更猛烈的攻势洪流所吞没。 在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并不断深入之后,隐藏在看似强大,屡战屡胜,气势滔天的大宋官军中的种种问题也就慢慢地浮现了出来,从而开始影响整个战局的走向,将这支志得意满,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军队拖入到惨败的深渊—— 首先就是各军体能上的欠缺。表面看来,宋军此番南下攻打杭州士气高涨,可事实上内情却远没有这么乐观。这近一个月来,他们转战数百里,大小十数战,虽然每一战都已大胜告终,却依然消耗了众将士极大的心力体能,虽不能说已到强弩之末,却也早已师老兵疲。 可张衮等将领却因急于建功破城,而不曾听从孙途的劝告让麾下兵马得到充分歇息就再次南下。就在刚才,他们还急行军数十里,半日之内从临安赶到杭州,军卒早已疲敝,再与养精蓄锐多时的吴军正面交锋,强弱之势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迅速就分明了。 其次,宋军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此战是正面之战,称一声遭遇战也不为过,但其实还是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中,连战连败,多处城池皆已失守,连杭州都快成一座孤城的吴军自该闭门死守才是,哪有主动出击的道理? 可吴军就这么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主动出兵了,而且是最干脆,也最直接的正面交锋。这从气势上就压住了宋军,同时,因为没有准备,许多将士为了方便赶路,甚至连甲胄未曾披上。一旦开战,宋军在兵器配备上反倒落于下风,也因此伤亡更重。 最后,则是在于宋军本不一心。这是一支由京畿、淮北和京南三支互不统属的厢军合并而成的军队,虽然他们整体来看就是宋军,但缺了一个能统领全军的主帅。张衮、许慎和任世藩三人职位名望尽皆相当,之前也没能分出个主次来,此时更不可能做出由谁为主的决定来了。 这么一支人心不齐的队伍,若打的是顺风仗,自然不存在任何问题,所有将士都能奋勇向前,配合无间。可一旦被动逆风,互相间鲜有配合与信任的问题就被彻底放大,虽不至成为一盘散沙,却也难成系统,强抗敌军的凶猛攻势。 而身先士卒,凶悍攻杀在队伍最前面的方十佛则成为了暴露宋军种种问题的催化剂。在两锤就杀死黄茂后,他已势不可挡,手中双锤被他挥舞如两团黄云,杀入宋军之中,直如虎入羊群,在他跟前,几乎无一合之敌,生生的就把他杀散了四五支试图拦截的宋军队伍,一条直通向后方中军的血路就这么被他一人领两三千兵给开辟了出来。 面对这么个杀神下凡,宋军是彻底的怕了,许多人都不敢再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全都绕着往边上去,军心士气更是跌落谷底,各军之间又无法互相奥援,颓势大显。 这等情形,吴军上下自是气势大盛,冲杀得是越发凶狠猛烈,如浪潮般的攻势一波猛过一波,随时都有可能把前方的宋军给彻底冲垮吞没了。 城头之上,庞万春自是大喜过望,他和吴国都太需要这么一场大胜来改变眼下的局势了。之前的接连溃败,再加上国内各方势力的蠢动,都让这个新立的政权摇摇欲坠,只有一场酣畅的大胜,才能震慑宵小,稳定人心。 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跪拜倒地和如山的呼声:“臣等叩见陛下……”让他悚然一惊,忙转过身来,便瞧见穿了一身龙袍的方腊在方肥等臣子和数百御林军的护卫下大步走上城来。这让他再顾不上继续盯着下方战事,便赶紧迎了过去:“陛下你怎么来了。我军虽已大胜在望,但这里终究太过危险……” 方腊哈哈一笑,浑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大家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将士们在前线为朕杀敌,我作为吴国君王又怎能安心留在宫中呢?今日我不但要亲眼见证这一场大胜,更要为众将擂鼓助威!”说着,已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矗立在城头西北角处的一面大鼓跟前,冲还在擂鼓不断的军卒一扬手:“把鼓槌给朕!” 这名军卒只觉着一阵激动,想也没作多想,就恭敬地将鼓槌献了上去。方腊一把接过,又是哈哈一笑,便双臂较劲,气运丹田,怒吼一声:“吴国必胜!”双手连续下挥,鼓槌已重重击打在了鼓面之上。 “咚咚咚咚……”激烈雄壮的鼓点声再度从城头响起,直透云霄,直传向数里之外的战场之上。 城头的群臣将士皆已愣住,只有方肥、江十虎等寥寥几名臣子脸上一片坦然,眼中更透着某种强烈的信念——当一国之君不顾身份跑到城头,冒险为全军将士擂鼓助威时,这对前线将士们的鼓舞作用将是不可想象的。 不光是将士,就连那些臣子,稳重如庞万春,此刻都是热血上涌,呼吸急促,只想着能投身沙场,去和来犯的宋军杀个痛快,把这些曾经盘剥自己,如今又杀害无数袍泽兄弟的敌军给彻底杀光,赶出吴国地界! 连城头的臣子们都已如此,那下方正奋勇战斗的吴军将士自然更是深受鼓舞,整支军队已彻底沸腾!开始时,他们还觉着有些奇怪,为何城头鼓声会突然停顿了一下,莫不是有敌人突然绕到自家后方对杭州城发动攻势了?有些人就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然后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身着天子袍服的皇帝居然亲自在擂鼓! 这时就体现出方腊没有换上更便于行事的普通服色的高明之处了。若换了衣物,他身为皇帝为将士擂鼓助威的事情就无法在第一时间被下方远处的吴军将士所知。但现在却不同了,那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冠冕在夕阳下是如此的耀眼夺目,只消远远地扫上一眼,几乎所有人都能在瞬间确认擂鼓者乃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随后,这一惊人的消息便如疾风般在吴军之中迅速传开。当大家好奇地回头望去,都看到这振奋人心的一幕后,所有人心中的战意就被彻底点燃。吴军的攻势瞬间就提升到了之前的两倍以上,所有人都嗬嗬怪叫着,如痴如狂地攻杀向前方宋军,大有摧枯拉朽之势,竟一战就把前方两万多的队列杀得溃散,兵锋更是直指前方中军。 也在这时,位于中军处的三名主将才知道大事不妙,这一回真就是大难临头了。不但难以攻下杭州城,还可能要彻底溃败在此了。 后悔的情绪瞬间就充满了众将胸臆,早知如此,之前就该听取孙途的劝诫,等着山东军到来后再攻杭州啊。 怎么办?所有人心头都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面面相觑之下,一时又拿不出个准主意来。就跟手下的军马一样,这三个将领也都只善于打顺风仗,一旦处于下风,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军阵……对,我们还可用军阵。不能再这么胡乱作战了,让将士们赶紧聚合,组成军阵御敌!”还是许慎的头脑最是清醒灵活,情急之下终于想到了一个缓解眼下困局的办法,大声吼了起来。 “快,传令,全军后撤,重新聚合成阵,以方阵稳住阵脚,外部则以圆阵拒敌!”任世藩也大声吼了起来。 在此要命关头,三人再没有了争胜之念,通力合作,纷纷发号施令,让自己麾下兵马迅速拉开与敌军的距离,并在此之下赶紧聚合成阵,这也是这支大宋正规军在面对吴军时的最后一点底气所在了。 但显然,吴军是不可能放任他们施展出这等战场杀招的。看到宋军动向,庞万春也顾不上皇帝在侧,立刻大声喝道:“吹号,让所有人全力追杀,必不能让敌人成阵,冲散他们!” “呜呜呜……”嘹亮的号角声起,无数吴军如猛兽出柙,全力冲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庞万春的眉头又是一皱:“也差不多了,该是时候结束这一场战斗了!放鸣镝响箭!” 身旁早有弓手等候良久,听得传令,也不犹豫,立刻就在强弓弦上搭好数支特制的鸣镝响箭,一放手间,三支响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就直上半空,声音迅速远远就扩散了出去…… 正文 第735章 兵败杭州城(中) 宋军阵中,各队兵马都在作着紧急调动,虽然他们远不如山东军精锐,但当此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也都一个个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列队成阵,希望以防御的军阵来止住如今的颓势。、 当然,也有好些个人马满是不知所措地呆立原地,反倒成了其他队伍的累赘,搞得不少将领纷纷呼喝着,让他们全都往后方撤去,把前方空出来尽快成阵。这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那些才新降不久的吴军兵卒。 他们才刚入军中不久,压根没和宋军队合练过,自然不知当要组成军阵时自己该位于何处了。于是,这万把人就被人不断往后安排,朝着位于最后方的押粮队伍就靠了过去。 就当他们不断后退,已拖到大军后方时,前方杭州城头,便有数支响箭凌空而起。哪怕双方已相距甚远,这些人依然还能隐隐听到那尖锐的破空啸声,而就在这一瞬之间,许多吴军降卒的脸上便露出了怪异的神色来,没有了之前的忐忑茫然,取而代之的,却是无畏与凶悍的表情。 像方百年这样的降将也是面色微变,但却并未有太多的举动,只是继续带着手下队伍往后靠去,趁机真个接近到了那并排停靠着的几千辆粮车和谷担前。只几个眼神交流,这些人皆已心领神会,把手全都握紧了兵器,目光已锁定在了那装满了粮食的车辆担子之上。 军粮乃是军队重中之重,哪怕是在战时也防卫严密,此时这周围就有超过五千兵马死死守着。看到这些降卒不断靠上来,便有人高声呵斥道:“囤粮重地,闲杂人等速速后退!”随着这声警告,还有一批弓手举起手中弓箭就瞄了过来,这里的防卫还是相当严密的。 “将军,我们也是被前面的将军驱赶退回来的,我们真不知道这该去往何处啊……”方百年一脸委屈和茫然地往前进了几步,口中则作着无力的解释。 那些军卒只能再次警告道:“无论你们去往何处,这里就不是你们能接近的,快快退下!” “可是……”方百年等几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好像是要给他们解释自己的难处。可就在那些守粮将士还想着如何拒绝他们的说辞时,异变陡然而生—— 刚才还一脸委屈茫然的吴军降军突然就从可怜的小白兔化身成为了大灰狼。方百年在那个是字出口的同时,身子已呼地掠起,手中刀已化作一道寒光,斜掠着劈斩而出,直取离他最近的那名将领的脖颈。 那名将领甚至都未能做出任何反应呢,利刃就狠狠地斫进了他的脖子,将他斗大的脑袋给直接斩得飞上半空。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众宋军将士在惊慌之余,都有些愣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这些一直老老实实的吴军降将会突然来这么一手。 而就在这一愣间,更多的降军已紧随着动手,他们完全无视了面前那密密麻麻的箭矢,全都呐喊着,合身扑杀过去,手中的兵器有攻无守,直往宋军的要害处招呼。 直到接连的惨叫不断响起,这支护粮队伍才如梦初醒,惊叫出声的同时,已有人陆续放箭。登时间,扑上前来的不少降军果然中箭,但这却并没有影响到这些已经豁出一切的吴军将士。面对的箭矢,他们没有丝毫的闪避,就这么直直地扑杀过来,哪怕身体被箭矢洞穿,他们手上的动作都不带有丝毫变化迟缓的,还是照准了一名宋军就劈斩下去!以命换命! 双方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这些弓手根本来不及再搭上第二支箭矢,敌人已挥舞着刀枪扑到跟前。再加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陷于震惊之中,动作更显迟缓,面对凶狠而突然的攻击,自然是瞬间就倒下一片,连像样的防御阵势都来不及组成,就已被敌人冲散了队伍,一场完全一面倒的屠戮就此展开。 “他们是诈降,这些反军全是在欺骗我们,是在诈降!”有人惊怒地不断吼叫着。奈何这时候再明白这一点却已太迟,他们的叫声甚至都未能传出去多远,因为前方的军队正在全神贯注地集结成阵,用以应付已如潮水般不断涌杀而来的吴军主力。而当他们的叫声响起后,那些已经撕掉伪装的吴军精锐已凶狠扑来,刀枪挥舞间,不断收割着宋军将士的性命,这支几千人的队伍更是迅速陷入到了崩溃的边缘。 护粮的队伍虽然是军中精锐,但他们从没有过会在此时遭遇吴军凶猛攻击的准备,尤其是当对他们出手的居然还是本该老实听令的降军时,这种落差就更让他们无法接受,反应不及。于是,从战斗的一开始,这场突袭就已注定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以吴军的全胜告终。 方百年一人一刀,势如疯虎,不断劈斩着前进道路上的敌人,他的脸上,身上已溅满了敌人的鲜血,整个人犹如疯魔恶鬼,但他的目光冷冽如雪,每出一刀,口中都会喝上一声:“老贺我对不住你!老贺,就让这些宋军的鲜血来祭奠于你吧!” 早在宋军再度南下,对吴国湖州以南的诸多城池发动全面攻击之前,吴国朝廷就已制定出了这么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把军中精锐以降军名义混入宋军之中,并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的策略。而方百年,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作为方腊的族中兄弟,他虽比不了方十佛的骁勇,却也深得信任,一身武艺也自不凡。但想要取信宋军又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才有了临安城的那一场变故,他以阵前反戈,杀死同僚贺广昌为代价取得敌军认同,然后一直卑躬屈膝,成为被宋军轻视,甚至是无视的一人。 他身上所背负的一切实在超越了许多人的想象,心中的愧疚、愤怒、不甘如千斤重担般死死压着,直到这一刻,看到那约定的信号从杭州城头响起,他才如从噩梦之中突然醒转,彻底放开了手脚。 这时的方百年所想的只有一样,杀光面前的宋军,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罪恶与耻辱。为此,他甚至都不再有丝毫的防御,只是不断地进攻,再进攻。可正是这股子勇往无前,有我无敌的疯狂狠劲儿,反倒镇住了眼前的所有敌军,使他们根本不敢与之正面对抗,但凡见其杀来,宋军将士都是落荒而逃,居然被他一人就生生斩杀了数十人之众,让他第一个杀到了宋军的粮草之前。 直到这时,他才陡然回神,没有太多的犹豫,就已取出了一直备在身上的火折子,迎风一吹,火星骤起,然后便将之凑到了那些装满了粮食的麻袋之上。 此时天气干燥,粮食又保持着最干燥的状态,被火一触,当即就迅速燃烧起来,熊熊的烈焰瞬间就吞噬了一整车粮食,然后再往边上蔓延起来,又烧向了其他粮车。 其他人这时也已杀到了粮车前,然后不再追杀已然四散的敌军,纷纷拿出引火工具,就往粮食上凑去。 这里的几万石粮食,就在这些吴军内应的不断点燃下,开始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合着火光开始不断蔓延升腾。再加上此时还有一阵大风吹来,更助火势蔓延,大火已瞬间就把这大批的粮草彻底吞噬进去。 如此一来,那些押粮的将士心中更是惶恐不已,再也没有了抵抗的勇气,调转头,就已四散逃命而去。 也就在这时,前方刚才列出防御阵势,堪堪顶住吴军攻势的宋军才猛然惊觉自家后方竟生出了这么大一个乱子来,所有人都惊得呆住了:“怎会如此……” 就连几个主将,也是瞠目结舌,半晌没能反应过来,随后才疯狂地叫嚷起来:“快去后面探查究竟,是哪里的反军杀到了我们身后……” 命令还没有得到执行呢,一些将士已跌跌撞撞地跑来报信了:“将军,大事不好,降军作乱,他们已纵火烧毁了咱们的后方粮草辎重,所有物资都已被烧光了……” “什么!”这句话不啻于五雷轰顶,瞬间就劈晕了三名主将,此时的他们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复杂而悲催的局面了。张衮在好一阵后,方才暴跳如雷,高声喝道:“岂有此理!我们以诚对他,却被贼人所利用!快,所有人随我回去救粮草……” 但他的命令这时已经晚了,因为就在此刻,又是一阵嘹亮的号角声从前方响起,在兴奋的方十佛的带领下,吴军再度组起强大的攻势,不断冲杀过来。 而这一回,宋军虽然已组成了防御阵势,可全军上下的心已彻底乱了。粮食乃是大军征战的底线与保障,一旦粮食被毁,就意味所有人都将食不果腹,谁还会尽心竭力地去和敌人去作殊死的搏杀呢? 战争的天平在这一刻已经彻底倾斜,胜负已见分晓! 正文 第736章 兵败杭州城(下) 前方是如潮水般不断涌杀上来,凶悍可怕的数万敌军;后方,自家的粮草正在熊熊燃烧,红色的火光与黑色的浓烟已映染了整片天空。这等前所未有的可怕,甚至算是绝望的处境极快削减着宋军上下本就已所剩不多的斗志。 军卒们的拼杀之心已然跌落到了最低谷,无数人在看到敌人疯狂杀上来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走避四散,以求能保得性命。而这么一来的后果,则是前方之前还算稳固的防御军阵已四分五裂,被吴军轻松突入其中,大肆杀伤,层层的布防更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吴军的不断杀入又使宋军将士心头更感惶恐,由此,就出现了一个恶性循环,眼看着这支将近十万的大宋官军就要被对方七八万人杀得溃败。当此之时,一名浑身浴血的将领已惶急地冲回到了三个同样满连彷徨的主将跟前:“将军,快撤吧,不然就走不了了……” 任世藩这时也已经慌了神,当即点头:“对,快撤,回去临安死守,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否则,伤亡可就更大了。” “不成,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哪能因为遇到这点挫折就逃走的道理?给我杀上去,再有敢言退者,本将亲手解决了他!”张衮却把双眉一竖,唰然抽出随身宝剑,以剑尖指着这名部下高声威胁道,他是真不甘心就这么败退啊。 而许慎则是有更深层次的顾虑:“这时若真撤了,我们能稳得住吗?反军定然不会轻易就放过了咱们,一旦退军,军心彻底崩溃,那就真成人砧板上的鱼肉,任反军追杀了!必须先打退他们的这一波攻势后再稳稳后撤!传我军令,调中军和后军兵马压上去,与反军做最后的拼杀!” 一军有三主,谁也压不住谁的严重问题在这要命时刻再度显现了出来。三名主将有着各自的想法,其实从大局来看,许慎的主意是最稳妥的,奈何他却无法在短时间里说服其他二人,他们依旧争吵不休,一个要退,一个要进,情况就这么僵住了。 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又哪来的时间让他们争出个最终结果来啊。就在中军尚未有什么定论时,前方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吴军已杀向了这边最醒目的将旗跟前,人还有些距离呢,无数箭矢已先一步破空而来,其中一支利箭更是直奔着张衮的面门就来。 “将军小心!”身边一名亲随眼疾手快,赶紧上前一刀斩出,正好磕飞了那支利箭,但随即,补上位置的他却被紧跟而来的箭矢射中,惨叫着便倒了下去。 当这生死一幕血淋淋地呈现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的亲信居然在瞬间毙命后,张衮的脸色陡然就是一阵变幻,随即,之前还未曾动摇的斗志瞬间碎裂。粗豪冲动的他根本就不是个英勇无畏之人,当他坐镇中军,指挥部下作战时可以不计一切,可真当危险出现在自己身边时,恐惧感已完全取代了一切。没有再多作考虑,他已果断下令:“退军,赶紧往后退!” 任世藩一听顿时大喜:“不错,赶紧退兵还能保存实力,不可再死撑了,不然将士们的伤亡可就太大了。”说着,他已看向了身边的传令兵,示意对方可以下达退军号令了。 “二位不可啊,这时若仓促后退全军必乱,到那时我们可就再无还手之力了!”唯有许慎还保持着清醒,做着最后的努力。但他的话却根本不被其他二人所认可,任世藩更是直接回道:“许将军你若真有顾虑,不如由你麾下的京畿路将士殿后掩护,我们先率军后撤……” “你……”许慎险些连鼻子都给气歪了。想不到自己一片好意,有心保存大军,却被人如此对付,当真是又气又无奈,同时心里也明白了过来,无论自己怎么劝说,这两人都已不可能接受再撑一阵的说法了:“退吧,赶紧让全军抽身后撤,不要作任何纠缠,先退回临安!”事已至此,他无力回天,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反军不会死咬着自家不放了。 三路厢军,三名主将,三种心思却难一统。在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里,这支大宋官军的最大问题彻底暴露出来,哪怕有最合理的应对之策,也在各有私心作祟的情况下被抛弃一旁,只能沿着那条最错误的道路狂奔而去。 当撤退的号令下达的瞬间,宋军彻底崩溃。所有人都失去了抵抗的勇气,当面对冲杀过来的吴军时,他们全都扭头就跑,哪怕有少数几个还想抵挡敌军攻势的,也被前后左右的同袍们裹挟得无法施展,最后只能随波逐流,狼狈逃窜。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吴军更是军心大振,吼叫声响成一片:“杀啊,宋军败了!杀光他们,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所有几年前还只是普通百姓的吴军将士这时全都化身成为了嗜血的野兽,不断追杀前方逃命的宋军,只要被他们从后追上,就是一刀剁翻,眨眼间就已分尸惨死。 倘若宋军强硬抵抗,或许还能撑过这波猛攻,可现在彻底放弃正面之战,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伤亡数字打着滚的就直往上蹿,逃亡路上死伤无数,一些人更是直接弃械跪伏在地,却是向吴军投降了。 冲杀在队伍前方的方十佛更是兴奋异常,哈哈高笑着不断策马追杀前方敌军,手中双锤早已被鲜血染红,整个人的头脸身上也蒙上了一片暗红,看着就跟个血葫芦似的。但这依然没有让他的杀戮稍止,一心全力追杀,直朝着那几面最醒目的宋军将旗杀去,誓要将这些个宋将全部留下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三名将领才彻底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但此时全军斗志全消,人人只会闷头逃命,就算他们不顾一切地喊停全军,怕也无法抵挡如狼似虎般追杀上来的吴军了。所以此时的他们能做的,就是继续逃命,不管身边是个什么情况,只求能逃过敌军追杀。 双方军马一追一逃间,很快就去了十里多远,直到这时,庞万春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真的,就连他都没想到宋军竟会如此不堪一击,败得如此干脆。方腊也终于放下了手中鼓槌,哈哈高笑起来:“好,此战我军大胜必将大振军心军威,接下来重夺失地也不再是什么难事了!” 庞万春却并没有接他的这个话茬,而是皱起了眉头,做着最后的权衡。战斗到了这份上,胜利已成定论,而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该让这场大胜去到一个什么地步。是只满足已重创宋军呢,还是想法儿将他们彻底留在这杭州地界? 若是前者,就不用再做任何事情,只须静看方十佛率军追击即可;可要是想要彻底歼灭这支宋军,则要赶紧动用前方的那几路伏兵了。只要这些伏兵突然杀出拦截,即便无法真个全歼宋军,也足以让他们伤亡过半,能有三成人马逃回去就算是运气不错了。 选择前者,就会放虎归山。庞万春很清楚,经历了这场惨败后,宋军必然会吸取教训,今后再来就会极其谨慎,尤其是当带兵的换成孙途后,就更难取得今日这样的大胜了。可是,要是选了后者,问题也自不小,自己的底牌就这么些,一旦全部暴露,之后再与孙途交锋就再无秘密可言,而在他心中,孙途才是那个最可怕的对手。 这两个念头只在庞万春心中转动没多久,他就已经做出了决断:“放三支响箭,让黄松谷上的兵马出击,截断宋军去路,其他兵马,不得妄动!”最终他拿出的却是个折衷的方案,没有把所有底牌都亮出来,却足以给宋军制造极大的困难与麻烦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宋军将士这时倒是体现出了他们还算不错的本事来,那就是逃命。在面对后方无数敌人的追击时,所有人都撒丫子疯狂奔逃,队列是早没有,速度却是彻底提升了上来。尤其是当一些跑得慢的军卒落在后面,使得吴军需要停步厮杀后,他们与敌人之间的距离终于不断拉大,最后更是连那些箭矢都伤不到人,只能是落在身后…… 纵马疾驰在队伍前方的京南路将领王敢此时才大大地松了口气,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们的安全已经得到保障。想必敌人也该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不会真死追到底,说不定只要再穿过前方那片山谷,自己就可逃出生天了。 周围一样想的将士还有许多,不少人心中甚至还想到了那些之前被自己轻视的山东军,想到了那位总能带兵取胜的孙途孙将军,或许之前自己就该听信他们的说法,乖乖留在湖州的,那样就不至于有此一败,险些死在这里了。看来等回去后,得改变原先的看法了…… 就在大家心潮起伏,满是期待的当口,一声号角突然从前方两侧的高地处响起,旌旗展动间,无数军马竟从两边奔涌出来,瞬间就封锁住了这座山谷的进口…… 正文 第737章 救兵天降(上) 拂晓时分,一支张着各色大宋军旗的队伍正快速而有序地行进在通往临安的官道之上。他们行进间的队列显得格外松散,不过区区三万许人,可队伍却拉出去了足有十多里地,但每队,甚至是每个军卒之间却又极有规律,互相间拉开的距离都是相当的,从而可以保证这支队伍在受到来自任何一面的攻击时做出最及时的反应和防御。 不过即便是在这依然显得有些黑魆魆的环境下,也很难有人真能突然对其发动袭击,因为就在队伍的最前头,已撒出去了一支数百人的斥候队伍,他们经验丰富,心细如发,几乎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把后方军队即将途经的每一个关键位置都给搜索到了,别说有什么伏兵了,就是藏着体型稍大些的野兽都早被他们清除干净,绝不留半点后患。而在这等情况下,他们的前进速度却还远在后方大军之上,足可见这支打前哨的斥候军队战力有多强了。 在如今的江南地界,能有如此军事素养的队伍自然只有一家,孙途麾下的山东军!此时的他,正甲胄齐整地步行于军队中间位置,周围也都是普通士兵,至于他作战时的马匹,则被亲卫牵着,跟在背后。他与寻常军士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只在于除了腰间佩刀,手上并未提什么兵器,但也足够算得上是与下属同甘共苦了。 也正是因为有孙途这位军中主将以身作则,其他将领除了前方开路的斥候与先锋军外也都徒步前行,使得整支山东军的这次急行军显得紧张而有序,没有一个心怀抱怨的。毕竟如今这世道,一般将领出行乘马乃是理所应当,甚至于还有坐人抬肩與的,两厢对比,孙途可要强得太多了。 在此鼓舞下,山东军才能在短短七八日的时间里赶出数百里远途,还保持着强大的斗志与信心,连队列都不见有丝毫松垮的。 不错,孙途居然在半个月前,也就是那份劝诫张衮他们不得冒进的书信送出后不久便已率军南来了。他当然不是来抢功的,而是深知那些将领抢功心切,担心他们在杭州城下吃了大亏,才赶来救援的。毕竟那可是十万大军啊,若真有个闪失,损失可就太大了,也不利于今后的平乱作战。 在望了眼渐渐将要亮起的天色后,孙途回头对身边传令兵道:“传我军令,让大家暂且就地歇息半个时辰,填下肚子再赶路不迟。若我所料不差,今日午后我们便能赶抵临安,到时便可好好休整一下了。” 就在那几个传令兵答应一声,扭身欲往前后传令时,前方却传来了一阵快速的马蹄声,片刻后,一名斥候打扮的骑士已出现在了孙途眼前,并一个利落翻身下马,行礼报道:“将军,再有二十里地就是临安县城!还有,我们刚才在高处往远方眺望,发现更远处似有激战……” 孙途一听,眉头迅速就蹙了起来,只冲那些犹豫的传令兵一点头后,他却已回头来到骏马边上,偏腿就上,一提缰绳,已策马朝前火速奔驰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难道真发生了?若战事真已延伸到了临安附近,那前方宋军的情况可相当不乐观啊! 骏马在他胯下希律律长嘶数声,四蹄翻飞如轮,全速向前,只顿饭工夫,已跑过了最前方的那支队伍,再兜转身来,便能看见一处高坡上有一批人正在眺望远方,不少人手中还拿着被称作千里眼的望远镜呢,他们正是山东军的斥候精锐。 即便以这些人的精明强干,在此晦暗不明的天况下也是不可能真看出去数十里地的,而所以能有此禀报,自然是倚仗了这些来自千年后的望远镜了。话说自从孙途把仓库系统里的望远镜取出来后,几乎全部被斥候营的人拿了去,被他们视若珍宝,也确实在之前的连番战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毕竟对这个时代的战争来说,能早一步发现敌人行踪,并先行做好相应布置,定能使胜算增上一大截去。 在发现孙途赶来后,时迁已立马迎了上来:“将军,前方之事虽看得不是太真切,但应该差不离了。”孙途点了下头,伸手从他那里接过一架望远镜,就往前方极目眺去。 在依稀的晨光映照前,大片荒凉的景色率先映入眼帘,然后再往远处仔细观察,孙途也看到了那极远处有些火光正在凌乱地跳动。虽然听不见什么声音,但只看那边的动静,便可推测出那里正发生着一场规模不小的战事了。 倒吸一口凉气后,孙途的面容是越发严峻起来,蓦地回头,对已经跟上来的董平等部下说道:“看来情况比我们所想的更加不堪,前方大军应该已大败退了回来,而且反军还在继续追击,他们的损失一定极大,就连临安都未必能保得下来!” 这几句判断一出,在场众将个个神色紧张,有人更是小声叫了起来:“这怎可能?” 这等结果确实太过出乎众人意料了,是他们怎么都无法接受的。虽然他们也不认同三路宋军轻率冒进,攻打杭州,可也觉着这十来万的兵马好歹能撑上了十天半月,至少是能等到自己赶过去的。 可现在倒好,怎么算他们赶到杭州开战也不过两三天时间,居然就被杀得大败亏输,还被追杀得逃回临安了?那他们在杭州得败得多惨,损失得有多大,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啊? 就连孙途一时间也想不通问题何在,但已经无心纠缠于此,只把目光一凝,扫向这些将领:“大家先就地填饱肚子,稍作休整,然后尽快赶往临安!必须要在临安失守前赶到,击退追兵,救下我们的袍泽!” “喏!”众将低低答应后,便赶紧回头去做安排了。而孙途则把目光又落到了时迁身上:“你这就率斥候营的兄弟先一步赶过去,不必与敌人正面接触,只要探查清楚他们的具体情况即可。” “是,卑职这就赶去!”时迁也无二话,一抱拳后,便迅速跑向了自己的坐骑,随着一声呼哨,百多名骑兵斥候就已全速冲了出去,沿着官道就往临安而去。 目送他们消失在视线之外,孙途按在刀柄上的五根手指猛然收紧,此番战事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判断,一场突然而又艰苦的战斗就要开始了! ¥¥¥¥¥ 距离临安城尚有十里,平原之上,一场殊死的搏杀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此时交战双方的兵力已然急剧缩减,宋军这里只剩下不到三万之数,而追杀他们的吴军更只有区区一万多人。但后者的士气却明显要高过前者许多,吴军正压得宋军节节败退,杀敌无数,甚至还能抽调出兵马来从两侧夹击宋军,从而引得宋军更为心慌。 宋军阵中,三名主将只剩两人,任世藩已不知去向,张衮和许慎皆浑身是血,前者更还断了一臂,整个人已陷入绝望与疯魔,只是靠着一些忠心的部下不断拼死护卫,才没有被专门盯着他们打的敌军所杀,但情况也相当不乐观了。 许慎虽然还好一些,可也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连手中那满是缺口的大刀都来不及更换,只是拼命抵挡从前方和侧方袭来的兵器,脚步蹒跚,心中早已后悔得要吐出血来了。 这一战他们实在太惨了,只一日一夜间,就把过半兵马丧在了从杭州而来的一路之上,这是他们在出发时从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其实若只是在杭州城下被吴军正面击溃,狼狈撤退,宋军的损伤还不至于如此之大。可谁能想到,敌人居然一早就做下了更狠毒的布置,在他们不顾伤亡,一心逃命的时候,前方地势凶险的山谷上,居然也杀出了两万许兵马来,这下,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宋军彻底崩溃,连像样的防御和攻势都再难组织起来。 直到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甚至连任世藩都因此不知死活,彻底不见后,他们才终于杀开血路,夺路而逃。但敌人却依然紧追不放,一路而来,又有无数将士倒在了敌人刀下。 现在虽然临安在望,但许慎很清楚,只凭这城中不到三千的兵力,根本就无法扭转战局。 “这回,我真要死在此地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听取孙途的劝诫,不作此冒险之举……此时唯一能救我们的,只有山东军,他们还身在湖州,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几百里外的临安呢……”无数想法从许慎的心头冒起,但最后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一个——想要活命,只有自救! “兄弟们,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想要活命,只有先击退这路反军,才能安然退入临安死守!所有人,再跟我冲一次,杀啊!”许慎这时已经横下了一条心来,随着高声呼喝,居然不顾危险,头前冲了出去。 而身旁身后的那些宋军将士,无论原先是京南、京畿还是淮北的将士,这时也终于抛开了各自身份,把牙一咬,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意志,再度朝着敌军扑杀了过去…… 正文 第738章 救兵天降(下) 看着未再退却,反而迎头杀来的宋军,依旧冲在队伍最前方的方十佛眼中立刻就露出了更为凶狠暴虐的光芒来,当即高声大喝,催马挥锤,直冲杀过去,口中更是嘶吼连声:“跟我杀过去,杀光他们!” 此时的吴军将士其实也已疲惫不堪,而且队列更是早就乱作一团,毫无章法可言,所以能一直追着宋军猛打,完全是靠的之前彻底压制击溃敌军的胜势。而且这支追兵不但人数已削减过半,连里头的将士都早已换人了——跟着方十佛杀出城去的吴军精锐在这场连夜的追击战里有许多都已力竭放弃,倒是作为其中一路伏兵在关键时刻杀出的一万多人竟跟了过来。 换句话说,这些吴军大部其实并非方十佛麾下所部,所以肯听从他的号令紧追宋军不放只因其身份够高,但论配合与底气,却是无法和真正的吴军精锐相比的。尤其是在看到本来落荒而逃,几乎没多少反抗的宋军竟突然掉头反杀过来后,他们心里也有些胆怯了,迎敌的反应更是慢了许多。 这就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场面,虽然追逃两军兵力相当,可当宋军孤注一掷地再次回头决战时,吴军主将方十佛居然只带了不到五千人迎了上去,直到双方接战,拖在后头的剩下兵马才如梦方醒,慌里慌张就冲杀过去。 感受到这一点的方十佛鼻子都气歪了,但他人都已经冲上去了,再说其他也已无用,只能奋力一搏!好在宋军到底已经是一支破胆的败军,纵然此时强行回头,战力也剩余不多,在他两柄铜锤此起彼落的疯狂挥击间,竟再度生生砸开一条血路,直冲向前方那几个甲胄最为鲜明的宋将。在这一路追杀的过程里,他早就认准了张衮等几名主要将领,深知只要阵斩此二人,宋军将再无反抗之能。 方十佛不愧是天下少有的猛将,纵然以少战多,依然如利刃切牛油,轻而易举就突杀进入到宋军阵中,劈波斩浪般直杀向那两个最重要的目标,眨眼工夫,离他们就只剩下百来步的距离了。 这下,可把张许二人吓得不轻,许慎更是高声喝叫起来:“快,弓箭手给我上去,射死他!”到此要命关头,他已顾不上这是在乱句丛中,胡乱放箭只会杀伤自家兵马了。 随着他的命令,一直护在他们身前的百多名亲兵中顿时就分出三五十个佩弓的稍稍上前,拿弓箭瞄了过去。瞬息间,一阵乱箭已带着呼啸直奔还在不断接近的方十佛而去,把他连人带马都给笼罩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叫人心惊胆寒的一幕出现了,即便是在久战之下,方十佛依然威风不减,眼见箭矢破空而来,竟是再度一振缰绳,双腿用力夹紧了马腹,催动胯下龙驹陡然加速,不退反进,直冲向了那迎面而来的箭矢。同时,其双手更是挥锤如云,一片暗金色的虚影已笼罩全身上下,连胯下战马都被护得周全。 只听得一阵叮当乱响,那迎头的乱箭竟被他直接冲破,所有箭矢或是失准,或是被他的铜锤轻易磕飞,只有三四支漏网之鱼插在他的肩头手臂处,但看方十佛的反应,这些箭矢却跟给他搔痒没什么区别了。倒是有些被他打开乱飞的箭矢,把周围的一些宋吴两军兵卒给射倒不少。 此时的方十佛在宋军将士眼中就已是魔神一般的存在,眼见他凶狠杀来,终于有人承受不住心中恐惧,惨叫一声,便已四散而逃,在他前冲的路上,居然没几人再敢作阻拦了。这让方十佛气焰更盛,哈哈狂笑之下,更是厉声大喝:“宋将,留下你们的脑袋来!”催马如飞,眨眼已冲到了早已惊呆了的两将跟前。 十多个忠诚的亲兵立刻发声喊:“将军快走!”便奋不顾身地围杀过去,各种兵器直往这可怕的敌人身上攻去。但他们又岂是早已杀得性起的方十佛的对手,在其双锤每下都有数百斤力道的轰击下,没一个能撑住一招的,挨着死,碰着伤,惨叫着被他生生碾压,却连让他稍稍止步都做不到。 不过这些将士的牺牲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延缓了方十佛杀向张衮二人的速度,同时,他们死前的惨叫也终于让二人从震惊中回神。不敢再做任何的迟疑与停留,两人不约而同就已迅速拨马,朝着后方逃去。 而身为主将的这一逃,便使宋军才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拼杀奋战之心再次崩碎,只草草挡了一轮,就又一次掉头狂奔,逃命去了。这时,后方的吴军才刚刚杀到,见此更是大喜,连忙动手劈斩,又让他们斩杀了许多宋军。 可以说这一战方十佛生生就靠着自己的凶悍杀法正面击碎了宋军仅存的一点血勇。在砰的一下把最后一个缠在自己跟前的敌军打得横飞出去后,他又再度催马追了上去。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他又怎么可能放张衮等人平安逃走呢? 新一轮的追逃再度上演,此番的宋军比之前更为不堪,已彻底没有了任何反抗之心,一旦被追上,不是跪地求饶,就是被斩杀当场,往临安而去的一路上,已经倒满了他们的尸体。 当宋军仓皇逃到临安城下时,人数已削减到不到两万,而追杀他们的敌军兵力却还在他们之上,眼见如此,城头本想杀出救援的兵马都犹豫了。他们这里不过区区三千人,这时冲杀出去,怕是都不够敌人塞牙缝的啊。 同时,一个更艰难的选择也摆在了城中守军面前,他们该不该打开城门,接应败军进来?此时追逃的两军已首尾相接,倘若真开了城门,恐怕放进城来的就不光只是自家队伍,还有更多的吴军了,到那时,这临安城就再守不住了…… 守城的将领高凤顿时陷入到了两难的困境之中,看着不断接近的自家败军,已彻底不知该做何决定才好了。他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承担这么大一个责任,几万将士,一座城池的生死存亡居然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间了…… 而就在他左右为难,无法做出决定时,正朝着城池而来的败军突然就是一个转向,散乱着往官道的另一侧奔去,居然并未直奔临安城而来。这倒让高凤稍稍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就没必要再冒险开城门了,只是心中却也更生疑虑,为何大军会做此选择? 不过很快地,他就没心思想这些了,因为追杀而来的吴军在这时突然就分出一路人马来,对临安城发起了攻击。方十佛自以为胜券在握,这时居然还敢分兵攻城!这让高凤只能率军拼命抵挡敌军攻势,不敢再作他想。 而在另一边,张衮也正一脸不解地望着下令绕城而逃的许慎:“老许,你为何做此决定?” “进了城后,我们就更成瓮中之鳖了,而且还会连累城中将士,那还不如往外绕走,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呢。娘的,这些混账真是完全不顾穷寇莫追的道理,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啊!”许慎是真又急又气,完全想不明白那方十佛为何就会如此一根筋地紧追不放,这是以往战斗中从所未见的打法啊。 是啊,从古至今,千万此的战斗里,极少有像今日般一追几十里,死咬着就是不放的打法。兵书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穷寇莫追,不然真把败军逼入绝境,来个破釜沉舟,拼死一战,胜负说不定会再度转变呢。 可偏偏今日这等极其罕见的打法真就让他们给撞上了,这种逃不了又打不过的情况可实在太让人觉着憋屈了。 其实这也是凑巧了,方十佛本来就不是个会按规矩行事之人,再加上他之前接连失利,损兵折将之余,自身还屡次受伤,心中可一直都憋着火气呢,总想着能能大胜一场,出口恶气。今日,终于让他逮到了机会,而且庞万春他们还都不在军中,一切皆由自己说了算。于是,他就彻底撒了欢,哪怕上天入地,都誓要将这支宋军全歼! 两路军马追逃着,纠缠着,又往南去了十来里地,此时,都已过了第二日的中午。经过这一天一夜的不停厮杀追逃,双方将士其实都已经来到了体能的极限。但越是这时候,就越没有人肯放弃,胜负生死,即将要分出个结果来了。 看着敌人已逼到身后,许慎这回终于是绝望了,惨然笑道:“想不到我终究难逃一死,早知如此,当日就不该贪功冒进,悔不听孙将军之言啊……”而身旁的张衮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一刻已经到来,要想活命,就只有投降了。 “杀啊……放下武器,跪地可免一死!”吴军已迅速追上,许多人口中大声呼喝着,想要彻底击碎宋军最后一点反抗之心。 没有任何命令,宋军在一座山林前陡然停下了脚步,再逃,怕是连拼命的力气都没有了,那就最后搏上一把吧! 而就在双方即将接战的瞬间,那林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无数军卒如潮水般直涌而出,一面面宋字和孙字大旗迎风而动,昭示着这支兵马的身份! 谁都不敢期待的救兵,在这生死关头突然从天而降! 正文 第739章 胜负逆转十佛陨 自孙途于高坡上确认这是攻打杭州的宋军大败于反军之手到现在已足有半日时间,如此长的时间里,自然足够山东军做出一系列的反应布置。 当时迁率斥候靠上前去,探查清楚双方兵力的具体情况,并把基本的行军线路也给摸清楚传回来后,孙途就果断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自家军队埋伏于离着临安城尚有十多里的这片山林之中。 虽然这里的山林还不足以掩盖住两万多人的行踪,但在敌人把全部注意力都投放在正自逃命的败军身上时,还是会忽略掉此间危险,并给山东军以可趁之机。而唯一的疑问,就只有一个——如何保证追逃双方会冲过临安,来到这山林险地?毕竟,对败军来说,逃入城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此,孙途的回答很是干脆:“只要为将者还能保持一点冷静,便不会选择贸然入城,因为在被敌人衔尾追击时逃入城池才是自蹈绝地。倘若真是如此,他们也不值得我们费力去救了!想要活命,他们就只有这一条生路!” 结果许慎到底没有让孙途失望,纵然是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了一定的冷静,从而过城不入,继续北逃,来到了孙途率军埋伏的山林之前。不过他终究没能进入山林就被反军追上,只一步之差,唯有与敌人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而孙途在林中见此情形后,便知道自己再不能等下去了,当即下令出击! 早已蓄势待发的山东军立刻汹涌杀出,以让敌我两军都措手不及的姿态杀向了前方已面露惊恐之色的吴军。双方还有着百多步距离呢,奔跑中的将士已把弓箭取了出来,一阵仰射,箭矢划过一道道高抛弧线,越过前方的宋军将士,就落在了更后一些的吴军头上。登时间,惊呼惨叫不绝于耳,刚才的强大气势也在一瞬间便消散大半,许多吴军更是本能地就往后撤去。 而如此一来,却更激发起了山东军的斗志与信心,呐喊声中,他们拔步前冲的速度更快,同时,与之前那些一战即乱的宋军不同,这支训练有素,又经历了诸般生死大战的山东军却能在全速冲击里依然保持着战阵不变的强大凝聚力,最利于冲击杀敌的锋矢阵一下就穿透已慌忙躲避的大宋败军,并与以方十佛为首的吴军正面相撞。 只一个照面间,之前还耀武扬威,凶悍绝伦的吴军便已现了原形。他们压根就不是山东军精锐的对手,被冲得人仰马翻的同时,本就散乱的队形瞬间粉碎,已如一盘散沙般四散逃窜,全无半点招架之力。 也就在这交锋的瞬间,宋吴两军的身份已然逆转。在看到身前的袍泽被宋军轻而易举地冲散杀死后,剩下那些人已被恐惧攫住了心脏,尖叫声中,陡然就调头而跑,再没有了敢与敌人正面一搏的勇气。 其实所以会出现如此从天到地的变故,除了山东军突然杀出打了吴军一个措手不及以及他们确实战力更强外,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吴军其实也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疲惫之师。 要知道,他们可是打从昨日午后就投入到了与宋军的交战之中,厮杀了足有一昼夜了。哪怕是之后才加入战团的伏兵,也经过了一夜半日的追逃厮杀,尤其是这段时间里他们竟一气从杭州跑到临安县城,体能其实早就已去到了一个极限。 只是之前有着必胜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再加上宋军表现得更加不堪,才衬托得吴军依然强大。可真当遇到这么一支兵力相当,却更加凶悍的生力军时,他们的士气顿时泄尽,再也无心苦撑了。 部下兵马的突然崩溃却让方十佛惊恼到了极点,双眼尽赤,盯着前方那一面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军旗,口中咆哮似的嘶吼起来:“孙途……又是你!” 孙途及其麾下的山东军已成为方十佛心中的梦魇,从丹阳到三元岭,似乎每一次他与孙途交锋,都是以惨败而告终,他心中充斥着难以发泄的怨愤,一直都想着杀死这个家伙以洗刷这些耻辱。正是怀着这样的决心,方十佛才会在这次的战斗中如此疯狂,竟带兵一气追杀数十里,依然不肯放过败退的宋军。 而现在,眼看着一场大胜已唾手可得,这个自己命中的克星却再度出现!这让他再也无法忍受,眼中心中再无其他,只想着杀死孙途以报前仇。口中怒吼着,全然不顾身旁已剩下没多少将士跟随,毅然决然地再度催马前冲,双锤摆动间,直扑向宋军大队。 本来,大宋败军在看到这等惊喜的变故后已重新生出斗志,呐喊着也想跟着杀回去,可在看到方十佛狰狞着面目再度冲杀过来后,所有人都想起了之前他几乎凭着一人之力击溃自家攻势的场景,顿时心情慌乱,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倒是那些山东将士,却无半点惧色,依旧排列着齐整的阵形,义无反顾地迎杀上去,并立马就和方十佛及其身后的数千人展开了正面对决。 这些硬着头皮跟着主将前冲的吴军自然不是山东军的对手,一旦交锋,便被杀得人仰马翻,自保都难。但是在面对已然彻底疯魔的方十佛时,他们却力有不逮了。在其双锤如疯似狂,全力挥击之下,跟前几乎无一合之敌,竟被他生生再度杀出一条血路来,进逼中军。 当旧事重现,看到此一幕后,张衮等将士更是面无血色,口中忍不住就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他还是人吗?”心中的恐惧竟让他们都忽视了此时其实还是自家军队占据着绝对优势,甚至都想着再度扭身逃命。没办法,这次惨败对他们造成的打击太大,尤其是方十佛,更是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可怕印象。 眼看着方十佛如入无人之境,纵横往来,杀死了数十将士,看架势竟还要冲着中军而来,孙途的脸色也已铁青,当即大喝一声:“我军中就无勇将杀此獠吗?” “我来!”随着连续几声怒喝,几员战将已先后催马冲出,正是林冲、董平和花荣,前两人正是如今军中武艺最高者——除了孙途,他的两个师兄史文恭和卢俊义皆不在此。 这三将也是被方十佛的凶狠给彻底激怒了,此时又是在两军阵前,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在杀到对方跟前后,一矛三枪就如四条长短不一的蛟龙般直朝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 方十佛正杀得性起呢,哪怕看见对方三将齐来,其中一人还曾与自己交过手,伤过自己,他也无所畏惧,虎吼连连,双锤舞动得风雨难透,硬是与这四件兵器来了个硬碰硬的交锋,而且他居然还不落下风。 这时,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三人已同时转过念来,方十佛天生神力,最是适合这样的正面硬刚,如此猛攻自然正中其下怀。花荣率先做出变化,不再抢着杀上,而是把马一拨就往旁边闪去,同时已掣弓在手,一面挥枪刺翻攻过来的敌军,一面已扣箭在手,随时准备射他个措手不及。 林冲也在随后策马往旁边掠去,手中长矛却吞吐不定,专往方十佛的周身要害袭来,迫使他无法再如之前般肆无忌惮地杀伤普通兵卒。而董平,则是双目圆睁,两条短枪如蛟龙翻腾,不与其双锤硬拼,反倒寻找空隙,迫使其不断变招,以起到避实击虚,以长攻短的效果。 如此一来,刚才还威风八面,大杀四方的方十佛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危险,他既要提防边上林冲抽冷刺来的长矛,又要和董平的双枪交锋,还无法冲杀起来,将自己气力上的优势发挥出来,顿时气息一乱,招数也变得沉缓起来。 十几招过去,董平更是瞧出其弱点所在,论招数精妙,对方根本就不是和自己一个层次的,所以手中短枪更是变化多端,缠字诀,绕字诀源源不绝地施展出来,就是不让方十佛把架势彻底拉开了,如此其力量也就彻底被封死了大半。 就在他越战越是心烦,虽怒吼连连却又无计可施的当口,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随着一声弦响,侧方一箭如电而至,直奔其刚露出的腋下破绽,正是花荣出手了。 一直在旁掠阵的花荣最擅长的就是寻找目标破绽并给予致命一击。此时他把握的机会恰到好处,正是方十佛挥起左锤挡下来枪,却露出腋下弱点时。利箭带着啸声飒然而至,根本不给他补救的机会,噗哧一声便没入数寸。 这让方十佛发出一声惨哼,动作也为之一顿。林冲立刻就抓住了这一破绽,长矛轰然刺出,在绕过对方拼命挥出的右锤后,斜斜地扎进了方十佛胸膛,并噗的一声从其后背穿出,这一矛却是灌注了林冲七八成的力量。 还没等他再度惨叫,董平的左手枪也已斜掠挥出,在对方的右手锤无法收回再出的瞬间,短枪已掠过方十佛的咽喉! 一声嘶哑,不甘、愤怒、茫然……混杂着各种复杂情绪的惨叫从方十佛的嘴中合着鲜血一道喷出。而林冲这时又已发力一挑,竟把方十佛直接从马背上挑飞起来,砰地砸落在地,血花飞溅…… 在这一幕发生的瞬间,还在作着最后抵抗的吴军当即愣住,继而一阵惊叫,再没有了任何斗志,转头就四散而逃。 将乃兵之魂。当像战神一般,有进无退的方十佛被宋军所杀,所有吴军将士已瞬间崩溃,再无任何斗志可言…… 正文 第740章 晴天霹雳 轰隆隆…… 刚刚还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天际突然就有大片的乌云如潮水般涌来,天色骤暗的同时更有数声震荡人心的霹雳炸响,而后,豆大的雨点也噼里啪啦地从天穹的尽头落下,打在田间地头,打在道旁城上,也打了城头吴国君臣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随着方腊急急往城下避雨的过程中,方肥和江十虎二人都不自觉地抬头望着今日这异常与突变的天候,心中顿生不安。 “天人交感,在这深秋江南素来少有如此雷雨,之前更是好好的,怎就生此异象了?莫不是暗合有事发生吗?”这是两人心中几乎同时生出的念头来,在互相对视了一眼后,更是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担忧。 在来到城下指挥所里后,方肥才赶紧向方腊禀奏道:“陛下,还是再派人去往北边让十佛他即刻回来吧,穷寇莫追乃是兵家常理,断不能因为一时之气就犯此大忌啊。” 对此,方腊倒也从善如流,当即点头道:“你所言甚是,来人,传我之令,让十佛即刻回来,不得迁延。”虽然之前他们已经派出了三四拨人前往下令让方十佛退兵归来,但措辞却并不太严厉,这次却是要严苛得多了。不但这么说了,方腊还把自己随身的一块金牌取下来作为凭信,用以加重这道军令的份量,他可是太清楚自己族弟的性子了,不把话说死,他是不会放弃雪耻的。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雷雨也让方腊心头生出了浓浓的不安,总觉着将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必须确保方十佛他们的安全。 直到军令传达,几名心腹御林军匆匆而去,方腊才稍稍定神,笑道:“看来咱们君臣还是过于紧张这一战了。明明我们已取得了一场大捷,却还要如此小心在意,当真是有些惭愧啊。” “陛下言重了,此乃用兵上的谨慎之法,非其如此,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臣也以为十佛他过于激进了,此番一战,我们的目的并非尽歼宋军,我们也没这个本事能将近十万宋军一口全吞下去,只要能凭此一胜扭转之前不利的局势,并顺势夺回之前丢失的城池便已算得偿所愿了。”庞万春立刻接话说道。 他的话也得到了方肥与江十虎的认同:“庞帅所言甚是,我吴国与宋廷之战必然旷日持久,绝非一两场胜利就能确保必胜的,所以在破敌之余确保自家兵马少受损伤才是取胜之道。” “陛下,十佛终究有些过于急躁了,此事之后,还望陛下能劝他几句,让他莫再受仇恨蒙蔽,干出太过冒险,甚至得不偿失的事情来。” 几名重臣接连进言,使方腊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起来:“你等所言都大有道理,朕明白了,会告诫十佛不要再胡来。”说到这儿,头顶处又传来了轰隆一声雷霆炸响,竟让他的心头陡然就是一缩,浓重的不安更是迅速袭来,话头也随之一变:“该不会出什么 岔子吧?” “陛下还请宽心,宋军已然溃败,再无力反击,以十佛及部下之力,不敢说能一举全歼他们,但自保是绝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庞万春忙出言宽慰道,但他的心里不知怎的,也有丝丝不安,可一时又找不出问题所在。 他的这番话也是出自真心,就之前的战事看来,宋军确实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他更不可能认为这会是宋军诱敌深入,寻机破敌的一个阴谋。毕竟杭州城下的这一战他们败得太惨,这天下间就没有花如此大代价来设下陷阱的道理。何况,方十佛率军穷追猛打也是他一时间做出的决定,完全不受宋军控制啊。 “这问题究竟出在哪儿?我为何总觉着将有变故突生呢?”沉默良久,庞万春依然拿不出个准主意来,只能将之视作是自己多虑了。 随后,杭州城中将士们继续忙碌,除了需要守住各边城门城头外,他们还要处置大批已弃械投降,或是被生擒活捉的宋军将士。这些人的数字可是着实不小,雷雨停歇,天色尽黑,才把这些俘虏安置妥当。当然,后面必然还有许多俘虏会被押送过来,但暂时工作算是告一段落了。 而此时,方腊也已回到了自己的宫中,他作为皇帝,虽然无法和大宋官家相比,却也不可能老是待在前线,和将士们凑到一处。可还没等他把刚送来的晚饭吃完呢,宫门处便传报方肥求见。 对此,方腊觉着颇为奇怪,但还是即刻就把人给宣了进来。 此时的方肥,看着和刚才已彻底不同,之前的沉稳与胜券在握的欣喜早已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狼狈,甚至连身上残留的雨水都顾不上处理,完全是一副失魂落魄,心神不属的样子。 直到与方腊关切与垂询的目光对上后,他才浑身一震,陡然跪了下去:“陛下,大事不好……十佛他,他……” “十佛他怎么了?”方腊的心立刻再度高高提起,再顾不上君王的气度威严,一下就从案后绕了出来,拉住方肥的手就急声问了起来。 “十佛他战死在临安城下,他殁了……”在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后,方肥才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事实给道出来。即便这消息如今是从他口中道出的,他依然无法相信这是真的,方十佛竟然就这么战死了?战死在一场已然大胜的战斗的尾声中? 方腊则瞬间愣住,整个人呆呆地定在那里,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攥紧,几乎都要把方肥的手骨给捏断了。后者却不敢有任何的挣扎,也不敢出声打搅,因为他很清楚方腊与方十佛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事对自家皇帝的打击可是太大了。 足足愣了有好半晌后,方腊的身子才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然后大声吼道:“这不可能!十佛明明是趁胜追击,怎么可能被害?他一身武艺更是鲜有敌手,怎会被杀?” “陛下……”方肥强忍着手上 痛楚,颤声道:“这是前线将士刚带回的消息,他们是亲眼见到十佛被宋将临阵斩杀的……是山东军,孙途居然一早就率山东军埋伏在了临安城外,十佛杀敌心切,结果落入他们的陷阱,导致被杀……”虽然知道这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但他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说了出来。 方腊的手再度收紧,面色已由铁青转作惨白,身子颤抖得是越发厉害了:“孙途……山东军……我方腊与你们不共戴天啊!”在撕心裂肺地吼出这一句后,他突然哇的一声,便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这下可把方肥惊得不轻,让他赶紧从地上弹起,一把就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方腊,然后嘶声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去请御医来为陛下诊治……” 随着这一声叫嚷,整个皇宫上下顿时就乱了套了,大批侍卫匆忙赶来,架着方腊就往偏殿而去,方肥这时也顾不上自己只是外臣的身份,紧跟而去,心中还有些自责,自己就不该如此直接把消息报与皇帝的。 其实他早知道方腊与方十佛关系极深,也知道这死讯一传来会使皇帝心性大乱,却依旧没料到事情会严重到这般地步啊。 方腊所以能从梧州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突然崛起,并打下大片土地,以至到后来的称帝立国,其中,功劳最大的两人便是方肥和方十佛了。这两个族中兄弟一文一武,正是其起于底层时的左膀右臂。 几年间,三兄弟在一场场战斗中不断成长壮大,最终建立吴国。方腊成为了一国之君,方肥成为吴国宰相,倒是方十佛这个立功最大,杀敌最多的,其在朝中的地位反倒不如之后才加入的庞万春与江十虎等重臣了。 究其原因,只在方十佛终究有些过于鲁莽好杀,虽然立功无数,但也闯下了不少祸来。 可即便如此,在方腊心中,他的地位依然不在方肥之下,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哪怕方十佛之前吃了不少败仗,还因此丢了几处城池,方腊都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因为在他眼中,方十佛是自己的亲人,弟弟,哪怕君臣名分早定,可兄弟之情却从未有过一丝变化。 可现在,他所重视,所珍视的兄弟突然战死了,而且是在一场看似完胜的战斗后突然被杀,这打击实在太过残酷,太过出乎他的意料,让他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心神动摇,伤了内腑。 好在方腊正当盛年,本身并没什么病痛,所以这次呕血倒没有带来更坏的影响,经御医诊治后,只要静养用药,便可确保痊愈。只是这么一来,却把一干臣子给吓了个半死,方十佛鲁莽追击被杀,并使带去的大军伤亡惨重已经足够让人头疼了,现在作为一国之君,所有人主心骨的皇帝又突然倒下,一旦消息外泄,对吴军上下的打击可就太重了。 所以当方肥离宫回到自家府邸时,朝中一干要臣已悉数等候在了那里…… 正文 第741章 早做打算 见方肥步履沉缓地进得门来,厅内正焦心等候的一干吴国重臣皆都站起身来,为首的江十虎更是急切问道:“方相,陛下是何反应?” 方肥苦笑一声,示意众人重新落座,自己也坐下后,才压低声音道:“十佛之死对陛下的打击甚大,当场呕血……不过你们不必慌张,御医已经诊治过了,陛下并无大碍,只要静养上一些时日自可痊愈。” 众人先是一呆,继而又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们都是追随方腊多年的吴国老臣,自然很清楚他和方十佛之间的感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评价才好了。半晌后,才有人急声提议道:“那咱们这就去看望陛下?” “不可!”他话一出口,就被方肥和江十虎两人异口同声地给否定了,两人对视一眼后,才由方肥继续道:“如今可是非常时候,前方新败,杭州城里军心民心尽皆不稳,可不能再生枝节了!刚才只由我一人入宫禀奏此事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这些位其实都是明大体之人,刚才只是一时情急才这么说,现在立马就明白过来,纷纷点头称是。江十虎则趁机说道:“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为陛下分忧,定要稳住城中军心民心,不可再让宋军有任何的可趁之机。尤其是此番孙途已经到了临安,我们就更不可掉以轻心了。” “我等明白……”众人皆都神色凝重地点头,大家都知道如今已是吴国生死存亡的要紧关口,再容不得有丝毫闪失了。有人更是紧跟着道:“待会儿下官就去安排人手巡视城中各处,不给那些别有居心者以任何可趁之机。” “唔,一切就有劳诸位了。”方肥郑重拱手说道:“陛下那里由我看着,定不会有什么差错,你们这就去吧。” 十多个吴国高官这时也不再多言,全都凝重地回了一礼,便各自大步离开。而就在此时,并无离开之意的江十虎突然说道:“方剑辉,姜浩二位将军还请留步。” 被点到名的两人立刻停步,有些奇怪地望了过来。他二人皆是深得方腊信任的重要将领,姜浩掌管着杭州城内部的治安事宜,而方剑辉更因为是方腊族人的关系掌管着皇宫守卫工作,干系重大。事实上,才初建的吴国政权能信用的人才确实不多,朝中有小半臣子皆是方腊族人,超过一半又摩尼教徒,唯一的好处却是足够忠心。 等其他人出门远去,江十虎才神色严肃地看向姜浩:“姜浩,你如今手上掌握了多少可疑之人?” 所谓的可疑之人,并不一定指早和宋廷勾结,或是更进一步本就是宋军派入杭州的细作,更有不少是受了那份儒教檄文的影响而起异心的读书人,甚至是吴国朝中官员。因为某些考虑与顾忌,他们虽然查出了这些人,却并没有打草惊蛇地将之铲除。 姜浩作为杭州守备军官,自然对这些人了如指掌,当下就回道:“确切的有十五人,另有十二户人家也大有问题,卑职一直都派人盯着,他们绝逃不出杭州。” 江十虎满意地一点头,随即冷声道:“这些人是不能留了,今夜就动手拿捕,若有敢反抗的,格杀勿论!” “军师……”方肥却被他这杀气腾腾的安排给吓了一跳,这不是要在杭州城中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吗?如今城中已然人心惶惶,若是再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恐怕杭州真就要乱上一乱了。 可没等他把反对的他说出来,江十虎已截住道:“方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但留着他们只会让情况越发难控,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这些威胁处理掉呢。而且,只要姜浩他动作够快,今夜就足以把事情都办妥,人皆拿下了,闹不出什么乱子来。”说着,他又看向了姜浩。 姜浩当即就挺起了胸膛,斩钉截铁道:“方相军师还请放心,末将定不负所托,也绝不会让事情扩大。” 方肥稍作考虑,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一虽激进却更稳妥的办法:“姜将军,那杭州城内的安危就托付于你了。” “末将遵命!”姜浩再度郑重抱拳,这才匆匆而去,今夜将是他麾下的守备军队大显身手的时候。 而此时,江十虎的目光已落到了方剑辉的身上,使他也期待起自己的职责来。江十虎缓缓呼出口气来,才道:“如今有一个极其要紧的事情要交托于你,你今夜就动身,护送陛下离开杭州,赶去梧州。” “什么!?”发出惊呼的并非方剑辉而是方肥,后者此刻已经彻底惊呆了,张大了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在惊呼后,方肥又迅速压低声音,急切道:“军师,你这是想做什么?如今大敌当前,陛下岂能轻离?而且他还刚呕了血,正需要将养的时候呢。” “正因如此,我才觉着把陛下送回梧州是最稳妥的做法。”江十虎目光坚毅地道:“若是陛下还在宫中,又有病在身,总有御医出入皇宫,势必会把消息传到外边,到那时,守军百姓都会受到影响。我们已经在和宋军的交战中处于下风,若再自乱阵脚,可就输了八成以上了。” “那也不该让陛下冒险离开啊……” “不,恰恰相反,这对陛下来说反倒是最安全的。方相觉着我们有几成把握能守住杭州城?七成?八成?哪怕只有万一的可能会被宋军攻破杭州,我们也不能让陛下冒此大险!陛下是我吴国的根本所在,若是他有个好歹,那我们的一切都将彻底毁灭,所以保障他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你担心他出城会有危险,我以为大可不必如此担忧。至少这时候,没人会想到我们会送陛下回梧州,只要事情办得隐秘,知道此事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我们还可以继续让所有人相信陛下在我杭州,与将士们同生共死!” 方肥又愣怔了片刻,他已经明白了江十虎的话中之意,同时更清楚对方这么做确是为了陛下的安全考虑。因为相比于已经无险可守的杭州一城,梧州前方尚有乌龙岭天险的存在,一旦杭州真个被破,至少陛下还可以梧州为依托卷土再来。这等做法,正是未虑胜先虑败的兵家精义所在。 但他依然无法接受这等预留后手的做法,忍不住道:“恐怕陛下也不会答应你如此做法,那不是让他临阵脱逃,抛弃部下军民吗?” “事到如今,为了我吴国江山,只能委屈陛下了。而且我所以选在此时也是考虑到了陛下会不准此事发生,现在他有病在身,只要趁其昏睡动手,就可顺利把他送出城去。” 想不到这家伙连此点细节都考虑到了,不禁让方肥感慨不已:“你算无遗策的名号果然不假,居然早早就已把一切都考虑到了。确实,如今让陛下返回梧州是最稳妥的……”说着,他目光一转,看向了还在怔忡发愣的方剑辉:“剑辉,如此大事交托于你,你能办好吗?” 听到这话,方剑辉才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方相,军师,我……末将定竭尽所能护陛下返回梧州,哪怕我的命丢了,也不会让陛下有任何闪失。” “不是护,是送。至少在把陛下安全送回梧州之前,你不得受他旨意而突然回转。”江十虎又强调了一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了。”方剑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道。他确实明白了把方腊送回梧州的重要性,更感到自己肩头的责任又重了许多。 “那你这就去做准备,三更之后,便出发,方相和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江十虎上前一步,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以为鼓励,这才让其离开。 方肥直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地叹息一声:“看来你是打算孤注一掷在杭州和孙途与山东军死战一场了,居然连后手都准备好了。” “终究是瞒不过方相啊。不错,事到如今,我们已极其危险,不横下一条心来做殊死一搏,怕是连五成胜算都没有了。也只有把陛下送回梧州,我才敢以这杭州城为筹码,除掉孙途!”说到最后,江十虎的眼中已有浓重的杀气透出,他可还记得很清楚呢,自己的兄长江大龙就是被孙途给害死的,自己的大仇尚未得报,可不敢就这么败了死了! “其实军事上的事情可还有万春呢……他自知道前方大败后就在城上忙活,连见陛下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庞帅确实是少有的名将,但他未必是孙途的对手。此人用兵神鬼莫测,又惯于弄险使诈,我只有循着他的思路来做布置,才能败他杀他!”江十虎已经对孙途极其了解,这时立刻说道:“当然,要是庞帅真能守住杭州却是再好不过了,但有另一手准备,总是有备无患!” 虽然大敌远还未至,但杭州城中的许多人皆已在做好准备了。 山雨,欲来! 正文 第742章 卷土重来自可期 雷霆骤起,霹雳炸响!更有瓢泼暴雨挟风势不断从已然被乌云笼罩的天穹高处抽打下来。但即便是如此气候,依旧无法阻挡宋军对已然崩溃四散的吴军的追击杀戮,不惟山东军将士,连之前已然束手的三路联军都重新回杀过去,而且杀敌的势头比之山东军更强更猛,却是要把这一昼夜以来的悲愤憋屈一股脑地全数发泄回这些敌人的身上。 四下里的惨叫声已连成一片,即便是那滂沱而下的大雨也来不及冲刷走地上不断汇积起来的鲜血,斩杀敌军已成了所有宋军将士的本能。不过孙途等将领及他们的亲卫人等并未参与到这场追亡逐北的杀戮中去,胜局已定,也用不着他们再出手了。 也是直到这时,死里逃生的张衮与许慎二人方才惊魂甫定,神色间既有惊喜和放松,也带着深深的自责与不安,半晌后,两人才吃力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蹒跚着来到孙途马前,轰然跪地:“多谢孙将军及时率兵救我将士性命……我三人被军功迷了心智,导致铸下大错,使无数将士横死,实在罪孽深重,还请孙将军发落!”说着,二人已低下头去,完全是一副任打任杀的可怜架势。 对于他们的这一做法,许多山东军将士是非常不屑的,因为要不是他们不顾劝阻贸然攻打杭州,自家也不用冒险紧赶慢赶地在时机远未成熟时杀到临安这边来了,这其中的辛苦,以及将士们所冒的风险又岂是他们自责两句就能抵消的。就更别提他们麾下几万人马因此战死被俘的巨大的损失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罪,朝廷到时必会追究,而孙途作为公认的主将,必会被强行扣上罪名…… 能明白这些内情的将领们对这两个闯下大祸之人自然是大为不满,要不是孙途就在旁边,他们少不得要冷嘲热讽一番,甚至对他们拳脚相加都是轻的。而此刻,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向了自家孙将军,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孙途脸上的神色也是几番变幻,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但没有翻脸斥骂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反倒也下得马来,迅速上前两步,分别将二人给搀扶了起来:“二位将军不必如此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这回我们不是又转败为胜了吗?” “孙将军……”张衮二人本已做好了被孙途骂个狗血淋头,甚至吃些苦头的打算,可结果对方的态度却大出他们的预想,这让他们在松了口气之余,心中的愧疚感是愈发的强烈了,甚至连解释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好了,有什么话我们等战后再说,二位苦战多时,又都有伤在身,且先回到临安城后再做计较吧。”孙途又安慰了两人几句,这才拔高声音喝道:“传我之令,穷寇莫追,这就进驻临安城,放反军败兵离开!” 这时就体现出山东军远强过其他宋军和吴军的地方了,随着有规律的号角声悠然响起,哪怕是已经彻底形成了围杀之势,将士们也没有再多作纠缠,迅速而有序地开始往后撤去。即便是在如此晦暗的环境里,各军依然能迅速汇集,组成整齐的阵势后退返到孙途所在的中军处。 倒是把还在拼命杀敌报仇的其他宋军给吓了一跳,片刻后他们才稀稀拉拉地往回退却,已然大败过一次的他们可不敢再孤军直追吴军了。而那些吴军将士,更是趁此良机撒腿便跑,再不敢作丝毫逗留。 就此,一场互相追逃的混战终于落下帷幕。从结果和伤亡来看,宋军依然是失败的一方,毕竟双方的兵力折损完全不对等,这一昼夜间宋军就折了大半,吴军最多也就损失万把人而已。但他们的主将方十佛被杀,其造成的不利影响有多大,就不好说了。 等到天黑雨停,这支混杂了各路厢军的大宋军队终于完全进驻临安县城,把个本只有两三万人口的小县城给占了个满满当当。不过因为有孙途的军令在前,无论哪方将士都不敢侵扰百姓,所以此时的城池内倒也秩序井然。 在稍作梳洗,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袍后,孙途才在原来的县衙内见到了同样洗漱包扎后的张衮和许慎二将。他二人此时的脸色依然发白,却是受伤之下失血不少所带来的后遗症,刚走进门时脚下都还有些发飘呢。 “二位将军还请坐下说话,你们的伤都不碍事吧?”孙途很自然地就成了这里做主之人,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对此,张衮二人再没有了其他念头,坐到下首后,方才回道:“有劳孙将军挂心,只是些皮肉伤,并无太大影响。” “那就好。”孙途欣然地点了下头,目光又在其他几个部将的脸上一扫,示意他们不要多言,这才继续道:“那就来说说你们这次在杭州失利的具体经过吧,我要知道所有一切,越详细越好。” 他所以没有在入城后让大家各自安歇,甚至还刻意让人去把身上带伤的张许二人都请来,就是为了在战后第一时间掌握杭州一战的前后经过,毕竟时间隔得越久,他们可能把一些细节遗忘掉,而有些细小的东西说不定就是此战胜败的关键所在。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才由许慎把这段时日他们的布置,以及之后-进攻杭州失利的前后诸事悉数道来,而张衮则在旁稍作补充。他们两人毕竟也有多年带兵作战的经验,自然能明白孙途查问此事的用意所在了。 随着他们的叙述,孙途及部下人等慢慢掌握了自决定出兵后宋军的种种布置,也明白了他们为何会在杭州城下惨败至此。说到底,除了他们太过自大,急于建功而鲁莽用兵外,更关键的,还是在于反军那一系列有针对性的布置了,尤其是那藏于山谷高处的伏兵,以及诈降在宋军之中,并在关键时刻突然施以致命一击的计谋,更叫人感到心惊。 “这些反贼不但胆子够大,也真沉得住气啊,居然一直藏在后方未曾参战,直到我军败退,才突然杀出,从而使我军的伤亡大增。”杨志摇头叹道:“看来这反军的军纪也甚是严明,未曾领命就绝不会动。” 宋江却有不同的看法:“我倒以为这并非关键,其实只要我们足够小心,在战前派出斥候仔细查探附近各处,这支伏兵便无可遁形。” 这话说得张许二人脸上又是一红,自家在此事上确实太过大意了。孙途却接口道:“这个倒也怪不得两位将军,既然反军早有算计,他们就不可能给你们以查探周围情况的机会。当你们一到杭州城下,他们便迅速出兵发难,其目的就在于此。” 顿了一下,他才又正色道:“相比于此,诈降入我军中的那些反军才是决定这场战事成败的关键所在。你们确实过于大意了,不但将这些降军都带到了杭州,还未作相应的提防……” 两人脸上又是一阵自责惭愧,半晌后才道:“孙将军教训得是,是我们轻敌冒进,一错再错,致使大败,还累得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如今的二人早没有了半点底气,态度那是相当之好,主动认错那叫一个积极。 见此,就连想指责他们几句的将领们都没了这方面的兴趣,毕竟双方乃是同袍,他们的损伤对整支南下平乱的宋军来说都是极大的削弱。 孙途在沉默了片刻后又道:“不过此一战咱们也不是全无收获,不但除掉了反军重将方十佛,也摸清楚了他们的一些算计安排。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接下来再对杭州用兵时,咱们就能有的放矢地做出相应安排了。” 这话终于是让张衮和许慎的精神为之一振,前者更是急声道:“孙将军这是打算再对杭州用兵?” “那是当然,我既然都已带兵赶来了,又岂能一直在此干耗着?”孙途还不犹豫地说道。 “可我军的粮草早在杭州城下就已被敌人所焚……”许慎却更细心些,忧虑道。 孙途却是一笑:“三日内,后续粮草便会相继运到。我来前就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粮草后勤并不是问题,苏州那边也已传来消息,朝廷拨付的第一批钱粮已然运抵,这两日就已起运南来。” 这算是如今最好的一个消息了,就是许慎二人都露出了欣喜之色:“这可太好了,有此保障,将士们的信心也能回来不少!” “我所以敢做出再攻杭州的决定,除了粮草问题已然解决外,更关键的,还在于如此做法定然大出杭州城内的反军所料。他们绝想不到我们会在如此惨败之后,只过数日就再度攻打杭州。到时他们准备不足,就是咱们趁机拿下此关键城池的大好机会!”孙途又大声道出了自己的另一个想法,直让众人精神更是一振,因刚刚的大败而消沉的斗志终于恢复了过来。 正文 第743章 难打的杭州城 北风渐紧,落木潇潇,转眼间十月将尽,已入初冬季节。 虽然还不至于如北方般大雪纷飞,天寒地冻,江南地区的寒意却也略显峥嵘。但即便是在如此渐渐寒冷的天气里,围绕着杭州城的攻防战斗却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倒是驱散了当地凌冽的寒意。 孙途终究是有些失算或过于乐观了,杭州城的易守难攻远在他的意料之外,而作为吴军主帅的庞万春的表现更是远超他的想象,哪怕他已在那一战后就迅速带兵杀到杭州城下,对方却也早有准备,竟把个城池守了个固若金汤,没让宋军占到半点便宜去。 而且他明显吸取了之前吴军屡屡败于宋军之手的教训,并没有因为之前有过大胜,且兵力远在宋军之上就出城作战,而是紧守城池,以杭州城的高墙深池作为依托与宋军打起了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来。 如此一来,还真就让吴军避短扬长,他们本就在战力上不如训练有素的大宋官军,再加上才刚经历了主将战死的重大打击,心中难免会有胆怯之意。可靠着地利上的优势,再加上人多势众,居然堪堪就能与善战的山东军打个平手。 而且凭借着一场场的交锋不断击退宋军,吴军上下的士气也重新得到了凝聚与提升。许多将士都是越战越勇,甚至对攻守之道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真就给山东军带来了相当的困扰。 开始时,孙途还能凭借着麾下将士的骁勇几次强登城头,可随着吴军越来越是成熟,这样的优势也渐渐消失。这也就罢了,更让人感到头疼的,是在吴军士气渐盛后,庞万春竟不再一味死守了,而是隔三差五就派出小股军队于凌晨或夜间袭扰宋军大营,让将士们吃了不小的苦头。 倘若对方真是挥军攻来也就罢了,以宋军的战力和纪律性倒也能及时应对不落下风,可偏偏这些出城的吴军只为搅扰宋军清梦,以为疲敌之策,这就相当讨厌了。一旦宋军开营杀出,这些小股队伍便会及时抽身逃离;而要是宋军对此不作反应,他们又会在营地周围花样百出地进行各种骚扰战法,有一次夜间,他们甚至都把数十支火箭射入营中,险些酿成大祸。 面对这么个专为恶心人而设的阴招,孙途等人也是大感头疼,在吃了好几次亏后,只能暂时先把大营往后撤了数里。而后,当吴军故技重施,再度夜袭军营时,却被一早就布置在营地之外的伏兵攻击,几乎全军覆没。 直到得知相关消息后,庞万春才明白过来,宋军将大营后移可不光是为了躲避袭扰,更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距离的关系,竟使城中守军全不知他们已做出了相应安排。在吃下这一亏后,吴军终于消停下来,没有再继续夜间派人袭扰宋营。 当然,这些对这次的杭州攻防战来说只能算是小手段,真正决定此战胜负的关键还是在白天的一场场各出机杼的攻防策略。 在经历了一开始的强攻难有见效,反而损兵折将后,孙途很快就调整了战术,用上了不少非常规的手段来攻打杭州城。 比如一开始,他曾命人搭起高台,并在其上安排了数百弓弩手,打算以宋军引以为傲的弓弩箭阵来压制住城头守军,然后再趁机率军掩杀到城下。可结果,这一招却很快被吴军所破,他们不但突然出精兵杀到台前,还把数架床弩给安置在了这一面城墙前,直接就摧毁了整座高台。 随后,孙途又想到一法,却是看准了杭州北边护城河水浅而欲从地下挖掘地道偷摸入城。可这一手计策也很快就被守军识破,庞万春居然一早就有准备,在城中各关键处都设有深埋入地的大缸,并派专人守候听着。当宋军挖掘地道的声音一起,他们就直接引城中水源倒灌进去,却使宋军又吃了个闷亏。 在一场场的小胜积累下来,使得吴军的士气不断提高后,庞万春又不满于枯守杭州,居然在十月十二这天主动率大军攻打大宋军营。不过这一回他却有些莽撞了,一战下来,吴军完全不是山东军精锐的敌手,折损不少人马却难占半点便宜,好在及时撤回城去,不然损失更大。 就此,宋吴两军,攻守双方就在这杭州城下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居然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只能是这么一直对峙着,不断把战事往后拖了。 其实这也是古来攻防城池本就该有的模样,对攻城一方来说,若非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想要攻下某座城池确实是一件极其耗费兵力耐心,旷日持久的大工程,历史上围绕一座坚城的攻防大战经历一两年都比比皆是,甚至有过为攻破一处关键城池,耗费十多,甚至数十年的。 相比起来,孙途之前如摧枯拉朽般地攻城略地,一气打到杭州城下才是不正常的表现,这也与他频频行险弄巧有关。但是,当真对上强劲且足够谨慎冷静的对手时,他的这些手段就彻底失去了用处。杭州也就成为了横亘在他面前的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对于如此情况,孙途显然是不满意的,所以他每日里都会召集部下将领商讨破城之法。而在此之外,他还会把自己一人关在帐中,苦思攻城的策略。此时,在已经生起火盆御寒的大帐之中,他再度端然坐在放着杭州城池及周边地形的图纸,在思索着接下来该用何手段攻打该城。 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妙策呢,只要是想到过的手段,他都已经用上了,就差再去仓库里找找,看能不能找出架大炮来,直接就把个杭州城墙给轰个稀巴烂。当然,这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至少目前为止,他所开启的仓库系统里就没有任何比那批为他提供出破虏弹的炮仗更厉害的火器。有时他甚至都开始后悔当初把柴油都用在了攻打虎头寨上,若是能留下一些来,现在将之砸上杭州城头,必然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就当他冥思苦想不得要领的当口,帐外突然传来了唐枫的声音:“将军,宋江求见。” “让他进来吧。”孙途继续盯着那张早烂熟于胸的地形图,头也不抬地随口说道。 帐帘随之掀起,宋江便带着一股凌冽的寒意进了帐来:“将军。” “你有什么事吗?”孙途这才看了他一眼,问道。 “之前派往南边的斥候们已经带回了消息,他们已策反了不少当地士绅,不日就会在各城举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杭州以外的诸多城池都给夺回来。”宋江带了些喜色地说道。 大军被挡在杭州城前并不代表孙途真就不再有其他想法了。就在半个多月前,他就已陆续派出斥候营中精明强干的将士去往南边各府州县,去与那里的士绅读书人联络,并帮助他们起事反抗吴国的统治。 早在那些檄文被孙途暗中派人散播出去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后边的一步步计划,借着这些笃信儒教之人的力量,足以颠覆那些吴军统治并不稳固的城池。毕竟说到底这些城池在两年前还是大宋的国土,许多人也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归降吴军,只要一有了翻身的机会,他们便会凝聚起一股不小的力量来。 而且,因为吴军为守杭州把大量精锐都抽调回来,也就梧州这样的老巢还有精兵守卫,别处城池早已形同虚设,自然就给了孙途以趁虚而入的机会,只要说动那里的土豪地主,就能重新夺回这一系列的城池。 就宋江此时所说来看,这一策略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只半月间,就已有十多座城池即将倒戈。而只要这股风潮继续下去,很快的,杭州将彻底沦为一座孤城。到那时即便孙途不强行攻打,它也离沦陷不远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在于孙途所率主力能在此牵制住城中吴军,要不然一旦等他们察觉情况不妙,再出兵救援的话,那些墙头草们怕是会再度投靠过去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孙途还是挺满意的,脸上也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来:“如此最好不过,公明兄你这次可是立功不小啊。”这次策反各地之事其实都是由宋江一手安排到底。 宋江淡笑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叹息道:“只可惜我们安插在杭州城中的内应皆出了事,不然说不定真能借他们之手破城呢。”说到这儿,他又看了孙途一眼,有些迟疑道:“另外,卑职和几位兄弟商议后,却也想出了一个法子,或可试着攻城。” 对别的事情还不是太过在意的孙途听完这话后,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双眼一亮,忙问道:“哦?却是什么法子,赶紧说来听听!” “既然从地面已难有起色,我们何不从水路想想办法呢?”宋江说出了自己的对策。 正文 第744章 水路可破城 听得这话,孙途的双眉陡然就是一挑,醒悟过来自己和部下人等还真就忽略了这一点关键!而宋江则继续解释道:“将军,杭州城墙固然坚固高耸,极难攻破,但它的水路却有绝大破绽。绕着四城的护城河乃是引自钱塘江水,而钱塘江又穿城而入,反军纵然再布防严密,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要我们能从水下攻入,拿下一门当不是什么难事!” 显然在向孙途提出这一策略之前宋江已经和下面的兄弟作了仔细的推演商议,所以这回说来正切中要害,也让孙途脸上的喜色更盛,忍不住叹道:“公明兄这次可是拿出了个好方略来,正好能解我大军当前之困!不错,从陆路攻城已证明不可成事,那我们就从水路试试。而这一切,就要仰赖于原来的梁山众兄弟了!” 宋江当即抱拳应道:“我等兄弟自当披肝沥胆,竭尽所能,为将军破此城!” 孙途见状又是满意一笑。其实他也看出来了,这应该是宋江等梁山兄弟们为了能在山东军中扬眉吐气才筹谋出来的一个策略,终归多少是藏了些私心在里头。 话说自打在山东平定招抚了这些梁山众后,除了少数一些人外,其他人在山东军中还真就没有太亮眼的表现,这也导致他们在军中地位名声等都不是太好。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他们原来贼寇的身份就是和山东军老兵对立的,想要获得这些人的认可甚至尊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而山东军中又一向人才济济,再加上梁山群雄的实力也因为孙途之前的一系列行为大损,无论是战死的,还是早被孙途挖到自己身边的,反正到最后真正有本事的头领真就所余不多了,多半还是水战好手。 可之后的一场场战事却多为陆上之战,像两张三阮这样的水上豪杰几乎无用武之地,这就让他们更加难有两眼表现,泯然众人了。好在还有宋江和吴用在孙途跟前出谋划策,否则梁山泊群雄除了之前闹事外,就没任何存在感了。 如今终于有了个立功的大好机会,宋江自然是要努力争取。而对于他的这点小心思,孙途倒也没有点破,反而有推他一把的意思,当即就下令,召集众将,商议从水路攻打杭州一事。 众将本就为杭州的防御伤透了脑筋,现在一得知有此机会,自然是个个争先,摩拳擦掌地想要把等立大功的机会抢在自己手中。对此,孙途却早有了定策,没有因为亲疏远近就把机会指派给山东军老人,而是真就把此要事交给了原来梁山泊的那些个水战头领。 当然,其他人也不是没有了立功机会,想要从水路破城却也需要陆路大军的配合掩护,最好是能把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陆路之上,从而为水路成功破城创造良好的条件。 于是接下来,这一干人等就在帐中制定出了一个尚算周密的策略,直到半夜左右,才有了最终的定论,而这一回,梁山水战诸雄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主角。 ¥¥¥¥¥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 又是一个清晨在阵阵激荡的鼓号声中降临,当天边泛起太阳的金光时,宋军再度摆开阵势,对杭州城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这一回,宋军已放弃了对杭州主门武林门的攻击,转而对更小些的,座落在东南位置的望江门发起猛攻。 因为前段时日宋军总是攻打武林门,这使得望江门一带的守军要薄弱许多,一旦被数万军队轮番猛攻,守军还真有些吃不住劲儿了,赶紧就向城中求援。 当居中指挥全城防御之事的庞万春得闻消息后,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他们怎么就突然改变了攻城方向?这望江门外地势逼仄,根本就不利于大军展开,几万兵马全投入攻城只会浪费兵力,这孙途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是他们觉着再攻我武林正门已经没有用处,所以才另选一门?”身边的部下随口解释了一句。 但庞万春却并不认同:“孙途绝不会在此等大事上率性乱来,他这么做必有隐情。这样,速调城中预备的一万兵马前往望江门下支援,并让其他各门也都小心在意,莫要中了宋军奸计!”顿了一下,他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毕竟之前他在孙途手下吃了好几次亏了,真怕对方会使什么阴谋手段,便又道:“我还是亲自去望江门上看一看吧,可不能再让他给骗了!” 主意既定,庞万春再不耽搁,即刻动身,直奔望江门而去。当他在一些亲卫的护卫下来到城墙底下时,激烈的厮杀正在城门上下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甚至还有轰轰的撞车轰击城门的动静呢。 当然,此时杭州城各门皆被大石封堵得死死的,撞车也好,撞木也罢,轰在门上压根起不到破坏城门的作用,只是在声势上看着有些骇人罢了。而只从这等布置,庞万春就看得出来,这一回宋军还真就在攻打望江门上花费了极大的工夫。 在登上城头,望下眺看后,庞万春就更确认了自己的这一判断。只见城墙之外密密麻麻几万之众正前赴后继地朝着这边涌杀过来,许多云梯被将士们推架着扑向城头,然后无数人就直接攀附登城,攻势如惊涛拍岸,一浪高过一浪。 哪怕在此期间城头箭下如雨,烧沸了油水更如不要钱似的不住往下泼洒,使无数正在向前登城的宋军惨叫堕地,其他人的脚步都不见停的,依然呐喊着,猛打猛冲,就跟铁了心要在今日把这座望江门给打下来一般,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不过他们的这等不计一切的杀法还真挺见效果的,因为城头守御兵力还有所欠缺,真就让不少人得以攀上了城头。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因为吴军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这些宋军才刚上得城,脚都没站稳呢,已经有无数箭矢迎面而来,直接将他们射翻当场。 而后不久,那奉命而来的上万援军也终于赶到城下,迅速上城支援。在有了足够人手的驻守后,望江门的守御更稳,使宋军的每一次进攻都如水拍崖壁,除了自身粉身碎骨外,却无法对城池造成任何的威胁损伤。 但即便如此,宋军的攻势却依然不减,整整一天,他们足足投入了近四万兵力猛攻望江门所在的一段城墙,连续的攻城冲锋更是不下七次,这可相当于宋军把一半以上的兵力都给投入到了此番攻城战里了,大有孤注一掷的气势。 直到城头用新运来的床弩一箭把三里外的那杆指挥军队攻城的大纛射断,惹得宋军后方一阵大乱,这场堪称惨烈的攻城战才终于暂时消停下来,可宋军也并没有如以往般随着战事停歇而后撤离开,居然就在离城只有三里处扎下营寨,显然是打算明日再次攻打望江门了。 见此,城头守军个个忧心忡忡,此门守将余大海更是来到庞万春跟前进言道:“庞帅,今日一战我等将士已筋疲力竭,若明日宋军再猛攻望江门将士们怕是很难再守得住了,不如再调别处兵马前来助守?” 此话一出,周围许多将士都一脸期待地望了过来,今日一战大家打得确实太辛苦了,也真怕城门会就此失守,亟需有生力军相助。 庞万春这时却是一阵沉默,若有所思地盯着已安定下来的城外宋军大营。今日宋军的表现实在有些让他看不懂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再度不顾一切地猛攻起杭州城来了,这其中是不是藏了什么隐秘? 直过了好一阵后,他才点头道:“你们放心,明日本帅自会再调别处城门附近的兵马前来支援。不过你们也该知道,我杭州十多处城门皆是要紧所在,哪里都缺不得人,所以我不可能把太多兵力都抽调过来。”这却是他现在的难处了,虽然城中兵力还在城外宋军之上,可要分头驻守各门却把十多万军马都分薄了,再加上要留下一部分守着皇宫以及机动应援,如此算下来,各城守御确实捉襟见肘…… 想到这儿,庞万春心头突然就是一动,一个奇怪的念头便生了出来:“宋军如此大违常理的猛攻望江门真是为了想要攻破此门,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如果说是宋廷突然遣使逼着他们尽快破城,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就最近几天的情况来看,似乎并无这样的人物进入宋营啊。那他孙途为何会做出这等荒谬的决定来,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 “我这望江门究竟有什么特殊的,能让他如此不顾一切?这里唯一与别处不同的,就是紧挨着钱塘江……钱塘江……水……”突然间,庞万春眼中光芒一闪,已经抓住了什么关键,目光沉沉地落在了那还在缓缓流淌的护城河水上,他觉着自己已经把握到了孙途的险恶用心! 正文 第745章 目标:涌金门 接下来两日宋军依旧集合兵力对杭州望江门发动源源不绝的攻势,完全没有分兵攻打别处城门的意思。这自然就使望江门一段的局势变得越发危急,庞万春为保万全,自然只能不断从别处抽调兵马以为后援,使攻防双方保持着一个平衡。 不过在做出这一决定的同时庞万春心中对自己的猜测却是越发的笃定起来,宋军如此不计得失的猛攻一门,实在太过蹊跷,以他对孙途的了解,这必然意味着内藏阴谋。 持此看法的也不光只有庞万春一人,方肥和江十虎在冒险到城上看过宋军凶猛攻势后也生出了相同的念头来,后者更是直言不讳道:“这便是欲盖弥彰了,他孙途越是如此大费周章地动大兵攻我望江门,就证明他真正想要拿下的城门并不在此!” “可到底他会攻何处城门?若我所想不错,他攻我旱门是为了掩盖其欲从水路进军的最终目的,可我杭州却有五处水门,又该重点防着哪里呢?”庞万春皱着眉头问计道。 他很清楚,一旦孙途图穷匕见时,其对某处水门的威胁必然极大,若不能早作打算,怕是有些危险。可杭州一十三座城门,八旱五水,总不能全投入重兵布防吧,必须选出一两座水门来,而且必须押中宋军的目标所在。这便是两军交锋,优秀的将领与军师决定战事走向的关键所在了,因为只要猜中敌人的心思,他们这一战便已赢了七分! 说完这话,庞万春和方肥都把目光落到了江十虎的身上。他作为吴军军师,以往总能料敌先机,为方腊的崛起立下过汗马功劳,并因此有了个算无遗策的美称。现在谁都拿不定主意,自然正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 江十虎沉吟了良久,方才说道:“若孙途真派一军攻我水门,我们得要抽调多少人马守御才能确保大胜?” “必须三倍于敌才能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取得必胜,宋军战力远在我军将士之上……”这时庞万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真实的情况给道了出来:“而如今各处城门皆要留守兵马,望江门上更需要大量人手,如此算下来,可用之人已然不多,若分兵两门,则只能守住不失,若能押中一门,全力以赴,则必能取得一场大胜,说不定就此便扭转战局!” “我杭州五处水门皆与外部钱塘江暗连,之前可有相应的防范吗?比如说在水中设下各种阻敌的木桩罗网,至少是能阻挡住敌军船只的?” “有,各门皆有安排,尤其是清波水门,更因处于皇宫之侧而多设阻拦,寻常船只都不可能穿过。” 听到这句话后,江十虎脸上露出了一丝异色,但却是一闪即逝:“那离此最近的钱塘、涌金两处水门又如何?” “那二处因为水势不如想象中湍急,很难让大船通过,所以布防便不是太严。军师的意思是……他们会从这两门入手?”庞万春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急声问道。“水浅是有办法解决的,你们没有发现吗,最近我城中河流比往日要浅了一大截下去,这显然是城外上游被人截断有关。之前我以为这是宋军打算截水放洪,还笑他们不懂水利地理之道,妄想在冬日用水攻呢。可现在看来,宋军却是另有所图,截断上游之水,是为了让这两门的水势突然大涨,从而使船只顺利冲过了!” 方肥咋舌道:“他们算计得如此之细,居然早在七八日前就在为此做准备了?可只是从这一点就能推断宋军会攻这两处水门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 “不光如此,更关键的还在于这两处城门是离我望江门最近的。”江十虎面色凝重道:“一旦他们的水军真个得手攻下城门,就能就近把陆路兵马调派过去,如此便可迅速占领守住入城要道,我杭州就破了!” 庞万春砰地一下猛拍桌案,断言道:“军师所言甚是,宋军的目标必然就在这两处水门了!我之前就觉着奇怪,放着其他几处更容易展开兵力攻城的门户不打,他宋军为何会选择攻我望江门。现在可算是彻底闹明白了,他们这是另有所指,是冲着其中一座水门而来。” “那宋军真正的目标又是哪一座?”方肥也认可了这一推断,急忙又问了一句。显然,正确答案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只要选中宋军目标,便可一战而胜。 “涌金门!”江十虎断言道:“钱塘门一带素有泛淤之患,不利大船进出,只要孙途对我杭州有所了解,就不会选择从此门入手。当然,为保万全,我们也要对钱塘门多加守御,但更多并且却得投放到涌金门前。还有,再让人多备渔网挠钩弓箭,只要宋军敢打我涌金门的主意,管叫他们付出极大代价!” “我这就去做安排!”庞万春顿时颇为兴奋地豁地起身,也顾不上与两人多作客套了,便急匆匆去传达相关命令。 直到见其离开,方肥才又看着江十虎,脸色已比之前要轻松了许多:“倘若这一战可胜,我杭州必将保住。如此看来,你之前所做的最坏打算是用不到了。也不知到时陛下会不会怪罪我们擅作主张,将他连夜送回梧州。” “希望如此吧,陛下圣明,只要我们取胜,他只会大喜,决不会因此就怪我们。”江十虎笑了下道。方肥也跟着笑着点头,已经放松下来的他却未察觉到,江十虎的眼眸深处似乎还藏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同一时间,宋军大营。 看着大军的又一次攻城被守军给生生挡了下来,最后只能悻悻退下来,孙途的眼中却不见太多的忧色,甚至还有些感叹地道:“要说起来这庞万春当真是我自带兵以来所遇到的最厉害的对手了。他手下兵马其实并不太强,远不如我山东将士,可论排兵布阵,因地制宜的手段,他却足够高明,竟能让这一帮如同乌合之众般的反军死守城门这么久也不见落半点下风。” “是啊,此人确是少见的将才。但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咱们接下来会如何破城!”宋江在旁一脸自信地回道。 “怎么样,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孙途见他这么一说,就知道此番策略将要见分晓了。 “之前兄弟们对此有所生疏,所以多做了些准备,现在已经一切就绪,只等将军一声令下,我水军将士便可出动!这次还有将军特制的那些水靠利器,进入杭州更是易如反掌!”宋江信心满满地回道。 “你可做好决定了吗?由谁攻打涌金门?”孙途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宋江的神色却是稍稍一变,这才缓缓地道出了个中布置…… 与此同时,军营后方,紧挨着钱塘江水面的寨子里,张家兄弟正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酒菜。虽然军中在战时禁酒,但在即将出战的将士身上却是可以破例的。 张横端着酒碗喝了一口,这才看向自己兄弟:“你真决定了?由你带着童家兄弟去打涌金门?” “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阮氏三兄弟不至再对公明哥哥的安排提出质疑,哥哥你也能为我等兄弟立下赫赫功劳。”张顺淡然一笑道,仿佛他口中所说的只是几贯钱的小事情,而不是破门夺城的大功劳似的。 “你呀,还是如此顾全大局,这一点我是真不如你这个做兄弟的。”张横苦笑一声,一口就把碗中酒给闷了:“只可惜你这一身本事,若与我互换,定能立下大功。” “大家都是兄弟,其实谁立功都一样。公明哥哥也有他的难处,必须把我们梁山兄弟间的那碗水给端平了,我既然是他兄弟,自然要多为他考虑一番。”张顺笑了下道:“何况哥哥你也别真以为你们就定能取功,我虽不是主攻,却也少了许多危险,所以希望你到时能多加小心。” “哈哈,到了水中,我船火儿还真没怕过什么人呢。即便这杭州一带的水路我不是太熟悉,但只要下了水,就是我的天地。”张横豪气干云地哈哈笑道。他永远是那么的乐观,似乎天塌下来了,也能当被子来盖。 张顺也受其感染,笑了起来。片刻后,才又正色道:“哥哥,我想到一点,其实你我皆不是当官的料,不如在这次平定江南之乱后,我们兄弟就回江州打渔去吧?” “嗯?”张横略感意外地看自己弟弟一眼,真没想到他会有此隐退的念头。 张顺嘿地一笑:“比起如今,我更喜欢当初在山寨,在江州时无拘无束的日子。而且我相信只要平了这次的方腊之乱,公明哥哥定能被封大官,到时咱们就不用再帮他分忧了。” “好,其实我早就不想做这等事情了。那就说定了,乱平后,咱们就回江州!至于什么功劳不功劳的,给些银钱就行。” 把话说开,兄弟二人又是一个对视,继而哈哈作笑。他们相信,离自己梦想中的逍遥日子不会太久了。 正文 第746章 水战涌金门(上) 钱塘江水浩浩汤汤,自西南往东北流贯整个杭州府境,孕育出了这一块江南水乡的柔美与富饶,甚至因后方入海口的奇特地理位置而出现了享誉千年,名冠天下的钱塘大潮。 然水能载舟,亦可赛……亦能覆舟,如今这条杭州万民的母亲河却成了悬在所有吴国军民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闻家堰,地处杭州城上游,正是钱塘江进入杭州地界后的关键所在。这里水势平缓,地形开阔,正是蓄积大量上游河水的发源要地。但如今,这里的情况却与往常大不相同,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落前,竟驻守了一支千把人的宋军,而就在他们抵达此处不久,便在这河道之上修筑起了比以往要高大得多的堤坝,将钱塘江水拦腰截断,只放了一小个口子来使河水通过。 这可把村中百姓吓得不轻,因为随着前路被阻,上游河水便被慢慢蓄积起来,并逐日逐寸地往上抬升,如今这边的河水已远高于村中屋顶,似乎随时都将有一场灭顶之灾袭来。 但在宋军的守护下,这一村百姓也不敢提出反对。那些兵卒虽从未扰民,但手中可都提着亮晃晃的刀枪,谁敢招惹他们啊。 好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倒也不是太长,十月二十九这天,随着一骑快马飞驰而至,那个叫陶宗旺的军官便是一声令下,官军们齐齐动手,就把这些日子里辛苦修筑起来的数丈宽高,延绵出数里的堤坝给彻底扒倒。 前方的阻拦一去,上方被滞留囤积下来的河水顿时就如困兽脱笼般彻底撒了欢儿,以往温和流淌的钱塘江水居然发出了阵阵咆哮,以万马奔腾般的气势就沿着河道直往下游冲去,瞬间就把那还残留在河道之上的泥石堤坝残留给冲了个干干净净……若非这里两岸还有新修筑加固的堤坝挡着,恐怕奔涌起来的江水都要把周围的一切都给吞噬一空了。 下游处,本来因为上方截流而不断浅下去,只余平日一半的江水突然就是一个暴涨,河水的流速也比以往增了数倍不止,轰隆隆的就往杭州城而去。而在离着杭州不过数里外的水道之上,数十艘大小船只早就等候多时了,一听到那不断加大的哗哗水声,极目望见后方一条水带正在快速靠近,船上一干水兵顿时个个精神百倍,呼喝连声,张帆,提锚,摆橹,定向……所有船只几乎同时就做好了趁这次的水势一鼓作气直冲向杭州城的准备。 “出发!杀入涌金门,正是时候!”随着为首的水军主将混江龙李俊的一声高喝,所有船只几乎同时而动,将士们个个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目光坚毅地盯着前方那座隐约可见的杭州高墙,操控着脚下船只,以最快的速度直冲了下去。 顺风顺水之下,五六里水路瞬息即至,他们很快就能真切地看到涌金水门上方那面吴军旗帜,甚至还能瞧见那里驻守的兵马,当即更是个个都发出激动的呐喊,抄枪提弓,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而此时的涌金门上,看着那乘风破浪而来的无数船只,守军将士的心也不觉高高地提了起来,无数弓箭顿时往下方瞄去,只等着这边的主将袁凯一声令下,便将乱箭齐发。 作为吴军中最善于水上作战的将领,袁凯此时倒是宣德极其镇定,哪怕这次裹挟着无数船只而来的钱塘江水看起来声势极大,也没让他的神色有多少的改变,只是回头望了眼后方那些早早就等候在此的后备援军,心中大感佩服:“还是庞帅英明,一早就料到了宋军会把这次的主攻目标定在我涌金门。如今万事俱备,就看他们如何自寻死路了!” 只转念间,那冲在最前头的五六只小船已进入到了城上弓手的射程。袁凯都不带任何犹豫的,便已下令:“放箭,放火箭,烧死这些鹰犬!” 早已准备好的火把一根根被点燃,然后在箭头处包了沾油布料的箭矢也被一一点燃,再被弓手们全力射出去。虽然有一部分火箭因为风向和距离的原因落在水中,但更多的却真就射中前方不断靠近的船只,并迅速在这些小船上引起了一团团烈火来。 如此一来,可把船上的宋军吓得不轻,他们也顾不上用弓箭压制城上守军了,赶紧就用水桶或是其他东西扑灭船舷或船头上的火焰。可就这一耽搁间,他们的船只却已冲到了涌金门下,而迎接他们的,却是更为密集的阵阵箭雨,顿时间,船上众人皆被射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 甫一接战就对宋军形成了彻底压制,这让城上吴军的气势大盛,哪怕随即便有更多的船只源源杀来,他们也不带有丝毫畏惧的,用箭矢和早准备下的木石等守御兵器阻挡船只靠近自家水门,一直稳稳占据着优势。 “小船避让,把三艘艨艟大船开过去,先压制城头箭雨!”眼见第一波攻势受挫,李俊便把眉头一皱,立刻改变了攻城的战法。如此看来,之前的设想还是有些太过想当然了,以为可以借大水冲垮涌金门,至不济也能杀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但看情况,敌人居然是早有了准备。 涌金门作为杭州城五大水门中最大的那一座,本来是为了给那些进出杭州的大商船所准备的——毕竟这里可是大宋朝极其重要的商业繁华之地,水陆两道皆便利无比。只是现在嘛,这边宽阔的河面水道却成了让大船进退自如的好去处,尤其是当水面不断抬升后,制约那吃水极深的战船的不利因素都不见了,在风帆的作用下,三艘大船迅速就呈品字形不断靠近,那三层甲板上的兵卒甚至站得都不比城头守军要低多少了。 “给我放箭!”最前方船上指挥作战的正是李俊,随着他一声号令,宋军弓手也把密集的箭雨泼洒向对面城头,登时就把准备不足的吴军射倒一片,吓得许多人都弯腰藏匿,躲避到城堞之下来保全性命。 “兄弟们,正是时候,跟我杀过去!”侧方处,已经避让出道来的张顺在看到城头守军那副狼狈样后,心头大定,立刻抓住机会高声下令再攻过去。他要趁着城头守军一时无力顾及的机会再冲一次涌金门。 这便是攻打水门远比攻打旱门要有利的地方了,只靠着几艘艨艟大船,他们便能与上方敌人形成僵持,并为下方的小船创造出更安全接近城门,设法破开城门创造良好条件。 但就在张顺亲自操舟,带了十多条小船如飞般直扑向城门时,变故却陡然而生。一个浪头从后方轰隆而至,不但打得下方小船一阵颠簸摇晃,连三艘大船也是起伏不定。这下来得实在太过突然,饶是船上皆是水战经验丰富的老手,这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为了稳住身形,对城头的箭矢压制自然也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这是被开闸奔流后钱塘江水的真正释放到了杭州城下。之前推动这许多船只快速扑来的水流只是这股蓄积了数日之势的江水的前奏罢了,而在这时,后续更猛烈的大水才轰隆而至。 要光是如此也就罢了,以这些水兵的水上本事也不会受太大的影响,但偏偏这湍急奔流的江水在抵达涌金门前时又被高高的城墙给挡住了,于是无法向前的江水只能在重重拍在坚固的城墙上后,及不甘心地倒卷而回,居然就跟它入海时的钱江回头潮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一回头反拍的浪潮可比之前从后袭来的水浪更为汹涌,登时就把还在努力控制船只走向的张顺等小船给卷得四散倒退,也让三艘大船突然一个打横,让船上的将士一阵惊呼之余,人仰马翻…… 这些水兵虽然个个善于水战,但当初却只在水波不兴的梁山水泊中纵横作战,哪里经受过江南这边汹涌澎湃的大水洗礼,顿时就前倾后跌乱作一团,哪还顾得上再对城头的敌人进行压制打击。 相比于城下船只被这波大浪打得狼狈不堪,城上的吴军却是稳如泰山,这涌金门一带的城墙修筑得足够坚固,哪怕这次的钱塘江水凶狠无比,也无法晃动城墙半分。 袁凯也在看到这一幕后大喜过望,急忙下令:“快给我放箭,射死他们!所有兵器都不用节省,破敌要紧!” 众将士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快速行动起来,再度用乱箭编制成了一张密密的网,直朝着下方敌军船只笼罩过去,尤其是那三艘最有威胁的大船,更是成为了他们专门打击的目标。 本就还没稳住身形的大船上到底宋军在遭到如此疯狂的打击后,登时死伤一片,李俊见状,只能下令暂缓攻击,让船只后退躲避。显然,这一鼓作气的第一波攻势,终究是成不了了。 可就在这时,几艘小船却突然如离弦之箭般趁着又一股水浪袭来而直蹿了出去,杀向涌金门。而且因为城上敌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那三艘大船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头一艘小船都已冲到那高高的木栅栏状的城门前了…… 正文 第747章 水战涌金门(下) 在又一股激流袭来的助推下,十来艘小船已如飞般之蹿向涌金门,不少军卒手中已甩起了钩索,只等一到位置就抛出去钩拉城门,也有人把火箭点燃,打算纵火烧门,以这道水门的坚固程度,说不定真会被十多艘船上众人的各种手段给重创了。 而终于察觉到这一变故的吴军兵士们也都着了慌,不再继续对已然快要退出射程的大船放箭,转而把手边的所有武器都朝越来越近的那批小船倾泄过去。只是这一回他们的攻敌效果却没有如之前般显著,因为趁着这一工夫,几艘小船都已先后驶入了城头视线的死角处,无论箭矢还是木石都已够不到他们了。 已然退出去好一段距离的李俊等宋军将士见此则是一阵欢呼,然后号角再起,大小船只再度朝着涌金门扑来。他们这一回的目的已不再自行破敌,却是在为那些靠近水门的小船创造更有利的条件了。 只因受浪涛影响,张顺所在的船只终究没能在第一时间冲过去,等他再想来这么一手时,上方的箭矢已密如雨点般落下,使他不得不放弃了再冲一次的决定,只能悻悻地稍作后退,心中还有些气恼:“看来这破城的第一功是拿不下了。早知这涌金门如此不济,就该说服公明哥哥把所有兄弟都投入到此战中来的!” 后方继续压上前来的李俊却在此时突然心头一震,感觉到了一丝不妙。因为他抬眼望去,城上吴军在此时居然重新稳了下来,又把注意力投到了自家大船上,竟没去在意那些更有威胁的小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就在片刻后显现了出来,那些小船刚抵达最佳位置,打算施为时,突然各船就是一震,旋即就停了下来。这让船上众人皆大感惊讶,要知道如今后方江水还在源源不绝的涌来,推力可是十足,区区小船怎么可能突然打横停住呢? 有人急忙俯身往水下仔细看去,随即便高声惊呼了起来:“水下有东西缠住了我们的船只,是渔网……反军竟一早就在此布下了层层渔网,硬冲只会把所有船只都困死在这里,寸步难行!” 这一发现顿时让众人大感惊慌,因为此时他们的位置实在有些尴尬,既与自家船队脱开了关系,又离着前方前方涌金门尚有一段距离,还没到能破坏城门的地步呢。而更关键的是,敌人既然都做了如此安排,又怎么可能没有下一步的计划呢? 心中的不安让一些水兵立刻想到了后撤回去,可任他们如何使里回划,那被层层渔网纠缠住的船只却是怎么都无法挪动,最多就是在原地打转,而如此一来,又让船只被缠得更紧,情况也变得越发凶险不妙。 后方的船只也看出了他们的危险,李俊当即喝道:“快,派几艘船过去接应!” 之前未能冲在最前头的张顺听得这话,二话不说,就已再度带了几艘小船快速朝那边而去。作为在水上厮混多年的水战高手,他很快就判断出了那一片危险区域的具体位置,在他的指挥下,几艘接应的小船很容易就避过了那些渔网,稳稳停在离受困船只尚有段距离的江面上。 可就在那些船上的军士打算跳水游过来时,变数再生。 随着吱呀一声响,之前紧闭的涌金门倏然洞开,一排小船竟已逆流冲了出来。只远远瞟上一眼,张顺就看出了其中门道,吴军居然在涌金门内又另设了一道闸门,再蓄水上抬,使这些两门之间的船只处于比外边江面更高的位置,现在门一开,水就下地一流淌,便载着这一溜小船逆流冲出。 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冲出门来的小船上并无兵马。但在瞧见船上的那些坛坛罐罐,以及铺满了的干草后,张顺整张脸已惊得扭曲起来:“快跳船,他们这是要用火攻!” 他话音方落,城门内部又现出了几艘船只来,不过这些船却并没有趁机再冲出来,上边也站满了弓手。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火箭已迅速射出,落在了还在向前冲击的那些空船上。轰轰的声响间,那些空船已成火船,并加快了速度,撞向前方。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让被困船上那几百将士都没能反应得及,更别说趁此机会跳船逃生了。于是,可怕的一幕就在张顺眼前发生,那些火船直接撞在受困船只上,在让上面的人一阵东倒西歪之余,又迅速将他们所在的船只点燃,也点燃了这些无助的将士的身体,让他们发出阵阵惨叫,同时也有人再顾不上其他,便往下方水中跳去。 可此时水中的情况却也很是复杂,船只的缠绕让本来沉于水底的渔网上抬,当有军士慌不择路地一头跳下去时,便也被这些渔网缠住。顿时间,他们手脚受缚,越挣扎越被捆缚得紧,纵然水性再好,也无用武之地,只能是是惨叫着,等候四周船上的火势蔓延过来,将自己吞噬。 凄厉绝望的惨叫在江面上不断回荡着,让后方的宋军将士不忍耳闻,张顺咬牙看着这一切,真恨不能以身代之,拼死去救出一些人来。可理智却告诉他这是不现实的,自己过去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性命也给搭进去。 更后方的李俊也是一脸颓然,本以为有机可趁,却不想敌人居然早就设计,若非敌人之前拼命阻拦,自己脚下的大船怕是也要折在这涌金门前了。如今看来,只能认输后撤…… 只可惜了那些被困死在火场中的将士了,他们可都是曾经梁山泊水军中的兄弟啊,结果没死在与官军作战的战场上,却憋屈地被反军设计,惨死在这场大火之下。 正当李俊打定了主意,想要放弃今日的攻城,退兵时,身下的船只突然就是一震,随即周围的将士又发出了阵阵惊呼:“不好,我们下边也有渔网……”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不还能来去自如吗,这些渔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在看到前方同袍的凄惨遭遇后,宋军将士心中除了愤怒外,更有难言的惶恐。而现在,在发现自己的船只居然也被渔网缠住后,这种恐惧更是成倍增加,因为这意味着自己很可能也将面临和前方那些还在惨叫的袍泽兄弟一样的遭遇。 “我早该想到,既然他们早有布置,又怎么可能只在涌金门前那一片设伏,却把前方大片江域给空出来呢?”李俊大为后悔,同时也想明白了其中根源所在。 其实自己行驶而来的水面之下早就布了层层渔网,照道理在第一轮进攻时就该被缠绕住难以脱身才是。但因为之前上游放水,使江面迅速上抬的缘故,居然使那些渔网落到了无法影响船只航行的位置。 若只是如此,对宋军水师来说自然不是任何问题。可偏偏之后,为了把困在涌金门前的宋军一网打尽,他们突然大开城门。虽然一开始再度使江水位置上抬,可很快地,随着水路彻底畅通,城门前的江水却又浅下去了一大截。如此一来,那些渔网就再度能对上方的船只构成威胁了。 而作为吨位更重,吃水线更下的大船,其受到的影响自然更快,迅速就被层层渔网所缠绕住。 “快!赶紧调整风帆,借风力拉断下方渔网,我们先撤离此地!”很快,李俊就已恢复了冷静,急忙下令道。大船毕竟不同于小船,它的动力更强,又气势小小的渔网说困就能困得住的? 正当宋军船只迅速变招,想要后撤的当口。城头的鼓声再次变得急切起来,之前还留在城门内的那批船只突然就鼓足了劲道,以最快的速度直冲而出,往外杀来。 相比于外头那些一船至少有二三十人的战船,这些冲出来的小船每船不过七八人,而且个个都光着身子,只拿弓箭等少数兵器。如此一来,这些船只的吃水线也就比宋军小船要浅了一半不止,居然就从密布了渔网绳索的水域中一冲而过,杀向了前方正欲摆脱纠缠的大船。 双方还离着有些距离呢,随着阵阵呼喝,箭矢、投枪等武器都被点上了火后朝着三艘大船飞去,誓要将这些敌人全部留在这涌金门前。 如此一来,大船上的将士的处境可就危险了。他们本就行动受阻,而且目标又如此之大,根本闪避不开那些密集而来的火攻,顿时便起了处处火头。 本来已经想率其他小船就此回去的张顺见状,却是怒火中烧:“真是欺人太甚,真当我梁山兄弟是如此好欺的不成?”他当即就把身上的单衣一解,再把腰间短刀往嘴上一叼,一个腾身,高声喝道:“兄弟们,下水战敌!”话音刚落,人已噗通一下钻进了寒冷的江水之中。 其他的水军将士只稍作迟疑后,便纷纷效仿跟随,含刀入水。 作为梁山泊的王牌之军,他们在水上可不是只会操舟楫作战,下到水中更是一条条蛟龙! apapapapap 人生有四乐,是为吃喝票赌,但对现在的俺来说,其中三个俺都不要,俺只要票,只要票啊,你们懂的吧。。。。。 正文 第748章 善泳者亡于水(上) 浪里白条张顺不愧是梁山水军头领中水性数一数二的人物,一入江中便迅速融入水里,而且双眼完全不受流水影响,立刻就调整了身体方向,直朝侧前方的大船所在处而去。 但才游了几下,他又不得不停下动作,同时已取过一直叼在嘴里的短刀往前一划,把一道横亘在身前的细网给割开口子,从容通过。这些渔网可着实有些阴险,既细且密,而且很是柔韧,若非他在水中视力完全不受影响,只怕真要着了道儿了。 在安全通过数道网阵的阻碍后,张顺才突然心中一动,想到后边还有人跟着自己一起下水,就赶紧一个回身,朝后拍水示警。可显然还是晚了半步,因为后方已经传来了几声闷哼,有那目力不够者被渔网缠住,一挣之下,反被拉得往下沉去,再一开口想叫,又被灌了几口水,当真是好不狼狈。 张顺见状有心相救,可随即又想到如今情势紧急,很快那些能从网阵间通过的敌船就将杀到,必须先救上方大船,便把牙一咬,蹬腿摆身,迅然就往大船那黑漆漆的下方游去。而后方在吃过亏后,还是有不少兄弟割断渔网跟了上来。 在抵达大船下方,看清楚这里的情况后,张顺又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头更惊。只见这十多丈长五六丈宽的大船下方居然被无数粗细大小不同的渔网所缠绕笼罩,即便自己等人全力施为,怕也得花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助其脱困,而这还只是一船。可到那时,敌人都已经完全取得胜利,大摇大摆地回城去了。 “怎么办……”张顺心中一凛,周围那些兄弟也都把质询的目光望了过来,他们此时自然是以张头领马首是瞻。 这时,水面之上已传来了阵阵杀声,后方更有许多黑影快速而来,正是敌军船只冲杀到了。只一回头,张顺就发现他们的船体确实入水极浅,完全是浮在渔网上方在疾行着,而更叫他目光一闪的,是这些船体下方居然还特意装了数道利刃,如此,即便真有渔网不小心缠绕过来,也会被利刃轻易割开,难以对船只的行进造成太大的影响。 怪不得这些反贼的船只敢于如此肆无忌惮地出击,原来他们早就做足了万全准备!见此,张顺心头更恨,也更急。敌人如此处心积虑,而自家大船却已寸步难行,完全就是被动挨打的靶子,若再不想个法子出来,今日可真就要大败于涌金门前了。虽然即便真败了也无关大局,可他却不想众多兄弟就这么白白死在对方的阴谋陷阱之下啊。 上方几艘大船上,宋军将士也很是紧张地看着已急速而来的敌军船只,随着李俊等几个将领的一声声号令,将士们也把弓弩投枪等水战兵器全亮了出来。但在面对速度和方向多变的敌船时,他们射出去的箭矢多半都失了准头,难有太大威胁。倒是敌人这时射来的一些箭矢,因为大船目标明显又无法移动的关系,发反而是接连中招,虽然伤亡极小,却已让人很是无奈了。 亲自坐船指挥战斗的袁凯更是呼喝连声:“所有船只分开从两边包抄,用火箭先射他船帆,再烧其船舷!”随着一连串的旗号指令挥动下达,那冲出来的诸多船只就迅速散开,然后左右分散而上。 虽然宋军这边也有小船上前阻挡,但是在这片水域中他们也处于危险之中,有几艘船才刚往前移动了一程就突然打横不动,却是也被下面的渔网给缠绕住了,虽然没有那些大船般严重,可想要脱身也不容易。于是,当双方接近时,失去动力的这些小战船就率先遭殃,被迎头一阵猛烈的火箭攻袭,火头一起,船上众人更是心慌,就不断有人噗通跳下水去。 此时,离涌金门这里的战斗才开始不到两个时辰,但之前一力主攻的宋军船队却已彻底落入到了下风,大小船只不断起火,甚至连后撤退缩都做不到,情势之危急当真前所未见。 只冒出半个头来换气的张顺等人瞧见这一幕后,更是焦心不已,而更多的却是憋屈。他们从没想过自己在水中作战会有这么被动的一天,可只要大船无法从渔网缠绕中摆脱出来,就不可能扳回局势。 怎么办?张顺再度在心里问着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必须想出个最有效的办法来了,哪怕冒些风险也要一试!突然间,他心中一动,已有了主意,身子一沉,再度扎入水中,但却不再往大船处想办法,而是转身就朝不远处那些敌船潜游过去。 其他人见他这一动作,也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当即个个舒展身体,全速游动着就跟了上去。既然自家大船已无法脱困,那就只能从水下毁去敌船了。只要敌人的船只全部被毁,此战自然就被逆转。 张顺在水下的速度极快,眨眼工夫已来到了一艘并不算大的敌船下方,身子一横再沉间已避过了下方那锋利的刃口,再一缩身间,人已藏到了船下。靠着左手攀住船底,右手的短刀已猛然上刺,凿在了船底薄弱处。 只可惜这回出战没想到会有此一变,所以他们都没有把更趁手的凿子给带出来,只能用短刀破船。但张顺毕竟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以往也没少干这等事情,此时下手飞快,片刻后,就已在船底凿开了数个大口子,然后手一松,人已迅速重归水下。 上方的敌人在片刻后就发现了船在下沉,而后又惊恐地看到有大量江水涌入进来,顿时惊叫连连:“漏水了,快堵住……” 但这等以轻便为主要特点的船只在船底被凿开数个口子后,情况就一发不可收拾,随着江水倒灌涌入,船体迅速下沉,根本不给他们补救的机会,便沉底沉没了下去。 而后不久,相似的情况接连发生。其他兄弟虽然没有张顺的本事,但好几人连手破坏,效率也自不错,竟在短短小半个时辰里弄沉了五六艘敌船。这顿时让众敌船大为惊恐,再不敢肆无忌惮地攻击宋军大船,大大减轻了他们的压力。 “是水下,敌人在水下做了手脚……”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尖声叫嚷了起来。 袁凯更是面色铁青,当即下令:“往下面放箭,逼他们出来,用挠钩,把他们钩出来!”他早就听说过水战中有那水鬼般的人物专门能从船下发动攻击,所以倒也一直都有着些准备。 顿时间,嗖嗖的箭矢不断朝着水下放去。这一来,还真就造成了不小的杀伤,一些水军将士因为在水中的位置不是太深而无法避让过密集落下的箭矢,受伤中招,鲜血很快就漾出了江面。而这么一来,就更给船上弓手找到了标靶位置,箭矢更是全朝着有红色液体漾起的区域,不少人就此了账。 张顺在水中身手了得,反应也够快,所以倒是轻易就躲过了这些箭矢。同时,他也发了狠,迅速找到了袁凯这个敌军主将所在的旗舰所在,快速接近上去,却是打算先把这最关键的一艘船只给弄沉了。 但这一回,他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头脑。身在船上的袁凯也迅速猜到了对方会以自己为主要目标,所以一早就让人做好了准备,死盯着江面。虽然水下之人有江水掩护,但在如此大白天里,终究会有些迹象出现,比如突然接近的黑影,再比如因为换气而产生的缕缕细泡。 张顺纵然水性再强,到底是人非鱼。尤其是当他打定主意要破坏敌人船只时需要用到不小的力量,便更在来到船底时,猛换了一口气。 当一串细密的气泡从船沿处冒起时,便有人惊声尖叫了起来:“他再我们下方!” “给我撒网,放挠钩!我要把这条大鱼生擒上来!”袁凯知道这时候还敢打自己主意的家伙必然不简单,当即就下了命令。 船上居然真就备了一张大网,这网上还有不少细钩,在被撒入江中后,迅速下沉,并四面围兜。 张顺是真没想到敌人还有此一招,他刚让过一道利刃,还没来得及攀住船底呢,两边就有网兜了过来,吓得他赶紧松手就要下潜。可这时,又有挠钩从边上迅速钩了过来,而且数量还颇为不少,几乎封死了他闪避的所有空间,就是下沉都没有这些东西来得快。 这也是此时张顺所在的位置其实离水面很近有关,若是能深上几尺,情况就要好上许多,他腾挪的余地也更大些。可现在嘛,却真真是躲无可躲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下沉,而是全力蜷身藏于船底,希望那些渔网不能真网住了自己。 但显然这却是不可能的,大网合兜之下,一次就把他给兜了进去。随即,网上所挂的那些细钩便如附骨之蛆般迅速钉入他的体内,剧烈的疼痛感一袭来,便让张顺猛吸了一口凉气,江水瞬间涌入口鼻…… 正文 第749章 善泳者亡于水(下) 好个浪里白条,哪怕已身入如此绝地,依然未见慌张,在被水呛入口鼻的瞬间已迅速闭气,同时手腕一翻,那把锋利的短刀已轻巧划过,将困住自己身子的半边渔网割开,另一只手则往下奋力一撕,想要扯开渔网脱逃。 但是,上方船上的那些人却也已经察觉到了手上加了份量,他们中有不少原先就是打渔的,这时立刻熟练地一提网绳。在察觉到猎物竟有挣脱可能时,有人更是立刻变劲,反手往另一边一兜,竟赶在张顺将要脱困的瞬间把他又给兜在了里头,这都是以往对付那些大鱼时的招数,却是熟极而流,都不用过脑的。 张顺本就呛水受伤,手脚等处也依然还有束缚,这一下确实让他再难挣脱,那些细钩再度入体,一疼之下,气力一松,人已被大网带得直往上走。只听得哗啦一声,眼前一亮,他整个人已被那张半破的渔网给捞了出来! 虽然隔着还有段距离,自家也正处于绝对的危险中,但李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被人如抓大鱼般提出水来的人正是自家张顺兄弟,这让他大为紧张,立刻吼了起来:“快救人!把箭都射过去,小心别伤到张顺兄弟了……” 本还在不断放箭抵挡敌船的将士们当即领命转向,漫天的箭雨全往袁凯所在的船只扑来。但随着他一声令下,船只首位与两舷处竟同时支起了盾牌,正好把众人护在了后方。那些箭矢射到这边也已力竭,被盾牌一挡,竟未能起到任何作用。 反倒这么一来,却叫人看出了被捞上的“大鱼”确实很不一般,这让袁凯大感欣喜,高声喝道:“我要活的!”只是这一句话终究还是慢了半拍,就当张顺被提到船边的时候两杆挠钩已经狠狠地刺了过去,其中一人在听到自家将军的这句话后动作便是一顿,只破了张顺皮肉,可另一位却收不住劲,一钩就没入他肩背之中,深入半尺有余,鲜血登时飞溅。 这一吃痛下,倒让张顺迅速冷静清醒,当即腰腹使劲,手中刀再次划出,将身周的那些网绳割断的同时,竟还想要摆脱束缚。但离了水的鱼儿又怎么可能再翻起什么浪花来呢?在瞧见他手中竟还有兵器,更还有反抗之力时,几名军卒便急忙将手中竹矛狠狠地贯刺过来。 正在奋力摆脱束缚,又受伤极重的张顺在看到这两矛刺来时虽然也想要闪避,但终究跟不上这等速度了,顿时胸口和小腹再中两下,尤其是小腹处,更是被一矛直接贯穿,痛得他一声惨嚎,身子一挣间,倒是把挂在自己肩背处的钩子给摆脱了,但却被撕下了一大快皮肉来,登时血流如注,伤上加伤。 可即便伤到这般田地,张顺依然没有受缚的意思,在身子斜斜下坠的瞬间,左手已果断一探,一把就攥住了刺在自己小腹的竹矛,右手刀却急速挥出,斩向那使矛的军卒。吓得对方连忙松手,而他这一刀也在同一时间突然改向,一下就斩在了扎入自己胸口的矛身上。这竹矛乃是吴军中很常见的一种兵器,尤其适合水上作战,因为它足够轻便,而且随处可见,提供着也方便。但是,这兵器却有一桩坏处,那就是远不如宋军的枪矛坚韧,现在被张顺一刀斩中,那矛竟直接断开。而在这番挣扎战斗后,张顺身上虽然还罩着半张渔网,却已影响不到他的行动了。 多处重创,血流不断,让张顺很清楚自己这回怕是不行了。但为了能帮李俊等人脱困,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他还是把牙一咬,强忍着剧痛和失血过多的晕眩感,竟把身子一折,不往水中去,而是朝着船上落去,直扑向已经被他认准了的敌军主将袁凯!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从其被两矛刺中,到突然发威脱困,只在瞬息间就已转变了过来,袁凯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呢,头顶便是一暗,张顺已挥刀狠狠地劈了过来。 这下可把他惊得不轻,他是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个可怕而无惧生死的对手,感受到性命威胁,他立刻横枪上托,抵挡这泰山压顶般的攻势,也再顾不上留什么活口了,口里大声喝道:“杀了他!” 其实也不用他再费力叫这一声了,就在张顺凶狠扑杀下来时,船上众人皆已因为惊恐出招,十多件刀枪兵器全往他身上招呼了过去。而早就失去身体控制的他,这一回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躲闪招架这些兵器了。 当张顺手中刀狠狠斩中袁凯的长枪枪杆,劈得枪杆崩出好大一个豁口,差点就要断裂的同时,数声噗哧的兵刃入肉声也随之而起,然后就是张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惨嚎。 他纵然武艺再高,水性再好,被这许多兵器一齐刺入身体,也是只剩下惨叫的份儿了。并且在惨嚎出声的同时,身子一僵,然后砰的一声砸在了船板之上,鲜血再度喷射四溅,身体却再也无法动弹了。 当最后一口气咽下去前,张顺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哥哥,公明哥哥,我再也不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杀敌报国了……” 而就这一砸,这艘敌军旗舰竟立刻破开一个大洞,江水倒灌,船只带着上头的水兵人等一起就沉了下去。这下可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惊呼连声间,袁凯等吴军水兵都和张顺的尸体一起落入水中,然后边上就有快刀破水袭来,直接就刺杀了数名军卒。 这船当然不是被张顺死前落下的一下给砸破的,而是被跟在他后边的其他水军兄弟给给凿开。当袁凯他们把注意力都投到张顺一人身上时,浑不知已有人再度潜到了他们船下。只可惜,这些人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结果只能是看着张顺被害,而此时他们能做的,就是杀敌报仇! 同样双目泛赤的,还有大船上的混江龙李俊。在看到多年的好友兄弟竟在自己眼前被人所杀后,他已彻底抛开了水军统帅的身份,一声怒吼,人已飞速奔驰,然后高高跃起,直接就从船上跳进了水中。 其他那些梁山水军兄弟也都受到了刺激,再顾不上自家还被困住的船只,纷纷弃船入水,然后直游向敌军船只。他们要报仇,要杀人,要发泄心中的愤怒与仇恨! 当然,如此奋不顾身的入水作战也换来极大的代价,因为他们的四周可还有许多敌船尚在游弋伺机以待呢,一见他们离船,登时箭矢就如雨点般笼罩了过来,立马就收割了不少性命。 但李俊却在眨眼间已游到了一艘敌船跟前,在闪身躲过一支近在咫尺的箭矢后,双足发力在水下一蹬,人已直蹿而起,手中长矛更是如怒龙电射,一下就没入了站在船舷处的一名敌军的胸膛,而后,他已合身扑上,重重撞在对方胸口,竟垫着那惨嚎不断的家伙杀进了船内。长矛都没有从对方体内抽出,就已串着对方攻向了下一个敌人,并准确地刺进了这个已经慌了神的家伙的体内。 这宛若杀神降临的表现登时就把这些吴军水兵给吓得手脚发软,惊呼连连。有那反应快的,就赶紧跳船逃生,而迟疑着的,就很快要面对李俊的怒火与杀招,只片刻间,这艘小船上已只剩下了他一个活人。 直到灭掉这一船敌人,李俊才稍稍冷静了些,在环顾四周情况的同时,以矛为桨,轻轻在江面一点,就操纵着脚下船只一个漂亮的旋身就往侧方一艘敌船杀去。 此时候,涌金门外的厮杀变得比刚才更加血腥凶狠十倍,那些梁山水军已个个不顾自身安危,抱着以命换命的杀法不断靠近敌船,并与之死斗夺船。 当袁凯好不容易带伤从几名水兵的攻击中脱身出来时,却惊恐的发现,局势已彻底逆转,自己手下的船只竟已多半被夺,伤亡惨重。当然,宋军这边的损失也是极大,其实要不是张顺之死激怒了李俊,让他一下就失去了理智,恐怕他是不敢作此殊死一搏的。不过从如今的结果看,这么一拼反倒是杀出血路来了,至少这些敌人再无法对自家被困船只下手,而且他们完全可以操控着这些小船来去自如地追杀落水逃亡的敌兵了。 袁凯在明白自己处境后,便不敢逗留,赶紧再潜入水中,急急就往城门处游去。可他的水性终究有些不够,往前方潜游了一段后,便忍不住要上浮换气。而就在他刚一露头,还没把口气换过来时,后方已传来霹雳怒吼:“贼子,纳命来!”伴随着的,还有能撕裂空气的呜呜怪啸,一杆长矛竟如雷霆怒射而来。还没等他再做出反应呢,长矛已至,噗的一声,就狠狠贯入他后脑,将这个吴军水兵主将给直接爆头贯杀! 能在远距离迅速找到袁凯,并在瞬间锁定出手的,正是李俊。 而这一切,对于涌金门内的吴军来说,却只能是望洋兴叹,鞭长莫及。他们被门前那复杂的渔网阵所阻,即便有心也无法出动救援! 只一会儿工夫,宋吴两军各有要紧将领战死,而涌金门前的战斗看着似乎还未到见分晓的时候呢…… 正文 第750章 声东击西再击西 涌金门前那激荡人心的厮杀声,那船只被点燃后所产生的滚滚浓烟和冲天火光,早把这里紧张的战况传递到了杭州内外的双方军中,依旧守在望江门上的庞万春甚至都收到了相关军报,得知至少自家还稳稳掌控着局势,宋军在着道后伤亡不小。 这让他嘴角不觉一翘,看了看渐渐西沉的日头,口中轻轻嘟囔了一声:“孙途,这回你总没法儿了吧?真以为我庞万春是这么容易被你摆布的,这点声东击西的小手段就想破我杭州?”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依旧不断呼喝着让将士们打叠起精神来,应对宋军又一波的进攻,毕竟相比于涌金门那边,这里的情势看着还更危险些呢。 事实上也是如此,无论是不是打定了声东击西的主意,反正今日宋军对望江门的攻势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得多,将士们当真是舍生忘死,前仆后继,完全不顾城头密集如雨的箭矢,就这么一波波的往前冲,看这架势似乎是真想毕其功于一役了。 但在经历了这些时日一场场攻防战的洗礼后,吴军将士也得到了极大的进步,他们守城的动作更为熟练合理,互相间的配合也更显精妙,再加上得知涌金门那边又有捷报传来,说是不但杀了一名厉害的宋将,还彻底困住敌船,使城门再无忧患,就更激起了众军士气,拼杀得也更卖力了。 不过底下的将士们并不知道的是,这份捷报中还是有东西被庞万春刻意给隐藏了起来,他可不会在这时候把涌金门守备将领袁凯贸然出战却战死当场的消息给透露出去的,此时士气可鼓不可泄,只要战到天黑,胜利就是自家的! “孙途,你也快知道这一噩耗了吧,却不知你又会作何选择,选择何时退兵……”看着宋军又一轮攻势被挡下退却,徒留下两三百具尸体后,庞万春吐出一口浊气后,便下意识地眺望向城外宋军中军处,猜测着这个强敌该有什么反应。 也正如他所推测的那样,此时已经有兵卒慌里慌张地跑进了中军所在,把涌金门前的惨败消息给报了过去。当他提到这次水战伤亡过千,连张顺都被敌人算计而惨死在钱塘江上时,在场众将的脸色倏然都是一变,而宋江更是面色发白,身子一晃再晃,要不是身旁的吴用及时搀扶了一把,只怕他都要因图闻噩耗而一头栽倒了。 虽然梁山众人都以兄弟相称,看似全是一家,可其实内中也是多有亲疏远近之分。而对宋江来说,张顺绝对是最值得信赖近亲的几个更胜骨肉的兄弟之一,也就李逵、戴宗与花荣能与其相比。而且张顺在过去这些年里,救过宋江多次,更为他多次出生入死,那就是生死相托的过命交情啊。可现在,张顺却突然死了…… “是我害了他,我不该想出这等主意,还让他冒险去攻涌金门的,都是我的错啊……”大恸之下,宋江眼中滚滚落下泪来,更让不少原来就是梁山兄弟的将领心下惨然,军中气氛更显低沉。 孙途在这时反倒稳住了心神,当即喝声道:“宋江你不必自责,这事真要怪,也在本官。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不能再怨天尤人,现在要做的,只在破城杀敌,我张顺他们报仇!”说着,他把声音又提高了一截,下令道:“传我之令,再攻城门,不要给反贼以任何喘息的机会!” “将军三思啊……”朱武一听却有些急了,忙劝阻道:“今日我们猛攻望江门接连受挫下面将士已士气低落,如今天色将黑,再勉强攻城的话,只会多增伤亡,不如留待明日再说……” “不,必须现在再攻,为那些破城的兄弟再争取一点时间!”孙途这回却是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地就大声喝道。 而他的话也立刻得到了不少将领的响应,鲁达和武松更是一步迈出,大声道:“将军,我们陷阵营自到杭州后就没再冲过一次,这次就交给咱们吧。” 看着两人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孙途却把头一摇:“现在还不是你们出手的时候,但可以去做准备。”而后目光又落到了黄信、杨林、鲍旭等梁山兄弟的身上:“你们要有心为死难的兄弟报仇,就带兵再攻一次。” “我等敢不效死!”这些人早就憋足了劲儿,立刻大声大应,匆匆而去。 而后,随着鼓声再起,又是一批宋军浩浩荡荡地直冲过向望江门,与城上守军再度展开攻防大战。 但对此,庞万春却显得极其淡然了:“看来孙途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有些恼羞成怒了。这更好,只要今日能稳守住城门,以他们的消耗晚上势必放松警惕,到时就该我吴军反攻了!” 在他和麾下众将一如既往的稳当指挥下,虽然宋军的这次攻势要比之前更凶猛,却还是无法真正对城门构成威胁。哪怕几名梁山兄弟悍不畏死地真个杀上了城头,却也难以夺下一块地来,反倒又葬送了不少兄弟的性命,真可谓得不偿失…… 如今的杭州城望江门就是一座血肉磨盘,竟是靠着一场场的战斗不断吞噬着宋军将士的性命,光今日一天,宋军便已付出了不下两千的伤亡,而这还是在不把涌金门前的伤亡计算在内,不然这数字只会更加骇然。 倘若有个第三方之人看到这一幕,得知这一可怕数字,定然会认定孙途是已经疯了,因为就目前的战况来看,结果已经是明摆着了,无论他投入多少兵力,这座江南首屈一指的坚城也是不可能在今日被拿下来的。 庞万春倒是能够理解,但他却更笃定一点,这一战自己胜定了!而且此番杭州一战说不定还会彻底扭转江南平乱一役的走向,或许等到明日,就是吴军转守为攻,杀退宋军,重夺北方诸城的开始了。就在他开始着眼将来,思索着该如何把那些城池一一夺回来,甚至更进一步拿下金陵,使吴军占领整个长江以南地区时,身边有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来:“那……那是什么?起火了……清波门那边起火了……” “什么!”庞万春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急忙扭头就往清波门的方向望去,同时做出这一举动的,还有城墙上的其他将士,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脸上,眼中皆是惊恐和不安,以及深深的疑问,怎么那本该远离战事的清波门居然也会起火? 而就在片刻后,庞万春本来还泛着得意之色的脸庞立马因为惶急而迅速扭曲了起来,然后口中就大声叫嚷道:“快,速派人驰援清波门,那里断不能有失……宁恒,你带所部人马这就过去!” 在被点到名字的宁恒急声答应,匆匆下城去时,庞万春脸上的懊恼之色更重,口中更是喃喃念叨了起来:“我错了,我还是中了孙途之计,原来他一直以来真正的目标都不是涌金门,那里的战事也不过是他所打出的一个幌子而已,他想夺下的,其实一直都只是清波门!”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被认作算无遗策的江十虎这一回也失算了,他也被眼前的表象所蒙蔽,以为宋军虽然会攻打水门,却必然会选择更容易驾大船攻击的涌金门,反倒把只能由少量小船通过的清波门给抛到了一边。 也正是因为他们自以为看穿了孙途的用心,所以这次都把清波门等四座水门的大量水军兵马都给调到了涌金门,不然也不可能取得如此大胜了。可如此一来,最大的问题也就暴露了出来,如今清波门那边的守军可不过数百,一旦遇袭,一个不好,就是全门被夺的下场啊。 此时前方战报尚未送来,庞万春只觉自己已成为热锅上的蚂蚁,大为不安地来回走动了一阵后,便欲再增派人手前往支援。可就在他这个命令尚未下达的时候,一阵呜呜的号角声再度从宋军阵中吹响,然后一彪两千众的宋军已如猛虎般直扑上来。 虽然这一回攻来的宋军兵力比之前要少上许多,可他们所展露出来的气势却要强过今日一整天攻城宋军之和,那是一种睥睨一切,志在必得,如猎手扑向猎物的强大气场。 而所以会给人以这种慑人的感觉,只因为这支在已天黑后发起攻城的队伍正是山东军的精锐青州军内的最精锐的一支队伍,陷阵营!武松双刀在手,鲁达禅杖横胸两人就如领着狮群猎食的头狮般,极其敏捷而快速地越过早被填平缩小的护城河,扑向了城墙。 到了这时候,孙途已是图穷匕见,把自己手上最后的一张底牌都打了出去。而在他们身后,还有大量宋军蓄势而发,另有一支军队也在董平的带领下,急速奔向清波门…… 声东击西再击西,一切计划都已成功,是该开花结果,摘取胜利果实了! 正文 第751章 清波门破 当望江、涌金二门战事大起,杀声震天时,杭州其他各门却平静如故,除了少数守卒依然守在城头外,就瞧不见什么人影。而这些人此时也没有太大的警戒之意,至少从目前看来,宋军是没有再分兵攻打各门的意思了。 而这其中,看着最放松的,则非清波门这边莫属了。因为这里距离正战火四起的望江门最远,而且门外就是一片只有丈许来深的浅滩,宋军的大船压根就过不来,他们自然不用担心会受到突然袭击了。只有当那远处的杀声隐约传来时,才能让城头守卒想起自身处境,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兵器。 不过他们的目光却更多投向了望江和涌金二门方向,对于城外最多也就扫上一眼罢了。如此一来,他们自然不可能发现浑浊的水面底下已然有好多黑影正在迅速靠近,接近了那木栅栏般的城门了。 钱塘江上游突然放水,除了方便大船进入涌金门一带,杀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外,其实另有一个更为要紧的目的——搅浑杭州城外的这一片水域。因为浑水才好摸鱼,才能让人从水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清波门下。 这里,才是孙途此番真正想要打开的缺口,无论大兵压境的望江门,还是千帆急攻的涌金门,那都只是迷惑敌人的幌子罢了。而现在,此计已成功大半,以三阮、张横和童家兄弟为首的数百最精熟水性,能在水下一待许久,几与鱼虾相似的一批高手已然潜游到了那木栅栏似的清波门前,而以他们的目力,甚至能透过那浑水看清楚上头守军的数量,不过区区五百之数,即便加上下边的人马,也超不过一两千人。 足够对付了!这些人不但水性了得,杀人的手段更是高明,再加上又是趁敌无备,在夜幕降临时发动突袭,若再拿不下这座城门,他们都没脸称自己是曾经梁山水军中的一员了。 当然,想要夺门最关键的还在于如何进门。而对此,也难不倒他们,因为面前如木栅栏似的水门在他们眼中完全就如虚设,全是破绽。 水门当然不可能如旱门般雄伟结实,甚至都无法用上金铁或沉重的木头为材料,毕竟一直泡在水里,又时常需要如闸门般开关,还是轻便些更好。本来,杭州就不在什么战略要地,更没成为宋朝国都,有些漏洞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甚至都不用他们去想法儿砍断那些木栅栏,只消往深处潜去,很快就能看到在这座水门与河底之间,竟还有一道数尺高的缝隙——那哪是缝隙啊,分明就是直通入城的快速通道了。 在看到这条缝隙后,打头的张横忍不住便是得意一笑,手足一摆间,人已如游鱼般迅速前蹿,只一偏身,就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门去,其他人也紧跟着有样学样,于是只片刻后,他们已安然地进入到了杭州城内。没有作任何的停留,众人再度往前,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条紧挨着城墙的沟渠之中。不远处,几个军卒正懒洋洋地或坐或站,小声谈论着什么,比城头守卒更不堪的,是他们的兵器都离得远远的,完全是一副不设防的样子。 在已然降临的暮色掩护下,一个个人头从水中冒了出来,把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换干净后,几个头领只一挥手,众人便已迅速而无声地靠了过去。直到靠近岸边,岸上那些人都还未曾察觉呢。 张横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更没有如以往在浔阳江上做没本钱生意时那样动手先问对方要吃馄饨还是板刀面,双足只在水下一蹬,人已如出海蛟龙般一跃而起,哗啦一声响起的同时,却已跃到了岸边那两个正说着闲话的军卒头顶。等他们警觉过来,蓦地回首的瞬间,其手中钢刀已斜斩而出,噗哧连响,竟一下就把两颗头颅给斩了下来,惨叫也只来得及发出半声。 另一边,其他几人的动作也不比张横要慢,斜掠在空中,童威童猛兄弟已把飞叉连续掷出,准确地钉进了那些连头都没能回过来的军卒的后脑,从他们口中贯出来的叉尖彻底封住了他们的惨叫。相比起来,更善于贴身缠斗的阮氏三雄动作上就糙了些,几口短刀劈过去时,敌人好歹是惊呼着闪了一下。但也没用,紧跟而来的几刀还是迅速了结了这些个全无准备的家伙。 等水中其他兄弟纷纷上岸时,岸上那二三十人竟全数倒毙。不过这点动静也还是惊动了附近的军卒,随着阵阵呼喊,已经有人提了兵器打着火把赶来了。 张横当机立断,高声喝道“先杀去城门处,拿下城门,再对付其他人!”说着,手中长刀一摆,人已大踏步地直朝着同样有所动静的清波门处冲去。 对于他这自作主张下令的行为,阮家兄弟三人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在看到其他人都答应一声后紧随过去,他们也不再迟疑,齐齐而动,但速度却又快了几分,居然先张横一步杀到了两个冲出来的吴军跟前,手起刀落间,已杀掉了他们。 “有奸细……”后面紧跟出来的吴军士兵这时才猛地醒悟过来,当即撕心裂肺般地大声尖叫了起来,可这叫声也就一起,便戛然而止,因为童威的一支飞叉已经稳稳地射进了他的嘴里,其他众人也已如飞般抢上前来,刀枪并举间,这些率先冲出来的家伙也被杀了个干净。 双方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要知道这支敢以数百人就偷摸入城的水军可都是曾经梁山泊中的绝对骨干,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手。而与之相反,清波门这里的守军却是吴军中没什么战力的存在,最多也就凭借地利与敌人周旋一番。现在没了这点优势,又是被猝然偷袭,心慌之下,又怎么可能对这些如狼似虎般的可怕敌人造成一丁点的威胁呢?“杀!”张横一个箭步已冲上了城墙边的楼梯,暴喝一声的同时,正好与一个抢下来的敌人迎面相遇,没有二话,手中刀已急掠而出,立刻就把这人劈作两截,而他脚下的步子都不带有半点停顿的。 其他人也是一般,本着先夺城头,再拿城墙,然后把战果不断扩大的念头,所有人都是一个劲儿地往上杀,那城上的几百人仓促而来,根本就挡不住他们的猛冲猛打,不一会儿,楼梯上已倒满了吴军尸体,其他人更是吓得不敢再上,瑟缩着就往后退去。 而这时候已经杀得性起,同时也为了不留后患,这些杀神不会有任何的保留,哪怕敌人已无力反抗,他们依然大砍大杀,如虎入羊群,不断屠杀着这些吴军兵卒,惨叫声顿时响作一片,还有人为了逃命,更是直接就往城下水里跳去,而后就是噗通声不断从下方响起。 眼见局势大定,下面那些吴军也被他们的杀气所慑,竟不敢轻易上前,张横更是大喜,立刻吼道“快找绞盘开城门,还有,点火烧了外头栅栏,这样这边就彻底被破了!”不愧是积年的老贼头了,这点手段那是相当之熟。 这时阮家兄弟已经顾不上与之多作争锋,已经再度率人往下杀去,并很快就找到了位于城门附近的一处绞盘机关。在留下几人开始绞动这车**小的木盘,使上头的绳索不断拉升,将那边的城门缓缓上升后,其他人则又是一声呐喊直往前冲,杀得那些吴军士兵四散逃窜。随后,就有人抢了火把,开始在清波门附近纵起火来。 这么做,既是为了破坏城门这边的守御,更是为了向其他两门的兄弟们传递自家已经得手的消息。想必到时候,孙将军那边就会派出后续人马赶来,真正地将这一座城门抢在自家手里了。 而只要夺下一座城门,哪怕这清波门只是小小的一座水门,都足以让宋军顺利杀入杭州,并彻底占领这座伪吴国的都城了。 一面放火,一面不断冲杀斩敌,这几百人已成碾压之势,杀得原先在此的守军全如丧家犬般退缩逃散。同时,这里出了大事,城门已然易手的消息也通过各种途径迅速被敌我双方所知。 这一刻,一个多月来僵持难定的局势终于出现了彻底的改变,不单正厮杀着的望江门上的庞万春等吴军将士大感惶急,就连一直稳坐城中的方肥和江十虎也被吓得不轻,后二人急忙就把手边还能调动的兵马全给调去抢夺清波门的控制权,他们太清楚这门户一旦丢失将意味着什么了。 而在把人派出去后,江十虎脸上却又露出了诡谲的笑意来“孙途啊孙途,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你的本事,居然还有如此一招。不过这样也好,总算没有辜负了我的一番准备,倘若杭州真落到了你的手中,就是我大仇得报之时!” 正文 第752章 杭州城破 两军交战,哪怕是攻城战,决定其胜负的除了各自的实力外,也离不开战略战术的运用,以及军心士气的高低之别。之前连日望江门前的攻防下来,宋吴双方的士气倒是相当,但眼下情况就发生转变了。 突然得知清波门已然失守,对吴军将士的打击可是极大,所有人心里已生出了一个悲观的念头,哪怕自己在此冒死打退了敌军的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杭州却还是要守不住了。等敌人从后方杀来时,失去了城墙的掩护依托,自己必不是那些凶悍善战的宋军对手。 当这个念头在军士间传染开来后,他们对宋军新来的这一波抵御就显得有些无力了,这一点问题哪怕是庞万春都无法在瞬间改变,除非作为所有人主心骨的皇帝方腊再度出现,并擂鼓助威,或许还能扭转局势。奈何,此时的方腊早已不在杭州,而这一点绝大多数将士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此消而彼涨,相比于吴军的怯怠,这回发起攻势的宋军却是尤其凶狠,在武松与鲁达二人的带领下,陷阵营的精锐犹如猛兽出林,只一会儿工夫已重新把云梯架上了城头,将士们随即就如一只只灵活的猿猴般攀援着就往城上而来。这期间,虽然上头依然是矢石不断,却未能对这些身手了得家伙构成太多的阻碍,虽有伤亡却不伤筋骨。 很快地,武松已率先从下方冒头,左手刀在头顶处一掠,便把劈刺向自己的一矛一刀给扫了开去,同时足尖发力一点,人已直跃而起,一跃半人来高,却是直接落到了城墙头上,右手刀也跟着挥出,正砍在了最近那人的胸前,把人砍得惨叫飞跌出去,算是真正在城头立住了脚跟。 “快,把他打下去!”边上有吴军将士看出情况不妙,立刻高声呼喝着,纷纷挥舞着兵器就杀将过来。他们很清楚一旦让宋军真个占住城头一点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那会使整座城墙的防线就此被突破,甚至彻底沦陷。 当下里,十多人已疯狂地扑杀过来,还有一阵乱箭也兜头直射向武松,誓要将其逼下城去。可武松又怎可能让其如愿呢?只见他双足立定在那只有两掌宽的墙头处,虽然身子不断闪动躲避着迎面而来的武器,下盘却是跟被钉子钉住般纹丝不动。而双手又把两口刀使得如车轮一般护住周身,当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竟把所有攻向他的诸般兵器都给挡了下来。 也就在他死死钉住城头,吸引了许多敌人的猛攻同时,下方又有人迅速冒出头来,几名陷阵营的将士终于是攀上来了。一见着武松身陷重围,他们二话不说,便也亮出兵器,虎吼着就往前杀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边城头的防线也是一样,在被武松破开一个缺口,不得不抽调更多人想将其打下去后,便露出了更多的破绽来,从而让宋军将士不断从下方冒头上城。先是一两个,随后是十来个,当敌军的数量达到数十,并真正占据了一小段城墙,能接应下方同袍上来后,许多人就知道这回真危险了。 尤其是当身体沉重,从而被拖在后头的鲁达也一个箭步从城头跳下,挥舞着同样沉重的禅杖如虎入羊群般卷杀过去,杀得许多敌人不断后退闪避时,这望江门是真要守不住了。 这一切说来繁杂,其实也就一会儿工夫。从吴军军心一乱,却要面对宋军精锐的猛攻,到现在城头一片失守,被连绵不绝的敌人不断上城,中间也不过盏茶工夫。这快到庞万春都还没能拿出个应对之策来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吼叫打气,让将士们冲杀过去,抵挡住敌人扩散开来,但效果显然并不乐观,城墙处的裂口已经不断扩张,如今已达到六七丈的一截全在宋军掌握中,都可以在此架设起三架云梯,让更多的宋军上城助战了。 庞万春其实已经足够尽力了,适才他都亲自冲了一回,但却被气力极大,最善于乱战冲杀的鲁达给挡了下来。而他这个主将一旦去和敌将过招,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军心更乱,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不知该做什么好,只能茫无头绪地朝前涌上,然后又被更强的宋军一波反推。 倒是宋军将士,早在当初操练时就已被刻意培养了小队伍之间的配合,此时放在城头更是如鱼得水,完全不用鲁达和武松费心指挥,便能自发配合着猛攻向前,把敌人压得不断后撤。 此时城下的宋军早已沸腾,眼看城破在即,自然是个个兴奋,人人争先。就连之前在杭州这里吃亏极大,损兵折将的京畿京南和淮北三路兵马,都已纷纷请战,想要再冲这一次了。 对此,孙途自然不会扫了大家的兴,当即把手中枪往前方一指,跃马喝道:“攻破杭州正在今日!全军出击!”一切真就如自己计划般不断发展,这座江南数得着的坚城就要被破了! 事实上,清波门那里的夺门之计也不是他真正想要破城的关键,真正的关键还是在这望江门处,毕竟这里才是宋军主力所在啊。而只要敌军内部一旦出现惶恐之心,只要他们露出一丝破绽,就是他指挥全军,靠着自身强大战力硬破杭城的时候! “杀啊——!”随着孙途的一声令下,数万宋军顿时如脱开囚锁的虎狼般呐喊着猛冲了上去,紧跟着陷阵营的脚步,源源不绝地通过那一架架云梯直往上攀。不单是已经被占领到的这一段城墙处,其他各城墙段,也有云梯被将士们迅速架上,几十架云梯连着附在上头成千上万的将士,顿时就有一种排山倒海,能把城墙给彻底推倒的气势了。 不光如此,下方城门处,轰轰的撞击声也是越发的激烈起来,直震得那城墙洞里的砂石簌簌地落个不停,封在城门处的那些巨石重物都开始要往后挪动了。 这一场全方位,立体式的攻击,顿时就让吴军更感惊慌失措,他们的反击变得越来越无力,任庞万春如何大叫着依然无济于事,已然有人开始偷摸着往城下跑了。显然,有人已经认为杭州将要失守,开始想着逃命了。 当这种畏战的情绪一旦传染开来,吴军的反抗之力更是直线下降,被杀得很快就退下城头,彻底失去了对城墙和城门的控制权。 直到这一切不断出现,庞万春才无奈地接受了一个现实,兵败如山倒,绝不是自己一人能够扭转乾坤的。哪怕他是吴军中的战神,一向深得军心,可此时,他喊破了喉咙都无法让将士们再义无反顾的冲杀回去,去和那些已然杀疯了,浑身浴血,看着格外骇人的宋军将士死斗到底。 这一瞬间,除了绝望外,他甚至都有些庆幸。好在江军师早有准备,陛下已早早被送离杭州,不然现在宋军一杀进城来,陛下再想安然离开可就很困难了。但随即,他又是一个激灵,离开的只是陛下一人而已,朝中许多重要臣子可还都在城内呢,比如方相,比如江军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是他心里迅速转过的念头,没有再多作纠缠,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迅速放弃了重新夺取城墙这一不切实际的念头,高声命令着,收束了一支军马就往城内疾奔而去。必须抢在宋军真正占领杭州前把这些重要人物给护送出城! 即便是到了这一步,庞万春依然没有灰心。他相信,既然陛下能在梧州起兵并于数年间打下这么大一片基业,那今日杭州失守,只要带了人回去,他们依然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而相比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那些朝中官员,方相这样的柱石人物才是最最关键的! 当庞万春打定主意,带了一支三千许的兵马急速往城内赶时,随着阵阵欢呼,宋军旗帜已经插上了杭州城头。随后,在内外一起努力下,阻挡了他们许久的望江门也终于轰隆而开。 杭州城,终于彻底敞开了通道,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宋军进入并占领这座城池了。 孙途呼出了一口气来,心中在欣喜之余,又不觉有些遗憾,自己终究没能亲自带兵冲这一阵,从而领略到亲手打入城去的喜悦啊。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一军主将,他已不可能如以往般总是身先士卒地冲杀在前了,尤其是在这等战况激烈到底攻防战里,即便他想,周围那些将士们也是不可能再让他去冒如此风险的。 在迅速定了定心神后,孙途才一踢马腹,带了剩下的一两万人,昂首挺胸地就开进了杭州城。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二十九日,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攻防拼杀后,伪吴国国都杭州城终于被孙途率军攻破。这似乎意味着此番南下平乱的战事即将走向收尾……吗? 正文 第753章 弃城突围 杭州城破了,也乱了。 其实若只是清波一门被破,城中军民还不至于彻底陷入混乱,甚至大部分百姓都未必会及时知道此一事呢。但是,望江门那边的动静却是太大了,源源不绝的宋军上得城来,一番拼杀又杀下城,同时紧闭多日的城门又轰然而开,这一切对百姓的冲击可就太大了。 短短时间里,无数百姓就都恐慌地冲出家门,带着并不多的细软,拉着妻儿老人就往其他各处城门跑去。他们可不敢再在这儿待着了,因为早在宋军兵临城下时,就已经传开了一个说法,一旦杭州真个被破,城中百姓可就都要遭殃,至少都得被定上个附逆的大罪,挨板子发配边疆那都是轻的…… 这其实是江十虎刻意让人四下里散播出去的,为的就是引得全城百姓同仇敌忾,上下一心,那样才能真个守住城池。事实上之前那一个月时间里,杭州百姓也确实在守城一事上出了不少的力——他们虽然还闹不明白附逆到底是个什么罪名,却也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官军杀来后是一定会追究的。 这也不算太离谱,事实上,作为江南数得着的坚城,两年前所以会被那些起事的泥腿子们迅速攻占,就是因为城里有不少仇恨官府的内应,趁着官军不曾提防突然出手,里应外合地拿下了杭州城。而现在,官军杀回来了,哪怕是未曾帮过吴军的百姓,心里也是发怵的,此时想到的自然就是先逃离城池了。 十几二十万百姓拖家带口,惶恐慌张地跑上街头,涌往各处未曾受到战火波及的城门,这对吴军来说却是极大的麻烦。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跑着叫着的百姓,路都被堵住了大部分,自然就让各处调动想去救援的吴军变得寸步难行。尤其是刚从望江门退下来的守军,更是一路都要从人群中挤过去,庞万春又不肯真让下面的将士拿刀枪伤害百姓,于是这往前赶的速度自然就慢了许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方宋军并没有急着追下来,他们还在忙着巩固守住城门的控制权,清理附近残留的吴军兵卒。而孙途在站于城头高处看到城内这一派乱糟糟的景象时,也果断下令不得乱来,可不能真伤了这些无辜的百姓啊。 正因如此,庞万春带人千辛万苦地往前,终于在初更左右来到大门紧闭的方肥的宅邸。他不作二话,便亲自过去大声喊门,并及时在冲进院子后,一把夺下了正往自己脖子处抹去的方肥手中的佩剑,这位眼看自家大门突然打开,下意识以为宋军杀进来了,便欲自刎呢。 “方相,你随我走,我们这就去把其他官员都接上,然后杀出城去!”没有多作劝说,庞万春便拉了有些茫然的方肥就往外走。后者此时还有些茫然“这杭州怎么就说破就被破了……我们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方肥虽然稳重睿智,处理政务更是一把好手,但却对兵事所知有限,更没有经历过这等危险场面,所以直到此时还无法接受事实,也反应不过来。 庞万春有些自责地回道“是末将无能,中了那孙途的计了,导致清波、望江两门被破。这杭州是守不住了,我们趁着敌军未稳,先离开此地,回梧州去再作打算!”口里说着,脚下却是不停,几乎是半拖着就把方肥拉出了门去,并让人牵了马来,又把他扶了上去,这才继续带人往不远处的江十虎的府邸跑去。 结果,那里却早已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人影,江十虎竟提前一步离开了。这让庞万春有些意外,不过此时已没时间让他再多作考虑,当即又带了往别处赶去。如今杭州城里方腊虽然不在,但吴国的诸多臣子却还留着,他已决定能带多少就是多少。 就这么一路闯着,直到三更时分,望江门那边便有一条火龙迅速开入城来,远远瞧见后,庞万春就知道敌人已经追杀过来,再不能耽搁了,这才带了这支混杂了士兵和官员仆役的,足有两万多人的队伍慌忙朝着最近的武林门而去,在他算来,自己是足够时间带着大家安全离开杭州的。 至于在出城后会不会受到宋军的追击,待会儿又该如何应付,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他们与许多百姓一起赶到武林门前时,这座杭州最大的城门已然彻底洞开,却不知是百姓还是守在这里的军卒做主打开的。但这对此时的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没有作任何的犹豫,所有人便已加速向前,快速地通过了城门洞,离开了这座他们生活了两年多,又为之战斗了许久的城池。 这时的方肥倒是已经冷静了许多,苦笑一声“杭州一丢,只靠梧州一地怕是很难再与宋廷抗衡了。还有别处城池,在知道这里的结果后,怕也会归顺宋廷……”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们只要能平安回到梧州,有乌龙岭天险,便还有一战之力。”庞万春却是目光灼灼,犹自带着几许名将的气度。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后,一声梆子的脆响就从前方黑暗处传了出来,随即无数火把突然亮起,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喊叫着,已从侧前方滚滚杀了出来,一下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头前一名战将,手持双枪,威风凛凛,正是董平。而在其马脖子上,还挂了一颗兀自滴血的首级,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庞万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被他派去救援清波门的宁恒的头颅。 这让庞万春先是一阵恍惚,随后更是大怒“你……” “董平奉命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董平在低喝一声后,便已催马扬枪,直杀了过来。 原来,就在陷阵营狂攻望江门,拿下这关键一胜的时候,董平也率军杀到了清波门,与张横等人汇合的同时,也与宁恒所带的一部前来救援退敌的吴军撞在了一处,然后就是一场恶战。 宁恒所带的兵马虽是吴军中的精锐,但与百战经验的青州军终究有着极大的差距,尤其是他本人,更远不是董平的对手,交手只三五合,他这个一军主将就被直接杀死。而主将一亡,本就因为城门失守而心慌意乱的吴军就彻底崩溃,四散而走。 本来董平他们是打算继续往城内杀去的,结果很快地,孙途又派人前来传信,让他们这就赶去武林门一带设伏,用以阻挡反贼主要头目外逃。这倒不是孙途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耐,实在是因为早在真个出征之前,他已通过细作耳目对杭州城内的情况有了个详细了解,深知这些吴国官员多半都在武林门一带,一旦他们想要出逃,多半就会选择从此门离开。 结果,真就让他等到了。之前几拨外逃的百姓都被他们轻松放过,直到这一大批又是人又是马,还有车辆的队伍出现,他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拦截突袭的命令。 在看到敌人气势汹汹地杀来,自己麾下兵马皆已畏怯,甚至有些官员的奴仆已经开始四散逃命后,庞万春知道,生死存亡的时刻已经到了。这时一旦军心崩溃,自己虽不好说,但好容易才带出来的这些官员,尤其是方肥就算不死也将落到宋军之手。于是,他便是一声大喝,半点不避地也冲着董平杀去,人在半途,手中刀已呼啸而起,如闪电般劈了过去。 两人之前也曾交过手,董平深知对方本事,这时也不敢大意,立刻双枪相交,看准了往上一架,这才当的一下,挡住了对方气势惊人的一刀。 而在这一刀被架的时候,庞万春手上的动作却是一变,一拧腕间,已再度发力,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后,竟生生绞得董平双枪一分,把个中门给空了出来。他这完全就是一力降十会的战法,没什么机巧招数,就是纯粹的力量胜过董平。 董平也是心头一惊,赶忙收枪回防自己的前胸,同时也把缰绳一带,用以避免真个冲到对方跟前。而这一下,却正中庞万春下怀,因为他已经变招,握着后方刀柄的左手突然一压一震,竟直掠而起,猛刺向董平胯下的马儿,砰的一下,就把那骏马打得惨嘶一声,往旁边就逃了开去,还颠了自己主人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就从马背上摔下去。 这下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董平心慌之下,急忙再度控马远离这个可怕的对手。而庞万春则趁机策马前冲,刀出如泼风,直斩杀了数名已经紧跟着杀到跟前宋军兵卒,然后高声喝道“随我冲出去!”竟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在宋军阵中杀出了一条通道来。 他身后终究还是跟了数千亲信精锐,此时见状更是个个胆气一振,护着方肥等官员,就往前冲,至于那些四散的兵卒和奴仆,他们就顾不上了。 正文 第754章 血战突围 “嗖嗖——”正当庞万春挥刀策马,想提速往前冲,好把拦路的宋军伏兵给冲散的当口,突然两道寒光却从前方射来,这来势与速度竟还超过了那些箭矢,让他心头一凛的同时,急忙收回刀,再次虚劈挡架,方才将这两柄力道准头都很是不错的飞叉给挡了下来。 也就是这么一挡间,庞万春前冲的势头也为之一停,侧前方,一条汉子已急扑而出,身子半倾斜着,刀光一闪,直斩向了还未稳住的战马前蹄。这一下的时机与角度抓得极好,正是庞万春分神应对那两叉的时候,等他察觉时,刀已堪堪斩到了马蹄前,就要得手了。 射人先射马,对付骑兵从其坐骑入手正是个明智的选择,所以张横便与童家兄弟早做好了配合,一经出手,就是必杀狠招。他是真个杀气满满,只想将跟前这些反军人等全数杀光,只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已经得知自己弟弟张顺竟惨死在涌金门前! 除了愤怒仇恨,更是自责……因为在张横看来,本来攻打涌金门这一战去的是自己,论水下功夫,张顺更在自己之上。只是因为他觉着清波门之战更危险,才会抢着来此,却把看似更稳妥些的坐船攻打涌金门的事情交由张顺来做。可没想到,结果却是如此,甚至他都要认为是自己害死兄弟了。 两种情绪纠结在一块儿,让张横此刻只想杀敌报仇,而庞万春就是那个罪魁祸首般的人物,所以哪怕他深知此人厉害,这时也不见有丝毫畏避的,不管不顾已挥刀急斩其战马前蹄,誓要与之拼个你死我活。 庞万春的反应却是极快,在惊觉如此险境后,他急忙就是一拉缰绳。胯下骏马早与他心意相通,此时立刻就是一声嘶鸣,后腿用力一蹬,两条前腿已陡然而起,却是人立了起来。而如此一来,却也躲过了那要命的一刀,使张横不顾一切的狠招落在了空处。 更可怕的是,随着这一刀落空,张横的身形也有些不稳,同时也把自身彻底暴露在了庞万春的面前。他又是何等人物,岂会放过如此机会?当即一声喝,伴随着缰绳一松,使马蹄重重踩落的,是他手中刀化虹光,直斩向了张横的脖颈。 张横也只在错愕的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赶紧趁势就地往前一滚,右手刀则护在身前,用以抵挡上方的攻势。也得亏他动作够敏捷,这一滚间,两只碗口大的马蹄正落在他的身侧,再慢半拍,就得被骏马踏伤了。但庞万春的这一刀他却无法完全闪过,手中刀正好与之相撞,当的一声下,他就只觉着一股大力直透而来,右手虎口已然激裂,在第二股力道传来时,掌中刀已经不在握中,直接被挑飞了出去。 一招得手,庞万春却连刀都没有再收回去,只微一提间,长刀再度斜掠急斩,攻向身子已在地上一滚刚定的张横。只一个回合间,他就察觉出对方不简单,为免后患,自然是要赶尽杀绝了。 但这时,童威童猛兄弟已经扑到,在同时又发出两叉直取庞万春面门的同时,他二人手中钢叉也已快速刺出,封向长刀去势,口中则喊道“休伤我们兄弟!” 已经有所提防的庞万春急忙摇身一闪,两支叉子就从他身侧急掠而过,后方却响起了两声惨叫,寻常军卒可躲不开如此厉害的飞叉。但这一分神间,他手上的速度终究慢了一些,还真就让两人及时封住了这要命的一刀。 张横也趁势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已抢过了身边一人手中之刀,再度低喝一声,抢步猛冲了过去。即便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他也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而且他已找到了庞万春的破绽,他手中刀太长,只要自己贴近过去,说不定真能伤了这个可怕的家伙呢。 庞万春也一眼瞧出了他的用心,更是恼火“不知死活,那就成全你!”心思一转间,手中刀也跟着突然转动起来,随着一声暴喝“撒手!”那童家兄弟只觉着虎口一热,两口钢叉竟再不受他们的控制,呼的一下就被挑上半空,无论力道还是招数,他们都离庞万春太远。 而在挣脱束缚后,庞万春手中刀再次一转,已呼啸着往回急斩,直取已快杀到跟前的张横的后脖颈,这一刀可是极不讲道理,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张大哥,小心——!”童威只来得及作出这一声示警,张横也察觉到了后方急起的刀锋,赶紧停步低头,手中刀则下意识地往上一掠,想作挡架。可庞万春这回却留了三分力,竟在这瞬间再度微微变招,长刀一压,噗哧声中,一把钢刀连着下方的整条胳膊一起合着鲜血抛上了半空。 先是臂膀处一凉,继而疼痛感便迅速出现,饶是他张横是个铁铮铮的汉子,这时也不觉惨叫出声,同时身子也往前扑去,砰地一下栽倒在地,从断臂处而出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不过这一倒却也救了他一命,庞万春收回却依旧凌厉的一刀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掠过,只要他未曾倒地,这一下就能结果了他。 “张大哥……”童家兄弟疾步抢来,虽赤手空拳,却也没有半点惧色,却是想要阻挡庞万春再动手。已收刀的庞万春刚想再斩,侧后方却已传来两声尖啸,短枪已挟势而至,直取其腰眼后背,正是刚才错身而去的董平终于追了回来。 张横他们几个虽然远不是庞万春的对手,甚至只能接下两三招,但他们作用还是相当明显的,那就是拖住了想要夺路而逃的庞万春。而在失去了庞万春的开道后,其他将士也迅速陷入到了与宋军的正面对战之中,一时间竟无法往前赶出去多远。 董平也在这时回头杀来,心中不忿的他此刻再出手已刁钻清醒了许多,再不敢与庞万春硬碰硬的对战,而是靠着双枪变化多端的招数,来以巧破力。 这两枪一来,庞万春就知道不好应付了。董平一身武艺也就比自己差那么一线而已,一旦对方真留了心眼与自己缠斗,他还真没有必胜的把握呢,更别提在几招内败敌了。 当下里,他迅速旋身,手中刀也借势而出,当当两下,倒是挡下了这两枪。但董平的双枪却在相撞的瞬间已然缩回,然后再度吞吐而出,已换成攻向对方的咽喉与胸口。 双枪灵动,左右可攻可守,可比庞万春这一口刀要更灵活,竟使得他只能一味抵挡,暂时竟处在了下风处。 如此一来,周围的那些吴军将士就更是心慌,连一向被自己奉若神明的庞帅都对付不了敌将,那自己还有逃生的可能吗? 与此同时,后方又有大量火把快速而来,显然是宋军的追击到了。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这些才刚逃出杭州的吴国官员和军卒感觉自己已到了绝境之中。 庞万春也是心头大震,再拖下去,只怕真就是死路一条了。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连方相等人都被杀或被抓,那陛下,那吴国可就真个彻底完了…… 想到这儿,他终于是把牙一咬,完全不顾再次袭向自己肩头的一枪,手中刀骤然而出,竟从董平的两枪间砍了进去,直劈向他的胸口,完全就是一副两败俱伤的打法。 这下倒是吓了董平一跳,他可不想与这败军之将来个同归于尽,哪怕对方是吴军主帅,自己也没必要把命都给搭上啊。所以在刀接近时,他就变招了,手中枪突然一横,另一支即将刺中对方的枪也被急速收回,前后横架,正好挡在了这一刀上,总算是挡住了这搏命的一招。 但是如此一来,董平之前所占得的优势就被迅速逆转,庞万春开始全力出刀,几刀劈斩之下,已把他打得疲于招架,只能不断后退。 在又用力一刀斩出,劈得董平连人带马退出去好一段后,庞万春却突然一兜马头,高喝一声“突围!”就不再继续追击,而是策马朝着前方狂奔起来,长刀更是翻起层层刀浪,杀得前路的宋军一阵惨叫,纷纷让出路来。 吴军将士也在这时爆发出了最后的能量,呐喊着,跟着自家主帅就往前冲。即便是在如此逃命的关头,那支保护在方肥等人身边的队伍依旧没有丝毫混乱,保持着整齐的阵形,呐喊着直往前冲,哪怕与同样军阵整齐的宋军正面相抗,居然也没有落半点下风。 有庞万春这么个猛将拼命在前开道,又有这么一支吴军中少见的精锐跟随,吴军又在兵力上还占据着优势,他们居然真就在一番冲杀,从这一道拦截中杀出血路来,眼看就要突围成功了。 可就在这时,后方却传来了一阵弓弦崩响,然后是无数箭矢带着破空厉啸,如雨点般洒了过来。虽然有突围可能,但他们离真正摆脱宋军的威胁却还有太远的距离呢,而且此时的情况看着可比之前更加危险,因为宋军已经可以肆无忌惮地放箭射杀他们了…… 正文 第755章 孙途,可敢一战? 后方响起的阵阵惨叫让庞万春的心猛然就是一沉,而再回头时,他更瞧见了无数宋军打着火把急速从城门处扑出来,这是完全要穷追猛打,追杀到底的意思了。 这时又是一声惊呼伴随着惨叫而起:“江御史中箭了,快保护诸位官人……”却是那些护着官员们的军卒在大声呼喝,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是急速挥舞着,将不断射来的箭矢击飞,但也有人因此中箭倒下,这拖慢了整支队伍往前逃窜的速度,更后面点的董平等宋军将士已经紧追上来了。 “常桂……”庞万春陡然停马转身,高声喝道:“你带一千将士护送方相他们离开,我率人挡一挡。” 被点到名的也是吴军中有名的将领,一听这话就急了:“庞帅,还是末将带人挡住宋军吧……”他很清楚这么做有多危险,庞帅可是吴军将士的主心骨,岂能让他如此涉险。 “你挡不住他们,这是军令!”庞万春压根就不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放下这话,已一兜马头,一振缰绳,挥刀反向又杀了回去。而紧随在他左右的那一干将士也都迅速回头,咬牙切齿地紧跟着杀了回去,虽然他们早已领教过了这支宋军的可怕,虽然他们深知这一回头会是个什么结果,却是义无反顾。 “杀!”庞万春手中刀不断闪烁,将射到跟前的那些箭矢全数打飞。此时的他只靠双脚控马,但依然能让马儿在这黑夜里奔走如飞却又稳稳当当,很快的,他就已重新和带队追杀过来的董平撞在了一块儿。 董平更无二话,手中短枪已如电般刺出,一取对方心口,一捅对方腰眼,当真是又快又狠。但让他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庞万春就在两人相遇的瞬间突然一声呼喝,就这么硬生生控着战马往另一侧闪去,与他擦身而过的同时,手中刀已迅速掠出,正好劈在了另两个急追而来的宋军兵卒的身上,将二人砍作两截,但前冲的速度却都不见减的。 只一瞬间,董平就已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庞万春显然无意再与自己正面交锋,他冲回来只为了挡住自家大军对吴军败兵的追杀,所以多造杀伤,斩杀宋军将士才是其唯一的目的。 “都小心——”在喊出这一句话后,他也急忙转马欲追。但这时,跟随着庞万春一道杀回来的几千吴军精锐也已冲到了他的身后,无数刀枪直往董平身上招呼,迫使他只能暂时停马回枪自守,不敢再冒险追击了,而更多的吴军将士则呐喊着倒冲向数量比自己还少些的宋军将士,双方立马就战作一团,挡下了他们的追击。 这边乱战一起,还离着有些距离的宋军可就不好再放箭了,只能是全力往前杀来,想要支援这边的战斗、片刻后,当这支军队赶到,一场比之前更惨烈数倍的厮杀就此展开。 此时的吴军将士在庞万春的带领下已豁出去了,没有一个退缩的,就这么反复冲杀,抵挡着宋军的冲击,尤其是不放他们往西追击自己前逃的队伍。他们个个悍不畏死,哪怕手中兵器断了飞了,也依旧会狠狠地扑上来与宋兵做最后的殊死一搏,就算是用拳头砸,用牙齿咬,也要咬下敌人的一块肉来。 这等疯狂的打法还真就杀了宋军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后来追出城的那些将士,更有许多人被杀得抱头鼠窜,惨叫不迭。他们可不是青州军精锐,也不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山东军,不过是其他几路厢军的混合队伍而已。本以为这是一场极其简单的追杀,却不料一头就撞在了如此坚硬的石头上,当真是头破血流,伤亡惨重。 不过吴军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只半个多时辰里,就有数百人倒在了血泊中,其他人也都已个个挂彩,就连庞万春,这个武艺高强,刀出如风的猛将,这时也是浑身浴血,不知有多少是属于他自己的。 而这边常时间的厮杀也终于引来了更多宋军的关注。本来孙途还在城中四处镇压留存的吴军呢,一听说有人冲出武林门,随后那边又陷入苦战后,他就迅速做出了判断:“果然有反贼的重要人物从那边脱身!得赶紧派人支援追击!”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此时宋军唯一的问题也就体现了出来,他们的兵力终究是不够啊。本来倒是有十多万兵,奈何之前被许慎他们在杭州之战里损失了数万,如今也就八万多人进入城中。 这杭州城可是占地极大,八万多人又要镇守关键处,又要防着内乱,还得追击那些满城乱窜的吴军残部,如此一来,此时还能随意调用的兵马就少之又少了。至少现在孙途能即刻调用的,也就身边这三千多亲卫精锐而已了。 没有多作思索,孙途果断就决定亲自带人追过去。因为在他想来,说不定这时往武林门逃出去的吴军中就有方腊这个贼首。若是能将他一举拿下,那接下来的平贼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很快地,孙途就亲自率军直扑武林门,而在路过明显一片寂静,大门紧闭的皇宫时,他又微微迟疑了一下,那边总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但一时间又没能想清楚其中问题何在,只能先抛在一旁,继续往前。 当孙途再率军从后方杀到时,吴军是真个支撑不住了。事实上,这边的战事不单吸引了孙途,也把城中其他一些宋军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于是各路兵马都或多或少地派人从城池内外过来支援。而这么一来吴军所面对的情况就是敌人越杀越多,自己倒是越战越少。 当孙途带着最精锐的亲卫兵马从侧方狠狠冲杀过去后,早已疲惫不堪的吴军终于崩溃,四散着就往各处逃去。已然身带数道轻重伤,双手也已微微颤抖的庞万春也是一声惨笑,不再多作要求,只带了两百多人朝着南边突围。 但这一回,他却又一次被紧追不舍的董平给挡住了去路,两人立刻再度交手,刀枪不断碰撞下,反倒是董平更占了些上风。毕竟他只受轻伤,而且厮杀的也没有对方这么厉害。 同样在战斗的,还有庞万春的那些亲兵,面对四面围杀上来的宋军,他们虽已筋疲力竭,却依然死死地守在自家主帅的身边,为他遮挡着来自更多敌人的攻击,好让他能专心应付那可怕的敌将。 但他们终究已是强弩之末,宋军将士的每一轮冲击都能斩杀数十人。而当孙途也率军杀到,数千生力军呐喊着包杀过来后,这些吴军最后的精锐是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最后只有五十多人与刚和董平分开的庞万春一道退到了一处山坡之下。他们的三面,已全被宋军围住,早失去了任何逃遁的可能。 而在他们之外,其他吴军将士不是被杀当场,就是已经被捆缚绑住。这支由庞万春一手操练打造出来的精锐之师就此彻底覆没。 在朦胧的夜色里看到这一幕后,庞万春更是呵呵惨笑,唯一的安慰或许就只有自己的牺牲终究没有白费,到底还是让方相他们逃脱了敌军的追杀。毕竟这一个多时辰的牵制,还是有些作用的。 眼见敌人已成困兽之势,瓮中之鳖,同样受了些伤的董平倒也不急了。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孙途一直就跟他说过,为将者不是只能逞一时之勇,自保并带着军队取得胜利才是一个将领真正的职责所在。所以,此时的他倒是显得心平气和,不再急着贸然攻上去,而是不断命人慢慢逼靠上前,给以敌人以足够的压力,并迫使他们最后彻底崩溃。 看着不断压来的宋军将士,这残余的几十伤兵全都露出了惶恐之色,有人转头看着自家主帅,张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想必这时候庞帅也已经无计可施了,又何必再让他感到为难呢? 庞万春缓缓下马,咳嗽一声,却吐出了一口血来,然后又是一笑:“想不到我庞万春一世英雄,今日却要死在这杭州城下了。我只不甘心死在一群普通军卒之手……” 这话虽然说得不大,但还是传到了前方宋军队伍中,正好被刚靠上前来的孙途所闻。这让他心中陡然就是一动,当即高声喝道:“且慢动手!” 正欲率军冲杀过去,一举灭掉这最后一路敌军的董平一下就听出了孙途的声音,赶紧举手命全军暂停,然后好奇地望了过去。孙途按马缓缓上前,站定后,看着不远处虽浑身是伤,却依然挺直如松,横刀在前的庞万春,高声喝道:“庞万春,你我交手数次,我知你是一条好汉,若肯归降,我必能免你一切罪责。不光是你,就连你身边这些兄弟都可保全。”却是动了爱才之心,想将这吴国主帅给收入帐下。 庞万春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就又哈哈笑了起来:“孙途,你也太瞧得起我,同时也看轻了我庞万春了!我虽是你们口中的反贼,却也明白忠诚不事二主的道理,岂会干出这等事来?” 顿了一下,他又突然喝道:“久闻你孙将军也是少有的高手,今日可敢与我一较高下,你我斗上一场吗?若是我败了,便不再做任何抵抗,束手就擒……” 正文 第756章 一个照面决胜负 庞万春的邀战从前方传来,落到了每个宋军将士的耳中,让他们皆都一愣,而董平则在呆了下后便又露出了不屑的笑容来。当真可笑,他们都已到此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居然还想与自家主帅斗将?要知道孙将军这些年来灌输给下面众人的可都是匹夫之勇不可取,主将不可轻率冒险,他又怎么可能应战呢? 可孙途的反应却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庞万春这话吼出不久,他便已催马缓步上前,远远站住后,回道:“庞将军这是想要与我赌斗一番了?却不知你想拿什么赌?” 这话在让董平等部下惊讶的同时也让庞万春精神一振,感觉有了机会的他急忙道:“就拿我这条命,你若胜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敢再有反抗;而要是我胜了,不敢求保得性命,只要孙将军你能放我身边这些兄弟一条生路!” “庞帅……我等愿与你共死!”周围这几十个吴军将士顿时大为感激,但随即又高声叫道,表明着自己的心意。他们是庞万春真正的心腹,跟着他纵死无悔。 孙途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呵呵一笑:“你这两个说法也给不了我什么好处啊,我为何要费这工夫,冒如此风险与你一战?” “这是军令,若能离开,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梧州!”庞万春厉声对周边人等说了一句,这才又看向孙途:“若孙将军真有心杀我,我等自然难逃一死。但你想过没有,即便到此地步,我依然能奋力搏杀一阵,到时将有多少宋军将士战死在此?旧闻孙将军你也是个体恤下面兄弟的人,难道你连这点胆子和自信都没有,不敢与我一战吗?我庞万春如今早已筋疲力竭,浑身是伤,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这番话却是一环套着一环,既有激将,也有说理,甚至都把自家的伤势都拿出来作文章了,反正就一个意思,孙途若不肯接战,那就是胆怯畏死,加上不顾将士死活,这对他的名声定有不小的影响。 董平一听顿时就恼了,立马踢马上前,喝道:“就凭你这败军之将也配与我孙将军一战?你若真想一逞英雄,想死前留点尊严,就与我董平一战!” 庞万春却压根不接他这一茬儿,只把目光望向孙途:“孙途,你可敢吗?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如此扭捏,就一句话而已。你若没那胆子,只管让人放箭即可,就看我能杀几人了!”说着,他已握紧了手中刀,摆出了随时出击的架势来。 孙途笑了,对方的这点把戏自然瞒不过他。庞万春除了对自己有一定信心,想要挽救身边仅存的一些部下外,其实也打着冒险拿下自己,从而好挟持着突围逃脱的念头。但他并不打算退缩,因为正如庞万春所说的,一旦自己避战,确实有可能影响了在军中的威信,甚至影响军心士气。 沉默了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你的挑战我能接下,但是,现在形势如此,杀你只是举手之劳,这根本不能拿来赌斗。你若真有诚心,那就换一换,若我取胜,你就归降于我,从此听从我的吩咐行事,如何?” 孙途这是要将自己纳于麾下,顿时就让庞万春为之一愣。但很快地,他又拿定了主意,大声道:“好,就照你所言,我若败了,就归降于你,除非死了,不然皆从你之令。” “好,你也是天下间有名的人物,希望你到时不要出尔反尔。”孙途满意点头,再一举手,示意大军暂且后退:“你既然久战多时,又有伤在身,我便再给你一些时间,等天亮之时再战这一场。” 想不到孙途竟表现得如此磊落,倒叫庞万春心里有些含糊起来了,他真已经自信到可以轻松败我了吗?虽然之前两人在两军阵中曾交过一次手,但那时只一两个照面,谁也不知对方深浅,又哪来的自信呢? 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庞万春自然乐得有喘息的机会,便一口应下,随即便就地坐下,慢慢恢复体力。而另一边,董平等部下却是一脸的焦急与惊讶:“将军,你这也太冒险了,万一……” “是啊将军,他不过是败军之将,已是穷途末路,又何必冒这风险呢?” “此人害死了我们许多兄弟,正该当场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才是,岂能再给他机会,还要将他招降……” 最后这话,却是出自童威之口,张顺之死,张横断臂重伤,到现在还没从昏迷中醒来呢,他们这些兄弟对庞万春自然是恨之入骨。 孙途却摆了下手:“这庞万春乃是少有的将才,能将之招揽便是我军的一大臂助,哪怕冒点险也是值得的。而且我有绝对的把握能胜他,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冒险。至于说那些因他而死的兄弟,本就各为其主,也没什么好怨恨的。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见他主意已定,众部下也不好再做劝说,有些人甚至对此还充满了兴趣,确实想看看敌我两军主帅在大家面前一较高下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只有童家兄弟听了这话后虽然口中不说什么,眼神却阴郁了起来,也让他们坚定了某一想法。 在说服众人后,孙途又叫过一名亲信:“你这就进城,向其他各军传令,让他们安抚民心,不得扰民。还有,吴国的皇宫和重要库房必须尽快占下,他们逃得仓促,这次必大有收获。”此时再想分军追击出逃的方腊显然已不可能,那就先把杭州城给彻底占领下来吧,至少那伪吴国的皇宫,和他们囤积下来的各种粮食财富和书文等物可得赶紧收到自己的手中。 很快地,天已蒙蒙发亮,孙途眯眼看了看依旧坐在前方的庞万春,便是一笑:“庞将军,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我开始吧。”说着,他也重新上马,横枪在鞍,缓步上前。 庞万春也应声睁眼。虽然这个把时辰的歇息并不能缓解身上的伤痛和疲乏,但相比之前确实好了许多,至少体力已有所恢复,那匹战马看着也精神了一些。他也不再多言,当下点头起身,提刀上马,随即也缓缓地迎了过去。 两人两骑就这么在数千将士关切目光的注视下慢慢靠近,庞万春的手在离着还有箭许距离时骤然握紧,脚尖也已用力地踢在了马腹处,催动战马疾奔起来。随后,刀也被他高高举起,气势如虹地直劈向了前方的孙途。 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状况是不可能支持着久战一场的,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在看出孙途似乎有游斗之心后,他更是不可能有丝毫的保留,这一上来,就是猛打猛冲,最是直接的一刀,甚至都不带有自保的。 两人越跑越近,庞万春的刀已带着呼啸迎面劈来。可孙途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甚至连枪都没能提起来。这一幕落到大家眼中,吴军将士忍不住就是一阵欢呼,宋军将士则是一阵焦急恐惧,有人更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将军这是在做什么?怎没有一点冲击拼杀的样子……” 就连董平都有些错愕,双手已握紧了兵器,随时准备催马杀出,在其身后,更有许多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只要孙途一旦有危险,他们就会放乱箭射杀庞万春,至于什么约定,就只能当没这回事了。 前冲过来的庞万春却是另一个感觉,孙途的漫不经心反而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对方到底有何手段,竟让他怎么都琢磨不透了。但此时也已经容不得他再作考虑权衡,冲势一起,刀也已挥出,那就只有这一条道走到黑了。 就在两人只剩两丈许,眼看这刀就要斩中孙途的瞬间,他双手突然火光一闪,然后两枚黑乎乎的圆球被他急抛了过来,同时他缰绳一抖,已催马转向,朝着侧方闪去。 这下大大出乎了庞万春的意料,在看到对方居然突然抛出这么个暗器后,他心头便是一凛。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但下意识里,还是迅速收招横拍,啪啪两声,刀身正好打在了那两个圆球之上,然后—— 爆裂声起,火光乍现! 这破虏弹的威力可是极大,又是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凌空炸开,顿时间,无数细小的碎片已在空中飞舞切割,骏马停顿,惨嘶,最后噗通一声便倒了下去,更把马上同样遭受攻击的庞万春给狠狠地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溅起了一地尘埃。 而就在这时,刚跑出去一程,险险避过那两枚破虏弹爆炸半径的孙途已再次兜马回转,在敌我双方将士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下,迅速奔到了伤势加重,再难起身的庞万春跟前,手中枪猛然下刺,已抵在了他的胸口:“庞将军,你败了!” 两军主将间的正面决战居然结束得如此之快,又如此突兀,居然只一个照面,便已分出胜负。庞万春,败了! 正文 第757章 烈火焚城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快到周边人等都还没能有所反应呢,这场宋吴两军主帅之间的决斗就已经分出了胜负,孙途的枪已经抵在了庞万春的胸口,只要他再用力下刺,这个吴军主帅,所有将士心中的主心骨就必死。 但相比于这一结果,给所有人带来更大冲击的还是出现这一结果的过程。以往他们所知道的斗将里,也不是没有人用过非常手段,就连庞万春自己其实都想过待会儿一旦战到不敌,还可使出自己最厉害的弓箭伤敌,从而一举拿下孙途,至不济也可一箭射杀了孙途,从而为陛下他们铲除一大祸患。 可谁能想到,之前看着光明磊落的孙途居然会在一开始就出了阴招,而且他还用上了吴军上下都不曾见过的可怕武器,光那突然的暴响和骤起的火光已经足够骇人,更别提那四射而出,几乎把庞万春连马一起笼罩住的大量碎片了。可以说,他孙途实在是胜之不武,阴险至极。 似乎是感受到了庞万春眼中的愤恨与不甘,孙途又说道:“兵不厌诈,两军阵前只求取胜,不择手段。庞万春,你待如何说?” “呵呵呵……咳咳……”一阵惨笑混合着几声低咳从庞万春口中发生,同时出来的,还有一口血,他的身子也在微微打颤:“技不如人,我输得无话可说。”顿了一下,他又深深看了孙途一眼:“你果然比我想的更加可怕,败在你手上倒也不冤。但,我既为吴国臣子,就断没有投奔二主的可能——!”话到这儿,他手在地上猛地一按,将最后的一点气力也用了出来,身子迅速往上一挺。 噗哧一声间,孙途都没能来得及收回长枪,对方已经把胸膛狠狠地撞在了枪尖上,由着它穿过自己的胸口,脸上却无痛苦,只有解脱和坦然的笑意,嘴中甚至还轻轻地叹出了一句:“至少这一下我杀了你个措手不及……”话音一落,人再往前一探,长枪已从其后背透出,头一垂间,便再没了声息。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孙途的意料,他有想过对方会垂死挣扎或是偷袭自己,却没料到庞万春竟会死得如此干脆,甚至诧异到现在他整个人都是木的,刚才也根本来不及收回枪去。就这样,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庞万春碰死在自己枪下,显然早在邀战之时,他便已经做好了全盘打算。 但有人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不远处那些被围的吴军将士瞬间嘶吼:“庞帅——!”他们怎都无法相信,自己心目中那高大如神祇一般的人物,居然就这么死在了对方手下,明明他刚才还嘱咐众人待会儿要相机行事的,可现在却……霎时间,这残留的几十人除了悲痛之外,更是满心茫然,已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了。 孙途这时已回过神来,手一抖间,长枪已被他拔了出来,然后望向那些茫然的吴军兵卒:“主犯已然伏诛,你等若想活命,速速弃械投降,若不然,他庞万春就是你们的下场!”说着,手中枪已经虚指过去。 其他宋军将士也在此刻回神,迈步上前的同时,口中也跟着呐喊:“放下兵器,跪地不杀!”已对这些人形成了合围之势,似乎只要一个命令,就会将他们全数斩杀当场。 本就已经穷途末路的吴军兵卒,现在又没了主心骨,这一刻,他们才是真正的失去了最后一点斗志。不知是哪个人开的头,当啷一声,手中的兵器已被丢在地上,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当啷声,继而所有人都乖乖地伏地跪倒,再不敢有任何的反抗挣扎。 孙途这才长长地舒出口气来,把手一摆:“绑了,先带回城去再作处置!”说着,他又看了眼面前血泊中的庞万春,或许这也是他撞枪自尽的原因之一,因为他很清楚,只有自己死了,这些部下才不会再豁出命去拼杀一出场,如此他们的命就算是保住了。至于他自己,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想到这儿,孙途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尸体:“把他的尸体也带回去,好生安葬了吧。”这是个可敬的对手,出于尊敬,自当厚葬。 此间事了,也意味着这一个多月来针对杭州的大战终于告一段落。即便终究还是让一些人趁乱逃脱,但在都城被攻陷,精锐兵马和主要将领都死伤惨重的情况下,逃往西边的反贼人等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剿平他们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很快地,就有将士发出了一阵欢呼:“孙将军威武,山东军必胜!” 这话当即就扩散开来,无数将士都开始高举着手中兵器,迎着初升的朝阳便纷纷吼了起来:“孙将军威武,山东军必胜!孙将军威武,山东军必胜!”气氛极其热烈,叫声直透云霄。 孙途倒没有制止大家的欢呼,只是目光幽幽地落向了前方杭州城,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就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讶。数处火光,伴着浓烟突然从城中升腾了起来,而且看这火势,还在迅速蔓延开来,已经将很大的一片区域都给笼罩了进去,随即,城中更是响起了一片惊呼。 城外宋军的欢呼也在这一刻被迅速打断,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城中这一变故,纷纷猜测着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孙途则很快定神,即刻吼道:“快进城救火!” 将士们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拔步,全速冲回武林门。在进城后,看到的情形就越发的骇人了,以皇宫所在的北城那一块为起点,有四分之一的杭州城都在此刻陷入到了烈焰的包围之中,这场景让初冲回城的宋军上下都有些恍惚,同时大家心里也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闹出如此大火来的。 此时的杭州城已然彻底乱了套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城内的百姓在面对这场大火时,当真是惊慌失措,四处乱跑。而宋军将士因为才刚入城中,对此地的各种情况少有了解,也是闹了个手忙脚乱,哪怕有人组织起了灭火的队伍,打来了水,这时竟也不知该从哪里救起。 民宅、街巷、店铺、官衙……所有地方都有火头在不断冒起,而且因为此时的建筑多半是木头所建极易引火焚烧,再加上北边建筑密集,以及今日所刮又是凛冽的北风,竟让这场大火扩散得极快,只孙途他们冲回城后的短短时间里,大火就又吞噬掉了半条巷子,并朝着西北边蔓延过去。 “快救火啊……” “救命啊……” 面前无数百姓都如受了惊的小兽般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只是拼命地叫着跑着,反倒成了想要灭火的宋军将士的累赘,把他们前进的道路都给堵了半条,累得他们只能转换方向,把一桶桶水徒劳地泼向那冲天而起的火焰之上,可火头的蔓延之势却不见有丝毫削减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城里会起火?尤其是那边的皇宫,照道理该是杭州城内最禁绝烟火的地方,怎么就成了大火的源头了? 孙途的心中顿时便冒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但此时的他却没有开这个口。因为他既一时间找不到相关之人能问明情由,也深知现在并不是追究其中原委的时候。而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紧急调动兵马灭火! “传我之令,让所有城中兵马都先以保护百姓撤出杭州为第一要务!”孙途当即高声喝道:“还有,让人在火势烧来的街巷前纵火对烧,隔绝它蔓延过去的余地,绝不能让大火再往东西两城蔓延过去了。” 这时的孙途终于展现出了一个将军该有的临危不乱的良好心性,大声喝令道。 正文 第758章 起火内情 十一月的杭州北风更紧,低低密布的彤云似乎在预示着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将要来临,而经过数日的扑救,或是算大火自行焚烧,这场席卷了小半座杭州城的大火终于终于彻底熄灭,却也毁掉了半座江南名城,也毁掉了无数百姓的家园。 早在派人不断救火安民的过程里,孙途便已从手下将士的口中了解了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的前因后果。一切确实起自于皇宫,但又不止于皇宫。 当孙途还在城外将要与庞万春单独一战时,接到他命令的部下便即刻动手,冲进了看着完全已不设防的吴国皇宫。本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将士们四处搜索,寻找着有价值的东西,并开始着手封锁那些殿宇,可就在他们长驱直入进到后宫某处宫殿时,却意外地发现那里头赫然站了十几二十人,为首的男子更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轻轻说了一句:“想不到孙途竟小心到这般地步,没有自己入宫来。既如此,那就算你们倒霉了!” 随着他把手一挥,那些打着火把的手下就把它们全都丢到了前方一个罐子前,然后罐子破裂,火焰蔓延。也是直到这时候,众人才惊恐地发现,这殿宇四周居然早就放满了引火之物,火势一起,就再不可收拾。 不单是这一处殿宇,就连外头那一片鳞次栉比的殿宇宫苑内其实也早就做了这方面的安排,当大火一旦蔓延开来,就把整个皇宫都给点燃了起来,然后又顺着早已布好的线路直往外蹿。 而在宫门之外,随着皇宫火头一起,居然也有人开始四处纵火。当时城内本就有些混乱,宋军将士也远没有能控制住局面呢,当有人不顾一切地放火烧房,而且那些屋子居然一早就被人在其内部和顶部都放置了火油干草等易燃物后,就能是在北风的吹鼓下四处纵横,终于是点燃了整个杭州北城。 也得亏这些入宫的宋军将士是军中精锐,一见不妙就急忙往外撤退,否则就真要全搭在那儿了。可即便如此,因这次大火而伤亡的人马依旧不少,这等损伤可真就出乎众人意料了。 尤其让孙途感到在意的,还是逃出来的将士刻意提到的一点,那个引发这场大火的罪魁祸首居然是针对着自己而设下的这一计,而且还把事情干得如此之绝,将自身都给葬送进了这场大火中。这显然就与庞万春这样的沙场上的对手大不一样了,给孙途的感觉这并非公仇,而是私愤。可暂时孙途却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样的冤仇,竟能使这么个吴国的要紧官员不惜一切地干出这等事来。 要知道这可不光只是烧死多少人,烧掉小半座城的事情,一旦此事因果全部传出去后,对已经逃往西边的方腊及其伪政权来说也必然是极大的打击。这杭州可是他们原来的都城,这里的百姓更是他们的臣民,现在他们在大败之下竟不顾臣民死活,总火焚城,又如何还能让其他百姓对他们效忠呢? 所以孙途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这根本不可能是方腊做出的决定,一定是某个与自己有着极深私仇之人在暗中筹谋的一切。只可惜,这一场将整个皇宫都化作废墟的大火也已把此人连同着他的仇恨和秘密都烧作了灰烬,再想查出个中情由可真是太难了。 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不可能再有答案时,一个发现却又让他改变了想法。就在今日一早,去皇宫那边搜索查找相关线索的将士在那里居然找到了一条密道,而密道的起点居然正在当日放火的那座后宫殿宇之内。 这便让孙途大生兴趣,当即就赶过去一看究竟,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地踏足进如这座由钱塘国在几十年前所建,却又在几日前付之一炬的皇宫。本来,要是按照历史的走向,这里或许会成为难逃的宋室王朝在此建都后的皇宫,但现在看来,却是回不去了,因为这里原来的亭台楼榭,深宫大殿皆已成为焦土废墟,到处都是焦臭味儿,早不复当初的华贵气派。 “将军,就在这儿,我等就是在此与那家伙对上,然后随着他一声令下,火把落地,周围就火光大起。”一名身上还带了伤的军卒指着前方那烧得只有几堵漆黑残墙的宫苑残址大声说道。 孙途点了下头,这才漫步走上前去,目光迅速闪过后,便落定在了已经被撬起石板来的一处角落。从这附近残留的痕迹来看,这处密道的设置确实很是巧妙,倘若再有那些华贵的家具遮挡,以及机关的话,这处密道就是总是来此之人怕也不可能找到。 但是,这场大火将殿宇内的一切全部烧毁,也把本该掩藏密道的地砖什么的都给烧得翘起,呈现出了与别处不一样的地方,这才被再次进来搜索的将士们一下就给找到了。 凑到跟前仔细看了下后,他又一点头道:“打开来下去看看。” 这里其实早就被将士们仔细搜查过一次,便没人相劝,很快为孙途揭开了那只可容一人进出的入口,先由两名亲兵进入,孙途这才随着下去。沿着略显狭窄的梯子往下走了有一丈多距离后,他们终于落到了下方一条还算宽阔的地道之中。 这地道三面皆由汉白玉的砖石所砌,密封性极好,而且在抬头估算了一下与上方的距离和墙体的厚度后,孙途更确认了一点——哪怕上头真有大火焚烧着,只要能及时退入到这处密道内,便可保万全。 而当他们沿着密道一路往前,走了数里,来到某处位于城西北一座不起眼院落中时,这里正好避过了那场大火的威胁,院子里几乎看不到一点被火侵袭的样子。随后又有人禀报,说是他们早在之前进入密道过来时,就发现这边出口有刚用过的痕迹。 如此一来,真相答案已经很明晰了,那个下令纵火者并没有死在这场大火之中,他居然一早就准备好了后路,当将士们仓皇逃出去时,他便带人沿着这条安全通道逃到了此处,然后趁城中混乱,混进了那些逃命的百姓之中! “这家伙当真心思细密得紧,居然连这点都想到了。更可怕的是,他为了来这一手,竟还在他们皇帝的皇宫里生生挖出了这么条地道来,方腊居然对他信任到如此境地吗?”随着孙途同走了一遍地道的杨志忍不住叹了一声。 但孙途却摇头道:“不,这地道应该不是他临时所挖,而是久已有之,被他在之前发现并利用了起来而已。你们没看到吗,那些汉白玉什么的都已是陈年旧物,而且只是一条逃生通道,时间紧迫下他怎么可能弄得如此富贵堂皇?” “这倒也是,那……这通道又是怎么来的?” “当是数十年前灭国的吴越国的国主为防万一而设。”朱武随之开口道:“就我所知,其实当年天下纷乱时,许多地方势力为保万一都会在自己的老巢里留下密道密室之类可供逃生的方法,只是后来吴越国降了我大宋,最终没能用到这条密道,反倒被这次的反贼给用上了。” 孙途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这么一说就合理得多了。”顿了一下后,他又眯起了眼睛来:“但我更好奇的却是这人到底现在何处,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那厮既然已经逃出生天,自然是已经逃出杭州,去往梧州了吧?”杨志随口答道。 孙途却一摇头:“这可就说不定了,此人既然为了杀我不惜干出自损声名的事情来,显然是对我恨之入骨。现在没能杀我,又怎么可能甘心就此离开呢?” “将军的意思……是他还要对你不利?”唐枫说着,立刻就警惕起来,一手按刀,目光警觉地往四边张望,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或许只是我多虑了,但小心总不会错。”孙途笑了下:“如今江南大局将定,我们更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不然只怕要功亏一篑。所以接下来,无论是安抚百姓,还是帮着他们重建家园都是不能马虎的事情。必须争取民心,让江南百姓相信我们和以往的那些官员不一样,才是真正的制胜之道。” “我等明白。”身边众人忙拱手应道。 事实上,在跟随孙途这些年后,他们也已经熟悉并认可了他和总是为百姓谋福的种种想法和做法。这不光是个习惯问题,也让将士们因此获得了不少的实际好处,至少现在山东军所到之处,百姓都是热情招待的,相比起来,其他各路兵马的待遇可就要差太多了。 这时,一名军卒急急赶了过来:“将军,军营那边有不少百姓代表想要拜谢于您,感谢你之前救民灭火,并为他们重建家园的安排,不知将军是否见他们一见?” 孙途听了便是一笑:“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我自然是要去见一见乡亲们的。” 正文 第759章 祸福相倚连 祸兮福所倚。 一场蓄谋的大火固然是烧了孙途和麾下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更毁了半座杭州城,让本已顺利到手的财富与粮食失去过半,但也给宋军带来了一个机会,一个收拢人心,取信江南百姓的机会。 在孙途的一声令下后,才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宋军,尤其是山东军将士便立刻投身到了救火救民的全新战役之中。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们满城奔波,尽自己所能去扑火救灾,同时还把城内百姓迎入军营安置,就连之前被人蛊惑着逃出杭州的百姓们,只要回头的,也被他们和善以待,妥善安置,完全没有传说中会被从严处置,甚至是问罪的事情出现。 不单如此,官军还把本该属于他们的食物和衣裳都拿了出来给需要的百姓吃穿,宁可自己冒险进入城中找地儿歇息,也要把军帐出让给百姓安置他们。这一切落到百姓眼中,让他们亲身感受到这支大宋官军不一样的地方后,所有人都大为感动,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作军民一体,鱼水情深。 原先的误会早已烟消云散,现在百姓对这支官军有的只剩下浓浓的敬重与感激,尤其是对孙途,更是将这位安排一切的将军视作再生父母与保护神。今日,在一些老人和士绅们的提议下,百姓们终于鼓起了勇气,向营中留守的将士们提出要拜谢孙途的意思,然后此事就被人迅速报了过来。 孙途做这么多用意也正在此,为的就是收拢江南民心,有此机会,当然不可能推辞。所以才从密道出来,他便应约来到了军营。此时,数百百姓代表早已等在了军营前,一见着策马而来的孙途,他们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草民等多谢孙将军活命照顾之恩……”说着,还有人不住叩首。 孙途一眼就看到位于人群前头的那一排白发苍苍的老人,赶紧就下得马来,几步上前搀住了最前边的老者,用力将他扶起“老人家快快请起,在下可担当不起你等如此大礼!”在把他扶起后,又伸手将边上另两个老人也给扶了起来,口中继续道“各位乡亲,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了,不必如此。我不过是做些朝廷官员该做的事情……” 被他扶起的老人满脸激动,颤声道“孙将军哪里话,你和将士们为我杭州和咱们这些人做了多少事情,大家伙儿可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们真是惭愧啊……要是早知道官军是如此仁义之师,我们又怎会干出和反贼勾结的事情来呢,早就带着兄弟子侄帮着官军打走那些反贼了。” “是啊将军,都是我等猪油蒙了心,受了那些贼人的蛊惑,才会干出那一连串的事情来,我等当真是有愧啊。”又有老人接着说道,一脸的羞愧自责。 其他人也纷纷跟上,直说自己是多么的惭愧,是受了其他人的蒙蔽才会和官军为敌,并直言今后一定全力配合官军,把杭州重建治理好…… 今日能作为城中代表来见孙途的,那都是杭州城里有相当来头的人物,其中既有致仕在家的老官员,也有家产殷实,人望极高的士绅地主,另外一些年轻的,则是各有功名,却尚未入仕的读书人,可以说,杭州城的头面人物此时几乎都已在场了。而得了他们的保证,就意味着杭州从此将重新归服朝廷,再不可能与方腊等反贼同流合污。 这一判断让孙途大为欢喜,他做这么多,很大一部分就是为此。当下便抱拳道“各位乡亲父老能在此时迷途知返弃暗投明实在是我杭州,是我江南,更是我大宋天下之福。其实本官也知道大家所以会走到这一步也是为势所迫,是朝中奸臣当道,地方又有贪官倒行逆施,才逼着大家去和反贼为伍以求自保。别的本官也不好多作保证,但有一点我却可以直言,今后的杭州必大不一样,只要我麾下将士还在,朝廷就不会为难你等。” 这番有担当的话自然又赢得了众人的一阵欢呼称颂。孙途见状,便又打铁趁热道“各位也知道这重建家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是我麾下将士独力所能办成,所以接下来……” 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有百姓高声应道“孙将军,我等杭州百姓早有意重新回去和将士们一起重建我们的杭州城,不知你肯否答应,放心我等回去啊?”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大家都是在为杭州好,不光是你们,只要是杭州当地百姓,无论之前犯过什么错,只要这时回来,我保证皆可既往不咎。大家也可以让人去把消息散出去,让更多不明真相的亲戚朋友尽快回家。”孙途忙大声地宣布道,自然又是迎得了一阵欢呼。 一时间,又有不少百姓激动得跪地磕起头来,他们最后的一点顾虑也终于得到解除,至少现在看来,这位孙将军是真有心为他们做主的,他们也是真心的对孙途生出了感激之情来。 孙途也不敢怠慢,赶紧就上前又把几个叩首之人给搀扶了起来,还好生宽慰了几句。他相信,只要这里的百姓真个认可了自己,那接下来,整个江南对自己的成见将彻底烟消云散。再向西进攻梧州时,当地百姓说不定都要站在自己这边,帮着一起平定这场历时两三年的动荡了。 一面说着话,孙途漫步来到了一个尚跪在那儿叩首不止的男子跟前,弯下腰来,口中说道“这位兄弟还是先起来说话吧,你们的心意我已心领了……”话到这儿,他忽然心头猛起警兆,脚步一错,身子已迅速往后退去。 而刚刚还一副感激涕零,磕头不止模样的男子却在倏然抬头后,嘴角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手一翻间,一道寒光已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夺孙途胸口! 这一下变故之突然之快实在出乎了太多人的意料,别说周围那些还在感恩的百姓了,就是紧随在孙途身后的那些亲卫都没想到会有人在此时刺杀孙途,当他们发现时,那寒光已到孙途胸前了,他们能做的,就是一声惊呼,有人已经扑上前去,但显然已经迟了。 江十虎满心杀气地看着袖箭如电般飞出,等待着利刃入体的那一刻的到来。他等这一刻已经多年,现在眼看着大仇将报,他只觉着全身的血液都已开始沸腾。他要亲自动手,亲眼近距离地看着孙途被自己杀死,哪怕随后自己会被乱刀分尸也在所不惜! 为了这一日,他付出了太多,谋划了太多。本来,他以为可以靠着扶助方腊起事去争夺大宋江山,并在此过程里将孙途这个大仇人给铲除掉。他也确实差点就能置孙途于死地……可结果,终究是功亏一篑! 孙途不但在常熟一战中保住性命,还取得了连番大捷,并最终带兵杀到了杭州。直到那时,江十虎便已知道一切皆成定数,再不可能于战场之上击杀这个可怕的对手了,哪怕庞万春和方肥还带着一些信心,可他却早已放弃。 于是便有了杭州城内的一番布局。之前把方腊送离杭州固然有保留最后一丝希望的意思,但他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能在皇宫内做下手脚。因为一旦皇帝离城,那皇宫就可在他的控制之下,由着他在其中设下陷阱。 江十虎猜测这一旦城破,孙途必然会领军直扑皇宫,而自己只要在那里等着,便可借那些火油干草,用大火将他生生烧死,以报兄长被杀的大仇!他甚至为了万无一失,还在宫外也布置了后手,可以说只要孙途带人冲进皇宫,就必能杀他。 算无遗策,确实名不虚传。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因为庞万春带人突围,城外董平等人难以抵挡的缘故,孙途居然临时带兵追击,却把攻占皇宫这样的大事也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所以最终出现在江十虎跟前的,却换成了其他宋将! 这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但好在他还是留了一手,早早就通过宫中密道得以脱身,才没有出现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悲剧。但同时,江十虎也很清楚一点,那就是这一计不成后,自己再想杀孙途可就越发困难了。 最后,他终于还是决定赌一把,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留在那些百姓中间,等待着最后一个接近孙途,并刺杀于他的机会。 而这一回,机会真个就到来了。他不但混进了这些感恩请见的百姓中,而且还在近距离见到了孙途。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孙途居然还来到了自己跟前,全无防备的伸手欲搀扶假作磕头的自己。 机会就在眼前,江十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已抬手,将淬有剧毒,可见血封喉的袖箭给激发出去,直取孙途胸口。他甚至都隐约看到箭矢入体了,他只觉着热泪盈眶“大哥,你的仇,我终于要报了——!” 正文 第760章 一刀断怨仇 江十虎很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当不了一个合格的刺客杀手,无论是武艺还是心性,他都知道自己做不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尤其是,他还担心自己会在那个仇恨的人跟前露出破绽来,被人发现事小,要是不能杀掉孙途,可就真死不瞑目了。 所以为了这一次的机会,他算了许多,也做了不少准备。比如混入这些百姓中间,比如处于队伍中间这个既不是太显眼,又不会被孙途完全忽略掉的位置,又比如当其他人都起身时,他还装作感激涕淋的样子在那儿叩首,为的就是把孙途吸引到自己跟前。 而跪下叩首的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可以低头躲过孙途的目光,从而确保自己的神情目光都不与之接触,从而不被其看出任何的破绽。 一切都是那么的精妙,足以体现出他算无遗策的本事来,却终究是百密一疏,留下了一点破绽——低头叩首,只在激发袖箭前才抬眼瞄了一眼的江十虎只顾着掌握对方位置,却并未觉察到孙途的手是按在刀柄上的。他,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哪怕是身在看似恭顺的百姓中间! 所以当杀机陡起,冷箭呼啸而来时,孙途才能在第一时间后撤,同时,刀是肯定来不及出鞘了,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将刀连鞘的往胸前一挪。 想象中的惨叫并没有响起,反而是一声叮的脆响。当江十虎抬眼看过去时,便看到孙途横刀在胸,那志在必得的一箭被刀一格后,反弹着便斜落在地——他失手了! 有那么一刻,江十虎只觉着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目光也已呆滞。而当他迅速回神,再想做些什么时,孙途身后的亲卫们已经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正是唐枫,他手中刀急劈刺客咽喉,恨不能当场就之碎尸万段! 若不是孙途及时喝了一声:“留活口!”江十虎真就成一堆碎肉了,而这一声后,唐枫手中刀已突然一旋,改用刀背狠狠砸在了刺客肩头,打得他一声惨叫,便噗通倒地,而后,其他人也都如狼似虎地拥将过来,将他牢牢按在地上,不但身上的其他兵器暗器被搜刮一空,连下巴也给掰脱了臼,让他连自尽都做不到。 与此同时,其他亲卫也早已围在了孙途四周,将他牢牢挡在了所有人身上,生怕再有什么变故发生。而那些百姓早就吓得面如土色,都不用人呼喝的,便全部跪伏于地,一个个抖得如三九天里的一片枯叶,生怕自己会被牵连丢了性命。 可以说,现场这些人里此时最冷静的居然就是孙途这个当事人,目光只在地上那支闪着蓝黑色幽光的箭矢上一扫,他又呼出了一口浊气来:“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幸好已经有了准备。” 这话落到江十虎耳中,顿时让他身子一震,继而都忘了再挣扎了,只是疑惑地抬眼望来,与孙途的目光正好相遇。孙途眼中依然带着疑惑,因为他并不认得江十虎,他二人本就没有过照面,当初江州一战,孙途虽然就是指挥一切的主将,但真就没和这个凶蛟的二当家的见过面呢。 他只是猜到了对方的另一层身份:“之前皇宫及外头的那场大火就是在你的安排下烧起来的吧?” 江十虎又是一震,虽然没有,也开不了口说话,但只从他神色间的变化,孙途就已得到了答案:“果然是你。要不是我刚查到你居然未死,还从密道脱身了,恐怕这次真就要着了你的道儿了。” 这是事实,要不是知道有一个深恨自己的家伙逃脱在外,孙途就不会时刻有所提防,也就不可能在危机临头的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用佩刀把那一箭给挡下来了。 而他的这句话却让周围的人更愤怒,不光是宋军将士,百姓们也都用仇恨的目光看向江十虎,他们的家园居然是被此人所毁,现在又当众刺杀孙将军,这是想把大家都给拖进深渊里去啊。要不是周围皆是刀枪出鞘的宋军将士,这些百姓怕就要扑过去生生打死这个害人的混账东西了。 如果目光真有杀伤力,此时的江十虎怕是早就千疮百孔。无数仇恨敌视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后,孙途才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不惜一切地杀我?”随着他发出问来,已有人将江十虎的下巴重新合了回去,军卒一拳捣在他的小腹处:“说,你是什么人……” 闷哼之后,江十虎却是咯咯一笑:“你想知道吗?我偏不说。不过就是一死而已,我既落到了你手中,早就知道会是这么个下场了……”他在吴国朝廷里一向低调,城中百姓还真没几个认得出他就是吴军中有名的军师呢。 可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却从后方响起:“江十虎,你竟还活着!”只此一声,便让他身子一僵,目光迟钝地往那人看去,随即两眼瞳孔骤然便缩作了针尖一般:“你……张横!”这个名字他也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这家伙也是害死自己兄长的罪魁之一! 张横的目光里同样充满了仇恨,哪怕断臂之伤尚未痊愈,他还是快步奔了过来,冲到跟前,尚存的右手便狠狠挥出,砰的一下就打在了江十虎的面颊处:“你也有今天,正好为我兄弟报仇!”说着还欲再打,却被边上的将士给及时拦了下来:“张横兄弟,孙将军在此不得放肆!”几人联手又拉又抱,才算是将他给挡了下来,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旧似欲喷火般死死地盯着脸颊已高高肿起的江十虎,看着就跟要将他一口吞吃了似的。 孙途口中念叨了几遍江十虎这个名字,这才突然有些想起了什么:“他是反军中总被人提到的那个军师?还是当初江州城外那股水匪的漏网之鱼?” “不错,就是他!”张横依旧死盯着对方,“就算是他化作了灰我也能一眼认出他来!就是他,当初设计害死了我家三弟,然后这回在杭州,又是他们害死我二弟,如此深仇,我与你不共戴天!”说着,又想要扑上去动手,却还是被人给死死拉住了。 孙途这时也已经彻底明白了过来,看着江十虎:“你是因为当初江州被剿一事才不惜一切欲置我于死地的?” 到这时候,江十虎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回望着孙途道:“不错,你杀了我兄长,我找你报仇天经地义!只可惜,当初在常熟我的计策不能成功,竟让你坐大到此,现在更是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老天当真是不公啊!但孙途你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你现在杀了我,我化作厉鬼也一定会来找你报仇的!”此时的他全无半点畏惧和讨饶的意思,只有刻骨的仇恨和执念,在他眼中,死亡并不是终结,而只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罢了。 孙途笑了,这是放松释然的笑,他之前确实有些感到奇怪,一个自己全无印象之人为何会对自己抱有这么强烈的仇恨。现在答案揭晓,倒让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随后,他又看着对方道:“你错了,老天是公道的,所以你才会落得今日这般结果。当初你们在江州就作恶多端,草菅人命,所以本官会带人剿平了你们,只是被你逃脱。但天理循环,法网恢恢,你终究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而这一回,你犯下的罪过更大,只用一死当真是太便宜你了。至于你所谓的化为厉鬼,要真有神鬼一说,恐怕当你死后,那些被你害死之人的冤魂才是第一个要向你讨还公道之人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环顾四周,冲那些依然满是愤怒和惶恐的百姓大声道:“各位乡亲,现在真相已然大白,导致杭州遭此劫难的正是此贼。本官这就将他明正典刑,以告慰死难的无辜百姓,以正我大宋律法!” “将军英明,这贼子当真是死有余辜。” “快杀了他,为我们的家人和家园出口恶气……” 周围的百姓在一愣后,便纷纷呼喊起来,看向江十虎的目光里全是愤恨,恨不得他即刻去死。 孙途这时当然不会再违背民意,当即就道:“将他给我按倒了,就地处斩!”也不用走什么审判程序了,就直接在这军营前头处斩便是。 就在将士们堪堪要动手时,张横又高声道:“将军,卑职想亲手报仇,砍下此贼的头颅以告慰两位兄弟的在天之灵……” 在孙途点头后,张横立马大步上前,从边上一人手中接过一口鬼头刀后,便是一声暴喝:“江十虎,杀你者,船火儿张横!”话音未落,单手已如闪电般挥下。只噗哧一声,江十虎的脑袋便已与身体分离,然后咕噜噜地滚了出去,无头的尸体也随之横倒,鲜血满地。 就此一刀,这场纠缠了数年的怨仇终于有了最后的了结,杭州城最后的一点不安因素也被彻底拔除! 正文 第761章 干戈暂休,暗流将起 张横走了。 就在他亲手斩杀江十虎为自己的兄弟报仇的两天后,虽臂伤尚未痊愈,却还是向孙途提出告辞。身上的伤,心中难言的某种情绪,让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与往日的兄弟分道扬镳。 对此,孙途其实也早就有了预见。人各有志,这些梁山泊上下来的人其实都是自由散漫惯了的,让他们一直待在军中,事事都要听从号令行事确实太过为难他们。之前因为兄弟义气,觉着江南之战凶险,所以才一直留在军中,尽自己所能去为大军抛头颅洒热血。而现在,当大局将定,也是他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所以当张横直接提出告辞之说时,宋江等人还挽留了一下,但孙途却在沉默后答应了下来,不但没有把个临阵脱逃之类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还特意命人取来了一些金银相赠,算是一个感谢或是交代吧。 同时离去的还有李俊和童家兄弟,这对宋江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因为这些兄弟论起来可都是他的心腹啊。但没办法,之前李俊也好,张横也罢,所以会以他马首是瞻说到底还是因为张顺的关系,可现在张顺已战死在涌金门下,他们自然就再没有了继续留在军中卖命的理由。至于童家兄弟,他们多年来都跟着李俊,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眼见留不下人,宋江只能接受这一切,亲自将他们送出去十多里地,洒泪而别、而孙途,只是提醒了他们一句,不要再重操旧业,再做那没本钱的盗匪勾当,不然他日必将刀兵相见。 对此,李俊却是洒然一笑:“经历了这许多,我怎还不明白做贼绝非长久之计。所以这一回我打算带着这些兄弟出海转转,说不定能有一番作为呢。” 李俊张横他们都走了,但孙途却率军在杭州城驻扎了下来,并没有如不少人猜想的那样趁胜西进,去把逃往梧州的反军一网打尽。 他做这么个决定自有原因,其一就是天气变得寒冷,隆冬降临,实在不利于大军再奔波作战。虽然以往他没少在冬季出战,还打过几个漂亮的大胜仗,但那都是在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情况下才冒险做的。现在,大局已在掌握,就实在没必要再让将士们吃这苦头了。 其二就是这半年来连连转战,无论山东军还是其他厢军其实都已筋疲力竭,确实需要好好休整一下了。既然梧州的敌人也跑不了,那为何不暂且罢兵,就在杭州休养生息一阵呢? 其三,杭州在遭逢战乱大火后确实需要有人稳住局面,无论是安抚民心,还是重修城池,都离不开官军镇守。而且,能在这事上出一把子力气,多得民心,对孙途接下来的打算也大有好处,自然就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了。 其四,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孙途在等着江南其他地方的反应。就跟之前停驻苏州,坐等江南各地内乱一样,现在他也在等候着其他一些小地方的站队与反应,他相信,那些地方已用不着自己再派兵去平乱了。 事实也正如他所期待和预判的那样,随着杭州城破,江南各地最后的那一点坚持与侥幸也荡然无存,随即,便有不少地方的士绅开始起事,把依然忠心吴国的官员铲除,然后重新归附朝廷。 只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进入腊月之后,江南除了梧州附近的一些州府外,都已派人来杭州请罪归顺。此时,孙途只消派出一名官员,带上几人过去,就能把这些州府大权全数收回。所谓的吴国,到了这时候其实早已名存实亡,只留下梧州那弹丸之地,又失去了诸多得力臂助,纵然方腊再有本事,怕也不可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了。 北风呼啸,飞雪茫茫。将个梧州城彻底笼罩在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之中,而同样的阴霾,也笼罩在了城中所有吴国君臣的心头。 虽然得以从杭州的大败中脱身逃回来,但所有臣子心里却无半点欣喜,有的只是更大的惶恐。因为事到如今,即便他们没多少远见,却也知道自己的时日不会太多了。而对此感应得最明显的,当然就是宰相方肥了。 他不但从城中军民官员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绝望,也从方腊那里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思。压抑,忧虑,愤怒,不甘……种种情绪让方腊饱受煎熬,此时都显得暮气沉沉,要比当初在杭州时一下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杭州的丢失、庞万春江十虎等心腹臣子的死亡,带给他的打击也实在太大了些,让他不得不悲观地认定,自己的死期怕也不远了。 为此,方肥可没少前往劝慰开导,今日也是一般。在陪着方腊在不断落雪的院子里走了一阵后,他再次旧事重提:“陛下,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了,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 “老八啊,你就别再拿这等话安慰我了,我哪还不知道眼下这一局已再无生机吗?虽然现在宋军还未打过来,但只要明年开春天暖,那孙途就定会率军而来,到时候,我这一座梧州城又怎么可能挡得住他呢?连杭州都……”连续的大败,已让当初意气风发的方腊打击成完全没有一点信心的样子,连称呼都变了,再不称孤道寡,也不再称方肥什么爱卿丞相了,回到了原来的兄弟之称。 方肥沉默了一下,随即也改了称呼开口:“五哥你说的是,再想重新立国对我们来说确实已不可能,但想要守住梧州一带,却也还是有希望的。你可不要忘了就在东面,我们可还有乌龙岭天险呢。当初庞万春为何会不顾一切地把我们救回来,不就是因为他知道即便杭州丢了还有一搏之力吗?只要守住乌龙岭,梧州就丢不了,只要梧州安然,则我们就还有一拼之力。” “乌龙岭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那孙途用兵老道,手下将士又个个能征善战,我们真能挡得下来?”此时的方腊已经彻底没有了底气,满心的犹豫。 这一问还真就让方肥有些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了,因为他也领教了多次孙途及山东军的可怕。当初常熟一战,他就曾以为孙途必败,可结果等来的却是苏州陷落的消息。之后以为杭州必能坚守住,可结果呢?他认为庞万春定能与孙途打个平手,毕竟那可是吴国军中第一人啊,却不料最终却等来了他的死讯……一桩桩一件件,都向他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个孙途是不可战胜的,哪怕再难的局面,也抵挡不住他的兵锋所向。 方腊看着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又是惨然一笑:“所以要我说,想要保住兄弟们的性命,最好的做法就是,你们杀了我,然后把我的首级送去杭州。如此一来,看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上,他孙途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命……” “陛下,万万不可啊!”这话说得方肥是真个急了,当即跪了下来,称呼也改了回去:“臣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来,我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做!咱们还没到真正的绝境,机会还是有的。乌龙岭定能守住,而且那孙途……那孙途他也未必真能撑到明年开春。陛下可别忘了当初江军师的那番话,此人早就遭了大宋朝廷之忌,那些奸臣,又怎么可能放任他,让他立下如此大功呢?” 这话还真就说得方腊神色一动,对于江十虎当初所说的话,他还是很有些认同的。因为他深知大宋朝廷如今是个什么德性,那些奸臣又是如何的妒贤嫉能,而孙途在这些日子里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与态度又早就触碰到了那些人的底线。倘若真让他平定了江南全局,大功之下,这些人可真不好再对其下手。如今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胜利还未真个到来,走马换将,以其他人来取代孙途! “陛下,我以为此事大有可为,只要我们先挡下一阵,再加上即刻派人前往汴京游说疏通,情况还有转机。只要让那些人相信,换了孙途我们便会投降宋廷,他们可拿下这一份泼天功劳,那些人定会心动,也定会想法儿把孙途给召回去的。”抓住这么个机会,方肥自然不会放过,就急声把自己的想法全给道了出来。 方腊蹙眉,沉默。半晌后,才道:“可是那孙途真会如此听话吗?他的胆子可不小啊,就连朱勔他都敢杀。” “说到底他终究只是臣子,而且要真是如此,宋廷一旦断其粮草供应,对我们来说只会更加有利!” “那就再试试?”方腊迟疑了下后,终于如此说道。他终究还是不想就这么死去啊。不过对他们来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乌龙岭能守得住,至少在明年春天必须守住孙途的大举进攻。 可只靠那一道天险,真能成事吗? 正文 第762章 新旧之交(上) 杭州城,以及江南各地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展与变化着。在宋军已经重新夺回大部分城池土地,百姓们又能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后,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良好习惯和底蕴就开始推动着大家重建家园,重新去把日子过好了。 中华民族几千年来所以能屹立不倒,无论经历多少苦难,哪怕乾坤倒转,外寇入侵,生灵涂炭,却依然能从一场场的劫难中继续往前,传承不休,靠的就是这一份传自祖先,已深入到灵魂与骨髓深处的勤勉与乐观。所以只一两个月间,被大火焚烧半座城池的杭州城已经重现生机,街巷之间也重新闹腾了起来,甚至都有不少别处的商人把各种货品送到这儿贩卖起来。 尤其是在临近年节后,城中更是有了些节日的喜庆。百姓们都已经从恐惧不安中彻底走了出来,对孙途及其麾下的兵马也真正有了认同与崇敬,更相信只要他们在此,那大家就能过上希望中的安定的生活。所以至少从表面看来,一切都与战前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也让才从苏州那边到来的童沐等人大感惊讶,更是啧啧赞叹不已。 既然杭州已被拿下,又暂时还没打算继续西向把乱军彻底剿平,那身处后方的苏州等地的压力自然大减,童沐他们也不必忙碌于押送粮草等要事,便索性赶来杭州与孙途汇合。当他们把手头上的事情全部办完,终于可以歇上一口气时,时间已到了宣和四年的年终岁尾,除夕夜了。 这个日子对华夏儿女来说,无论是千年之后还是千年之前,那都是有着不小象征意义的,无论多忙多累,亲朋好友之间总是会选在这一天团聚一堂,无论再苦再难,也要把这个年给过好了。 而对现在江南的几万宋军来会所,当然不存在苦难一说,孙途也早早就暂停了日常的操练等事务,到了除夕更是连酒禁都给解了,所以这天军中自是一片欢腾,到处都飘洒着欢笑与酒香。孙途也在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军营里好生转了一圈,和手底下的这些将士们说了好一阵子话,也喝了不少的敬酒。 说起来,在经过一场场艰苦的战事后,虽然宋军损伤不小,可孙途手底下的兵马数量反倒越来越多了。因为除了山东军外,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加,就连京畿、京南、淮南、淮北四支厢军将士也都打从心里认可并敬重他这个三军主帅。 这不光是因为孙途能带着大家打下一座座城池,取得一场场胜利的关系,更因为他平日里的为人足够公平正直,也从未克扣过底下将士的军粮饷银。在这个时代里,当官的能做到这两点,已经足够让将士们听他号令,为他卖命了。何况,他还总能进入军营与大家同甘共苦,也没有半点上位者的架子,久而久之,所有将士都认可了他便是大家心目中的主帅,是值得生死相托的主心骨。 五路兵马合在一起,再加上之后征召的一部分江南兵,如今孙途掌握中的兵马又一次接近十万之数。虽然论战力他们还无法和能征善战的山东军相比,但论起对孙途的忠诚来,却已经和山东将士没有多少差距了。 也正因如此,当今日除夕孙途入军营与大家庆贺新年时,众部下便好生放肆了一番,敬酒车轮战,几乎把孙将军给灌得几乎倒下。等他从醉中慢慢清醒过来时,外头已是一片漆黑,不过并不是太安静,时不时还有噼啪的爆竹声从不远处传来。 此时的爆竹还是字面意义上的东西,就是把竹竿放在火上烧烤,然后取其爆裂后的动静来增加热闹氛围。当然,也有更高级些的,就是把硝石之类的东西塞进竿子里再烧,如此不但声音更大,还有绚烂的火光闪出,更感喜庆。当然,后世的那些鞭炮什么的却是没有的,此时的火药还是官府绝密,又或是被方士们当作炼丹的秘方,民间百姓也还用不起拿这些东西来娱乐呢。 孙途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爆竹声声,不觉想到了自己仓库里剩余的几枚“震天雷”,想着是不是可以拿出来放上两个。随后又想到了远在山东的婉儿和扈蓉,也不知她二人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想必也是在思念着自己吧。 对了,还有自己的儿子,那个打从出生自己就没有见过一面的儿子——一年多年,当自己奉命南下平乱时,雅儿就已经有了身孕,后来,从书信中他才知道,雅儿为自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如今儿子已经一岁多了,自己这个当爹的却连见他一面,抱他一回都做不到,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再见到自己的亲人…… 每逢佳节倍思亲,像这样的除夕团圆夜,就更容易让人在酒醉之后想念千里之外的亲人了。即便是孙途,此时的心思也有些乱,最后却只能化作一声叹息:霍去病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自己难道也要学他吗?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三郎可是在为自己居然被人灌醉,出丑众将之前而感到惆怅啊?”如今还能在他面前如此说笑的,也就只剩下童沐一人了。 孙途也笑了起来,暂时把心中的丝丝愁绪丢到一旁,支起了身子看过去道:“二哥说错了,我是因为想到你之前不讲兄弟义气,居然与他们一道灌我而感到心寒啊。” “这却怪不得我,你也知道我这点酒量,哪怕真站出来为你挡酒,也不过是多一个倒下的人而已。所以还不如与他们同一阵线,如此至少当你倒下后,我还能搭把手,现在也还能来看看你呢。”一面说笑着,童沐已经把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到了房中桌上,那上头放了几道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只生着火的泥炉,上头正温了一壶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孙途已翻身起来,看了看这些酒菜,不觉苦笑道:“你这是嫌我醉得还不够彻底吗,才一醒来,就又要灌我酒了?” “三郎此言差矣,我这是为了帮你醒酒啊,正所谓以酒攻酒最是醒酒,是为还魂酒也。”说话间,童沐已把碗筷什么的都摆好了:“今日除夕,你我兄弟也难得有清闲地重聚喝酒,自当小酌几杯。”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孙途笑了下,这才整理了下衣衫,迈步上前,坐到了已被童沐让出来的上位处。虽然二人还是以兄弟相称,但主次尊卑早已定下。 童沐顺手为两人各满上了酒,这才感慨地道:“要说起来,这次离你我二人如此单独饮酒又过去有一年时间了吧?” “那次是我新到江南,你来迎我……”孙途端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酒并不烈,还带着些酸味,倒也有些滋味儿。 “当时说实在的,我是真怕你会在江南吃下大亏,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虽然我找你是为了借你之力,去和朱勔斗上一斗。”到了此时,他反倒是能把有些话彻底说明白了:“可让我没想到,是你居然真就能把事情给办成了,到了如今,更成为了江南一地,无论实力还是声望都远在朱勔之上的存在。” “是啊,别说是你了,就是我自己都未想到一年时间,竟会天翻地覆,朱勔死了,杭州也被拿下了,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江南之乱就能因我而平。”孙途也有些感慨地说道。 确实,放在一年前,他虽然也有为国为民除害的念头,但到底心里是没底的。江南是朱勔经营多年的主场,他手下还有十多万兵马,要想除掉他,取而代之可是极其危险困难的一件事啊。可结果来看,还真就让他给办成了,而且在此之外,还把方腊之乱也给平息得差不多了。 “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确信你能成事的?”童沐也饮了一口酒,笑着问道。 “这就不好猜了,难道是我拿下苏州后?” “不,要早得多,就在你我久别重逢,像今日般把酒谈话时,我已感觉到你能成事。”童沐神色严肃地道:“我这可不是说大话,而是事实。因为当日你对我的判断,让我真正明白了你是一个头脑比身手更厉害的人物,远比我以前所想的要强得多。若你只会带兵作战,当然也有可能成事,但把握不大。可当我知道你原来心思缜密,头脑清醒,且能深藏不露后,便已有七八成把握笃定你能顺利除掉朱勔了。” “哦?看来二哥你还真是对我充满了信心啊……” “呵呵,不过是一些看人的本事罢了,你有,我也有。”童沐笑着,又为二人添了酒,这才盯着孙途的目光:“不知你接下来又是什么打算?” “接下来?不是早说了吗,等开春后,便西进扫平梧州的反贼。” 童沐却摇了下头:“那再之后呢?”他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一点上! 正文 第763章 新旧之交(下) 童沐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有深意地看着孙途,而孙途脸上这时也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来:“平定了江南之乱后,我自然是功成身退,回我的山东去了。” 话说的很是轻巧,却不是童沐所希望听到的,他依然看着孙途,缓声道:“你我之间虽非兄弟之亲,却也与兄弟差不太多吧?为何到了此时你竟还要瞒着我?” “有吗?”孙途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些酒,慢慢喝着,却不与之目光相对:“那在你看来,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可还记得呢,一年多年再相遇时,你曾说我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虚假的我,那今日,我也要将同样的话奉还于你了。”童沐目光终于垂下,笑了一下道:“你孙途真就甘心一直受人钳制摆布,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你会瞧不出来,当江南乱定之日,就是你孙途遭难之时?” “我明明将立下大功,又何来遭难一说?” “自古以来功高不赏,反遭来大难的可不只一人两人而已。朝廷的猜忌,同僚的陷害,都是叫人防不胜防的东西。还有,你孙三郎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现在可是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就不提你当初在山东时的种种大胆所为了,就是在江南,你也干了诸多大犯忌讳之事,尤其是诛杀朱勔,更是把当今官家和朝中诸多高官全给得罪了。这事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叔爷,怕也扛不下来。”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这段时日朝廷所以不曾追究此事,不过是因为知道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担心再临阵换帅会使江南更乱,也担心你会反抗,甚至干出勾结方腊的事情来。但接下来,当方腊一党被全数剿灭后,恐怕朝廷就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到那时,只消一份旨意,就能把你押送京师,而你的下场……你孙三郎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人,想必看得要比我更远,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一大段话说下来,他嘴也干了,就又喝了口酒:“所以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何对策?” 孙途却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你孙途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畏权之人,这一点不说江南这里,当初在汴京我就已经看明白了。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帮着叔爷对付某个朝中官员就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更不会与相交甚厚,而去和某些人一斗了。所以这一回,你绝不可能束手待毙,尤其是当你手握十万兵权时,就更不可能这么做了。你,莫非是打算养寇自重吗?”童沐突然想到了一点,问道。 被他这一说还真有些像了。明明之前已经拿下杭州取得大胜,离着彻底扫平方腊一党也不过一步之遥,只要再往西攻入梧州,江南便可彻底平定。可他,却在这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反而在杭州驻扎了下来,大有把战事往后拖上一段的意思。这看着不是养寇自重,什么才是? 但面对这一说法,孙途却是一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做,方腊早已是冢中枯骨,我养他能有什么用处?” “那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可能真打算就此收兵回去吧?朝廷那边是断不可能再放你回山东了。”童沐神色凝重道。 孙途点头,这一点他其实也早已经想明白了。打从他被调来江南平乱,就意味着山东这块根据地会被朝廷封锁,因为大宋朝一直以来就在忌惮武将权力过大,生怕再出个藩镇之乱。 可他的脸上却无半点不安,笑着道:“不去山东,我留在江南不是一样吗?难道你未曾看到我如今在江南的局面吗?” 正所谓灯下黑,关心则乱,童沐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孙途这么一提,他才陡然明白了过来,对啊,如今的江南各地可是把孙途当成救命英雄,再生父母般的崇敬,可以说在此地,他孙途的声望已完全不再当日的山东之下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手底下的兵马比之山东时更为充足,而且这里还是钱粮财富重地,那可要比相对贫穷许多的山东要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壮大了。 在想到这些后,童沐不自觉地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其实你早就开始在筹谋一切了,你早想好了要在江南开创出一番新功业来?” “倒也不全是早想好的,我也是为势所迫。朝廷对我的态度一向是又防又用,而且大有鸟尽弓藏的意思,我孙途还没蠢到会任人宰割的地步。”孙途又笑了一下,但这一回,无论是他眯起的眼睛,还是微翘的嘴角,都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隐隐然,更让童沐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已开始筹谋了,枉我之前还担心你会被人所制呢。”童沐长长地舒了口气:“你是打算以此地为后盾,再与朝廷计较一番了?” 孙途点了点头,对童沐这个相识多年的兄弟,他还是颇为放心的,所以有些东西也不作什么隐瞒:“先保住自身与兵权,至于其他的,就慢慢来吧。当天下有变,就是我辈再起之时。” 不错,这便是孙途一直以来所打的主意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段历史最终会走向何方,用不了几年,大宋朝真正的危机,或者说是灭顶之灾便会出现。到那时候,他孙途便会坐拥江南之地,以汉人身份去和入侵的金国交战,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代那丢失了大半壁江山的赵家子孙了。 “天下有变……”不过童沐可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依然有些含糊:“你真有把握能不被朝廷所灭吗?而且所谓的天下有变,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只以江南一隅之地,真足以自保吗?” “这个嘛,我以为很快北边就将再起大战,到了那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孙途只能是隐晦地提了一嘴。 虽然依旧不是太明白孙途到底有何凭恃,但至少他的心意童沐已然彻底明白了,他吐出一口气来:“我,若我说我愿意随你同举大事,你可愿意信我吗?” “你就不怕童帅受你牵连?” “这有什么好怕的,叔爷一向受官家信任,何况我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恐怕朝廷里都没几个人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呢。”童沐自嘲一笑。 “其实打从我肯把实情相告,就证明我有拉你入伙之心了。”孙途嘿嘿一笑:“要不然,现在就只能先杀你灭口了。” “你……”童沐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好气又好笑地摇了下头:“我确实是有些过于孟浪了。但此事一直压在我心头,若不问个明白,总是无法安心。其实现在想来你我都一样,都有大志在心,却又因为如今这世道难得伸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不错,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既然这朝廷昏君奸臣当道,那我们为何就不能取而代之?他赵家先祖还不是一样,靠着欺侮孤儿寡母,才夺了这天下?我孙途问心无愧!”借着酒劲,再加上于童沐跟前确实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孙途终于是把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意思给彻底道了出来。 童沐的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笑了起来:“说得好。你我皆大好男儿,岂能受人摆布?自当愤而起,建我功业!” 说话间,孙途已举起杯来,童沐也跟着举起,两人把杯轻轻一撞,算是彻底地结作一心。 在放下杯后,童沐又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真打算再打梧州?” “正是,梧州必须要打下来,不然终究是个祸患。然后我会想法儿把山东军中兄弟的家眷都接来这儿,以去此后顾之忧,然后嘛,就是养精蓄锐,只等机会的时候了。” 童沐点头,再喝一杯,这才起身离开。这一刻的他,豪情万丈,觉着自己的一身才学,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施展的地方了。他虽然对兵法什么的不是太懂,但政务却是一把好手,他相信,倘若真有了那一天,孙途能成为赵匡胤,那自己就能成为他身边的赵普! 而孙途,在目送他离开后,又打开窗户,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再次长长地吐出口气来。有些事情,一直藏在心里总让人觉着不是太现实,可是当他真向某人说出来后,这一切又变得那么真实了。 这时,正过子正,随着一阵咚咚的更鼓敲过,旧年已然彻底过去,全新的宣和五年终于降临。 当大宋国内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到来,当京城的君王百官都守着岁,期待着新年新气象,当某些人已经将要抵达汴京,做着最后一点努力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的野心已经彻底膨胀,显露! 大宋朝最大的一场变数,已然真正生根,发芽…… 正文 第763章 新旧之交(下) 童沐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有深意地看着孙途,而孙途脸上这时也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来:“平定了江南之乱后,我自然是功成身退,回我的山东去了。” 话说的很是轻巧,却不是童沐所希望听到的,他依然看着孙途,缓声道:“你我之间虽非兄弟之亲,却也与兄弟差不太多吧?为何到了此时你竟还要瞒着我?” “有吗?”孙途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些酒,慢慢喝着,却不与之目光相对:“那在你看来,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可还记得呢,一年多年再相遇时,你曾说我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虚假的我,那今日,我也要将同样的话奉还于你了。”童沐目光终于垂下,笑了一下道:“你孙途真就甘心一直受人钳制摆布,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你会瞧不出来,当江南乱定之日,就是你孙途遭难之时?” “我明明将立下大功,又何来遭难一说?” “自古以来功高不赏,反遭来大难的可不只一人两人而已。朝廷的猜忌,同僚的陷害,都是叫人防不胜防的东西。还有,你孙三郎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现在可是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就不提你当初在山东时的种种大胆所为了,就是在江南,你也干了诸多大犯忌讳之事,尤其是诛杀朱勔,更是把当今官家和朝中诸多高官全给得罪了。这事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叔爷,怕也扛不下来。”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这段时日朝廷所以不曾追究此事,不过是因为知道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担心再临阵换帅会使江南更乱,也担心你会反抗,甚至干出勾结方腊的事情来。但接下来,当方腊一党被全数剿灭后,恐怕朝廷就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到那时,只消一份旨意,就能把你押送京师,而你的下场……你孙三郎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人,想必看得要比我更远,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一大段话说下来,他嘴也干了,就又喝了口酒:“所以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何对策?” 孙途却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你孙途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畏权之人,这一点不说江南这里,当初在汴京我就已经看明白了。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帮着叔爷对付某个朝中官员就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更不会与相交甚厚,而去和某些人一斗了。所以这一回,你绝不可能束手待毙,尤其是当你手握十万兵权时,就更不可能这么做了。你,莫非是打算养寇自重吗?”童沐突然想到了一点,问道。 被他这一说还真有些像了。明明之前已经拿下杭州取得大胜,离着彻底扫平方腊一党也不过一步之遥,只要再往西攻入梧州,江南便可彻底平定。可他,却在这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反而在杭州驻扎了下来,大有把战事往后拖上一段的意思。这看着不是养寇自重,什么才是? 但面对这一说法,孙途却是一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做,方腊早已是冢中枯骨,我养他能有什么用处?” “那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可能真打算就此收兵回去吧?朝廷那边是断不可能再放你回山东了。”童沐神色凝重道。 孙途点头,这一点他其实也早已经想明白了。打从他被调来江南平乱,就意味着山东这块根据地会被朝廷封锁,因为大宋朝一直以来就在忌惮武将权力过大,生怕再出个藩镇之乱。 可他的脸上却无半点不安,笑着道:“不去山东,我留在江南不是一样吗?难道你未曾看到我如今在江南的局面吗?” 正所谓灯下黑,关心则乱,童沐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孙途这么一提,他才陡然明白了过来,对啊,如今的江南各地可是把孙途当成救命英雄,再生父母般的崇敬,可以说在此地,他孙途的声望已完全不再当日的山东之下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手底下的兵马比之山东时更为充足,而且这里还是钱粮财富重地,那可要比相对贫穷许多的山东要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壮大了。 在想到这些后,童沐不自觉地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其实你早就开始在筹谋一切了,你早想好了要在江南开创出一番新功业来?” “倒也不全是早想好的,我也是为势所迫。朝廷对我的态度一向是又防又用,而且大有鸟尽弓藏的意思,我孙途还没蠢到会任人宰割的地步。”孙途又笑了一下,但这一回,无论是他眯起的眼睛,还是微翘的嘴角,都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隐隐然,更让童沐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已开始筹谋了,枉我之前还担心你会被人所制呢。”童沐长长地舒了口气:“你是打算以此地为后盾,再与朝廷计较一番了?” 孙途点了点头,对童沐这个相识多年的兄弟,他还是颇为放心的,所以有些东西也不作什么隐瞒:“先保住自身与兵权,至于其他的,就慢慢来吧。当天下有变,就是我辈再起之时。” 不错,这便是孙途一直以来所打的主意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段历史最终会走向何方,用不了几年,大宋朝真正的危机,或者说是灭顶之灾便会出现。到那时候,他孙途便会坐拥江南之地,以汉人身份去和入侵的金国交战,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代那丢失了大半壁江山的赵家子孙了。 “天下有变……”不过童沐可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依然有些含糊:“你真有把握能不被朝廷所灭吗?而且所谓的天下有变,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只以江南一隅之地,真足以自保吗?” “这个嘛,我以为很快北边就将再起大战,到了那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孙途只能是隐晦地提了一嘴。 虽然依旧不是太明白孙途到底有何凭恃,但至少他的心意童沐已然彻底明白了,他吐出一口气来:“我,若我说我愿意随你同举大事,你可愿意信我吗?” “你就不怕童帅受你牵连?” “这有什么好怕的,叔爷一向受官家信任,何况我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恐怕朝廷里都没几个人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呢。”童沐自嘲一笑。 “其实打从我肯把实情相告,就证明我有拉你入伙之心了。”孙途嘿嘿一笑:“要不然,现在就只能先杀你灭口了。” “你……”童沐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好气又好笑地摇了下头:“我确实是有些过于孟浪了。但此事一直压在我心头,若不问个明白,总是无法安心。其实现在想来你我都一样,都有大志在心,却又因为如今这世道难得伸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不错,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既然这朝廷昏君奸臣当道,那我们为何就不能取而代之?他赵家先祖还不是一样,靠着欺侮孤儿寡母,才夺了这天下?我孙途问心无愧!”借着酒劲,再加上于童沐跟前确实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孙途终于是把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意思给彻底道了出来。 童沐的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笑了起来:“说得好。你我皆大好男儿,岂能受人摆布?自当愤而起,建我功业!” 说话间,孙途已举起杯来,童沐也跟着举起,两人把杯轻轻一撞,算是彻底地结作一心。 在放下杯后,童沐又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真打算再打梧州?” “正是,梧州必须要打下来,不然终究是个祸患。然后我会想法儿把山东军中兄弟的家眷都接来这儿,以去此后顾之忧,然后嘛,就是养精蓄锐,只等机会的时候了。” 童沐点头,再喝一杯,这才起身离开。这一刻的他,豪情万丈,觉着自己的一身才学,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施展的地方了。他虽然对兵法什么的不是太懂,但政务却是一把好手,他相信,倘若真有了那一天,孙途能成为赵匡胤,那自己就能成为他身边的赵普! 而孙途,在目送他离开后,又打开窗户,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再次长长地吐出口气来。有些事情,一直藏在心里总让人觉着不是太现实,可是当他真向某人说出来后,这一切又变得那么真实了。 这时,正过子正,随着一阵咚咚的更鼓敲过,旧年已然彻底过去,全新的宣和五年终于降临。 当大宋国内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到来,当京城的君王百官都守着岁,期待着新年新气象,当某些人已经将要抵达汴京,做着最后一点努力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的野心已经彻底膨胀,显露! 大宋朝最大的一场变数,已然真正生根,发芽…… 正文 第764章 摘桃子的张叔夜 替换 童沐的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有深意地看着孙途,而孙途脸上这时也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来:“平定了江南之乱后,我自然是功成身退,回我的山东去了。” 话说的很是轻巧,却不是童沐所希望听到的,他依然看着孙途,缓声道:“你我之间虽非兄弟之亲,却也与兄弟差不太多吧?为何到了此时你竟还要瞒着我?” “有吗?”孙途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些酒,慢慢喝着,却不与之目光相对:“那在你看来,我又该做些什么?” “我可还记得呢,一年多年再相遇时,你曾说我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虚假的我,那今日,我也要将同样的话奉还于你了。”童沐目光终于垂下,笑了一下道:“你孙途真就甘心一直受人钳制摆布,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你会瞧不出来,当江南乱定之日,就是你孙途遭难之时?” “我明明将立下大功,又何来遭难一说?” “自古以来功高不赏,反遭来大难的可不只一人两人而已。朝廷的猜忌,同僚的陷害,都是叫人防不胜防的东西。还有,你孙三郎这些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我现在可是已经查得明明白白了。就不提你当初在山东时的种种大胆所为了,就是在江南,你也干了诸多大犯忌讳之事,尤其是诛杀朱勔,更是把当今官家和朝中诸多高官全给得罪了。这事别说是你了,就是我叔爷,怕也扛不下来。”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道:“这段时日朝廷所以不曾追究此事,不过是因为知道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担心再临阵换帅会使江南更乱,也担心你会反抗,甚至干出勾结方腊的事情来。但接下来,当方腊一党被全数剿灭后,恐怕朝廷就不会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到那时,只消一份旨意,就能把你押送京师,而你的下场……你孙三郎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人,想必看得要比我更远,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一大段话说下来,他嘴也干了,就又喝了口酒:“所以我今日只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有何对策?” 孙途却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你孙途从来就不是个认命畏权之人,这一点不说江南这里,当初在汴京我就已经看明白了。不然你也不会因为帮着叔爷对付某个朝中官员就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更不会与相交甚厚,而去和某些人一斗了。所以这一回,你绝不可能束手待毙,尤其是当你手握十万兵权时,就更不可能这么做了。你,莫非是打算养寇自重吗?”童沐突然想到了一点,问道。 被他这一说还真有些像了。明明之前已经拿下杭州取得大胜,离着彻底扫平方腊一党也不过一步之遥,只要再往西攻入梧州,江南便可彻底平定。可他,却在这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反而在杭州驻扎了下来,大有把战事往后拖上一段的意思。这看着不是养寇自重,什么才是? 但面对这一说法,孙途却是一摇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做,方腊早已是冢中枯骨,我养他能有什么用处?” “那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不可能真打算就此收兵回去吧?朝廷那边是断不可能再放你回山东了。”童沐神色凝重道。 孙途点头,这一点他其实也早已经想明白了。打从他被调来江南平乱,就意味着山东这块根据地会被朝廷封锁,因为大宋朝一直以来就在忌惮武将权力过大,生怕再出个藩镇之乱。 可他的脸上却无半点不安,笑着道:“不去山东,我留在江南不是一样吗?难道你未曾看到我如今在江南的局面吗?” 正所谓灯下黑,关心则乱,童沐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孙途这么一提,他才陡然明白了过来,对啊,如今的江南各地可是把孙途当成救命英雄,再生父母般的崇敬,可以说在此地,他孙途的声望已完全不再当日的山东之下了。 而更关键的是,他现在手底下的兵马比之山东时更为充足,而且这里还是钱粮财富重地,那可要比相对贫穷许多的山东要更有利于他的发展壮大了。 在想到这些后,童沐不自觉地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其实你早就开始在筹谋一切了,你早想好了要在江南开创出一番新功业来?” “倒也不全是早想好的,我也是为势所迫。朝廷对我的态度一向是又防又用,而且大有鸟尽弓藏的意思,我孙途还没蠢到会任人宰割的地步。”孙途又笑了一下,但这一回,无论是他眯起的眼睛,还是微翘的嘴角,都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隐隐然,更让童沐感受到了一股杀气。 “原来如此,原来你早已开始筹谋了,枉我之前还担心你会被人所制呢。”童沐长长地舒了口气:“你是打算以此地为后盾,再与朝廷计较一番了?” 孙途点了点头,对童沐这个相识多年的兄弟,他还是颇为放心的,所以有些东西也不作什么隐瞒:“先保住自身与兵权,至于其他的,就慢慢来吧。当天下有变,就是我辈再起之时。” 不错,这便是孙途一直以来所打的主意了。因为他很清楚这段历史最终会走向何方,用不了几年,大宋朝真正的危机,或者说是灭顶之灾便会出现。到那时候,他孙途便会坐拥江南之地,以汉人身份去和入侵的金国交战,自然就能轻而易举地取代那丢失了大半壁江山的赵家子孙了。 “天下有变……”不过童沐可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依然有些含糊:“你真有把握能不被朝廷所灭吗?而且所谓的天下有变,却要等到什么时候?只以江南一隅之地,真足以自保吗?” “这个嘛,我以为很快北边就将再起大战,到了那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孙途只能是隐晦地提了一嘴。 虽然依旧不是太明白孙途到底有何凭恃,但至少他的心意童沐已然彻底明白了,他吐出一口气来:“我,若我说我愿意随你同举大事,你可愿意信我吗?” “你就不怕童帅受你牵连?” “这有什么好怕的,叔爷一向受官家信任,何况我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恐怕朝廷里都没几个人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呢。”童沐自嘲一笑。 “其实打从我肯把实情相告,就证明我有拉你入伙之心了。”孙途嘿嘿一笑:“要不然,现在就只能先杀你灭口了。” “你……”童沐这才陡然醒悟过来,好气又好笑地摇了下头:“我确实是有些过于孟浪了。但此事一直压在我心头,若不问个明白,总是无法安心。其实现在想来你我都一样,都有大志在心,却又因为如今这世道难得伸张。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不错,男儿在世自当建功立业,不为别人,只为自己!既然这朝廷昏君奸臣当道,那我们为何就不能取而代之?他赵家先祖还不是一样,靠着欺侮孤儿寡母,才夺了这天下?我孙途问心无愧!”借着酒劲,再加上于童沐跟前确实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孙途终于是把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意思给彻底道了出来。 童沐的脸色先是一变,继而又笑了起来:“说得好。你我皆大好男儿,岂能受人摆布?自当愤而起,建我功业!” 说话间,孙途已举起杯来,童沐也跟着举起,两人把杯轻轻一撞,算是彻底地结作一心。 在放下杯后,童沐又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接下来真打算再打梧州?” “正是,梧州必须要打下来,不然终究是个祸患。然后我会想法儿把山东军中兄弟的家眷都接来这儿,以去此后顾之忧,然后嘛,就是养精蓄锐,只等机会的时候了。” 童沐点头,再喝一杯,这才起身离开。这一刻的他,豪情万丈,觉着自己的一身才学,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施展的地方了。他虽然对兵法什么的不是太懂,但政务却是一把好手,他相信,倘若真有了那一天,孙途能成为赵匡胤,那自己就能成为他身边的赵普! 而孙途,在目送他离开后,又打开窗户,看了眼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再次长长地吐出口气来。有些事情,一直藏在心里总让人觉着不是太现实,可是当他真向某人说出来后,这一切又变得那么真实了。 这时,正过子正,随着一阵咚咚的更鼓敲过,旧年已然彻底过去,全新的宣和五年终于降临。 当大宋国内所有人都在欢庆新年到来,当京城的君王百官都守着岁,期待着新年新气象,当某些人已经将要抵达汴京,做着最后一点努力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人的野心已经彻底膨胀,显露! 大宋朝最大的一场变数,已然真正生根,发芽…… 正文 第765章 初交锋 无论古今,不论官场民间,国人一向就对位置和座次很是在意,尤其是在一些正式的场合里,坐高坐低,甚至于几个人之间的远近都有着太多讲究,因为这便是身份地位权势的象征,是万万不能有差错的。 而今日孙途,这个论起身份来要远低于张叔夜和宣沧永的年轻武将就这么当仁不让,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主位上,当着他们的面。哪怕之前他确实一直都是这么坐的,哪怕他确实立下了赫赫战功,更是如今这杭州城十万大军事实上的主帅,可这一做法还是多有不妥,尤其是让两个新来的上司下不来台。 有那么片刻,两人都愣住了,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若是跟着坐下,自己可就变成比孙途要低一级了,这可成何体统?可要是不坐,问题就更严重了,因为立在下边的地位只会更低。 但孙途就跟完全没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似的,依旧是一副关切的模样,一点前方的座位笑呵呵道:“二位远道而来必然是累了,还请先坐下说话。” 在对视了一眼后,还是张叔夜先有反应,他低低一笑,然后就真坐在了左手边的位置处,而宣沧永在低了下头后,也终于坐到了右手边,只是脸色却不那么好看,手都有些微微颤动的意思。 孙途只作不见,居高临下般地看着二人:“二位这是奉了朝廷旨意前来履职的?却不知相关文书勘合可在身上吗?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一观啊?”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完全掌握着堂内的主动权。 宣沧永终于开口:“孙钤辖,文书勘合咱们当然带在身上,但此事可不能只给你一人看过,还得把其他几位将领都叫来才好吧?”他称呼孙途的官职,就是为了点破其不过就是个四品下的钤辖而已,与自己二人的地位还差得远呢。 但孙途却跟听不懂他的话般一笑:“我看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其他几位将军如今正在军中处理事务,可没工夫应酬,二位就把东西给我一观便可。只要验看过没有问题,便可在我杭州住下,本官已经为二位准备下住所了,就在府衙边上一处大宅子里,足够宽敞……” “孙将军,住宿什么的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来时就有了准备。现在的当务之急,却还是江南一地兵马的具体情况,以及西边梧州反军的情况,朝廷派我二人前来也是为了能早日平乱,不知我们何时能继续用兵啊?”张叔夜终于是有些忍耐不住了,但依然保持着风度,温言问道。 “这个嘛,却还不急。二位是有所不知啊,就在年前,我军为攻杭州城可是伤亡惨重,兄弟们可是需要一段时日歇养的。何况现在梧州的反军已被我们杀得破胆,再不敢离开当地,也无法对江南造成任何的威胁,所以为求万全,我便有意再过些时日再出兵,如此才能确保必胜。”孙途平静地解释道。 他的话却让宣沧永的脸色更为难看:“如此说来,孙钤辖你是不打算继续平乱了?看来朝廷里的一些说法还真就对了,你孙途这是有养寇自重的意思了!”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若是换个时间和人物,此时被点出用心的武将怕是即便不惶恐,也得要为自己叫起屈来。可孙途的反应却依旧平淡:“宣监军此言差矣,本官既然身负朝廷之命,又怎会有这样的心思呢?我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江南百姓和我大宋将士考虑,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若是因为急功近利而仓促用兵,却折在了乌龙岭下,这责任可是谁都担待不起的。另外,要是真因为一场大败而导致反贼势力再起,就更不是你我所愿意见到的结果了。 “二位远道而来,对我江南之事所知终归有限,所以有此误判也在情理之中,但本官却是不会让此等问题出现的。” “孙钤辖,你可别忘了,张学士才是朝廷所封的江南平乱主帅,而你,不过是军中一名将领而已,什么时候居然轮到你一个下属发号施令,做主拿主意了啊?”宣沧永终于是忍耐不住了,把身份话题全给点破当场。 张叔夜也赶紧接着道:“孙将军,本官也知道你这两年来劳苦功高,为平江南之乱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朝廷和军中规矩终究不能乱了。当然,你若有什么看法,也可以说出来嘛,咱们一起商议着来,本官也不是那刚愎自用之人,自会根据实际来定策。” 孙途看了眼张叔夜,心中不禁暗自一叹,这个张叔夜可要比宣沧永要厉害多了,他那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表现居然生生就顶住了自己所营造出来的气势与压力。而更关键的是,此人居然没有因为自己的种种言行就有半点翻脸动怒的意思,这等城府才是最叫人感到头疼的。 本来孙途就是有意用这手下马威来压制这二人的,倘若凭着气势将之压服自然最好不过。若不然,真要与他们起了冲突倒也不怕,甚至他都有了将他们软禁起来的意思。反正现在杭州皆由自己做主,别说只来一千人,就是来一万人,都能轻松控制住。 这张叔夜不愧是能在青史留下名头,而且能稳稳升到如此高位之人,别的且不说,光这份气度就非常人能比。 到了这时候,孙途能做的,就只有一个拖字了,终究是不能由他翻脸啊:“张学士说的是,不过兹事体大,现在还不是讨论的时候。二位还是先在住下来,等过两日,其他几位将军都有了空后,我们再慢慢商议也不迟。” 听着这敷衍的说法,宣沧永的脸色又是一沉,刚想再说什么,却被张叔夜抢了先:“孙将军说的也有些道理,那我二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此,这次上下级之间的初次见面就告一段落,双方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也有些诡异。而当此处军卒奉命送他们去往住处时,情况又更显压抑,因为无论是那些军卒,还是路上的百姓,看他们的神色都带着难以掩饰的敌意,这让宣沧永的心情是越发恶劣了。直到进入宅院,厅堂里只剩下他们自己人,宣监军才怒斥道:“当真是岂有此理,这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张学士,我就说京中那些传闻不会有错吧,这孙途分明就是有了不臣之心,这是完全把江南当作自己的地盘来经营了,根本就不想让我等插手其中啊。此事断不能容了他,我们必须尽快动手夺其兵权,还有,得给朝廷上表,务必要定他之罪!” 张叔夜这时也深深地皱着眉头,直到对方发泄似地说了一堆话后,他才叹了口气道:“宣兄,此事怕是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啊。你也说了,他孙途已把江南视作自己的地盘,杭州城更是被他经营得铁板一块,你我现已入城,真能夺回军权吗?别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反把自己的小命给丢在了这里。” 这话顿时让宣沧永为之一愣:“这怎么可能?他没如此胆子吧,我们可是朝廷所封的三军主帅和监军啊……” “难道这一路上的所见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城中军民皆已归心于他,我们又怎么可能轻易得手?而且你可别忘了,朱勔是怎么死的,他那时可也是军中主帅,而且军权在握,只会比你我更强。” 宣沧永终于明白过来,顿时打了个寒噤。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危险,那个孙途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那……那你说,咱们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与之同流合污,干出欺瞒朝廷的事情来吧?”宣沧永说着话,心里又想起了接下此令时,与高太尉见面的情形。当时高太尉可是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只要他们能把孙途兵权夺去,那就是首功一件,到时身入政事堂都不是什么难事。 张叔夜一声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位同僚的来路不纯,但此时两人乃是一体,总不能再起猜疑纷争,便道:“所以我来时便曾劝你要先与孙途交好,莫要急着与他起什么冲突,我们慢慢与其他将领接触,再一点点收回兵权也是可以的。可你,终究还是太急切了些。” “要不是孙途今日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一时冲动说那番话。你看他的作派言辞,分明就是以上司主帅自居了,却置你我于何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且忍他一回吧。不过我相信,江南这里数路军马集合在此,断然是不可能所有人都一条心的。只要咱们能找到一处破绽,就足以翻过这个身来。”张叔夜笑了下道:“不过在此期间,还望你能暂且忍耐,哪怕他孙途真有什么过分之举,也先不要与之计较,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听着张叔夜语重心长的劝说,宣沧永虽心中不快,也只能应了下来:“那就且让他再得意几日,大不了这段时日我全听你的就是。” &&&&& 这里再提一嘴,昨天晚上那一更因为路人脑抽手抖导致连发了两遍,不过中午时已经替换成新章节了。。。。还请各位见谅。。。。 正文 第766章 各出招 堂上的气氛有些压抑,因为这里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避忌什么,所以对于张叔夜两人的到来,这些山东军中的将领自然是要说些很不好听的话了。 “他们居然真就敢来我杭州!要我说咱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按以前的做法,把他们给弄死了事,到时候看谁还敢再来!” 这话头一开,立刻就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居然真就敢跑来杭州摘桃子,真当咱们兄弟是吃素的不成?不就千把人吗,将军,我带所部人马今夜就能灭光了他们!” “各位兄弟还请冷静,那可是朝廷派来的三军主帅和监军,我们可不能乱来啊,那是会把孙将军陷于危险之地的举动。”倒也有冷静的,赶忙出言劝阻。但从现场的氛围来说,绝大多数还是偏向于用强硬手段对付张叔夜二人。 随着将士们用一场场硬仗打下江南的诸多城池,他们收获的不光是军功,更有自信,往深了说,更是骄兵悍将该有的不把那些舞文弄墨的文官当回子事儿的混不吝气质。哪怕他们现在谈论的可是一个朝中大学士,也没见他们有任何担忧的,照样是喊打喊杀。 这是如今大宋各路军中极其少见,甚至可以说从未能有的气质。要是换了另一支军队的将领,此时哪怕再有不满,也只能是硬憋着忍下去。可他们在孙途的带领下,在他一次次杀掉朝廷官员却又安然无恙的榜样作用下,此时的山东军将士还真没太把所谓的朝廷命官太放在心上了。 孙途感受到这股士气,不觉笑了起来,当下便拿手往下虚按,让众人都静下来后,他才说道:“我知道各位兄弟不满朝廷如此安排,确实,这次朝廷做事太不地道,居然在这节骨眼里想要夺我们辛苦挣得的功劳。但是,我并不以为明目张胆地杀了他们是解决眼下问题的好办法,这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听他这一说,宋江等几个理智之人才稍稍舒了口气,他们是真怕杀了人后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被朝廷定性为有谋逆之心啊。孙途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他们几个脸上一扫而过,这才道:“但是,军权我是绝不会交的,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握在手中。” “这还不容易?直接软禁了他们便是。谅他们也没本事从我们的掌握中逃出去!”武松笑着给出了自己的想法,也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赞同。 “软禁他们当然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让人信服我们这么做是为大局着想。”朱武略皱着眉头道:“他们毕竟是名义上的主帅,我们是下属,如此以下犯上,好说不好听啊。当然,我们山东军的兄弟是不可能受影响的,可民间百姓,还有其他那些兵马将士,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影响,可就不好说了。” 这才是孙途真正感到为难的地方。他当然不可能让步,对方若是肯听话留在住处,他不介意让其过上安生的日子,到时甚至还能分润些功劳给他们。可就目前来看,无论是张叔夜还是宣沧永,都不可能甘心如此,他们势必会做些什么。尤其让孙途感到有威胁的是那看似平和好说话的张叔夜,此人无论名声能力还是城府,都让他感到了威胁,必须有个正当的理由才好对他们下手。 宋江也跟着点头:“是啊,其他几路兵马虽然这段时日对将军多有服膺,可真要到了那时候,在朝廷所任的主帅和将军之间,只怕他们会毫不犹豫就投向张叔夜二人。” “所以照我说还是一刀杀了他们更简单些,这样总没人会追随死人了吧……”又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但这回跟上的人就不多了,孙途一眼扫过去后,这些人更是立马闭嘴。 “那要不咱们再用之前对付曾开乾的办法对付他们?给他们栽个勾结贼匪的罪名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干掉他了吗?”有人又提出了个办法来:“另外,还可以设个局,让他和某个将领见面,那就有了个人证了。” 他所提出的,都是当初在山东对付朝廷所派的监军时的手段,不过孙途这回却并不接受这样的做法。因为这么做其实有不小的风险,一个不好,很容易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何况江南毕竟不同于他们已经营多年,跟脚极深的山东,一个闪失,就可能导致局面混乱,其他各路兵马也不与自己一条心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难道就这么放任他们留在这里,那咱们还怎么放心出兵去打梧州啊?”就连鲁达都有些不耐了,捶了下案面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看孙将军肯不肯用了。”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吴用突然就开了口,笑着说道:“只是这法子却有些上不得台面。” “你且说来听听。”孙途顿时来了兴趣,若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自己手下人中还真没一人能比得过这位智多星了。 吴用笑了下:“他们这些文官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倘若我们能在这上头做做文章,就足以让他们投鼠忌器,再不敢胡来,更不敢脱离咱们的掌握了。”说着,他便把自己的某个办法给道了出来。 这一听下,有人茫然,也有人发笑,孙途更是在思忖后拍了下手:“这一法确实最切其要害,那就照办。我相信,只要他们入此彀中,便再翻不出咱们的手掌心了。” 对此,鲁达武松等直性子却还是有些感到不爽利:“不过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罢了,用得着如此费尽心思去对付吗?” “我要的是站在大义的一面把他们给收拾了,所以此法要比其他的直接动手高明许多,哪怕到时真惊动了朝廷,我们也占着理呢。” “朝廷真会采信这样?” “他们信不信是一回事,但事实却是另一回事!”孙途说着,最后拍板:“就照此来办,可以让城里的那些人开始做事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刚到杭州不久的张叔夜他们倒也显得很是低调。既然孙途已经把态度给摆出来了,至少暂时他们是不敢与之正面相抗的,毕竟人家军权在握,功劳又大,还深得百姓爱戴,自己与之为敌就是以卵击石。 但是背地里,他们却没少联络像许慎任世藩这样的将领,希望能通过拉拢他们来掌握山东军之外的大军军权。当然,张叔夜和宣沧永两个是不可能出面的,他们的目标太大,一旦出面了,那可是会引起孙途等人的强烈反弹的。 靠着二人朝廷高官的身份,接触下来的收获自然不小。虽然那些个将领没有把话说定,但意思已经清楚了,其实他们也有意脱离孙途的掌控。 要说起来,这些将领还都欠着孙途一个大大的人情呢,因为要不是他及时带兵杀到,别说能分得攻下杭州的大功劳了,就是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照道理来说,许慎他们该对孙途感恩戴德才是,再怎么也不可能反过来和张叔夜他们站在一起。 但事实就是如此,纵然再大的恩德,也比不了实际的利益。说得更明白些,那就是他们已经对孙途生出忌惮,甚至是敌意了。因为孙途太强势,只几个月间,就把各路在江南的宋军都给收服了,包括他们手底下的那些兵马。此时虽然这些人马还肯听从号令,可他们相信,只要再过些时日,孙途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手下能调动的兵马不过数百,这是他们万难接受的事情。 就如孙途不可能接受自己辛苦打下的一切被人摘了桃子,许慎任世藩等将领也不甘心把手中军权给交出去啊。但孙途的手段人望和身份都摆在这儿,又岂是他们能应对的? 但现在有了朝廷派来的主帅和监军,有了这么个名正言顺压制孙途的机会,这些人自然很容易就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了。这只关利弊,无关对错。至于下面将士们的想法,就彻底被他们给无视了。 将士们因为有军纪军法在,他们还能压得住,但其他人,显然就不在这些官员将领的控制之内了。 这日午后,当张叔夜和宣沧永闲来对弈消磨时间时,一名下属便神色凝重地走进了厅来:“张帅,宣监军,事情有些古怪啊……” “怎么说?是有人变卦了,还是孙途他们开始反击了?”宣沧永此时倒是显得很冷静,随口问着,手还平稳地把一颗黑子落在了枰上。 “是……城中突然有流言,说是咱们打算在平定乱事后便再次征税,还要重开花石纲,如今城中百姓已经大为惶恐不满,议论咒骂者是越来越多,甚至都有人开始串联着要来我们这边请愿了!”那人犹豫了下,终于把事情给道了出来。 而听得这话,张叔夜的手却一抖,一颗白子啪的一下就落在了棋枰边上,眉头更是深深锁紧:“他果然动了,而且是如此下作狠辣的招数,居然煽动民意!” 正文 第767章 真正的阴招 民意,听着好像很大,但又虚无缥缈。 你说它大吧,它确实能让古今千年多少帝王将相为之不惜倾尽一切,它也确实能让天下局势因此发生转变;可你要说它虚无缥缈倒也没错,尤其是对一些黑了心的官员来说,什么民意不民意的,压根就不用放在心上,像朝中六贼那样的人物,倘若他们真有一点把民心民意放在心里,就没花石纲之类的事情了。 但只要是有抱负,想在朝堂有所作为,甚至更进一步想在青史上留下名号的官员,却又不得不对此慎之又慎。比如在座的张宣二人,就对此民意大有顾虑,还真就怕杭州百姓把事情越传越邪乎,彻底坏了自家名头呢。 这可如何是好?两人心中同时生出难处来,又对视了一眼,但暂时是拿不出个准主意来的。半晌后,张叔夜才道“过两日想法儿去见见地方士绅和乡间耆老,把我们的态度说明了就不是问题。” 宣沧永默认点头,他们也确实拿不出个更好的法子来。但显然,当他们知道这么个麻烦时,一切都已经有些太迟了。就在张叔夜伸手把那颗意外掉在棋枰上的白子拿起时,外边突然就是一阵喧闹传了进来,这让他的眉头又是一皱“怎么回事?何人在外罗唣?”这里可是深宅大院,少少一点动静还传不过来呢,现在外面得乱成什么样子? 正欲叫人出去一看究竟,一名随员已神色紧张地奔了过来“两位相公,出事了。外头有不少百姓突然就聚集围在了咱们的大门前,说是要,要……”话到这儿,他竟有些不敢往下了。 “他们在说什么?”宣沧永登时把眼一瞪,不满地喝道。 “他们说要把我们赶出杭州……”这位终于是把实情给道了出来,同时脸上的惶恐之色是越发的强烈了。 “大胆,真是无法无天了!哪里来的刁民,竟敢跑到我等府邸前闹事,真当本官不敢拿他们法办吗?”宣沧永这回是真个彻底被激怒了。本来他就因为孙途的种种举动而憋屈到了极点,但因为对方确实军权在手强势无比而无法发作,现在倒好,连这些刁民都敢欺到自己头上来了,这如何还能忍得了? 说话间,他便霍地起身,似欲下令拿人。可就在他刚一张口,想继续下令时,张叔夜已先一步叫道“宣兄息怒,此事怕是有隐情啊。要真拿了人,我们只会更被动,到时真就成为全江南之敌了。” 宣沧永虽然恼火,终究还没乱了心智,一听这话,瞬间就醒悟了过来“是孙途,他居然胆大到这般地步,他是想要激起民变来对付我们吗?” “对付倒还不至于,为的是借此压住我们,坏我们的名声罢了。”张叔夜也是脸色发青,他也怒啊。话说自己之前已经做了足够的让步,也没说非要与孙途为敌的意思,对方怎么就如此的不依不饶呢?却不想想,打从自己领命前来江南任这主帅一职开始,其实就已经站在了孙途的对立面。 “那你说怎么办?若不拿人,那些刁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要是任由他们在外胡闹,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到时就算我等问心无愧,怕也不好说了。”宣沧永满是不安地道。 张叔夜蹙眉沉吟了片刻“其实外头的百姓也不过是受人蒙蔽才会一时糊涂干出此等事来,只要你我出去把话说清楚了,他们自然不会再胡来。走,你我一起去把话说清楚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对策,但对宣沧永来说却又有些难以接受。作为朝廷大员,他一直以来都有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何曾想过要对一群草芥般的泥腿子低头解释了?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不得不做出让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应声,然后随在张叔夜之后往外走去。 此时的府门前,已聚集了数百民众,所有人都在高声叫嚷叱喝着什么,但因为大家没个统一,乱糟糟的喊作一团,居然很难叫人听明白他们到底是在高喊着些什么。但在这等情况下,这些人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是亢奋激动,完全没有了对朝廷高官该有的敬畏之心。 “滚出去,离开我们杭州……”当两名高官终于走出大门时,听到最后的,就是这两句话。这让他们的脸色愈发难看,尤其是宣沧永,恨不能立刻就命人冲散了这些百姓,并拿些人好好责打一番。 但现在他却不能做出如此冲动的决定,只能是跟着张叔夜一起高声喝道“诸位乡亲父老还请静一静,你们有什么话慢慢来说,可莫要被某些人给利用了,干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 “我乃新任江南平乱官军主帅张叔夜,也是朝廷龙图阁直学士,你们有什么担忧的,只管和本官把话说清楚,只要本官能解决的,一定不会推辞!”张叔夜随后又报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这下的震慑作用还是不小的。一听他居然是如此高官,百姓心头便是一凛,终于是慢慢安静了下来。随即,便有两三个老人被众人推举出来,上前说道“张相公,小民等也是没了办法,才不得不来此闹。实在是因为听说了只要平了方腊这场乱后,朝廷就要再在江南开征重税,而且那花石纲也要重开,这可真要把我等往绝路上逼了。还请张相公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是啊,孙将军在时可是免除了诸多苛捐杂税的,他也应允了我等不会再乱加派税款税粮,你们朝廷总不能不认吧?” 说到这儿,后头又有人高声叫嚷了起来“我们只认孙将军,你们都回去,就让孙将军留在杭州便可……” “大胆!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想再造反吗?居然还敢逼迫我等朝廷命官离开任地,这里可是我大宋的疆域,再敢出此言者,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他!”宣沧永一听更是恼火,立刻出声呵斥道,把张叔夜刚想说的那番安抚人心的话给生生挡了下来。 张叔夜脸色顿时一变,这时候就不该再激怒众人,不然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可没想到这宣沧永居然如此糊涂。果然,听得这话,面前的民众反应就更大了,有人立马高叫起来“原来朝廷就是想把我等往绝路上逼啊!说不定他们是想把孙将军给赶走,然后到时再定我们的重罪。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对,打死这些昏官赃官,我们只要孙将军!”又有人挑唆似地高叫了一句。说着话的同时,突然手一抬间,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就被他狠狠地丢了过去,呼啸着直奔宣沧永的面门就来。 宣沧永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等情况下被百姓袭击,而且他本身就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反应也慢,等看到石头飞来时,能做的只有一声惊呼,身子只微微晃动了一下。然后只听啪的一声,登时脸上一阵**疼痛,眼泪鼻涕合着鲜血就一起哗啦而下。 局势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失控。就跟往本就沸腾的滚油里浇了一瓢水似的,瞬间就炸了锅了。人群里打死这些昏官的叫嚷声已响作一片,同时袭来的,还有无数的石头,劈头盖脸,全往毫无准备的张叔夜、宣沧永和其他随员身上脸上砸来。 而在挨了几下后,宣沧永终于反应过来,高声叫道“反了你们了!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拿下了!” 直到他这话一出,身前身后那些扈从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喝叫出声,抽刀出鞘,就朝着前方百姓冲来。而在看到那些亮晃晃的兵器后,面前的百姓们也终于全着了慌,高叫着“杀人啦,官军杀人啦……”便往四下里逃窜开去。 局势在这瞬间是彻底的乱成了一锅粥,身上挨了几下石头的张叔夜则是彻底的呆在了当场,随即心也跟着沉到了底。他木然地看了身边满头鲜血,面目狰狞,还在高声叫嚷着,让人把这些刁民拿下的宣沧永,知道这回事情真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就在那些京城来的护卫们凶狠地扑上去,一刀背把跑得稍慢的百姓给打倒在地,并欲将之锁拿起来时。前方街上,已有大批的官军如浪潮般涌了上来。这些护卫见状本还有些欢喜,刚想招呼着他们一起拿人时,这些军卒却大步让过逃窜的百姓,冲到跟前,呼啦一下把他们给全围了起来。 “都不准动,居然敢在我杭州城里如此欺侮百姓,真当我等治不了你们吗?”随着为首的一名军官低声喝出,所有军士都已围上前来,甚至把还呆立在大门前的张叔夜和宣沧永两名高官都给围在了中间。 事到如今,张叔夜他们如何还看不出这一切皆是出自孙途的安排,让他们的脸色和心都同时沉到了谷底…… 正文 第768章 秀才遇到兵 当张叔夜和宣沧永二人被带到孙途跟前时,两人的样子显得很是狼狈,不但是神情上的,更是身体上的,尤其是后者,脸上的血迹虽然被擦去了,但那伤痕却还新鲜的留着呢。 也是直到见了孙途后,他才从之前的茫然和惶恐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愤怒,高声叫嚷了起来“孙途,你这是什么居心?居然就敢鼓动那些刁民攻击上司,你是想造反吗?” 孙途却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用冷静,或者说是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他“宣监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官还没问你扰乱我杭州城,叫人随意辱打我城中百姓是何居心呢,你居然就敢到我面前来放肆了?”话虽然说得不是很响,但那股子气势却比对方要强得多了,一下就压住了宣沧永,让他后面问罪抱怨的话陡然就顿住了。 这时,他能做的就只有求助于身边的同伴了,看了张叔夜一眼后,这位才苦笑开口“孙将军你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我等在来到杭州后一直都安分地待在宅邸之中,何来扰乱杭州一说?至于百姓那里,就更不至于无缘无故去与他们为难了。但今日之事确实太过古怪,还望孙将军你能给我二人一个交代!” 相比于宣沧永的气急败坏,咄咄逼人,不卑不亢,显得极其稳重的张叔夜显然是更难应付的那一个。哪怕之前他也被百姓拿石头袭击了,哪怕看着有些狼狈,但他依然能表现出朝廷官员该有的气度,目光落处,竟有不容孙途回避的意思。 孙途笑了下“这有什么古怪的?要不是有人急着要催我大军出兵,杭州百姓也不至于人心惶惶。而且,就我所知,二位确实对我之前定下的税款一事多有看法,此事被有些人传扬了出去,然后再被百姓以讹传讹地说成将再起重税,甚至再征花石纲也不算大错吧?” “你……”宣沧永大为恼火,正想争辩几句呢,却被张叔夜急忙制止了“孙将军,你既然知道有此一事,为何不早些出面跟百姓把话说明白呢?你如此做,不正是在利用民意来为难我二人吗?” “不错,我正是打的这一主意。”孙途的回答让两人皆是一怔,谁都没想到他会回应得如此干脆,居然连一点辩解推脱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认下了,就好像这是一件很普通的兵马调动的事情似的。这让反应过来的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呀。 官场之中有太多事情是不能真摆在台面上说的,尤其是一些阴谋手段,更是能做不能说,有时候哪怕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只要当事人不承认与自己有关,此事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可孙途倒好,他居然就这么认下了,都不带半点为难或是迟疑的。 孙途目光直视二人,神色却变得更加凝重起来“江南是我带兵一点点打回来的,反军也是被我用一次次战斗,率着兄弟们冒死浴血战斗给打败的。现在,战事已到了即将收尾,大功更是近在眼前,我孙途可不是那无私的圣人,就算我不想,下面的兄弟也等着拿这次的大功劳来封妻荫子,更进一步呢!所以你们到我江南来任什么主帅,就是在断我们的上进之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断我等官途呢?” 真是好直接啊,这都让两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从前有,以后也一定不会少了。因为你得罪了朝中高官,或是不得当权者信任,所以很多情况下辛苦是你的,过错是你的,但功劳却由随后派来的人接下,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官场了,就是其他行业也所在多有。但是,就因为你地位权势什么的远不够与之抗衡,所以最后只能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不甘却又无奈地接受这样的不公结局,反击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 在宣沧永看来,孙途哪怕胆子够大,真要为难自己二人,却也是不敢把事情给真点破了的。但他居然真就直接说了,当着他们的面,把自己心中的不满给说了出来,而且是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没有半点顾虑。 “我知道二位在朝中都官职极高,更有不小的靠山,所以才会在此时被派来江南。但是,这里是江南,不是汴京,我孙途更不是那些可任由人抢去功劳却不敢回击之人。今日,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警告,百姓有所不满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要是下面的将士也心存不满,到时飞向二位的,就不再是小小的石头这么简单了。” 这却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也让两人心头更是一沉,宣沧永的面容稍稍扭曲了一下,却又不敢再如之前般嚣张开口了。因为他看得出来,眼前的孙途真就会如口中说的那样去做,而且就他目前在军中如日中天的声望,都不用开口的,只要一个意思,就有的是人对他们下死手。 张叔夜此时反倒硬气了起来“孙将军,你这是真要和朝廷为敌,竟有不臣之心吗?” “不敢,我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和下面将士的权利罢了。江南的功劳都是我们自己用命用血打下来的,谁要是敢在这时候伸手摘桃子,那就别怪我们拿刀把他的爪子给剁下来!” “那我们要是坚持呢?你敢杀我们?” “不敢。但在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激起民变甚至兵变后,你二人不光得丢命,恐怕连名声也将彻底被毁,到时就是朝廷也不会因为你二人就敢让江南再乱上一次,而且我想这也不是二位所希望看到的事情吧?”孙途目光在两人脸上来或扫视着,又道“另外,今日之事,我已可以向朝廷禀报,就说是你们来此之后贪心不足打算乱收税粮,导致百姓不满,从而冲撞衙门。而你二人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让手底下的人对百姓下手,险些就酿成暴乱,却不知如此一来,朝廷和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们呢?” 这一回,就连张叔夜都无话可说了,因为孙途的这番话真就切中了他的要害,他是绝不敢赌这一把的,而且看起来也不用赌,他相信只要自己不肯服软,对方是绝对敢这么做的。 而且,现在自己的人都已被对方拿下,在他们的威逼利诱下,这些人里有太多会帮着他们作证,到时自己二人可真就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正如孙途所说,真要声名俱毁,身败名裂,那朝廷是绝不会为了他们二人就来与孙途算账的。 无论是什么时候,官员最在乎的除了政绩外,便自己的官声了。也只有少数一些人,敢不把这些东西当回子事儿,那是因为他们已经位极人臣,而且本就已臭了名声。但显然,张叔夜和宣沧永都没到这个份上,可不敢拿自己的前程赌孙途的胆子。 “你……你到底要我们怎么做才会罢手?”当宣沧永问出这句话时,就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投降服软了。 孙途淡然一笑“很简单,你们待会就去给朝廷上表,就说自己到了江南后水土不服,需要静养,一切军政之事皆由我继续做主。然后,我会安排你们去往临安静养,直到平乱之后,你们再回去。”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轻巧,但对二人来说却是极大的难题。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在江南一事上将再无任何用处,功劳也好,苦劳也罢,都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他们可就真不好跟朝廷交代了呀。这次派他们来江南,本就是为了压制孙途,甚至从其手中夺取兵权,可现在却落得如此结果,试问将来他们如何在朝中立足? 但孙途显然从没有为他们考虑过这些,只是眯着眼睛道“另外,你们带来的人因为伤了百姓所以必须有所惩戒,我到时我带他们去打反贼,戴罪立功。至于二位的安全问题,我自会派人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你们有什么危险。” “你……你是打算将我二人软禁在临安?”宣沧永咬着牙道。 “不错。”孙途再次直认不讳“现在我只给你们两条路选,去临安,还是身败名裂?后者虽然我也会有麻烦,但你们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已经彻底没话说了,跟这么个完全不讲官场规矩,完全以威压人的家伙,两位饱读诗书,深谙权谋的朝廷高官已彻底没了法子。有道是秀才遇到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他们完全是没有半点反抗余地的,谁叫对方手里握着他们的把柄,还有军权呢? 直到这时候,张叔夜才终于明白孙途为何能在得罪了蔡京、高俅、梁师成等朝廷高官的情况下还如此太平了,只因为这人胆子大,心也够狠啊。自己显然远不是他的对手,那就只能是认栽了。 “好吧,我们去临安,奏表也是会写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显然,他们两个都是俊杰。 正文 第769章 战火再起 立于城头,目送张叔夜和宣沧永二人被五百军士“护送”去往临安,宋江、林冲等几人脸上都露出了几许异样的神情来。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把人给打发了,就把这个看似难处理的问题给解决了? 他们本以为且要在斗上一回,用上一些或强硬或高明的手段呢。结果只是百姓这么一闹,人一抓,再加上孙途与他们一番对话,这两个名义上的,被朝廷派来的主帅和监军就这么认输离开了。 看出他们心中的疑惑,孙途笑了一下:“事情其实很简单,他们毕竟也有顾虑,只要我把话说明白了,以这二人的精明,自然会做出最不坏的选择。” “可是将军,你就不怕此事传回京城后会被人所追究怪罪吗?”迟疑了下后,宋江还是不无担心地问了一句。 “那也得过上几个月后的事情了,而到了那时候,只要我们平定江南之乱,大功在手,谁又能追究这等小事?”孙途说着,面色一肃:“已是春天了,也该到了做最后了断之时。怎么样,那边的情报可都整理出来了吗?” 虽然这几个月里孙途未再继续用兵,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真不管退往梧州的方腊余部的事情,恰恰相反,这几个月里,宋军已经派去了不下两三百个斥候密探,只为了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和防御策略。 见孙途动问,董平便立刻接口道:“前方情报已传回来了不少,其实论军心士气,反军已跌落谷底。在没有了庞万春和方十佛这样的将帅之材坐镇下,又丢了杭州之后,他们内部早已有怯战之心。但是,因为方腊到底还在,又有那方肥从中调停,所以暂时还算太平。另外,他们已把主力精锐都留在了乌龙岭上,应该是想靠着那里绝险的地理关卡来阻挡我大军讨伐。倒是梧州那里守军寥寥,若是能破乌龙岭关隘,则梧州旦夕可下。” 孙途点了下头:“那具体的兵力部署情况呢?” “因为受乌龙岭地理条件的制约,只有三万兵,却个个皆是军中精锐。梧州那里,虽然有十万众,但多是乌合之众,那城池也不是特别高大坚固,所以要破不难。” “也就是说对咱们来说,最后的一道关口就在这乌龙岭了?”孙途眯了下眼睛。 “但那里确实是江南一地少有的绝险之地,真正的易守难攻,虽只三万人,却靠着地势足以挡住数十万人的攻击。”杨志也跟着说道。他们几个最近也一直在研究乌龙岭的情况,对那里的山势地形却已了如指掌,而越是了解,心中的担忧就越重。 “照这么说来,强攻乌龙岭确实是件难事,那有办法绕道吗?”孙途又问了一句。但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摇头:“除了乌龙岭关隘那边,倒是有些小道可通行,但想要把几万大军都送进去而不被人察觉,却是不可能的。还有,梧州一带本就是方腊起兵之地,当地百姓皆已成其耳目,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绕道是完全行不通的。” “强攻的话更是极其困难,那里的地形根本不利于大军展开,甚至连一般的攻城兵器都很难运送进去,所以想破此关确实比我们打下杭州更难上许多。”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顿时就让本来还有些高兴的众将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忧色,因为大家都很清楚,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了,必须尽快攻破乌龙岭,最好是能在入夏之前做到。 这不光是因为来自朝廷方面的压力,更在于一旦到了夏天后,那边的情况会更复杂。虽然不在西南等地,但那一带也有毒瘴存在,尤其是到了夏天,毒瘴一起,那里更有了天然的屏障,可以杜绝官军偷入。 光是想到这些,众人就是一阵头疼,有人更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如此看来,除非我们能肋生双翅地从那岭上飞过去,否则是断不可能轻易破此关了。” 听到这话,孙途两眼却是一亮,突然就莫测一笑:“事情倒也还没到真正绝望的时候。既然我们都等了这些时日了,那就不妨再等一等,准备些东西,到时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攻破此关卡了!” “啊……”这回众人是真有些无法理解了,一个个皆张大了嘴巴看着孙途,而孙途只卖了个关子似地一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城中手巧的工匠都寻来,尤其是那些善于制皮手艺之人。”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童沐身上:“这事就交给你了,不会让我失望吧?” “……好,我这就去办,给我三天时间。”童沐只略一犹豫,就点头应下了这一差事。而其他人,虽然心中依然有着疑虑,但看孙途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再想想他以往创造的一个个奇迹,自然全都选择了相信,相信在孙将军的带领下,他们能再一次创造出一个轻松攻破乌龙岭天险的奇迹来! ¥¥¥¥¥ 数百里外,梧州城。 在经过了这数月的惶恐不安后,方腊余部人等终于慢慢接受事实,并稳下了心神来。尤其是当看到一支支吴军精锐都赶赴乌龙岭,也知道那里的绝险后,他们也终于又有了些底气。 而宋军之后数月的裹足不前,就更让他们觉着事情大有可为,所以在进入三月后的梧州城,总算比前几个月要热闹了不少,至少是重新有了生气。 方腊作为所有人的主心骨,作为经历过大起大落之人,此时也终于从自责后悔等等情绪中走了出来,开始重新振作,不时与下面的臣子商议着如何重新凝聚力量,如何寻找机会打回去。当然,至少在孙途没被调离之前,他们是绝不敢再提回击的。 而今日方肥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大感泄气:“你是说,那宋廷派去杭州的主帅监军居然都被那孙途给打法离开杭州了?” “正是,就我们的眼线获得的情报来看,他们是被孙途彻底控制,并软禁去了临安。可以说现在江南宋军依然全在孙途手中,而且他们似乎已有意西来,攻我梧州了。”方肥也神色凝重地说道。 宋军可以派出细作什么的深入梧州当地查探消息,吴军自然也是一样。虽然情报的传递有着严重的滞后性,但消息还算准确,也足够让人重视。 “他居然真就敢干出这样的事来,这可如何是好?”方腊是真有些被孙途给打怕了。只要想想庞万春方十佛这样的人物皆败亡其手下,他心里就是一阵发虚。 “陛下还请不必如此忧虑,虽然如此,但这也为其败亡埋下了祸根。只要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别说我们了,就是宋廷也绝不会饶过了他。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拖住时间,不给他任何能再立功的机会。” “不错,只要拖上一段时日,等到宋廷拿他开刀,孙途就离死不远了。所以乌龙岭是关键,必须守住那里,则梧州安全,我们也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说到这儿,方腊唰地站起身来,大步来到一直挂在边上的巨大地图前,手指在乌龙岭所在的位置处来回划动着:“再派两万精锐过去,务必不能有失。另外,让那里的人趁着宋军未至,赶紧在岭上其他各偏僻小道处设下陷阱,我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宋军轻易越过岭来!”这一刻的他,终于有了些大豪的气势,目光里也终于有了几分神气。 方肥心头一喜,忙抱拳应道:“臣领旨,我这就派人去安排。还有,为防万一,臣以为可以在岭上要道处埋设火油等物,一旦宋军真个攻破要塞,我们便与之玉石俱焚。”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办。这一回,我们已再没有了退路!”方腊说着,砰的一拳砸在了那地图之上,却是已经拿出孤注一掷的决定来了。 随着他这个只有一州之地的皇帝的旨意下达,吴军再次动起来。本来留在梧州所剩不多的两万可战之兵在两日启程,直奔乌龙岭而去,如此,那边的守军数字已上五万,真正使那一道雄关有固若金汤之势。 当然,相应的,梧州城内的守备力量却被抽调一空,剩下那些皆是老弱病残,只要乌龙岭再一失守,他们就再无可守之地,也就离彻底的败亡不远了。 三月十二日,消息传来,宋军七万已从杭州开拔,直往西边而来。 十九日,乌龙岭前,宋军先锋已至,陷阵营主将武松挑战,守军却未作任何反应,只是静守。 二十三日,宋军主力正式抵达关前,虽未真正发动进攻,但强大的压力已经铺天盖地地压了上去。 在这个大宋宣和五年的仲春时节里,一场决定着江南乱局最终走向,甚至关系着整个大宋朝未来走向的最终决战,就要在乌龙岭前打响。 但出乎守军意料的是,这一回,宋军居然并没有急着就在一开始就发动最猛烈的进攻,而是…… 正文 第770章 飞越乌龙岭(上) 乌龙岭正靠长江,崖高千仞,绵延百里之途,堪称是南方诸多险要雄关中首屈一指的存在。而它又身在宋军直通吴军老巢睦州的必经之路上,就成了双方大军皆无法回避,只能拼死一战的关键点。(额,之前脑子记混,总把睦州写作梧州,这里订正一下。) 但那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跟前的湍急江流,以及设立在穿山而过的必经之路上的擂石雄关,皆是让宋军望而却步的存在。光是那横亘在关前的那道长江水,就足以让宋军想要越过便需花费不小的代价,而再想破关,怕是得要付出百倍以上的代价不止。 此时江面之上,数百艘吴军船只正往来穿梭不息,真正做到了严防死守,而乌龙岭关内,更是刀枪如林,箭矢闪闪,数万大军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的怯战。 雄关高处,方百年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不断汇聚成阵的大宋军队,却无半点惧色,有的只是狂热的战意:“终于到了,该是时候用我这条早该死去之命为陛下,为吴国,为那些死难的兄弟们战上一场。这一回我就算真死了,也要守住乌龙岭天险,不放宋军一兵一卒过去!” 作为如今吴军阵中能力最强,也最得信任之人,方百年这个方腊族弟,并在当日杭州一战里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将领便成了乌龙岭关口的主将。他虽然论武勇不如方十佛,论指挥不如庞万春,但一颗对方腊,对吴国的忠心却并不比其他人要弱。 “今晚,就让水师的人偷偷靠过去先攻上一场,绝不能再如以往般被动挨打了。还有,山间小道都派人守住了吧?”在把目光略收回来些后,方百年看了眼身边几名部将道。 这些人也都是吴军中仅剩的忠义之人,他们一个个面色严肃,抱拳应是。随即,一个瘦长个子的军官更是主动道:“将军,这第一战就交给卑职吧。我率快船顺流而攻,必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邓元觉你有这心思,我自不会不允。但你要记住,切不可鲁莽靠得太近,更不能率军上岸。你的目的只在袭扰,多用火箭,以杀伤敌人为主要目的。” “末将遵令!”邓元觉心头一喜,忙抱拳应命。而其他一些将领眼中还带了几分艳羡,他们这几个都是之前守在睦州老家的方腊心腹,并未真正经历过苏州杭州等一系列的战事,所以心气儿还是有一些的,也想着能凭胸中一口气来力挽狂澜。 可就在他们说好了打算,想等天黑就派人袭扰对面宋军大营时,突然一阵激荡的号角声就从宋军阵中响起,随后便是鼓声大作,营门分处,一艘艘战船已下得水来,逆着水流直奔吴军水寨杀来。 这一下确实大大地出乎了吴军上下所料,谁能想到,宋军才刚到乌龙岭前,都还没歇息上一两日呢,他们居然就直接发动了攻击。 “快,命水师上前拦截,不能让他们得了势去!”方百年见状心头一慌,赶紧大声下令。 邓元觉更没任何的耽搁,当下就已迅速冲下了关城,叫嚷着号令麾下水军迅速备战。一时间,关城之内也是锣鼓喧天,吼声连连,所有人马皆都急速调动起来,去与本就在江上游弋的吴军水兵汇合,用以阻挡宋军的水上攻击。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任何花巧可言,比拼双方水战实力的正面交锋。宋吴两军皆是战船尽出,就在这浪花滚滚的长江之上,展开了船只碰撞,短兵相接的死斗。而在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后,胜负便已见分晓——宋军在水战上,完全是呈现了一面倒的压倒性优势,杀得吴军溃不成军,不是被杀被俘,就是跳水逃命,也有一些船只见机得快,及时靠回岸边,而随着宋军继续追击,他们连水寨都不敢再守,慌忙逃回了后方乌龙岭关城之中…… 其实若只是寻常水战,宋军虽然靠着三阮等精通水性水战的将领也确实高过吴军一筹,可也还没到能在短时间内形成碾压敌军的份上。但是,当宋军亮出远比吴军要强得太多的兵器时,他们就彻底没了抵挡的办法。 先是弓弩,宋军本就在弓弩一道上超过这世上所有敌人,之所以能在百年来与崛起的辽国西夏杀个平手,就是因为他们有着远超一般射程的弓弩,尤其是神臂弓这样利器,更是能把单兵的远程打击提高到一个极限。 这回张叔夜他们的到来,就带来了一批之前江南官军所没有的神臂弓,而现在,这些神臂弓就成了孙途用以在水战中摧枯拉朽的好臂助了。 当然,只靠弓弩还是无法真正做到在半个时辰后就确定胜势,真正的关键还在破虏弹上。到了这个时候,孙途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在初交战的瞬间,水军众将士就按他所嘱咐的那样,跟不要钱似的把数百枚破虏弹全都砸向了攻击范围内的敌军战船。 这一来,对吴军战船的破坏可就太大了。那轰然炸裂的声响动静,压根就不是如今这些吴军兵卒所能承受的,也完全超出了他们的心理建设。甚至当那些内藏铁钉等杀伤利器的玩意儿在船上人群中炸裂开来时,众军士还都傻乎乎的站在当场,也没个闪避的样子呢。 于是,船只起火,船上的人在惨叫,吴军的船只纷纷失去了反抗之力,全如一群无头苍蝇般在江面上乱走,随后更是四散而逃,完全被宋军压制追杀。也就宋军是逆流作战速度比不了敌人,不然只这一战,就能把吴军水师给全部歼灭在这长江之上了。 但即便放走了一些敌船,此战的结果也已然注定,本来还有一定防御之力的吴军水寨,也因为被自家慌不择路的船只迎面一顿乱撞而彻底没了章法,趁机就被宋军战船给冲杀进入,就此失守。 当在关城上的众人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的脸上除了难以置信外,更是惶恐不已。时隔数月,宋军的战力看着竟比之前在杭州时更强,这让那些吴军将士心中难免生出惶恐,就是那些之前还踌躇满志,想着力挽狂澜之人,此时也有些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要是这时候吴军足够果断,及时派出守关大军冲杀出去,趁着宋军立足未稳给予迎头痛击,即便不能重创才刚上得岸来的敌军,却也能重新把这关键的水寨给夺回来,然后再巩固死守,则这一处长江险要便还在他们掌握中。 可偏偏在见到前方水师的惨败后,绝大多数将士都已心生怯意,就连身为主帅的方百年都不敢冒险派人再去争夺,只派出少量兵马进行接应,最终只能是眼睁睁看着江对面的宋军不断把增援派往水寨,一点点将那里守住,从而把乌龙岭关口前最后的一道天险屏障都给让了出来。 等到天将将要黑时,一支三万许的宋军便已出现在了离关城只有十来里路的水寨周围,完全形成了对峙之势。甚至于,孙途的那面大纛旗,也已稳稳地立在了那里,意味着宋军主帅也已过江而来。 一阵没来由的不安情绪更是弥散开来:“怎会如此……宋军一来居然都不带歇的,便一鼓作气地拿下了咱们的水寨……这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所有将士心里都生出了几许茫然,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方百年的身上,看着他是个什么主意。 而方百年在脸色一阵变幻后,终于咬牙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死守。我们的乌龙岭足够高陡险要,宋军压根就攻不破。我们只要居高临下地挡住他们的几次攻势,多造杀伤,他们便会难以为继,最后退兵了!”到了此时,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这么一个对策了。 接下来的战事,似乎也正如他所期盼的那样发展开去。在次日之后,宋军确实派出兵马尝试着对乌龙岭关隘发动攻击,但是在这直插天际的雄关面前,几万大军真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他们的每一波攻势都被守军稳稳地挡了下来。而且靠着这里的地理优势,他们还对宋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只三日间,外头已足有近两三千人伤亡,而敌人却连云梯都没能搭上关墙呢。 “好,就是要这样死守下去,到最后胜利必然是属于咱们的!”在又一次把宋军的攻势给打退后,看着下方倒了一片的宋军尸体,和狼狈退却的敌人后,方百年的信心重新回来了,大声鼓舞着军心,口中更是叫道:“有我乌龙岭在,后方睦州便稳如泰山。除非他宋军真能生出翅膀,如鸟儿般从咱们的头顶飞过去,否则,我乌龙岭就是他们失败的起点!” “必胜!必胜!必胜!”关上吴军将士也都高声呐喊起来,士气重回巅峰。但他们全都没有发现,此时已经全军过江的宋军营地里,正有一些变化在发生着,一些东西正在缓缓升上半空。 只可惜,因为天色的关系,就是方百年都未曾察觉到这一点…… 正文 第771章 飞越乌龙岭(下) 又是一日清晨降临,在日头将起未起之时,郝老三立于乌龙岭关城上方朝着前方眺望,判断着宋军何时又会发动新一轮的攻势,脸上则带着深深的忧愁与紧张。 几日的攻防下来,虽然占据着绝对地利优势的吴军几乎全胜,而且损失极小,但他们这些当兵的压力依然极大。每次有利箭射上来时,他都觉着双腿打颤,因为这是以往的他从未经历过的可怕遭遇,毕竟就在几月前,他还只是睦州城中守门的军卒罢了,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啊。 但今日的宋军大营看着却比平时要平静不少,攻城的队列并没有在这时组起来,看着似乎并无即刻发动新一轮攻势的意思,这让郝老三不觉长长地松了口气。可就在他这一口气吐出一半的当口,一件让他不敢相信,以为是自己生出幻觉来的事情又从前方的宋营发生了,那边竟有什么东西慢悠悠升上了半空。 “那……那是什么?”口中有些不安地念叨了一句,郝老三还不自觉地伸手揉了下眼睛,但等他再拿开手看时,就发现那升起的东西已经更高,轮廓也更清晰了——那不是烟火,而是一只只怪异的,庞大的球状之物,下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跟着升上来了,并且还在一点点朝着关城这边而来。 这一刻,不光是郝老三,关城上的其他守卒,以及将领们也都瞧见了这怪异的一幕,无数人张大了嘴巴,却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全都抬目盯着那一个个的球状物往这边飞来,片刻后,才是一阵惊呼“宋军,是宋军使了什么妖法……快,快去禀报方将军……” 随着这一声声的惊叫,已经有人跌跌撞撞往下方奔去,还有人竟因为魂不守舍的缘故,居然就在并不是太陡峭的阶梯处给绊倒了直摔下去,惨叫声顿时就响作一片。整个关城上方,就在瞬间便已乱作了一团。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等腾空而起,御空飞行的东西的冲击力可实在是太强了,尤其是当这东西是从敌对军营里升上来的,这对将士们的压力就更大了。而看着这一个个硕大的圆球忽忽悠悠地乘风飘来,不断接近,那些军卒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颤抖,连拿着兵器的手都不稳了,别说这时想到朝那些东西放箭了,能不因为恐惧而跪倒一片,已足以证明这些吴军足够大胆。 “妖……妖法……”闻讯从自己的住处出来,抬眼就瞧见那从空中不断靠近过来的大批圆球,就连方百年也是一阵恐慌。但在仔细观瞧,尤其是发现那圆球底下,巨大的竹筐里所站着的隐隐绰绰的人影后,他心里又猛然一个激灵,高声喝叫起来“给我放箭!是宋军,他们使妖法想从天上越过咱们乌龙岭!快给我放箭把他们给我射下来!” 主将的咆哮声还是有些效果的,当下里就有弓弩手壮起胆子朝着前方不断靠近的圆球放箭。但双方的距离这时实在太远,他们的箭矢射程根本就够不着,所以压根没有任何的威胁。而这么一来,给吴军上下的压力就更大了,许多人此时根本已经失去了对常识的判断,以为这也是宋军使了妖法的关系,所以自家箭矢已经失去了作用,更是吓得已垂下弓弩,不敢再动。 稀稀拉拉的箭矢在远处便无力落下,让那一个个硕大的竹筐里待着,同样双腿发软,脸色发白的宋军精锐心中的底气倒是足了些。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居然真就飞上了半空,正如传说中的神仙般从空中前进,并将就此越过高高的乌龙岭,从后方对敌军发动突袭。 饶是这些人皆是跟随孙途最久的青州军中精锐,是陷阵营中百战而来的铮铮铁汉,但在这个从未涉及到的高处,依然是人人恐惧,目光更是完全不敢往下去看,双方也全都死死扒在竹筐边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多一层保障。 就连身在其中的武松和鲁达两位豪杰,这时的脸色也是发白的,离地几百丈的高度,对他们的影响可是太大了。直到现在,他们依然无法想象,孙途是怎么拿出这么个能升上半空,还能带着上千兄弟往前飞,飞过那高高的乌龙岭的…… 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是孙途从系统仓库里找到了一件最有利于他们顺利攻破乌龙岭的好东西。 就在前段时日,随着孙途几乎一统江南,并获得了江南军民的一致认可后,他那个系统仓库终于再度开辟出了一大块区域来,并让心血来潮,进入其中逛上一逛的他得到了不小的收获。 这一回他在新增仓库里找到,正是一批质量上乘的热气球配件。 本来孙途还觉着这东西不如火药柴油或是潜水用具实在呢,可在知道乌龙岭天险难越后,便突然发现这正是老天对自己的最大一次帮助了。 倘若真要强行破关,在面对这连绵百里,高耸入云,绝无捷径可走的乌龙岭险关时,宋军能做的无非两大选择,要么不断强攻,靠着人命杀出一条血路来;要么就是从侧方险岭处翻上去,再与正面的大军配合着一起攻击,或可破关。 但这两者都需要绝对的勇气和运气,而且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极大。可现在却不同了,有了这批能从高空飞掠的热气球后,他便可把兵马从上方调往乌龙岭雄关背后,然后再来个前后夹攻,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险关就再难阻挡他西进的脚步。 所以,当别人以为他还在杭州裹足不前,养寇自重的时候,孙途却在城中寻来工匠,让他们按照那一批热气球就地打造更简陋些的乘具了。毕竟热气球还是有一个缺点的,那就是载重量不是太大,往往一只也就五六人而已,如此想把一批精锐投放到乌龙岭后方所需要的热气球数量可就相当庞大了。 而热气球却也有自己的一个好处,那就是构造比后世其他的飞行物要简单得多。即便拿不出仓库中提供的发动点火装置,但凭着这时代匠人们的想法和灵巧手段,孙途还是临时打造了一大批的热气球。 当最后一批热气球随着粮草一道运送到达后,孙途便立刻动用,挑出陷阵营中的精锐,再配合上十几个本身就武艺了得的将领,就升空起飞,朝着乌龙岭而去。 本来,他都打算自己亲自率队了,但好歹还是被手底下的将领们给苦苦劝住。最后,只有林冲、杨志、鲁达、武松、花荣……一干将领一起带队出发,就连董平都没有出动。但即便如此,这次宋军也算是把最强的一支精锐给送了出去,成败也在此一举。 数百只热气球如一大群鸟儿般缓缓地往前漂浮,很快就出现在了乌龙岭关城上空。但此时双方之间的距离是越发的拉开了,所以任由下方发箭如雨,也难伤上头的宋军分毫。 反倒是宋军将士,此时已经慢慢克服了恐高的感觉,开始有所反击,随着弯腰抛出,一个个圆球便带着呼啸,以弧线的姿势朝着下方如冰雹般砸落下来,吓得下方吴军一阵惊叫闪避。 而这些圆球还在半空呢,便已发出轰然的爆裂声,把填充在内里的铁钉等物伴随着碎裂的外壳一起四溅飞散,朝着下方的吴军泼洒而来。顿时间,无数吴军将士就被这些细碎射中,惨叫连声,倒地一片。 虽然破虏弹的杀伤力并不是特别的大,但这种凌空爆炸所形成的射伤范围还是极其恐怖的。而对吴军来说,更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这东西是从空中落下本身,因为在他们眼中,能御空而来的宋军本身就是妖法的体现,现在他们又扔出这大片的掌心雷,这瞬间已经摧毁了吴军的心理防线。 就连方百年等将领自身,此时也已经满心恐慌,许多人已经顾不上去号令全军应对可能出现的,来自关城后方的攻击,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整座乌龙岭关城在这一刻,已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本身就有的,对鬼神之说的笃信与恐惧,被敌人掌控制空权的无穷压力,再加上破虏弹所带来的杀伤,这些方方面面的原委结合起来,终于让今日的这场战斗尚未开始,就让吴军呈现出了一面倒的颓势。 而这时候,伴随着孙途的一声令下,宋军阵中号角声陡然而起,所有兵马已大举压上,乘着敌军混乱的当口,他们倾尽全力,对这座南方少有的高山雄关发起了最猛烈的一次攻击。 这一回,作为三军主帅的孙途再没有如以前那样安然坐镇中军,而是身先士卒,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手中钢刀紧握,身体起伏跃动如猎豹般,很快就已杀到了全无防范的高耸关墙之下,左手一挥间,长长的绳索已高抛而起,攀上了城头,人也跟着向上而去。 同时,他再一抬头,便看到那些热气球在越过乌龙岭后已开始往下沉去,想必用不了多久,来自后方的战斗也将就此打响! 正文 第772章 弃城而逃 砰,茶杯落地,摔个粉碎。 饶是方腊历经诸般大风雨,也早已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可在得知乌龙岭被宋军轻易攻破的消息后,还是惊慌失措,抖手就摔了那只用惯了的青瓷茶碗,人也呆呆立在那儿,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乌龙岭,那处在他想来能挡下百万大军的强攻,使自己的基业至少能再撑上几年的雄关居然就在区区不到十天内就被宋军给攻破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事情,哪怕来报此事的正是他最信任的方肥。此时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声喃喃不断叫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方肥心中也满是惊恐,但还是强自压着情绪,急声道:“陛下,必须尽快做打算了。前方军队以及这睦洲城内的将士们皆已乱作一团,宋军一旦杀到,势必难以守住,我们必须离开此地,往后方逃……” “逃?我们还能往哪儿逃?”在轻轻地问出这么一句话后,方腊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苏州陷落我们还有湖州,没了湖州我们有杭州……哪怕杭州丢了,你也告诉我还有乌龙岭可以挡下宋军攻势!可现在呢,没了,连最后的一道屏障都被宋军攻破,睦州已危在旦夕,而没了这一切的我再逃还能去哪里?乌龙岭,乌龙岭不是被你称作天险吗,它怎么就会在短短时日便陷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肥的身子也猛然震动了一下,这才苦涩道:“据逃回来的将士们所报,这回宋军用了妖法……他们居然能御风而行,从天上越过了数百丈的乌龙岭高山,杀到了我军身后。在此期间,守关的将士便已彻底崩溃,再加上宋军主力又趁势发动猛攻,所以那关城才会被突然攻破,全军崩溃……” “这怎么可能!他宋军怎么就突然会了妖法,要他们真会妖法,之前一座座城池打下来会费如此多的时间?这定是有人畏死背叛了我,与宋军里应外合才破了我乌龙岭,是不是?是,是方百年,是他贪生怕死,所以一早就开关投降,再拿这等鬼话来欺骗我,是不是?没有妖法,这天下哪来的什么妖法?”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方腊突然大声否认起方肥的这一解释来,几乎是扭曲着面容,抓着对方的手臂恳求似地问道。 方肥却是一阵沉默,其实在收到这一噩耗时,他也无法相信如此荒唐的说法。或许民间的愚夫愚妇很容易就会相信那些神鬼之说,但他却从不信这等东西,也不认为靠着什么妖法就能御风飞翔,就能打破乌龙岭这样的险关。 但事实摆在眼前,又让他难以解释,唯一能说的就这么一句:“陛下,百年兄弟已经战死在了乌龙岭上,他是忠于吴国,忠于陛下的……而且现在也不是再追究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睦州吧,去青溪,去帮源洞……那里多崇山险岭,地势最是复杂不过,只要我们藏身其中,就不怕宋军能轻易找到我们。只要能活下来,我们就有卷土再来的机会!” “咯咯……”一阵古怪的笑声从方腊口中传出,他的脸上满是绝望之色:“退回青溪,去帮源洞?你觉着这样我们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他一面说着,一面盯着对方,似哭似笑:“不可能了,我们已是死路一条,既如此,又何必再跑去家乡,把家乡父老全给害了呢?” 他方腊,正是睦州青溪县帮源洞里出来的人,当初他初起事时的家底也是从那里而来。就跟乌江边上已走投无路的西楚霸王不肯孤身再回江东一样,他方腊也实在已无颜回去,去见那里的乡亲父老。 方肥一听,整个人更为着急,当下就已跪了下来,一边叩首,一边说道:“陛下,我们虽然败了,但还没到穷途末路,你更不能就此放弃啊。要不然那些为我们出生入死,纵死无悔的将士岂不是都白白送了性命?十佛,万春,百年……他们每一个都不想陛下你就此认命,哪怕到了这时候,我等臣子依然希望陛下能保住性命,为我吴国留下希望……宋国君臣无道,已让天下百姓吃尽苦头,我吴国便是那救民救时之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也当咬牙坚持。他孙途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只要杀不死我们,我相信就有翻盘的机会。陛下啊……” 只一番话说下来,他已额头崩裂,满脸是血,但他磕头的动作却并未止,依旧疯狂地叩首:“陛下,几年前我们能起于垄亩,只要给我们机会,我相信他日我们还能再起,还请陛下三思啊……” 这一句句劝说直如杜鹃啼血,字字如锤,不断轰击着早已绝望麻木的方腊的心脏,让他脸上的神色终于是稍稍有了些变化。他想到了过往的一切,从自己的祖上的家业差点被那些贪官污吏所毁,到愤而举事,再到获得诸多兄弟的支持,慢慢开拓出一片基业,打下一座座城池…… 这一切对方腊来说恍若昨日,想着那些兄弟臣属为了吴国呕心沥血,想着像方肥这样的贤臣兢兢业业,冲杀在前的种种,他心中除了感慨外,更有不服。他不服,为何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居然就会在短短时间里崩溃,他不服一个孙途,只带几万兵就能横扫江南,将自己赶到了如此绝地,他更不服自己居然就要落到这么个朝廷鹰犬的手上,最终被杀…… 本来心灰意懒,了无生趣的眼中终于再度燃起了火苗,他不能辜负了方肥他们的一片苦心,他更不能辜负那些战死在前面的兄弟们的拳拳之心。方腊的拳头突然就握紧了,在深深深深地作了一次呼吸后,他终于目光坚定起来:“召集所有人,我们这就退出睦州,退回青溪,退回到我们最熟悉的大山中去,让官军再也找不到咱们。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们再杀回来。”“臣遵旨!”听得这话,方肥才终于松下劲儿来,再一次叩首相应后,他只觉着脑袋一阵昏沉,人就要往地上倒去。刚才激动之下的不断叩首苦求,已让他受伤不轻,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巨大压力,让他终于是吃不消了。 好在却被方腊一把搀扶住了:“从今日起,你我还是以兄弟相称吧,什么皇帝丞相都已成了过去。等回去之后,我们还是我们……” 虽然不再自称为君,但他已没有了之前的惶恐丧气,重新变回了那个能在江南迅速拉起几万反军,数年间吞并江南半壁的大豪杰。 “好,四哥,我们这就准备启程,趁着宋军尚未到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在对方的搀扶下,方肥吃力起身,随手擦去面颊上的血迹后,他又振作精神,匆匆就往外跑去。 只半日时间,整个睦州更是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之中。无数百姓,将士开始奔走传递消息,也有人开始收拾行李细软。在这儿,方腊确实有着极强的号召力,只一句话传达下去,便是应者如云。 虽然许多人对此依然充满了无法理解,他们觉着睦州城其实还能一守,至少能挡住宋军一段时日,但方腊这回的决心却是极大极快,根本没有与他们商议的意思,强行就要带着军队离开。因为他很清楚,已经拿下这么多城池,连乌龙岭都被轻易攻破的宋军一旦真来到睦州,恐怕这里的守军会在旦夕间便崩溃,到时再想走都走不掉了。 于是就在这个三月下旬的一天里,方腊放弃了自己最后的一处城池,带着军队和相当部分的百姓退往青溪,避去地形更复杂,更不利于宋军攻来的群山之中。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此地百姓竟会如此生死相随,居然不惜把自己的家业全给舍了,也要跟了他逃往山中。 他当然不会知道,这不是因为他真有多好,多得百姓之心,实在是因为与他相比,当初的大宋官员更不得民心,更让百姓们担心事后会被追究。所以在他们看来,追随着方腊远走还有一线生机,可留在这睦州城,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只有少数老弱病残,实在走不了太远,又不想变成其他人的累赘,方才忐忑地留了下来,等着宋军杀到,然后拿自己出气。 大宋宣和五年三月二十三日,在宋军攻破乌龙岭后不久,吴国最后的一座城池乌龙岭不攻自破,贼首方腊携余党百姓再次遁逃入青溪,进深山,所有州府城池,皆已被宋军悉数夺回。 又三日,孙途终于率军赶到了睦洲城,在看着这么一座空荡荡的城池立在那里,没有半点守御力量,也不可能再有一场想象中的攻防大战后,孙途不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 他知道,江南之乱即将平定,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点手尾需要去收拾了。 正文 第773章 对敌之策 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睦洲城,对宋军将士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就代表着此番江南平乱已算是大功告成。但孙途心中却并不满意,这里几乎已是空城一座,只留下少量的老弱病残是其一,方腊等关键人物逃遁而去便是其二了,这让他很清楚的知道,此番之战尚未到真正收官的时候呢。 所以在入城后,他一面派人安抚民心,张贴告示,说明官府不会追究百姓们当初附逆的罪责,一面也派出了大量斥候人等前往方腊的老家青溪县一带查探消息,希望能尽快摸到他们的行踪及落脚点,从而赶在他们彻底逃遁离开之前将这些反贼人等一网打尽。 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不是太如人意,三月的最后一天,终于就有确切的消息传了回来,疑似有如方腊等人带众窜入帮源洞一带的深山之中,那里的地形复杂,势力更杂,除非铁了心直接血洗清剿,恐怕很难把大军开入山中。 而且,即便孙途真打算做个屠夫,这事的代价也极大,在那些土生土长的青溪人的主场作战,即便精锐如青州军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啊,而伤亡过大是他绝不会接受的事情。 当相关消息不断汇总报来后,孙途也感到了一阵棘手无力“这可如何是好?当真是要用强的,把这里的山民不惜代价的全犁上一遍吗?” “将军不可啊,如此一来,你在江南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童沐赶紧出言提醒道“你既已打算把江南当作另一片根据地,就绝不能干出这等事情来。何况,要真做了,一个嗜杀的罪过就会落到你头上,朝廷里那些人可都还等着你犯错呢……” 孙途了然一点头“可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应对吗?方腊本就是那青溪一带出去的,乡里乡亲自然是要护着他,现在又遁入山林,还能让他们把人交出来不成?” “为何不可,人心本就是趋利避害的,只要让当地山民知道此人是个大祸患,留着他只会给自己和亲人带来灭顶之灾,我想总有人会改变想法。”朱武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另外,我们还可以诱之以利,把当地山民首领什么的拉到咱们这一边……” “朱兄好办法,将军,此计确实可行,只要咱们能尽快把相关说法传播出去,就不怕那些百姓不就范。纵然那方腊在当地确实有些名头,也比不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能拿到手的金银财帛。”吴用也跟着点头道。 孙途皱眉思忖了一番,又看向跟前那些个将领“你们以为如何?” “若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方腊,卑职以为此计可行。”先是董平,随后是其他一些将领也跟着出声附和。跟随孙途日久,这些人也都不再是以往那样只会喊打喊杀的莽夫,看事情也要长远得多了。 孙途扫过众人,终于点头认可“那就照大家的意思来,先想办法联络青溪及帮源洞等地的百姓人等,软硬兼施,让他们能为我所用。希望在此不用拖上太久吧。” “将军,卑职以为咱们现在最该做的还是把这份捷报送回朝廷,如此一来,大功便彻底在手,即便某些人再想生事也不会再给他们以任何机会了。”童沐又及时地提醒了一句。 其他部下也都微微一愣,然后满是期待地看向了孙途。确实,这次他们在孙途的带领下迅速平定江南之乱,这功劳可实在太大了,自然是谁都不希望这等功劳会被人分润了去。尤其是之前已经来了张叔夜二人的情况下,更有人担心会夜长梦多了。 孙途略作考虑,便点头应了下来“也好。如今几年来被反军夺下的城池都以拿回,方腊也已被我们打得遁入深山,确实该是为各位请功的时候了。”说着,他又是一笑“我等皆有军功在身,想必到时个个都能官升数级,终于是能领一地主将了。” 这话说得众人一阵欢喜,哪怕是以往总说自己想当个闲云野鹤的梁山兄弟,在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会成为朝廷武官,真正的封妻荫子时,也是个个喜笑颜开,觉着自己前途一片光明。至于宋江等人,则更是满心喜悦,只是身具城府,才没有如其他人般欢叫出声,但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了。 于是,在进入四月后,孙途把三件事情同时进行,其一就是把过乌龙岭,破睦洲城,杀得方腊逃遁入深山,并很快就能将之彻底剿灭的捷报送去京师;其二则是想法去联络青溪尤其是帮源洞一带的山民首领人等,希望能通过拉拢他们来对付方腊;其三则是在民间广发揭帖,直言方腊所为之罪大恶极,以及朝廷必剿灭于他的决心,以期能给那些人以足够的压力。 这后两件事情显然不是短期内能够办成的,光是想要联络到那些土皇帝般的山民首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倒是第一件事,因为用的是最快速的军驿,以六百里加急的方式送了捷报去汴京,所以只几日间,便已把此军报送到了兵部。 这一回,孙途并没有再如之前般多送几份捷报于其他衙门,因为此事已成定局,又关系到江南大局,任谁都不敢再隐瞒下来了。 而事情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兵部官员在收到这份捷报后也是一惊,不敢自作主张,迅速将之呈报枢密院,并在当日稍晚,送到了高俅手中。 当看到这份捷报后,高太尉的整张脸唰的一下就沉了下去。他虽然希望看到江南乱定的消息,但却是想看到后边署名是张叔夜他们啊。现在倒好,这份捷报完全由孙途一手包办,那两个主帅和监军他却是连提都没有提上一嘴啊。 这意味着什么,高俅自然是心知肚明了“废物!怪不得自他二人去了江南就再没了音信,如今看来,他们这是完全被孙途给压制住了,连一点兵权都没能从他手上拿回来。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擅作主张,以下犯上!” 可在愤怒之后,他又拿孙途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办法。因为他拿下睦州,杀得方腊已遁入深山的功劳可是实打实的,说不定很快的,他就能阵斩或是生擒方腊,如此一来功劳全是他的,朝廷到时封赏他都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再因这点小事便治他的罪? 即便高俅如今深得皇帝信任,即便还有梁师成,甚至是蔡京能帮着他一起对付孙途,在眼下这情况里,怕也是做不到了。 而更让他担心的是,一旦孙途真就挟此大功而高升,以其胆大包天的性格,以及和自己多年来的恩怨,只怕自己都将要步朱勔的后尘了。 越想越是感到恐慌,高俅再忍不住,赶紧就去找了梁师成,将眼下的难题给道了出来。梁师成也在看完这份捷报后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半晌后方才咬牙道“这孙途竟真扫平了江南之乱,那今后必成心腹大患,咱们可不能再轻易放过他了。” “下官知道,可现在……连张叔夜他们去了都难动其分毫,现在他又将大受封赏,咱们还能对付他吗?”高俅是真个有些慌了,言辞也变得越发直接起来。 “若是任其留在江南自然不可能做到,可要是能将他从江南调回汴京就不一样了。他说到底终究只是一个武将罢了,在我大宋朝,纵然是立下过再大功劳的武将也不过如此,当年的狄青不照样只能委曲求全,却连自己的部下都保不住吗?而且以他的性格,和之前得罪的那些朝中官员,只要他回京任职,用不了多久,就必能给我们可趁之机!” 高俅苦笑,这当中的道理他当然很清楚,可问题是“那孙途也不蠢啊,更清楚他与我等早成水火。连童贯之前都能想明白的,早早就避去边疆,他又怎么可能乖乖受调回来呢?”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他连张叔夜两个朝廷委任的主帅都敢软禁起来,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身在江南的他又怎么可能听令回来?要是真把他逼急了,来个兵变,我们可担待不起啊。”他是真怕了孙途这个无所顾忌的家伙,或许天下九成九的将领都不可能干出造反兵变的事情来,但这个孙途,只从其以往所作所为,就能看出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说不定他真会把反旗一举,直接造反了呢。 梁师成稍稍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得这么深呢。但很快的,他又笑了起来“如果是几日前,我或许也会担心会是这么个结果。但现在嘛,却不再是问题了。” “此话怎讲?” “你且先看看这个。”梁师成拿出一封书信来递了过去。而在看过这封下属官员送来的书信后,高俅脸上果然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来“原来我们已经抓住了他孙途最大的弱点,那就不怕他不肯就范了!” 正文 第774章 威逼利诱 青溪县,帮源洞。 在听完手底下人的禀报后,模样干瘦的罗四海的黑脸顿时就皱作了一团:“这么说来咱们的存粮已耗去大半,连今年的秋收都熬不到了吗?” 作为亲信,管着钱粮之事的马三儿有些为难地点头:“是啊,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那好几万人都躲在山里靠着咱们接济呢,一两个月就抵得上以往一年的消耗了,所以这粮食就……” 作为帮源洞这一带公认的山民首领,罗四海在当地的名声和势力自然极大,面子更是足够,真想要从别处山头弄些粮食来倒也不是太难。可一想到逃来投靠躲藏的方腊众人的具体数量,以及依旧驻扎在睦州城中,更派了不少人进驻青溪县城的大量官军,他就感到一阵不安。 帮源洞说是洞,其实也就和寻常的村庄差不太多,不过规模更大些,附近方面好几十里,上千人家都听他这个首领吩咐,再加上其他一些诸如清河洞、长明洞之类的势力又互相交好,别看他们不是朝廷承认的官,可论在青溪当地的势力,却是盖过县衙的。他罗四海一句话,就能发动起好几千人跟着闹事,甚至是…… 可即便如此,罗四海也是不敢真与官军作对的,最多也就帮着把方腊他们藏进山中,并定时提供粮食等需求。但现在,多年积攒下来的粮食居然就快要见底了,这实在让他感到不小的压力,要真把粮食都用完了,过两年遭了灾,下面的弟兄家里可怎么办啊。 马三儿见他为难,又跟着道:“还有,如今县城那边都已经贴满告示了,说是让我们提供方腊他们的所在,只要线索是实就有重赏。洞里不少人都有些动心了,但碍于四哥你才没有明说。” “哼,这些当官的就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话更不能信。皇……方腊他们当初也是帮着我们做了不少事情的,更与咱们交好多年,做人怎能如此不顾义气?你给我把话传下去,要是谁真敢出卖自家兄弟,就别怪我罗老四不念情分!” 就当马三儿苦笑着点头答应时,一个弟兄又神色异样地来报:“四哥,陆七,归五他们突然来了,说是有要事要与咱们商量。” 一听来人身份,罗四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们无缘无故地来我帮源洞做什么?”这几个与他身份相当,都是青溪当地某洞头领,虽然交情不浅,却也没到经常拜会的份上。但既然人都到家门口了,他也不好不见,只能是点头:“那咱们就去迎一迎,看他们有甚话说。” 很快的,几个高矮不同,但同样黑瘦的汉子就与罗四海见了面,随后又被他引到了自己的堂屋里,不是像城里那样的瓦房,而是全由竹子搭建起来的宽敞大堂。在这个日渐炎热的天气里,这等屋子倒是显得要比别处更凉爽些。 在请几个客人落座后,罗四海的目光却多半落到两个明显不是他们这边的男子身上。这两人一个白胖,一个文质彬彬,一看就不是在山里做惯了活的,而且从陆七和归五等几人对他们颇为恭敬的态度来看,这两人的身份还很不低,于是他们的来历也就呼之欲出了。 山里人家没那么多的弯弯绕,心里有了疑问也藏不住,罗四海当下就发了问:“这二位朋友是?” “忘了跟四哥你引荐了,这二位乃是如今江南一地的头面人物,这位是之前的苏州推官,现在的杭州知府童沐童官人,而这一位就更了不得了,就是平日里咱们提得更多,也颇为佩服的谢默谢公子了。”陆七笑着给出了介绍,语气里多有恭敬之意。 却听得罗四海越发不安,脸上连敷衍的笑容都没有了:“二位突然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啊?” “我二人自然是为了帮源洞的诸多乡亲而来。我们在青溪县时也听说了,说你们帮源洞最近缺粮,这个我们官府倒是可以帮上一把。别的不敢说,几万石粮食,我们还是愿意拿出来的。”童沐笑了一下:“另外,听说你们当地有不少山货和蚕丝都卖不出去,我们官府也有意按市价收下,不知这笔买卖罗四哥你可有意与我们做下啊?” “哈哈,这等好事哪有不愿意的,就是我们清河洞家底比不了帮源洞厚实,所以拿不出更多山货和蚕丝来。四哥,如何,这买卖可做得吧?”归五笑着垫了句话。 童沐则把目光继续落在罗四海的面上,似笑非笑:“要是四哥你不喜欢拿钱,也可以换粮食,反正只要你点头,半月内,东西就能送来。” “官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护我等小民了,实在叫人诚惶诚恐啊。”罗四海却不接他这话,突然问了一句:“怕不是藏着什么心思吧?” “能有什么心思,如今我江南的官府早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孙将军也好,这位童知府也罢,那都是一心为百姓谋福的。怎么,四哥你不会连我谢默都信不过吧?若你真觉着不可信,我可以留在这儿当个人证,这下你总信了吧?”谢默也跟着笑道。 “谢公子的为人我江南一地谁敢质疑?”归五忙笑着附和:“而且四哥你是不知道啊,咱们洞那边已经和官府交易过了,当真是童叟无欺,大家也都得了相当的实惠呢。” 罗四海的目光再度从他们几人面上一扫而过,这才嘿笑一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恐怕二位如此帮着咱们另有所图吧?”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让帮源洞的兄弟帮着找些人而已,那是一群造反不成逃入山林的逆贼。说实在的,他们在此对帮源洞的乡亲们也是一个大大隐患,官府要为民做主,自然得帮出剿平他们了。”童沐状似轻松地道,终于是道出了真正的目的所在。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宣传打探,方腊余孽的下落也被摸得差不多了。但是,那边的山林毕竟复杂,又有帮源洞这一伙人帮着遮掩遁逃,想要一举拿下他们终究困难重重。所以孙途就想到了把这些人给拉到自己这边,最好是能让他们帮着一起捉拿方腊人等,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场见面。 童沐因为之前都未曾立过什么像样的功劳,孙途又有意让他成为江南当地的文官之首,所以才会想着由他来说服帮源洞的人。而且相信以他的能力与口才,也确实能办到这一点。 现在童沐果然在几句话间就给足了对方以压力,竟让罗四海短暂的陷入到了沉默中。半晌后,他才咬了下牙道:“我罗四海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最重一个义字,山上的人与我交厚,也与我有恩,我要是不肯与官府合作呢?” “这个嘛,那就太遗憾了。”童沐叹了口气,苦笑了下道:“那之前说的买卖只能是就此作罢了。另外,你们包庇反贼的罪名也将被坐实,哪怕孙将军真有心维护,一旦朝廷知道了,后果也将极其严重。 “还有,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们帮源洞一带的山民多半靠山吃山,靠着缫丝打猎打柴,然后背了山货去外头换取粮食布匹什么的。要是官府突然封山,把你们外出的路都给堵了,不知靠这一座山够不够养活好几万人呢?” 他这话说得轻巧,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已极重,顿时就让罗四海整个人都是一震,目光已变得阴沉了许多。 而另一边的陆七归五二人也着了慌,忙又说道:“四哥,你可别硬来啊,官府可不是我等小民能应付的,那方腊虽然与你交情深厚,可这两年咱们也确实帮他许多了,实在不好再为了他把下面的乡亲都给坑害了呀。”一旦官府真封山堵路,就连他们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自然是不敢此事成真的。 眼见他还在犹豫,童沐索性把话都说开了:“我也不瞒你,你们帮源洞里也不是只有你罗四海一个可以做主的,那花老拐可是已经有心和官府合作了,要是你不肯,说不得我们就只能另寻人合作了。” 这一句话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正如话中所说,罗四海在帮源洞里确实有个对头花老拐,虽然他势力声望都要低上一截,但也有不少人拥戴,一旦官府真就支持他坐上首领的位置,罗四海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一边是大把的好处,一边是深深的威胁,当这两个选择摆在眼前时,罗四海很快就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了。或许他以江湖人自诩,还很想和人讲义气,可毕竟不是孑然一身,拖家带口,甚至是领着一洞千多户人家的头领的罗四海是绝不敢真个意气用事的。 半晌后,他终于颓然低头,口中轻声道:“我不会出手,也不会派人出手。我只会给你们一些具体位置,并让你们轻易入山。” “可以。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四哥你看好了手下山民,别让他们再上山,掺合到这件事情里来了。”童沐回答得很是痛快,事情已经成了! &&&&& 又是周一啦,本卷将结,孙途也即将离开江南,来点票票当路费盘缠啊,不然孙将军要走回去了。。。。 正文 第775章 穷途末路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端午佳节。 今年的端午显然与往常有些不同,密布的乌云,隆隆的雷声使睦州当地的天气显得格外压抑,好一派山雨欲来的景象。而更叫当地百姓感到不安的,还是这几日里不时有官军离开州城,至于他们的去向,不问可知。 作为宋军主帅的孙途这回倒是没有出马,事实上到了如今这身份和地位,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再事必躬亲,总是冲杀在队伍的最前方了。哪怕今日这一战关系到江南平乱的最后收尾,他也只需稳坐城中,静等捷报传来即可。 黄昏时分,天已黑尽。伴随着一道闪电劈过天空,一声炸雷响起,憋了一天的大雨已滂沱而落,使原先闷热的天气陡然就是一阵松快。之前端然坐在堂内的孙途也跟着起身,走到了堂外廊中,抬头看了眼那连接了天地的雨线,轻轻吐气道:“是时候有个结果了吧……” “应该差不离,以那些将士的本事,又有帮源洞当地人带路,必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等天气里,方腊就算想逃也不方便,今日必能将其一举擒拿,永绝后患!”童沐以拳击掌,用很是肯定的语气说道。 “是啊,所有一切我们都已做到,没有再出差错的道理。那我们再等一等,天亮前后,消息就能传回来了。”孙途嘴角一翘,人却已经转身回到了堂内,哪怕身后又是一声惊雷炸响,他的身子都不见有丝毫晃动的。 同样的雷声,在高处自然显得更响,尤其是立在山间,无遮无拦处,看着闪电从头顶划破天空,雷声杂耳边隆隆不绝,这让曲虎的心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竟生出了一丝惶惑不安来。 但他对此也是早就习惯了,自打跟着陛下从睦州逃出,逃上山来后,几乎所有兄弟心里都是没底的,都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谁能想到,只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几乎已经能把江南全境都给拿下的他们会彻底败落,连最后的老巢都未能守住,只能逃窜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山林之中。 本不该是这样的啊,在陛下,在方相,在庞帅和方将军的率领下,我们吴军本该横扫江南,兵入中原,去和早已腐朽的宋廷一战,去夺取他们的江山才是。可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如今已是前路渺茫,完全不知该如何生存了。 事实上,在逃入山中的这一两个月间,之前追随在陛下身边的人便已十去其七,只剩下最忠心的一批人还留在左右。而且即便如此,这些人中也有不少因为过不惯如今朝不保夕的苦日子而生出逃离之意。而现在,身后陛下所在的洞穴周围,更是只剩下不过区区五百多名兄弟守候着,照此下去,再过一两月,哪怕官军未曾进山攻打,他们自己都要散了。 他曲虎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武夫,心里想的只有尽忠本分,所以虽然看出了些问题,却也不知该如何解决,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守好这一片区域,不让任何可能的威胁出现在陛下身前。 今夜也是一样,闷热的天气,骤起的雷雨,都让他心中难安,所以便带了几个亲信,摸黑在这片山林边缘走动巡哨,以防真有什么不测。虽是在这等夜里,他的眼力倒也未受太多影响,依然能把丈外的情况看个分明。 就在他走到前方一处山坳拐角处时,突然瞥见了一道黑影飘忽而过,这让他的心陡然就是一提,一手已握紧了长矛,步伐更是变极快,口中低喝一声:“什么东西!”随着他这一声吼出,跟随着的将士也都警觉起来,个个提枪出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而他因为身手了得,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呼的一下就拐过了那个弯去。 本来,他也只以为是山间小兽被电闪雷鸣所吓四处乱窜而已,虽然看似气势十足,却也没有真认定了这时会出现什么可怕的敌人。可就在他蹿过拐角,双眼猛然望去时,却惊恐地发现,前方赫然伏着许多人,他们个个利器在手,如在蛰伏捕猎的猛兽也似…… “有……”他刚想高声示警,天际闪电再起,随即又是轰隆一声惊雷炸响,竟直接就把他的这一声吼叫给彻底掩盖了下去。而在闪电骤起的瞬间,那些藏匿于此处的黑影中便闪出了两人来,以最快的速度朝他杀来,人在半途,三道寒光已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刺劈在了他的咽喉和心口。 当闪电消失,后方的手下扑过来时,曲虎的身子便已在一颤后,彻底失去了气力,仰面就倒了下去。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突然,也太快了些,让这些吴军余孽都没能做出下一步的反应,有人张了张嘴,却因为惊恐的缘故竟连呼叫示警都做不出来。而这时候,前方那大片的黑影已急速扑杀过来,刀枪并举,凶狠杀戮,没有丝毫的留手,也不存在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的意思。 既然这里发现了吴军巡哨,就证明他们所要寻找的目标就在前方,所以不用任何俘虏,只求能在敌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前更靠近些,并尽快发动最后的攻击。 当再一道闪电亮起时,这处山坳上已经只有大片尸体,还有被雨水冲刷着却怎都无法冲干净的鲜血。而造成这一切的凶手们,这时却已出现在了那一片简易搭建起来的竹木屋子前,新一轮的屠戮即将开始。 “轰隆隆……”虽是身在洞穴深处,但今夜的震雷还是清晰地传入到了未能入睡的方腊耳中,让他整个人的精神越发的忐忑,身子陡然坐起后,看向了不远处还在火光下翻书的方肥:“八弟,如今我们手上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吧?” 方肥放下书,脸上神色也带着些苦涩:“四哥说的不错,毕竟帮源洞这边存粮也不是太多。而且我们也不能多要,不然他们的人也不够吃了。罗老四他们已经帮了我们太多,若再得寸进尺,只怕会惹来他们不满啊。” “那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还有,宋军真会放过我们吗?已经有大半兄弟偷摸着逃走,再想自保可就越发困难了。” “这个……”方肥[]一时也给不出个答案来,他虽然才能出众,治政有方,可如此绝境终究非人力所能破解啊。 “不如我们趁着官军未至离开此地?如今看来江南已无我们的立足之地,不如去往别处,再寻生路?” “四哥不可啊,这里是我们的根基所在,连在这里都活不下去,去别处不是更难?何况,兄弟们也未必肯跟随着咱们再闯这一遭……”有些事他虽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事实上,如今那些兄弟早不是几年前能够跟着方腊把命都豁出去的人了,享受过大权在手好日子的他们早已把过去的忠诚和冲劲儿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的他们不过是因为担心朝廷治罪,才不得不继续跟随罢了。 所以这些人是不可能再背井离乡去别处闯荡,甚至很可能他们连再寻一个机会去和宋军作战都已做不到了。但这种话他不好说,至少现在还不能跟方腊把话给说清楚了。 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他方肥,以及跟前的方腊,也早没有了当初的进取和果敢。现在的他们,真就只是一群穷途末路的漏网之鱼罢了,这是之前的方肥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方腊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脸色变得越发难看。然后突然就站起身来,走到边上,拿起了一口钢刀,缓缓地将之抽了出来。 在火光的映照下,这口刀依然闪烁着慑人的寒光,刀锋也依然锋利如故。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佩刀,曾跟着他在江南打下了偌大一片基业,也以此斩杀了许多敌人。可这两年里,刀却一直都在鞘中,当真是许久未曾使用了,甚至这么握在手中,都感到了一阵疏离。 “老八,你说我是不是已经老了,废了?现如今,居然连拔刀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方腊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却让方肥不知该作何回答才好。 就在洞中气氛略显压抑尴尬的当口,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声惨叫,随后便是一阵厮杀传来,这让两人的脸色骤然就是一变。 与此同时,守在洞前的几名护卫也突然闪身而入:“陛下快走,有官军突然杀上来了……”这一句话,顿时就让里头两人彻底呆住,他们虽然也曾想过会有这么一日,却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的突然。 还没等他二人回神呢,洞口处已有数人持刀狠狠杀了过来,顿时就与那些个护卫战在了一处。而为首的两个汉子更是凶悍了得,两口长刀,一条禅杖劈砍挥舞间,就把守在那里的十多个护卫迅速杀散,一个箭步间,两人已扑进了洞中,然后齐齐喝道:“鲁达(武松)奉孙将军之命特来擒拿逆首方腊!” 正文 第776章 双雄擒方腊 眼见两人突然杀进洞来,方肥立刻就惊呼出声:“四哥小心……”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纵然想要护驾都没这个本事,动作看着也颇为犹豫迟缓。 倒是那方腊,在心头一凛后,突然眼中厉芒一闪,竟不但没有闪躲退缩,反倒是在低喝一声后,提刀就迎了上去。到了这等绝境,他终于感受到了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只用一双拳头打天下的自己,既然敌人都已杀到跟前,那战就是了! 杀进洞来的鲁达和武松在一眼扫过洞中情形,又仔细查看了方腊二人的穿着打扮后,心里就迅速做出了判断,这应该就是自己的最终目标。而在看到方腊挺身杀来,二人不惊反喜,也是呐喊一声,齐齐抢上,禅杖横掠,双刀斜出,直袭向来人。不过这看似凶狠的攻击到底还是稍稍留了些力,毕竟他们的目的可是生擒贼首啊。 看着横扫而来,带着呜呜风声的禅杖,方腊却是双足猛一踏地,人已迅速跃起,轻易就闪避了开去,同时手中刀也跟着斜掠出去,正与紧跟而来的武松的双刀撞在了一处。叮当声中,三刀相交,随后他身子悍然往下一压,居然在初一交锋时就稳稳的有压住武松的意思。 虽然自己确实有所保留,可对方那凶悍,且绵绵不绝的刀势却还是杀了武松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后面的招数居然就为之一滞无法施展,只能是急忙收步抽刀,以求先稳住身形再说。而方腊也在这一刻平稳落地,也顺势收刀再出,却是劈向了已近在眼前,禅杖却还未能完全收回的鲁达。 他,居然在猝然受袭的情况下以一敌二,压制住了鲁达和武松这两个哪怕是在山东军中也是名列在前的高手猛将。纵然心中不忿,在看到这一刀急劈而来时,鲁达也只能错步闪身躲避,不过在此同时,手腕翻动间,禅杖已如蛟龙回头,由下方急刺对方的下颌,一旦打中,这一下就能把方腊的脑袋给打个稀巴烂。 但方腊却无半点惧意,也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居然把刀一收一横,挡在了禅杖袭来的角度上,便与之重重地撞在了一起,又发出一声当响。 然后,让鲁达更感吃惊的一幕出现了。虽然他的武艺在军中算不得最高,比如林冲、董平、史文恭等人都能在几十招内击败他,但他们却也不敢小觑了他,因为他那一身气力却是冠绝全军,别人只能用巧妙的招数和对时机的把握来胜他。可。结果今日,在这个山洞里,作为最终目标的方腊却在最直接的比拼气力的较量中全不落半点下风,不,甚至是隐隐占了上风。 在刀杖相交的同时,两人已同时较劲拼斗起来,然后在片刻间,鲁达就只觉着一股大力袭来,使他双手再难自持,只能是无奈地看着禅杖被人顶得往边上偏去,同时那刀也跟着急斩下来。好在他的反应还算够快,一旦发现情况不妙,就赶忙侧身往边上闪去,才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刀,但肩头却还是被刀风带到,被削去了一块皮肉。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神呢,方腊又是一声暴喝,双手握刀,再卷刃横斩过来,完全不给敌人以任何的喘息机会。强大的杀意席卷而来,使得鲁达都不敢硬接了,只能再度后退,同时心中叫苦,在这等逼仄的环境中,一旦真彻底处于被动,可真就危险了。 好在这时侧方也是一声清喝,两道寒光再度从旁边急斩方腊的头颈和腰部,却是武松终于再次攻了过来,也化解了这迫在眉睫的危险,使得方腊只能暂时放弃追击,先挡下要命的攻击。 与鲁达完全大开大合的禅杖攻势不同,武松的刀招却要更多变巧妙些。尤其是在见识过对方的厉害处,再不敢有丝毫松懈的情况下,他更是把全部本事都施展了出来,刀招绵密细致,不留半点破绽,同时靠着双刀的优势,总是分袭对方的两处要害,以期能寻出破绽来。 但这一回武松却也失算了,他的这一阵凶猛快速的攻势居然同样被方腊一口刀给彻底挡了下来。他的刀看似长大,但招数居然也同样精妙多变,不但能轻易护住全身,而且在武松这一轮疾风暴雨般的刀招去势用尽,而略有迟滞的工夫里,再度发起反攻。 当当两声间,长刀竟砸开了护在前路的两刀,然后再斜掠着直奔武松的咽喉就刺了过来。吓得他连忙再后退两步,然后左手一翻,便欲引刀自救。可就在这时,方腊的出招再变,那看着不留半点余地的一刺居然在一瞬间突然一转,由刺变斩,而目标赫然是武松已然把招数用老的左手肩膊! 这一下变招可实在太过突然了,完全出乎了武松的意料。但同时,它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好像一开始他本就是要斩向武松左肩的,让他完全就来不及再变招自救。而这一下要是真中了,恐怕武松就要断一条胳膊了。 好在身边还有鲁达,他也一眼看出了这一招的狠辣,当下挺杖杀到,横杖及时地挡在了这一刀之前。随着一声刺耳的震向,他只觉着虎口一麻,禅杖都险些飞出,身形更是往侧后退了两步,实在有些狼狈。但好在却是救下了武松,后者的脸色在一白后,再次高喝出声,趁着方腊招式用老,右手刀已果断直刺向了对方的小腹,竟完全不再顾及自身安危了。 鲁达在看到这一下后,心头已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也暴喝出声,身子已一蹿而起,双手持杖,以一个最直接干脆的力劈华山的招数狠狠地就朝着方腊的头顶砸去,却又把自己的中门全给暴露了出来。 两人合作杀敌多年早就形成了足够的默契,不用语言甚至是眼神交换,只一个动作,便可知对方接下来的意图。武松已然拼命,鲁达也没什么犹豫的,两人是完全打算拼着重伤也要压下方腊了。 而这一下还真就捏住了方腊的七寸,他,终究再不是几年前那个能喋血杀戮,把自己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的凶悍人物了。数年来,随着地盘不断扩大,地位不断提升,手下可用之人不断增加,使方腊渐渐都不用再上战场。 几年来,最接近战场的一次,就是当日杭州城头的擂鼓助威。他虽然一身神力和武艺都还在,但论决心和拼死的心气儿,却早已被时间消磨殆尽。之前他还能凭着一时的勇气和武艺压制二人,但现在,当两人配合默契地拼死杀来时,他的心终于生惧,本来还可以再拼一把的他只一犹豫,便已往后退去。 而就跟之前鲁达的判断一样,在此等环境里,在这等相差不大的对手面前,你一旦怯了退了,就再难翻身。他一退,鲁达和武松就进逼上前,禅杖挥舞,双刀急斩,如浪潮般连绵不绝地朝着方腊周身攻去,迫使他只能招架,只能后退,被一步步逼着退入最后的死角。 “四哥……”方肥虽不会武艺,但此等情况他还是能看出问题来的,顿时惊叫一声,同时把牙一咬,提着自己装饰用的佩剑,便欲上前相助。哪怕自己上去只是送死,但只要能为方腊争取哪怕一丝机会,也就够了。 “不要过来……”方腊却慌了,他很清楚方肥过来会是个什么结果,急声吼了一句,这反倒让他的动作出现了一丝破绽,胸口已被武松的刀带刀,衣裳破开,鲜血流出,也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方肥还是冲了过来,他已抱了必死之心,长剑胡乱地就刺向武松。这一回,他明显选错了目标,倘若他攻的是鲁达,已杀得性起的他必然会随手一杖将之扫倒或是击杀,但这一剑刺到武松跟前,却让他心头一动,一个奇妙的念头已生—— 他步伐微变,身形稍偏,已轻巧地闪过了方肥刺来的毫无章法的一剑。然后左手刀在其剑背处一搭一引,在其踉跄着难以保持身形同时,足下已快速飞起一脚,竟把方肥直接踢向了方腊出刀的方向。 这一下完全出乎了方腊的意料,也让他在惊呼的同时,急忙收招。一旦这一刀真劈实了,方肥必死。可是这么一来,他本就处于被动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侧方已露破绽。 而武松要的就是这个机会,手中刀已如匹练般飞出,噗哧一声正中目标,再叮的一声,将之钉在了洞壁上。而鲁达也已跟着一杖攻到,砰的一下,拦腰打在方腊的身上,打得他身子横抛而起,惨叫着口鼻喷血,再重重地砸在了洞壁上,又如麻袋般落地。只这两下,就已重创方腊。 还没等他和方肥反应过来呢,武松的第二口刀已呼地落下,横在了他的咽喉处:“别动,不然就要脑袋搬家了!” 就此,方腊被擒,而外头的战斗听着似乎也到了尾声…… 正文 第777章 乱平身退? 五月初九,中午时分,烈日当空,天气酷热。 但睦州城却是万人空巷,百姓、军士、官员皆齐聚城门处,遥遥地望着前方那条并不是太宽阔的官道,等待着那些人的到来。 就在昨日,确凿消息已经从青溪传回,宋军于端午节半夜冒雨对藏匿着反军贼首方腊的帮源洞一带山林发起突袭,并于此一战中大获全胜,不但斩敌数百,俘虏无数,更是把方腊和方肥两大贼首全数生擒。而今日,正是他们押送俘虏归来的时候。 直到过了午时之后,本来空荡荡的官道之上才有一杆大旗探出来,随后第二面,第三面……以及在旗帜之下的凯旋将士,全都精神抖擞,大踏步地朝着睦州而来。在这一支队伍中间,最醒目的并不是骑着高头大马的一干将领,而是那两辆临时从青溪县衙征得的囚车,车内两人正是方腊与方肥。 当看到这么一支凯旋之师押送着数百反军,押送着两大贼首昂首阔步而来时,城门处顿时就是一阵欢呼,那是其他的宋军将士在为自己的兄弟袍泽鼓劲喝彩。而那些百姓们,此刻却都神色复杂,已不知该以何种心情来面对这些个自己曾经支持,如今却又抛弃的人了。 当日方腊遁逃时,可是有许多百姓跟随上路的。但是在之前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这些百姓终究因为危险的处境,困苦的生活而选择了离开。再加上官府方面又早早宣传到位,还到处张贴安民告示,终于让他们陆续回家,如今也全成为了原来的顺民良民。 但是当方腊真就被宋军生擒,并带回到睦州时,这些百姓心里还是充满了几许愧疚,甚至都不敢拿正眼去瞧已成阶下囚,整个人都显得极其颓丧,头都抬不起来的方腊一眼。 不过孙途等朝廷官员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了,他当即就率众大踏步地迎了上去,却不急着查看俘虏,而是笑着大声:“诸位兄弟都辛苦了,今日一胜,江南乱局已定,明日本官便上奏朝廷为各位请功。另外,城中已准备下请功宴席,大家都快些进城吧!” 在他开口的同时,坐在马上的一干将领全都翻身落地,然后齐刷刷单膝跪下行礼叫道:“末将等不负将军所托,终于拿下逆贼之首。”然后是其他将士,也都跟随着单膝跪地,高声喊道:“我等不负将军之托,此战之后,江南已定!” “好,好啊。”孙途自是笑容满面,走上前去,把跟前的众部下一一搀扶起来——鲁达、武松、岳飞、杨志……每扶起一人,他都会轻轻地赞赏几句,又拍了拍他们的肩头,让他们这就入城歇息。 直到扶起这些个下属,其他将士也随之而起后,孙途才终于走到了那两辆囚车跟前,仔细端详起了那个搅乱江南半壁,花费自己近两年时间才得以平定的对手——方腊。 说实在的,这还是孙途第一次真正见到方腊本人呢。虽然此时的方腊早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整个人完全是狼狈颓丧的样子,但他依然能看出其几分不凡来。尤其是那双一下望不到底的眼眸,在与之对上时所散发出来的怨恨,还是叫孙途心头也是一凛。不过这也就那么一顺罢了,孙途很快就笑了起来,直视对方的双眼道:“方腊,你想不到吧,只区区一年时间,你就已经彻底沦为阶下囚……” “我方腊问心无愧,不过就是成王败寇罢了。恨只恨天道不公,未能让我一偿所愿,为这天下百姓再造一个朗朗乾坤。”此时的方腊也终于提起了一丝精神来,半点不让地看着孙途,语气虽平淡,却也带着几许不甘:“孙途,你确实是我今生仅见的厉害人物,但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之今日,未必就不是你的明日!” 见孙途的眉眼一挑,方腊突然哈哈一笑:“你在江南的一切作为我都知晓,你觉着以宋廷君臣的心胸真会容你吗?之前他们忍你让你,不过是因为有我这个大敌在前,你还有利用价值呢。但是现在,我既已伏法,想必离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这番话他大声道出,清晰地传到了孙途,及周围许多宋军将士的耳中,让许多人的神色都为之一变,想说什么,可一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倒是孙途,在短短片刻的错愕后,哈哈一笑:“一派胡言。方腊,你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冥顽不灵,竟依然妄想挑拨离间?本官可不会中了你的算计,我孙途一向行事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忠君爱兵,如今更立下赫赫功劳,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就别拿这等妖言乱我军心民心了!” 一顿之后,他便再度高声喝道:“来人,将他给我关入大牢仔细看守了,除我手令,一切人等皆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这一刻的他,威势陡增,竟压得方腊都无法继续开口,周围百姓更是惊得神色大变,不但迅速把之前断断续续的说辞给抛到了脑后,还有人下意识就跪地膜拜起来。 迎回有功之人,又把相关俘虏全部收押之后,接下来的睦州城立刻就成了一片欢庆的海洋。庆功用的各种金银布帛,粮食酒肉早已被人及时送到,随着孙途开口,宴席迅速摆开,然后在宴席上,又根据各人所立之功,分发赏赐。 大家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庆功的开始,当自家将军把这次的捷报送往朝廷,还有更大的封赏送到面前来呢。几乎所有人都能在原先官职上更进一步,甚至是数步,像武松鲁达,以及童沐这样在生擒方腊一事上立下关键功劳之人,他们的封赏只会更加丰厚。 当然,作为三军统帅,几乎是以一己之力率军平定江南风波的孙途,他的功勋就更大到没边了,有人甚至猜测着孙将军这一回必能封爵,至于爵位到底有多高,恐怕一个侯爵是逃不了了,说不定还能封公。 而在孙途把相关捷报以最快的速度再次传递回京的同时,他也开始做出了让人眼花缭乱的部署——童沐、宋江、朱武、吴用……这些更偏重于文事的部下,被他迅速派往杭州、苏州、金陵等地任地方主官,与他们搭档配合的,则是一众直接被他委任为一地都监的将领们,花荣、杨志、林冲……甚至是武松和鲁达等人也全数在列…… 这一切的安排意味着什么,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江南的这场大乱,导致原来的朝廷官员几乎全部被扫一空,换句话说,这里的官场,无论文武皆是空白的。而孙途则直接就抢在朝廷有所任命之前,就把手底下的人全给分任了出去,而且还在捷报里写明白了自己这么做的用意,乃是为了使江南更快被朝廷控制,更快地恢复过去的光景。 在如今他功劳盖世,光芒能遮盖住一切问题的当口,孙途这么一做自然就会让朝廷在短时间里难以更改。而只要给他们以足够的时间,江南必然就会成为第二个山东,成为孙途今后崛起的第二个坚实后盾! 这些人,再加上谢默这个虽依旧不愿为官,却在江南民间享有巨大声望的存在的配合,此时的孙途虽无节度使之名,却已经有了这一事实上的权力了。 而这一切,在进入六月后更是达到了一个顶点,虽然朝廷正式的旨意尚未送到,可确凿的消息却已传来了—— 对于此番孙途只用一年多时间就平定江南乱局的做法,当今官家还是极为满意的,为此,他不但全盘接受了孙途的请求,甚至还封他为越侯——正如许多人所猜测的那样,孙途正式封侯! 虽然以孙途立下的功劳,得以封侯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即便是在大宋朝,武将封侯的概率也要远远高过文官,之前也多有将领获此殊荣,但是对诸多下属来说,这依然是一件极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这意味着孙将军的身份已得到了一个质的提升,真正迈入到了朝廷高官的序列。 不过在这一派庆贺声中,也夹杂着一点不一样的看法。童沐闻知此事后,便神色凝重地对孙途说:“将军,若此事是真怕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啊。其一,除了这越侯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升赏,这实在有违常例;其二,照一直以来的规矩,以地封侯者,多半是以其家乡为封地,那给你的应该是鲁侯才是,为何却偏偏给了越侯?由此,我便有了第三个不安,这说不定是有人挖下的坑,为的就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这番话孙途倒是听进了心去,但具体如何却又拿不出个准主意来。而就在这时候,朝廷正式的犒赏和封赏也终于是到了。 就在听完那一道上万言的提拔诸多官员的诏书最后,却多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感震惊的话——兹招孙途入京受赏述职,并押送方腊等一干反贼入京! 好一手釜底抽薪,过河拆桥,朝廷竟是直接就要把孙途给调回汴京去了,如此,他的一切安排岂不是全要落空? 而更叫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面对这一旨意,孙途,他居然真就遵旨了。 没有丝毫的推脱延缓,六月初接到旨意,七月中旬,在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只带了唐枫等寥寥几个亲信,并两千山东老兵,就这么离开了好不容易才打下的江南,离开了那一批兄弟部下,奔赴京师汴梁…… (本卷终) 正文 第778章 再临汴京 又是一年秋意浓,满城尽是桂飘香。 宣和五年的八月金秋,孙途再一次来到了大宋都城汴梁。 时隔数年再到汴京,景物依旧,可人呢? 此时东京汴梁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没有之一,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会相信再没有几年光景,这座伟大的不夜都城将要面临真正意义上的灭顶之灾,成为这个时代最终的陪葬。 所以这里的人们还是过着他们或精彩或平反的生活,各处城门人流如织,汴河之上船只往来如梭,这里的一切看着要比已然画好,必将流传后世千年的《清明上河图》更加的生动而鲜活,每一个进出城门的人脸上都挂着自信与希冀,这座城市一如多年前那样,开放而包容。 直到孙途的队伍来到城门前,才被守城军卒如临大敌般挡了下来。事实上,早在进入京畿范围后,孙途他们就已被各处官府所重点照看,毕竟他们这一行的来人实在太多,而且个个都甲胄在身,手持兵器,看着实在太过雄壮威武,谁都不敢放任他们自由来去啊。 而在大宋都城前,这种警惕情绪就更重了,孙途甚至都看到了城头已闪过一片寒光,差不多该有百余弓手正用神臂弓瞄着自己的队伍。不过这依然不让他感到满意,因为这一切是在他已经来到城门口时才发生的,要是真有这么一支敌军出现在此,这座大宋都城就真要面临一场大难了。 直到孙途方面拿出相关的勘合文书,确实证明了自己是奉旨押送要犯来京陛见后,门前的警惕心方才松懈了些,然后事情就被报了上去,并在一个多时辰后给出了明确答复——那两千随行的兵马即刻回转,孙途最多只能带两百亲兵押送方腊等一干重犯入城。 对于朝廷这一明显是针对孙途的做法,手底下的将士们自然是不满与担心的,唐枫更是皱紧了眉头来:“将军……”他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摆手打断了:“就照此办,人都已经来了,两百与两千又有什么区别呢?而且,我早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是啊,如今汴京城中有驻军数十万,而且是传说中大宋军中最精锐的禁军,与这个数量相比,孙途是带两千还是两百人马进城确实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若赵佶真要取他性命,谁都保不了他。 当然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孙途的软肋已被人紧紧握住,他就是带了二十万大军前来,怕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一回,孙途所以会接受朝廷这么个明显要对他不利的命令,远离尚未完全掌握在手的江南,远离那些部下兄弟和数万兵马来到汴京,只是因为他的家人,雅儿、扈蓉,以及出生一年多他却从未见过一次的儿子此时都在汴京城中! 这才是孙途没的选择的关键所在,他所在乎的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被人秘密接到了汴京城。而后,在那道宣他入京的诏书之前,他已经看到了那一封虽未明说,却带着深深威胁之意的书信。在如此情况下,除非孙途真铁了心不顾一切要造反,并完全抛弃了这些自己最在乎的人,否则他就只能接旨回来。 还有一点是他没有明说的,既然朝廷方面能把他的家人接到京师,那留在山东的那些将士们的妻儿老小呢?所以事实上,现在还远没到真能与朝廷为敌的地步,他,也依旧只是个忠于大宋朝廷,只是行事略有些过激,胆子也过于大了些的普通武将而已。 随着孙途做出最后的决定,麾下将士再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冲他行下军礼,这才目送着自家将军,在城上城下,城里城外无数复杂目光的关注下,押着那些俘虏穿过城门,真正再次进入东京汴梁。 如果说首次从山东来汴京的孙途心里有忐忑和憧憬的话,如今的他却是警惕而不安的。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局面,皇帝、朝臣和百姓对自己又将是个什么态度,自己的家人又到底过得如何…… 不过这样的心思终于在进入城内,被一阵欢呼所迎后,便迅速消散了许多:“孙将军威武!平定江南贼乱,孙将军真乃我大宋名将!……” 不知怎么的,孙途的身份已被扩散出去,然后周边百姓就全都自发地让出路来,一阵阵的欢呼如浪潮般而起,无数人都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这些打从江南而来的平乱将士,甚至还有许多百姓走上前来,把各种酒食送到他们的手中。 这一下还真把孙途他们给弄得有些发懵了,好半晌后,孙途才笑着接过那些礼物,然后连连出声称谢。这一刻,他心中的忐忑与不满也消散了许多,无论朝廷里那些奸佞是怎么想的,至少百姓是向着自己,是在为自己和将士们欢呼喝彩。 面对这一幕,引他们入城的兵部官员也略感诧异,但在孙途等人面前,这个小官也不敢太过放肆,只能是小声劝说几句,才让孙途又一次谢过那些热情的百姓,然后继续往前而去,赶往目的地。 孙途此时要去的自然不是自己的家,事实上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家在何处,雅儿他们又在哪里。既然入了京城,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在馆驿中安顿下来,等着下一次朝会见过皇帝,述职交差,并定下自己的官职等事后,才能正式回家。虽然这些官场上的规矩早在几十年前就没多少人遵循了,但孙途作为众矢之的,这时候还是得按规则来,否则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好在,他如今的身份很是不低,又是大功之臣,谁也不敢在接待一事上闹什么幺蛾子。所以这次馆驿的住宿环境还是相当不错的,一处足有五进的大院落已足够他和手下两百来人舒服住下了。 至于方腊等要紧人犯,则在入城后就被刑部派来的官员给带走了,等待他们的,将是大宋最严苛的刑罚,死对他们来说反而都是一种解脱,可现在的他们却连生死都已不再由自己说了算。 在入住馆驿后,孙途才正式询问了那个礼部官员,想知道自己何时才能陛见。对此,这位官员却只给出了个模糊的答案:“后日宫中就有一场朝会,但官家未必有空见将军,所以说不定还要往后顺延,不过在本月之内,将军总是能见到官家的。” 好嘛,现在才刚入八月,也就是说孙途说不定要在这馆驿中呆上大半个月,才能真正地见到自己的家人,这可太让人感到不安与煎熬了。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只能是暂且忍耐。 不过事情就这么的出人意料,就在他入京的当天夜里,一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居然就悄然地出现在了他的门前…… ¥¥¥¥¥ “太尉,孙途已在今日午前进了汴京,并入驻城东的馆驿之中。”当高俅从衙门里回到府上时,自有亲信之人上前禀报了这一要紧之事。 高俅一听,果然目光一闪:“他居然真来了吗?进城的有多少人手,他的反应如何?” “按照咱们之前就已吩咐下去的,只让他带了两百来名随从进城。另外,他在入城之后表现得倒是颇为安分,没有出任何差错,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就在他入城后不久,他的身份就被百姓所知,不少人都上前见礼欢呼,使其在京城的名声突然大噪,这导致我们在馆驿那边的后手不能做了。”这位小心翼翼地把问题道了出来,又看了一眼高俅。 果然,高俅在听得这话后脸色就是一沉:“怎会出这等事情?我不是早让你们打了招呼,不让人泄露其身份吗?” “据我们所查,是有人刻意泄露的消息,只是此人并没有和孙途或童贯有任何的联系,所以小的们也一时想不出个中内情。” “哼……”高俅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虽然只是小事,但依然让他很是不快,同时也让他骤声警惕,如此看来这孙途背后的靠山可就不止童贯一座了,自己之后可得小心应付才是。 当然,没能让孙途吃个下马威也无关大局,他本就只是为了让孙途在入京后出个丑而已,一点小事还不至于乱了他的全盘大计。 但心里终究不快,需要找个宣泄点,所以他又随口问了一句:“那顽劣子呢?今日他又跑去哪里生事了?”他口中的顽劣子自然就是高铎高衙内了。 身边的心腹稍稍犹豫了下,这才有人小声回道:“老爷,衙内他去了开封府大牢尚未回来,他说是要去出口恶气的……” “哼,之前因为他胡闹已经吃过苦头了,居然还不肯吸取教训。待会儿让他来见我,孙途一来,至少这段时日可别让他再在外头招惹是非了!”虽然对自己儿子有着许多不满,但终究是父子至亲,高俅还是得为自己儿子的安全考虑啊。 正文 第779章 久别重逢 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雅儿,孙途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就知道自己的下落,并顺利找了来?要知道孙途入城时闹出的动静虽然不小,可对整个汴京来说却也只能算是池塘边的一丝涟漪而已。 何况,这馆驿可不是一般人说进就能进的,孙途更相信在自己的院子外头和周围必然也有不少布置,别说雅儿了,就是朝中某为达官显贵想这么轻易进来都不是件容易的。 可是,当面前的小女人泪眼连连,突然叫一声三哥哥,纵体入怀后,孙途就已把这种种念头全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刻一把回抱,将雅儿紧紧拥住,在门前两名亲兵关门的瞬间,四片嘴唇已完全贴在了一起…… 这一吻似持续了一个世纪,又似只是片刻,直到雅儿的呼吸变得粗重,娇软的身子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下,孙途才放过她,但双臂却还是紧紧箍着她的纤腰,在灯光的映照下,仔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妻子,然后满是疼惜与愧疚地轻声道:“雅儿,你清瘦了许多,这两年来真苦了你了……” 虽然在这两年里饱受相思之苦,最近更是日日煎熬害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了三哥哥。虽然在来时路上雅儿都已经想好了要用力地打他几拳,发泄心头的惶恐与怨怼,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真被他紧搂在怀,被他轻怜蜜爱,她的胸腔里剩下的,就只有甜蜜与关切,没有半点怨尤,只有深深的欢喜。在听到他满是歉意的话后,她立马就用力摇头:“我没有受苦,倒是三哥哥你,要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说着,一双手从孙途背后抽回,抚上了他的脸庞。 两人确实比两年前都要瘦了许多,孙途是因为常年征战在外,每日里都要耗费心思去想着如何破敌,更有多次厮杀在前,自然是又黑又瘦。而雅儿,虽然之前一直都是在青州家中,但两年来与夫君分隔千里,时时都受着相思之苦,自然是没什么胃口吃喝的,所以此时看着也消瘦了许多,完全就不像是个孩子的母亲,尤其是当她把整个身子依偎进孙途怀里时,啊可怜的模样就和当初没什么区别了。 就这样,两人靠坐在床榻之上,手相连,身相偎,细细地说着这两年来的离情别绪,说着互相之间的思念和担忧。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夫妻二人因为两年未见的心的距离,却在一瞬间就重新相合,完全没有半点生分。 直到把自己心中对夫君的爱意全部表达出来,雅儿才想起了二人的儿子,那个还没见过父亲的小家伙:“本来应该也该带虎头来见三哥哥的,可是这终究多有不便,所以只能把他留在家里,让蓉姐姐代为照看了。对了,蓉姐姐也很思念你呢,我们还经常一起说着你就突然哭了呢……” 雅儿和以前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那样的天真而直接,哪怕说出的话让她感到有些羞涩,可还是说了出来。孙途心中的愧疚却也因此更甚了:“是啊,两年了,我这个做夫君的当真太不合格,居然让你们独自留在家中,连我们的儿子出生都未能在旁。好在老天保佑,你们都好好的。”他确实要感谢老天,要知道以如今这时代生产的夭折率,一旦有个万一,那就真是大小难保,一尸两命的结果呢。但幸好,他虽不在身边,雅儿还是平安地把儿子给生下来了。 “还有蓉儿那里,我才与她成亲没几日,就已远离,也是苦了她了。”孙途满是歉疚地叹了一声,这才想起一点:“对了,我们的儿子叫虎头吗?是你给他取的名字?孙虎头?” 雅儿轻轻一笑,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羞涩又换成了一个母亲独有的疼爱与自豪:“虎头是孩子的小名儿,因为孩子长得很是壮实,虎头虎脑的,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么个乳名。至于大名,当然是要由你这个当爹的见了后再取了。” “好,那就等我真见了咱们的孩子后再给他取名也不迟。”孙途忙笑着应道,却是更期待尽快回家了。而与此同时,他又想到了一点:“你们现在住在哪儿?还有,朝廷是怎么把你们接到汴京来的,没为难你们吧?” 听得这个问题,雅儿脸上便露出一丝后怕来:“就在今年初,新任的京东路转运使就突然来了我们青州,然后说是三哥哥你在江南战败受伤,正在汴京歇养,很是想念我们几个,所以才派人来接。我和蓉姐姐当时就信了他的话,虽然黄知府有劝过几句,我们却并没有信,然后就瞒着他,跟着队伍来到了汴京。 “这一路上他们倒是没有对我们不敬,但是[.]在回到汴京后,我们才发现自己是被人给骗了,三哥哥你压根就不在这儿。但此时已经有人把我们和跟随的人全给看住了,我们根本就离不开汴京城。好在平日里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他们也完全没有为难我们的意思,只要不出城,便可在汴京各处走动……” “是我累得你们受惊吓了。”孙途一听,心下的愧疚又深了几分,握着她的手,轻声道。 “才没有呢,我们在知道三哥哥你其实没事时可是大大地松了口气,高兴了好一阵子……当然,也是有点气愤的,他们居然就拿你来骗我们。”说到这儿,雅儿又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三哥哥,蓉姐姐说他们就是为了对付你才会把我们从山东诓过来的,可是真的吗?要这么说的话,反倒是我们连累你了。” “这完全就不关你们的事,我在朝中早已树敌许多,再加上这次江南平乱我又立下大功,让那些人都坐立不安,所以他们才会用此卑劣的手段。其实哪怕没有你们,他们也是会用其他手段把我骗回汴京来的。”孙途忙宽慰了一句。 事实他当然是不好真跟雅儿说的,要不是自己的妻儿真在汴京,朝廷里的那些对头还真拿他未必有多少办法呢。但事已至此,再加上对雅儿他们充满了愧疚,他当然不可能有丝毫怪她们的意思了。 夫妻连心,雅儿立刻就察觉到了孙途心中的愧疚,忙又道:“其实我们到了汴京后过得也很好。一开始虽然是在客栈里住着,可后来却有了大宅子,前些日子,我们还住进了一处很大很大的宅子呢,那比我们在青州时的更大,还有很多使唤的奴仆,他们说那里就是我们将来的家,是什么越侯府……” 想不到自己才刚被封作越侯,京中却连府邸都给自己安排好了。由此来看,至少短时间里,蔡京高俅他们是不会真对自己下什么杀手了。其实这想来也正常,孙途毕竟是刚在江南立过大功的,无论是谁,都没这等胆子,敢把这么个大功臣给随意处置了。至少要等他这层光环退却了,那些人才好下手。 放下心来,孙途脸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那就好,只要你们不受委屈,我便放心了。” 夫妻二人想到哪儿就聊到哪儿,不知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外头居然已响起了三更的鼓点。听得那规律的鼓声,雅儿方才啊的一声叫道:“啊呀,时间这么晚了,那我也得走了,外头还有人在等着送我回去呢,再迟总是不好的。” “嗯?”孙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把一开始的那个问题给忽略掉了,当下就好奇道:“雅儿,你是怎么进的这里?我身边的亲兵多半认得你倒也罢了,可这驿馆外头也是有不少兵卒守着的,你怎么就能顺利进来了?” “是九哥他安排人送我来的,他说一切都说好了,只要我不在外头露脸,就能见到三哥哥你,所以我就来了。”雅儿回答得理所当然,却让孙途更感奇怪了:“你又是从哪里认的兄长?我怎么就没听你提过呢?” 他这一问,先是让雅儿呆了一下,随即才双目一红,既是激动,又有些伤感地道:“三哥哥,我……雅儿找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了,我原来姓狄……” 这一句话说出来,纵然是孙途这样自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人,神色也大大的震动了一下,然后怔怔地看着雅儿,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足足过了好一阵,他才迟疑着道:“所以说雅儿你果然是在当年从汴京城里走失,被人贩子拐卖的?” 他还记得当初二人初到汴京,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陌生感时,雅儿曾偶然提起对某些地方有着熟悉的感觉。这也让孙途明白过来,原来雅儿作为孙家养娘是因为被人卖到山东去的,同时也因此让他对无忧洞之类的人贩子深恶痛绝。这才有了之后救下童渊,并与童贯拉上关系的前后因果。 只是对于雅儿的真实来历,孙途却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过去时日太久,而被拐走时雅儿又太小,她怎么可能真记得自己的来历呢? 却不料,在时隔多年后,重回汴京的她,居然真就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正文 第780章 雅儿的身世 这关系到雅儿的身世,孙途自然不敢轻率,哪怕此时已过三更,他也不肯放人离开,只让她将认亲的前后细细说来。而在雅儿慢慢的叙述中,他也终于是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有了个基本的了解,并不得不叹一声,缘分一说可真是太玄妙了—— 就在端午节那天,也就是武松他们突袭上山,终于捉拿住方腊的那一日里,已身在汴京的雅儿也经历了人生中的又一个重要时刻。 那时的她们已经知道自己是被朝廷所骗,更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但即便如此,她们最关心的却依然还是那个远在江南平乱的夫君,所以当得知京城里的东岳庙最是灵验后,两女便决定在端午这天一起去往上香祷告一番。 好在只要她们不尝试逃离汴京,在这城中是一切自由的,所以这一行倒也颇顺利。只是在到了东岳庙后,她们才发现一个事实,今日到庙里祈祷的善信数量可是不少,当真是人挨着人,人挤着人,别说是她们了,就是那些京城里达官贵人的家眷,也只能是排着队,挨挤着慢慢往里走。 就跟其他节日里人群拥挤总会有人浑水摸鱼一般,这时的东岳庙内也有不少家伙打起了香客们的主意,或上下其手偷占便宜,或找准机会偷窃些财物。而看着有些柔弱好欺,又是女子身份的雅儿自然就被几个偷儿给看上了。 趁着她和扈蓉来到佛像前跪下祝祷时,便有人突然出手,拿小刀划开了雅儿的裙装,把她藏于腰间的荷包给摘了去。不过那偷儿终究是有些小觑了人,在其得手刚欲离开时,身旁的扈蓉就察觉不妙,立刻高叫一声,弹起身来便欲拿人。 奈何这偷儿也是个惯犯,早就有了被察觉后的脱身之法,就在扈蓉叫破其行藏的瞬间已如游鱼般直往后头人群里蹿去。在这殿内都满布了人的情况下,外头更是人满为患,扈蓉一下没能扣住他,便让他得以混进了人群。 已然惊觉过来的雅儿这才知道自己的荷包居然被人偷了去。本来,要只是一些随身的财物被偷她也未必会太当回事,但那荷包里的东西却极其重要,顿时急得她两眼泛红:“失声叫了声,蓉姐姐,他偷了我的荷包,那里头……” 作为好几年的姐妹扈蓉自然知道这荷包里的东西对她意味着什么,当下也是恼了,立刻发力急追,哪怕是在这等混杂的情况下,也是盯死了人不肯放过。两人就这么追逃着,把个东岳庙内外闹得一片混乱,就连守在外头的几名随从和盯紧了她们的官府中人也被惊动,立刻就是四面围拿。 而最后,这偷儿却不是落到他们任何一人手中,而是在慌不择路的逃跑中一头撞向了一名穿着模样气度都颇显雍容的老妇人时被她身前的数名扈从给直接拿下。 在他被人反剪双手往地上按的时候,只被其草草放在怀里的荷包便掉了出来,落地的同时,还滚出了一块玉佩来。而本来还没将此太当回事的老妇人的目光在落到那玉佩上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再老妇人身旁的,是个同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见她突然变色,一开始只道是母亲受了惊吓所致呢,直到发现她一双眼睛怔怔地落在地上那块颇感熟悉的玉佩上,才猛然一个激灵,赶紧上前把荷包和玉佩都给捡了起来,然后仔细查看后,轻呼道:“母亲,这是……” 与此同时,扈蓉也和几个随从一道急急追了过来,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忙上前称谢,便欲讨还玉佩和荷包。但那中年人却只是打量着她:“小娘子,这荷包和玉佩是你的?” “不是啊,它是我妹妹的。”扈蓉倒是干脆,甚至都没察觉到面前母子二人的异样表情。这时,老妇人也终于定下了神来,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句:“那,那你妹妹又在何处?” 虽然觉着这两位问这个有些奇怪,但扈蓉还是回头找了下,然后指着惶急地追来的雅儿:“喏,就是她了,这荷包和玉佩都是雅儿。” 雅儿这时也见到了此处情况,见贼已被拿住,东西也都在,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忙上前称谢,并想立刻拿回东西。但出乎她们意料的,却是那老妇人并不急着让儿子将东西送还,而是在端详了雅儿一阵后,颤声道:“小娘子,你这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雅儿被她的目光这么一看,不知怎的心头竟有亲近之意,同时两眼也是微微泛红:“我,我也不是太清楚。我只知道这是我从小就带着的玉佩,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更是让老妇人神色一变,倒是边上的男子皱了下眉头,然后道:“几位要是不介意的话,是否先找个地方说话?这里人多眼杂的,实在多有不便。” 确实,经此一闹,他们周围已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而那偷儿现在还被人抓着呢。雅儿又看了眼老妇人,稍作犹豫后,便应了下来,扈蓉见此,自然是要跟了同去的。 于是就在离东岳庙不远的一处酒楼的雅间里,雅儿向两个有着亲切感的陌生人道出了自己的来历,还有这玉佩与她的关系:“……反正打我记事起,这玉佩就一直在我身边了,我只知道这是我生身父母留给我的唯一信物,可天地之大,我又怎么可能找到他们呢……” “你……你的后腰处是不是有一块暗红色的,月亮状的胎记?”在迟疑了好一阵后,老妇人用满是期待与不安的语气慢慢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而雅儿在听到这一问后,整个人更是彻底呆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点,也就孙途和她自己才知道啊。 答案自然已很清楚了,老妇人顿时就放声哭了起来,赶上前去,一把就将雅儿搂进了怀里:“我可怜的女儿啊,二十年了,我终于是找到你了……”这一下,即便有所准备,房内的其他三人还是给彻底看懵了,扈蓉更是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居然让雅儿找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原来,雅儿确实是这老妇人在二十三年前生下的最小的女儿,当时她夫妻二人当真是将之视若掌上明珠。可谁也没想到,就在她三岁时的一个上元夜里,全家外出赏灯时,因为路上人实在太多,再加上一些拐子的手段也确实高明,居然就这么让人从他们眼皮底下把女儿给偷走了。 这一事对全家来说自不啻于是晴天霹雳,哪怕他们其实也是朝廷官员,手中更是握有一些城防之权,可当做爹的开始动用这些力量寻找自己女儿的下落时,那些拐子早就通过他们自己的渠道把雅儿给带出了汴京。 就此,二十年间,他们全家费尽了各种手段也没有任何收获,做母亲的更是多少个夜晚痛苦自责,泪流不断,也曾年年去庙里求菩萨保佑,更是常年吃素,却也依旧没能找到半点这个小女儿的线索。 可谁能想到,当所有人其实都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他们失去了二十年的女儿居然又回到了面前,而且还是以这么个出人意料的方式。 孙途在听完雅儿的一番讲述后,也足足呆愣了有好一会儿,才不得不叹了一声:“世间事情之玄妙,实在叫人无法解释啊。对了,你确信他们真就是你的家人吗?” “嗯……”雅儿的脸上兀自挂着泪水,刚才讲到动情处,她有哭了起来:“母亲不但知道我后腰的这块胎记,还告诉我家中其他兄长和姐姐也有这么一块玉佩。”说着,便把已经挂在胸前的那块玉佩给拿了出来。 那玉佩正面是一丛雕工甚为精美的兰花,而背面,则刻了个小小的雅字——事实上,雅儿所以会有这么个名字,就是来自于它。要不然,以她养娘的身份,再加上孙家的学识,她估计现在的名字应该叫二丫什么的才更正常些。 “其实我的名字已经在上边了,我叫狄兰雅……我九哥身上也有块差不多的玉佩,上边是只鹰,后边是个扬字,所以他叫狄鹰扬,还有二哥,他叫狄虎臣。” 一样的玉佩,而且连身体上的隐蔽胎记都知道,再加上当时雅儿她们的身份必然不容易被人所知,孙途是几乎可以确信对方是雅儿分开多年的家人了。 而随后,他的目光又是一凝:“狄鹰扬,狄虎臣……”他显然是听过这两人的名字的,片刻间,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异样的盯着雅儿的俏脸:“难道说,你的生身父亲,竟是阁门袛侯,狄老相公?” 在雅儿有些茫然地点下头去的同时,孙途的呼吸骤然就是一紧,与此同时,一些之前的疑惑也就解开了。怪不得自己入城时会有那么一出百姓欢呼了,原来是有人在帮着自己这个妹夫啊…… 正文 第781章 初次上朝 若非城门那边有人暗中做了安排,把自己等人的身份告与边上的百姓,就不会有初入城门时的一场欢呼,那或许自己的处境要比现在难不少。说不定在面见皇帝这一事上,都有人会从中作梗拖延,把自己晾在这馆驿好一段时日呢。 这一判断其实早在入住馆驿后孙途就已生出来了,他只是觉着事情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现在的自己在京中几无靠山可言,又有谁会冒着开罪高俅等权臣小人的风险来帮这一把呢? 而现在,答案终于显现了出来——是雅儿刚认的亲人,是阁门袛侯狄家的人在暗中使力,而以这一家在禁军里的人望,要做到这一层显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不定那边的城门就在某位舅哥的掌控中呢。 当然,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孙途的心思受到太大的冲击,虽然雅儿能找到多年前的亲人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但他也没无耻到会想着去攀这一门亲,更不可能去利用雅儿来达成目的了。真正让他心神激荡的,还是这个狄家背后所代表的身份——阁门袛侯狄咏,也就是雅儿的生身父亲倒也罢了,可再往上一代,狄咏的父亲,雅儿的祖父的名头却足以让孙途心生崇敬了——狄青! 雅儿竟是狄青的孙女,那个自大宋开国诸多有名有姓的将领后,真正从那茫茫多的文曲星中杀出一道光来的武曲星,那个被人称作面涅将军的北宋中期第一将,狄青狄汉臣!那个以一己之力迅速荡平西南侬智高之乱,又西去抗夏,由此开启西军一脉的大将军狄青! 后世总有人说什么北宋无将,南宋无相,这在孙途看来完全就是瞎扯淡。北宋一朝不是没有厉害的将领,只是因为文官势力实在太炽,才导致武将被彻底压制住了。可即便如此,还是涌现出了不少名垂千古的名将,就算不提跟随赵匡胤开国的潘美等人,光是杨家一门忠烈,就不让前人专美,何况中期还有一个狄青呢。 不过在大宋这一扬文抑武的总体环境里,哪怕是狄青这样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名将也终究难有出头之日,并最后因为种种打压而郁郁而终。已自认为宋将中一员的孙途对此也是多有不满,所以他才需要尽自己所能的去改变,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狄青的敬佩。 所以当得知雅儿居然有了这么一层身份后,他是相当惊喜的。当下里,孙途又伸手温柔地抹去了雅儿脸上还留着的那几丝泪水:“傻丫头你哭个什么劲儿,这是天大的好事情,该值得高兴庆祝才是啊。” “嗯!”雅儿用力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怯怯地看了孙途一眼:“三哥哥,那以后我和你……”她居然有些担心因为自己身份的改变,让三哥哥对自己的态度也为之有变了。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在三哥哥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曾经照顾我的雅儿,那个最听话,最温柔,也是我最喜欢的小妻子雅儿啊。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儿,是公主,我对你的感情也不会有丝毫变化的。”孙途认真地盯着雅儿的大眼睛,说着绵绵的情话,却让雅儿的一张俏脸顿现欣喜与羞涩,之前的那点担忧也就此烟消云散。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又一次对视着,似乎还想有进一步动作时,又是一阵更鼓声从远处传来,却是已经到了四更了。这让雅儿不觉又啊了一声:“又耽搁了好些时候了,三哥哥,[]我……”她满是为难地看着孙途,她想陪着自己的夫君,可是之前来时又已经和人说好了。 孙途靠过去,在她的红唇上轻吻了一下,又把那块玉佩塞回到雅儿的衣襟之中,这才把她从床榻上扶下来:“我们总不能让别人为难,何况还是你的家人。今日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以后还有的是长相厮守的时间,你先回去吧。” “嗯!”雅儿又柔柔地应了一声,纵有不舍,也只能暂且忍耐,就这么在孙途的陪同下,出了院子,又趁黑出了馆驿,然后上了一辆没有任何记号的马车,匆匆而去。 孙途立在暗处,目送雅儿离开,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随即,眼中又闪过的异样的光芒来。本以为自己这回再到汴京大有孤军深入敌阵的意思,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些变化了。哪怕他并没有想过利用狄家在军中的威名人望,但就自己某位舅哥一开始就表露出来的态度来看,事情就已很不简单了。 一切,就静待事情的发展吧…… ¥¥¥¥¥ 虽然多出了这么一个插曲,但事情的发展终究没有太大的变故。朝廷那边果然就跟孙途所预想的那样,暂时把他忽略在了馆驿中,为此甚至都不顾方腊这样的重犯都还被押在刑部大牢里呢。 就这么拖了足有半来个月,连中秋节都已经过了,到二十三这天,才终于有人传话过来,说是让他在两天后的朝会上陛见献捷。总算,他们还没胆大到敢把这么一件大功劳给彻底抹杀掉,也不敢真就把孙途一直丢在馆驿里无法脱身。 到了这天清早,孙途便穿上了早已备好的武官朝服,乘马从馆驿出发,沿着长街迅速汇入到了上朝的官员队伍中,沿着长长的御道,往皇宫而去。 这还是孙途穿越到大宋朝后第一次参加朝会呢,所以一切在眼里都显得格外的新鲜——比如这一路上,除了上朝的官员外,百姓的数量居然也相当不少,而且他们所以选在这时候出门居然是为了做官员的生意,卖早饭给赶着上朝的官员享用。 这是孙途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情况,因为就他对古代的认知,官员不该是高大上的,上朝更是一件极其庄严的事情,又怎能跟后世的人们上班上学似的边买了造反沿路吃着边赶路呢?可事实,却又都摆在了眼前。 事实上,除了少数位高权重的官员家里有奴仆会为他们准备下早饭外,其他官员还真就少不了民间的早饭。而更让孙途感到难以置信更在后头,在随着人流来到皇宫跟前时,他又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就在皇宫前不远的街道两边,居然也都支着无数的早饭摊子,无数穿着朱紫青绿官服的官员们就这么和普通人逛市场似的在那里挑选购买着合自己心意的早餐,既有随手拿了面点大口吃着的,也有端然坐下,就在小小的桌子边吃起馄饨等汤食的,当真是热闹得很,只是看着实在不像是朝会前,皇宫前该有的样子啊。 你能想象几百年后北京的紫禁城前那些大人们就地购买早餐享用的场面吗?你又能想象在某代表-大会尚未开始时,在某大会堂前不断有人咬着烧饼,喝着豆汁的样子吗?而这一切,居然就这么活生生的展现在了孙途眼前,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大宋与其他朝代大不相同的宽松氛围。与这等惊人的见闻相比,那大批只能徒步赶来参加朝会,而且其中有许多还穿着朱紫官袍的官员的情况就完全不值得孙途再感到惊讶了。 大宋或许足够富庶,官员的俸禄更是远超后世明清两朝,但真论排场,此时的一般官员还真比不了后世的后辈们。尤其是进入辫子朝后,哪个官员要是外出不坐轿骑马,被人看到了都得被参上一本呢,更别提像这样隆重的朝会时候了。 不过这样轻松的氛围也就到此为止,当天色渐渐亮起,太阳从东边云层底下探出来时,宫里钟鼓声也随之而起,百官赶紧把手上的早饭迅速消灭掉,这才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了宫门前,静静等候。 在此期间,所有人都束手直立,不但未闻半声咳嗽,甚至连站立的姿势都是极其端正,不敢有丝毫懈怠。而这一切,皆在于一旁有御史台的官员盯着,他们可是最会挑错之人,只要有官员在此期间有任何的差错,便会直接上疏弹劾,到时罚俸之类的处罚可就要降临到倒霉蛋的头上了。 孙途虽说今日是第一遭参加朝会,但本就有所准备的他倒也不会真闹出什么差错来。尤其是他还多年从军,早就养成了站如松,坐如钟的习惯,这点随队静候的本事当然是自带的。 就这么等候片刻,宫门终于开启,然后群臣才按文武两班,踏着整齐而又威严的步伐缓步进入皇宫。他们去往的并不是皇宫正殿大庆殿,而是西侧的文德殿,前者只有在正旦冬至这样的大朝会上才会启用,光是在经过那边的广场时,扫上一眼,孙途就知道那里足能容下数千臣子,今日参与朝会的只有四百来人,数量是明显偏少的。 过大庆殿广场,穿过一道横门,再往前便是文德门,穿过这道宫门,后方则是两条百步长廊,直通文德殿,而百官也在此时,分文武左右停在了这跟前的两道阁门之前…… 正文 第782章 君前奏对 这朝会居然也和孙途想象中的大有不同,并不是如前世影视剧里所看到的那样,所有臣子都进入金殿,排着整齐的队伍和皇帝面对面地作着各种交流,而是分批进殿面君,而且并不是所有臣子都有机会进那文德殿的,除了地位尊崇的一干宰执和重臣先一步进去外,其他人都能呈递上自己的奏疏,然后等候在阁门前,直到里头有了宣召,方才能够入内。 也就是说,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几百官员入宫来参加朝会,事实上也就不过一两成的官员能进得殿去,其他人只能是在殿外干站一上午了。这回孙途可算是想明白为何大宋的早朝要比后来几乎一日一朝的明清少得多了,因为这样完全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嘛,而且也太打击人了,要是这么天天来了又进不了殿,说不上话,对官员来说可是太大的煎熬了。 心中胡乱想着有的没的,孙途的身子却没有丝毫放松,周围人也一样,因为此时边上还有御史看着呢,只要有任何一点有违礼法的举动,到时就少不得吃些苦头。不过与其他人的心中没底却又满是期待不同,孙途是很笃定今日自己是可以面君奏对的,毕竟怎么说江南平乱一事也很重要,只要捷报送到赵佶手里,就没有再拖下去的可能。 事实也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只等了半个多时辰,前方便有内侍拖长了调门高声唱道:“宣越侯孙途入内见驾——”而在孙途随之迈步踏上长长的百步廊时,身后立马有无数道各怀心思的目光罩定了他,有羡慕,也有嫉妒……毕竟他才首次参加这样的朝会,居然就能直接面君了,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 迈着还算稳重的脚步,孙途终于来到了文德殿前。虽然这不是宫中正殿,规模却也极大,人沿着汉白玉的阶梯往上时,不觉便生出种空旷肃穆的感觉来,让他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 来到两丈多高,三四丈宽的殿门前,孙途才停下了脚步,然后按照早已知道的规矩,高声唱名:“臣孙途参见陛下。”说着便是一揖到地,庄重肃穆。 片刻后,里头才响起一句:“照准觐见,入殿来吧。” 孙途不敢怠慢,忙又略低了头,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中。虽然没有往上乱瞧,但他目光晃动间,还是对殿内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文德殿的装饰倒是很普通,跟想象中的殿宇没有太大区别,前方高处,一张长案之后坐着的,正是当今大宋皇帝赵佶,而左右肃立着的则是朝中一干宰执重臣,比如蔡京,比如高俅…… 据说在北宋以前,君臣朝会的规矩可要轻松自在得多了,尤其是像如今这般皇帝和宰执之间的谈话,臣子们在下方都不是站着的,而是各有坐席,是为君臣坐而论道,也体现了君王对臣子的体恤之情,和臣子在朝中地位之高。 直到太祖赵匡胤多次与会总觉着有些不是滋味儿,想要提升君王威严,才在一次朝会前命内侍把坐席撤走,而朝臣当时又不敢提出异议,只能站着回话,久而久之,殿上就只有一个坐着的人了。当然,在私下里君臣会面时,大宋官员还是有座位的,要到后来君权不断提升巩固,才有连坐都没得坐的地步。 孙途却不知道这种君臣间互留尊重的习惯,进得殿来,也不敢太过往前,就学着以往在影视剧里所看到的那样,直接就跪下大礼参见:“臣孙途拜见陛下……”好在他口上还有个把门儿的,没有把万岁万万岁之类的口号给喊出来。可即便如此,还是让殿内君臣人等都不自觉地愣怔了一下,高俅更是嘴角一撇,露出了不屑与讥讽的笑意来。 在所有人看来,孙途这做法也太没骨气了,今日不过是寻常朝会,何用如此大礼参拜,真是把当官的脸面都给丢尽了。就连赵佶也不觉在一呆后哑然失笑,轻抬了下手:“越侯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回话吧。”就是高俅童贯这样的近臣,在自己面前也没这么卑躬屈膝的呀,但这等被臣子如此重视崇拜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孙途并不知道自己随意学来的这一举动让自己在皇帝心中多了一层好感,闻言又拜谢一声,这才利落起身,然后抬头扫了眼周围,然后目光就是一凝。最靠近赵佶的居然不是蔡京这个当朝宰相,而是个鹤氅宽袍的道士,此时这位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呢。只一怔间,孙途便猜到了他的身份,正是如今最得赵佶宠信,有国师封号的林灵素了。 这位最近在大宋国内也是声名远播了,不过多半却是恶名,因为他一个道士居然就得了圣宠,甚至都能影响皇帝的决策,这是哪个官员和读书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不过如今有蔡京压着,百官倒也不敢真说什么。 “孙卿如此年轻就在江南平乱,除朝廷一大祸患,当真是我[]大宋之福了。”赵佶慢悠悠地开口说着话,才让孙途从自己的胡想中抽出神来,他又笑着道:“不过那捷报中所提到的事情终究有些过于简单了,却不知孙卿能否与朕说说此番平乱的某些细节啊?” “臣遵旨。”孙途的回答让周围那些人略感惊讶,因为照他刚才那种讨好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很紧张才对,这时候被皇帝问到,自然就会有所推脱。毕竟,像这样自己来说功劳的举动总给人种自卖自夸的意思,这在朝中可是很容易被人唾弃或不屑的。 但他们显然是错了,孙途其实半点都没有紧张,这与赵佶身上的帝皇威严无关,实在是因为他很清楚眼前的大宋官家过上几年就是个亡国-之君,成为金人的俘虏后更留下千载骂名,沦为后世最大的笑话,他又怎么可能真把赵佶当回子事儿呢? 所以既然皇帝动问,他便没有半点犹豫地应了下来,然后又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了一些平定江南之乱中那些个或精彩,或凶险的遭遇来。孙途本就口才不错,再加上这些事情几乎都是他亲身经历的,所以说来更多了几分精彩,不单是赵佶,就是那些个臣子们,居然也都听得有些入神了。 好嘛,在这本该极其正式而肃穆的朝会上,孙途居然就成了个说书的了,而且这一说还停不了口,一气儿说了足有半个多时辰,还意犹未尽地道:“……但真要论起来,还是杭州之战更凶险些,毕竟那庞万春也算是反军中最懂兵事的将领了……” 眼见他完全收不住了,已经回过神来的蔡京终于是忍不住了,当下低咳一声:“陛下……” 这一声才把赵佶从听故事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又怔了下,才明白此时不是听人说书的时候,忙摆手打断了孙途的讲述:“孙卿果然是为我朝廷立下了赫赫战功,看来朕也确实该好好封赏于你。” 孙途闻言心下便是一喜,他费这么多口舌,自然就是为了让皇帝对自己的军功多有了解,从而讨得足够的好处了。但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边上高俅已有些阴阳怪气地发话了:“孙途,你似乎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说了吧?你在江南有功确是不假,可你擅杀朝廷重臣,先斩后奏杀死朱勔一事又当如何解释啊?” 此言一出,殿内本来还算融洽的气氛就迅速消散,变得凝重起来,连赵佶脸上也多了几分不快来。虽然已过去一年,他终究并没有彻底忘了朱勔这个当初的宠臣,想到孙途便是杀他的凶手,皇帝自然是心中有些怨怪的,一双眼睛也全看了过来。 孙途心下冷笑,这就是所谓的上眼药了,而且还是当了自己的面进谗言。好在自己在这段时日里已经想过有此一出,倒也不惧。当下里,便再度一撩下摆跪了下来,说道:“臣知罪。陛下,臣当日杀死朱勔及一干同谋确实是以下犯上,有违军纪国法,但臣也是逼于无奈,更是为了我江南大局,才不得不这么做啊。还请陛下听臣解释。” 在稍稍抬头看了皇帝一眼,见他默然后,孙途又道:“当日情形,就是朱勔先欲置臣于死地,臣才不得不给予还击的。而且,就在那之前,臣已经查到了一些事情,说是朱勔早就已和反贼方腊一伙有了勾结,他们是因为眼见臣率军节节取胜,才想对臣下此毒手的。为了江南战局,为了对得起陛下的信任,臣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保出手,杀了朱勔。而这一切,早在臣上奏朝廷的奏表中已写得明明白白。若陛下不信,大可查问相关人等,当时在苏州的,可不止臣及麾下一军,还有京畿、京南、淮南淮北等各处将领兵卒呢,他们皆可为证!” 这一番话说来似乎满是急切和委屈,但其实孙途的情绪一直控制得很好,让皇帝很容易就信了他的说辞。而他的目光,则有意无意地落向高俅,最后补了一句:“臣实在不明白为何还有人要为那等叛逆之臣开脱,莫不是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结不成?”被动挨打从来就不是孙途的风格,所以在解释了自己的问题后,他便还击了! 正文 第783章 胆大脸皮厚 孙途的反应委实出乎了殿上所有人的意料,高俅更是被他反问得一呆,随即脸上更是惊怒交加! 这小子的胆子也是太大了!几乎所有重臣心里都生出了这么个念头来。因为照常理来看,作为初入皇宫,身处文德殿重地,又是面对着皇帝和一干重臣,能说出话来已是不易,现在还是在被高俅这么个太尉的逼问之下,换个人怕是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只会一味推脱求饶了,哪里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呢? 事实上,有几人也都和高俅打着相同的心思,准备一旦孙途真乱了阵脚,就以他杀朱勔之罪为突破口,直接就在官家面前把罪名给他定死了,哪怕不能真要了他的命,也得让他再难于朝中有任何的立足之地。而只要他再无翻身机会,他们就有的是各种手段来对付这么个身边已无多少可用之人的小小武官了。 可是,孙途的这一反驳却把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粉碎,竟反守为攻,将了高俅一军! 本来嘛,早在去年时江南那边就已联名把各种通敌酷烈之类的罪名都给安在了作为死人的朱勔头上,当时高俅他们也为了避嫌不敢为其开脱,现在旧事重提更多只是找个借口罢了,一时间又怎么可能真能把孙途的反诘给破解了呢? 赵佶也若有所思地看了高俅一眼,隐隐记起了之前的一些东西,这让高俅更是额头见汗,有些慌了。孙途却是心下大定,再度抬头:“陛下,臣之所为虽有些不妥,但当时情况紧急,也确实拿不出更好的法子来了。而且自朱勔被杀之后,江南各军军心大振,这才有了在一年时间里夺回各处城池,并生擒方腊等贼首的结果,还望陛下明鉴!” 他不但要把罪名完全洗清,还要将杀朱勔一事变成一件功劳!但仔细想来,孙途的这一说法居然也没什么错,毕竟事实真就摆在了眼前,当朱勔任主帅时,江南乱作一团,频频失地不说,更使当地百姓全都归了那些反贼。可再看他死后呢,只一年间,已被孙途平乱成功,所以若说其与反贼有所勾结还真不算是冤枉了。 话到这一步,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已彻底坐实朱勔大有问题,孙途杀他不但无过,而且有功,而高俅拿此事发难,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陛下,臣以为越侯所言确实在理,朱勔确实罪不容诛,但他既已伏法,连亲族人等也皆受株连,就不必再多作追究了。而且今日在此只为论功,又何必再提此等事情呢?”终于,蔡京缓慢地开口为高俅打起了掩护。 蔡太师在赵佶面前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听得这话,他也把目光收了回来,笑着点头:“太师所言甚是,前事就不必多作计较了,孙卿也请起来说话吧。”没有任何问责高俅的意思,就把此使给轻轻地揭了过去。 孙途也知道只靠这么几句话想对付高俅这样的宠臣是不现实的,所以也就顺势答应着站起身来,没有再追打不放。对于他这一表现,皇帝更感满意,又道:“要说起孙卿你为国立功,朕还是深感欣慰的,因为就在前两日,得知是你在江南取得大捷后,朕才从崇政殿的屏风处看到了你的姓名。仔细想来,朕与你当日也曾见过一面吧,那是在三班院,可对吗?” “陛下圣明,臣对当日之事也是记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那时与陛下有过一番对话,才使臣自此后一心想着为国效力,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孙途忙大声应道,完全是一副受了知遇之恩后的激动表现。 “呵呵,你也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啊,区区几年间,你已从一不入流的小吏积功升为,唔,对了,除了侯爵之外,孙途还有何升赏啊?”皇帝说着,已看向了一旁暂管着枢密院事务的高俅。 高俅心里苦啊,自己才刚想对孙途发难,现在又要为其升官了。但皇帝动问,他也只能作答:“回陛下,枢密院的意思,是升其为节度留后,并有朝廷一早定下的越侯之位。” 这确实算是武将中地位极其崇高的官职了,至少从虚名上来看是这样的。因为节度留后再往上就是节度使,而大宋朝其实几乎不设这一实职,除非是入中枢,否则到了节度留后这一级,武将就算是当到头了。而孙途,还有个侯爵的身份在头上,如此地位就显得尤其贵重了。 孙途自然知道这次的升赏确实不小,当即再度叩谢。而后,赵佶又好生夸赞了他一番,不但赐了一大堆的金银钱帛与他,还顺带手封了雅儿一个五品的诰命,这虽是应有之意,却也是相当大的恩荣了。 在孙途又是好一番的谢恩后,赵佶才笑着又道:“孙卿,你这次为朝廷立下大功,朕实感欣慰非常,不知除了这些恩赏之外,你可还有其他要求吗?” 其实这一问只是皇帝的客气而已,一般情况下,臣子到了这时候只会是满怀感激地再谢恩一回,然后道一句自己已别无所求之类的场面话,最后君臣都各自满意,便可退出殿去了。 可偏偏今日的孙途却不照常理出牌,面对这一礼节性的一问,他真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来了:“陛下,臣确有一请不知陛下可否恩准。” “那就……”赵佶本来都想直接让他退下了,话说了出口,才发现事情有变,只能迅速改口:“说来听听。”神色间都带着一丝茫然与狼狈了,其他臣子更是面露异色,都不知道这家伙哪来的脸皮与胆子如此说话了。 孙途却压根没有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只是说道:“因为朝廷召见得急,所以臣在没有将江南诸多事情都安排妥当前就已赶回汴京,不知陛下能否恩准让臣再回江南……” “不可。”一听这话,高俅顿时就急了,下意识里就已出声打断,惹得皇帝再度侧目而视,也让他脸色一白,知道自己失态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陛下,枢密院这次所以把孙途召回汴京一者是为了体恤于他,毕竟他这些年连续在山东和江南作战,自是身心俱疲,可不能再劳累他了;二来,也是出于朝廷规矩考虑,我大宋自来就有轮戍之法,将领带兵超过三年便该易处他地。这孙途在山东和江南带一军早已超过三载,若再把他留在那边,终究不妥。臣如此安排,也是为他考虑,免惹人议论啊。” 这番话又说得合情合理,不但赵佶和一干臣子连连点头,就是孙途也拿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来,因为这就是大宋一贯而来的用兵之道——为了能压制住武将可能出现的反制朝廷,宁可削弱地方军力,也必须让将兵互不相知。 高俅这一说完全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自然让孙途再难应对,只能是认下了这一安排。事实上,他既然来了汴京,就没想过还能轻易回去,所以倒也不是太过失望,不过神情却又显得有些落寞。见状,反倒是赵佶有些觉着不好意思了,当下笑道:“孙卿也不必太过失望,规矩如此,但不意味着你将来就没有再为朝廷效力的机会。你既有此等本事,他日北取燕云,自然有的是你杀敌立功的时候。” “臣多谢陛下信任。不过,臣还是有一请。”孙途心中一动,试着又道:“还请陛下能与臣一个继续为朝廷,为陛下效力的机会,能在京中任一实职差遣。 他话音一落,蔡京脸色就是微微一变,他已经迅速看了出来,孙途之前说想回江南只是虚晃一枪找个由头而已,这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一个官员在京城有没有权力,或者说有没有自保之力,最关键的不在其官职高低,而在差遣的实权有多大。若是孙途不主动问这一句,赵佶不会过问这等小事,蔡京高俅等人当然也不可能把这等机会送到他手,所以很可能他接下来就会有名无实,最后被人彻底遗忘。而到了那时候,孙途的死期也就到了,别说高俅了,就是开封府的一名官员,都有的是手段置他于死地。 可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孙途居然真就问了,在一百个官员来了九十九个都不好意思直接询问自己差遣职权的情况下,他做了那第一百人,厚着脸皮问了这么一句。而这一下,就连蔡京都已无法出声干预,皇帝自然也不可能再弃之不顾了。 “孙卿还真是忠心国事啊,你说说吧,有何想法?”赵佶随口问道。 “臣只是一介武夫,所以一般事情还真做不了。臣只有一颗忠心,所以禁军或是皇城司臣以为还是可以胜任的,不知陛下能否照准,让臣在这两处衙门里任一官职呢?”孙途还真就老实不客气地给出了自己想要的职位。 这家伙怎么就如此胆大脸皮厚啊……这是殿上群臣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正文 第784章 侯爷回府 在汴京城里当官,无差遣就无实权,无实权就如面团,可任人搓-揉,甚至连生死都可能握于他人之手。这一道理高俅他们知道,孙途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哪怕有些唐突,他也要争取这个唯一的面见天子的机会把自己的诉求给道出来。 赵佶也不禁错愕了一下,但随即又露出了玩味的笑容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边上的高俅。他虽然是个昏君,更把几乎所有心思都投放到了无尽的艺术追求和修道成仙中去,但这不代表他就真没有一点帝王心思了,身边臣子的那点心思,他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想多生麻烦,才在许多时候装作不知。 这几年里,高俅多次或指使他人,或亲自上场,可没少针对孙途,这等事情赵佶又怎么可能完全不知呢?今日殿上,两人又有过交锋,所以他很肯定,孙途这么做是因为担心会被高俅给害了。 道理自然是清晰的,但该作何取舍,就是另一回事了。高俅是赵佶信任的宠臣,照道理他自该维护其权威,但孙途毕竟才刚为国立下大功,也才新封为侯,一旦真被人突然打压甚至谋害了,他这个当皇帝的脸上也无光啊。 就在赵佶略带踌躇,而其他臣子也不好开这个口,只能静候结果时,有个一直没开口说过话的人出声了:“陛下,臣于前日曾说过一事,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吗?” 能如此跟皇帝说话的,在场也就只有国师林灵素了。而赵佶则在一怔后迅速笑了起来:“国师指的可是有白星护主紫薇的天上异象吗?” “正是。当日臣观天象,算出将有白星南来护于陛下紫薇星旁,如今看来,正应在了越侯身上了。臣适才还仔细看过,越侯身上便有白光罩体,乃应天命来辅佐陛下之人……”林灵素又这么玄之又玄地说了一句。 只此一句,就抵得过其他人几十句了,赵佶果然动容,继而便有了决定:“孙途听旨——你先有大功于社稷,如今又一心为朕分忧,那朕封你为殿前司都虞侯,另有差遣,提举皇城司公事!” 此旨意一下,殿上几个臣子脸色都相继一变,尤其是高俅,更是面色一白,如此一来,孙途这地位权势都已足够,再想拿捏他可就太难了。也有人张了下嘴,想要反对一句,毕竟殿前司都虞侯也就罢了,可这提举皇城司一向都位卑而权大,官阶只在五品,与孙途的三品本官可就差得太远了。但话到嘴边,他们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因为机灵的他们已经看出些皇帝做此安排的用心所在,这是想要用孙途来制衡一下高俅了。 倘若没有皇城司内的职分,只靠着一个殿前都虞侯的差遣,孙途就真完全落到高俅的掌握中了,要知道高俅现在可是殿前太尉呢,真正的顶头上司。可有了皇城司的职位在身,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这可是一个能直接向天子奏事的特权衙门,别说高俅了,就是蔡太师都未必敢与之为敌啊。 所以说这是官家有意要栽培新的宠臣了吗?就因为孙途的功劳,因为他足够恭敬的表现,还是因为国师的那几句话?所有人心里都费着思量,自然也就不好真出面提出疑议了。 就是孙途自己,这一刻也略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很快就镇定下来,忙再度叩首谢恩,这便算是把事情给彻底定下了。接下来,只当相关衙门把官诰什么的制作出来,自己在京城里就算是有了正经差遣,而且职权相当不小。 到了这时候,孙途这次的陛见述职什么的也终于到了最后。事实上,今日他这一陛见奏对的时间可当真极长,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左右,再加上之前宰执们的奏对,如今这天色都已经到了中午了。 赵佶是不可能为了政务就委屈自己饿肚子的,所以一看时候不早,就随意一摆手,下旨散朝。如此一来,当孙途迈着轻快的脚步从百步廊中走回来时,其他臣子们听到的就是拖长了调门的退朝声,然后就面对了数百官员或幽怨,或羡慕,或异样的目光,久久凝视…… 今日这一场朝会确实会让许多人记忆深刻,孙途一个初入朝会却能在君前奏对如此长时间的武官,势必会被人议论良久。 他自己倒是对众多异样的目光不是太过在意,此时的孙途在踏出宫门时便已急不可耐,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赶紧回家去。他已到汴京半个多月了,可除了当晚和雅儿见过一面,就再未与家人有过接触,此时自然是想第一时间回家了,他可太想见到自己的儿子,将他抱在怀中了。 宫门外,早有唐枫带人候在了那里,一见孙途那春风满面的样子,众人心头便是一喜,赶忙上前询问。在得知孙途居然还在天子跟前讨得如此差遣后,自然皆是一阵欢喜恭贺。而以孙途眼下的职位,想把唐枫等人也安插进禁军,作为自己的亲信兵马,想必也不是太过为难了。 几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已策马往前,由几名之前便已去过越侯府的亲信领路,沿着热闹繁华的长街一路往城东行去,很快就来到了那个之前也曾多次进出的,住着许多达官显贵人家的太平坊。这里不但是童贯府邸的所在,也是高俅等对头的宅邸所在,而孙途的越侯府,自然也是座落在此了。 与之前在汴京租住的小院落只能把门开在巷子里不同,如今的越侯府的大门却是正正当当的对街而开。周围更没有任何酒楼食肆之类的嘈杂环境,连路过周围的百姓都是远远避了开去的,足以显现出这里权贵人家的威风了。 所以当孙途率人来到门前时,立刻就引得了早候在门里门外的一干人等的注意。一个满脸精干,神色肃穆的中年男子更是迅速迎上前来,朝孙途行礼拜见:“小人孙禄恭迎侯爷顺利归来,侯爷万福。” 其他人等也在这时纷纷下拜行礼,却是将礼节给做到了极致。孙途见状,赶紧下马,笑呵呵地把这个陌生的,却显然是如今府中管事的孙禄给搀扶了起来:“不必如此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三哥……”突然一个略有些颤抖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是那么的熟悉,竟让孙途的身子也跟着一震,继而抬眼望去,正瞧见了扈蓉那张俏丽而又清减了许多的小脸。此时的她,哪还有半点当初在扈家庄时的威风模样,完全就是一副小女人的装扮,脸上除了惊喜,更有幽怨,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孙途,一下都不肯挪开,就仿佛是怕自己眨下眼睛,夫君就会突然消失了似的。 此时的孙途也再顾不上其他了,当即就快步进了门去,一把就将这个俏生生的人儿给拥进了怀里:“三娘,蓉儿,可想死我了……”说着,都不顾周围还满是自家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的身上呢,便一下亲吻在了扈蓉的脸上,最后是嘴上。 扈蓉先是身子一震,但随即又松了下来,并热烈地回应起来,似乎是要把这两年来对孙途的思念和担忧用这唇舌间的紧密联系来表达出来似的。 直过了好久,久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周围众人都看傻了眼了,孙途才与之分开:“蓉儿,你瘦了……” 扈蓉的俏脸这时已红过那头顶的烈日了,纵然她再大胆,再泼辣,也从没有试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与丈夫如此亲热啊。但她的心里却是甜甜的,似乎这一吻,已经化开了她满心的愁绪怨尤,让她觉着之前一切的等候都值得的。 半晌后,她才小声道:“三哥,雅儿他们还在里头等着你呢。” “对,我们快些进去吧,别让他们给等急了。”孙途笑呵呵地点头道,又冲已经跟进来的唐枫一摆手:“你们和孙禄定下自己的住处吧,我看这宅子可够大的,两百人是足够住得下了。” 这处侯府又岂止是大能形容的,其规制几乎已不在童贯的府邸之下,占地足有五六亩之广,这在本就人口众多的汴京城来说那是极其难得的殊荣了。要知道,这可是在朝廷册封孙途为越侯的同时赐下来的宅子,无论地段还是各方面的规制,都深合他这个侯爵的身份。 孙禄等人自然是有眼力见的,只一看孙途对唐枫他们的态度,进门后还不忘为他们安排住处,便可知这都是侯爷跟前极得信重之人,自然是要极力巴结,赶紧就笑着凑上去见礼,套起了近乎来:“不知诸位军爷有何喜好啊?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而孙途,却在此时已拉了扈蓉,一路穿过了数进院落,终于来到了一处颇为清幽的跨院跟前。此时在跨院的月亮门前,雅儿正俏丽在那儿,身边则拉了个小小的人儿…… 正文 第785章 天伦之乐 虽然周围还有好几十个家丁奴仆纷纷跟才归来的侯爷行礼,但孙途此时的目光却完全只落在了月亮门前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之上。 此时的雅儿不知是因为前些日子已经跟孙途见过面的关系,还是想着自己已是主母身份才有所顾忌,虽然俏脸上也满是激荡之色,却并没有如以往般直接就扑上来,甚至她身上还多了几分从前在青州时所没有的沉稳与端庄。 而在她身旁,小小的人儿正有些疑惑张大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缓步走过来,很快地,脸上便露出了一丝惧色来,顿时就脚步蹒跚地往自己母亲的身后藏去,口中还呀呀有声,却不知在说些什么。 孙途拉着扈蓉走到了雅儿跟前,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就将依旧娇小的雅儿搂入怀中:“雅儿,我回来了!”说这话时,既有惭愧,更有心疼。只看雅儿已从一个柔弱,只等人保护的小女人成长为现在这般有所担当的模样,就可知道这两年里她经历了多少,自然是让孙途一阵内疚了。 虽然两人早在驿馆就已见过面,说过话,但这还是在自己家中相聚,两者感觉自然是完全不同的。雅儿这时也再顾不上自己主母的身份,低呼一声,便把整个娇躯埋入了孙途怀中:“三哥哥,雅儿好想你啊,好想好想……” 孙途的另一只手也跟着一用力,便把扈蓉那修长苗条的身体也给揽到了一起:“蓉儿,我也想你,也辛苦你了!”他很清楚,这个家能撑得住,其实扈蓉的作用更大,而且她对自己的感情也并不比雅儿要少,再想想雅儿还有孩子,而她却是才刚成亲不久就与自己分离,心中对她的愧疚自然更甚了。 扈蓉心中只觉一阵欢喜,双目一红,跟着又垂下泪来:“呜……你一走就是两年,我和雅儿都担心死了,还好你终于回来了……”说着,发泄似的还拿粉拳在孙途的肩头捶打了几下,不过用上的力道嘛,却实在太小,连孙途身上的灰尘都没能打掉。 见此,周围那些仆从们在感动之余又迅速回过神来,知道这是人家夫妻重聚的时候,自己就不好再作打扰,便纷纷无声地退了开去。不过虽然这些人都识相地走了,可现场却还是有个不识相的,那个刚才藏到母亲身后的小人儿见状小小的脑袋里生出了大大的疑惑来,但又没法儿提问,只能拉扯了母亲的衣裳下摆几下,口齿不轻地叫了声:“娘……姨姨……”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来,为何会抱着娘和姨姨,她们又为什么会流泪。 孩子这一开口,终于是让三人从重新团聚的激动情绪中回过神来,雅儿更是俏脸一红,忙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三哥哥,他就是虎头了。” 孙途这时才真正地仔细端详起自己的骨肉来。这小家伙还真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虚岁才两岁的他长得倒是结实,也颇见精神,不但刚才能一直跟着母亲站立,现在还半点不虚地与自家老爹对望着,依旧是一副疑惑与戒备的样子。 “虎头,快叫爹,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爹爹了……”雅儿突然想到一点,赶紧又跟儿子介绍起来,却让扈蓉在旁听得咭儿一笑。小家伙更觉疑惑,只是盯着孙途左看右看,继续口齿不轻地说了句:“爹爹?” 虽然孩子这是个问句,但听在孙途耳中却是欢喜不已,当下里就再也忍不住了,忙答应着:“诶,虎头可真乖真聪明啊……”说着就伸手去抱。雅儿也没有任何犹豫的,立刻就把孩子往他手上送去。 虎头整个都惊了,他是真没想到娘亲会突然把自己交到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上,一瞬间身子僵硬,竟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出来。而孙途已很自然地将他抱在怀里,笑得更是开怀:“好结实的小子,真不愧是我孙途的儿子……”在孩子入怀的这一刻,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就已通过接触直入内心,竟让孙途一阵心神激荡,就是在与敌人作生死搏杀时都未曾有过的情绪。 两女,尤其是雅儿在见他那欣喜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动作时,心里也是一阵欢喜,自然也就冲淡了刚才酝酿出来的委屈与激动的情绪。就在三人平复心情,一起走进前面跨院的小厅内时,已经呆愣了好一阵的虎头终于是反应了过来,然后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姨姨……”他到底还是被自己亲爹的举动给吓到了。 孩子一哭,当父母的自然是好一阵的忙碌又哄又说,当真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虎头慢慢了解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和爹爹之间的联系,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爹爹这个称呼的真正意义。 在接下来的半日时间里,除了吃了些饭食外,孙途便一直把虎头抱在手上,或是将他举高高,或是把他小心地抛上去再接住了,又或是拉着他在这边跨院的内外一阵嬉闹。总算,靠着父子间紧连的血脉亲情,再加上我们的孙侯爷完全没有半点架子的讨好逗弄,虎头终于是真正认下了这个父亲,并很快,变成紧紧粘在他身上的小尾巴,怎么都不肯离开了。 话说虎头毕竟是男孩,虽然两个娘亲对他一向爱护有加,却也不可能像他刚才那样将儿子抛上半空嬉闹。而从未尝试过这种又刺激又好玩游戏的虎头立刻就爱上了这种游戏,所以很快,就能听到他不时欢笑着,叫着:“爹爹,要,爹爹,要……”的声音。 直到闹了半日,天色擦黑后,精神头已没那么足的虎头才在雅儿的身边静静地睡了过去。而这时,晚膳也被下人们迅速送了过来,作为侯爷回府的第一顿正餐,府中厨子们自然是花了大力气,各种珍馐美味如流水般不断端上桌来,直把张大桌子都给摆了个满满当当。 孙途有两个妻子陪伴着,心中自然大为畅快,胃口更是大开,好一顿的吃喝。却把两女又给看得心疼坏了,席间自然是好生侍候,不但布菜端酒忙个不停,甚至连他手上多了些其他动作,两女都不带有丝毫闪避的。 所以一顿饭吃下来后,不但肚子已饱,脸也热了,身子更是有些发软。正所谓保暖思那啥,两年未与妻子见面的孙途当时就忍不住了,于是这一夜自然就变得不可描述起来。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 ¥¥¥¥¥ 接下来数日间,孙途就一直呆在府中,连大门都没有出过半步,就这么一直陪着自己的妻儿在家中尽享天伦,以补偿这两年时间里对他们的亏欠。 每日从早到晚,他不是陪着两女细说自己这段时日的种种遭遇,就是和虎头玩在一起,增进父子之间的感情。而在有了第一天的融洽相处后,虎头对爹爹的感情自然是日益加深,只三四日后,便真正再也离不开他了,甚至到了晚上睡觉时,都要和爹爹睡在一起,霸占男人的行为甚至都要让自己的娘亲和姨姨都有些吃味起来。 当然,真等到虎头睡着后,其实孙途和两个妻子间还是有许多交流可做的,两年在军中过着和尚生活,现在自然是要一气都给补回来了。 而朝廷那边,却是暂时没了回音。孙途的那两份差遣都没有任何官诰送来,倒是一些金银丝帛之类的赏赐,倒是在三四日内全都送来了。其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如今朝廷内的办事效率一直不高,就是一般的官员从确认得官到走完相关流程都得花上半月至一月时间呢,就更别提像殿前都虞侯和皇城司提举这样的要紧官职了。说不定这两个差遣之前还有人担着呢,现在又要交接,又要想法儿安插相关官员,这可不是短期内能顺利办好的。何况,边上还有高俅等人掣肘捣乱,所以孙途就只能暂且按捺下心情继续等着了。 “三哥哥……”虽然身份已大不一样,都成诰命夫人了,雅儿在孙途面前却没什么变化,称呼也是依旧:“你老这么宠着虎头也不太好吧。”看着又被孙途抱在怀里,还拿小手揪着父亲刚开始蓄起的胡须的儿子,雅儿终于有些不安地说道。话说以往她和扈蓉虽然也爱护儿子,却也没到这般地步,这两日儿子都没怎么自己走过路,都是孙途抱着了。 “呵呵,放心吧,我儿子我还不知道吗?”孙途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又颠了下腿,惹得坐在上头的虎头又一阵欢笑:“等过两天,我要外出当差,再好生教他便是了。他毕竟还小嘛。” 雅儿应了一声,又想起个重要事情来:“那虎头的大名可想好了吗?”只有取了大名,才好真正管束儿子啊。 孙途这两日还真就在考虑这个问题,本来,他是打算找个饱学的鸿儒来为儿子取个好名字的,但后来一想,又打消了主意,朝中那些当官的固然学问很大,但与自己关系却不是太好,若随便找个读书人,又有些不妥,索性还是照着自己的心意来。 所以在一番思忖后,他便给出了自己的意思…… 正文 第786章 狄鹰扬 看了眼膝上正专注双手去捧自己膝盖,对人生不甚在意的儿子后,孙途才笑着道:“虎头是我在江南平乱,接连取胜间所出生,所以就取个捷字。这一来算是有个纪念,二来嘛,捷也有敏捷健康之意,也算是咱们对孩子的美好祝愿了。” “孙捷……”雅儿念了两遍这名字,用力点头表示认同:“那虎头今后就叫孙捷了。只望他今后能跟他爹爹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扈蓉却笑着道:“我还以为三哥你会给他取名叫孙虎呢……” “哪有这么随意的,小名无所谓,大名可得叫得响亮有意义才成。”雅儿立刻有些佯作嗔怒地看了自己姐妹一眼,随即又眼珠一转,开口道:“要不等蓉姐姐你有了儿子后,就叫这个名字?” “那可不成,哪有兄弟两个名字相撞的……”扈蓉立刻摇头否决,随后才明白过来这是雅儿在打趣自己了,这让她的俏脸也不由自主地一红,随后三人便相视着笑了起来。有些懵懂的孙捷见爹爹和娘亲姨姨都突然发笑也跟着咯咯直笑,似乎觉着这是相当好玩的一件事情。 正当他一家享受着如此平和的天伦之乐时,内宅管事却小心来到了门前:“侯爷,有个狄家官人在外求见,不知侯爷要见他吗?” “狄家官人?”孙途嘀咕了一句,便看了眼雅儿,后者便点了下头,认为应该就是自己新认回的娘家兄弟来了。只略作思忖,孙途便站起身来:“既然是自家人,总是要见一见的,把人先请去偏厅看茶,我换身衣裳便过去。”居于后宅,孙途穿得很是随意,但有外客到了,自然要穿得正式些了。 “三哥哥,我可要去吗?”雅儿有些关切地问了句,却被孙途摆手否了:“你还是留在后面吧,他既然点名要见我,就不是以兄弟身份来的,真要说什么,到时再出面也不迟。”这是他回到汴京后第一个登门的客人,自然要好生应对。 顿饭工夫后,孙途终于在前院偏厅内见到了这名拜访者,这是个三十多岁,身量高大,面容却带着几许玩世不恭的男子,只从其坐在那儿腰背挺直的样子,就可推知这位也是军中之人,站如松坐如钟的早已养成了习惯。 而在看到孙途到来后,他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抱拳:“卑职狄鹰扬见过越侯。”倒也算是礼数周到了,孙途见此,忙快着几把,一把搀扶住了他,不让他真把大礼行了下去:“九哥不必如此多礼,都是自家人。” 狄鹰扬也不是那真很讲规矩之人,见状也就顺势而起,同时笑道:“看来侯爷是已经知道雅儿妹子的身世了?” “是啊,真是没想到啊,我的雅儿居然有这么一段离奇的身世,这天下间的拐子着实可恶,有多少人家因他们吃尽了骨肉分离的苦楚。”孙途感叹了一声,又请人在客位处坐下,他也跟着随意坐到了上首的主位处。 狄鹰扬在说这番话时也在观察着自己的这个突然到来的妹夫,看着他那潇洒随意的作派,还有举手投足间所自带的威风,便让他心中生出几许压力来,这个孙途远比他们所想的更厉害啊。 不过他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此时也迅速稳住心神,笑着道:“好在我家小妹运气极好,虽然与我等分离早年吃了不少苦,但终究却因此嫁得如意郎君。” “九哥言重了,真要说起来,这应该是我孙途的好运才是,要不是那些拐子,我又何来雅儿这样的良配呢?”孙途说着,又有些感慨地将自己和雅儿之间经历的种种事情简单地说了些,言辞间满是对雅儿的疼爱。 虽然狄鹰扬今日并非为了试探孙途这个妹夫对自己妹妹的真心而来,可在听了这番讲述后,心中依然满是欢喜,对孙途的态度也更亲近了些:“你们能相处多年便是缘分,如今还成了夫妻,又恩爱如此,更是羡煞旁人啊。其实在我看来,只要小妹他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一个疼自己的夫婿便已足够,而今侯爷你已经足够让我狄家上下皆感恩戴德了。” “九哥你又言重了,雅儿既是我的妻子,我自当好生待她,万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的。至于感恩什么的,更不用再提。倒是九哥你们,之前出手帮了我,倒叫我心怀感激呢。” “呵呵,那只是小妹她思念夫婿,又恰好我在馆驿那边又有些关系,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我指的却不是此事,而是入城当时,有人向城门百姓宣传我等来历功劳一事。”孙途说着,一双眼睛已似笑非笑地盯住了狄鹰扬,让他的双眼无处可逃。 狄鹰扬稍稍愣了下,这才笑着摇头道:“侯爷还真是好眼力,这等小事竟都无法瞒过你吗?不错,当时也凑巧了,我正好巡视到了那边,所以就让那里作为朋友的城门守备派人先在里头传了传话,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九哥,既然是自家人,侯爷什么的就不必叫了,唤我三郎便是。”孙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态度更是亲近了些,主动要求更换称谓。在对方点头后,他才又笑道:“看来九哥还真是交游广阔啊,到处都有你的朋友,而且这两件事说是举手之劳,可其实终究是帮了我不小的忙啊。” 狄鹰扬这时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闻言有些自得地一笑:“我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就是好交朋友。再加上我狄家终究在军中有着几分薄面,所以还是有些能用得着的兄弟的。” 孙途了然地一点头,虽然狄青和狄咏都已过逝许久,但他二人的余荫总是还在的,他们的部下亲信什么的,自然会承当年之情对他们有所照顾,再加上狄家几个儿子现在也身处禁军任职,身份地位也自不低,只要放得开手脚,交朋友自然不是什么难事。而看起来,这狄鹰扬就是个能与人称兄道弟,很快打成一片的主儿。 “听说九哥你也是在禁军当差?”在又闲聊了几句后,孙途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事上来,他相信对方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认个亲这么简单。 狄鹰扬点了点头:“说来惭愧,我在禁军里也当了十几年差了,如今还只是天武军中一个小小的营指挥而已,可比不了三郎你啊,只几年工夫,就已入殿前司任了高官,都成我顶头上司了。” 他这话若放在别处其实也有些自夸的成分了,这天武军作为上卫禁军那可是皇帝跟前极为重要的护卫,而其身为军中指挥,地位更是极高,甚至可能都在赵佶心里挂了名的,一旦真外放出去,用不了几年,就能迅速成为一地钤辖甚至更高。当然,这要是跟现在的孙途比,终究还是差了不少,毕竟他这样的官职在武将里也快到头了,再进一步就是进枢密院任枢密副使,也就是和当初的狄青一样地位了。 孙途呵呵一笑,自谦道:“这不过是因缘际会,再加上陛下赏识罢了。若是九哥你被放到江南,说不定功劳比我更大呢。” “你就别捧我了,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是很清楚的,能在禁军里谋个指挥已是我力所能及的极限了,再往上,别说率军平定江南几十万的叛乱,就是去戍守一地,我都可能力有不逮。”狄鹰扬倒是个坦率之人,也不怕孙途看轻了自己,笑着就认栽道。 孙途已经有些明白对方为何能在京中交下诸多朋友了,就这性子,很难不让人生出好感来,这是个有自知之明,同时又足够热情真诚之人。 顿了一下后,狄鹰扬才又稍稍正色了一下道:“不过有一点三郎你就未必知道了,这禁军里的事情与外头又大有不同。想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禁军将士服膺,只靠以往的功劳是不成的,哪怕是实打实的战功也未必会被那许多祖上都为我大宋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家伙们放在眼里。尤其是当一个将领在没有任何根底的情况下突然被超擢提拔为军中高官,而且还因此让某些人被迫让位,某些人希望落空时,就更有人不肯服气了。” 孙途心中一动,终于明白了狄鹰扬今日突然造访的真实目的,来认识自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给示警。显然,现在禁军里不少人都对自己带着浓浓的敌意,毕竟是自己断了他们的升迁机会啊。再加上有高俅在背后推波助澜或是策划一切,所以一旦自己真去任职,势必会遭遇不小的麻烦呢。 明白这一点后,孙途又感激地冲狄鹰扬一点头:“我省得的,多谢九哥提醒,不过禁军说到底还是军队,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一个强者为尊的规矩。” 看他那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狄鹰扬又笑了起来:“那是当然,而且据说新一季的军中大比又要开始了,说不定三郎你还真有露大脸的机会。”这时候,终于把他喜欢看热闹的本性给暴露了出来。 正文 第787章 初到任 狄鹰扬的这番提醒示警对孙途来说倒也不是太要紧,即便没有这一说,他也知道以高俅的气量手段也不会让自己太轻松就真掌握了实权。当然,此事隐藏的意义也相当深远,除了能让孙途判断出自己很快就能就职外,更关键的是狄家算是跟自己交了底了,他们显然是跟自己一边的。 略带了些想法把人送走后,孙途重新振作了下精神转回了后院。他本以为自己已将心思藏得很好了,但却依然没有瞒过对他再熟悉不过的雅儿的眼睛,于是到了夜间,只有两人时,雅儿便关心地问起此事来:“三哥哥,九哥他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听着妻子口中对双方的称呼,孙途不觉翘嘴一笑,随后才搂着她的纤腰道:“你又想到哪儿去了,九哥他自然是向着咱们的,怎么可能为难我呢?只是他提到了军中的一些事情罢了,因为很快地,我便要入军中任职,总是有些麻烦,而且又不能时时陪在你们身边了。” “只要三哥哥一直平安的就好了,至于其他,你本就是要建功立业的男子汉,又怎么能总是陪在我和虎头身边呢?”雅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温柔地安慰了孙途一句,却让他心中大为感动,搂着她的手臂力量加重了几分:“得妻如此,我孙途真是夫复何求啊……” ¥¥¥¥¥ 本以为有了狄鹰扬这一提醒后很快就能去禁军,可朝廷的办事效率还是出乎了孙途的意料,这一拖便是一个多月,直到九月将尽,殿前司那边才派人知会,送来了相关的官诰。 这玩意儿孙途之前也接过几次,反正每一次升官,都会接到这么一份诰身,不过相比于以前那些简陋的官诰,这一份却显得尤其贵重了,不但外头套以锦袋,卷轴也以白玉为骨,记录他各项官身的用纸也是锦帛,外缠以五色丝线,只这份官诰若算成本都在百贯以上了,当然,也没人会拿这东西去卖就是了。 而除了这一份官诰外,更有一面可通行入禁军军营及相关衙门的令牌,也是相当贵重,竟是以黄金所铸,上头也写明了他孙途的姓名官职等详细情况,算是他真正进出军营的凭证了。 在拿到这两份东西后,孙途的差遣也算是彻底落实了下来,而他,自然也就能够走马上任了。 十月初一一大早,孙途便在雅儿的服侍下换上了新发到手的一身武将官服,挎着长长的腰刀,气宇轩昂地策马走出了侯府,在其身后,依然跟随着唐枫等下属亲兵,数量倒是不到,只二十几个。但饶是如此,这一行策马在长街上匀速奔行所带起的肃杀之气,还是让沿路许多百姓尽皆侧目闪避,虽一时不知其身份,但依然给了所有人以极大的压力。 就这么一路奔行,很快就来到了今日的目的地,位于皇宫之侧的殿前司。作为掌管禁军的重要衙门,殿前司当然和枢密院、政事堂一样需要随时觐见天子,所以这衙门的位置也就离着皇宫极近了。 而与其他两处衙门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守备要严谨得多,离着衙门口还有百余步呢,就已有一队禁军提矛挎刀地守在了那里,严禁无关人等靠近。而在孙途他们近前时,他们也在第一时间挡了上来:“殿前司要地闲人退散!” 直到孙途亮出了自己的金牌后,这些人才放下手中兵器,但依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原来是孙虞侯到任,太尉已早在衙门里等候多时了。还有,这些人并非我禁军将士,所以不得入内。” 若非知道这些家伙的德性,以及他们必然是受了高俅的指使才来阻挠自己,孙途都要夸一句他们足够尽忠职守,不徇私情了。因为就他所知,不是禁军或殿前司相关官吏入内者可不要太多啊,想不到今日他们竟如此大公无私了。 不过孙途此时也不好为这么点小事就与他们翻脸,便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你说的是,禁军确实该有禁军的样子,岂能让旁人随意进入。”说着,又冲明显有些不快的唐枫几个一摆手:“你们且先回去吧,等下午再来接我也不迟。” 见自家将军发了话,这些人自不敢违背,纷纷抱拳后,便退了回去。而孙途这时也翻身下马,与那名军官一道缓步往里走,一边走着,一边似无意地问道:“不知这位军将叫什么名字啊?” “卑职孙荣明。” “哦,你我还是本家呢。”孙途和善的一笑,完全没有半点因为对方的阻挠而来气的样子,随后还与对方闲聊了几句,直到来到门前,两人就此分开时,他才又笑眯眯地说了句:“虞侯这个称呼我不是很喜欢,你今后可以叫我侯爷,也可以称我将军,记住了吗?”说到最后,目光盯在了对方双眼处,只这一眼,就让孙荣明心头猛地就是一紧,步伐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官场之上,称呼可是相当严谨的事情,他称呼孙途虞侯本身看似没有问题,其实问题可太大了。因为孙途的真正官职可是都虞侯,别看只多一个都字,但地位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只是军中偏将,一个却已是殿前司中只在高俅等寥寥几人之下的高官了。可以说,他刚才的称呼显然是在蔑视孙途这个新来的上司,然后还被孙途当面给点破了! 不过孙途也没有因此就真惩治于他,只是这最后藏着深意的一眼,却已经足够让孙荣明心头大骇,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了。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惊觉过来,这位新来的孙将军可比别人所说的要可怕太多,自己为了巴结上司刚才说那些做那些,会不会给自己招来后患啊?新乱之下,孙荣明一时都呆在了那里…… 孙途却没有与这等小人物多作计较的意思,那样没的降了自己的身份,哪怕真要一斗,他要对上的,也该是相当地位的人,又或是高俅才是啊。心里想着,脚步却不见停,很快就沿着宽阔的道路进到了衙门之内,并在拉了一名书吏稍作询问后,就直奔后方那一间最大的公廨处,去见自己的顶头上司高俅。 可是当他在堂外通名禀报后,里头的反应却颇为迟缓,直晾了他有半个时辰,才有人出来引他进门。对此,孙途又是一笑,不管这是高俅真有这么忙,抽不出时间来,还是有意压制自己,他都不会太把这种小把戏当回子事儿的。 在进入那间看着颇为宽敞的大堂后,孙途便一眼瞧见了坐在长大案几之后,正伏首挥笔写着些什么的高俅,对方依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会已经弯腰行礼的孙途,直到把一份书文写就,方才抬起头来,笑了一下道:“越侯莫要见怪啊,实在是近来禁军中事务繁多,所以多有怠慢了。” “太尉言重了,一切都比不过公务要紧。”孙途理解似地一笑,又拱手道:“下官特来就任,不知太尉可有什么吩咐吗?” 高俅听了这话却摇了下头,有些不满地埋怨道:“越侯啊……” “太尉称下官孙途或千里就是,不必如此客气。毕竟在此地,你是上司我为下属,何来什么爵位之说。”孙途突然打断道。 听得这话,高俅的眉毛稍稍一挑,孙途此言听着好像很谦虚,可如此打断自己的话头又让他颇有些不快,最后只能暂时放过,勉强笑道:“好吧,那就托大叫你一声千里吧。千里啊,你来得也太迟了些,明明三日之前就已把官诰送到你府上,为何直到今日才来殿前司就职啊?” 孙途是真没想到对方一见面会拿这点说事。明明这时候朝廷里办事效率一向低下,不然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差遣拖了一个月才办一半——皇城司那边的差遣可还没落实呢。可现在倒好,对方居然还拿自己稍迟些到任来作指责了。 不过孙途也没蠢到就这么直接顶撞上司,那只会落人口实,便只能低头认错:“下官因为不知禁军规矩,再加上重回家中,所以就有些懈怠了,还请太尉责罚。” “罢了,念你也是初犯,这次就不作追究了。”高俅显得很大度地摆了下手,这才又皱了下眉头:“不过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耽搁了这几日,导致事情出了些偏差。就在前几日,宫中突然发下话来,想让你在今年秋季的禁军演武中领得一军出战,也好让官家见识一下你孙千里在山东和江南平乱时的威风与本事。当时,本官是打算把上四军的其中一支交由你来带领的。可现在嘛,四军皆已有人为主了,可官家的旨意又不能不遵,所以就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就由你带虎贲军参加这一次的军演吧。” 孙途听罢此话,双眉就是一挑,终于知道真正的下马威是在这儿了…… 正文 第788章 虎贲军(上) 大宋自立国而来便吸取了前朝乱世的教训,不肯再把重要的军权下放各地,由之便有了强干弱枝,合天下之精锐而成禁军的传统,如今更号称有八十万禁军之众。 或许在宋朝前期这些集天下精锐而成的禁军确实是精锐骁勇,但百年下来,情况却早已发生了转变。或许像天武、捧日这样的上四军依然保持着不小的战力,但禁军中的其他各军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毕竟身在汴京这个花花世界,诱惑外因实在太多,禁军将士也早已堕落。这才有了西军等边军的崛起,也才有了孙途苦心操练兵马,终成今日大功的机会。 而高俅为孙途安排的虎贲军,便是其中一路名声更在上四军之上的禁军。只不过他们的名声并不在有多么的善战骁勇,或是表现优秀,恰恰相反,让他们能被汴京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都有所耳闻的,正是他们的不着调,这支虎贲军说是乌合之众都有些抬举他们了,完全就不能称之为军,只是一支纨绔队伍罢了。 是的,虎贲军上下多由朝中那些衙内公子哥儿所组成,真正的全是纨绔子弟。他们虽然不是被家中父祖看重的,可能将来接替自己官职的后辈——真要是能有这点出息,他们的父祖也不会将自家儿郎往最被人轻视的军队里塞了,哪怕这是禁军,而所以让他们入禁军,目的也只在多结交一些朋友靠山——但也出身贵重,军纪完全就管不着他们在外花天酒地,甚至连操练都几乎是不到的。 反正说来说去,这支名字还挺威武雄壮的虎贲军可以说是整个禁军里最孱弱的存在,而现在高俅却把率领此军参加军演的任务交到了孙途手上,其中的用意可就太明显不过了。 你孙途所倚仗的不是能带兵,接连在山东和江南取得了大胜吗?只要在接下来的军演中你所带的军队出了大丑,那你身上的那层能将名将的光环就会褪去,然后再通过一些手段,就足以把他边缘化,并最终泯然众人,到时就算是死了,皇帝都未必会在意了。 高俅的手段虽然卑劣,却足够有效,这是他多年来在朝中与人争斗的经验,在他看来,足以对付孙途这么个突然冒起的家伙了。此时他见对方微怔,又是一笑:“怎么,千里你不肯奉令吗?” 孙途眼中异光一闪,很快就定下了神来,忙一抱拳道:“下官不敢,只是觉着这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啊。毕竟下官乃是殿前司都虞侯,又是新任,对禁军中的事情还不甚了解呢。”他可不敢当面直接拒绝高俅的安排,那只会落人口实。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虽为都虞侯,但暂领一军也在职责之中,至于担心对禁军之事不甚熟悉就更是过谦了。你孙千里可是在多地带兵取过大胜的,这点小事又怎么可能难到你呢?就这么定了,待会儿你便可去虎贲军军营,在十月十八那场军演之前,先把这份差事做好再说其他。” 好嘛,只几句话间,就把孙途从殿前司这么个重要衙门给踢去了军营。合着孙途在朝中绕了一圈,又得重新回军队里去了,而且还是这么一支“名声在外”的弱军。 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孙途自然不好再作推辞,只能再度抱拳低头:“下官遵命。”顿一下,又看了一眼高俅:“若高太尉没有其他吩咐,那下官就告退了。” “唔,记住好好练兵,可别让我禁军在接下来的军演中丢了面子啊,不然就算是你,本太尉也是要公事公办的。”高俅莫测一笑,这才摆手让其退下。 直到孙途离开,他眼中才闪过得意的光芒来:“孙途,你以为汴京和别处一样吗?只要我想对付你,就有的办法。你且放心,这才是开始而已……” 带着心事走出殿前司时,孙途一眼就瞧见了尚未真正离开的唐枫等人。他们倒是没有再靠上前来,而是离着远远的,在那边街头的一处茶水摊前候着,显然他们是有些不放心孙途眼下的处境,毕竟他与高俅的矛盾人人皆知,而殿前司又是高太尉的地盘。 见此,孙途心头便是一暖,当即迈步就迎了过去。而这些个手下,也是一脸担忧地走上前来,到了近前,唐枫关切道:“将军,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倒不曾出什么事,只是多了个麻烦而已。”孙途随口就把自己眼下的难题给道了出来,这立刻就引得众人一阵恼火:“这高俅竟如此不堪,公报私仇,好不要脸!” 孙途却是一声苦笑:“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我连拒绝的可能都没有。现在只能依着他的意思,先去虎贲营那边探探路了。正好,你们可随我同去。”说话间,身后一名军将已赶了出来,正是奉命带他前往虎贲营之人。 孙途也没客气,立刻叫他头前带路,随后与众人一起策马就走,出得汴京,往南走了有几里路后,终于瞧见了一排连绵的军营立在那儿。 如今在汴京城的禁军数量虽然不可能真有八十万,但二三十万总是有的,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全被安排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内了。除了需要值守皇宫及要紧衙门的上四军外,其他各路军马则被安置在了城外四周,而南边这里,就屯守着三支禁军,虎贲营便是其中之一。 还未走到这几座军营前呢,孙途几人便皱起了眉头来,因为这些军营里完全是闹哄哄的,离远了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完全就没有军队该有的样子,对已经习惯了孙途所颁布的诸多军令的山东军将士来说,这里压根就算不上什么军营。 看着他们一行人走来,有些军卒还跑到辕门外看个稀奇,甚至有人还上前来询问他们的身份。直到孙途肃了张脸,亮出自己随身的金牌,知道这是一名殿前司的高官后,这些兵痞们才缩了回去,但在看到他们径直进到虎贲军营地后,许多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身后不时传来不作任何掩饰的谈论声:“这人看着如此年轻居然都成殿前司都虞侯了?不过他去虎贲军那边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不过今日倒是没关系,听说最近一段那些个太岁们都不在营中。” “那可就少了许多看头了,真想看看这个新来的都虞侯会怎么和这些太岁们相处啊……” 直到进入虎贲军营的辕门,后方的议论才终于听不到,但孙途的脸色已经越发的阴沉起来。这不光是因为那些话语,更因为眼前军营里的场景—— 照他所知,这虎贲军该有五千兵马的,可现在嘛,却只有寥寥几十人在空旷的校场上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聊着天,即便算上还呆在营房里的,这里也就几百兵而已。而且,自他进入军营,都没有一人上前过问一句,这哪里是禁军军营,就是地方厢军,甚至是乡兵军营都没如此随意的,就跟寻常市场没什么区别了。 随着孙途阴沉着脸策马来到那些还在自顾谈笑的军卒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后,这些人才猛地感受到了压力,有个军官样子的家伙一骨碌站起身来,有些忐忑地问道:“这几位官人是……” 孙途当然是不用开这个口的,自由陪他前来的官吏拿出相关军令勘合,表明其身份来意。而在听完这一切后,在场这一干军卒才全都不安地起身,随着几声呼喊,又有不少人陆续从营房里跑了出来,草草一扫,当在三四百人间。也就是说,这虎贲军营里的兵马连该有数字的一成都不到。 “营中各指挥、虞侯和军将何在?”孙途终于开口,大声问道。 众将士左右看看,终于把目光落到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身上,这位身子颤了下,才赔笑着上前行礼道:“见过孙将军,卑职樊明,忝为虎贲军丙字营虞侯。” 孙途只在他面上一扫,然后目光又在其他人身上扫过,这些人都只觉心头一寒,当即垂首敛目,不敢与之对视。见此,孙途便有了判断:“其他军中官长都不在营内吗?” “正……正是如此。”迟疑了一下后,樊明还是点头答应了一句,同时心中的不安情绪是越发的强烈了。虽然对这个新来的将军并不熟悉,但只从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压力,还是让他隐隐觉着事情有些不妙了。 孙途点了点头,也没问这些人到底现在何处,而是就这么下马,大剌剌地直接走进了最大的那间中军营房里,看到里头摆放的一些酒菜赌具,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坐在了最上首处,很是理所当然地就下令道:“去,把虎贲军中各将士的花名册给我拿来。” 樊明不敢推辞,忙在答应后,迅速而去。不一会儿,一份书册就被他捧到了孙途面前,而孙途就这么在此细细地看起了上头的内容来,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会做什么…… &&&&&& 今日儿童节,本书唯一的儿童孙捷小朋友祝各位大朋友节日快乐呀。。。。然后,你们快乐了,也要让小朋友快乐下,他说他要票票当礼物。。。。。 正文 第789章 虎贲军(下) 虎贲军中军营房内,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压抑,孙途一人在长案后翻看着手中名册,前方两侧则站着唐枫等一干下属。这些人虽然只是肃立在侧,但那股子从一场场生死厮杀中所凝练出来的强大杀意还是压得樊明等军将连大气都喘不过来,而其他禁军兵卒则只能忐忑地守在房外,不知会出什么变故。 直过了有顿饭工夫后,孙途才放下了手中名册,慢悠悠报出了一串名字:“曹炎,潘松、赵炯光、杨嗣鸣……”在一连报了有二十多个名字后,才盯着樊明道:“这些人多久未曾来军营报道了?” “这个……”樊明为难了一下,可在被孙途这么一盯后,终究不敢有所隐瞒,便迟疑着说道:“这些将军已有半年未曾来过了。” 虽然早已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在得到答案后,孙途还是皱了下眉头。他所叫到的这些人皆是名册里写明了的虎贲军中的主要将领,比如曹潘二人便是这里甲乙二营的指挥使,现在连这些当主将的人都有半年未曾露面,又怎么可能拿军纪来要求下面的军士呢?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发作,只是继续道:“那其他士兵呢?他们又为何不在营中?” “这个……”樊明更显慌张,却有些不敢回话了。 “他们总不至于因为农忙所以在耕种自家田地吧?就本官所知禁军可不同于厢军,你们是没有自己的田地的。”孙途说着又深深望了对方一眼。话说他还记得很清楚,当初的青州厢军就是这么情况,他初去营地时,也没几个人。 被孙途追着询问,樊明终于是扛不住压力了,只能低头说道:“那些兄弟都……都在外谋生……”说着,便道出了让在场不少人都为之色变的实情来。 别看禁军听着挺高大上的,可其实寻常士兵的日子也很不好过,至少虎贲营这边已有快两年没有拿到足额的军饷了。当然,这只是指那些寻常士兵,像曹炎、潘松等军官的饷银是不可能有任何短缺的,而以他们的出身也不可能真去计较那点只够喝一次花酒的饷银。 可被克扣并迟发了两年军饷的禁军兵卒的日子可就太不好过了,他们又没有能养活自身与家人的田地,最后只能是离开军营,在城中各处打工求生。这其中一些有手艺的,自然可以凭本事吃饭,而没手艺的,则只能卖力气,在汴河码头一带就有半数以上的苦力现在的身份还是禁军呢。 另外还有一批运气好,头脑灵活又善于巴结的,就投靠了那些作为上司的公子衙内,或成他们的长随跟班,或帮着他们家族到处跑商做买卖。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除了樊明等少数留守的,整个虎贲营的将士都在外谋生,压根就不可能有任何的操练。 饶是孙途有些准备,可在听完这番叙述后,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倒不是为自己手下这支军队的涣散而感到忧心,实在是无法接受现在连禁军都已成这般模样了,这可是在大宋朝的都城汴梁啊,这些人可都是禁军啊! 看来除了上四军这样需要时刻拱卫天子的禁军精锐外,其他各路禁军都早已弊病丛生,不成样子了。这就难怪为何在历史上,不久后,这么座有着百万人口,几十万守军的汴梁城会被金兵以摧枯拉朽之势给迅速攻破了。他们非不想抵抗,实在是做不到啊。 见孙途脸色一阵阴晴不定,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樊明更是吓得不敢出声,头都低垂到了胸前。他很清楚以自己这情况,一旦事情曝光,其他人或许还能安然度过,自己却绝对是要被拉出去顶罪的,哪怕他已是唯一一个守在军营里的武官了。 不过孙途终究没有发作,只嘿嘿冷笑了两声,便又问他道:“那这些军官你能找到多少?我要在两日内见到他们。” “这个……这些衙内虽在汴京城中却不是卑职这样的小人物能轻易见到的,所以……还请将军恕罪啊!”说完这话,心慌之下,樊明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是真被孙途的气势给压垮了。 孙途苦笑,无兵无将,时间又只有一个多月,高俅丢给自己的还真就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麻烦啊。不过他倒也还没到需要向一个无辜之人发泄的地步,只能是缓和了下语气道:“你先起来说话。既然你与他们同在虎贲军中,总是能知道一些他们喜好的吧?” 樊明并未起身,脸上又露出了为难之色,真要说起来他当然能拿出些地方来,可是这么一来,他也怕被人给怪罪上啊。那些个衙内可不是好惹的,一旦真让他们恨上了,自己可就要大吃苦头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随后一个颇为嚣张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什么孙将军都虞侯的,我虎贲军哪轮得到他来做主?叫他出来说话!”话音未落,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已在几十个军汉的跟从下大步出现在了营房前,正好与抬眼望来的孙途对上了眼。 此人模样粗犷,一副骄矜之气,又双颊潮红,眼神迷离,一看就知道是刚从酒桌上下来之人,甚至颔下胡须上还留着些酒渍呢。但此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不小,至少是压迫得外间那些军卒不敢靠近,更完全无视营房内一众山东军将士把手搭在腰畔刀柄上到底架势,只顾着冲孙途叫道:“你是何人?这儿可是军营重地,岂是你能乱进的?来人,将他给我拿下了!” 借着酒劲儿,此人当真是完全不把面前所有人放在眼中,脚步踉跄着还要闯进门来。孙途却是一皱眉头,问了句:“他又是什么人?”看此人年岁该在四十左右,又只着便服,还真看不出此人身份了。 樊明忙介绍了一声:“将军,他是严横班,乃是暂代的虎贲军主将……” “不错,老子叫严子良,正是这虎贲军主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说话间,他跌撞地抢上前来,似乎就要对孙途动手了。见此,唐枫等人便欲出手,却被孙途用眼神制止了,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闪身挡在了跟着严子良进来的那些随从跟前,让他们一时不好靠近。 其实这些人已经看出情况有些不对了,毕竟他们可没喝酒,也没受人挑唆,这时自然不敢真有什么举动。倒是那严子良,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依旧指着孙途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将军的帐中随意发号施令,真当本将军不敢杀了你吗?”说着,他更是唰地一下抽出佩刀,直指着孙途的鼻子,似乎随时都可能刺过去。 孙途此刻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严子良,你既为军中主将,当知军营规矩,军法如山!你放任麾下将士擅自出营,是为罪一;非休沐之期外出饮酒,是为罪二;以下犯上,辱骂并欲图对上官不利,是为罪三。只这三罪,就已罪不容诛,可就地处决……” “放你娘的狗……”严子良一听,顿时哈哈大笑,忍不住便欲嘲讽两句什么。可他这一句脏话尚未完全出口呢,突然眼前一花,本来还端然坐在那里的孙途就探身而起,一只手如闪电般伸出,一把就扣住了他提到的手腕,同时拧转,往上狠狠的就是一削—— 莫说此时的严子良喝醉了酒,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反应根本就来不及,就算他状态正佳,早有准备,也远不是孙途的对手。此时更是连闪避都做不出来,只觉咽喉处一凉,随即大股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也在这瞬间,他身上的酒意终于随着鲜血离体,头脑有些清醒了过来,然后是痛苦,错愕和恐怖的情绪瞬间上脑。 但此时的他已经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来了,只能是咯咯怪叫着盯着面前这个依然平静的青年,一手捂住自己的咽喉,震颤了片刻后,终于身子一软,砰地倒了下去,鲜血也瞬间彻底蔓延了开来。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快,让樊明等虎贲军将士和随严子良进来的众部下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半晌后,这些人才发出声声惊叫,然后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孙途,有人已经双腿发软,就要跪下去了。倒是唐枫等人却依然保持着冷静,对这一切完全就是见惯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是他们的佩刀也在此刻离鞘,做好了与这些随从动手的准备。 “这……这……孙将军,严将军可是……可是……”樊明吓得三魂不见了气魄,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孙途则依然从容,就跟他刚才只是打死了一只苍蝇似的:“我说了,他身犯数条罪状,再加上试图对本官不利,该死!”顿了一下后,他才又道:“樊明,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能不能找到那些个军将们了吧?” 才到虎贲军营不过一个时辰,孙途就已杀死军中前主将,震慑全场! 正文 第790章 狄家兄弟 自几月前接到朝廷调令,以雅儿等人要挟他返回汴京以来,孙途心里就已藏着一把无名之火,却又无处宣泄。等来到京师后,他更是处处受人掣肘却又只能忍着,哪怕刚才高俅有意刁难,他都只能笑脸相对。 这,显然不是孙途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此时的他其实早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少的只是一个契机。而这时候,居然还有那不知死活的东西赶蹬鼻子上脸地跑来寻事,那就真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了,死了也不算冤枉。 唐枫等亲信人等早习惯了孙途的杀伐决断,所以倒也显得颇为镇定。可其他人就完全不是同一个感受了,作为禁军一员,他们何曾见过这等一言不合便出手杀人的情况,何况死的还是一名军中高级将领,这冲击就更大了。要不是慑于孙途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这些人都要直接崩溃尖叫了,此时他们能站着不因此坐倒在地,已经算是心理素质不错了。 樊明被孙途这么一盯一问,身体更是如遭雷击,猛然又挺直了数分,这才磕巴道:“卑……卑职定尽全力去联络那些位将军……但卑职毕竟职分低微,恐怕很难叫他们听从号令啊……”他家世普通,在军中也只是一个虞侯罢了,不在营中怕是连那些衙内的面都见不到啊。 孙途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只是随意一笑,又点了点地上还在泊泊淌血的严子良的尸体:“枭其首级,挂于营门之上,再把本官的话传出去,若三日之内他们不能回来,就别怪本官不顾同袍之情,对他们用上手段了。哼,军中自有军中规矩,何况我禁军更是大宋将士之楷模,岂容他们如此放肆?” 如果这番话是之前所说,其他人倒还不觉着什么,可现在,当着这么具新鲜的尸体说出来,其中包藏的威胁与可怖就太浓烈了,让人不觉相信他孙将军真就敢在京师大开杀戒! 樊明已然被彻底压服,当即便叉手应命。不过他心里到底有什么别的念头,暂时就不好问了。孙途点了下头,又看向了那些个随严子良一起前来的部下们,只一眼,就看得他们又是一阵惶恐,下意识都退了两步,然后才战战兢兢地行礼:“见……见过孙将军。” “你们也是我虎贲军中将士吗?” “正……正是。”他们的说话到现在都还不利索呢,但好歹不敢说假话了。 孙途目光从他们的面上一扫而过,完全看不出半点喜怒来:“那你们可知罪吗?” “卑职知罪……”前车之鉴还摆在面前呢,他们又怎敢再与孙途唱反调,一个个全都乖乖应声,迟疑了片刻后,又都屈膝跪了下去。见此,孙途才稍微满意地点了下头:“作为我虎贲军将士不在营中操练候令却外出奔走,便是罪一。还与严子良一道饮酒作乐,又直闯军营顶撞上司,此为罪二。” 听到这相似的定罪说法,几人更是吓得魂都要飞出去了,顿时个个磕头不止,连声讨饶。不过这回孙途倒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了,只是寒声道:“但念在你们不知我军中威仪,刚才又还算恭敬,所以暂且记下罪过,若再有犯者,一并论处。现在,本官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就去城中各处给我虎贲军中将士带话,让他们三日之内回归军营。我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若是到时候军中不能满三千之数,你们要么出逃,从此做一个逃兵,被官府通缉,要么就自己提头来见。” 面对如此苛刻的要求,这几十人却不敢讨价还价,只能是苦了张脸应了下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虎贲军营已完全被孙途的气势所压制,他说出去的话,就是军令,没人胆敢质疑。 而当严子良的头颅被人挂上辕门处后,虎贲军中所发生的一切更是迅速在这几处军营间传递了开来,等到天色暗下来时,更是如风般传入了东京城,变作了街头巷尾,被无数人所热议的一个传奇话题。 话说这都有多少时日了,都没出现过这么一件叫人听后只能惊诧的事情了,那可是一名禁军将领啊…… ¥¥¥¥¥ 二更天时,东京城内依然处处灯火通明,这不夜城之称确实名副其实。 不过相比于白日里,深夜的汴京终究要冷清许多,尤其是那些地位显赫的深宅大院前后,寻常百姓更是不敢在此时轻易靠近,不然要是被人当作了别有居心的盗匪给拿进府去,下场可就凄惨了。 狄鹰扬在两个伴当的跟随下,半醉地骑在马背上,一边嘴里低唱着刚从酒楼里听来的小调,一边脑子里还在啧啧赞叹着:“这家伙是真看不出来啊,居然胆子如此之大,才刚一入虎贲军,就敢直接拿手下的主要将领开刀了。” 虽只半日时间,城外军营里发生的事情已经彻底扩散开来,成了酒桌上众人讨论吹牛的焦点。作为交游广阔的狄家九公子,狄鹰扬几乎日日都要在外饮酒应酬,消息自然也就收得极快了。 直到进了府门,狄鹰扬才振作了一下精神,脚步也变得稳重了些,直往后院自己的住处走去。却在二进院落的厅堂内看到了自己的二哥狄虎臣正端然坐在那儿,见自己过来,更冲他一招手,显然是特意在此等候了。 狄家因为老夫人尚在,子女们又个个孝顺,所以并不像一般人家那样分开过日子。除了几个身在边军的兄弟外,狄虎臣和狄鹰扬整日里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兄弟间关系倒也相当不错。 但是,因为父亲走得早,狄鹰扬打小就是由狄虎臣看长起来,并教授文武艺的,所以对这个二哥却又有些敬畏,尤其是在自己于外头鬼混回来后,就更怕被他当场捉到了。 可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装看不到,只能是硬着头皮走进堂去,笑嘻嘻道:“二哥,竟劳你在此等候,小弟我当真是过意不去啊。” 狄虎臣长得和狄鹰扬倒也有五分相似,但是却多了一些沉稳和严肃,只是此时脸上带笑,才让他的气势没有那么足:“老九你来了,坐下说话吧。呶,这是我让人给你准备下的醒酒汤,先喝了再说话吧。” 狄鹰扬闻言落坐,然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就跟发现他头上突然长出角来似的。这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怎么兄长不但不怪我在外喝酒迟归,还如此体贴了? 这顿时让狄鹰扬更感慌张了,端起醒酒汤只喝了一口,他就又放了回去,一脸忐忑地看着狄虎臣:“二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就是,这样反倒让我心里更没底了,连这汤都喝不安生。” “呵呵,今年你已三十有二,早过而立,我之前也确实把你看得太紧了。其实你的为人能力在兄弟中也算不错,又善于和人交往,我确实不该总压着你的。”狄虎臣笑了下道。 “额……”狄鹰扬这下是更为慌张了,怎么兄长今日的话如此诡异呢? 不过狄虎臣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转换话题道:“想必今日中午虎贲军营那边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这正想着怎么和二哥你说呢。”提到这事,狄鹰扬便来了精神,不无惊叹地道:“这孙千里的胆子也太大了些,他居然就把严子良给直接杀了。那严子良虽然不是什么衙内公子,但也是有些来头的,据说还是韩家的人。今日无论是军中还是民间,多少人都在议论此人此事呢。” “那除了他胆子够大,你还看出了些什么来?”狄虎臣依旧平静地问道。 “这个……”狄鹰扬凝眉思索了片刻,方才道:“虎贲军如今的情况确实极其不堪,而他又被放到那里,显然是高太尉在难为他了。再一个多月就是秋季大比,他这么做应该是为了能聚拢军心吧?” 狄虎臣点了点头:“除此之外,他也有立威的意思。他孙途在山东,在江南都为朝廷立下大功,威名不小。可那是在外头,真到了汴京城里,在大家看来,他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物罢了。而要想扬名,就得立威。没有什么事情比当众杀人更能引发所有人关注了。而且他又是个聪明人,并没有随意乱杀,而是挑了个可以杀,而且有充足理由杀的人,如此,名也有了,虎贲军上下也就被他给彻底震住了。更关键的是,如今他还有大功在身,就算是韩家也奈何不了他。所以我观此人,确非池中之物。” 一番话分析下来,狄鹰扬不觉又深吸了口气:“本来我还想跟二哥说咱们该少和他来往,以免招惹祸端呢。现在看来,倒是我眼皮子太浅了。” “呵呵,这事我们哪逃得了,小妹那里,母亲就是放不下的,要是知道他有事,我狄家又怎能袖手?”狄虎臣苦笑了一下,随后又道出了让狄鹰扬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来:“而且,就在今日一早,我已把你调去了虎贲军,所以我们再想避都避不了了!” 正文 第791章 人尽其才 狄鹰扬惊诧地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回过味来。怪不得今日二哥会如此一反常态的等自己到这时候,还没有半句责备,却原来是把自己给彻底给坑了啊。这让他整张脸迅速垮了下去:“二哥你这是在说笑吧?还有转圜的余地没有?” “你说呢?我什么时候拿这等正事跟你开过玩笑?”狄虎臣似笑非笑地看了兄弟一眼:“另外,其实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前两日我把孙千里的遭遇一说,母亲就提到咱们该帮他一把,毕竟他可是小妹的夫婿啊。而且,我也觉着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这也叫机会?我之前可是在上四军听用的,现在居然被发配到了虎贲军这样的残军里,和那些人为伍……而且还是在孙千里他在当众杀了严子良,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满城尽知后……这还有什么前程机会可言?”狄鹰扬苦笑着问道,他虽抱怨着,却并不是真在责怪自己的兄长,也能明白兄长做此安排定有他的道理,但话总是要说出来的。 狄虎臣端茶喝了一口,这才继续道:“表面看来确实如此,虎贲军就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可要是真让孙千里把他们给扶上墙了呢?到那时,你不也能跟着沾光吗?他必非等闲之辈,练兵更是手段高明,一旦真成了,必然满城瞩目,就连官家都要高看他几眼呢。” 狄鹰扬皱着眉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而狄虎臣的话却还未完呢:“而且就你的性子来说,去虎贲军也是人尽其用,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我知你一向好交朋友,也和那些个公子衙内关系紧密,现在与他们同处一军,不是正好吗?” “可我终究不想像他们一样一事无成,只做个城中纨绔啊……” “所以你可以去帮着孙千里笼络人心啊,这一点他孙千里显然是比不了你的,也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这是你晋身的一个大好机会,要不然你就是再过十年,也不可能再禁军里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只靠咱们父祖的余荫,也根本照不到你身上。”狄虎臣神色严肃地道:“而且我也给你留了后路,只要事不可为,我还是可以把你调回去的,这一点我在殿前司里还是有些把握的。” 二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狄鹰扬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认了。何况他心里其实也有博一把的心思。正如二哥所说,自己若不剑走偏锋,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试问哪个男儿不想着建一番功业呢?何况他还是狄家子孙! 沉默了良久,狄鹰扬最后只能苦笑道:“那我就听从二哥你的安排,这次就和咱们的妹夫一道好好地整顿一下那滩烂泥!” “唔,只要老九你不怪我就好,我也相信你和千里的能力!”狄虎臣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来。站起身来往外走着,又突然回头叮嘱了一句:“醒酒汤别忘了喝,还有在跟着千里做事时,拿捏住了分寸。” “这你就放心吧。”狄鹰扬一口把醒酒汤干了,笑嘻嘻地回道,他又恢复到了之前有些玩世不恭的状态。他的性子那是极好的,从不会因任何事情犯愁,真正属于乐天派。 当然,作为狄家子弟,他也是个行动派,所以到了第二日一早,狄鹰扬就再次登门拜访孙途,而这一回,他更是很快就见到了一脸悠闲的自家妹夫。 “三郎,你可真做了好大事啊,如今城里都传开了,都在说你好大的杀性,一去军营就把个严子良给斩杀了呢。”一见了孙途的面,狄鹰扬便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夸张地说了一句后,又垮下脸去:“只是这么一来,你可把我给害惨了。” “九哥何出此言?”孙途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真有些摸不透他突然造访的用意。 “额,就在昨日,我已从天武军调到了虎贲军,也就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顶头上司了。”狄鹰扬很直接就道出了真相,唯一隐瞒的就是这非他本意,而是二哥做的决定。 可即便如此,也让孙途吃了一惊:“九哥你这是何必?天武军可是上四军,要比我虎贲军强出太多了,这也太委屈你了吧?” “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何况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你进了禁军我总是要帮你的。这不光是帮你,还是为了小妹嘛。”狄鹰扬一脸义气深重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昨日还为此大为苦恼,都不知叹了多少回气。 即便是孙途,这时都有些感动了:“九哥能如此为我,孙途必铭记在心!可现在军中情况你也知道……” “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我。我狄九别的本事或许不怎么样,但论和那些衙内公子交涉,还是有些门道的。三郎你应该也在为难,不知该如何把人给拢到身边,听从调遣吧,这事交给我!”狄鹰扬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给我几日时间,总是能叫他们乖乖回营,然后我们再论其他。” 这一点上他还真就解了孙途的燃眉之急了。事实上,在昨日回来后,他便想到了只凭这一杀,以及樊明怕是很难真让那些各有背景,不怕军纪的衙内们就范的。毕竟这些年他们都是如此过来的,连高俅等人都拿他们没有法子,自己一个初来乍到,几乎没有什么实权在手的新官又怎么可能真震得住他们呢? 可现在,话都放出去了,他也只能硬撑了。要是三日后他们真不肯从令,说不得只能再闹上一场,杀几只鸡给猴子们看了。反正以他现在的功劳名头,倒也不怕得罪了人。 不过狄鹰扬这么一来一说,事情显然就有了转机。孙途已经了解这位舅哥是个交游广阔,朋友遍城之人,想必与同样出身的那些衙内也有的是共同语言。所以由他出面,自然就比用强要好太多了。 当下里,孙途立刻正色抱拳:“要是九哥你真能说服他们回军营,便是大功一件,我定会在事后向朝廷如实禀奏。” “哈哈,先不提这个,等以后事成再说。”狄鹰扬大气地一摆手,依旧是一副只论付出,不求回报的模样。这也正是他多年来在汴京小有名声,被许多衙内公子们视作至交朋友的关键所在了。 孙途点头,也没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毕竟说再多也不如付诸行动:“如此,就有劳二哥了。” “不过,这事三郎你也得出份力才行,毕竟我人微言轻……”狄鹰扬来时已经想好了办法,这时既已达成共识,也就把自己的意思给道了出来。 孙途听完他的话后,也没做太多的迟疑,当下就应了下来:“就这么定了。一切由你安排,至少在事成前,我都听你的命令。” “哈哈,能让三郎你这么个能指挥十多万大军平定乱贼的三军统帅听从我的意思行事,我狄九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 接下来两日里,狄鹰扬虽未再去军营,却比之前要忙上许多。整日里从早到晚都不见有停歇的,不断通过自己的渠道去找那些挂属于虎贲军的衙内公子哥们。 就像孙途所猜想的那样,虽然他一刀斩杀了严子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这些位还真没太当回子事儿。因为这些人的后台够硬,压根就不怕孙途这么个三品武官,而且他们又确实没有升官的想法。 作为一些显贵家中并不是太有出息,文难成武难就,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只有寻欢作乐惹是生非了。至于什么抱负,什么光耀门楣,拜托,那是自家兄长该操心的事情。只要但凡有点想法的人,也不至于甘心把名字留在虎贲军中,一年来都没去军营露过几面了。 而孙途的出现,在他们看来只是一个笑话罢了,一个武夫而已,能有什么威胁?相反,倒是当得知狄鹰扬居然也入了虎贲军后,他们才有些惊讶了:“狄九,你这是怎么想的,居然把天武军的差事都给丢了?你就不怕你家二哥拿鞭子抽死你吗?”谁都知道,狄家二爷对自己弟弟看得甚紧,所以经常拿此取笑。 狄鹰扬面对这个问题,往往就是一咧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实在受不得天武军里的约束,还是与兄弟们一起挂名在虎贲军中,然后每事一起吃酒耍乐快活。至于我二哥,这些年过来我也没什么长进,他都已经习惯了,也只能随我了。” “那倒也是,咱们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这样就挺好。” “所以这是件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事情,我已经在樊楼摆下了酒宴,明日夜里,曹兄你可不要爽约啊。这次不但请了你,我们虎贲军里的一干兄弟我都请了,算是我这个后辈给你们敬酒见礼了。” “那敢情好,明日我哪儿都不去,一定赴你的约!” 狄九公子的面子果然够大,两日跑下来,二三十个衙内公子就全被他说动,将会在十月初五赴樊楼之约…… 正文 第792章 夜宴樊楼 无论何时,樊楼前总是那样的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尤其是入夜后,这里更将成为大半个东京城的焦点所在,但凡是有些身份又想寻欢的客人,首选的地方必然就是这里。虽说汴梁有正店七十二,但其他七十一家合在一起,也没有这座天下第一楼更有名了。 这里全城,全天下最大的销金窟,是每一个有些**的男人都想进入,一尝个中滋味的美妙去处。有道是满楼红袖招,将军解征袍—— 孙将军并未穿了征袍而来,所以倒是不用解了。他带了唐枫等几人按马缓行,跟在人群后头慢慢靠近那迎客的彩楼欢门,目光却无半点迷醉向往之意。身边的七八名下属就不一样了,哪怕是东京本地人的唐枫,以往就他的身份也是根本不敢靠近樊楼附近的,现在的他们个个都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只看那辉煌的灯火,上方天桥上一众美人儿的巧笑招揽,就已让他们有些把持不住了。 是啊,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改变,与多年前,自己和童沐一起来长见识时完全没有区别,依旧是贵客如云,极尽奢华之能事,无论是商贾还是高官,都将在此豪掷千金,从而引来追捧,换得那些美人儿的巧笑薄嗔。 可孙途却又知道,几年间,大宋天下早已天翻地覆,梁山方腊之类的内患或许已被彻底平息,但东北的金人已迅速崛起,北边的辽国也在做着垂死挣扎,而这一切,显然是无法对这里的所有人造成哪怕半点影响的,盛世的华衣之下,其实早已来到末路。 直到啪的一声脆响从前方响起,一阵喝骂声跟着而来,才使孙途从他有些复杂的情绪回过神来,同时,唐枫等几人也都定神,跨前两步,隐隐地护在了他的周围,以防有什么变故发生。 变故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针对孙途而来。就在前方不远处,两拨人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一个骑在马上的青年已把挥出的鞭子收回,满是不屑地骂道:“就凭你韦诚也敢跟本衙内抢道,没得瞎了你的狗眼。本衙内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还有你那没用的老爹全滚出东京城!” 他嚣张的气焰已完全压住了面前这个名叫韦诚的青年,此时的他脸颊上带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色早已涨得通红。可即便如此,他终究是不敢跟对方翻脸,身后那些伴当也全都低下了头去,不敢说什么狠话,倒是对面那些人不是嬉笑就是挑衅,就跟等着双方打上一场似的。 终于,再又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后,韦诚便一个转身:“走!”竟是直接跑路了,如此自然更惹得那嚣张的青年一阵猖狂大笑:“韦诚,你给我记住,今后再见着本衙内,就给我绕道走,不然有你好看的。” 像樊楼这样的地方有人因为争风吃醋或是其他原因起了争执自然太常见了,甚至楼里都养着人手,经常用以解决这样的争端。但今日这场争斗来去都快,大家也就看个热闹罢了,只有孙途,在念叨了韦诚这个名字后,稍稍思索了一下。 同时,身边也有人在议论着:“这位韦公子也算有些头面,今日怎如此能忍?” “怎么,你连那头是谁都不知道吗?那打他的可是御史王中丞家的衙内,自身还是有六品官职在身的,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禁军将校能比的?而且我可听说了,韦侍郎似乎还有把柄在王中丞手中,他又怎敢得罪呢?” 这些话语传到孙途耳中,让他更了解了些东西,但只是一笑,便脚步不停,穿过欢门后,很快就真正地进入到了樊楼之内。 这樊楼由五座高楼组成,客人皆以各自需求喜好而入不同楼门。所以虽然外头人多,真进了里面,七拐八绕之后,反倒清静了许多。孙途一行进入的正是位于最后方的欢饮楼。虽然这里比之当初他观过李师师妙舞的彩舞楼要差些,却也是极难得才能买到雅间资格的,光是一个几十人的席面,就花了他几百贯钱,而这还得他把自己越侯的身份都给亮出来。 不过在被人引入楼内后,孙途却并未直接就进了那处早已有丝竹和碰杯声传来的雅间,而是转头进了旁边稍小些的雅间里。这里头也备下了几席酒菜,同时还能把隔壁房中的谈笑说话全都收入耳中。 隔壁雅间内正欢饮谈笑的众人,自然就是受了狄鹰扬之邀而来赴宴席的虎贲军中的一干衙内公子了。虽然他们才坐下没多久,却已经个个喝了数杯好酒,同时怀里也都搂上了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或上下其手,或以嘴渡酒,玩得不亦乐乎呢。 此时的狄鹰扬也完全看不出之前在孙途和自家兄长面前那正经的模样,一样的喜笑颜开,和跟前朋友,和怀中美人调笑说话,讲一些风花雪月和京城内外的逸闻趣事。他确实有副好口才,再加上善于调动气氛,往往几句话一说,就能引得在场众人的一阵哄笑,气氛当真是融洽热烈。 孙途听着隔壁传来的阵阵欢笑,嘴角也翘了起来。这个九哥确实有着自己独到的本事,若是他是后世之人,想必能成公关高手,无论企业还是政府内都能吃得很开,甚至成为极得领导重用赏识的办公室主任之类的亲信人物呢。只可惜,他身在大宋,这份本事现在是无人能够发掘了。 就这么说笑碰杯了好一阵后,才有人颇为奇怪地问了一句:“咦,韦诚怎么还没来?以往咱们说要饮酒,他可是最积极了,今日怎就迟来这么久?” “是啊,莫非他另有约?要真如此,可就要好生罚他几杯了,真是岂有此理。” 这时,传来了房门被开启的声音,然后有人进入,似乎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房中热闹的景象便是一滞,而后就是几声低低的咒骂:“那王川铭真是好生霸道,居然就敢当了这许多人的面鞭打韦老五,这下他的什么面子都丢尽了,又怎么可能还来吃酒呢?” “不就是之前在斗鸡场上赢了他一回嘛,此人心胸竟如此狭隘,记恨到了今日。” 虽然不少人都在为韦诚的遭遇大抱不平,却也只是这么骂上几声,全无半点为朋友出头报仇的意思。狄鹰扬趁机问了几句,知道这不过是城中几个公子衙内间因为斗鸡口角,然后生了嫌隙才产生的矛盾,也弄明白了那王川铭的来历,便也叹息了一声:“所以说到底,还是咱们这些人没本事,也没什么身份啊。” 似乎是一语道中了这些人的心事,不少人又是一阵叹息,继而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兄弟看似风光,可这东京城里又有谁真把咱们当回子事儿了?谁叫咱们都只是庶出,还没什么本事,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个纨绔了。” “现在却连纨绔都做不了了,真要论衙内,谁不知道高铎、梁靖他们才是我东京城里数得着的风流遮奢人物,而我们,不过就是平日里有些钱财罢了。现在却连王川铭都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我们却还只能忍着。” “狄九哥,其实你真不该进咱们虎贲军的,现在论起禁军来,大家只认上四军,其他各军都是这个……我们虎贲军就更不用说了,都被人当作了笑话。” “近来倒是出了些名头,那个什么孙途的,一来就斩了严子良,闹得沸沸扬扬……” “那算什么好名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武将,我估摸着他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了几天就得被弹劾下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此时的狄鹰扬反倒显得格外沉默。直到众人把丧气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看来各位的想法其实和我一样,虽说咱们当年都不懂事,文武之事皆稀松平常,但现在也多少有些后悔了,也想在仕途上有所改变……” 又是一阵沉默,显然大家是默认了。但很快地,便又有人苦笑道:“可即便我们又心,也终究是迟了……咱们这些人论身份,虽说家里都有些势力,可早就被兄长们把位置给占走了,反正我爹是不可能再为我谋一份更体面的差事了,我能做的也只剩下这么混上一些年月……” “是啊,要是有机会弄个实际的差遣,哪怕是外放呢,我也就去了。可现在,就是我爹出面去求,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差事落到我头上来。” 很快地,众人纷纷道出了各自的难处来,他们都因各自庶出的身份,以及以往的荒唐行径而导致现在即便想做点什么都没有任何机会。孙途在旁边屋子里听着,脸上的笑容便愈发的盛了起来,自家舅哥果然是个话术高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牵引了大家的思绪话头往他想要的方向走了。想必很快地,他就能入正题,开始为自己的出面铺好道路,用以说服这些人了。 正文 第793章 忽悠 直到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狄鹰扬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内里却透着深深的无奈“其实我狄九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而且相比于各位,我就更不堪了,各位好歹还风华正茂,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可我呢?我今年三十有二,膝下有一子一女,可到今日却还一事无成,只能在禁军里领一份饷银,仔细想来,当真是无颜见人啊。” 虽然他说的是自己,可落到其他人耳中,就让他们不自觉地代入自身,继而焦虑和不甘的心思就越发的重了起来。是啊,现在自己还能在东京城里混着,可几年后呢?一旦家中老人去官,本就和自己关系不是太好的兄长又岂会容自己留在家中? 事实上仔细想来,他狄九哥还算好的了,至少狄家兄弟间关系一向融洽,还不至于真对他不闻不问。再想想自身,却让他们连面前的美酒佳肴和怀中美人儿都提不起半点兴趣来了。 感觉到情绪已经完全调动到位,狄鹰扬才入正题“其实各位以为我狄九从天武军调来虎贲军是自愿的吗?这完全就是出于我家二哥的安排啊。你们是有所不知,就在前两日里,我便与天武军一个同僚起了冲突,把人都给得罪了,无奈只能抽身出来。而我这名声……最后也只能安排进虎贲军了。 “我二哥还说了,要是我再惹事端,或是在军中有所松懈,到时就不会再为我出头,我怕是连留在东京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各位,虎贲军可算是咱们最后的一点指望了,要是再连这点差遣都守不住,真就只能乖乖回乡,当个寻常百姓去了。” 要是有熟悉这些位衙内的人在边上,怕是怎么都无法相信会有阵阵无奈的叹息从他们口中不断吐出,所有人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虎贲军的情况他们全都了解,试问还有什么法子改变啊? 狄鹰扬一下就捕捉到了众人的心思,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当然,咱们好歹还算是禁军将士,机会也还是有的。最近不就有个孙将军被调来虎贲军吗,他可是在江南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还被朝廷封侯。要是我们真能在他的率领下奋起,说不定就能翻过身来,至少不会如现在般艰难了。” “狄九哥,这孙途的大名咱们也听说过,可他在朝中全无根底,真能成事?我可听我爹提过,他在朝中可是树敌众多,我们要真跟了他,只怕后患不小啊。”很快地,就有人提出了质疑。 “不错,而且他真有这等本事,连我们虎贲军也能带得出来?” “听说他前两日就斩杀了严子良,这等莽撞之人,怕是很快就会被高太尉给革去差遣吧?” 在这一片质疑声中,狄鹰扬却是神色平静,直到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缓缓问出一句“咱们都这样了,难道还怕他会影响了咱们的前程不成?这已是咱们兄弟眼下最好的机会,你们就真愿意如此放过?” 众人顿时被他这一下问得无言以对,再度沉默了下来。狄鹰扬这时又加了一句“要是各位兄弟连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把的勇气都没有,那我狄九也无话可说,就当今日只是宴请各位吃这一顿吧。” “九哥言重了,你为兄弟们考虑的心思大家也都明白,不过这事终究有着些疑问啊。而且光咱们有心,若那孙将军无此心,也不是白搭吗?” “谁说孙将军没这心思了?要不然你觉着今日这顿在樊楼的酒宴是谁张罗的?就凭我狄鹰扬,可还没如此大的面子,能给咱们兄弟包下这么大个雅间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樊楼夜里的雅间有多难要,可不是光出钱就能够的。”火候到位,狄鹰扬终于揭开了谜底。而在旁边房中仔细听着的孙途也是一笑,知道该是自己出场了,也不再作耽搁,大步而出,转身已打开了雅间大门,出现在了已然呆愣住的诸多衙内和公子面前。 “这……”看着这个年岁与自己等相当,但身上却散发着强烈气势的男子稳步入内,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身份,同时心里一个紧张,全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孙途就这么随意地走到了前方,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上座主位处,这才一按手掌道“诸位还请坐下说话。咱们今后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了,就不必如此生分。” 众人看一眼孙途,又看一眼狄鹰扬,神色几番变化,既有吃惊,也有些不快,总觉着自己似乎是被人给耍了。 孙途却压根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再次切入主题“各位刚才所言,本官听了也颇为欣慰啊,看来咱们虎贲军还是有个奔头的,至少各位还是有心奋起,为自己的前程博上一把的。既如此,我心里就有底了,只要各位真肯听从我的号令,我敢保证,咱们虎贲军必能让所有人在今后刮目相看。来,我先敬各位一杯。”说着,他已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他的身份和气度都摆在这儿,要比这些岁数相当的衙内公子强出太多,举手投足间稳稳压住了场上局势,见他喝酒相敬,不少人都下意识地也端起杯来,而剩下的一些见状也只能跟上,最后全都糊里糊涂地把酒给喝了下去。 孙途见此,笑得更欢了“好,看来大家也是真把我孙某当自己人了,那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各位刚才所言,我都听了,看似有理,其实却又大谬。” 说着,他挥手打断了一名刚想开口的公子的说话,继续道“你们适才自怨自艾,说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确是不错,但说自己再无前程,却是差了。虽说我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可我禁军的地位却并不比寻常官员要低,尤其是你们这样都有品阶的武官,就更不该如此自轻了,不然却将天下其他厢军边军将士置于何地?“你们言必举什么上四军,可我们真就比他们差了吗?人必先自弃而后人弃之,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就是因为你们自己一开始就放弃了奋起的机会,才会有这等结果。但是,只要我们还在禁军之中,就永远还有机会。 “我孙途别的不敢说,但论让一军强盛,倒还从未有过失手呢。想当初在青州,兵不过一千,将不过三五,还被当地知府掣肘,可还不是被我孙途生生打开出路来了?然后是江南,朱勔之名你们想必也是熟知的,可在我面前他不是照样只能成我平定江南的一个注脚吗?既然我在这两地都能成事,在东京,在禁军里自然也能!” 最后一番信心满满,豪气干云的说话顿时让众衙内们的精神陡然一振,眼中也都透出了几许期待和热忱来。是啊,孙途的大名和在山东江南的事迹他们多少都是听说过的,虽然对他不是太过了解吧,但终究还是有些钦佩的。 “不过军队本就是一个整体,所以只靠我一人是完全不够的,需要各位同体一心,才能让咱们的虎贲军脱胎换骨。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再过一个多月,便是禁军演武之时,到时若是咱们能有所表现,就足以改变我虎贲军以往的恶名。只是不知道各位可有这分决心啊?” 众人心中先是一阵激荡,但很快地,又有些迟疑犹豫了“孙将军,你说的轻巧,我们虎贲军上下早已荒废多年,而且下面的军卒都因军饷被克扣而不肯到营,即便我们真有心,怕也……” “这些事情自然由我这个主将来想法子,现在只问你们的决心,你们可有振作一次,为自己的前程拼上一把的决心吗?”孙途却摆了下手,大包大揽地道。 但众人却还是无法应下。毕竟这些人舒坦日子过惯了,所谓的入禁军也不过是挂个名罢了,真让他们吃苦受累的操练,还真有些下不了决心呢。 “看来之前殿前司里某些官员所说果然不错,这虎贲军上下真就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啊。”孙途突然神色一变,冷笑起来“这就怪不得你们个个虽出身不错,却最终只能是一事无成的下场了。也怪不得适才在樊楼门前我会看见那个叫韦诚的家伙在被人如此欺凌后,却连屁都不敢放,只能夹着尾巴离开。既然你等全无斗志可言,那还不如这就去殿前司销了自己的军职,从此回家吃闲饭去呢!” “砰!”他话未说完,在场众人全都勃然而怒,纷纷拍案怒视“孙途,你……你欺人太甚……” “怎么?我有说错吗?你们一个个既无胆色,又无担当,甚至连为自己拼上一把的勇气都没有,还敢自称是什么男儿大丈夫吗?”孙途回瞪着他们“也不怕告诉你们,若是换了我孙途手底下的兄弟被人如此凌辱,他们早就一刀剁了那人的狗头了,管他是什么来头,管他亲爹是哪个天王老子呢?” 正文 第794章 接着忽悠 孙途这话实在霸气,当真是说到了一干衙内的心坎儿里去了。 以往他们就因为自己的出身还不够,所以在许多事情上总是束手束脚,吃亏的次数也自不少,那时倒也都忍了下来。可是今日韦诚在众人面前被王川铭鞭挞羞辱,终于是让他们有些忍无可忍了,因为这次是韦诚,说不定下次就是自己了。 若是真能如孙途所言,再无顾虑,那将是何等痛快的事情啊!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就冒起一点,就又被他们用理智给压了下去,他们虽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也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两句豪言壮语就纳头便拜的地步。不少人在沉默后,便用猜疑的目光看向孙途,总觉着他是言过其实了。 “怎么,你们不信我说的?”孙途看出他们的想法,笑了一下:“这也对,毕竟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总觉着我等禁军就要低人一等,就认定了自己这个武官是远比不了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文官的。” “难道不是吗?”有人终于忍不住,反问了这么一句。 孙途看他座位比较靠前,模样虽不甚俊美,但身上倒也有几分气度,显然是这些人中领头的几个,便先问了一声:“你是?” “卑职潘松。”在孙途面前,他倒也不敢太过放肆,说话间还抱了下拳。 “原来是郑王后人,倒是失敬了。”孙途也正色地点了下头。 所谓郑王,便是大宋开国两大功臣中的一个,潘美在后世追封的爵位了。作为追随太祖赵匡胤一路打下大宋江山的重要将领,他即便是在百年后的军中依然享有不低的名望。不过几百年后,却因为一个杨家将的故事,使得本来立功无数,完全盖过杨家将几代之功的大将军变成了无耻小人,并遗臭千年,哪怕在演义里,他已经被改名叫了潘仁美。 致意后,孙途又扫了一眼其他人,见大家眼中都有相似的疑虑,便道:“我且问你一句,若是太祖朝时,可有人敢如此对待禁军将领吗?可有人敢对郑王,及其下属不敬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潘松立刻作答,但随即又皱了下眉头:“可现在并非那时,我父更是远无法与祖上相比。” 孙途笑了:“时虽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为何那时禁军要高过那些文官?就因为他们有功,更有自信。现在,虽然情势有变,但我们自己岂能妄自菲薄?要真如此,那才真个彻底没救了呢!我孙途在山东,在江南为何能斩杀数名朝中高官却不受朝廷惩治?因为我立了功,因为我杀他们乃是道理所在,他们该死!眼下也是一般,只要我禁军将士是占了理的,而我们自身又足够强大,还会怕几个纨绔衙内?” 虽然面前这些位其实也都是纨绔,可此时听孙途这么一说,也都个个精神一振,虽未点头,却已经开始认同他的说法了。 “我们禁军是什么身份?乃是天子亲兵,是我大宋的顶梁柱。现在就连那些纨绔衙内都能随意凌辱我等,这打的是谁的脸?是官家,是朝廷的脸!像这样大胆妄为的家伙,我们为何就不能还击,不能让他付出足够的代价?” 此一番说法算是真个被众人给接受了,所有人都目泛精光,有那急切的更是大声问道:“孙将军,你说真的?咱们,咱们当真可以顶天立地,不再被人欺压?” “只要有心,就没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要自立自强!我等禁军本就是朝廷和官家的颜面,若是连一点精锐的样子都没有,就别怪别人看不起了。” 孙途心下暗喜,这些个公子哥儿其实都挺单纯的,只要摸准了他们的脾性,自然能让他们对自己服帖,要论忽悠人的本事,前世见识过不少洗脑团建,后来又带兵有方,善于鼓舞军心的他自然是熟稔得很。 他趁机又道:“而我们眼下就有一个翻身的大好机会,只要在一个多月后能在军演中表现优异,谁还敢小瞧了咱们虎贲军?为何上四军总被人视作禁军的荣耀,总被人高看,就因为他们足够强。都是禁军,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我们怎就会弱过了他们? “我问你们,你们可有信心为自己,为自己将来的后代拼出一个前程来吗?” 最后一句问出,孙途的目光已如电般迅速从跟前众人面上一一扫过,给足了他们压力。而这些衙内此刻再没有任何的回避,直视着孙途的眼睛,异口同声地应了出来:“有!我等愿意听从孙将军之令,强我虎贲军!” “好!总算是有点我禁军将士该有的模样[烟雨红尘]了!”孙途满意地笑了点头:“既如此,明日开始,你们就来军中应卯,若敢迟了,便军法从事!”说完,他已站起身来,大步地就往外行去,完全没有再和他们多说的意思。 众人这时个个都陷入到了某种连他们自己都想不明白的狂热中,纷纷起身抱拳,一脸恭敬地送孙途和同样起身的狄鹰扬往外走去。在来到门前时,孙途又突然停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我希望诸位能说到做到。但其实,即便你们这次只是自欺欺人,与我孙途来说也并无任何损失。我已是朝廷所封的越侯,又曾立下大功,哪怕这辈子再无任何功劳,也足以逍遥一世,还能余荫子孙。倒是你们,嘿嘿……” 感受到他的一丝看轻,潘松等人顿时又红了脸:“孙将军,我等虽没什么本事,但只要答应下事情来,就一定不会反悔!” “那就拭目以待吧。记住你们自己说的话,还有,若是韦诚与你们一样想法,记得让他明日也同来军营。”说完这最后一句,孙途开门,大步而出。 临近二更,此时的樊楼外的道路上倒比之前要冷清了许多。因为该来的客人早在之前就都进去了,而一般客人不到三更天,是根本不可能出来的,毕竟这里一夜便要耗费数百上千贯钱,谁会舍得就这么快离开呢? 不过孙途对此却无半点留恋,这里的繁华喧嚣,纸醉金迷总让他又种如鲠在喉,却又无能为力的不适感。直到沿着长街缓步走了一程后,胸中块垒才消散开去,然后扭头看了眼跟了自己一路的狄鹰扬:“九哥怎么不留在那儿继续喝酒?” “我怕他们想明白后对我动手。”狄鹰扬没好气地撇了下嘴。随即,又笑了一下:“说真的,我本以为自己已足够能说,但与三郎你一比,却还是远远不如啊。刚才听你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就连我都颇为心动,想着随你一起建功立业了。” “呵呵,你不正在追随着我一起朝此迈进吗?”孙途笑了一下:“其实我跟他们的说的也是实话,我禁军将士就不用对那些官员,尤其是官员家的衙内如此忌惮。挨了人打居然只能退走,当真是丢尽了我虎贲军的脸啊。” “那你是不清楚那王中丞对韦家有多大的威胁,只消他一句话,御史台的弹章就能把韦侍郎给淹了。” “这么说,是因为韦诚的父亲自身不够干净的缘故了?” “身在朝中,如今有谁能是干净的,只在有没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的分别而已。” “是啊,就是这么个道理了。既如此,那你说那个王中丞有没有把柄能被咱们拿捏住呢?” 孙途这话,却让狄鹰扬为之一惊,不无惊讶地看着他:“你真打算为韦诚出头?” “只靠一番话是无法真让他们归心的,说到底还是得靠行动手段啊。”孙途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来:“本来我还想着如何寻找突破口呢,现在嘛,倒是不用再费这心思了。我相信以九哥你在京城的人脉关系,总是能打探到些消息的。” 狄鹰扬脸色稍稍变化了一下,最终终于是叹了口气:“看来我这是真彻底上你的贼船了。如今帮你就帮我自己,我还能有什么选择吗?” “那我就静候九哥你的好消息了。”孙途说着,又道:“还有一点,我也想请九哥帮着查一查,为何我虎贲军这几年来一直都被人克扣饷银,此事若办不好,恐怕依旧难以让人安心听从我的命令操练起来。” “这应该是殿前司或是户部那边的人在中间做了手脚,只要查看一下这几年的账簿,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只是这么一来,你可又要得罪不少人了。”能把一支禁军的军饷给克扣的,定然不会只有一两人,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才是,只要想想这下面的水有多深,狄鹰扬就是一阵紧张,同时又有些跃跃欲试了。 孙途点头:“无论如何,该我们的钱粮,他们一文一粒都得给我吐出来,不然我还做什么军中主将?”说话间,两人来到一个岔路口,就要分开时,孙途又笑着提醒了他一句:“九哥你可别忘了,明日军中将要点卯,你也是我虎贲军中一员啊。” 换来的,却是狄鹰扬的一声咒骂,多少年了,他都还没试着起这么早呢…… 正文 第795章 夜,影动 夜渐深,与狄鹰扬分手后的孙途却并不急着回去,就这么一人缓步走在明暗相间的东京街头,领略着这座伟大都市的另一种静谧的美,同时也好借此找一下多年前的记忆,至于唐枫等亲卫们,却被他留在了樊楼。他们都是第一遭进到如此有名而又繁华的所在,自然是要让他们好生享受一番的。 仔细算来,孙途上一次离开汴京已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倘若是放在千年之后,八九年的时间早可以让一座城市模样大变,眼前的景物很可能都与记忆里的完全不同。但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却没有这样的困扰,一切就都恍若昨日,一样的街道,一样静静流淌的河水,甚至连街道那边的一间间店铺看着都未有什么变化。 孙途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漫步走着,目光随意地四处扫视,最后却落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暗河沟渠上。如果说自己当年在汴京有什么事情是值得骄傲的,或许就当数顺藤摸瓜,重拳出击,一举将为祸当地多年的无忧洞给彻底铲除了吧,想必如今城中的女子还孩子们该安全了许多…… 就在他嘴角微挑,为自己当年的事迹感到得意的当口,眼角突然瞟见远处黑魆魆的沟渠间竟有一道黑影一闪即逝,这让他的心陡然一动,连忙身形一展就往那边的角落处掠去。但在他到了那边后,却发现底下只是一个不断有水流淌出来的涵洞,不见有任何其他异状。 见此,孙途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深知自己绝不可能看错,刚才确实有人从这沟渠中快速闪过,而所以能消失不见,定然就是钻进了涵洞之中。那人如此熟门熟路,也就让他生出了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来:“无忧洞,鬼樊楼……莫非几年过去,这些东西又再次死灰复燃了吗?” 心中虽有犹疑,可此时的孙途却并没有冒险入洞一探的想法。他虽然无惧,但毕竟身份早不同以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现在的身份又何止万金啊?目光幽幽地又盯了那处黑黝黝,犹如张开的猛兽大嘴似的涵洞有半晌后,他终于转身离开,即便有问题,也不是现在非要查明白的,大可找机会去一趟开封府,把事情问个明白。 后方涵洞内,一个黑衣男子正用力地将手捂住身前瘦弱女子的嘴鼻,让其无法出声,目光则是死死地盯着上方已转身离开的家伙,直到见其离开,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要不是自己机警,反应够快,及时把人拖进洞内,只怕真要被那个多事的家伙给抓个正着了。看那人的掠身速度,恐怕自己还真未必能拿得下他呢。 “你要是敢出声,老子一刀就宰了你!”贴在女子耳畔道出威胁的话语后,他才把手从其脸上挪开,另一只搂着她肩头的手也是一松。然后,怀中女子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直到这时,黑衣男子才猛地发现,因为刚才自己用力过大,居然直接就把人给闷死了。这让他的脸上顿现懊恼,大为恼火地呸了一声:“晦气,要是让爷爷知道你是谁,定叫你后悔!” 在放了句狠话后,他把女子往洞里拖了一段,便弃之不顾,熟门熟路地顺着这边复杂的地下河道就往别处而去。而这个可怜的女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等到被人发现时,只怕将成一堆白骨了。 汴京城繁华的外表掩盖下,罪恶继续孳生,曾经被铲除的邪恶势力,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死灰复燃…… ¥¥¥¥¥ 夜近三更,城中泰半之人皆已入了梦乡,但也有许多人尚未就寝。他们或纵情声色,或忙于事务。而饮宴归来的高俅则是这两者的集合体,略带醺意的他脚步依然沉稳,稍红的脸上却带了几分欢喜。 见此,亲信幕僚裴东来就赶忙上前,把自己刚收到的消息给报了过去:“太尉,刚有人传来消息,那孙途今晚竟与虎贲军那一干纨绔部下们在樊楼见了面,不知谈了些什么,最后孙途和新调入虎贲军的狄鹰扬先行离开了那儿。” 这些年里在孙途手里吃了好几次亏,眼看他不断坐大高升,让高俅不得不正视,甚至是重视起这个年轻人来。哪怕这次他已回到东京,看着已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高俅却已不敢再作松懈,所以早早就派人于暗中盯梢孙途,并让人每日都把其具体行程和见过的人报到自己这儿。 在听完裴东来的话后,高俅脸上的笑容便是一隐,也不急着喝下人们送来的醒酒汤了,眯眼皱眉思忖了片刻:“这个孙途倒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居然在这等情况下还能搞出如此幺蛾子来。” “太尉不必太过忧虑,那些纨绔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而已,而且个个都没甚抱负,家中父兄更只把他们当闲人养着,难成气候。” “话虽如此,但孙途此人往往能化腐朽为神奇,有时还真不好不防啊。”连高俅自己都没想到,他对孙途的评价已经高到了这一地步,直到话出口,才觉出有些不对,脸色就变得愈发阴沉了。 只能转换话题:“狄鹰扬又是怎么回事?” 裴东来不敢多言,忙回道:“他是前几日被调去虎贲军的,现在也成了孙途的下属。” “我是问他为何会与孙途关系变得如此紧密?也只有他,才能帮着孙途把这一干纨绔给纠集起来吧?” “这个……似乎是他狄家与孙途攀上了什么亲,此事一时还没有详细情报。”裴东来小心作答。雅儿与狄家这一层关系,至少现在还没多少外人知道呢。在不安地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自家主子后,他又道:“不过据报,这几日里,狄鹰扬已有多次上孙途府邸拜会了,最早一次还是在他尚未被调入虎贲军之前。” “哼,原来早就勾搭上了吗?狄家……狄虎臣,他想做什么?”高俅手指轻扣案面,露出了警惕的表情来。狄虎臣虽然不算什么高官,更只在其手下听用,但靠着祖上,以及几个在边军中兄弟的关系,还真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呢。 裴东来自然也明白这一道理,便想要劝阻一声,但最终还是忍耐了下来。好在,高俅这时也知道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便又哼了一声:“无论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先把孙途压下去才是关键。只要狄虎臣不自己出面,就随他去。” “太尉英明,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让孙途先出个大丑,所以虎贲军那里才是关键。” “是啊,虎贲军,一滩烂泥,难道还真能上墙不成?”高俅轻轻地嘀咕了一句。而裴东来忙又说道:“太尉,事情总要防个万一,所以小人以为,我们还是再给他施加点压力,让他无暇他顾。” “你是指?” “严子良被杀一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也该把它放到桌面上来了。” “不错,就让御史台那边发起弹劾,再让严子良家里人去开封府击鼓鸣冤,状告孙途随意杀人,如此双管齐下,我才能插手此事,好好地整治于他。”为了对付孙途,这一回的高俅算是用尽各种手段了,真是把他当成了最大的敌人来对待。 裴东来一听,心里顿感踏实,连忙再度称颂:“太尉英明,如此当可保万无一失!”换来的,则是高俅得意的大笑…… 同样的夜空底下,深宅大院华贵府邸中的高太尉在算计着孙途,而另一批躲藏于沟渠深处,不见天日的家伙,也把仇恨的目光汇聚到了孙途这个久违的名字上来。 “孙阎王他居然又回来了……”几个汉子脸色发白地凑在一处,话语里透着惊恐与怨恨。 这些人,皆是当初孙途剿平无忧洞群贼时的漏网之鱼,可以说,他们是真正领教过孙途霹雳手段之人,所以对他也是既恨且畏,甚至都不以名称之,而呼其为孙阎王。 “他不但回来了,还成了什么越侯,还领了一支禁军。多少兄弟因他而死,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他反倒成了如此富贵的朝廷重臣。” “那些兄弟的血不能白流,仇不能不报!”有人目光灼灼,咬牙切齿地说出了心中想法。其他人虽未开口,但眼神里也流露出了浓浓恨意,也都想着报当年的大仇。 “可我们真能成事吗?”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那时的咱们只能靠着那什么钱王,可现在却不同了,咱们的靠山可要强出太多,只要太岁爷一句话,那孙阎王也只有死的份了。” “不错,咱们去求太岁爷,让他替咱们出头。不就是多帮他弄些个良家美人儿吗,这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另外咱们也可以让兄弟们暗中盯着,寻找机会。他孙阎王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多年后,再找他报仇!” 这个夜里,正漫步东京街头的孙途并不会知道,从庙堂到江湖,自己的敌人都已开始蠢蠢欲动,要对自己下毒手了…… 正文 第796章 重练虎贲军 “咚咚咚咚咚咚……” 天才蒙蒙亮,一阵久违的鼓声便在虎贲军营地上空回荡开来,远远传开后,迅速就把尚在睡梦里的附近营中禁军将士也都给吵醒了。 这些人在大通铺的床上躺了半晌,才有些明白过来,很快的,骂骂咧咧和疑惑不解的声音就从一座座营房里响起,不少人都披衣而起,外出一探究竟。不一会儿工夫,他们便知道了这动静是来自边上的虎贲军营,这让他们在惊疑不满之余,又带上了几分轻蔑和好笑。 “这些家伙大清早的不好好歇着却要闹些什么?” “我之前听说了,虎贲军新来的孙将军似是有意要整顿军纪,还说这两天他们全营都要操练起来了。” “切,就那些家伙?几年了,都没见过几人入营,今日一大早能来上百人吗?” “就是,何况他们就算真来了又有什么用?难道只凭这一个多月时间这些家伙就能被练成精兵了?那孙将军真当自己是神仙不成?” 满口的不屑言论,这些人却还是好奇地走出自家营门,朝着虎贲军那边靠近望去。然后,开口说那番话的人就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只见往日里空荡荡,乱糟糟的虎贲军营地里,此刻竟黑压压,齐整整地站了无数军卒,只远远地望上一眼,他们就惊讶地发现这里就有不下三四千人,虽然他们服装各异,胖瘦高短皆不相同,但却正是虎贲军将士无疑了。而且他们此时在鼓声里全都肃然静立,还真就给旁观者以不小的压力呢。 就在这几日里,顶着极大压力的樊明等一干人等还真就卖了大力气,在东京城里各处搜寻军中兄弟们的下落。也不知他们是用上了多少手段,是威逼还是利诱,反正还真就在今日一早聚起了三千多人回营。 本来这些人倒也未必会太把这当回子事儿,直到他们瞧见了依旧还挂在辕门上方那颗严子良的头颅后,才真正感受到了压力,从而在鼓声响起后,全都静静地候在校场中,等着孙将军出面训话。 当鼓声终于停歇下来,孙途才披挂齐整,按着腰刀大步从中军帐中走出来,其左右则是唐枫等人,所有人身上都透着慑人的气势,哪怕面对数千禁军,依然被他们稳稳地压住了整个场面。 孙途的目光迅速从这些人身上扫过,而后便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或许在边上那些军卒看来,虎贲军的人能这么静等在校场已经极其难得,可在他眼中,这些人却是全无士兵该有的模样,所有人看着都是那么的松垮,仿佛一阵风吹来都能让他们倒下去,与自己想看到的军队模样可相去太远了。 不过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些人多年未曾操练,只靠着在城中打工谋生,又怎么可能真像个军士呢?在呼出一口浊气后,他才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本官孙途,自今日起,就是尔等众军之主将。无论你们之前可曾听说过我的名号,对本官又是个什么看法,既是我虎贲军中将士,今后就得听从我号令行事,若有敢违逆者,军法绝不容情!” 这几句话他并不曾扯了喉咙大叫,但声音却把现场完全覆盖,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更感受到了来自孙将军的强大气场,让他们的呼吸都猛然一顿。身在队伍前方的那些将领们更是首当其冲,压力更大,一个个的面色更显凝重,这才真正领略到了什么叫杀伐决断的名将风采。 狄鹰扬看着眼前的孙途,几乎都要觉着这是换了人了,眼前的孙途和这些日子自己接触下来的孙三郎完全是两个人嘛,那气势如山峦浪潮般进压过来,竟让他连平视对方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此时的孙途确实与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这股子气势,或者叫杀气那是多年在外征战,几万将士生杀在手,更杀戮无数敌人所凝练出来的,一旦彻底爆发出来,又岂是面前这些连鸡都未必宰杀过一只的纨绔和军卒们所能顶得住的? 不光是营中将士,就是营外来看笑话的其他禁军将士,刚才还都笑嘻嘻的呢,可随着孙途开口,随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远远扫过来,竟也吓得他们神色剧变,再不敢有丝毫放肆的表现了。 孙途没有理会外头那些看戏的家伙,继续对面前的部下人等说道:“当然,跟了本官也亏待不了你们,别的不敢说,该我虎贲军上下的军粮军饷,我不会让人克扣半点,延缓一日。不光如此,接下来我便会去想法儿把之前短缺咱们的钱粮全部要回来,也好让大家安心在此操练。” 此话一出,众将士的面色再度一变,从刚才的畏惧和不知所措,又变成了期待和疑惑。要不是孙途展现出了强大的气场压力,恐怕这些人都要问一句这是真是假了?毕竟这事对他们来说太过要紧,要真能做到,他们自然是愿意听从孙途号令的。 像是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孙途又道:“本官说话向来算话,要不然如何服众?你们放心,只要给我十天半月,东西就会如数发放到你们手中。不过在此期间,你们也得好好地在营中按要求操练。我今日就把丑话放在前面,若是谁在操练中偷奸耍滑的,就别怪本官严加惩治。” 狄鹰扬见他说到这儿话语一顿,就迅速明白了过来,立刻高声喝道:“将军放心,咱们定用心操练,不敢松懈!”他这一开口,其他人也都如梦初醒,纷纷跟进,大声表态,说自己会专心操练云云。 对此,孙途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是淡淡道:“这次就罢了,但我希望今后你们再应我时,只需要一个喏字即可,无须多言。可听明白了吗?” 听得这一问,众军卒先是一呆,随即才反应过来,纷纷应道:“喏!” “我没听明白,你们说明白些!”孙途却依然不感满意,再度喝道。 “喏!”这回的应声可就要齐整许多了。 但孙途却还是厉声喝道:“都没力气吗?居然连应这一声都软绵绵的,你们摸摸自己胯下,还是男人吗?” “喏!”这一回,众军卒终于是其整整的高声答应,声音直冲云霄,把刚从上空飞过的鸟儿都给吓得扑啦啦地往别处逃去。而营外的那些军卒在感受到这股子气势后,竟也个个变色,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很好。既然大家都已经有了准备,那现在就开始操练起来。今日,只让你们做一件事情,站立。都给我把身子站直了,挺胸收腹,把头抬起来,目光平视,两手笔直地给我垂在身侧!” 随着孙途的一句句要求道出来,身侧几名亲兵已自觉地上前,按照他的要求把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展现在了大家伙面前。 包括狄鹰扬等将领在内,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的这一举动,想着这等站立也能当作练兵的手段了,那还不简单?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们到底还是按照孙途的要求把身子给站直站稳了,至于后方军卒,也在疑惑中慢慢动了起来。 此时,随着孙途的示意,他带进军营的亲卫们便走了下去,不断开始纠正起那些人的动作来。他们也都是百战之下的精锐之士,身上个个都透着慑人的杀气,自然完全能震得住这些寻常的禁军将士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只大半炷香而已,情况就出现了些变化来。狄鹰扬等人这时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全身开始发酸,之前想着很简单的一个站立姿势,居然随着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而变得困难起来,有几人甚至额头都开始见汗了。 也是直到这时,狄鹰扬才真正明白孙途做此安排的用意,心中除了佩服之外,再没有了其他想法,同时,身子却不敢放松,依旧咬牙坚持着。其他人也是一样,虽然感到了不适,但碍于昨日已经答应了孙途,再加上感受到他身上的凛然之气,也就只能咬牙苦忍。 其实无论是这些纨绔子弟,还是寻常军卒,既然能被征入禁军,体格还都是过得去的,所以哪怕感到有些辛苦,可在孙途的压力下,他们还真就坚持了下来,直到一炷香过去,孙途才摆了下手:“你们暂且歇息一下吧。” 等大家放松下来,他才又道:“想必你们也感受到了,这站立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但这,却只是我练兵的开始,后面有的是比这更难更苦的东西,但只要你们能坚持下来,按我说的做,那我们虎贲军,就可重新变作一支让人人敬服的禁军精锐,你们的身份也将大为不同。” 说着,他看了眼唐枫:“从今日开始,前三日就让他们把站立行走都做标准了,由你来负责一切,到时我再来查验!”这等操练唐枫等跟随他多年的亲信自然早已驾轻就熟,交给他们自然不是问题,而孙途本人,却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向相关衙门讨要粮饷! 正文 第797章 麻烦不断 在军营里威风八面,人人敬畏的孙途在京城官场内却是接连碰壁,成了被人不断踢来踢去的一只皮球。 三日里,孙途辗转于殿前司、兵部、户部和转运司诸部衙门,希望能尽快解决虎贲军粮饷短缺一事。可结果嘛,这几处衙门的官员们却纷纷打起了精纯的太极拳来,把相关责任不断地往外推脱,导致他一番走动下来,结果却是半点收获都无,甚至连这几年间该入军中钱粮到底去了哪里都没个准数。 其实对于这一结果孙途也曾有所预料,毕竟自己这是想从相关利益团体的口中夺取一份他们早就吞吃干净的好处,被人敷衍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他的设想中,只要自己真把态度给亮明了,必然会使人感到不安,即便无法给一个满意交代,相关钱粮总是能尽快拨付到位的,毕竟那只是几千兵马两年的短缺而已,相比于他们贪墨掉的,不过九牛一毛,其中轻重那些人总是能分得出来的。 确实,别看禁军将士每年的军粮军饷已是各路官军中最高的了,可其实放到大宋朝廷的开支中并不是太高,尤其是当只有虎贲军一军时,这情况就更不起眼了,也就那么十来万贯钱粮,都不够生辰纲送上一趟的。要不是孙途顾虑会被人弹劾,他都能自己补上这份钱粮呢。 但偏偏就是这么点钱粮小事,孙途一个如今在京城名声响亮的越侯却居然没能把事情给办下来,这可就太让他丢面儿了。直到他和狄鹰扬就此事谈了一回,方才知道自己确实将事情给想简单了,京城毕竟不同于山东江南,有些事情虽小,却牵连极广,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已经在军中陪着操练了四五日的狄鹰扬整个人比之前可要黑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的精神头却很不错,就连与孙途对坐喝茶时,身子都是端正笔直的,显然是在营中养成了习惯。 “三郎,你在我虎贲军中推行的操练之法确实效果斐然,只几日间,兄弟们的面貌已然是大不一样了。怪不得你只在几年间就能操练出一支几乎百战百胜的精锐之师来,若是能将此法在我大宋官军中间推行开来,必能大扬我大宋之威啊。”此时的狄鹰扬对孙途却是越发的敬佩了,喝了口茶后,又是好一阵的夸赞。 孙途却笑得随意:“九哥谬赞了,不过是些练兵小道罢了,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能让将士们信我,遵我号令。而就目前来看,要做到这一点依然很不容易,至少现在我是越发没底了。”顿了一下后,他就把自己这几日碰壁的情况给道了出来。 狄鹰扬听完他这番话后,也深深地皱起了眉来:“原来你其实并没有和相关衙门把事情谈好就应诺大家会补上钱粮了?这可真就有些棘手了。三郎你是不知道啊,此事看着不大,水却极深,可不容易处理啊。” “此话怎讲?” 狄鹰扬筹措了一下用辞道:“看来三郎你应该是在军中多年,对官场中的事情有所生疏了。那些当官的花花肠子多,想得也就比咱们这些武夫要远多了,别看只是区区十万贯钱粮的小事,似乎只要他们从手指缝里漏上一些,就能为咱们补上所缺。可其实呢,压根没这么简单。要是他们真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承认之前确实有贪下军粮,到那时候,即便咱们不找他们麻烦,御史台的那些乌鸦也会闻风而动,狠狠参奏他们一本了。” 孙途闻言双眉一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正如狄鹰扬所说,在军中日久,自己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去地解决问题,无法把事情王深了细了看。 而狄鹰扬的话还没完呢:“这只是一层,而更关键的,是此端一开,恐怕会造成更多人以同样的借口讨要军粮饷银。若我所料不差,其实京中禁军除了上四军外,其他各军或多或少都有被克扣拖欠钱粮,如此算起来,数字可就极其庞大了,无论哪个衙门都负担不起,更别提其后面附带的贪腐罪名了。若是他们真为咱们虎贲军开了口子,后面的事情只会更难,所以他们是绝不可能给你面子的,哪怕明知道你不是个容易应付之人。” 一番话下来,终于是把问题给全部点透了,也让孙途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三分:“如此看来,想要走正规渠道讨回钱粮几乎是不可能了?” 狄鹰扬点头,随后又不无担心道:“三郎,你可不要一时冲动干出什么乱子来啊,这儿毕竟是京城,是天子脚下,一旦真起了乱子,谁都扛不住。” “你放心,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自然不可能胡来。但既然他们真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我,说不得我也该回敬一二,让他们吃些苦头。转运司和户部嘛,既然他们肥得流油,就自然会有大把的漏洞给我抓了!” 狄鹰扬其实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刚才也只是随口那么一劝,现在听了这话,顿时来了兴趣:“三郎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如说出来,我也好与你一起合计一下。” “不必,此事九哥你还是不要参与为好,那样哪怕真出了什么差错,也连累不到你们狄家。”孙途却摇了下头。随后又干咳了一声:“明日我再去一趟殿前司,看高俅他到底是何态度,要是继续敷衍,说不得也能坑他一把!”说着,他眼中已有精芒闪过,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孙途又要干一些大事了。 ¥¥¥¥¥ 次日一早,孙途再次来到殿前司,这已是他几日里第三次到此,连门前的守卫都已完全熟悉了他,都不用验看令牌什么的,就已行礼放他入内了。 孙途没做任何迟疑,就再次去了正堂见高俅,此时的高俅也才刚到衙门,一听又是孙途求见,他只嘿的一声冷笑就让人把他传到了跟前:“千里你来的正好,本官正有事要寻你呢。” “嗯?”孙途一愣,但还是问道:“不知太尉有何事吩咐?” “你呀,行事也太莽撞了些,居然一到虎贲军就胡乱杀人,还把人首级都悬挂在了军营门前,如今都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就在昨日里,那被杀之人的妻儿老小便跑去了开封府击鼓鸣冤,事关人命,开封府也不敢隐瞒,就又来见本官,希望本官能妥善处置。本来此事若只在军中,本官还是可以帮你遮掩过去的,可奈何你行事太过随意,居然闹到这般地步,连御史台都有不少人上表弹劾,恐怕这时候连陛下都要知道此事了。所以此事只能由你自己去开封府回话,便是本官都保不了你!” 说完这些,高俅颇为隐蔽地扫了眼孙途,想看他在骤闻如此麻烦后会是个什么反应。而孙途却让他有些失望了,他完全没有半点惊慌失措的表现,只是略略怔了片刻,方才低头抱拳:“是卑职做事过于孟浪,却让太尉费心了。下官这就去开封府交代此事,绝不让太尉为难。” 高俅失望而惊诧地看了他片刻,这才点头:“既如此,你去便是。不过放心,你毕竟是严子良的上司,军中规矩他只要犯了错,自当受罚,本官到时也是会为你说项的。” “多谢太尉。”孙途又抱了下拳,这才提到了自己的来意:“不过下官手上的事情也确实难办,那些短缺的钱粮若不到位,下面的兄弟怕是不肯卖力操练啊,我也去过户部转运司等衙门了,可他们却总是互相推诿,不知太尉……” “千里啊,这事干系可是不小,就是本官也不好轻易插手啊。其实你若有耐心,此事倒也不难解决,只等明年拨付钱粮时,我与他们去说,让他们把钱粮一并补上即可,如何?”高俅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但却跟推辞也没有任何区别了,等到明年,那对孙途来说真就连黄花菜都凉了。 对此,孙途却也不感意外,高俅的反应也早就在他的意料中了。似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孙途这才轻声道:“既如此,那下官也无话可说。不过这应该与我殿前司并不相干吧?”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高俅似乎抓到了些什么,但一时又有些拿不准,只能是点了下头:“军粮饷银的拨发都是户部的事情,与我殿前司无关。” “那就好,下官告退。”孙途再度行礼,然后就这么轻易地退了出去。 看着孙途离开的背影,高俅心中不安的情绪是越发的强烈了,这家伙行事无所顾忌,之前在山东江南都干出过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事,莫不是他真要在东京城里也闹出什么大事来吗? 这一刻,高俅都有种想把人叫回来的意思了。但随后一想到孙途此时的麻烦,要是再闹点大动静来,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了,也就没再作声。 正文 第798章 重临故地 离开殿前司,孙途心中已有了判断,哪怕严子良的妻小去开封府鸣冤不是出自高俅的授意,他也必然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甚至八成他便是那始作俑者。 要知道哪怕是后世,真有军官犯了事能审他的也是军事法庭,何况眼下这大宋朝,而他更非寻常兵卒可比呢?可高俅却是怎么做的?他居然就让孙途直接去开封府应审,要说这其中没什么猫腻就真个是见了鬼了。 但即便如此,孙途也没有避让之意,这甚至能称为正中其下怀,他之前犯愁事情没法往大了闹呢,现在机会就已经到了面前。于是在出了殿前司后,他未有太多的犹豫,当即就直奔开封府而去。 多年未来开封府衙门,如今再到还真有些故地重游的感慨了。这衙门内外的一切看着都没有什么变化,一样的肃穆庄严,一样有衙差守门,就连蹲在衙门口的那两只大石狮子看着都和几年前没有任何的区别呢。 当孙途大踏步往门里走去,几名衙差迟疑着该不该上前阻拦询问时,一名书吏稍蹙着眉头正往外走,一眼瞧见孙途时,他的脚步便自一顿,脸上满是惊喜之色,当即躬身行礼:“孙……小的见过越侯!”同时还暗自松了口气,当真是好运气啊。 孙途对此人却没多少记忆了。话说当初在开封府当差时他多半日子都在城东治安所,却是极少来衙门的,自然对衙门上下人等的记忆也不是太深了。不过以他这些年来在京城,在外头闹出的这许多事情,以往的那些同僚上下人等对他可就是印象深刻了,所以只一见,这名书吏就认出人来,行过礼后,又很热情地询问道:“不知越侯今日来府衙有何吩咐啊?” “这不是你们开封府有案子要审本侯吗?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孙途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回道。只此一句,就让这名书吏心头一紧,忙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周府尹正为此事感到为难呢,侯爷来得正好,还请进去说话。”说着又赔笑弯腰,把孙途往里让去。 看他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急着办了,而是如此引自己进去,孙途若有所思地看这人一眼,方才抬步往里走,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不知你尊姓大名啊?” “不敢有劳侯爷动问,小的冯永年。”小心作答,他脚步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把孙途引到了正对了大堂的知府公厅前,然后请守在那里的差役入内禀报。 片刻后,里头就传出了略有些不满的声音来:“好你个冯永年,本官才刚让你做点事情你就如此惫懒,是想吃些板子吗,还是说你已把那孙途给我拿回来了?” “嗯?”孙途又看了眼神色紧张的冯永年一眼,这才知道他原来出门就是为了传唤自己啊,怪不得在见了自己后会如此惊喜呢。想想也能理解,这显然是周府尹交代给他的棘手差事,毕竟孙途的身份摆在那儿,他一个胥吏哪有胆子敢去军营抓一个侯爷啊。可他今日的运气也当真不错,刚出得门,就遇到了孙途自己送上门来。 为防周府尹再乱说什么真个触怒了孙途,到时受罪的只会是自己,冯永年就赶忙大声禀道:“回府尹的话,越侯他已经到了。” “什么?”周府尹一听这话,方才有些尴尬地迎将出来,在一看到孙途后,脸上更是有些忐忑,连忙拱手行礼:“不知侯爷真个驾临,下官多有得罪,还请海涵。”反应上倒是不卑不亢,毕竟他身为文官天然就在武官面前有着优越性。 孙途并不介意对方刚才对自己不是太恭敬的言辞,只是笑着抱拳:“周府尹言重了,有道是不知者不罪嘛。本侯今日前来,正是听说有人状告于我,你还派人去了殿前司,所以特来受审。” “不敢不敢,侯爷快些请进来坐下说话,此事且先听下官慢慢道来。”周府尹的态度倒也不是太恶劣,虽然事关人命,但死的也是孙途部下,所以他也不是太过当回子事儿。 不料孙途却把头一摇:“本侯以为还是不要单独相见为好,不然瓜田李下的,可就不好解释了。既然开封府已受理此案,我也到了,那还请府尹这就当堂审上一审吧。也烦请你把原告人等叫来,看看此事该怎么办。” 周府尹有些诧异地看了孙途一眼,真没想到这个凶手被告会如此光明正大,这是他以往所办的无数案件中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啊。本来他确实有意先与孙途私下里透个底,再商讨一下该如何问案对他最有利。可现在看来,自己的一番好心却付诸东流了,只能苦笑一声:“既如此,那就在二堂问案吧。” 随着府尹一声令下,本来还算安静的开封府衙就迅速闹腾了起来,一大批差役和书吏纷纷从各自的签押房里走出来,一起汇聚到了二堂,分左右站立,把个公堂的气势完全酝酿了出来。与此同时,孙途前来受审的消息也迅速传开,更引来了不少衙门的大小官吏前来一看究竟,所以虽然这次并非公审,可堂外围观者却也甚多,有一些还是孙途的熟人,甚至连他当初的几个老部下也都赫然在列呢。 人群中,看着已老了许多的崔略商满是感慨地凝望着端然坐在堂侧的孙途,不禁想到了当初,再对比如今双方间判若云泥的身份,轻轻地叹了口气。 对孙途来说,十年辗转已让他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县城小子,衙门新吏,如今早已功成名就,成为当初那些人需要仰望的存在。可是对像崔略商这样的小人物来说,十年除了让他的年岁增长,其他还真就没多少改变呢,他依旧还在衙门里当差,依旧只是一个只能听命行事的小小捕头——就这一职位,还是托了孙途的福才能升上去的呢,看起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老崔,可后悔吗?当初跟了孙……越侯去江州的一些兄弟听说都已成五六品的官了……”身边一个知道根底的朋友见此小声调侃了一句。 崔略商却一摇头:“路本就是我自己选的,又有什么好后悔的?虽然有人跟了越侯得了官身,但又有多少人埋骨他乡呢?我老崔这辈子也没什么大志向,只要能过得去就可以了。” 说到这儿,他脸色又是一暗:“只是不知道越侯他可知道那件事情,我该和他说一句吗?”一瞬间,他竟有些挣扎起来了。 外头众人各有想法,里头却已经开始按流程动起来了。随着惊堂木拍下,周府尹便面无表情地把严子良家人状告孙途杀人一事给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问道:“孙途,本官问你,他们告你杀害严子良一事你可认吗?” 孙途点点头,没有半点闪烁的意思:“我认,人确实是被我所杀。” 只此一句,就让众人齐齐变色,要不是衙门威严,府尹又在面前,里外人等都要惊呼出声了。这事也太过顺利了吧,孙途他居然毫不抵赖地将罪行给认下了,那是不是案子就能作结了? 周府尹也小愣了下,不过他却也看得出来,孙途必藏有后招,所以便又跟着道:“那你可还有其他话说吗?”这也就是孙途的身份摆在这儿了,要是换个犯人,一旦真认下罪来,那就别多说了,直接下令拿下关入大牢,然后定罪上报一条龙,最后报到朝廷就没开封府什么事了。 孙途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目光在堂上一扫,笑道:“再等等吧,原告苦主都还未到呢,有些事情还是当了他们的面说更好些。” 好嘛,今日开封府审案也算是大开先河了。以往断案,都是先来原告,再去把被告抓来。可今日,却是被告到了,也承认了确实杀人,可原告却迟迟不见踪影。见此,甚至都有人怀疑起是不是孙途已暗中把死者家眷全给铲除了,那样一旦没了苦主,此案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也不对啊,要真如此,他就更不该认下罪名了,那样一来问题只会更严重才对啊。 就在众人满心困惑,猜疑不断的当口,几名差役便领了一行人来到了公堂外,正是严子良的家眷到了。这几人里,既有女子,也有老人,当先一人,却是个颇有几分姿色,身着孝服我见尤怜的妇人。 在他们拜见完周府尹,又从他口中得知边上坐的正是凶手孙途后,这一家更是哭哭啼啼地叫起了冤枉来,那妇人更是死死盯着孙途,一脸怨恨道:“孙侯爷,我相公虽然只是一军中小官,但他也不该被你随意戕害,你……”说着,又朝周府尹叩拜起来:“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小女子,为我严家二十多口伸冤啊……” 顿时间,堂上哭声一片,当真叫人心酸,不少人看孙途的眼神都变了。 正文 第799章 掀桌子 在那小寡妇抽抽搭搭的指控下,在严家老小人等不住的哭泣声里,堂上堂下一干人等都生出了怜悯之心,就连高坐在上的周府尹也有些为难地看着孙途,很想催他一声,你快说话为自己辩驳几句啊,要不然我可真就没法为你开脱了。 可作为被告凶手的孙途此时却依然是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只是微微带笑,上上下下地不断打量着妇人及其家人,就好像他们身上的穿着有什么不得了的特色似的,竟让他连自身处境都给忽略了。 直到他们把话说尽,周府尹终于是无奈地干咳一声:“越侯,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辩解吗?在本侯看来,严子良却是该死,我杀他乃是理所应当。”孙途终于开口,但还是那么的直来直去,只是神色却变得严肃了起来。 “侯爷……我夫君纵然有些得罪了您却也罪不至死啊……”那妇人依然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也没有大声的指责,但只这一表现,却更让其他人对孙途多了几分不满,在他们看来,他完全就是仗势欺人了。 “倘若他只是得罪本侯,我也还不至于真要定他死罪,更别说直接斩杀了。”孙途望着对方,嘴角一翘:“但他不遵我军中号令,随意闯入军营在前,又在本侯面前肆意咆哮,拔刀相向在后。有此两条,本侯就足以杀他以正军法了!” 说着,他并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又突然提高了声音道:“更何况,他更犯有大错,他之死完全就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被他那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盯后,本来还能言善道的妇人竟是一凛,话都说不出来了,至于其他老小,就更是只会哭泣。周府尹见状,只能皱着眉头道:“侯爷此话怎讲?” 孙途却未接他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那妇人:“敢问严夫人,你可是严子良的原配吗?” 这句话问得实在有些古怪,让所有人都是一呆,而那妇人俏脸却是一白,迟疑了片刻后,才缓声道:“小女子确非夫君的结发妻子,我只是他三年前娶进门的续弦而已。但我也和夫君相敬如宾,和别家夫妻并无二致……” “那敢问夫人一句,你在嫁与严子良前却又是做何营生呢?”孙途打断她的陈述,继续追问道。 这话一出,妇人的脸更白了几分,柔弱的身子也是一颤。但在沉默了一下后,还是如实答道:“我,小女子在此之前只是翠云阁中一个花魁……” 哪怕是不知道翠云阁乃是东京城里一处有名青楼之人,在听到花魁这个名词后也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顿时大家都露出了暧昧的神色来。随后,又有些人颇为古怪地看着孙途,哪怕对方出身确实不好,可也不是你拿来推脱罪行的借口吧? 孙途却未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自顾点头:“这么说来,夫人当初是被严子良从翠云阁中赎买出来的了?据我所知,想赎买一名花魁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怕是所费甚巨啊。” “这个……”这妇人虽然有些见识和胆子,但论头脑心智又怎么可能是孙途的对手,此时完全被他牵了鼻子走,恍惚道:“夫君曾说过,为了把我娶回家,确实花了好几千贯钱财……” “是吗,怪不得你们夫妻情深,到了这时你还对他如此死心塌地,想要为他鸣冤呢。”孙途说着,目光又落到了那几个老小身上:“他们身上的穿戴都是夫人你安排的吧?不知这两个孩子项上的银圈,腰间的玉佩又要花费多少啊?” 众人顺着他的话语看向那两个还在哭泣的孩子,果然他们虽然穿着孝服,但头颈处还戴着指头粗细的银圈,腰间也依稀能瞧见一块玉佩,这些都是如今京城里富贵人家孩子惯常的装扮,所以之前大家看了倒也没有放到心里,可现在嘛…… 如果说孙途刚才询问妇人其出身来历时还只有周府尹等少数几人能猜到他的用意,那现在却已有半数以上之人醒过味来,适才眼中的同情怜悯已变作了猜疑。就连妇人自身,也在身体一震后迅速明白,神情变得紧张:“这些,这些都是我亡夫为他们置办下的,小女子却也不是太清楚。”一下就说不清楚了。 孙途笑了一下,又点了下头,也不继续逼问于她,而是又换了个问题道:“这个你不知,那你家中两家粮店,一家当铺和一家成器店每月的收入账目你总是清楚的吧?还有,你严家在东京有三处宅院,城外还有两百多亩良田的价值你也总该心里有数吧?却不知这些东西加到一起,又价值几何啊?” “什么……”在听他报出这一连串产业后,终于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些东西要是全加在一起,怕不是有好几万贯的家产了,可比一般朝廷高官的家产都要丰厚了。 妇人的脸色这时已变得一片煞白,只恐惧地盯着孙途,娇躯剧颤,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孙途依然是那副随意的样子,看了眼周府尹:“周府尹,不知你做官到今日可攒下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吗?” “不,不曾。”周府尹立马矢口否认道。别说他确实没这么殷实的家产,就是有,此时也得说没有。 “那就奇怪了,你已是朝中有数的要官,高居四品,每年的俸禄贴补等等也自不少,居然会比不了一个小小的禁军指挥?而且就本侯所知,他严家以前也从未有过什么富贵家业,只继承了个禁军校尉的名额而已,只区区几年间,他严子良居然就能花大价钱赎买花魁,还置办下这么一大份产业来,这事可就太过古怪了。” 孙途的语气很是平静,但落到其他人耳中就不啻于是一场雷霆暴雨了,所有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这越侯是想做什么,这是要兴大狱吗? 其实都是官场中人谁不知道如今无论文武其实个个都在想尽办法往自己的腰包里搂钱啊?毕竟世道如此,谁要是不贪的话,反而不好当官了。而禁军里的一些事情,大家早前也是有所耳闻的,一些军将趁着手中有权大肆贪墨军饷,却置麾下将士的死活于不顾,使得许多军士只能逃离军营,外出谋生,然后他们又能敞开了吃空额,喝兵血…… 这一系列的内情其实朝中人人皆知,但却又人人不肯说。这不光是因为所有人自身都不干净,更在于这事牵连太广,是谁都不敢触碰的高压线,所以多年下来,禁军日渐糜烂,却无一人敢指出其中问题,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 而现在,孙途,他居然就在这开封府衙门的公堂上把事情给挑了开来,这完全就像是把一块大石头砸进了粪坑里啊,那溅出来到底污秽可太让人惊恐,却又避之惟恐不及了! 孙途笑了一眼那已彻底吓傻的妇人:“你夫君严子良为何能有这许多钱财,本侯已经着人去查,此事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而他所以会被我枭首示众,也正在此。却不知严夫人你还想继续告我吗?” “我……我……”妇人已彻底说不出话来,只是满脸凄惶地看看孙途,又看看上方的周府尹,眼中已满是乞求。她也不蠢,当然知道一旦真要查到底自家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就连周府尹都着了慌了:“越侯,此事可开不得玩笑啊。而且,事关禁军内情,也非我开封府所能处断,还望越侯高抬贵手……”惶恐之下,他都直接求起饶来了。 孙途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来:“禁军中事你开封府不正处理着一桩吗?既然两案相通,那就一事不烦二主,此事也得交由你们开封府来处断了。放心,本侯既然与这两案都有关联,我自会全力配合!” 周府尹的脸色顿时黑得都能和墨汁相比了,他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之前所以接下此案,也只是碍于高太尉的面子,而且想着孙途毕竟手中无多少权势,也不怕得罪了他。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了解到对方的可怕,这人完全就是个不守官场规矩的疯子啊,现在还要将自己一并拉入与所有人为敌的旋窝之中。 是的,孙途对官场中那一套规矩也好,手段也好确实不甚熟悉,所以之前会遇到不小的麻烦,反正循正途是很难解决问题了。但是,他可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既然这里的规矩对我极其不利,那我就打破规矩!既然你们的牌桌成了制约我的存在,那我就把桌子整个给掀了,看你们还能奈我何! 孙途这时已经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周府尹一眼:“周知府,事关重大,还请你莫要推辞迁延,本官也会以此为突破口追查这几年来我虎贲军粮饷一直未能到位一事,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看着他施施然往外走去,周府尹脸色一白,人都差点瘫倒在了座位之上,这下事情真个不可收拾了…… 正文 第800章 晴天霹雳 见孙途起身出来,聚在堂外听审的一众开封府官吏都忙不迭地闪身避让,看他的眼神里则充斥着惊讶、惶恐、疑惑等等复杂的情绪。只有少数几个在略作迟疑后,还是上前见礼:“小人见过越侯……”这些位皆是他曾经的下属,其中也包括了崔略商。 孙途在看到他们后脸上也露出了亲和的笑容来:“老崔,老何……这些年你们在东京可还好吗?”他几乎是点到了所有老部下的名字,都没一个遗漏或叫错的,这让这些人都深感激动与荣幸,连回答的声音大了许多:“托侯爷的福,小人等一切都好,想不到侯爷竟还能记得我等姓名……” “这怎么可能忘了呢,你们可是当初随我在城东创立治安所的老部下了,要不是有你们当初鼎力相助,我也不会有今天。”孙途表现得更是亲切,还上前拍了拍几人的肩头,这可把周围其他人看得有些傻眼了,这还是刚才在公堂上威压四方的越侯吗? 说话间,孙途突然发现崔略商的神色似有些异样,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又难以启齿,便又笑道:“瞧我这记性,早前就打算着请你们去哪儿喝杯水酒叙叙旧了,只是后来事忙就给耽搁了。你们要是得空,现在就随我去边上的酒楼喝上几杯如何?” 越侯居然亲自开口相邀,这些人如何敢不赏脸?就连堂内刚从愣怔中定神的周府尹此刻也附和道:“既然侯爷是一番好意,你们就随他去吧。” 有了上司这话,这些人自然更乐得与孙途亲近,当下就都跟鸡啄米似地点头答应,随后便与孙途一道出了衙门,然后就到离此最近的一处正店酒楼仙醉楼,要了一间雅间,二十来人凑一起叙旧饮酒。 不过双方如今的地位差距实在太过悬殊,哪怕孙途表现得很是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半点威风,但给他们的压力却依然不少。毕竟现在哪怕他不用身份压人,只凭身上多年积累下来的军伍杀气,就足以碾压这些只在开封府里当差大半辈子的小人物了。 如此一来,酒席间的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了,往往只有当孙途询问他们近况时,这些人才会陆续地回答几句,随后他们又都赔笑喝酒,甚至连敬酒都不怎么敢,也就崔略商仗着自己当年确实还算得孙途赏识而与之对喝了两杯。 “其实侯爷你还在府衙时,小人就已知道您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想想当初您只是一个都头就敢做出那么大的事情,把为祸多年的鬼樊楼都给连根拔起,如今回看,我们都还觉着如在梦里呢。”崔略商又敬了杯酒,口中称赞道。 另一人趁机也道:“是啊,这等大事,我等能亲身经历过一次就足以夸耀一辈子了。可谁能想到对我等来说是一生顶峰的事情放到侯爷身上却只是一个起点罢了。这些年来,听说侯爷您在山东,在江南干出的件件大事,再想想我等曾追随过您,小人等也都是深感荣耀啊。”孙途听了只是一笑,又举杯敬了众人一回:“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只要是有担当,想要有所作为之人都会如我般做的。” “侯爷过谦了,事情哪有这么容易的。就不提您在别处屡屡建功杀敌的事情了,就说当年您在汴京一举荡平鬼樊楼诸多贼寇之事,就已非他人能够做到了。就如现在……”这位多喝了两杯,胆子也大了些,说话更多,直到这话说到一半,才惊觉自己有些多嘴了,赶忙就收住了话头。 孙途却已听出了些东西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有什么事是不能与本侯直说的吗?” “这个……”正当此人感到后悔为难的当口,崔略商突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侯爷的,那就是当初被咱们好不容易才剿灭的鬼樊楼贼子在这两年里却又死灰复燃了,而且气焰比之前更为嚣张,已使京中不少百姓人心惶惶,可咱们却又无能为力……” 孙途一听后,眉头便轻轻地皱了起来,原来当夜所见并非虚假,真有人又在利用下面到底水道行那不法事了?想着,他又看了眼崔略商,莫非他之前想说又不敢说的就是此事?可自己终究不再是当初的开封府下属,这等治安上事情,还真就不是虎贲军能管的。 崔略商这时又端杯猛灌了一口,然后才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般说道:“另外,就小的们听来的消息,说是有那当初的漏网之鱼居然还想报那时之仇,似乎是要想对侯爷您不利啊,还望侯爷能多加小心。” 孙途听后,便是一愣。说实在的,他是真没把这些沟渠老鼠太当回事儿,也不认为他们还能伤到自己。不过崔略商能这么说,就是对自己的关心,所以他还是冲之一点头:“多谢老崔你的提醒,本侯自会提防的。” 既然话都说开了,崔略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又道:“侯爷可不要太疏忽了,就我等查到的情况来看,如今的鬼樊楼贼人不但势力更大,而且靠山也更强硬了些,所以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连我们开封府都只能对他们退避三舍。” “竟有此事?”孙途这下终于开始郑重了些,忙又问道:“那你们可查出他们的靠山是谁了吗?” 崔略商一时却又不敢说了,只是支吾道:“那可是朝中重臣,小人等压根就招惹不起,之前新任萧推官就是因为想查此事而最终丢官被贬出京城了。” 竟还有这等事情?孙途的双目一眯,这才知道此事的水要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浑浊了。其他人则全都只作没有听到,继续喝着酒,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而崔略商,则在低头思忖了一下后,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周师父,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孙途刚开始还没太放在心上,端着酒杯喝了一口,这才从对方的神色间看出点问题来:“什么周师父?你把话说明白了。” “就是周侗周……周师父……”崔略商话刚出口,就发现孙途的脸色已骤然而变,目光里已闪过了浓浓的杀意,直吓得他身子猛一个哆嗦,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孙途此时也只觉着耳畔似有惊雷炸响,整个人都有些发木了,只狠狠地盯住了崔略商,半晌才一字字地问道:“你说什么?师父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当初孙途拜师周侗时还在治安所里,这些下属也曾随他去过几次,自然知道双方关系,一见孙途这般表现,他们立刻就知道此事越侯竟还全不知情,这下,所有人都是一阵惶恐,下意识间都先后站起了身来:“侯……侯爷息怒……” “我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师父一代宗师,怎么可能被这些宵小所害?”孙途依然面沉似水,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寒声问道,已经完全不见了之前的和善模样。 这里也就崔略商还算镇定了,因为他早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所以在一阵嗫嚅后,才小声道:“就在半年多前,我开封府接到报案,说是城北出了人命,等我等赶去,就发现周师父被人害死在了自己家中……”说着,他小心地看了孙途一眼,又补充道:“周师父身上有多处伤痕,眼睛也被石灰所迷,而经后来仵作检验,还发现他体内还被人下了毒,所以才导致被人所害。另外,我等随后一查之下,又发现在此之前,周师父家门附近便总有一些泼皮贼人骚扰,应该都是无忧洞里的家伙。” 此时的孙途倒已经稍稍镇定了些,只是双眼依旧发赤,右手更是死死地攥着酒杯,在听完这番话后,更是猛一用力,只听得咔的一声,那只酒杯竟被他徒手捏碎,碎片划破手掌,鲜血嘀嗒而落,他都没有半点理会,只是继续看着崔略商:“那然后呢?” 是啊,既然都已经有了线索了,开封府就没有继续查下去,找到那些凶手,并确定凶案的前因后果吗? “后来,后来我们确实拿了一些人,但他们明显并非此案的真正元凶,这一点萧推官是早早就做出了判断的,而且就他所言,此事还与一个身份贵重之人大有关联。可就在萧推官打算顺藤摸瓜往下查时,他却因为被人告发定罪而罢官被贬出了东京,再之后,开封府上下就被禁言,再无人敢提查此案了。只是把之前抓到的几个嫌犯胡乱定了罪,再将他们发配了事……” 孙途目光沉沉,心中却已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此事确实怪异到了极点,只怕这是上面有人在故意施加压力,遮掩住真相了。这就跟当初长兴坊那场大火似的,就因为事关重要人物,就有人希望不了了之。 但同时,他又感到了极度的自责,自己怎么就如此粗心啊,回京多日不但没[]有想过去拜见师父,甚至连他被害都要直到今日方才从崔略商口中得知。 正文 第801章 疑情重重 时近黄昏。秋日夕阳的最后余晖洒落在东京城数里外一座孤寂冷清的小山岗上,照在那一片因各种原因而只能草草收敛的坟茔之间。 孙途将一杯酒慢慢倒在了其中一座小坟前的泥地里,谁能想到,几十年来在江湖上都享有盛名的一代宗师周侗他居然就如此悄无声息地长眠在如此默默无闻,甚至只在墓碑上潦草刻了个名字的墓地之中。 而就这,也还是多亏了崔略商等几人凑钱把他下葬的,要不然……只要一想到这一层,孙途心中的愧疚之情就变得越发浓烈,他恨,恨自己为何对师父如此不管不问,为何连他出了这等事情也要直到今日方才知晓。 其实这倒并非孙途为人凉薄,都回到汴京好久了居然还未去拜见过自己的师父。正相反,正是因为他足够关心周侗,才不敢上门。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些年来得罪了多少朝中权臣奸佞,他孙途有侯爵与大功在身,那些人不敢报复,可要是让他们知道周侗的存在,让他们知道这是他很重视关心的一个人,恐怕就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了。哪怕周侗在江湖中的名头再响,武艺再高,可在那些朝中高官眼中依然不值一提,害他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这一番良苦用心换来的却是如此噩耗,这自然就让孙途完全无法接受和原谅自己了。此时的他,就这么怔怔地立在坟前,半晌后,更是跪了下去,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师父,弟子不孝,无法护您周全。我知道无论我今日在您跟前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我的过错,我只能答应你,一定会找出害死你的真凶,无论他是什么人,我都一定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这番话孙途说的其实挺平静的,甚至脸上都没有太多愤怒或咬牙切齿的模样,语气更是平淡如水。但在旁听到看到的崔略商等几人不知怎的,不自觉地就感到一阵发寒,隐隐看到将有一场血雨腥风即将在东京城里刮起来。 这让他们这些人都不敢上前劝慰了,只能是默默地陪立在旁。直到天色彻底的黑下来后,孙途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一脸忐忑的崔略商道:“多谢你们几人当时肯帮师父他老人家入土为安,这份情我孙途记下了。关于此事,你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说着,目光已直接盯上了他的双眼。 这让崔略商更感心悸,想要推脱,可又是不敢,终于迟疑后道:“小的不敢有瞒越侯,其实此事后还出了一桩事情,有个叫周雄的汉子突然因事被我开封府派人拿进了大牢之中,据说他是因当街殴杀人命才被拿下的,而他所杀的,正是其中几个鬼樊楼的贼人……本来此事也算不得什么,甚至可以当成见义勇为,可偏偏掌管刑狱之事的钟通判却突然改口,把他定了个重罪,直到今日还被收押在我开封府大牢之中……” 当听他提到周雄这个名字时,孙途的目光就是一沉。虽然他与周雄交往不是太多,但却记得很清楚,此人正是一直以来跟随在师父身边的子侄,而他在那时动手杀人,是不是正说明了他已经查出了此事真相,在求告无门的情况下,只能铤而走险地亲自动手杀人? 这也让他顿时有些急了起来,忙问道:“那现在要怎样才能见到他?不,我得想法儿救他,他被定的是什么罪?”急切之下,孙途的心思都有些乱了,这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大牢那边就连小的几个也进不去,都由那钟通判做主。而且,他因为在朝中有大靠山,就连周府尹有时都要避让三分,所以想要从这边入手怕是极难。” 孙途看了他一阵,确认其所言非虚后,也只能是暂且把急切的心情给按捺下来。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婉儿呢?她在哪里?”见对方有些迷茫,他又解释了一句:“周绣婉,也就是一直跟在师父跟前的一名少……女子……”想到已过去十来年了,周绣婉当不再是少女,孙途又赶紧改了口。 崔略商却摇了下头:“这个却是不知,当时我们到时,那院子内外只有周师父一人,再无旁人了。” 孙途略感不安地走动了两步,要是往好了想,说不定周绣婉早已嫁人,所以她与这一切都无关系,如此自然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可要是她也牵涉其中,甚至已落到了某些人手里,只要想想她的处境,孙途就是一阵焦心,恨不能现在就把个东京城给彻底翻过来,找到人。 在作了几次深呼吸,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后,孙途才拍了拍崔略商的肩头:“这次幸亏有你,不然我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让你冒险,我自有法子去把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侯爷……”崔略商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道了出来:“小人虽然愚钝,却也瞧出这事内情极深,说不定还牵涉到了什么遮奢人物,还望您能三思后行,莫要因为一时愤怒就把自己的前程都给毁了。” 感受到对方发自真心的关心,孙途心里又是一暖:“放心,我孙途从来就不是行事莽撞之人。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也自不低,在这东京城里,真能与我一斗的,也不会太多!”说话间,他已转过身,抬眼往前方已经灯火阑珊的东京汴梁望去,眼中的杀气是怎么都无法掩盖住了。 在他身侧,一众亲卫如标枪般挺立,个个面容坚毅,完全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告诉他们的将军,无论他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入龙潭进虎穴,他们都将追随左右,誓死保卫。 看到这一切的崔略商既感羡慕,又大为惊恐,此事怕是真要闹出大乱子来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把实情相告是对是错…… ¥¥¥¥¥ 直到初更后,孙途才脚步沉重地回到家中。见他神色郁郁,雅儿和扈蓉都不敢太过打搅,只当他最近忙于公事,所以有些疲惫,就连儿子虎头,都只在他跟前腻歪了一阵,就被奶娘给带了下去。 直到房中只剩下他们夫妻三人,孙途才把今日得知的噩耗给道了出来,也提到了周绣婉的不知所踪。这一下,可把雅儿给伤心和担心坏了:“周爷爷他居然就这么去了?我在东京待了好几个月了,居然就全不知情……”也不知是怎么论的辈分,反正雅儿一直都这么称呼自己郎君的师父,随后她更为担忧地道:“还有婉儿,三哥哥,她,她不会有事吧?” 孙途有些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知,只希望她能吉人自有天相吧。不过明日我就会让人去探听相关消息,至少要把婉儿给找到了。还有,”他想起另一事,郑重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妻子道:“你们今后出门一定要小心些,据说原来被我剿灭的鬼樊楼已死灰复燃,而且他们似乎有找我报仇的意思。我自然是不惧的,但你们说不定会成为他们针对的目标,还有虎头。这样,明日开始,我会让几个兄弟贴身跟着你们,不给他们任何可趁之机。” “嗯。”雅儿懂事地点头:“我们没事就不出门了,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倒是扈蓉,这时却把眼珠子一转,跃跃欲试道:“三郎,这说不定还是个机会呢,若由我出去引那些人现身,是不是就能帮你把杀害师父的凶手给找出来了?”自嫁与孙途后,她一直都安分在家,但习武却是一直没有搁下,有时也曾想过再如以往般一试自身本领呢,现在似乎是找到合理借口了。 孙途却当即摇头反对:“不成,那太冒险了。你虽然武艺不错,但江湖经验却并不足,尤其不清楚那些家伙的下三滥手段,更是防不胜防。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一身超卓的本事都……现在确保你们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其他都可以慢慢来。” 虽然被孙途一下就给否决了自己的提议有些扫兴,但感受到来自他的关切,还是让扈蓉一阵欢喜,便点头应了下来:“那我就听三郎的,不去冒险了。” 看着两女那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孙途心中的忧伤自责与愤怒才稍微好转了些。随后,已重新冷静下来的他又想到了自己现在身上还背着整顿军务,拿回军粮,还有和那些贪墨军饷的家伙打擂台的责任呢。 这么一想,顿时觉着自己身上的担子比想象中的更重了。而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已经被自己挑起的乱子给平了,要不然,只要稍露破绽,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攻讦,尤其是高俅那里。 “师父,还请再宽恕弟子一次,我必须先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才好为你报仇雪恨!” 正文 第802章 高俅的打算 只时隔一日,东京官场就已掀起了不小的波涛,而这皆因孙途一把就将桌子给掀翻了,露出了桌面底下那肮脏的真相,顿时人人自危。 别看他在开封府只提到了自己所在的虎贲军的军粮问题,可这事真要深挖,就是整支禁军,再然后被牵涉到的就是殿前司、兵部、户部,乃至枢密院等要紧衙门了。 开封府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真就因这种事情而多方树敌的,奈何孙途已经把事情公开,那就不是他们愿不愿意的事情了,为证自身清白,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一切都如实禀奏,从而迅速震动官场,连蔡京都已知道了有这么一件事情。 到了这一步,其实依然还有法子大事化小,只要高俅这时以殿前司太尉的名义出面压制事态的进一步扩张,声明孙途杀严子良正是因为钱粮被贪一事,再把严家产业抄没之后补给虎贲军,那就还能掩盖问题。可偏偏,这一回的高俅却对此不闻不问,好像完全不知道有这么回事般,居然任由事态不断发酵,使得传言作实,连御史台方面都开始有人上表弹劾了,这也意味着事情再遮盖不住。 对此,高俅在殿前司的一些下属人等都有些无法接受了,在经过又一日的枯等后,他们终于忍耐不住,于夜间跑来求见高太尉,向他求助。 高俅倒是很随意就接见了他们,而在面对他们的询问和拐着弯的求助后,他却是一笑“放心,这不过是小事一桩,纵然真查出你们曾拿过一些好处,只要说当时自己并不知真相即可,护住你等的本事我还是有的。” 有了高太尉的这一句保证,众人总算是稍稍放心了些。可他们还是有所担忧道“太尉,这事终究对朝廷大为不利啊,若是其他禁军也以此为契机闹将起来,问题可就大了。” 是啊,要是只是虎贲军一军的问题,这点贪污分摊到几百个不同衙门的官员身上自然不存在任何问题。大宋朝到如今早已贪靡成风,这等事情连皇帝都不管,又有谁会去追究呢?可一旦事态扩大到整支禁军,那就是有动摇国本的危险了,到那时,风暴一起,就不是他们这样的小虾米所能承受了。 对此,高俅却是轻蔑一笑“闹事?他们敢?禁军里也就虎贲军敢跳出来拿钱粮一事说嘴,其他各军,哪个将领身上能干净了?若真把问题抛出来,他们只会死得更快。而且,我等文官纵然有错,到时自有管家庇佑,可他们当武将的却没这等好事了,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自不敢胡来。” 众人听后,深觉在理,终于是彻底放下心来。确实,大宋自来优容士大夫,却苛待武将,同样的功劳,文官升官可比武将快多了,而同样的罪过,所受惩罚武将却是文官的数倍。哪怕犯了再大的过错,对文官来说最多也就是个贬谪,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能重回朝堂,绝无性命之忧,可换成武将,因为一些小事而被杀的武将还少吗? “所以你们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纵然有些风浪,也难伤我等分毫。倒是那孙途,他把事情做绝了,只会给自己招来无数大敌,到时有他苦头吃的。”在把这些位打发离开后,高俅脸上更是现出了一末讥诮之色“孙途啊孙途,想不到你竟自己个儿往刀口上撞了。我正犯愁如何对付你呢,你这一下就把满朝官员都给得罪了,只要此事一过,你就等着被人弹劾吧。” 这便是高俅在事发后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所在了,他就是要让孙途把事做绝,成为众矢之的,然后再借朝中群官之力将之彻底弄臭搞倒。 他得意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次日中午,还在殿前司里的高俅就收到了一个略显古怪的消息——虎贲军突然派人把严家名下的那些个店铺产业都给围了起来,似乎事情正朝着更难把控的方向而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哪怕事关军粮贪腐一事,也容不得他虎贲军亲自动手拿人!”高俅心里渐生不安,面色有些难看了“这就让开封府出人把他们给我拿下了,要是敢反抗,正好找到借口!” “回太尉的话,开封府确实在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去制止,但却被带队的越侯给顶了回去,他说是因为严家这两日有了出逃之心,想要毁掉一些相关证据,才即刻带人前去的。”这位打探的消息倒是颇为完整,立刻回道。 “严家想逃离东京?”高俅稍皱了下眉头,细想后又觉着此事倒是合理。事情闹到这一步,对严家来说再想为严子良伸冤已不可能,而一旦真坐实了严子良贪墨军饷的罪名,他家就真完了。又或许,这还是之前说动他们去开封府状告孙途的某人授意的,只是没想到,孙途居然一早就做好了相应准备,压根不给他们逃出京城的任何机会,甚至还以此为借口,直接开始插手严家之事了。 脸上阴晴不定了一阵后,高俅才道“去把孟奇给我叫来。”当日他正是让孟奇去促成严家状告孙途一事的。 片刻后,孟奇也是一脸紧张地过来了,显然他也已经知道了这回子事儿。而在看到高俅的神情后,他就越发的惶恐了,低声道“小人知罪,小的一时情急,怕被人查出前后来,所以便叫人怂恿他们离开东京。” “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都会自作主张了。本官早告诫过你孙途不比寻常,行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你都把这话当耳旁风吗?”高俅满是愤怒地盯了他半晌,这才又问了一句“这事是你亲自去办的,还是托了他人?” “太尉放心,这事小的是绝不敢自己出面的,我也是让一个亲随以严子良好友的身份去劝说他们的。” 那还不算彻底的无药可救,高俅脸色稍缓,哼声道“那就不要耽搁了,赶紧让那人离开东京,短期内就别再回来了。哼,这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是,小的这就让他走。”见高俅并没有继续追究自己的意思,让孟奇稍稍松了口气,赶紧答应下来,然后就匆忙出去善后了。但他却不曾发现,后方高俅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一些杀意了,此人是绝不能多留了,必须尽快解决掉才行。 虽然切断了这一点手尾,但高俅心下却依然有些不安,在一番思忖后,他终于还是叫过了一个下属“张鹤,你这就去一趟严家铺子那里,至少要压住了孙途,不让他胡来,尤其是那些严家的钱粮产业,更不能落到他手上。”他突然想起,一旦孙途真个借口拿回属于虎贲军的钱粮夺了严家的产业的话,那他虎贲军眼下最大的难题可就立刻解开了,这是高俅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张鹤虽只是殿前司中一名虞侯,但因得高俅重用权柄向来极重,自然不会太把个孙途当回事,当即就抱拳领命“下官遵命,我这就带人过去。” 直到这时候,高俅才松了口气,有开封府和殿前司的官员在场,谅孙途也不敢干出巧取豪夺的举动来,不然只会把他自己给搭进去。而且说不定这事还会引来其他各处衙门的关注呢,到时事情变得越发复杂,就更不是他孙途一介武夫所能应付得来了。 只是在这口气呼出后,不知怎的,他还是有着一丝不安,总觉着情况会再有变化。这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第六感之类的玄乎玩意儿,只在于他对孙途的了解,这家伙一旦干事往往都能出人意表,闹出最大的动静来。 而此时,被他惦记着孙途正目无表情地坐在一间略显狭小的账房之中,手里还捧着一份看似纷繁复杂的账本,细细地观瞧着呢。 当他在开封府公堂上把事情全给掀出来后,就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一系列准备,这其中就包括了派出手下亲卫紧盯着严家那几处产业,并在发现他们有逃离之意后迅速而动,先围住了再说。 开封府派人迅速出现制止他的进一步行动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也不至于真让他乱了分寸。虽然严家的产业一时无法动了,但他自身还是能随意进出的。 此时的孙途,就在严家名下的一座粮铺之中,翻看着他们这几年来进出的粮食账本,而身前,则是几个满脸不安的粮铺掌柜,以及几个开封府的官吏,这几位看他的眼神里完全是有些不屑的,觉着他这是在装模作样——一个只知道舞枪弄棒的武夫,又怎么可能看得懂手上的账本呢? 别说是他了,就是一般的读书人,拿到这些东西都会感到头疼吧。 但是,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在翻看了好一阵后,孙途的嘴角突然就翘了起来“辛掌柜,这账目却有些不对啊……”他居然看得懂? &&&&& 如今路人这儿已入梅雨季节,当真是天天有雨,时时不休啊。。。 有句话已经憋在心头好久了,今天必须得说出来,有道是谁能用票烘干我这颗潮湿的心,月票也行,推荐也行。。。。。 正文 第803章 意外收获 相距千年,记账的方式表述必然大相径庭,但万变不离其宗,说到底依旧只是数字方面的记载,而且宋时的记账方式也远没有后世那样复杂,所以哪怕孙途不懂会计,也依然能从这些看似复杂的账本中理出头绪,并迅速捕捉到其中的问题所在。 而随着他这一开口,面前本就已战战兢兢的辛掌柜更是身子一震,有些僵硬地一笑道“将……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怎么,非要我点破其中问题吗?”孙途把账本随意放在案上,似笑非笑道“你这上头可是记得明明白白了,两年间,往往有半年的粮米进出数字都是极大,可是到了临近冬季时,这一数字却又骤然缩减不到平日的三成,这是何道理?” 说话间,孙途已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了辛掌柜的跟前,两人身高相差不小,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语气森然“若是其他商铺,或许还有个旺季或淡季之分。但这粮米生意可不同了,试问谁能不吃饭呢?” 只此一问,就已让辛掌柜张目结舌,无法拿出合适的理由来了,至于那些开封府的官吏们,更是拿惊讶的眼神看着孙途,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领兵打仗的将领怎么就对这等账目上的事情如此熟悉,只看上一阵就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了? 而孙途的话却还未完呢,只听他继续道“还有一点也颇为奇怪,我发现你这两年进出粮米的价钱也相差太大了,前年进价是石米八百钱,而到了去年时却成了六百钱,这是何道理啊?” 听着孙途把个中破绽一一道出,辛掌柜终于是彻底慌了神了,双膝一软,就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孙将军饶命啊,小的,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些账目都是东家让我做平了的,我可是从没有在这等事情上沾过什么好处啊,孙将军明鉴啊……”说着,他更是砰砰地磕下头去。 这反倒把孙途给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到自己点出其中破绽会把人给吓成这般模样,因为这事其实也不算太大啊,只是粮铺本身有问题而已。可当他的目光扫到边上那几个开封府官吏那一脸凝重的样子后,才察觉到事情似乎真有些严重了。 这问题的关键就在粮食上头,因为这是一个国家能否太平的保障,而大宋朝因为没有北边大片土地的缘故,对此一点又是格外重视,所以才有了对酒这一粮食衍生物的格外重视,并加以重税,只有得到官府允许的情况下,才能售卖。 连酒都这样了,粮食的买卖自然更被官府所看重,尤其是在东京这个百万人口的大都会中,粮食的供给更是稳定的根本。无论是丰年平年还是灾年,朝廷都会管控相关粮价,这是那些粮铺老板们必须遵循的铁律,谁要是触犯了,那就是大罪。 不过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真到了私底下,各种手段却又层出不穷了,到了如今,朝廷方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抓到把柄,就当没事。可现在不同了,孙途通过手中账本已经看出了这家粮铺进出粮食的价钱大有问题,两年间这个数字居然有两百文每石的浮动,这已经是个极大的问题了,只要报上去,那连辛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将被入以重罪! 这等民生上的事情孙途这个军汉自然是不清楚的,但开封府的人却是心知肚明,所以此时才会如此慎重,而辛掌柜就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他本以为自己做账的手段已足够高明,将相关数字分摊到每一月中并不起眼,可谁想孙途只这么一番查看,就一下看破问题,这下罪名可就彻底落实到头上来了。 孙途虽不明就里,却不妨碍他借此发问“你有罪没罪只看你接下来招认的态度了,说吧,为何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你家粮铺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一点也是其他那些官吏最想知道的,所以一个个也都盯着辛掌柜,看他如何回话。辛掌柜这回是再没有勇气隐瞒了,只是能如实交代道“回将军的话,其实小人平日里也就照看一下店中生意,再记记账罢了,咱们店里真正能赚上钱的买卖我是根本插不上手的。甚至前一年,我都不知有这一出。” 孙途没有打断他的自我撇清,只是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等他入正题。许是被孙途的威压所慑,这位又道“其实咱们卖出粮食的价钱也一向在官府的规定里,不敢有丝毫偏差,但这只是表面,背地里,咱们却以高价将一批粮食卖给了顾家商行了,那是市场价的两倍有余……” “竟有这等事情?那顾家商行为何会把粮价提得这么高,难道是为了交好你家主人不成?”孙途好奇道。 “这不可能。”旁边一名官吏忍不住插嘴道“顾家商行是我东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商家,就是咱们开封府的人他们都不会巴结,又怎么可能去刻意结交严子良这样一个无多少实权的禁军军官呢?” 孙途点了下头,又看向了辛掌柜。可这位却胆怯地摇了下头“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但因为粮米进出价钱什么的都要记账,还要被官府抽查,所以东家就命我把账做平了,两年下来,也未见有什么问题……” 孙途点头,又看了眼开封府的人,这事其实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却被人如此轻易就蒙混过去,不知他们是个什么看法。这几人感受到孙途的目光后,也有些脸红,但此时却只能装不知道了,板起了脸喝问道“好个刁才,既然早知道你东家有问题,为何不早报官。” “小,小人不敢啊……”辛掌柜登时就一个哆嗦,赶紧为自己开脱道“我东家可是有官身的,而且那顾家商行势力更大,又岂是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得罪的?” 想不到自己为了防止严家出逃而下手封店居然会引出这么一件事情来,这让孙途迅速改变了既定的想法,看着那几个开封府的人道“几位,不知你们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几人面面相觑,却有些为难了。 倘若这是他们自己发现的问题,最多也就查到严家身上,然后草草结案了事,是万不敢真把手伸到顾家商行那边去的。那顾家势力可着实不小,朝中更有靠山,别说他们,就是周府尹出面都未必应付得了。 可现在,有了孙途在旁,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若是自己等人想要大事化小他又不愿,只怕会把自己和整个开封府都搭进去,这是他们怎都承受不起的后果。而且,以孙途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掀桌子的冲动做法,只要他真要查,还真没人能拦得住。 见他们还在犹豫,孙途却已经等不了了“各位,看你们刚才的反应,就可知道这粮价一事干系重大,而这顾家商行既然这么做,就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肯以高价收粮,就定然有办法卖出更高的价去,这对我东京,乃至大宋都有威胁,此事不能不查,你们觉着我说的可是吗?” “越侯说的是……”几人面面相觑后,只能无奈地点头承认。 “而既然这事已经暴露出来,我想以顾家的手眼通天,说不定今日之后他们就能知晓一切,并随之想法儿掩盖自己的罪行,让我们查无可查。你们觉着这话可在理吗?” 几人再度点头,这一点是常理,换了谁一旦知道出了这等大事,都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遮掩过错,至少要把罪责降到最低。而孙途则在他们点头的瞬间接道“既如此,本侯以为此事已不能再作任何耽搁,应当即刻围住顾家商行相关店铺拿人搜查,把其中罪证全数拿到后,再呈报朝廷。诸位,这可是立大功的好机会,你们可愿意随某同去啊?” 这话说完,众人瞬间就都傻了眼了。这剧情走向不对啊,我们不是正在处理严家一事吗,怎么就攀扯到顾家商行头上去了?而且还这么急,压根就不给人任何准备和询问上司的机会? “越侯,这是不是太急了些,那顾家毕竟……” “正因为他们在朝中有靠山,就更不能缓了,不然事情只会更难解决。有道是兵贵神速,既然有问题,就该立刻就面对他!”孙途就差喊一句奥利给了,当即就迈步往外走去。 几人想拦,又不知从何拦起,心中除了有些发慌外,居然也有些激动,这说不定真是个立功的机会呢。心里想着,他们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跟了出去。 这些人可不知道孙途所以做出了这么个看似莽撞的决定,其实就是为了把水给彻底搅浑,在严家头上多扣些罪名,如此,才能将军粮贪污案往大了闹,大到那些利益相关者都不敢再伸爪子。 而就在孙途匆匆带人直扑向离此并不太远的顾家商行时,张鹤才终于赶到,得知他的去向后,这位高俅跟前的得力下属也有些懵了“这家伙想做什么?这是不把事情往大了闹不肯甘休吗?” 正文 第804章 顾家商行 顾家商行位于东京南市入口处不远,是一间占着近乎一般五间店铺的大商铺,而这,还只是他们的总行所在,就是在汴梁城中都还有另两处铺子,至于天下各州府,无论东西南北,顾家也皆有分号开设。 可以说,论财雄势大,行商天下,大宋境内的商行能与之比肩者屈指可数,也就同在京城的李家商行能稳压他们一头了。但就是这样,顾家商行也不是寻常朝廷官员敢随意招惹的,他们每日里的生意更是好得出奇。 这里不但贩卖南来北往的各种新鲜山货,同时也兼营车马租赁、金银兑换,甚至连柴米油盐,药材等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物件也能在此以一个寻常百姓都能接受的价格买下,所以这里每天都是客似云来。 此时正是午后买卖最好时,阔大的店铺内顾客往来不绝,几乎把这里都给填满了,里边的掌柜伙计更是忙得脚不点地,不时招呼拿货,都能把左右不少生意冷清的老板们给看得流口水了,奈何这里的价钱更低,样式更全,自不是他们能竞争得过的。 不过对于在此照看的少东家顾晖来说这些就只能称之为等闲了,毕竟这些年下来,他都已经习惯了。只在店内随意走动了一下,和几个相熟的客人打了个招呼后,他便返身回到了后头,随即就与个神色紧张的布衣汉子相遇,对方见了他就赶紧上前道“公子,严家粮铺刚被官军给围了,他们之前一直与咱们有粮食上的买卖往来……” “我早已知道了此事,不过是小事而已。”顾晖却保持着稳重,笑着一摆手道“是因为那严子良得罪了上司被杀,他家人又被人撺掇着去上告,才真给自己带来不小的祸患,这与咱们并不相干,谁会去留意这点粮食上的买卖呢?” “公子说的在理,可是毕竟事怕万一啊,这要是真让人看出了些什么,然后顺藤摸瓜地查到了咱们头上……” “那我也会在第一时间得知,自有办法应对。”顾晖依然没将之放在心上。直到这位道出了一点“可是今日我们将有一大批货物打从东京运出,里头可都是……” 顾晖这才神色一变“这是三叔一早定下的主意?我爹他知道吗?居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哪怕他已掌事多年,为人稳重,可在知道有这一事后,也不禁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做贼心虚啊。片刻后,他才道“那就把东西先停一停,哪怕多耽搁几天,也比出事要强,只要东西还在咱们仓库里,就万无一失。” “是,小的这就去安排,希望能拦得住他们。”这人说着,便急步往外而去,走的却不是正门,而是如来时一样往边门而去。见他出门,顾晖方才稍松一口气“都说了今后咱们宁可多费手脚从别处买粮也不能贪方便就在东京购粮,这要真让人查到什么,可真就有些麻烦了……”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就传进一阵吵闹声,随着阵阵惊呼,隔绝内外的门帘子突然就被人给掀开,一个熟悉的人影踉跄而入,而后就是几名身姿挺拔,按着刀,着了甲的军汉也跟了进来。 半跌着进来的正是外头一名掌柜,一见着自家少东,他就求救似地叫道“公子,这些位军爷突然闯入说要见管事的,还把店里的客人都给吓到了,又把咱们店铺给整个围了起来。” 听得这话,顾晖心头更是一凛,但依旧强自镇定,挑了下眉眼道“不知诸位军爷为何闯我商铺,有何贵干?要是有什么得罪的,顾晖先在此赔罪了。来人,拿二十两银子来……” 身后被吓了一跳的随从刚应了声想要回头,又一人已挑帘而入,笑着道“不必了,我等可不是来打秋风的。只因有要案查察,所以多有得罪了。你就是这里管事的吗?” “在下顾晖,乃是顾家商行的少东家,不知将军是?”顾晖感受到来人身上的强大气场,比之自己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顿时心头更是暗惊,但神色间却依然保持着冷静。 “本官孙途。”孙途淡淡一笑。 “原来是越侯驾临,那当真是失敬了。我顾家商行一向本分行商童叟无欺,不知因何会被官府滋扰?若是有哪里干犯了王法,还望将军明示,不过……即便真有什么不妥,不也该是开封府或南市这儿的相关官人来吗,怎就劳动诸位了?” 他这话当真是绵里藏针,一下就点出了关键所在,孙途及其部下人等压根就没有这样的权利。但孙途却压根不受其威胁,只笑着说道“事关重大,只有查过方知,你顾家若有什么不满的,大可以到时上告,本侯接着便是。”他可没工夫与之斗嘴,只把手往顾晖身后的那些账房客厅库房一指“给我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了,一张纸都给我拿住了。” “喏!”这些可都是孙途从山东带来的亲信,一个个人都不知杀过多少,自然不会在意什么顾家的身份,听得号令,就全都一窝蜂地往前涌去,吓得前方那十多个账房伙计惊呼连声,赶紧就往两边闪去,不敢挡路。他们都是本分人家,何曾见识过如此蛮霸的手段啊。 别说他们了,就是顾晖这个少东家,虽然三十有余,在管理买卖上也是一把好手,却也没有和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一时间竟也呆了,只能是任由众军卒进入那些屋子里,大肆地搜查起来。 半晌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已阴沉如水“越侯,你这是什么道理,我顾家在东京城也小有头面,你今日竟随意凌辱……” “我不是说了吗,这是有要案要查,所以只能得罪了。倘若你们顾家确实是清白的,又怎么可能怕查呢?”孙途压根没理会对方的愤怒,一双眼睛只在这一大排的屋子内外来回扫动,看有没有线索。 一份份账册很快就被人搜集起来,那些屋子里,仓库内的东西也被军卒们随意翻弄,变得混乱不堪,但显然他们一时间也压根找不出什么有用的证据线索来,孙途目光虽炬,却也没看出这里头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也是在情理之中,顾家要是真能在铺子里留下什么大破绽,那才是咄咄怪事呢。而孙途要找的,也不是他们以高价收购粮食,然后不知下一步计划的证据,而是一些其他商业上的问题。他相信,无论古今,只要是做买卖的,尤其是把买卖做到如顾家般大了的,背地里就绝对有些问题可抓,而只要抓住这些,便可深挖,从而将深藏其中的隐情全给挖出来。 而这些问题多半就在账册之中,看来自己是要再动动脑,仔细分看一回了。 可就在这时,外头再起一阵嘈杂的声响,然后帘子挑起,一批官差已迅速赶了进来,为首的官员更是喝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叫你等跑到我南市滋扰生事的?”来的是个青袍小官,可在看到里头孙途等人后,却显得盛气凌人,完全没把这些禁军穿着的家伙当回子事儿。 顾晖见他却是一喜,忙上前见礼“徐主事你来的正好,这些位军爷不知怎的突然就闯进我家店内,也不说我们干犯了什么律法,就在此大肆搜查,把我店内的客人都给吓跑了。若是他们能就此离开,我顾家自然不会追究。”话中之意,要是再不肯走,我们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徐主事忙冲顾晖一点头,这才看向孙途“你们禁军有何权利跑来南市胡闹,还不速速离开……” “事情没查明前,可不会就此作罢。”孙途看着那人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是哪一军的,竟敢如此胡作妄为,本官这就去殿前司禀报……” “虎贲军,孙途。”孙途回应着他的威胁,脸上的笑容却也透着几分讥诮“莫非徐主事你有心要保这顾家,又或者说,你与他们有什么利益往来吗?”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徐主事先是下意识地撇清自己,随即才反应过来“你……你是孙途,越侯?”在瞧见孙途点头后,他的心里陡然就是一缩,知道自己这回算是踢铁板上了。 就算他不曾留意过江南乱事,没有去在意这么个为大宋立下过功劳的将军,却也知道这两日把京城官场搅得人心惶惶,把户部、殿前司、兵部等诸多衙门都给拖进浑水里的大胆之人,他这个南市官员可也是户部一员啊。 在许多人眼中,孙途就是个搅屎棍般的混不吝的家伙,他连这么多衙门的官员都敢得罪,难道还会怕自己这么个七品官吗?可现在自己都把气势都装出去了,总不能就此离开吧,这却该如何收场? 在孙途点头认下自己身份后,这里的气氛又显得有些诡异了,外头几人全都愣住,而屋内兵卒,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大搜特搜,看这架势似乎是要把这里刮地三尺,查出线索来…… 正文 第805章 顺藤摸瓜 那徐主事见状心里当真是既怒且急,这南市一带向由他做主,以往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也从未想过这些往日里被自己所轻贱的兵将居然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甚至没人往自己这里瞧上一眼。 他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可在一眼扫到面前似笑非笑的孙途时,却又心头一寒,有种被人拿刀子架在脖颈上,随时都可能小命不保的感觉,让到嘴边的话最后也只能硬生生停了下来。 不一会儿工夫,搜查的结果就出来了,几名军卒各自捧着一大摞的账册道:“将军,这些都是从里头搜出的账册,至于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可疑,并无任何违禁之物。” 听他们这么道来,本来还有些不安的顾晖才稍稍定神,但他脸色还未平缓下去呢,就听孙途吩咐道:“那就把账册全带回去,我们慢慢查验之后再做定夺。” “越侯,这可不行,这些账册可是敝店商业往来的重要物件,别说带走了,就是被外人看上一些都是极大的损失和威胁!”顾晖当时就急了,大声反对道:“我顾家虽然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在朝中也颇结交了一些相公,还望侯爷你能体谅一二。”事关重大,他只能把后台都给搬出来了,好在还算清醒,没有直接点名。 但换来的却是孙途的不屑一笑:“那又如何?王法面前,只有对错,并无身份之别,你若是清白的,自不会冤枉了你。而且此事关系到我大宋安全,万不能有丝毫马虎!” “越侯,你这就太叫人为难了,在下怕是真做不了这个主!”到了这个时候,顾晖终于也豁出去了,不作退让,直视孙途双眼,一副要强拦的模样,他还真不信孙途会因此对自己动手。好歹他也是顾家公子,身份可不一般。 “怎么,你这是做贼心虚待要反抗吗?”孙途见状,却是眯起了眼来,手更是搭上了腰间佩刀的刀柄,而见他有此动作,边上几个兵卒也踏上一步,呛啷几声就把刀给拔了出来,指向了顾晖及一干人等。 “各……各位还请冷静……”徐主事一见这情况,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额头冒汗,连声音都带颤了,“越侯,越侯你可千万别胡来了,这里可是东京,可是南市,若真动了刀兵,对谁都没有好处。” “本侯只是想查明一些事情罢了,只要他不作阻挠,自然不会有事。”孙途冷了张脸道:“走,这就带这些账册回去慢慢查,还有,调人把顾家名下的所有商铺仓库全给我围了,以防他们销毁证据。”他还真就不信了,一个商家还能与自己堂堂侯爵掰手腕。 在听到他后半句话后,顾晖的脸色更是唰的一白,这下事情可真要糟了。好在他本来就脸色难看,此时又被人拿刀指着威胁,所以这一变化倒也不算太突兀,并未引起他人的怀疑。 正当局势已彻底被孙途掌控,他就要带人离去时,又是一批人挑帘而至,一个虽只着青色官袍,却气势不小的中年男子已先一步拦住了出口,目光只在孙途面上一扫,便道:“你便是越侯孙途?本官张鹤,奉高太尉之命前来阻你胡为,你还不叫人把刀收起来!”紧赶慢赶的,这位终于是找到孙途了。 张鹤心里那个气啊,自己今日可算是倒了霉了,不但被差出来办事,还是专为孙途他们擦屁股,而且赶了一处居然还扑空了,又得抓紧着跑来这一边。再加上他因得高太尉重用,平日里对上禁军将士早就颐指气使惯了,哪怕对上的是孙途这么个有侯爵身份的,此时说话也相当不客气,完全是一副上级对下级发号施令的模样。 他习惯成自然,自以为没有半点问题的反应落到孙途下属眼中就是极大的挑衅了,顿时便有人把刀尖指向了他:“大胆,竟敢如此对我家将军说话!” “你这杀才才好大的胆子,本官乃是奉太尉之令而来,你们竟敢抗命吗?孙途,还不遵令行事?”张鹤却是半点不惧,反而气势更盛,大声呵斥道。他确实有这样的底气,多少年来在高俅身边,被他解决掉的禁军将校都不知有多少了,这些人完全不被他看在眼中。 孙途笑了一下,摆了下手,让人将刀先收起来,这才上下打量着他:“你是殿前司的人?” 张鹤当即把胸膛一挺:“殿前司虞侯,张鹤。” “原来是张虞侯,倒是失敬了。”孙途又温和一笑,随即冲他招了下手:“你且过来说话,本侯倒有点东西想要问你。” 虽然觉着孙途的这一反应有些古怪,但不知怎的,张鹤还是上前几步,来到了孙途跟前:“不知越侯有何话要说……”话刚出口,他就只觉着眼前一花,一阵风声袭来,啪的一声脆响,一个大耳刮子便已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下当真是好狠,竟打得全无防备的张鹤身子猛打了半个旋儿,人更是差点就坐倒在地,整个人都彻底懵了。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呢,孙途反手又是一个耳光甩出,再次传来一声清脆的啪响,直接就把这位看似气势十足的高俅亲信给扇倒在地,脸是彻底肿了,嘴角更有鲜血流出。 而孙途还不算完,见其倒地,又跟了上去,抬脚猛然踹出,把个身材还算高大的张鹤给直接踢出去丈许,砰的一下狠狠重在后方门槛处才止住去势。直到这时,他才惨叫一声,但旋即声音又是一缩,却是两颊被打肿后,连惨叫都极为痛苦,所以不敢出声了。 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太快,也太突然了些,把在场所有人都给看傻眼了。尤其是徐主事,更是后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得亏自己刚才没有敢说重话啊,要不然,这顿打就是自己的了。 孙途两掌一腿打完,又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张鹤:“好你个狗东西,当真是尊卑不分,居然敢在本侯面前如此装腔作势。这要是在军中,我早一刀就宰了你!” “呜……吾……”张鹤羞愤交加,他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啊?以往仗了高俅之势,对禁军将校可算是完全不放在眼,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从未有一人敢当面表示过不满。可现在倒好,他跟只死狗似的被人打倒在地,受尽凌辱,而他所带来的那些下属却早被孙途及部下的气势所慑,别说上前护主了,就连句话都不敢说,这憋屈可就太大了。 同时,他还想再强调一下自己可是奉了高太尉之令而来的,孙途打自己,那就是在打高太尉的脸!只是他两颊已高高肿起,这时连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能呜呜几声,再用怨恨的目光盯着孙途,以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孙途却压根不把这家伙当回子事儿,只是盯着他道:“你说你是奉了高俅之命而来?是他让你阻止本官继续深查此事的?” 张鹤这时已经有些被打昏头了,也没细思这话中真意,就下意识地点下了头去。而在见他点头后,孙途立刻看向了徐主事:“徐主事可听明白,看明白了?到时本侯还要请你代为作证呢。” “下……下官看明白了。”这时的徐主事也受惊不小,只能顺了孙途的意思来,可不敢激怒了他。 孙途满意作笑,又瞥了眼那满脸惶恐的顾晖:“你真以为自己没有半点破绽吗?” 顾晖被他拿眼一瞧,心头立刻就升起了一股凉意来,但还是勉强笑道:“在下不知越侯你在说些什么……” “把人给我带上来。”随着孙途一声高喝,门帘再被挑起,守在外头的两个军卒已把个被五花大绑的汉子给带了进来:“顾公子,你认得他吗?” 顾晖只看了那人一眼,心咯噔一下就沉了下去。此人正是之前来跟自己通报,并带自己的话回去的手下,居然就在出门后落到了官军手中? 孙途嘿了一下:“得亏本侯做事细致,在进来前就先一步派人把你周围边门后门都给守住了,要不然,还真会有漏网之鱼。我来问你,他是什么人?” “他……他只是我顾家商行下的一个伙计而已。”顾晖只能如此作答。 “是吗,那他为何会如此匆匆地从边门走,而不走正门?而且在被我手下阻拦时,居然还试图反抗逃跑,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吗?”孙途说着,突然揪过一名店中伙计,喝声道:“说,他是什么人?” 这人如何能招架得住孙途的逼问,当即就脱口道:“他是西城仓库的一个管事,小人不知他叫什么……” “另一边仓库的管事,怎么就特意跑来这边了,而且还如此惶急……”孙途自言自语地说着,目光却落定在顾晖脸上,立刻就抓住了对方那惊恐的样子。 破绽,果然就在这儿! 没有任何的犹豫,孙途立刻下令:“来人,留下几个守在此处,其他人,随我去那西城仓库!” 正文 第806章 截留开远门 与热闹繁华的东、南两边相比,离内城更远些的汴京西城就显得要冷清不少,至少从往来人流上看确是如此,这里的店铺也远比那两边要少。但即便如此,西城,尤其是靠近开远门一带的地界依然是各大小商人们极其重视的区域,只因此处车马行、仓库林立,这也就成了大宗货物进出的集散之地。 作为东京城里名列前茅的大商行,顾家商行在此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仓库与车马行,两者相连,占地足有数亩之广,比之其他商家可要威风太多了。 此时,在张挂了顾家商行招牌的仓库前,已有二十多辆骡车装满了货物等着起运,只有负责此处事务的掌柜还在翘首看着前方,等候着最终命令送达。 以顾家商行行商天下之频繁,几乎每过三五日就会有一批货物起运,少则十多车,多则上百车,但无论要运出的货物有多少,都要在得到如今掌管着家中大事的公子顾晖的首肯,由他下达命令后才能成行。可今日事情却有些奇怪,这都迟了快个把时辰了,天都快黑了,也不见人来传递命令,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 就在掌柜有些彷徨,想再派人去问上几句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颇为不耐地走了过来“掌柜的,这么拖下去可不是个事儿。要是东西耽搁久了,咱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还是赶紧让车队出发吧。” “这个……李老板你是有所不知啊,我家商行素有规矩,不得公子之令不能起行……”不等掌柜的把话说完,李老板已把眼一瞪,半是威胁地道“这东西是你顾家商行一早就答应了我要在今日送出城的,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要是真耽搁了时候,你们承担得起吗?一个招呼而已,能顶得什么事,快些启程!” 对方态度强硬,而且又是被自家公子极其重视的客人,掌柜顿时就更感为难了。这时,边上一个青年也发了话“谢掌柜,你还是照客人的意思做吧,真出了事,由我来负责便是。我们一早就与城门那边打点好了,要是今日不出城,之前的花费可就白费了。” 这位青年也是顾家子弟,虽然不如顾晖般掌有家中商业上的大权,但这边的仓库车马行还真就由他管着。此刻一开口,便是谢掌柜这样的老人也只能听命行事“那好吧,就现在启程!”说着,已转身一声吆喝,同时取过身旁的长长马鞭,在空中一抖一甩,发出了三声清脆的啪响。 随着象征出发的鞭声响完,那些早做好准备的车把式们也各自上前,吆喝连连,就这么驱赶了那一匹匹健壮的骡子拉着满车的货物出得库房,沿着早铺设好的青石板路出了巷子,再迈入到更为宽阔的长街御道,直朝着离此不远的开远门缓缓行去。 只顿饭工夫,车队就已来到了城门前。此时已快到关闭城门的时候,这让进出城门的人车反倒更多了些,但在看到这车队头前所打的顾家商行的旗号后,那边的守卒还是笑着上前打起了招呼,还迅速就为他们清理出了一条通道来。 大宋为了鼓励商业,对进出城门的税款收得极低,如此一来,守卒们的灰色收入也就更少了,他们的日子都过得苦巴巴的。也只有遇到像顾家商行这样财大气粗者,才会事先打点,给足他们好处。而对这样的财神爷,这些位守卒自然是要好生配合,毕竟这可是长久买卖啊。 见此,跟着车队行走的那名李老板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所以说得跟这样的大商行合作呢,这样不但安全有保障,办事效率也比一般的要高多了,而且都不见守卒有任何抽查的举动,这是其他商队完全没有的待遇。 队伍缓缓向前,很快就穿过了那幽长的城门洞,眼看连最后几辆骡车都要离开东京了。可就在这时,后方却有嘚嘚的快马踏蹄声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厉喝“奉殿前司孙将军之令,扣下前方顾家商行的车队,不得放他们离去!”随着高喝,几十人马更加速飞驰,眨眼间已冲到了城门前。 这下可把周围的商队百姓给吓得不轻,所有人都惊叫着往边上闪去,哗啦声里,不少担子倾翻,里头柴火菜蔬等货物倒了一地,那些个守卒更是手足无措,愣在了当场。 “还愣着做什么,快出去!”李老板却是脸色一变,赶紧催促了起来。但那些车把式都是在顾家商行里打工的良民,哪有这等胆子,听得后方的喊话,不但不跑,反而勒紧缰绳,把骡子都给拉停了。 而在此期间,这些人马已火速穿过城门洞,出现在了他们后方,当先的孙途更是厉声喝道“所有人都双手抱头,蹲在一旁,有敢擅动者,格杀勿论!”只此一句,更是让这些车把式吓得魂不附体,当即乖乖照做,蹲在了一旁,现场只有那些个骡子在不安地咴咴直叫,踢踏着地面,扬起了不少尘土。 李老板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谁能想到都已经出得东京了,居然会横生枝节?但他到底心志坚定,即便在此时依然保持冷静,忙转身回头,抱拳笑道“诸位军爷不知有何见教?我等都是本份行商之人,不知触犯了哪条律令……” “你们有没有触犯了律令自己心里明白,这些都是什么?”孙途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在南市那边查到一点线索,急忙赶来这里后,又得知了刚有一批车队急着离城,就赶紧追了过来——他甚至连这些大车里到底装了什么,有没有违禁之物都不知道呢。 不过,只从顾晖的反应,以及来此路上强问出的,他让人暂时把东西存放回仓库的举动来看,此事就定然有着蹊跷,大可以冒险一查。 倘若是换了个老成些的官员,哪怕真查到了更多线索,也是不敢如此胡来的。顾家商行在京城的势力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如此做法所造成的影响可太大了,一个不好,就会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而为官者,许多时候只讲但求无过,十次功劳都抵不过一次过错啊。 但孙途偏偏就不是个被官场潜规则束缚了手脚之人,他眼下的形势更不容许他慢慢筹谋,既然有所发现,就要一查到底。所以他立刻追来,还如此果断地叫停这支车队,随后不顾城门内外无数人的异样目光,把手一挥下令道“给我搜,仔细地搜,一辆车上的东西都别放过了。” 他都这么说了,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后,便迅速扑上,解绳的解绳,搬货下来的就搬货,顿时就忙作一团。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顾家商行一向本分经营,此番也早早就让官府查看过,并交足了商税,你们岂能如此胡来!”李老板一见之下更为慌张,大声呵斥着,便要上前阻拦理论。 而他的这番表现落到孙途眼中就更显得可疑了,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将他给拦了下来,孙途只是冷笑道“货物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查过才知。” 此时,又有一队人匆匆赶了过来,为首者乃是一个年轻御史,正是巡视各处的巡城御史。他一见此,神色便阴沉了下来,高声呵斥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城门前如此胡来,延阻商路?禁军,什么时候能被允许翻查商人货物了?” 确实,禁军自来都没有这样的职权,而孙途他们又都穿了军中服色,自然就被这位质问。孙途闻声回头,看了眼来人道“这位御史来得正好,本侯孙途,正因为查到这顾家商行可能有夹带要紧物事离开东京,才特来查问。” “荒谬!顾家商行一向本份经营,有口皆碑,何来此等事情?来人,速速把他们给我拖开了,本官定要参你等胡作非为,乱我大宋商事!”这位却压根不信孙途的这番解释,当即就虎了张脸喝道。而随着他一摆手,随他一道巡城的御史台的兵丁就也很快围了上来,要对孙途等人动手。 在这些御史台的人眼中,禁军,尤其是犯了错的禁军真不算什么。别说这些当兵的了,就是禁军指挥到了自家上司面前,也只能伏低作小,乖乖束手,所以他们的拿人是如此的理直气壮。 然后,随着几声砰响闷哼,便倒了一地之人。这些兵丁也就和寻常差役相差仿佛,又怎么可能是百战出来的山东军老兵的对手?孙途刚才都已经让他们放手施为了,这些人见对方如此大胆,自然是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反……反了你们了,竟敢伤我御史台的人!”这个御史顿时大怒,撸起袖子便待自己上前。 而就在这时,前方一辆车前,一个军卒已在旁边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是什么……”登时间,就吸引了许多目光汇聚而去! 正文 第807章 惊人发现 每一辆骡车之上都装满了各种物品,既有丝绸布匹,也有香料,甚至还有竹木等制造出来的小把件,看着实在平常得很,也是一般商队运送贩卖的常见之物。 但真要找问题的话,还是有的,比如说那些丝绸布匹在运出东京城的货物中就显得格外奇怪,只因这天下间已没有哪一处州县能比在汴京卖出更高的布匹价格了,哪有商人会干出这等赔本买卖的? 当然,只凭这一点是远远不足以让孙途做出这么大事来的,只他如此在城中率军卒疾驰,又大张旗鼓地拿人截道,大搜已经出城的商队货物,只要顾家追究到底就足够他喝上一壶了。更何况,他还把御史台的官员给狠狠得罪了,手底下的兄弟还伤了人,这事就更不可能善了——只要他没能找到什么像样的罪证线索。 而就在这时候,一名下属却在仔细地搬下其中一辆骡车上面的货物后,惊讶地看到了下面居然还有夹层。这让他颇为惊喜地大叫出声,说话的同时,更是拿刀往夹层盖板上用力一撬,喀嚓一声后,下层的东西就彻底显露了出来——那是一个个用油纸包裹好的方块,看着就跟砖头似的,但是却有刺鼻的气味散发出来,对这些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却是那么的熟悉:“是伤药……” 听到这话后,孙途的眉眼猛然就是一挑,而在其跟前的那个李老板更是身子一震,没有任何的犹豫,突然身形一展,一个箭步就直往前方蹿去——事到如今,秘密已然泄露,只能先逃走再说了。 可他的动作才刚一起,一条身影却已比他更快的速度呼的一下挡在了前进的道路上,而他还没有下一步变化呢,一道黑影已带着呜呜怪啸横掠而至,砰的一下,正中其胸口。把李老板运势而冲的身子打得踉跄侧倒,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这个挡住自己去路的,正是那个禁军将领,他腰间刀已握在手中,却未出鞘。要是真是出鞘一刀斩来,恐怕他已被这一刀砍作两截了。 而即便是未出鞘的一刀,却依然力有千钧,打得他肋骨断裂,身体失衡下重重摔倒在地,随即几杆长矛已齐齐而来,直接就顶在了他的咽喉和胸口,让他再不敢做任何的动弹。而这一下,也镇住了城门内外的所有人,包括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巡城御史! 江衡作为御史虽不通兵事,但有些常识却还是很清楚的,比如说伤药虽然在各处医馆药店都能买到,但大宋朝廷其实也有管控,民间是不能私自大批量倒买倒卖的。因为这东西也算是一项重要的战略物资,无论哪国将士,受伤后都是需要伤药医治的,而大宋作为各方面都最发达的国家,伤药自然也是最上等的,朝廷更不可能让其流出到辽夏等敌国去了。 而现在,光是这一辆骡车夹层里就发现了二三十斤份量的伤药,而作为物主的嫌犯还心虚要逃,这不正说明问题很大吗?这让江衡大为后悔,早知道会出这等结果,自己之前就不该出面了,这下可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衡甚至都生出了就此抽身离开的想法,但是当他脚步微动间,孙途的声音却已传来:“这位御史,还请为我等做个见证,另外,你适才试图阻挠我等查案,又是何用意啊?” 问题都已经被查出来了,江衡如何还敢如之前般盛气凌人,当即把面孔一换,笑道:“越侯果然好手段,下官佩服。之前也只是一时误会,现在看来,越侯你做得对,这里头确实大有文章,不光这一车,其他各车也定然藏有许多违禁之物。若越侯真要下官作证,下官定不会推辞!” 只一瞬间,他已经醒过味来,此时只能努力结交孙途,与之配合,才能确保自身安全,至少不被他把个同谋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来。能在东京当官数年,哪怕年轻,哪怕是一向以正直自我标榜的御史,那也是极其油滑聪明的。 孙途冲他一笑,又点了下头,这才又道:“继续搜,每一辆车都给我查仔细了,不可有丝毫遗漏!” 此时日头已然偏西,光线也暗了下来,但城门口这儿的人却是越聚越多,大家虽不敢靠拢近看,但还是充满了好奇地在远处眺看着,同时议论纷纷。这可和有名的顾家商行大有关联,居然被禁军搜出此等严禁贩卖的东西,接下来必然有大乐子看了。 而真正的乐子还在后头呢,在拆了几辆车却只搜出了相同的伤药后,突然在一辆只装了半来车丝绸的车子前,一个打开夹层的军卒大声惊呼起来:“将军,这里是弓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觉着心怦的一跳,就连孙途的脸色也变了,忙两步赶了过去,再一探手,就已从其中拿起了一架做工精巧,数尺长短的弩机来,他目光闪动,再次看向了那被控制住的李老板。今日这情况当真太过出乎自己意料了,本以为只是寻常的走私而已,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所以为的要严重许多! 周围的惊呼声更是此起彼伏,不少百姓更是吓得调头就走,再不敢多看热闹了,因为这事已经太大,可不是他们所能旁观。 随着弓弩被发现,事情确实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这已经不是走私,而是通敌了。因为只有敌人才可能把主意打到大宋朝最引以为傲的弓弩上头来! 大宋百年,扬文抑武,导致军备不兴,就连有名的将领都没多少。但即便如此,这么多年下来,在面对辽夏等不断崛起强大的强敌时,大宋至少也没在多少战争上吃大亏,却是为何? 除了钱粮充足,又有多年修筑的重重关城可守外,更主要的,还是在于大宋对弓弩等远程利器的不断开发研究,并将之迅速用到了战争之中。可以说,在如今这世上,若论对弓弩革新最先进的,就是大宋,大宋的弓弩,就是战场上最强大的利器,就跟后世某些强国新研究造出了某种强大的导弹或是飞机似的。 为此,大宋多年来聚拢天下能工巧匠,在东京城中设立弓弩院,用以不断改进研发强力弓弩。而同时,为了在这上头与宋人相争,辽夏则多次派出密谍进入宋国,妄图以各种手段来盗取弓弩,以求能够仿制或是拿出反制之道来。 几十年来,三国为此明争暗斗过不知多少场,其中的惊心动魄自不待言,而皇城司更是在此等较量中出力颇多,多少勇士因此丧命……这些东西不光孙途知道,就连寻常百姓,也是听说过好多的。 而现在,属于我大宋的御敌利器居然被人如此堂而皇之地要送出东京,这对所有人的冲击都太大了,就连孙途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弓弩,尤其是弩机,本就在民间禁用,更别提买卖运送了。而现在,顾家商行居然大胆到把这许多弓弩外运,此事牵涉到的方方面面可就太广了,广到就连他都感到一阵心惊。 首先,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是军队,还是弓弩院,又或是其他衙门? 其次,这又是谁如此大胆,敢把这等要紧之物卖出来?而这个胆敢做这事的李老板,又到底是什么人? 再次,顾家商行在此事上又有多少牵涉?是他背后的靠山所命,所以他们才不得不照做吗?还是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真相,只当是一些伤药的运输买卖? 最后,明明自己之前想查的只是粮食,怎么就成了这些更敏感的东西了?东西是要运去哪里的?他们之前又已经将多少违禁之物运往他处了? ……太多的问题纷至沓来,让孙途的脑子都有些发晕。但很快地,他又定下了心神,这对自己来说却是最好的结果了。自己现在不正怕事情无法往大了闹吗,试问还有比发现这些弓弩更大的收获吗?这一下,怕是蔡京都无法再为此事做任何的遮掩了,毕竟事情太大,知情者又太多,他终究无法做到真正的一手遮天啊。 当孙途思索着时,手下将士的搜查还在继续,在接连的砰砰声里,骡车夹层被一一打开,露出了里头所藏之物,其中有五辆车内都藏有弓弩,合在一起,竟足有百多件之数,直把人看得胆战心惊。 江衡是彻底傻眼了,这事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怎么敢牵涉其中啊,但这时再想走却是更难了。 就在这时,孙途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对一名下属道:“你这就传我之令,让营中兄弟立刻出动,把顾家给我围了,相关人等全数拿下,不得放走一人。快去!”事情很快就将传播开来,哪怕是晚上,这等大事也不可能瞒住太久,说不定顾家就要逃命了,而以他家多年的经营,真要逃走,可不是太难! 正文 第808章 轩然大波 日西沉,月东升,东京城内华灯初上,光影阑珊。 本该早早散衙的殿前司内今日却灯火通明,大小官员皆悉数在场,哪怕手上没什么公务要忙的,也都还在此装模作样地虚应其事,而要是换了别个时候,这里除了几个值守的官吏,早已变得空荡荡了。而究其缘由,只在今日太尉高俅还留在衙门里,这导致下属人等都不敢随意离开了。 下面的官员却不知道此时的高太尉压根就没心思来理会他们,随着一个个消息传递回来,他的心有些乱,眉头更是越皱越深:“先是围了严家店铺,继而是顾家商行,现在又跑去了西城仓库一带,这孙途他到底想做什么?”不安的情绪是更重了。 随着一阵脚步传来,一名亲信又把个重要消息传递回来:“太尉,越侯突然带人在开远门外拦住了离城的顾家商行车队,并从其中搜出了大量违禁之物!还有,他现在又已派人传话虎贲军,说是要把顾家宅子全给围了,不放一人离开。” 听得这话,高俅下意识地一掌拍在了案上:“他好大的胆子!居然真就敢直接对顾家下手了!”这事听着确实太不合常理了,哪怕孙途回东京不久,在官场上也没什么人脉经验,但只看顾家能将买卖做得这么大,就可知道对方身后自有大靠山,难道他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当然,要是孙途被顾家身后的势力反扑灭顶,这对高俅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可高俅担心的,是自己也会受到牵连啊。毕竟现在的孙途可是在他殿前司下听用,任谁都会想当然地以为这一切即出自他高太尉的授意了。而就他所知,顾家背后便是御史台某位高官,再背后,更是深得天子信任的梁师成! 即便抛开梁师成不论,光是御史台,就足够让人头疼了。那群乌鸦最是聒噪不过,一旦真被他们缠上了,哪怕得宠如高俅,也将麻烦不断。 “这家伙当真是个惹事的能手,这才到任几日啊,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了。”高俅越发的愤怒,真想一下就把孙途的官职全给免了,但这终究不现实啊。而在稍作冷静后,他才又想到了一点,孙途绝不是不知进退的蠢材,他敢在东京干出如此事情来,就必然有所倚仗,那会是什么呢? 片刻后,他才又肃然问道:“可知道那些违禁之物是什么?” “我们的人离得较远,还没查明白呢,应该是盐或酒之类的禁止私售之物吧。”这位也不知内情,随口猜想道。 高俅却摇头否定:“不可能,以顾家的身家,这些东西皆可走正规途径销售,根本不用冒此风险。这些东西才多少利润,哪比得了香料等暴利之物。” 他说到这儿,就见又一个手下脚步匆匆而来,这位的脸色就要显得凝重许多了,甚至还带了几许恐慌:“太尉,开远门那边传来了确凿消息,被孙途扣下的顾家商队居然暗藏大量弓弩与伤药,似是要运往我大宋边境……另外,孙途已带人押了这些东西直往顾家而去了。” “什么……”饶是已经有了些许准备,可在听到这一说后,高太尉还是大惊失色,身子霍地一下站起了身来,“他们好大的胆子!”这一下事情可真就闹大了,无论是谁,恐怕都很难再遮掩其事! 大宋朝商业发达,但却又规定了诸多商品只能专售专卖,比如酒、盐、铁,甚至是茶叶……不过这些东西虽然禁止贩私,可百姓们还是会在私下里偷偷运售的,只要这些商人能把各官府相关人等打点到了,就能让官府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从而获取大把的利益。 但是,弓弩和伤药绝对是属于完全沾不得的禁品中的禁品。别说百姓商人运售了,就是官员有敢在家中私藏弩机超过三五架之数的,只要被举报查出,那就将被冠上图谋不轨的罪名,即便不死,也得发配三千里,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而若是寻常百姓的话,情况就更严重了,受此牵连,整个家族都可能一夕而毁。尤其是当这些东西被查出是要运往边境,卖给敌国,那就更是通敌大罪,灭其三族都不为过了。 哪怕是高俅这样深得圣宠的重臣,也是不敢与这等敏感的事情沾上半点关系的,这让他神色变得极其严峻,呼吸也粗重了起来:“这孙途哪来的消息,他哪来的胆子,居然敢把这样的事情直接当众宣扬了出来?此事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殿前司都虞侯能插手的?他就不怕这一巨浪掀起来,先把自己给吞没了吗?” 在心中这一系列念头生起后不久,他又突然转过念来:“不对,孙途不是那等鲁莽之人,他定有什么后招,说不定一切早已布置妥当,难道他是想借此对付我吗?不成,我绝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必须与此事彻底划清界限!”高俅所以能在太尉一职上掌权多年,靠的就是这份趋吉避害的手段,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借此事来整治对付孙途了,还是先让自己抽身为好,想要对付孙途,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嘛。 主意既定,他已径直走出了公厅,随口吩咐道:“明日开始,本官都将在就爱中卧病,一切之事皆与我无关。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身边皆是心腹之人,如何还不明白他的心思呢,任孙途在外如何折腾,反正都与他们殿前司,尤其是高太尉没有半点关系了。这事实在太过凶险,功劳或许还看不到呢,反倒是陷阱,却是满眼密布,就让孙途自己去闹吧。 几乎和高俅同时的,已经回府,正按时吃着饭的蔡京也知道了发生在开远门前的这一场变故。而相比于高俅的有些惊慌,蔡太师就显得颇为淡定从容了,甚至他刚夹起的那块豆腐都未曾因此有丝毫损伤,只是老脸上的皱纹稍微动了一下,随后又笑了起来:“既然有人想在东京兴风作浪,就让风浪再大些。顾家背后那些人这几年里也得了许多好处,也该付出代价了。我们不是有一些门人总找不到好的差遣吗,现在就是机会,把这些人赶走,位置不就空出来了?” 蔡太师能多年屹立朝堂不倒,自有其高明手段。在这场风暴突然而起时,许多人看到的是危险,而他眼中却是机会,一个让自己党羽更进一步把持朝中各项大权的绝佳机会! “去吧,让御史台里的人可以着手动笔了,有些人霸占着位置多年,也是时候挪出来,让给更有本事的年轻人来坐坐了。”蔡京随意地摆了下手道。 “太师,那顾家和孙途那边呢?”外头还有不少官员在等着听命行事呢。 “由他们闹去,掀起的风浪越大越好。就算有些水溅到了咱们脚边也没关系,清者自清。”蔡京随口说完,这才慢慢把块已经稍冷的豆腐给放进了嘴中。 当然,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像蔡京一样能做到隔岸观火,又火中取栗的,也无法如高俅那般抽身自保。许多人在稍晚后得知这一消息,就变得格外惊慌,因为顾家商行实在与太多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了,现在他们有此大祸临头,一旦真兴起大狱来,受牵连的人可就太大了。 而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如今已是深夜。虽然东京并无宵禁,但此时再外出串联势必惹人注意,到时反而会成为一个个靶子,使局势越发的危险。最终大多数人都只能选择在家中苦等消息,只有少数人开始奔走寻求办法,却是人人自危,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要说东京城里谁对此事最感恐惧,还要数顾家之人。当得知这一系列消息时,已是初更将尽了,而当时的顾家之主顾攸之还在想着明日如何找关系把孙途给解决掉呢。 因为就在不久前,孙途带人围了自家商行总号,又去仓库那边搅闹的消息才刚被下人传回来。最近因为年老体衰,而把商场的事情全权交给自己儿子的顾老太爷颇感震怒,既觉着孙途等兵将胆大,又不满于自己的儿子软弱可欺,甚至都打算明日亲自去找几个靠山出手呢。 结果,他才刚把话说明白了,这么个更可怕的消息就传了来,把个老头子给彻底震晕了:“这怎么可能?我顾家一向讲求个本分经营,怎会去贩运弓弩伤药等违禁之物!”但话一出口,他便猛然醒悟过来,最近商号的利润不断增加,光去年一年就比往年要多了近七成利,当时以为这是儿子强过自己的表现,可现在看来,恐怕他是在背地里干起了走私通敌的勾当了。 这一下,老头是彻底呆住了,一股深深的绝望迅速在心头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又有家人恐慌地跑了来报:“老爷不好了,外头,外头有大批禁军突然把我们家全给围了起来……”该来的,终于是来了。 正文 第809章 证据确凿 临街的朱漆大门缓缓而开,出来的顾家众人为首者赫然是个身着朱色官袍的老者,虽面对数百持枪跨刀的禁军,他脸上却全无半点惧色,只是抱拳略施一礼,这才开口道:“老夫顾攸之,不知你等是何方禁军。” 从这能临街而设的门户,孙途就已猜到了这顾家身份绝不仅仅是商人这么简单,果然答案现在就揭晓了。顾攸之身上的官服正是四品,哪怕他只是一个没差遣实权的官职,却也算是朝廷命官,不好真将他当成普通百姓来对待了。 事实上他这一份官职确实只是个提升身份的本官而已,却无半点差遣在身,却是多年来花费了不少真金白银给买来的。平日里,顾攸之也经常靠着这一层官职能与朝中一些人物攀上关系,从而为自家商行招揽更多生意,并让生意做得更顺畅些。 孙途也隐隐猜到了其中原委,所以他迅速迈上一步,针锋相对地报出自己的官职身份:“殿前司都虞侯,虎贲军主将,越侯孙途!”只这名号一报出去,就让老头的脸色微微一变,神情也变得更加凝重了起来:“原来是越侯当面,不知你……” “就不用再多绕圈子了,我们的来意你不可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穿上官袍来见我了。”孙途却压根没有像其他官员般与之攀交情,单刀直入道:“你顾家商行被查出竟在私底下运售弓弩伤药等违禁之物出城,既然被本侯当场拿下,自当一查到底。我,今率下属人等前来搜查!” 他说的是如此直接,完全没有半点转圜余地,这让本来都已经想好如何应对的顾攸之都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而他身后那一干家奴子弟更是惊恐万分,有那大胆的,更是急得叫嚷出声:“岂有此理,这定是有人陷害我顾家,我顾家多年在东京行商向来守法本分,怎会干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当年如何与今日所为有何相干?而且,你顾家到底如何,只有查过才能知道。”孙途却压根不给他们半点辩解拖延的借口,直接就把手一扬:“给我进去搜,一个角落也别放过了。还有,周围都看紧了,不得放任何一人离去!” “越侯,你这却过分了吧。老夫也是朝廷命官,在吏部未曾有过定夺,朝廷未曾夺我之官职前,你安敢如此胡来?”顾攸之终于反应过来,高声喝道。当年他拿出价值十几万贯的金银买下这四品冠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保自家平安啊,岂能这么容易就让孙途得逞。 可换来的,却是孙途的一声冷笑:“事关谋逆通敌大案,本侯为保京师安全自当便宜从事。何况,你顾家若没问题,又何必如此害怕被搜上一搜呢?来人——!” 随着他一声招呼,身后的军卒咵地一声上前,几十弓手已经把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对了过去,但有异动,他们指头一松,就能把眼前人等全射成了刺猬模样。 这次孙途身后所站除了他带回东京的山东老兵外,还有多半是虎贲军的将士。虽然这些人在营中也就操练了半来个月,但整个精气神却已大不一样,光是那张弓待发的强大气势,就已把场面死死压住,让顾家人等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句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是顾攸之,此刻也老脸发白,身子微颤,语气也变得弱了,似是恳求道:“越侯,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还请你稍安勿躁,容老夫把话说明白了,到时老夫定有重谢……” “不必了,我只相信证据!”孙途此时显得那么的刚正不阿,再不看对方那乞求的模样,大踏步就往大门走去:“再有阻挠者,便以图谋不轨论处,格杀勿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这一句格杀勿论出口,给在场所有人的压迫力要大出许多,竟使得所有人都不敢再做阻拦,多说一句,只能是有些仓皇地让出道来,让孙途带人长驱而入,便要对顾家宅邸大索一番。 而就在这时,后方长街上一队人马已急匆匆赶了来,眼见孙途他们就要进门,当先者便立刻大叫起来:“慢着!本官开封府通判钟扬,你等军卒为何竟敢擅闯百姓府邸,可还讲王法吗?”随着大叫声落,人已冲到,却是个中年官员带了二三十个衙差杀到了。 孙途闻声顿然止步,又扭头望了过来。这钟扬四十多岁年纪,模样倒也周正,只是脸上两道法令纹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而且其身上的气势也自不小,居然在面对这许多军中将士的情况下,居然也没有半点示弱之意,只是大步上前,迎着孙途的目光说道:“你们禁军何时有如此职权了,还不速速退去?” 孙途的目光突然就凝了起来,想起了当日崔略商所提到的,周雄就在其控制的大牢之内,这么看来师父之死说不定也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了。这让他眼中的敌意陡然就是一增,目光如刀,直射对方,这下,钟扬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上前的步伐顿然一止:“你……你待如何?” “钟通判,你当真是好灵通的耳目啊,我才刚到此地,你就率人赶来了。”孙途似是嘲讽的感慨了一句,随后便道:“看来你与顾家交情匪浅啊。既如此,本侯也不妨告诉你实情,顾家被我当场拿住运售弓弩出京,此等重罪你也想要保他们吗?” 钟扬还真就不曾得知这事,毕竟他身份还不够,消息也远没有高俅等人灵通。今日他本在衙门值夜,却得报有禁军突然包围了顾家,因为他这些年来没少从顾家那边得好处,所以才会即刻赶来。毕竟在他看来,禁军什么的不过是些容易打发的小人物而已,只要自己足够强硬,不但能在顾家面前卖个好,得些实在好处,还能通过他们攀上其背后的靠山大树呢。 却不料,这一脚踢出来,却直接踢在了铁板上,这让钟扬顿感不安:“这……还有这等事情?本官,本官确实不知。” “哼,看来你与顾家关系非同寻常,既如此,你们也不必走了。”孙途正愁拿捏不住这家伙呢,现在人自己送上门来又怎么可能任其离开。一个眼神递过去,自有军卒围上,把钟扬和他带来的衙差都给拿住了。 “你……你们想做什么?”钟扬立马就慌了,这等大案可不是他这小胳膊小腿能顶得了的。 孙途此时却不再理会于他,只是把手一挥:“给我搜!” 连盼来的救星都无法阻止禁军的搜查,这一回顾家上下是彻底没了咒念,只能是满心忐忑与憋屈地由着大量官军冲进自家宅院,进行大肆搜查。 这顾家的大宅占地竟不在孙途的侯府之下,其中装饰之豪华更是远在其上,一进进院落,一处处亭台楼阁,一间间屋子,这搜查的工程也确实足够大,哪怕这里的禁军超过五百之数,但在需要留下一半在外守着,剩下一半一人也得搜上一两间屋子。那可都不是空荡荡的屋子,里头全摆着各种家具摆件书籍,想要从中搜出东西来,还真就有些难为他们了。 孙途随意看了两眼,就知道这么茫无目的地乱搜是不可能有成效的,当即就道:“先给我搜顾攸之与顾晖的住处及书房,若有相关证据,多半就在其中。” 听得这话,已经被安排在前院客堂里的顾攸之顿时心头一凛,自己书房里可有不少东西是见不得人的,这孙途要是真不管不顾地让人拿走公之于众,其对顾家的打击并不在私运弓弩这等大罪之下啊。而他这一变色,却也让同样被强行留下的钟扬的心凉了半截,当真后悔自己刚才鬼迷心窍般的举动了。 即便已经缩小了搜查范围,在这些并不是太懂搜查之道的军卒们的忙碌下,还是直到三更之后,才终于有了一些收获。一些内容奇怪的书信被呈送到孙途面前,还有一些无法示人,只能让顾家父子自己看的账册,而最后,他们更是在顾晖书房架子上的一本书中找到了两封非大宋文字的书信,这一下,可就真把他早与敌国有所勾结的罪名给彻底坐实了。 当孙途把这两封书信拍到顾攸之面前时,老人顿时面如土色,身子都抖得跟筛糠似的:“这……这怎么可能……老夫,老夫确实不知还有此等事情,定是小儿受人蒙蔽,不,是被人陷害,才会有此书信……” “事到如今,证据确凿,任你如何狡辩都已改变不了你顾家与里通敌国的事实了。”孙途说着,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天色:“很快,天就会亮了,本侯自会将发现的一切如实上奏陛下,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无论是谁,只要与此案有关,我想朝廷都不会轻饶了他。”说着,他颇有深意的看了眼自己送上门来的钟扬,吓得他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席位之上。 正文 第810章 再面君 这个对东京城许多人来说格外漫长的夜终于过去,天亮了! 多少人彻夜无眠,等待着进一步消息传来,但直到天亮,最终的消息也就是到孙途率虎贲军围了顾家宅邸,并入内大索为止,之后就再无更多消息传出,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又搜出了什么。 而当一干官员怀着忐忑的心情各自赴衙门公干后不久,最新的消息终于传来,却是那么的让人惊讶莫名——孙途竟直奔皇宫而去,求见天子! 这一下可太过出乎众人的意料了,谁能想到孙途他行事竟完全不照官场规矩,居然绕过了顶头上司殿前司,就这么直接禀奏天子去了,根本就不给任何人以见招拆招的机会。要知道这在官场之上可是大忌,他已彻底坏了规矩,势必将树敌无数,给自己带来无穷后患。 但只要仔细想想孙途以往的所作所为,他们又有些能够接受了,因为这就是个将规矩视若无物,最善于将规则打破的家伙啊。他在江南是如此,甚至还以下犯上把朱勔这样的一方封疆都给杀了,到了东京也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之前就掀了桌子,就在开封府公堂上把禁军粮饷被贪墨一事公之于众,所以今日在查到如此大案后不与任何同僚商议,直接入宫倒也在情理中了。 而且,孙途的身份还真颇为不低,不但有越侯的爵位,还身佩金鱼袋,凭此是完全可以畅通无阻地面君的,如此一来,这案子是彻底遮掩不住了,也让许多人原先所想的对策尽数破灭,现在就看当今官家是个什么态度了。 好在以群臣对官家的了解,他也绝不是个喜欢因为一点事情就兴起大狱来的残暴君王,何况孙途亦非深得圣宠的朝臣,任他说的再多,怕也不可能真影响皇帝做出什么大决定啊,好歹也得召集政事堂众卿商议一番才是,如此就有了转圜的余地,也能把此案的主动权从孙途的手上夺过来了。 至少绝大多数官员是这么想的,但只有已经对他颇为了解和忌惮之人,比如高俅蔡京等,才会有另一层的考虑。所以前者称病避嫌,至于后者,则已做好了准备,只等风浪一起,就是自己收割好处的时候了。 早在江南乱定,孙途被封为越侯时,他就已被钦赐了金鱼袋。这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金鱼袋看着其实并不是太起眼,只是悬在腰间的一只由金色丝线绣成的鱼状小囊而已,大宋官场上也没有拿你佩的是金鱼袋还是银鱼袋来比过身份高低。但是,这金鱼袋却还是有着一项特殊用处的,那就是凭此可以在任何时候进入皇宫,面见天子。 只是这一份特权一般官员还真未必用得上。因为像政事堂枢密院等主要官员自然也是早被赐予了金鱼袋的,但他们压根不用这东西为凭就能轻易入宫陛见。而那些并无多少权柄在身,却得佩金鱼袋者,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正当理由去见皇帝呢。毕竟你总不能是因为想见皇帝,或是想和他聊聊天,跟人装装比就擅自动用金鱼袋入宫吧,那就不是装比,是作死了。 但偏偏这一回金鱼袋在孙途手上却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让他得以顺利入宫,并在一处规模不是太大的偏殿中见到了正伏于案头的赵佶。不过在他面前的御案上所放的却非什么奏疏文本,而是一卷极长的图画,此时的皇帝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还不时连连点头,就连孙途到来,都未曾在意。 在文有政事堂,武有枢密院帮着皇帝把国中军政要务都给妥善处理后,大宋皇帝确实远比后来罢去丞相一职的明清两朝皇帝要轻松得多。明清两朝,哪怕是再怠政的天子,其实一天里也是要处理许多事情的,可以说多数人是从早忙到晚,甚至勤政者更要忙到深夜——也只有彻底无心政务,不怕大权旁落的皇帝,才会什么都不管,比如有名的木匠皇帝天启朱由校。 而赵佶在除了大宋政体上的原因外,自身也确实不喜政务缠身,所以也就极大的放权,并还多了诸般爱好,比如书法绘画,再比如清玄修道,尤其是前者,更是被他玩到了极致。 孙途立于殿下,但以他的眼力还是能清晰看到正被赵佶仔细观赏的画卷乃是后世有名的《清明上河图》。只是就他所知,这图已在多年就已画成,怎么皇帝却在此时拿出来细看了。 直过了有半个时辰,赵佶的目光才从画卷上挪开,完全没有半点歉意的冲孙途一笑:“张择端此画确实精妙非常,巨细无遗,朕每观此画,就如再游上一回我东京汴梁的繁华盛景也似,所以每过上几月,朕都会让内库取出一观。” 要说赵佶有什么好的,那就是他对臣下确实足够亲近,哪怕是对上并不是太熟悉的孙途,居然也能稍作解释。倘若是蔡京在此,这时必然会先抛开正事,投君所好地先与之一起欣赏品评一番《清明上河图》的诸般妙处,在让皇帝开心满意后,再说其他。 但孙途却没有这方面的造诣了,他除了知道这画确实是后世国宝,好像哪年还拿真本展示过,就不知更多了,甚至连这画的名字为何叫清明上河都不甚了解,只当是清明上坟图呢,所以自不可能说出什么有见解的话来。 不过听皇帝这话,他还是有些明白画的是什么,便顺着意思道:“我大宋得陛下圣明而有此繁华盛世,东京城里百业俱兴,以有此画,实在是我等臣民之福啊。”说到这儿,他稍稍看了皇帝一眼,这才把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臣还是担心这样的好日子不知何时就会被打破了。” 果然,听他这么道来赵佶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越侯,你此话是何意?” “还请陛下恕臣无状,实在是事关重大,臣不得不冒死进谏!”若是一般臣子见皇帝动怒,心里总有些打鼓不安,言辞也不可能如之前般平顺,可孙途却依旧如故,当下就条理分明地将自己这几日的发现给一一道了出来。 他从严子良克扣虎贲军钱粮开始,一路说到自己顺藤摸瓜地查到顾家商行的头上,然后又说到了自己从顾家离京车队里搜出大量弓弩伤药,直把个赵佶都给听得面色几番变化,最后更是忍不住砰的一拍御案:“岂有此理,他们好大的胆子,竟敢里通外敌,干出如此大损我大宋的事情来,真是其心可诛!” 孙途并没有说什么请皇帝息怒的话来,反而火上浇油地道:“之后,臣就带人围了顾家宅邸,并从其中搜出了数份异国文字的书信来,臣学识短浅,所以不知这上头写的是些什么,但臣相信,此事必然非同小可,为防被人蒙蔽,特直接带进宫来,还请陛下圣鉴!”说着,已自怀中把昨夜搜出来的几封书信给举过了头顶。 在赵佶的示意下,自有内侍上前接过书信,送到了他的手上。只是赵佶虽是个大书法家,但对这外国文字也是一窍不通,只是翻看了几下,就道:“去翰林院里找个熟知辽夏等国文字的人来为朕译出这些信件。” 在内侍领命出去安排时,孙途又继续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干系实在太过重大,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 “你说。” “陛下,就臣所知,如今我大宋业已开始着手准备对北边的辽国用兵了吧?倘若这时候,辽人却买通我东京城内某些人,甚至是通过他们又收买了朝中要紧官员,则前方战事却将如何?臣恐怕数十万大军将败于辽人之手,到那时别说收复幽云十六州了,就是想守住雁门关一带都变得极其困难,则我大宋危矣,东京危矣,陛下苦心多年才造就的我大宋繁华盛景,就真要毁于一旦了。臣之所言绝非危言耸听,还望陛下明鉴。” 赵佶并不是个笨蛋,他虽不是太懂军务,却也知道要是真有粮食源源不断地从大宋被宋去北边,真有大宋倚为国之重器的弓弩被敌人所得,并仿制出来,那接下来的北伐计划就真有可能要毁于一旦了! 这一回,皇帝是真个龙颜大怒了,再度拍案喝道:“此事朕定要一查到底,无论牵涉到什么人,都绝不姑息!” 孙途把握住了机会,再度进言:“陛下,就臣所知,那顾家凭着家中数十万贯的产业早和朝中许多官员结下深厚交情,所以此事当真要查,势必会牵连到无数之人,而朝中官员之间不敢说官官相护,但多少都有顾虑,只怕此事真要彻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般官员压根没有这样的胆色去办。臣不才,以为只有我这个新来朝廷不久,与群臣皆无太多瓜葛者才能不惧非议,不论亲疏,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这,才是他孙途不惜得罪满朝官员,直接以金鱼袋面圣陈说案情利害的真正目的了! 正文 第811章 奉旨办案 赵佶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少有的大胆臣下,从其眼中看出了不小的野心,但他却并未因此就感到不快,因为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若当臣子的没有野心,不想着建功立业反而才是问题呢。 赵佶虽然是大宋历来少有的昏君,但他毕竟不是蠢人,当然也能明白孙途那一番话也有其道理,自己宠信的那些臣子个个包藏私心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只是这些人更好用,更听话,所以才会一直用着,哪怕他们中饱私囊,哪怕他们党同伐异,害死了许多忠臣能将,他也只作不知。 但这一回,情况却显然不同了,事关北伐大事,这是他赵佶向祖宗,向天下人宣告自己文治武功不在前人之下的大事,如此关键时候,他自不能接受东京城里出现什么意外了。 若顾家商行当真与敌国大有关联,若其背后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那想要用开封府或是刑部等官员确实极难查出真相来,哪怕最后真有什么元凶被送到案头,怕也未必就是真正的主犯了。 倒是这个孙途他说的不错,他在京中几乎没有任何根底,完全是靠着在江南平乱的军功得官,而且还与高俅等有着矛盾,若用他查案,至少不会被官场上的复杂关系所羁绊,从而虚应其事。但是,这一切都要立足于此事确实已经危及到了北伐大事,否则赵佶是不愿意多生事端的。 面对皇帝审视的目光,孙途却无半点心虚的表现,只是略带恭敬地端然而立,等候着他做出最后的决断。就这么等了好一阵后,殿外传来声音:“翰林院学正秦桧奉诏陛见,臣参见陛下!” 正一副眼观鼻鼻观心模样的孙途在听到这个略显紧张激动的年轻声音后,身子竟也略略震动了一下,忍不住微微扭头,看了眼敞开殿门外那个深揖到地,谦卑到了极点的身影——居然是他! 如果不是有同名同姓之人,那外头说话者,便是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奸臣代表,害死自己师弟岳飞的罪魁祸首,将来的南宋宰相秦桧了!当然,在后世翻案如潮时,也有许多人开始为这个大奸臣说起话来,说什么害死岳飞其实是赵构的主意,秦桧不过是为皇帝背了黑锅。 可事实上,他主和,他尽谗言,并最终导致岳飞出师未捷身先死,最后被冤杀在风波亭中,所有一切皆是他的身影。而多年后岳庙里跪在那儿的也有他夫妻二人,所以真要论罪,他当为首! 不过此时的秦桧自然是远没有达到几十年后那个南宋奸相的水准了,才考中进士没几年,年纪也只在二十多岁,与孙途相当,而论起底气来,更是远无法和他相比,整个人都显得战战兢兢的,在皇帝准其入内后,脚步看着都有些虚浮,到了近前,再度行下大礼,方才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秦桧确实有理由感到慌张和激动,因为他现在只是京城里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官,甚至连想在东京城里拥有一处自己的宅子都不可得,只能是租住在西城一带,左右皆为寻常布衣。年轻而无底蕴的他甚至连想要巴结某些朝中官员都找不到门路,只能是在翰林院中做着最简单的事情,别说这样的面见天子了,连大朝会时,他都没法儿进宫。 而今日,就因为有人来翰林院询问有谁懂得辽夏等诸国文字的,因为他在这方面确实给上司有了不错的印象,所以才被选了出来,然后又有些浑浑噩噩地被带进了皇宫,最后出现在了天子跟前。直到现在,他都觉着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呢,自己一个七品小官,居然能有幸面见天子了…… 赵佶完全没有留心这个年轻的臣子是个什么模样,更不会知道要是历史循着原来的轨迹往前走的话,当自己陷于金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时,本来或还有机会南归,却因为眼前此人的存在,导致了一切成空。 他只随手把案头的几封书信交给了内侍:“你且看看这书信上的是什么文字,说的又是何事。” 秦桧忙答应一声,振作了一下精神后,恭敬接过书信,仔细查看起来。论学识,秦桧还是相当不错的,几封书信他只花了短短片刻就已全数扫过,并将之完全记住,这才低头回话道:“陛下,这几封书信皆是契丹文字,上头所写内容也大同小异,就是让一个顾老板将米粮、盐巴和白布送往北边。另外,最后一封信里则提到,说是有一批要紧的东西将托人于十月上旬送出东京,希望由他家商行帮着遮掩打点,尽快安全地送往北边。” 在简略地将信中内容说明后,秦桧又开始逐句地背诵起这些书信的内容来,当真是用词精准,无有遗漏,听得孙途都在心里要为其喝彩了。光是这一份博闻强记的本事,就已经足够叫人惊叹了,何况他还通晓多国语言文字,怪不得能最终成为南宋权相!所以说,秦桧除了是个奸佞小人外,还是有真材实料的。 倒是赵佶,对于秦桧的这一刻意表现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脸色略显阴沉地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顾家商行确与辽国有了勾结,而那信中提到的要紧之物,便是我大宋弓弩无疑了!” 秦桧的身子再度一震,自己居然无意间知道了如此大事,顾家商行可是东京城里人人皆知的大商家啊,他们居然和辽人勾结?当真是该死!如今的秦桧年轻气盛,心中还满怀着正义呢,自然大为不忿。 而孙途则平静道:“陛下圣明,如此看来,纵然这些弓弩的被窃与顾家并不相干,但他们勾结辽人却已是证据确凿了。而臣最担心的,是有一就有二,若不能将藏于我东京城内的辽国细作给挖出来,恐怕即便这一次能拦下弓弩,也还会有下一次。而我大宋要想在战场上与辽人骑兵抗衡,最重要的就是先进弓弩,若连这一点都被他们拿去,只怕北伐一事必将困难重重!” “不错,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谁,只要是牵涉到弓弩被窃一事的,定要严惩不贷!”赵佶终于是下定决心了,猛然抬眼看向孙途:“孙卿,你适才毛遂自荐,想要为朕分忧,当真有把握将辽人奸细,与藏于我朝廷之内的奸贼给抓出来吗?” “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让任何一人漏网!无论他们是何身份,又有什么靠山,只要与此案相关,臣必将其拿下!”孙途回答得斩钉截铁,却听得秦桧一阵胆战心惊,聪明如他,已经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这怕是要在京城官场内掀起一场大风浪来了。 赵佶刚想就此把查出此案真相的事情交托到孙途手上,可话到嘴边,又想到一点:“朕自然是可以下旨与你,让你查办此案的,但是,你终究只是殿前司的军官,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若是政事堂行那封驳之权,旨意怕是难以顺利下达啊。”这就是大宋皇帝比之后世的明清天子苦逼的地方了,平日虽然轻松,但论独断专行,却是远远不够的,就连圣旨,都未必能合法的发行下去。 倒是孙途这个当事人并没有因此就感到失望,只是笑了下道:“陛下,此事倒也简单,臣虽非刑部大理寺或开封府等衙门的官员,但却还有一个皇城司的差遣在身呢,只是现在尚未就任而已。若陛下此时下旨让臣就职,并顺便查办此案,臣以为就是政事堂那些相公也不敢反对。毕竟案件干系重大,瓜田李下,谁也不敢惹火上身啊。” 赵佶这才想起当日孙途的差遣除了殿前司都虞侯外,尚有一个皇城司提举的职位在身呢。当下里,就点头道:“此法大妙,就照你的意思来,朕即刻就拟旨,着你就职皇城司提举,并全权查办顾家商行勾结辽国一案,要一查到底,不得有丝毫放纵!” “臣领旨!”孙途当即拜下接旨,他知道这一回,主动权就全在自己的掌握中了。而一旁的秦桧却是被谗哭了,自己几乎无任何实职差遣在身,可眼前这个与自己年岁相当的武将,却是有着太多差遣实权,当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而当两人再次叩谢天子,出得殿后,秦桧心里就是一动,他突然这也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他不是正愁着没能找到什么靠山吗,要是能靠上孙途,将来仕途必然大有好处——要说起来,他也确实官小没什么见识,居然完全不知道孙途早把高俅蔡京等朝中权臣给得罪了个遍,若投靠了他,自己的前程怕是要完。 可还没等他开这个口呢,孙途却已先一步发话了:“秦学正倒是学识渊博,如今本侯跟前还真就少了像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有兴趣随我一同办理此案啊?” 正文 第812章 新官再赴任 孙途当然知道秦桧在后世的名声有多坏,但这并不影响他这时用到此人,毕竟现在他孙途在朝中的名声也不怎么样嘛。而且除了军中,他在东京还真找不到几个帮手,而秦桧已经表现出了一定的才能,身份却又卑微,正好可以驾驭。至于将来,那就再说了,孙途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说这番话时,孙途的目光瞥向了秦桧,而后者脸上则露出了纠结与兴奋。他当然知道自己一个进士出身的文官投靠到孙途这么个武将麾下会惹来极大的争议,甚至会被同僚视作败类,但他更清楚的是这已是这么多年来自己遇到的最好机会了! 秦桧是政和五年考中进士得以入仕的,时年二十五岁,这摆在科举取士上已经算是难得的天才人物了。奈何,他的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之后十年,只外放一回,却很快被人顶了缺,最后只能在东京翰林院里蹉跎岁月,当一个怎么都看不到希望的小官,这样的苦日子熬了十年,看着还远未到头呢。 而今日,终于有一个至少在目前的他看来地位极其显赫的高官招揽起了自己,这如何能让他不为之心动呢?若是换了人,或许为了所谓的气节尊严什么的还会婉拒孙途的好意,但秦桧的名利心却是极重,也早受够了这样的苦日子,所以只略作犹豫,便迅速回身拱手,郑重下拜:“能得越侯赏识实在是桧莫大的荣幸,敢不尽心辅佐,为侯爷,为朝廷捉拿宵小。” “好!”孙途满意而笑:“有秦学正相助,本侯的把握就又多了一分了。” “不敢,还请越侯称下官的表字会之即可。”秦桧可是个聪明人,立刻趁机拉近自己与孙途间的关系。之后,两人随口闲聊着,很快就出了皇宫,至少表面看起来,两人关系亲密了许多,一副上下属交心自得的模样。 直到孙途跨上骏马欲走,秦桧才露出了一丝尴尬的表情来,家中拮据的他别说马了,连驴都没有一匹,平日都是步行去的翰林院。见此,孙途便把手一摆,让人分出一匹马来让他坐乘,好在君子六艺里倒是有骑马这一项,所以倒也没有让秦桧露怯,只是论策马疾驰,他终究还是差了一些,只能算是勉强跟住队伍。 正因为要把八成以上的心神都放在稳住身形上,秦桧是直到大家停下后才发现自己所停驻之地并非殿前司或是虎贲军营,而是一处门脸看着有些狭窄,显得有些冷清的小军所,只看外头悬挂的匾额才知道居然跑到皇城司来了。 皇城司这名字起得够大,可其实在东京城里还真不是什么多有名的衙门呢,甚至连许多京城百姓都未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处衙门。而究其原因,只在皇城司经办的差事与民间相隔太远,他们有八成以上的力量是被放在监察百官上的。 而这,也已经是老黄历了,至少如今的皇城司的监察之权也几乎被御史台夺了个干净,他们也就小打小闹而已,哪怕事实上他们依然还有面奏天子之权,还有插手监察汴京大小官员案件之权,其实也同于无。说到底,只因为他们是算作武将体系,早被文官一系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就差找个由头将之裁撤了! 是的,这个其实可以和后来明朝的两厂一卫,和唐朝武则天时令人闻声丧胆的梅花内卫相提并论的密谍机构在这个北宋末年里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别说像自己的前辈后人那样横行无忌了,就连自保都显得格外吃力。 如今这处衙门所在不但外头看着冷清残破,连里头也就大猫小猫两三只,甚至孙途都带人进入其中好一阵了,才有人上前询问身份来意,实在叫人觉着悲凉。 孙途立刻就亮出了自己的金鱼袋,以及刚从宫中取得的文书,正色道:“本官孙途,乃是由陛下钦封的皇城司提举,不知卫司正可在衙门里吗?” 听得他自报家门,那名吏员的神色猛地就是一动,再不敢有丝毫的轻慢,赶紧半躬着身子就把他们几人往里引去:“卫司正就在里边处理公务,还请越侯随小的进来。” 皇城司衙门的院子也不大,只走了没几步,穿过一道小小的院门后,就到了里边官吏办公的所在,正对着门户的一座略大些的屋子,便是司正卫承年的公房了。此时,里头一个身材还算魁梧,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子正捧了本书看着,直到听见脚步声,方才抬眼望来,并迅速与同样望过去的孙途四目相交,让两人似乎都略有些惊诧。 那是只有在沙场上百战后所养成的习惯才能展现出来的犀利目光,双方都有些惊讶于会在此地遇到相似之人,尤其是卫承年更是下意识地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猜测着他的身份,直到下属作出介绍,他才脸带笑容地起身作揖道:“原来是越侯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了。” “卫司正言重了,该是下官拜见你才对。”孙途忙上前扶住他的动作,并也随之抱拳道:“我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任职的,从今日起,我就是这皇城司的提举了,也就是司正您的下属。” 卫承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片刻后才笑道:“那可太屈就越侯了,实在让老夫心中难安啊。” 他说的倒也不错,孙途早已是侯爵在身,又是朝廷三品大员,节度留后的本官,殿前司都虞侯的差遣,这里的哪一样都要远远高过他卫承年身上只得五品的皇城司司正一职。但现在,孙途居然成了他的下属,这下压力可就全落到他这个上司头上了。 可即便已从身上的气度,腰间的金鱼袋上看出了孙途身份非虚,也没有拿此事说谎的必要,卫承年还是笑道:“却不知朝廷的勘合文书可在吗?”终究还是要验看一下的。 孙途也不以为忤,当下就把文书给递了过去,虽然并没有枢密院那里的用印,但只看上头皇帝的印玺,就足以证明其所言非虚,也让卫承年心中更是生出了复杂念头来,以孙途的身份还是拿着圣旨前来,这里头的水可着实不浅啊。 其实早在多日前,卫承年就已经知道孙途将被新任为皇城司提举一事,当时他就觉着这事实在过于古怪了。这皇城司听着名头大,几十年前也确实风光过,但现如今早成了边缘衙门,再无多少实权可言。 自己这个司正也就五品,下面的提举更是只从六品的官职,哪怕是差遣,也不至于让一个有侯爵在身的三品高官来担任吧。所以当事情之后被拖下来,而且听说还和殿前司那边的安排有关后,他更是连打听都不敢打听,只当这是一个谣传,完全做不得准。 可谁想,过了这些天后,传言中的孙途居然自己跑来了。而且是在绕过了殿前司和枢密院后,持着天子旨意直接来的,这其中暗藏了多少玄机,哪怕他只是一介武夫,却也能瞧出不少门道来了。 在装作仔细看过文书,又在心里有了个计较后,卫承年才笑道:“这还是太委屈越侯了,我皇城司不过是个小衙门,几乎没有任何差事可办,你也看到了,如今当真是门可罗雀……” “卫司正此言差矣,在下官看来就没有什么毫无用处的衙门,更别说我皇城司本该是这东京城里必不可少的一处治安衙门了。我可是早听说了,皇城司素有监察百官,直奏天子的大权,又怎会无事可做呢?”既然来了,孙途就不可能再让这处衙门如以往般默默无闻,而且眼下的事情也由不得他慢慢来理顺这里的各种问题,所以今日前来,就是要单刀直入,至少是要把底给对方交了。 他这话却让卫承年的眉眼一跳:“越侯此话何意?我皇城司虽有这些职权,但现在却用不上,也是朝中规矩使然……” “规矩本来就是用来破的,要不然我皇城司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冷清的局面了。”孙途立刻出言打断:“司正,实不相瞒,此番下官所以向陛下求得这一份文书,正是有用到皇城司名义的地方,因为接下来,我将追查通辽要案,而审理这一切的,就只有我皇城司!” “通辽大案?”卫承年被他这话说得脸色再变,目光却陡然变得犀利起来:“此话当真?可是牵涉到了什么官员吗?” “不错,却不知卫司正觉着咱们皇城司可有资格查办此案吗?” “当然!本官……本官定会竭尽全力帮越侯把此案一查到底!”说到这儿,卫承年眼中已有精芒透出,这哪还像一个无所事事只能混日子的老官僚,分明就是一个即将再上沙场的老将军了! 而他的这一表现,也有些出乎孙途意料了,他本来还以为对方又会拿什么说辞推拒,自己都想好了各种言辞呢,现在倒好,省了许多工夫了。 可以说自他入仕以来,这次到皇城司赴任算是最省心的经历了! 正文 第813章 乌鸦来袭 卫承年神色间的变动自然逃不过孙途的双眼,再联系刚刚初见其所察觉到的一些东西,更是让他有了明确的判断:“卫司正当初也是军中将领?” 卫承年倒也没什么隐瞒,点头道:“不错,十数年前,老夫就曾在雁门关为一指挥,还曾与辽人交过手……”他的眼神略带追忆,随后又透出了几许愤然:“老夫所以会在此当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五品官,皆是拜那些勾结辽狗的奸人所赐。想不到这些年过去了,居然连东京城内都有这等贼子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颇为含糊,但孙途还是明白了过来。显然,这位老将军曾在和辽人的交锋中被人出卖失利,受了重伤,这才只能从前线退下来。不过他的结果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多少前线将士不是战死沙场,就是老后无所依……而这一切,却早被那虚假的盛世景象给彻底掩盖住了。 卫承年调整心态的速度倒是很快,立刻就道:“不知越侯想怎么查办此案,这顾家商行在东京可是名声极响,势力极大,还多与朝中高官结交之辈,真要深查可不容易啊,还会牵连到无数我们得罪不起的人……”在京城多年,他已变得谨小慎微,不复当年的威猛了。 孙途却是一笑:“我要查的就是这些官员,若没有这些人从中帮助,我可不认为辽国奸细真能从东京拿到弓弩与大量伤药。现在,顾家人等已在我的掌握之中,是该把他们带来此地,严家审问了!” “可是……我皇城司如今人手不过三四十,真能用到的更是只有两掌之数,怕是很难帮到越侯啊。”卫承年一声苦笑,道出了自家窘迫的情况。皇城司被人打压削权,早已闲置数十年了,其中官吏多半皆另谋他处,剩下有能力者更是寥寥,使得老将军纵然想要出力都不知该怎么做好。再想到刚才自己说出的那句大话,卫承年更觉羞愧。 孙途忙安慰道:“卫司正不必为难,既然本侯已接下此事,自然会有办法应对。皇城司今日确实没多少人手,但只要能借到这个名就够了。而只要我们真能把这一案查个水落石出,他日又何愁不能使我皇城司东山再起,重现往日的风光呢?” 顿了一下,他又解释道:“本侯手下尚有虎贲军一军兵马,足够应付眼下的种种难题了。现在的皇城司,不过是借个地方和名义罢了。” 卫承年这才明白过来,不觉再度深看了孙途一眼:“越侯大名老夫早有所闻,今日才算领教了,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那老夫就放心了!” 正如孙途所说,他早已做好了下一步的计划,所以只半个时辰后,那些之前被他扣在手上的相关人等就被陆续押送到了皇城司,顾晖、顾攸之父,李老板和顾家商行的一干伙计掌柜,就连殿前司的张鹤,开封府的钟扬,御史台的江衡……这些朝廷官员,不管是不是与顾家有所关联,也照样被他给强带了来,几乎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惶恐忐忑,显然,他们都知道这回的事情真个大了。 不过孙途倒没有急于审问这一干人等,而是先叫人把作为最重要物证的弓弩和伤药都拿了出来,交给更有经验的卫承年来仔细验看,看看这其中能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 见此,卫承年更是抖擞起了精神,先拿起一包伤药打开来,又是捏起一小撮细看,又是将之放到鼻端细闻,半晌后才正色道:“这确实是上好的刀伤药,就是放在军中都是极难得的,非军官受伤不会用到!想不到他们居然连这等好药都会运给辽人,当真是可耻啊!” “那以卫司正之见,这些伤药能从哪里弄到?” “这个嘛,从药铺是能买上一些的,但数量却有限,而且官府也会随时关注,很容易就露出破绽来。但要是民间自己调配,却又不可能有此效果,所以此事就实在透着古怪了。”卫承年深深皱起了眉头来,这事他还真有些想不明白了。 孙途本以为这些东西皆可用钱在京城各大药铺买到,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了。但也不急于现在就找到答案,又拿起一张弩来:“那这个呢?司正看着这又该是从哪里得来的?总不会由民间自制吧?” “当然不可能,民间匠人哪有这等手艺,这可是上等的军用-弩,射程在两百三十步,也就比咱们的神臂弓短些罢了。”不愧是久在军中的老将,只拿上手扫了一眼,他就已看出这弩机的特点来了:“不过这事确实透着古怪,若是禁军弓弩,哪有这么容易就能被拿到的?而且这上头也并无某军刻印,应该不是军中之物!” 孙途点头表示赞同,他也接触过许多军用弓弩,那些兵器上头都刻有所在军伍的具体番号,甚至能细到某一队,尤其是像弩机这样的军中利器,更是没有人敢轻忽怠慢的。 “另外看这弩机弦口悬刀处的模样,显然是簇新的,就更不可能是军中常备之物了。要不然,总会有所磨损,不可能如此完好。”卫承年仔细端详了弩机半晌后,又看出了一个问题来,同时眉头就皱得更深了:“如此一来,事情就更蹊跷了,他们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弓弩?” 孙途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唯一的可能,就是出自弓弩院了。只有那里头的弓弩是最新的,而且相比于守卫森严的禁军军营,弓弩院的守御可要松懈得多了,只要他们足够小心,还是可以把东西给偷出去的。” 这话不单是卫承年,就是一直只在旁边静听,没有多少军伍经验的秦桧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弓弩院可是大宋的要紧部门,若要类比的,就跟后世那些专门搞军事科研的重要部门似的,这里头的核心机密一旦泄露,后果可真就不堪设想了。 “那些辽狗奸细真能做到这一点?”卫承年满是不可思议。 “钱可通神,只要他们付得起价钱,总有人会冒险帮他们达成所愿的。”孙途冷笑一声:“就如若非被我抓了现形,谁会相信他顾家居然会帮着奸细把这等东西送出城去呢?” 说到这儿,孙途已站起身来:“好了,该弄明白的东西已经明白,接下来就该去问问那些相关之人,看能从他们嘴中问出多少内情真相了。”他说得随意,但无论表情还是眼神,却已透出了深深的杀意,这一回无论是谁,都难再阻止他把事情进一步的深挖。 而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随后不久,几个被打发守在外头的军卒就有些紧张地跑了过来:“将军,外头突然来了好多官人,说是要找将军,问你为何擅自捉拿官员!” “来得好快啊……”孙途嘴角一翘,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笑容来:“而且他们的消息也当真灵通,我才到此不过半个多时辰,这些人居然就直接找上门来了。”可还没等他做出出不出门的决定呢,随着几声颇具威严的低喝,几个军卒已被人推挤着倒退进了院子,十多个官员已气势汹汹地直闯而入,看到孙途等人,便大声喝道:“你等真是好大的胆子,是谁下的命令居然拿了我御史台的官员?江御史素来行事端正,哪会犯错,竟被你等随意捉拿凌辱!” “正是,你等丘八当真是有辱斯文,其心可诛,还不速速把江御史放出来,再随我等前往御史台领罪!” 这些官员虽然个个只着低品阶的青绿官袍,但却个个气势如虹,完全没把孙途等人放在眼中,似乎随时都能冲过来,把他们都给撕碎了一般。而他们面前的一干军卒,虽然孔武有力,利刃在手,这时居然全都手足无措,别说动手驱逐了,就连句重话都不敢说的。 只一看这架势,和他们的穿着,孙途就已迅速明白过来,这些人应该全是御史台的官员,也就是如今朝堂之上最难缠的一批官员。 御史台,堪称是天才般的发明了。虽然这里头的官员地位不高,但却个个权力不小,至少是弹劾说话的权力不小。他们个个年轻胆大,几乎什么人都敢弹劾,无论是嘴上功夫,还是笔上功夫都是一流的。 这些御史平日里也没有其他差事,所要做的就是瞪大了一双眼睛纠察其他官员的过错,小到走路说话,大到办事办案,就没有他们不敢批的。久而久之,他们就成了许多朝臣眼中钉般的存在,再加上御史台前大树之上多有乌鸦做巢,所以御史台又被人称作了乌台,而其中的御史也就被人蔑称作了乌鸦了。 不过乌鸦烦人是可以直接拿棍子扫掉,拿弹弓打死的,可这些御史台的乌鸦们可就不好对付了,无论是谁一旦与他们沾了边,接下来势必麻烦不断。而今日,孙途就沾了乌台的边,而且看着,还是直接捅了乌鸦的老巢…… 正文 第814章 完全压制 这些御史一个个颐指气使,鼻孔向天,气势上更是咄咄逼人,在叫嚣了一阵后,才看向孙途和卫承年两人,一副居高临下,理所当然的模样:“还不把江御史送出来,要是他有些好歹,小心你们的脑袋!” 边上众将士心里那个憋屈啊,但又敢怒不敢言,毕竟人家的身份确实远非自己能比,就连卫承年这个老将军,此时也只能是陪着笑,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习惯使然,让他总是在文官面前自觉低上一头。只有孙途,这时目光与之相接,片刻后才冷声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这句话虽然平常,但语气中却透着森然之意,竟使面前这些御史的心头微微一跳,有人已认出了他来,当下便有一人迈步向前:“越侯还有话说?” 孙途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目光冷冽地扫过众人:“你们可知道本侯为何要拿下江衡及其他一干官员吗?居然就敢跑到我皇城司衙门里来放肆要人?就在昨日,本侯率人查到线索,如今我汴京城里有那辽国奸细偷运弓弩伤药等违禁之物出城,更被我在城门处当场拿下,此等事关社稷的大案,岂是你等小吏所能过问的?江衡当时就曾试图阻挠本侯拿办犯人,难道本侯就不该拿下他细细查问吗?还是说你等皆有心包庇这些辽国奸细,又或是你们早早就与辽国奸细有所勾结,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才跑来讨要人犯,本侯还真想问个明白呢!” “你……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本来满是愤怒的众人这时却有些犹豫胆怯了。他们还真不知道个中内情,毕竟昨日之事发生在傍晚时分,闹出的动静也不是太大,除了刻意关注者,又或是朝中手眼通天的高官,只大半日时间,寻常小官还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更难知其中原委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此案有多么的严重,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小小言官能搀和进去的。可人都来了,以他们的性格也不可能就此作罢,不然面子上也不好看啊,所以他们就只能胡搅蛮缠了:“越侯你这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了,我御史台众官员个个秉身正直,岂会干出此等勾结外敌的事情来?何况江衡纵然有些过错,也轮不到你们来处置,自有御史台自己定夺!” “不错,不光是江衡,就是其他人犯,也该交由开封府或刑部审理,你们禁军何来理由捉人问案!”他们觉着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气焰又重新嚣张起来,大有逼迫着孙途认错的意思。 看着这些手无寸铁却气势如虹的年轻官员,一旁的秦桧当真是羡慕嫉妒恨啊。曾经他也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成为那可以畅所欲言无所顾忌,反而被朝中诸多高官所顾忌的言官,并趁着一个机会声名鹊起,从而青云而上,直入政事堂。不过现实却是那么的残酷,考中进士后十年蹉跎,却只得一个翰林小吏,相比起他们来,自己是何等到底卑微啊。 在嫉妒之下,他当真很想看到这些家伙在孙途手上吃些苦头。可就他对朝中之事的理解,只怕就算越侯再有本事,也很难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了。但就在他有些不甘的注视下,孙途却哈哈笑了起来:“好,各位还真是牙尖嘴利,惯能颠倒黑白,真不愧是靠卖弄口舌笔杆为生的言官了。但你们显然没闹清楚一件事情,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吧?这儿可是皇城司,自来就有奉诏查案之责,而本官今日就是以皇城司提举的身份拿人查办的,你们以为这还有什么不妥吗?” “皇城司……”不少人都露出了疑惑之色。虽然他们来到这里时,也确实看过这处官衙的匾额,但对此处到底是何职责还真有些含糊呢。只有一人在沉默后,突然轻呼一声:“皇城司,你有官家诏旨?” “不错,本侯正是奉旨查办私通辽人奸细一案,只要是与此案有所关涉者,本侯都有权将其拿来查问。莫说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御史了,就是当朝宰执,只要与本案有关,我也要拿问!”说着,他猛踏前一步,气势陡生。而随着他这一动,本来只安静立于两边的军卒也咵的一声往上压来,更是营造出了让人压抑恐惧的可怕气场。 这些上前者其实也就几十人而已,但他们都是跟随孙途在山东和江南征战多年的老兵,哪个人手上没有一二十条人命,这种血腥煞气一旦爆发出来,又岂是面前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招架得了的。顿时间,他们便有些惊慌地往后退去,眼中也终于露出了恐慌之色:“你……你们想做什么?” “本侯说了,事关我大宋安危,只要与此案有涉之人,无论高低贵贱,都要捉拿查问。既然你们今日突然就跑来闹事,本侯有理由怀疑你等也与此案脱不了干系!来人,把他们全部拿下,我要细细审问!” “喏!”这些军卒本就对眼前来闹事的言官们充满了敌意,一听孙途号令,都不带任何犹豫的,答应之后就已直扑上前来。若论口舌争辩,一个言官就能压住几十个军卒,可要是动上了手,情况就完全反过来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做出退缩闪避的动作呢,就被一涌而来的军卒们给死死拿住,甚至连挣扎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个个惊声尖叫:“你们敢,言者无罪!” “有罪无罪,却要审过才知!把他们全带下去,看押起来。”孙途却不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只把手一挥道。就在这些言官被拖着往里走时,孙途的话又再度响起:“有些事情是沾不得的,只要沾上了,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哪怕最后查明有误,但在官场上也有了破绽。到时莫说高升,就是再想当一言官都不可得了。毕竟言官御史既为风纪而生,自当持身正直!” 这番话传到众人耳中,别说这些早已恐慌的言官们了,就是秦桧也顿时变了脸色,再看向孙途时,眼中已满是敬畏。 孙途这一手是要彻底坏了众人的前程啊,只要到时他把这些人身上的嫌疑含糊其辞,哪怕之后很快放了他们出来,这些人也都完了。言官看上去似乎是无敌的,可其实也就有个正直无私的名声而已,一旦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留下了瑕疵,就失去了立身之本,也就只能黯然退场了。而身为御史言官,他们平日里揪人过错时可是得罪了太多官员了,一旦失势,有的是过去的仇敌落井下石,所以孙途都不用亲自出手,只要稍稍推上一把,这些看似无敌的言官就将万劫不复。 翻手之间,就能将十多个御史打落深渊,孙途的可怕由此可见一斑。也是直到这时,秦桧才知道自己想跟随的越侯有多么的可怕。但除了惊讶外,他还多了几分兴奋,只有跟着这样的上司,自己才有出头的机会啊。 本就心惊胆战的众御史这时是彻底拾荒落魄了,再无半点挣扎地就被人押进了后边。孙途只是冷声一笑,这些只会口舌之利的乌鸦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卫承年的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却是一声叹息:“越侯果然好手段,卫某当真是服了。” 还没等孙途作答呢,外边又传来了一阵啪啪的鼓掌声,随即狄鹰扬也一脸叹服地走了进来,在其身后,还跟了不少禁军将士,他们看向孙途的眼中更是满满的敬意。原来,刚刚这一幕也被到来的他们全给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三郎果然是好胆魄,好手段,我狄老九这回当真是心服口服了。若刚才是换了我主事,只怕早被这些家伙抢白得无言以对,颜面尽失了。怪不得你能在短短年月里立下这许多的功劳。还有,之前我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凑巧,可现在看来,三郎你这是一切都成竹在胸,所以便能做到举重若轻了!”狄鹰扬满是惊叹地上前,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再度抱拳拱手,以表明心中有多么的服气。 孙途却笑了起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一些只会聒噪的乌鸦能济得什么事,也就顺手处置罢了。你来得正好,接下来我会留在此处查问案子,所以军营那里就要你和唐枫他们几个多看顾着些了。对了,军中将士的操练还算不错吧?” “将军放心,一切都安好,只是军粮军饷一直未能拨付,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狄鹰扬这才正色回道。 “那无妨,我想只要这案子深挖一下,钱粮问题就能迎刃自解了。”孙途摆了下手:“还有,明日开始,你都要轮出五百人手来此听用。练兵可不只是在军营里死练,还得让他们接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才行。” 在说完这话后,孙途才又一笑道:“好了,那接下来,就让咱们先问问那些犯人,看他们作何交代吧!” 正文 第815章 审问(上) 没有咚咚的堂鼓,没有整齐的威武声,甚至连一座象征官府威严的公堂都不曾布置,孙途就这么在皇城司内找了间还算宽敞的厅堂展开了对此件干系重大的要案的审问。 秦桧作为新近投到孙途手下听用之人,这次是全程参与其中。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孙途第一时间审讯的既不是顾家父子这对涉案的关键人犯,也不是那些地位不低的官员们,而是那个自称李德贤的商人,同时他还在厅堂一角布上屏风,似乎遮掩了些什么在里头。 等到那个李德贤被带进堂来,孙途才用目光紧紧盯了他半晌,漫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应该很清楚自己身上的罪有多重了,那些叫喊冤屈的话就不用说了,也别想拿那些虚假的说辞来蒙骗本官,若不想多受皮肉之苦,我劝你还是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为好。” 虽然被人当场捉拿,人赃并获后又关押了一日,但李德贤的精神却还算不错,此时居然还能带着一丝笑容来面对孙途:“越侯你都已经把话说得明白了,我也早料定自己必死,你觉着我会招供什么吗?” “那可由不得你,本侯刚查过,你虽然在东京城里没有任何家眷亲人,但在大名府中却有一份产业,还有一对妻儿。不管你是拿他们真当亲人看待,还是只将他们当作身份的掩护,那孩子终究是你的骨肉。若你真不惜一死,本侯也不在意多让两人下去陪你。” “你……”这一下立刻就攫住了李德贤的要害,让他的整张脸都有些扭曲起来:“你好歹毒!他们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我在外做了什么,他们可是无辜的……” “这世上或许有无辜之人,但绝不是与你关系紧密之人,既然他们为你做了掩饰,无论有心无意,都罪不可恕。你若想保住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如实交代一切,告诉本侯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是如何拿到这些违禁之物的!”孙途说着,人已站起,缓步踱到了被按倒在地的人犯跟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 李德贤沉默了良久,这才长长一叹:“罢了,既然都落到你手里了,我也无法再做其他选择。那就告诉你吧,我是夏国密谍,是奉了……” “看来你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到了这时候竟还敢拿这等虚言欺骗本侯!”孙途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手一摆间,已把其中一份书信丢到了他的面前:“这上头所用分明是契丹文字,而且还有相关内容,你还敢说自己是西夏密谍?” 李德贤的脸色登时一变,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居然这么快就掌握了如此物证,这让他本来准备好的说辞整个就没了用处。孙途的声音再度从他耳畔响起:“我知道你在打着什么主意,你刚才是打算用这番说辞来拖延时间,从而好给自己的同伙争取到一些离开东京的时间,而只要他们能够安全逃离,必然会抢在我前头把大名府的人给接走,你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我说的可对吗?” 李德贤的身子剧烈颤抖,自己的心思居然全在对方的把握之中,这种被人看透一切的感觉可实在太叫人感到恐惧与不安了。而孙途的话还在继续:“不过你并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日我查明你虚假的身份后,就已派人星夜赶去大名府了,即便你们的人察觉后真个出了东京,怕也来不及了。所以现在摆于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与本侯合作,要么就是全家一起为你的秘密陪葬。不过这两个选择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你们在我汴京的阴谋必然失败,你们什么都别想得到!” 秦桧看着孙途用冷静平和的语调说出这么多充满了强烈威胁的话,这让他的心头阵阵发凉,后背都不自觉有一丝冷汗冒出来了。 如果说之前看着孙途把那些御史说得哑口无言,并最终将他们拿下展现出了他强势的一面的话,那这一刻他所展现出来的,就是更让人感到心寒害怕的深谋的一面了。只一番话间,就已彻底拿捏住了这个看似已存死志,应该不惧任何酷刑的敌国细作,对他来说,其实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了,因为这样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果然,在又是一阵沉默后,李德贤终于开口:“我……我是辽国汉民,是奉了南院耶律大王之命前来汴京接应我们的人,把他们得到手的弓弩等物送出宋境的。” 这一开口,孙途便知道他的心防以破,便继续问道:“原来如此,想必你正是靠着这一汉民的身份才能顺利往返于两国之间吧,并趁此机会和顾家商行搭上了关系?” “正是。” “你之前就曾通过顾家商行运送过不少粮米北上,可有此事?” 李德贤有些惊讶地看了孙途一眼,但还是点下了头去。孙途嘿地一笑,这样就对上了,顾家商行干这事绝对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以往运送的东西问题没这次般严重罢了:“那这几年里,经你之手运往北边的粮食到底有多少?你们又是怎么将之安全送出宋境的?” 这一点就是狄鹰扬和卫承年也颇为在意,因为就连他们都有些想不明白,两国之间有雄关守着,他们是如何避过这一道道关卡把东西送到辽国的。 “早在数年前,我们已买通了雁门关一名偏将郑哲,又通过他,把其中一哨守军都给收买了下来。每过半月,就是他们把守关门,而我们便可趁着天黑轻易将这些粮食运出关去。不过,他们只以为我们是为了谋求暴利,并不知我们是把粮食和其他一些东西送到了大辽军队手中……至于具体粮食数字,该有十多万石了吧……” 此言一出,就是孙途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许多的粮食居然都从大宋落到了辽国人的手上,而且还是走的雁门关!更让他感到心寒的,还是这些粮食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被克扣的禁军军饷。换句话说,就是那些人上下其手,把本该发于禁军的粮食卖给了辽人,这等手段可比资敌更严重数倍了。 狄鹰扬更是低低骂了句什么,一向乐呵呵的他此时也已脸色铁青,恨不能这就能抓来那些贪官蠹虫,把他们就地正法了。就是秦桧,也是目瞪口呆,半晌没能回神,垂在身侧的两手已紧紧握起了拳头来,此时的他依旧是个有着正义感的年轻官员啊。 在定下心神,按下心头怒火后,孙途才又继续问道:“粮食你们是通过顾家商行帮着收的吧?” “正是,因为顾家商行在东京名声够大,由他们出面会少许多麻烦,再加上我们出钱更多,所以才能在短短一两年间收购这些粮食。” “那其他东西呢?顾家毕竟只是商人,最多也就帮你们把东西运去北边,却是无法帮你们弄到弓弩等违禁之物的。” “这个……”这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饶是李德贤心防已破,也不禁露出了犹豫之色。但在孙途目光的逼视下,他终究无法隐瞒,迟疑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到的这些东西,因为每次与他们见面时,都是已经得手了。我每次都是在城南的范家客店里与他们接头,若是小东西就可直接拿到,若是像这回的大宗货物,便去指定处拿取,再混入我早已准备好的货物中,通过顾家商行送出汴京。” 孙途看着他,直到他把话都说完了,方才点了点头:“这么多次的接触下来,他们可有提过自己是怎么获取那些重要物件的吗?” 都已经说这么多了,李德贤此时也有种破罐破摔的心思,当即作答:“他们确实曾提过一嘴,说是最近盯上了一个工部的李郎中,可以通过他获取一些大宋弓弩及相关之物。随后不久,我就接到了这一批弓弩……” “那你可知道他们到底藏身在何处?”这算是最关键的一问了。 但这一回,李德贤却只能摇头了:“为保万全,我们之间其实接触不多,更不会把人引到自己的住处。就是去范家店我们也不敢久留,说明事情后便会分开。” 对于这样的答案孙途倒也不是太失望,点下头去:“很好,你能如此合作,就说明有心悔过,那你放心,你在大名府的妻儿本侯自会保全。” 在把这个要犯带下去后,狄鹰扬就有些忍耐不住了:“三……将军,卑职以为现在当务之急已不是继续审问这些人犯,而是得想法儿把还在外头的辽人细作给拿下,要不然让他们跑了,后果可是不小啊。” 卫承年也跟着点头:“是啊,其他人可以迟些再审,可那些细作若是跑了,可就再抓不到了。而且时隔一日,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此事,再不寻到他们,就真来不及了。” 孙途却是一笑:“你们所言虽然在理,但问题是只凭这些供词,我们又从何找到他们的所在呢?” 正文 第816章 审问(中) 孙途这话还真让几人为之一愣,确实,他们只急于想着把那些藏于东京城内的辽国奸细,又觉着已经掌握了不少线索,就可以即刻出动拿人了。可现在仔细一想,似乎除了一个范家店外,就没有更多进一步的线索了,就连那范家店怕也只是个障眼法,去了也只会失望。 随后,狄鹰扬更是深深皱眉:“倘若这么说来,那些辽人奸细怕是已经要离开东京了吧?”毕竟昨日禁军出动四处拿人造成的动静可是不小,尤其是在城门和顾家大宅的举动,只要是有心之人,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不妙而想着逃离。 孙途却道:“倘若我们这次只截下粮食或是一批伤药,或许会真如你所说,可现在既然有了一批弓弩,就另当别论了。” 狄鹰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会不甘心?” 孙途笑了下,却不急着作答:“先审了顾家父子再说吧。”话说完,两个身子佝偻,步履蹒跚之人就被人押进了堂来,要不是早知他们身份,众人都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就是顾家商行的老少东家了! 虽只隔了一日,顾攸之和顾晖父子的精气神已彻底颓靡,看着两人都似已老了十岁不止,脸上满满的都是恐慌和不安,被人带到孙途跟前后,更是直接双腿一软,就已跪了下来:“孙……孙将军,我……我顾家是一时糊涂才受人蒙蔽,做出这等事情……” 不等孙途盘问,顾攸之已经自己认下了罪来。在亲眼看到孙途从他家中搜出那几封书信后,顾攸之最后的一点底气也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深深的自责后悔与恐惧。因为他很清楚,这一回是人赃并获,而且还是勾结辽人私运弓弩这样的大罪,别说他的官身只是花钱买的,就算真是朝廷正式封下的四品高官,下场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至于顾晖,这时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满是乞求与恐慌地仰视着孙途,事情到这一步他都已经绝望了,那些弓弩可是从他手下的商队车里搜出来的啊。 孙途的目光幽幽盯着他们好半晌,这才冷声开口:“想你顾家多年来也算是深受朝廷护佑了,却不料今日却干出此等里通外敌的勾当来,本侯问你们,心中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顾攸之强自提了点精神,小声道:“小人知罪,确实是我等受人蒙蔽,又被银钱迷了眼,才……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是吗?”孙途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又看向顾晖:“据我所知这几年里你顾家商行的一切之事皆由你做主,你又有何话说?” “小人,小人确实是一时贪心而被人利用了。一开始,他们只是花高价从我店中购买粮食布匹,并雇我顾家的商队运去北边,小人以为有利可图就应了下来。可不想之后他们的需求越来越大,索要的粮食数量更是庞大,无奈之下,我只能从别处购粮……只是没想到的是,去年间,那人突然就亮出了自己是契丹人的身份,并以此为要挟,迫使我顾家商行不断为他们提供各种北边的紧缺货物,却也使得我越陷越深……” 孙途目无表情地听着他的叙述,堂上所有人都紧紧皱起了眉头来,他们是真没想到辽国奸细这次会如此耐心,花几年时间来作布局,怪不得顾家商行会一头栽进去呢。 而顾攸之更是心头苦涩,因为他想起了这一两年间其实自己是有所察觉的,自家商行的盈利确实要比以往多了许多,只是当时自己也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只觉着是儿子能力更强过自己,居然只有欢喜而未曾察觉有什么异样,又或者,自己压根就不想去发现有何异样。 感受到在场众人幽深的目光后,顾晖更感恐慌,只能为自己开脱道:“但小人确实不知道他们居然大胆到敢把弓弩这样的武器也通过我顾家商行往外运啊,要是知道的话,就是给小人再多的钱,我也是不敢答应的。” “所以你所知道的,只是要运一批伤药离开东京?”孙途随即问道。 “正,正是。毕竟以往这样的夹带也自不少,但多是些盐巴、伤药之类的物品,可从未有过弓弩这等兵器。不敢有瞒侯爷,其实每次把货物运出城后,我的人都会仔细查看一番,毕竟干系重大啊。” 孙途点头表示赞同,又看了眼狄鹰扬他们一眼:“如此看来,他们处心积虑,花费大量时间和钱财与你们顾家结交,其实最终的目的就在于这批要运出东京的弓弩上头了。” “想来就是如此了。”顾晖毕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心头更是大恨大悔,知道自己其实一早就落入到对方的算计中了,还自以为赚了大钱而沾沾自喜呢。 狄鹰扬也跟着明白了过来——无论是粮食也好,盐巴伤药和布匹也罢,虽然大宋的货物确实要比辽人自产的好上许多,但他们也压根犯不着花出高价购买。因为辽宋间其实是有榷场的,这些货物中的大多数都可通过正规途径流通,又何必多此一举,多费钱财呢? 只有弓弩这样的军中利器,才是完全不可能通过正常渠道获得,尤其是这些才刚开发出来的新式弩机,那是军中绝密,更不可能外泄了。而这,却是辽人最忌惮大宋军队的地方,所以他们才会不惜布局,花下大力气来秘密获取,并将之偷送回辽国了。 而这,也印证了孙途刚才的推测,他们绝不会甘心就这么离开。居然在花费了大量钱财和时间精力的情况下,却在这最后的关键处失败,弓弩一件都未能送到辽国。所以哪怕事情已到了这一步,那些辽国细作依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再试着把弓弩给送出城去的。 孙途却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太久,而是迅速换了话题:“我来问你,你就没有防上一手,在与他们交易的过程中追踪他们的位置?”他问的正是顾晖,这位虽然贪心,但既然在商场多年,这点头脑总该是有的,尤其是在被人威胁后,断不会真不做半点挣扎,好歹也得查出这些人的下落才是。尤其是,这东京还是自家地头,他就更有办法跟踪到那些人了。 果然,顾晖在一愣后苦笑道:“侯爷果然英明,不过……” “只要你能协助本侯抓到这些家伙,我必会向天子进言,适当地减轻你们的罪责,至不济也能保你顾家一条血脉!”孙途迅速打断道:“这是你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 “我,我说。”事到如今,顾晖已经没有了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相信孙途所言,当下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给道了出来。 听完他的一番讲述后,孙途的嘴角不觉轻轻一扬:“当真是好心机啊,怪不得能被委以重任,深入我汴京城干此窃取重要军情的勾当。”说到这儿,他又看向了顾攸之:“好了,现在该由顾老板你来回答我几个小问题了。你顾家这些年当真是发展得顺风顺水啊,而这回出了事后,居然又能引得诸多官员为你等出头,我想这其中定有什么隐秘之事吧?说说吧,你们背后的靠山都有哪些,他们又可知道你们平日里是做哪些买卖的吗?” 此话一出,不光是顾攸之,就是秦桧等旁听之人都面色一变,显得有些紧张起来了——孙途这是要做什么,他是打算将此事往大了闹,牵连进更多的官员来吗? 但孙途却压根不给对方多作思索的时间,迈步走到了一脸纠结的顾攸之跟前,森然道:“到了这时候,你觉着往日的那些靠山还会保你吗?不,要换作是我,他们现在为求自保都来不及,只会想着如何切断你与他们间的联系,甚至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想把你们灭口了。所以现在能帮到你们的只有本侯,你们也不必再守着什么秘密了,把与你们关系紧密的官员都说出来吧。还有,除了严家粮铺之外,你们应该还从别处收购了不少粮食吧,也把这些铺子如实道来!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说,但那样,我就只能将你们交给刑部审问了。而一旦从我手中脱离,你们的生死,你们家人的生死可就无法得到保障了。”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但效果却极其出色。因为之前他们已经交代了许多事情,也不在乎多透露一些了。反正顾家经此一事是彻底完了,所以哪怕得罪了那些朝中官员也不再有任何影响。 只一阵沉默后,他们终于开口:“我说,除了严家外,还有李氏、黄家、甄家……他们十多个铺子曾把粮米卖与咱们。至于靠山……”两父子对视一眼,终于道出了一个让众人都颇感熟悉的名字来:“御史台王中丞便在我店内有着一成干股……” &&&&& 孙将军说了,要是你们不把票票交出来,就把你们都当辽国奸细给抓起来,通通打板子。。。。。 正文 第817章 审问(下) 在顾攸之道出自家的后台靠山后,在场众人再度面露惊讶与凝重之色,尤其是狄鹰扬,更是轻轻咦了一声,随即又迅速看向孙途,却发现对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来,道出了一句:“怪不得!” 别看顾攸之提到只有一成干股,可要知道顾家商行一年下来盈利数字可是相当不小,尤其是近一两年来,哪怕只有一成利,怕也是数倍于一名御史中丞的俸禄了。不过众人惊讶的却非这个受贿数字之大,而在于他所提到的王中丞身份的特殊,那可是向来标榜自身正直无私的御史台的二把手,可算是朝中极其贵重的要官! 孙途的目光又在那扇略显突兀的屏风处一扫,这才又追问道:“除他之外呢,可还有其他朝中要员被你顾家收买交好?” 两父子稍作迟疑,又报出了一些官员的官职姓名来,不过论地位身份,却都要远逊于王中丞,毕竟那可是朝中从三品的高官,能比得过他的也确是寥寥无几了。 见他们再说不出什么东西来,孙途方才一摆手,让人将他们带下去,而这时,秦桧是再忍不住了:“侯爷,这案子牵连太广,咱们真能一查到底吗?”想到接下来还要与王中丞这样的高官为敌,他只觉着一阵腿软心虚。 孙途却未作回答,而是冲跟前的几个手下一摆手,这几位立刻会意地走到角落处,将那扇屏风挪开,从而露出了里头早已满面惊容的一干御史言官来。此时的他们看着可真有些狼狈了,不但被绳索绑着,嘴上也被塞了东西,使得难出一言,只能是看着孙途呜呜不断,也不知急着想说些什么。 孙途再一点头,才有人上前取出了他们口中之物,而还没等他们开口呢,他已先道:“若我所料不错,你们也是受了王中丞之意才跑来我皇城司闹事的吧?甚至在来此之前,你们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正想叫嚷几句什么的这些位御史被他的话说得一愣,虽未应答,只从他们的反应就可看出孙途所言非虚了。而他的话还在继续:“本侯之前就觉着奇怪,纵然你等纠察弹劾百官之权,却也不可能如此急切地跑来此处吵闹,现在算是有答案了,这分明就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作法了,看来顾家花到你们头上的那些银钱还当真是值了。” “你……你含血喷人!”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愤然否认道:“我等一心为公,岂会干出这等不知廉耻,知法犯法的事情来!我们与顾家商行并无半点干系,你别想冤枉我们!” “是吗?可刚才顾家父子的供词你们也都听到了,他们可是据实把自己攀附结交王中丞一事给交代了出来。而且本侯相信他们手上也必然还有相关物证,足以让陛下相信双方关系。而你们这些人在顾家人等被本侯拿下后跑来皇城司搅扰是实,说一句与此无关,你觉着会让人采信吗?”孙途冷着一张脸缓缓道出,直说得他们更是心惊色变,虽有许多辩驳,可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就在他们感受到强大的压力的当口,孙途的话锋又陡然一转:“不过本官倒是真信你们并非那肯为蝇头小利就颠倒黑白,罔顾王法的宵小之徒,至少从你们之前在面对本侯时的凛然无惧就可看出你们为人还是正直的。” “我们本就只一心为公……” “可除我之外,还有谁会接受呢?尤其是当顾家的供词上奏到官家跟前,再加上你们这突兀的表现,若说其中没有利益勾连,恐怕连你们的同僚都难以作信吧?”孙途继续给他们施加着压力,也让他们迅速明白了他的话中有话。 片刻后,才有一人迟疑道:“你说这么多到底有何用意?” “很简单,既然诸位皆是一心为公,为官正直的御史言官,有此贪官在前,你们就不打算上本弹劾吗?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们的清白,也能洗刷御史台的耻辱,各位以为呢?”孙途慢悠悠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秦桧在旁听得是双目生光,差点就叫起好来。越侯这一手可实在是太厉害了,抬手间就已借此契机把这些个御史给拉到了自己这边,而只要有这些人帮着上疏弹劾,王中丞身上的罪名就有七八成得彻底落定了,毕竟这等下属御史言官弹劾上司的事情可是极其少见的,也更见其所为有多么的不堪了。 而更叫他心中觉着拍案叫绝的,是这一切是孙途在短短片刻间就做出的决断——至少在秦桧看来,在片刻之前,谁也不可能知道王中丞便是顾家的最大靠山,这就是随机应变的高明手段了。 狄鹰扬更是心中一动,因为他想到了韦诚! 樊楼那事都已过去半个来月了,他以为孙途当日所言只是为了给大家打打气罢了,就是韦诚本人,虽然回到了军中听从号令,却也没想过真有一日能报当日的一鞭之仇。可现在,孙途却已经把刀对准了这个身居高位的王中丞,难道一切早就在其的算计中了吗? 从严家一案扩展到顾家,然后再把王中丞也给牵连进来……倘若孙途他真早就做好了相应的准备,那这个自己新认下妹夫的心思和手段也太骇人了些。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凑巧罢了。但既然在无意中把王中丞给拖了出来,他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帮手底下的兄弟出口恶气了,反正他从来都不怕把事情往大了闹! 堂上众人皆各怀心思,有那么一阵陷入到了沉寂之中。而孙途虽未再度逼迫,可一双眼睛还是在这些年轻御史的面上来回扫视,给足了他们压力,让他们能对自身的处境有个明确判断。 这些人脸上神色变幻不断,心中更是迅速做着权衡。其实这也不是太难做出取舍,毕竟相比于上司,还是自己的前程更重要些。何况顾家一案几乎已成定局,哪怕没有他们的弹劾,已被招供出来的王中丞也很难为自己开脱了。 所以没有过太久,终于有一人开口了:“既然王申滨那厮如此目无王法,我等自当为朝廷锄奸,弹劾于他!” 有了第一个开口,后面的人就再不敢为难了,当即也跟着纷纷表态:“只要此事是实,我等也愿意弹劾他诸多不法之事!” “各位能作此想,本侯深感佩服啊。”孙途满意而笑:“既然诸位皆是御史台中官员,想必平日里也早知道了不少王申滨利用手中职权为恶之事吧,所以我希望各位莫要放过了这些罪责,也一并弹劾于他!”既然他们都已直呼其名了,那就证明大家已下了决心。 孙途这一手堪称高明,若只是贪污受贿,结交顾家这一个罪名,以王中丞在朝中的地位人脉说不定还能辩驳一番,可一旦再牵连上其他罪名,哪怕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只要一多,他的名声也就彻底臭了。到那时,哪怕他在朝中有什么好友朋党,甚至更高的靠山,怕也不好再为他开脱了。 这些御史都深谙弹劾高官的要义,当下也纷纷点头应下。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之后就没有任何犹豫,只能火力全开,把自家上司从高位上弹下来了。 孙途见状,更为欢喜,当下把手一挥:“来人,速速位诸位御史松绑。你们几位今日就在此处写下弹章,明日本侯自会帮你们把相关奏疏送进银台司。” 到了这一步,他们也只能听从孙途的安排行事,当下纷纷点头起身,由人安排着去了后头空屋里住下写好弹章。 看着孙途这一番眼花缭乱的表演,轻而易举就把这么大一个罪名安到了一个三品御史中丞头上,众人当真是心惊不已。尤其是秦桧、卫承年和狄鹰扬三个对他还不是太了解的人,心里除了敬佩外,更多的还是畏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的就是他了。 感受到来自他们的异样目光,孙途又是呵呵一笑:“怎么,这有什么不妥吗?” “并,并无不妥!”几人连忙摇头。随后,狄鹰扬又问道:“那接下来咱们再审什么人?”他都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审问了,毕竟还有好几人未被问到呢,说不定还能借此拿捏住些什么东西来。 但孙途却在看了看外边已暗沉下来的天色后摇头道:“暂且放一放,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呢。” 难道是……狄鹰扬几个这才反应过来,这一番审问下来已是黄昏,而按照孙途之前所言,天黑后就该去拿人了。那些潜藏在东京城里的辽国奸细可还逍遥在外呢,这不禁让众人精神抖擞,就连卫承年都张了下嘴,似乎想请命同往。 可孙途的后一句话却叫他们再度一愣:“韦诚可在吗?接下来的主角可就是他了!” 随着他这话一出,在场人等都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到了正束手立于堂下的一个军将的身上! 正文 第818章 有仇报仇(上) 金乌落,玉兔升,又是一日黄昏。 程放从弓弩院里走了时,才觉着紧张的情绪好转了许多,自从得知昨日发生在开远门的变故后,他就一直惴惴难安,生怕自己被人查到与那些弓弩相关,突然就有官兵拥到面前,捉拿自己前去严审。 好在,今日一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看来事情尚未泄露,至少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但是接下来呢,他可不敢保证这事不会被官府追查出来,毕竟身在弓弩院作为弩师的他可是太清楚这些弓弩对朝廷意味着什么了。 有那么一刻除了后悔外,程放更想过趁着自己尚未暴露而逃离汴京。只是再想到家中老父幼儿后,他又只能放弃了。哪怕自己真能逃出京师,可能逃得出这大宋天下吗?何况这么做就代表了自己心虚,到时官府还未查明真相,自己的行动却已不打自招了。 “应该不会有事,他们曾说过会替我保密的……”最后程放只能在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一面想着,脚步却未有稍停,一直按照多年来的习惯往前走,直到一人与他擦身而过,同时耳畔响起一个声音:“程师请往左边的乐家店一叙。”说着,这位已停步转身,走向了街边所开的那家脚店。 听到这个声音后,却让程放的身子猛一打颤,眼中满满的都是纠结之色,但最终还是乖乖按照那人所言跟在其背后往那家酒店走去。进门后,两人也并未同桌,只背对背的坐在两张桌前,各自点了些酒菜。 但程放到底没有把这些酒菜吃下肚去,本就心怀忐忑的他在听完对方的那番话后,更是觉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你……你们之前可答应我只此一次的。” “那没办法,谁叫事情出了岔子呢?想必程师你也听说了昨日变故吧,所以只能再请你出手相助了,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嘛。不过你放心,只要事成,好处一定少不了你的。” “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又钱拿还得有命花才是真的,而这事显然已大大出乎了程放的胆量。 “那这样,事成之后,我们不但给你价值二十万贯的钱财,还帮你和家人离开宋境,如何?”见程放还在犹豫,这人又跟了一句:“此事已由不得你,程师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之前所为被官府知道吧?” “你……”觉察到对方的威胁后,程放当真是惊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确实,自己早已深陷其中,再想抽身可由不得自己了。到了这一刻,他只能选择相信他们,并与他们合作,为他们做事:“但这事没这么容易,得给我些时间。” “五天,最多五天。”这人说着,已经把面前的酒菜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在结过账后便快步离开。至于程放,这时却连一口酒菜都咽不下了,只能是有些失魂落魄地坐了一阵,再起身离开。 就因为一时贪念,却把自身和家人全陷落到了最危险的境地之中!¥¥¥¥¥ 天黑后的东京城虽然还有许多地方灯火通明,人流不断,但也有不少地方已随之安静了下来。比如以高官富商宅邸为主的康乐坊内,此时就显得有些寂静了,只有一盏盏挂在豪宅门前的灯笼把光线投到外头的街道上,时而因风略有摇曳。 但突然间,一阵整齐却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来,迅速踩碎了这一地的宁静,然后一队打着火把的禁军就直接杀到了挂着“王府”匾额的大宅前。没有任何的犹豫,便见着一个军卒上前,用力拍打起门环来。 只片刻后,边门吱呀一声开启,王家门房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人竟在如此深夜上门啊?我家老爷一向规矩,天黑之后便不见客!” “皇城司奉命拿人,叫王申滨出来!”一名青年军官虎了张脸踏步上前,语气森然地发话道。 “大胆,竟敢直呼我家老爷名讳!”这个门房首先的反应在此,但随即,就猛然惊觉前一句话更为严重,立刻惊呼道:“你说什么?” 青年军官却压根没有再答他的意思,一伸手就将之重重推开,然后拔步直往里闯:“皇城司奉命捉拿要犯王申滨,有敢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那门房身体可比不了他强壮,只一下推便已跌撞着往后退去,然后就看到无数禁军已随着那军官一道涌入门来,这让他更生惊恐,连忙大声呼喊起来:“你们做什么?竟敢闯我王家府邸,来人,快来人啊!” 叫嚷声在还算安静的大宅中远远扩散了出去,很快就有许多家奴人等手持棍棒匆匆赶了出来,只是在看到身披甲胄,提刀拿枪的一众禁军后,他们前冲的势头便是一止。不过还是有人大声喝道:“你们禁军有何道理闯我王家府邸?” 当先进来的那个青年军官只是阴阴一笑,随即高声喝道:“王申滨,你事发了,速速出来受缚!” 这时,内宅的主人们也被惊动,率先跑出来的,是个相貌俊美,却难掩其嚣张气焰的年轻人,在他怒冲冲跑出来,看到眼前一幕后,更是气得面色阴沉,大声喝道:“我道是谁呢,竟是韦诚你找上门来了!怎么,那日在樊楼还没吃够教训,竟敢跑到我家里来闹事,想再多挨几鞭子吗?” 那军官正是当日在樊楼被人羞辱挨了鞭子后羞愧离去的韦诚,而出来的青年公子则正是王川铭,他正用不屑与鄙薄的眼神打量着眼前一干禁军将士。虽然他们个个人高马大,手持利刃,可在他王衙内眼中,却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压根不值一提。 被他提到当日之辱,韦诚只觉着自己脸颊上那道已然消褪大半的鞭痕又是一阵火辣辣的作疼,而更难受的却是一颗心,这让他的脸色骤然就胀得通红,突然就是一声怒喝:“大胆人犯竟敢如此羞辱禁军,给我拿下了!”话一出口,他已一个箭步直冲上来,手中刀连着鞘就斜斩而出,直取对方面门。 王川铭完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对自己下手,所以反应上自然慢了一拍,直到腰刀临身,他才慌忙闪避。但他本身就没什么功夫底子,远不是韦诚对手,现在又避得仓皇,虽然让过了头脸,可肩膀却实打实的重重挨了一下结实的。砰响声跟着一声惨叫同时而起,然后他还算高大的身躯就直接被拍倒在地。 就这一下,顿时便把对面那些王家奴仆给彻底震住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对方敢对自家衙内下此狠手,甚至他们都来不及出手维护,就眼睁睁看着衙内被打倒在地,惨叫不断。 片刻后,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当即高叫连声,便欲挺身救护。但此时韦诚身后的那些禁军将士也已呼啦一下迎上前来,刀枪的刃口在火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光,直照得这些家伙一阵心惊:“谁敢上前,便以同谋论处,格杀勿论!” 就在局势已被禁军彻底压住的当口,一个威严里带着浓浓愤怒的声音从里头响起:“你们禁军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直闯我王家,还动手伤了我儿!今日若不能给本官一个交代,就是高太尉也保不了你们!”此事正主,王川铭的老爹,当朝御史台中丞王申滨终于是赶出来了。 已经发泄出心头郁愤的韦诚在对上这个朝中高官带着怒意的双眼后,心头便是一虚,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但随即,他便想到了来时越侯对自己的嘱咐,今日自家是来拿人的,大义在手,还怕他官高不成?当下里,就把气一提,再度沉声道:“王中丞请了,我皇城司业已查到你与运售弓弩与辽国的顾家商行关系紧密,特来拿你前往查问。我家将军已颁下严令,但有敢阻挠者,皆以同罪论处,既然王川铭刚才大作阻挠,说不得本官只能小惩大诫了!” 这强硬的态度,和敏感的罪名还真让王申滨的心头一沉,甚至连追究自己儿子被人打伤倒地的事情都只能放在一边了,当下就冷笑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欲加之罪!本官在朝中一向行事公正,有口皆碑,岂会干出与什么商家结交的事情来,更不知什么辽人,什么弓弩。你们速速离去,要不然……” “王中丞还请恕罪,今日之事干系重大,我皇城司乃是奉了旨意办案,纵然你位高权重,我们也只能得罪了。”韦诚虽气势为其所夺,但依然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还把旨意都给搬了出来。 “哼,简直是笑话。本官可是御史中丞,朝中从三品的高官,就是刑部想要问责也得先请示天子,政事堂,你一个小小的皇城司有何权利如此行事?再敢罗唣,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面对他这强硬态度,韦诚还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了,他毕竟年轻,也没经过什么风浪,无论手段心性都还远远比不了这只官场老狐狸。 但这时,一个声音却从禁军中间响了起来:“王中丞,你当真不肯随我们回去吗?” 正文 第819章 有仇报仇(中) 随着这一句出口,孙途已扶刀缓步而出,目光穿过其他众人,落定到了王申滨的身上,竟让他觉着心头一寒,这是以往从不曾生出过的感觉,也让他越发警惕:“越侯孙途?” 作为安排那些个御史前往皇城司吵闹的推手,王申滨自然已把昨日发生在东京的这场变故全数掌握,也深知孙途此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可即便如此,在真个与之见面时,依然让他感到了危险,脚步都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孙途脸上虽然还挂着一丝笑容,眼中却冰冷一片,漫步上前:“看来王中丞这是完全不把当今官家放在眼中了,明知道本侯是奉了陛下之命办案拿人,居然还敢反抗,甚至纠结府中人等欲与我禁军动手!” “你这是欲加之罪,本官不过是自保而已。至于你说自己是奉旨办案,那我问你,可有明确旨意吗?若有,拿来我看!”王申滨不愧是在官场里沉浮多年的老油条,很快就调整了心态,依然无惧地与孙途对视,并出言反驳。 顿了一下后,他又冷笑道:“而且朝中自有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禁军或是皇城司的人拿人办案了?这都是刑部开封府的差事,哪怕你真有旨意在手,那也是乱命,本官身为御史中丞自有职权驳回!” 他真正的底气却是在此,以大宋对士大夫的优容,王申滨还真不怕因这点事情被赵佶怪罪呢。相反,若是真束手就擒,被孙途带人给拿回皇城司去,他的处境才会堪忧。不提会不会被人栽赃嫁祸,光是他堂堂御史中丞被一群禁军锁拿,事情一旦传出去,他在官场中也将颜面扫地,成为同僚笑柄,再无威信可言了。 孙途叹了口气:“陛下给我的只是口谕,看来王中丞这是非要顽抗到底,不肯随我们回去了?” “不必说了,本官岂会受你等摆布。还有今日你们擅闯我府邸,伤我孩儿,本官定不会轻饶了你等!”王申滨已经做好了打算,明日就发动御史台众言官弹劾孙途及相关人等,誓要让他们尽数丢官! 但孙途的反应却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只见他眼中光芒一闪:“韦诚!” 因为之前被王申滨压得无言以对的青年军官身子猛然一震,随即挺直了胸膛应道:“卑职在。” “给我拿下犯官王申滨及其子王川铭,若有敢反抗者,当场格杀!”冰冷的命令从孙途口中吐出,随后便负手仰天,一副只要结果的模样。 这话就是韦诚都愣了一下,但旋即,他就想起了之前的那一次次的羞辱——可不是只在樊楼时他曾遭受王川铭的羞辱,前段日子,因为某些原因,自己可没少在王衙内身上吃苦头——曾经的他多次想过要一雪前耻,而现在,机会终于摆在了面前! 韦诚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作为曾经的京中纨绔,他也没少干些欺凌弱小的事情,这一刻,有了孙途撑腰,他心中的怒气已化作恶意,当即高声答应,唰的一下就抽出了佩刀,狞笑着便上前去。 看到这一幕,便是王申滨也慌了神了,才刚从地上起来的王川铭更是恐慌叫道:“你……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父子二人勾结辽国奸细在前,试图反抗袭击我禁军在后,本侯让人当场格杀你们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哪怕朝廷真要怪罪,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却再与你们无关。”孙途在后边说的话既是对他父子所说,也是对其他王家家奴说的,若真有人忠心护主,那就真要见血了。 看着面露狰狞,一步步逼上来的韦诚,这一刻王申滨终于认清了眼下的事实,至少此刻自己是完全斗不过孙途的,毕竟命只有一条,一旦被杀,哪怕之后朝廷降罪,就算把孙途给杀了,也与他父子没有半点干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深知这一道理的王申滨终于妥协:“好,本官随你回去便是!”丢脸总比丢命要强,何况他真不觉着孙途能把勾结辽人奸细这样一项重罪给扣到自己头上。 “如此最好不过。”孙途轻蔑一笑。这些文官真以为自己有了那层护身符就天下无敌了,事实上只要武将真有杀心一起,所谓的气度权威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不然大宋也不会两次速亡于两个新近崛起的野蛮部落之手了。所以说,什么权力地位都是虚的,武力才是真正的保障,只可惜,大宋君臣百年来早把这一点给丢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回倒不用韦诚再动手了,自有禁军兵士上前拿人捆缚。王家父子二人虽心中不甘,但在这些军士面前也全无挣扎之力,只能任其施为,并最后拖拽着把他们往外驱赶。 “老爷……”直到这时,一干王家奴仆才反应过来,恐慌地上前欲说什么,可在面对那些出鞘的刀枪后,他们又不敢有丝毫异动了。刚才孙途话里连自家老爷少爷都敢杀,他们这等下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在冷冷扫过众人一眼,让他们个个噤若寒蝉后,孙途才再度下令:“留下一队人马守住此宅,任何进出者皆要搜身,等本官定其罪后,再上门细细搜查!”然后,便带了其他人,押着王申滨父子扬长而去。 从进门到锁拿二人,一共也就半个多时辰而已,但这支禁军的可怕却已完全铭刻在了所有王家人的心中,怕是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忘记了。 而随孙途一起出来的韦诚此刻更是激动得身体不断颤动,直到走出好一段路,他都没能车顶定下心神呢,自己之前的怨仇,居然就这么轻易报了? 前段日子,当他被众兄弟说服了重回虎贲军操练时,对他们提到的越侯会为自己主持公道的说法还是大有怀疑的。毕竟越侯虽然地位不低,可王川铭的父亲却是御史中丞,那可是朝中高官,又岂是他们这些当兵的能对付的? 可没想到,这才只半来个月,诺言却已成真,还是自己亲手捉拿的他们父子,这让他大感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对孙途也已彻底服气。若非是在路上,他都要上前行礼,对越侯道一句卑职今后全以将军马首是瞻了。 不光是他,就是狄鹰扬等人,此刻也依然心中充满了震撼,今天捉拿王申滨竟如此顺利,这到底是以前的自己太弱,还是现在的自己已经强出太多,真就跟做梦一样了。 心情激动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留意此时王府之外本来冷清的街道上已多了不少神色异样之人,这些人都用诧异的神色目送这些禁军离开,既有彷徨,更有深深的担忧。兔死狐悲,从被人一路押着狼狈而去的王家父子身上,他们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不错,这些人皆是这一坊中的朝廷官员,大多数官职还在王中丞之下呢,自然是要人人自危了。只有孙途清晰感受到了这种不安与敌意,他在冷峭作笑之余,也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留给自己的时间怕是不会太多了,虽然自己连出奇招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在今日自己拿下王申滨后,那些文官的反扑就要来了吧? 所以说留给自己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至少要先把王申滨的罪名给敲定下来,让那些人都无话可说!想到这儿,孙途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后边蹒跚而行的王家父子一眼,顿时让他二人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直蹿头顶,就跟被什么可怕的野兽给盯上了似的。 临近三更,众人才回到皇城司。卫承年也并未离开,在看到他们果然将人给拿来后,他再度露出了惊讶之色,这个越侯的本事和胆子可真比自己之前所想的要大太多了。 “侯爷,接下来如何安排他们?”有部下开口问道,又看了眼神色颓靡的父子二人。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二人在走了这么久后早已疲惫不堪,但听到这一问,还是让他们一个激灵,恐惧地看了过来。 “把他们带进那边的偏厅,本侯有话要问他们。”孙途笑了一下:“还有,去打几桶水来,再寻两方擦脸布来。” 虽然不知孙途要这些东西有何用处,但手下人等还是迅速照办,经此一事,这些禁军将士对孙途是越发的敬畏了,哪有不尽心办事的道理。 等一切安排妥当,孙途也喝了口茶,调整了身心,这才带着韦诚进到了这间小厅之中。在上首处坐下后,他才对被绑立在那儿的王家父子道:“你们也坐下吧,本侯今日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与顾家商行有多少关系往来,若肯实话相告,自然不会吃什么苦头,若不然……” “孙途,你别想拿这等罪名强加到本官头上。本官早说了,我做人做事一向公正,岂会与那等商人勾结?更别提与什么辽人奸细有什么关系了!”王申滨当即强硬回道:“你也别想对我用强,我相信一夜工夫你是无法将我屈打成招的,若留下伤痕,只会给你带来无穷麻烦!” 正文 第820章 有仇报仇(下) 厅内几个下属都面露怒色,但同时他们也不禁有所忌惮,因为王申滨所言却也在理,他被捉拿一事早已惊动了其府邸周围的诸多官员,恐怕天一亮,许多他的同僚好友就要出手搭救了,自家确实没有太多时间来细细拷问,何况他们还真不敢对一个三品高官用刑呢。 唯有孙途脸上依旧是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甚至带了一抹讥诮的笑容:“所谓刑不上大夫嘛,本侯自然是懂得其中道理的。说实在的,哪怕我真不顾一切对你用刑,并在天亮前迫使你招认一切,只怕一旦当你被救出后,也会迅速改口,并以屈打成招为借口推翻之前的一切供词,我说的可对?” 王申滨的回应只是一声冷笑,算是默认了。事实上,他所以肯轻易受缚,除了担心孙途真让人对自家下杀手外,也确实有着这方面的倚仗,他料定只要自己公然被带来皇城司,那孙途就不敢对自己用强,只要咬紧牙关,很快就会有转机。 孙途又轻轻叹了一声:“这天下间为什么就有这么多自以为聪明的蠢人呢?你觉着我不能对你用刑你拿你没有半点法子了吗?你别忘了这里可还有个身份不那么尊贵的犯人呢……”说着他已看向了一旁脸色骤变的王川铭。 被他拿眼这么一看,王家父子当即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也是直到这时,其他人才明白了孙途的真正用心。之前他们还觉着奇怪呢,为何要多拿一个王川铭回来,莫非是打算在给韦诚出气吗?而现在,大家终于知道了他的用处,看向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你……你别乱来,我也是朝廷命官……”王川铭想要挣扎,可身上带伤又被绳索牢牢捆缚的他又怎么可能挣扎得脱呢,这让他心中更慌,只能是徒劳地叫嚷着,同时目光还落向了自己的父亲,这里能救他的也只有王申滨了。 “孙途你敢,只要你伤我儿一根头发,本官定与你不死不休!”王申滨当即威胁似的喝道,只是这语气听着实在太过色厉内荏,完全没有半点气势可言。 孙途却把面孔一板,当即下令:“把他给我放倒了,抵在墙上!” 虽然众人还不是太清楚他要做什么,可他们早已对自家将军心服口服,所以毫不犹豫就上去将还在奋力挣扎的王川铭连椅子往后一拉,从而使其身子倾斜着抵在了墙上。虽然尚未动刑,但他心头已被恐惧占满,当即大声叫了起来:“孙途,你别乱来,爹,救我……” “孙途,你别妄想拿我儿子来要挟我,本官到时大可以他身上的伤来作为证据,让一切供词都作无效!” “你放心,本侯自然不会犯下这等错误,谁告诉你用刑就一定要在身上留下什么伤口了?”孙途再不理会他的言辞威胁,而是看向了守在厅外的韦诚:“你过来。据我所知,这两年来你和令尊没少受他王家父子的羞辱打压吧?” 韦诚看了眼那对父子,当即恨恨点头:“就因为我父有把柄落到这老贼手中,导致我们投鼠忌器,只能受其摆布。” “我想了下,刚才那一刀也就换回之前当众抽你的一鞭子罢了,还远无法抵消你这两年所受委屈。既如此,本侯就再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孙途说着,指了指被放在一旁几案上的布巾:“你去把这个盖到王衙内的脸上去。” 虽不知孙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韦诚却是毫不犹豫地照做了。经过刚才那一场后,他对孙途已无限崇敬,他的命令自不会有任何怀疑。这布一蒙到王川铭脸上,顿时让他更感惊慌,只能是不断挣扎,呜呜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王中丞,我听说其实御史台里也有牢狱可对官员进行关押审讯,还听说当年一代大儒苏轼也曾在那里吃过不少苦头?想必你们有自己的手段,可在不留任何伤痕的情况下对人用刑。本侯不才,这里也有一种手段,倒是想班门弄斧,在你跟前讨教一二了。” 说着,他又对韦诚递了个眼色:“把那边桶里的水慢慢倒在王衙内脸上,记住别太急了,慢慢来便可。” 韦诚答应一声,就取过一桶水,拿瓢舀了,再缓缓倒在了还在呜呜叫着什么的王川铭的脸上。只一瓢水下去,本来还再叫嚷着什么的王衙内的声音陡然就是一断,然后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就已传出。 而孙途的声音也随之而起:“倒水,不要停!” 韦诚忙又把一瓢水倒了下去。这水已彻底把布紧蒙在了王川铭的口鼻之上,使其呼吸处于半断的情况,再有水这么一倒下来,在其用力的一吸之下,大量的水便已顺着细孔进入到了他的鼻孔和嘴中,让他的呼吸更是一断。 这种窒息的感觉可实在太难受了,顿时就让王川铭的整个人都再次发力挣扎,双手更是紧紧握拳,白嫩纤细的手上已是青筋暴突,再配合着那含糊的呜呜呻-吟声,只在旁看上一眼,就可知其此时是有多么的痛苦了。 韦诚更是在近距离里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痛苦,这让他大感畅快,想到这两年来的委屈,让他只想把水不断倒在对方头上,就如把多日来的耻辱全数还回到王川铭身上。这让他都不用再由孙途下令,便自觉将水不断泼到其脸上,一瓢,又一瓢。 当看到自己儿子那痛苦的模样后,王申滨的身子已剧烈颤抖了起来,面容更是急剧扭曲:“孙途,你好歹毒的手段……” “我的手段如何只取决于王中丞你的态度,若你肯老实招认一切,令公子自然不用受这么大的苦楚了。” “我儿若真出了事,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你可别忘了,你也是有家人的……”王申滨突然想到了孙途现在的情况,当即出声威胁道。 但显然他这一下是触碰到了逆鳞,孙途的眼中陡然凶芒一闪,低声道:“停一下。”在韦诚有些意犹未尽地停止动作后,他又挥了下手:“把布拿开吧。” 虽只短短一会儿工夫,但对吃尽苦头的王衙内来说,这次用刑就跟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整张脸已惨白如纸,身子剧烈颤抖着,但呼吸却是极其用力,就跟破了的风箱般,呼哧呼哧地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 这刑罚看似不见血,可对人体的摧残却极其凶狠,据说是传自后世明朝的厂卫——当时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官员不好对他们用肉刑,所以他们就专门研究出了这么一手杀人不见血的阴招来,称之为龙王拜寿。 而这一手在流传了几百年后,又被老美给学了去,专门用来对付自己的敌人。因为其不见血,非解剖无法得知伤患的特点,还被他们用在了虐待囚犯上面,就是那些KB分子,也有许多人支撑不了一两个小时。 而现在,这一招被用到王川铭这么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身上,其杀伤力自然更大。尤其是当他在重新得以自由呼吸没一会儿,孙途又一声令下,让人再把块干布蒙上自己的脸后,他更是吓得呼叫连连,胯下也迅速湿了一片,口中更呜咽地叫道:“爹,你就从了他们吧,儿子……儿子实在受不了了……” 王申滨脸上的肌肉又是突突一阵乱跳:“孙途,你敢……” “无论我是何结果,现在你们已在我掌握中却是事实。”孙途继续寒声道:“对了,还有一点我忘了告诉王中丞了,这一招龙王拜寿固然可以致人死地,却也可以只伤不杀。不过这番苦头吃下来,令公子自然是要落下后遗症的。那些水会顺着五官进入他的脑子里,到时变成白痴,变成疯子,可就不是本侯能说了算了。倒水!”这最后一句,自然是冲韦诚所说。 在听了这话,又看到儿子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后,王申滨最后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虽然有四子三女,但真正看重的,就这么一个,若他有什么好歹,王家的期望可就彻底破碎了。 而且只看孙途那凶狠的手段,说不定在玩残了自己儿子后,还会把这等不见血的酷刑用到自己身上,到那时,受刑不过下,自己说不定也只能就范。既如此,还不如早早认栽,按他的意思把供词给交代了,然后再等机会翻供。 心思转到这儿,王申滨终于有些艰涩地看了口:“住手,我愿意招认一切。不错,我的确与顾家大有关系,靠着照拂他们而获利颇多……” 孙途这才笑了起来,摆了下手:“先停一下,我们且听听王中丞如何认罪。我来问你,你交代的这一切可有确凿的物证吗?”口说无凭,他自然还是需要有大量可靠物证的。 此时,才三更过半,离着天亮还有差不多两个时辰呢,他有的是时间慢慢从对方口中掏出自己想要的一切! 正文 第821章 谗言与疏忽 天再亮后,御史中丞王申滨被孙途率禁军拿入皇城司的消息便已迅速在东京官场传播开来,顿时引发了轩然大波。 这才几日工夫啊,孙途便已四处拿人,诸多官员富商被其拿捕,现在就连身居高位的王中丞都被他无理拿下,这还有没有大宋王法了?一时间百官人人自危,要是再任其胡来,怕是大家都要被其扣上一个罪名给拿捕归案了,声讨孙途的说法立刻就在各衙门甚嚣尘上。 官员们今日也顾不得处理手上的各项公务,纷纷开始动笔写起了弹劾孙途胡乱拿捕官员的奏疏,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抢在其再动手前先把他给拿下了。 而当这股风潮起来之后,一直在家称病的高俅,以及梁师成也趁势而动,开始让依附自家的党羽即刻添柴加火,誓要一鼓作气地将孙途扳倒,至不济也得将他身上这几个要紧差遣给夺了去。尤其是梁师成,其反应更在高俅之上,连他自己都在作出安排后,换上太监服色,直往皇宫而去。 要知道打从他被赵佶重用而被封为太傅之后,梁师成已经颇为看重自己的身份,轻易都不会再以太监身份入宫。而今日,他居然一反常态地进了宫,这足以让有心之人看出背后所藏玄机来了。 唯有蔡京,此时依然只作着壁上观。不过相关消息还是会及时送到他的手上,已身在政事堂公廨的他在听说梁师成的这一举动后,更是笑意盈盈:“看来越侯这一下真打中梁太傅要害了。恐怕过了今日后,弹劾孙途的各种奏疏都能将他轻易给淹没了,此人的官职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作为最了解当今官家性格的人之一,蔡京对于这次的事情有着极其深刻的认识——或许刚开始时,陛下会因为得知东京有辽国奸细,得知居然有人里通外敌把弓弩等国之重器外送而龙颜大怒,从而全力支持孙途彻查此案。可是说到底,咱们的道君皇帝却依旧是个只喜享乐而极怕麻烦的人。 孙途这一回闹出的动静可太大了,几乎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一场狂涛,导致百官人人自危,自然也就让所有人都想着如何除掉他了。而当这些针对他的言辞和奏疏送到天子面前,结果就已注定。官家是不可能为了这一件案子就驳了百官面子的,毕竟在他眼中,现时的安稳才是最关键的! 所以孙途的下场已然可见,明日,最多后日,他便将被降罪夺职,纵然能把侯爵之位保住,今后也再难于朝堂之上有任何的作为了。而这时,就是他蔡太师出手,攫夺某些利益的好时机了。 就在蔡京似笑非笑地捋须勾画着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时,又一个消息传来却让他又猛愣了一下——越侯突然前往皇宫求见官家,案情似有重大进展! “唔?只一夜间,他真又有收获?还是说他也知道时间紧迫,所以就对王申滨用刑,逼着他将罪名全招认了?看来此事还有些变数嘛!”蔡京目光闪烁,决定再看一看,可别让自己也陷入到这场纷争里去啊。 ¥¥¥¥¥ “陛下,您可要为老奴做主啊。老奴多年来对陛下一直都忠心耿耿,天地可鉴,陛下更是圣明烛照,我岂会干出有损我大宋社稷的事情来。可那孙途,他明知道王申滨是老奴一力举荐之人,此时却将通辽这样的大罪强行栽到他的头上,这哪是想要查案,分明就冲着老奴,不,是冲着陛下来的啊。陛下,此人用心险恶,必有重大图谋,一定不能被他给蒙蔽了呀!” 跪在赵佶跟前的梁师成这时哪还有半点作为朝廷三公重臣的模样和风度,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就跟撒泼打滚的无赖没多少分别了。 可偏偏赵佶却最吃他这一套,见状赶紧起身亲自将他搀拉起来:“师成啊,你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如此模样可实在有些难看了。那孙途确实是奉旨查案,可朕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胡闹,居然连御史中丞都给拿下了。此事定有蹊跷,朕也一定会查个明白,还你清白。”显然,他是忘记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保障,无论此事涉及到谁都将一查到底! 梁师成顺势而起,看着还是满脸委屈,心里却得意至极。这一招在过去许多年里他不知使了多少次了,却是屡试不爽。只要拿捏住陛下对自己的宠信,再添油加醋地一番指摘,到时自己的敌人就会被迅速击败。而且这一回朝中百官都将成为其后援,几百道弹章一上,还怕孙途能翻身不成? “陛下圣明,孙途此人行事偏激,又因是武将出身向来就与文官交恶,自以为有了陛下旨意在手便可胡作妄为,冤枉百官。此人当真该死,还请陛下速速将其夺职拿办,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官员会被他戕害呢。”他又打铁趁热地进言道。 但这一回,赵佶却有所犹豫了:“这个……朕毕竟才刚下圣旨让他查案,要是现在就夺其职,岂不是出尔反尔?” “可是陛下,若任其再在外头胡乱拿人攀咬,则满朝人心惶惶啊。辽国细作固然可怕,但还乱不了我汴京城,可那孙途,却是能乱了百官之心的。” 如果是换了一个皇帝,在知道孙途的这一系列的手段后,虽然会有所不满,却依旧会想着用此人。因为无论是哪朝天子,其实都是习惯于手上有个孤臣或是酷吏的。只有借着这样的人物,他才好真正地压制百官,使朝廷形成一个在其控制之下的平衡,这才是周兴来君臣纪纲之流能嚣张一时的原因所在。 这样的酷吏孤臣用好了,就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刃,哪怕真有一日惹得众怒沸腾,也能一道旨意将其处斩平息事态。可偏偏咱们的道君皇帝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他更怕这事会惹出诸多麻烦,影响了自己的清闲和清修,所以便在一番犹豫之后,就要答应梁师成的请求,先免去孙途的查案之职了。 可就在他刚一张口,想要再下旨意时,一名内侍却小心翼翼地出现在了殿门前:“陛下,越侯在宫门外求见,说是通辽一案已有重大进展,须得面奏陛下。” 此话一出,里头君臣二人尽皆一愣。赵佶是没想到孙途居然会这么凑巧赶来禀奏,而梁师成却是目光阴沉,回头看了眼来通禀的内侍,自己不在宫中多日,居然有人敢和自己作对了吗? 皇帝跟前的近臣和宠臣相比于一般官员有何优势?那就是他们能轻而易举地见到天子,从而最大程度地确保自身利益,同时又能将与自己敌对的臣子阻拦在宫门之外。 而作为近侍与重臣于一体的梁师成要做到这一点更是轻而易举,要知道他虽久不在宫内当差,可宫里却依然有大把依附于他的下属,只要他一句话,哪怕孙途拿着金鱼袋,也别想把话递进宫来,皇帝根本就别想知道有这么回事。 靠着这一招,他以往对付政敌那是无往不利。而今日在入宫后,梁师成也早就传下了意思,让人不得将孙途的只言片语传递进宫来,尤其不能报到天子跟前。 可现在倒好,居然有人违背了他的命令,还直接就把孙途在外求见的话给报了进来,这如何能让他不为之动怒呢?有那么片刻,就是在皇帝跟前,他的面容也阴沉扭曲了一下,随后才惊觉过来,赶紧平心定神,摆出一副可怜样道:“陛下……” “案情重大,朕还是先见了孙途再说吧。”赵佶终究还没昏聩到只偏听一人之言的份上,当即下旨:“宣孙途进来奏事。” 梁师成一听,心更是一沉,再度恶狠狠地回看了那奉旨往后退去的内侍一眼,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到时定要将这个家伙铲除掉。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名内侍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却也不见任何的畏惧,反而似是挑衅地回看着他,嘴里无声地道出了一个字来——童! 刹那间,梁师成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家伙是童贯的人,怪不得会帮孙途,会不把自己的禁令放在眼中! 跟他一样,童贯虽久不在宫中,但作为多年的天子宠臣近侍,童贯在皇宫里的势力也自不小。只是因其性格原因,对宫里的事情不是太上心,所以有时候这些人也不是太显眼,很容易就被人给忽略了。 梁师成就是因此而忽略了宫里还有这么一股势力,更忘记了孙途其实一直都是童贯的人。现在,明知道宫里有人在告自己刁状,处境已极其危险,孙途又怎么可能不动用这一份关系呢?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宫里这一块,孙途还真不是他梁师成能封得住的。而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导致了他对孙途的围剿被破出了一大块缺口,而这,说不定就能影响整个事情的走向了! 正文 第822章 三面君 这已是孙途两月来第三次入宫陛见,已超过了东京城里八成以上的臣子。满朝官员中,除了那些身居要位的重臣宠臣才能经常陛见,而寻常官员,哪怕总是参加朝会,想要见皇帝一面也不容易,而他显然就算是个中例外了。 再次入宫的孙途都有种驾轻就熟的感觉了,跟在引路的内侍身后,目光不时往两侧瞥看着,方才对大宋皇宫有了更深切的体验。这里的皇宫比之故宫可要差得太远了,远没有那里即便成了博物馆后都有的庄严肃穆,占地也小了太多,远眺两眼,都能看到许多宫殿都局促地拥挤在一小块地面上呢。 或许这也与如今的君权远无法和几百年后相比有关吧,当然,这也与赵家一贯以来的亲民路线脱不了干系,只从宫外那密布的小食摊贩就可看出赵宋王朝确实是古往今来最没架子的皇室了。 不过在见到赵佶后,孙途又迅速将心头的这种古怪的念头给抛到了脑后,哪怕人家再亲民,也是君王,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轻视的,何况亲民与爱民也完全是两个概念,至少在赵佶的治下,大宋万民的日子可实在不好过啊。更重要的是,更大的灾难还在后头呢。 在大礼参拜天子后,孙途就听得上方皇帝温和的声音响起:“越侯今日匆匆来见朕可是因为通辽一案有了大进展吗?” “陛下圣明,臣正是因为已查到了极要紧的一些线索,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奏禀陛下以作定夺。”孙途老实作答,说着又高高将厚厚的一沓奏本给举过了头顶,这可将皇帝给看呆了:“竟有这许多问题吗?” “陛下误会了,这其中固然有臣细说通辽一案的奏本,但更多的却是御史台诸多言官弹劾御史中丞王申滨的奏疏。因为两者密切相关,臣才一并送入宫来,还请陛下御览圣裁!” “大胆!”皇帝还没开口呢,在其身侧肃立的梁师成已忍不住出言呵斥了,他是真没料到孙途居然一来就把矛头对准了王申滨,恼怒之下,都顾不上这是在天子驾前了。 好在赵佶对他颇为宠信,倒也不在意这一失态的反应,只是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就将这些奏疏呈来,朕倒想听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途本来还真没留意梁师成,毕竟后者穿着内侍服色,又立在皇帝身旁,很容易就和其他内侍混在一起。但随着他一声斥责,再一看后,孙途就已认出了这位的身份,虽然他并未与梁太傅打过交道,但之前朝会还是见过一面的,也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一来,就让孙途的心猛地一跳,自己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当他昨日带人强行拿走王家父子时,便已料到会有朝臣反弹,尤其是那些做贼心虚者。只是他依然不曾想到对方的反扑会如此之快,甚至梁师成竟已更早过自己出现在了天子跟前!显然,在自己到来之前,这位是没少用言语抹黑诬陷自己了。 想明白个中内情,让孙途迅速调整了既定方针,现在已不可能再稳扎稳打了,必须剑走偏锋,先下手为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所以没有任何的耽搁,他便又再次奏道:“陛下,本来相关案情臣还不会急于奏报,毕竟还有不少值得斟酌的地方。但昨夜审问王申滨时,臣却从他口中得知此事竟与当朝太傅梁师成也有所关联,实在事关重大,臣不得不据实上报,以求陛下作出定夺了。” “什么?”赵佶和梁师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后者随后更是黑脸喝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诬陷于人,真是用心险恶,其心可诛!” 赵佶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孙途,半晌后方才急忙翻着最上头那一份供词卷宗,同时说道:“越侯,你这话可就让朕难以认同了,梁卿他一向对朕忠心耿耿,岂会干出勾结辽人的事情来?” 孙途压根没有理会正满眼杀气盯着自己的梁师成,就当他完全不存在似的,只是正色回道:“陛下,臣并未指证说梁太傅就与辽人勾结了,而是说此事与他也有相关。” “这有什么区别吗?”赵佶满脸的疑惑,都不翻看供词了,直接抬头问道。 “回陛下,因为就王申滨所言,他所以会包庇顾家商行正是得了梁太傅的授意,他只在顾家商行里有一成干股,可梁太傅在其中却有两成。也正因为有这两座靠山,自以为稳如泰山,顾家商行之人才敢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居然妄图通过运送禁物去辽地来赚取足够的利润。陛下,这些皆是那顾家之主顾攸之亲口承认下来的,同时还有王申滨的证词可为佐证,臣不敢无凭无据就将如许大罪强加到梁太傅的身上!”虽然孙途这番话全是冲天子所说,但他的眼尾还是有意无意地扫过边上的梁师成,发现后者已面色大变,既惊且怒,正直愣愣地死盯着自己,似乎是想要在自己身上咬下块肉来。 “竟有此事?”这下就连赵佶都有些对此事信了三分了,毕竟孙途一下就拉出了多名证人,而且他也对梁师成等近臣有所了解,知道他们确实不是什么清官,在外多有上不得台面的收入。 而在感受到天子的这一反应后,梁师成是真个慌了。当下里,再顾不上其他,迅速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叫道:“陛下,老奴冤枉啊。老奴就算是真被猪油蒙了心,也断干不出这等大逆之举来,还请陛下明鉴,还老奴一个清白!” 说着,又回头瞪了孙途一眼:“越侯,你如此诬陷于我,到底是何居心?我知道你与我素来有仇,却不料竟会如此歹毒,竟颠倒黑白,妄图迷惑陛下!说,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竟不断胡乱捉拿当朝重臣,栽赃嫁祸?”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喝道:“还有,你说什么这是王申滨的供词,恐怕不过是屈打成招吧?自你拿下王申滨也不过一夜工夫,他怎么可能招出这许多事来,必是在酷刑之下他承受不住,才任由你摆布,不得不说出此等违心之话。不光是他,还有其他人,只要是被你所擒的,皆都受了酷刑,导致只能顺从你意胡乱攀咬,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欲加之罪!” 只从其连珠炮似的一阵叫嚷就可看出他梁师成是真个有些惊慌了,因为这一事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眼前的孙途完全与他以往的对手大不相同,此人手段狠毒不说,胆子也确实够大,而且不按常理出牌,居然直接就跑到皇帝面前告起自己刁状来了。这不是自己等近臣最擅长的手段吗,今日居然倒过来了! 他甚至都有些庆幸自己早早来见皇帝了,要不然被他抢了先手,情况只会更加不利。 而孙途,此时则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梁师成:“你……你就是梁太傅,可你为何是这副打扮,怎么就成了太监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使得梁太傅整个人都僵了一下,而上方的赵佶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确实让人觉着有趣。至于周围的那些内侍们,则是个个都憋着笑,脸都给憋红了。 直过了片刻后,赵佶才反应过来,笑着解释道:“越侯你有所不知,梁太傅在此之前也是朕跟前信用之人,今日只是为了入宫方便才换了衣衫。” “原来如此。”孙途好像才知道般地点了下头,随后又仔细打量了整张脸都被乌云笼罩的梁师成几眼,这一问除了让对方难堪,却还有另一重用意,此时便可用到了:“梁太傅,下官都从未与你有过交集呢,更别提什么私仇了,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公报私仇的事情来呢?还请太傅收回刚才的话,莫要诬陷于我。” “你……”梁师成当真是要把鼻子都给气歪了。好家伙,这眨眼间对方居然倒打一耙,把个诬陷的说法落到了自己头上。他顿时气急反笑:“孙途,你当真是胡说成瘾了,本官问你,江州袁望可是你害死的?还有曾往青州任职的慕容彦超、贺默,他们皆是本官一手举荐提拔,再加上刚被你拿下的王申滨,他们一个个皆被你所害,究其原因,不正是因为你背后的童贯与本官不和,所以你想借着定他们的各种罪名来对付我吗?” 孙途也是想了一下才记起他提到的袁望贺默等人,当初他从汴京去往江州时,确实曾配合着蔡九把这个属于梁师成一脉的推官给解决掉了,然后青州之变时又除掉了想夺自己军权的高翔与贺默,只是没想到对方记性竟如此之好,连数年前的事情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哪里是梁师成记性能如此之好啊,像他这样的贵人又怎么可能花心思去记下多年前死去的下属呢,他只是为了这次能斗倒孙途,所以才把相关之事给重新拿出来而已,而现在,被孙途这么一闹后,为了证明双方确有矛盾,就直接拿出来说了…… 正文 第823章 最后的机会 孙途的反应何其之快,瞬间就已抓住了对方这番言辞中的破绽,当即跪地冲赵佶奏道:“陛下,梁太傅所提诸人确实皆为臣所除,但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我大宋法纪。 “江州袁望勾结江上盗匪祸害往来船只,这是当初连蔡太守都认同之事,朝廷也早早有所奖惩。慕容彦超则勾结青州当地的二龙山贼匪,竟在半道截杀我平贼的官军,还有那贺默更是连同高翔一起暗结梁山贼寇,致使当时青州官军屡战屡败,损失惨重。若非臣及时赶回,拨乱反正,难言梁山之乱将持续到何时了。 “如今梁太傅竟以此数人来指臣是在公报私仇,臣实在难以领受。尤其是那王申滨,今已有他亲笔认下的与顾家勾结的罪状在此,又怎能说臣是在屈打成招呢?若陛下还有不信,大可让人将王中丞等人宣进宫来一问根由。梁太傅,我固然能把王中丞屈打成招,可其他人呢?我总不能将那十多个御史全部收买或是屈打成招吧?还请陛下还臣一个清白公道!” 这一番话他当真是说得又急又快,却又条理清晰,点出了之前被梁师成重用之人落得那等下场皆是咎由自取,同时也明显地点出他确实识人用人不明,居然接连把些贪婪残忍,与贼寇勾结之辈举荐扶持,所以再多一个王申滨也不算奇怪了。 梁师成完全被他这一番针对性的话给打懵了。他如何能想到这个年轻的武将居然有这么好的口才和胆魄,竟能在天子跟前如此侃侃而谈啊,就连他这个御前宠臣,都没有对方这样的急辩能力啊。愤怒之下,梁师成张口结舌了半晌,最后竟说不出话来。 倘若再晚上一日,等群臣弹劾孙途的奏疏都送进宫来,让赵佶有了一个清晰的态度,或许孙途这些话的威力就没那么强了,但现在嘛,明显连皇帝都有些动摇了,毕竟这差事本就是他交与孙途的,梁师成前来喊冤其实也让他有些下不来台啊。 孙途虽然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却时刻关注着天子的反应,见他略有动容,心下就更有底了,当即继续道:“陛下,臣所报者事事皆有证人证词。另外,臣也从未真说过梁太傅就与辽人奸细有所勾结了,他只是一时贪财,被人蒙在鼓里罢了。但由他和王中丞的庇护导致顾家商行人等胆子变大,肆无忌惮地将违禁之物送出东京,运往辽国却是事实所在,所以臣以为此事太傅还是要担不小责任的。” “倒……倒也有些道理。”这些近臣都是什么德性,作为皇帝的赵佶还是心知肚明的,虽然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但真出了事,该做的敲打却不能丢了。当下里,皇帝终于是把脸色一沉:“梁卿,此事看来确实是你思虑欠妥了,那顾家商行果然与你有钱财上的纠葛,导致他们肆意妄为吧?” “臣……”梁师成很想说一句自己冤枉啊,但却也明白这些事情是赖不掉的,不然只会越描越黑,此时只能是低下了头去:“老奴知错,老奴确是一时贪心,才放任了下面之人,让他们过于放肆了。” 赵佶见他认下,脸上的神情倒是缓和了:“不过朕也相信你绝不可能真与辽人有任何的瓜葛,你的忠心朕还是知道的。” “陛下圣明,老奴羞愧难当。”事到如今,他只能以退为进,先保住自身再说了。孙途的到来和表现确实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居然瞬间就让其把局势给翻转了过来,本来还被治罪之人反倒成了功臣了。他也不觉后悔不已,早知道这家伙如此难缠,自己就该更稳扎稳打些,好歹也等到群臣的弹章送来,纠合党羽之力给对付他才是啊。 “不过越侯啊,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也太过了些,如今朝中都因你四处搜捕官员而人心惶惶,就连宫里都开始传些风声进来了。这辽国奸细固然要拿,但也不能乱了我朝堂和东京的太平啊。”对梁师成的处置略过不谈,赵佶又开始敲打起孙途来,就是他也有些不满于孙途的霹雳手段了。 “陛下,臣知道自己所为确实过于急躁了,但事关重大,非如此不能尽快查出相关贼人的下落。而且臣这一回也确实是大有斩获,不光已把庇护顾家的诸多贪官尽数捉拿,也对藏于东京的辽人奸细有了些眉目,只要再给臣一些时间,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孙途忙为自己辩解道。 果然,赵佶听了这话倒是精神一振:“若真能如此,朕倒要好好地赏赐于你了。对了,你说还有人庇护着顾家?” “正是,经臣仔细查问,发现那顾家这几年里已把数十万石的粮食卖与辽人,而他的这些粮食皆来自于我禁军将士被克扣的军粮,这其中就有兵部侍郎庄凡、户部郎中贾环,殿前司指挥黄文道,刑部郎中杨淮昌等官员涉入其中。他们或是在军粮一事上做了手脚,或是让自家家奴开设粮铺,将本该发放到禁军将士手上的粮食截留,然后再送店售卖,最终又全被顾家商行以高价买入……凡此种种,皆是由顾攸之亲口承认,并留有不少字据可为实证的。” 好嘛,孙途此时居然又一连气地把数名朝中中层以上的官员给拉进了这么个大案之中,这回就连赵佶的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了。而当他再度打开那份供词卷宗,迅速看下去后,便发现里头的涉案官员数量更多,密密麻麻的,足有十几二十人…… 梁师成满脸惊诧地看着孙途,要不是在皇帝跟前,他都要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来,对孙途道上一句佩服了。这家伙还真是好胆量,大手笔啊,这一下就把诸多关键衙门的实权官员都给一网打尽了,这是真打算兴起大狱,把朝廷上下给清洗一遍吗? 而且这里头的官员里,还真没有哪个再与他梁太傅有多少关系了,倒是有不少和童贯,和高俅,和杨戬这样的宠臣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这是把所有权臣都给得罪遍了呀! 有这么一刻,梁师成都觉着自己急匆匆跑进宫来是有些犯蠢了,就凭孙途自己作的这一手,朝中一众官员谁能放得过他啊?都不用自己出手,光是那些人为了自保,都能用奏疏把他给生生埋了。这让他看向孙途的目光变得极其诡异,既有愤恨,更多的却是愕然,还有几丝幸灾乐祸。 而皇帝也在这一刻彻底呆滞住了,孙途真是给他出了一道无解的大难题啊。聪明如他,自然能轻易看出来孙途所言是实,哪怕他们其实并非真个要帮着辽国奸细,也是间接做出了有损朝廷的大错事,因为要不是有他们官商勾结,就不可能让顾家如此的肆无忌惮。 更别提这些人还上下其手,中饱私囊,将本该拨付与禁军的军粮军饷全给吞没了呢。可以说,这些人的罪名都足够大,真要追究,可不光是降职贬谪就能过去的。 但是如此一来,也势必会在朝中,在京城里掀起一场极大的动荡,甚至还会导致朝廷在民间的威信也大打折扣,这一切都是赵佶所不愿意看到的,本就不喜折腾的他,一向对朝臣放任,又怎么会喜欢看到这样的结果呢? 孙途依旧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看似一副恭敬的模样,在等待着天子圣裁。可其实,他心里却早已波涛起伏,甚至都带了些紧张了。 有些事情,他虽不愿意承认,却也只能接受。无论是在山东,还是在江南,他都看过了太多如今大宋朝的种种弊端——盘剥百姓,草菅人命,苛待将士,贪官横行……这每一样,都让他很清晰地就能想到北宋的灭亡其实有一多半是自作自受。可这一切,却要由千千万万其实是最无辜的百姓们来一起承担,甚至百姓在之后的多少年里所承受的苦楚只会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君王们要大得多。 在明白这一切后,孙途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取赵宋而代之的念头,只是因为还有一些顾虑,比如自身和雅儿他们的安危,比如其实赵宋确实也有强于一般王朝的地方,商业的发达,百姓的富裕都是不可否认,这导致了孙途即便到了这时候依然充满了犹豫。 直到这一回,当汴京城内都出了这等大案,当那些朝中公卿居然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都把手伸向禁军的钱粮,当孙途知道了这背后的一切有多么的黑暗与肮脏,终于让他有些无可忍受了。 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做着最后的努力,或者说是给朝廷以最后的一个机会。只要皇帝能及时醒悟,严查此事,则孙途依然会尽自己所能地去把差事办好,今后当金人入侵时,他也必然会和那些史书上的忠臣一样,带着自己的山东军去与之周旋,试着去改变这历史的走向。 而现在,一切的决定权就只在赵佶的一念之间了! 正文 第824章 自欺欺人 只瞥了赵佶脸上那副为难的表情一眼,孙途的心已迅速下沉,事情正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而皇帝接下来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推断:“兹事体大,此案牵涉的官员实在太多,朕要三思之后再作定夺。越侯,你且先出宫,等候旨意吧。” 平平淡淡的一句交代其实已经亮明了皇帝的态度。孙途深深作了一次呼吸,这才再度行礼:“臣领旨告退。”在起身时,他又扫了眼一旁已露出喜色的梁师成,显然更了解赵佶心思的他已经猜到接下来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虽然这一次未能达成所愿,直接就借此事使孙途去官入狱,但好歹他自身的安全是有了保障了,刚才他还真有些害怕自己会受到牵连,毕竟如今大宋正在筹谋北伐,一旦与辽人沾了边可真就是一件不小的麻烦了。 孙途没有再关心这对君臣还会说些什么,很快就退出殿去,又循着已经熟悉的道路快步出得宫来。直到走出宫门,又往前走了一段后,他才霍地止步,然后扭头回望了那格局远逊于后世故宫的大宋皇城,一口长气缓缓吐出,眼神也重新变得犀利而坚毅起来。 他已尽了最后的努力,真正做到了问心无愧。接下来,就该为自己,为整个华夏一族的存亡奋斗了!他将,再无顾忌! “将军……”这时,几名等在宫门外的亲卫已迅速上前关心地问起结果来。 孙途则迅速定神,笑了下道:“放心,朝廷总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至少不会因此事就什么罪名扣到咱们这些实心办差的人头上来。” 很快的,事情的发展就验证了孙途的判断是正确的。只两日后,政事堂终于颁下了天子旨意,这可是比之前孙途所领取的旨意要正式许多,说的正是关于如何处置顾家商行勾结辽人奸细一事—— 此案干系重大,非禁军与皇城司所能查明,着即将相关案犯官员人等皆交由刑部再审。另,皇城司提举孙途办案有方,着令其继续追查藏匿之辽人奸细一事,不得有误。 这却是在把查案的大权从孙途手中夺走后又把最棘手的一个麻烦给抛到了他的身上。如今事情都过去好几日了,即便辽人还留在京中怕也早已藏匿起来不敢露头,却让孙途带人把他们找出来,完全是在为难他们,甚至是在找由头想定他们个办事不力的罪名了。 至于那些官员被送到刑部后会怎么审问,显然就非他孙途所能过问了。虽然这些人皆已罪证确凿,但恐怕是不可能真被一查到底的,说不得又会如以往每一次那样来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以贬官外放作为结束。说实在,大宋朝这些年来相似的事情早已发生过太多次了,那些文官哪怕犯下再大的过错,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外放为官而已,说不定过上几年,等人们忘记了他们的过错,又能大摇大摆地回来当京官了呢。不过随着王申滨等人被定罪贬谪,朝中倒是在瞬间空出了好些个要紧位置来。一时间,诸方势力就都虎视眈眈地盯上了这些,不过最终得利的,却是一直只作壁上观,却在最后关头突然出手的蔡京。他以这些官员如何处置为筹码,很轻松就逼迫着梁师成作出了让步。由此,御史台已几乎全在其掌握之中,至于其他几个衙门,他蔡太师的势力也得到了近一步的加强。 可以说孙途这回冒着得罪所有文官的风险所做的一切,到了最后却是便宜了老谋深算的蔡京,使其一党的势力再度增加。 而他除了一些骂名外,得到的好处就只有虎贲军的军粮问题总算是有了解决。因为此案本就由虎贲军的军粮短缺一事而起,再加上孙途的强势,导致殿前司和转运使方面再不敢拿借口拖着,答应会在今年内将两年拖欠的钱粮一并补发,如此就使他的练兵再没有了后顾之忧,军心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凝聚。 同时,也因为禁军粮饷被人不时侵吞贪污的事情曝光出来,导致殿前司和兵部也不得不出面安抚调停,在不少将领的吵闹下,最终朝廷也做出了一些让步,并延迟了本该很快到来的大规模军演,并将时间定在了明年正月之后。 这就让孙途有了更充裕的时间来继续操练打造手下的虎贲军。至于皇城司,虽然在此番案子里偶露峥嵘,却还是被文官们迅速压下,对于这个能给自己带来不小威胁的官署,文官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要彻底压制,不给他任何翻身而起的机会。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之后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慢慢发生的,而在旨意刚下达的时候,一众部下心里还是充满了不甘。这些日子里,他们几乎不眠不休地跟了孙途办案,眼看背后的真相和黑暗就要被慢慢揭露了,结果朝廷却横加阻拦,将这一切全部掩盖,自然让人大受挫折。 就是乐观如狄鹰扬,圆滑如秦桧,这时也有了些怨言。尤其是后者,此时更是惊恐地发现,如此一来,自己可就彻底站在了文官集团的对立面了,这回没能赚到什么功劳,反把自己的前程都给搭了进去,可真是衰到家了。 “侯爷,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在看着王申滨等案犯都给刑部派来的人给带走后,秦桧是真有些忍不住了,特意跑来询问。 “案子还得往下查,毕竟那些辽国奸细还没被抓到呢,若不把差事办好了,恐怕就给了那些人以攻讦的借口了。”孙途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轻声说道:“不过这事我已派人盯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有线索出现。” 这话却让秦桧有些发愣,一来他是想不到孙途竟真如此尽心尽责,二来如此看来,自己似乎是真没什么用处了。这是要重回翰林院,做一个埋首故纸堆的小官,过着那全无半点希望的日子吗?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更无法接受再如以往那些年般浑浑噩噩地混着时光。倘若没有经历过此番之事,秦桧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去等待,但现在,经历了这一场,见识过孙途轻易把那些高官御史都玩弄于鼓掌之间后,他的心态早就发生了改变。 可一时间,秦桧又无法跟孙途提出什么要求,毕竟自己在此事上也没什么功劳可言啊,最多就做了些案头上的工作,帮着整理出了那份陈奏天子的供词奏疏而已。 狄鹰扬这时倒是来了兴趣:“将军真觉着咱们还能拿住这些辽人奸细?”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他们定不会甘心是这样一个结果,毕竟为了那些弓弩,他们可是布局多年,花费良多啊。要知道,无论粮食也好,布匹药物也罢,其实都不是辽人紧缺之物,试问他们又何必非花大价钱在我京师购买呢?所以我敢断言,他们最终的目标就在这批弓弩上。既如此,事情未完,他们又怎肯这么离去呢?” “可是,咱们已经把顾家都给拿下了,他们还有什么办法弄到弓弩,并将之偷运出城?”秦桧有些疑惑地问道。 孙途摇头:“你错了,顾家可不是那个帮他们弄到弓弩的家伙,我之前不是提过吗,这些弓弩当来自弓弩院。” “将军的意思,是说弓弩院里有人被他们收买了?但现在人却尚未被查出来?”狄鹰扬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问道。 “不错。但这一点,显然已经被那些只知道大事化小的官僚们给自觉忽略掉了,又或者他们认为这一事也该由我来办。”孙途脸带讥诮:“对那些只知争权夺利尸位素餐的家伙来说,什么弓弩外流,辽人奸细都不过是小事而已。只要事不关己,就可放任自流。反正真要出了事,死的也只是前线将士,影响不到他们的富贵前程。” 听了孙途这番话后,狄鹰扬的神情也变得颇见阴郁,而秦桧则显得有些羞愧。因为仔细看来,自己与孙途口中那些人也没多少区别,同样想的只是如何博取功名前程,至于辽人奸细,弓弩什么的完全就被忽略掉了。 “所以咱们肩上的责任依然重大。虽然那些人一个个都在自欺欺人,想着只要把案子速速了结便可,但真正的麻烦却不会因为他们的掩盖而消失不见的。”孙途说着,又站起了身来。 细细品味了一下他的言辞后,狄鹰扬也不觉叹了一声:“是啊,他们的所为确实就是在自欺欺人,我京中问题完全无法就此解决,说不定随着他们这一压,反倒会让辽人奸细的胆子更大,再次出手……” “但这也是咱们的一个机会,只要他们再出手,我就能拿住他们。”孙途说完,已迈步走到了厅门前,却让两人都有些纳闷:“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人,问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孙途脸色更是一沉,脚步却不见停的。 正文 第825章 事有蹊跷 因为赵佶突然改变主意,导致本该关押在皇城司内的一干嫌犯几乎都被刑部带走,几乎的意思,是其中有着例外,这个例外就是开封府通判钟扬! 在这次的案子里他其实是最无辜,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除了职责所在地曾出面阻拦了孙途等人捉拿顾家父子外,他几乎就没有其他瓜葛了。但是,正因如此,他反而很容易就被人给忽略掉了,哪怕孙途并未将其交与刑部前来的官员,居然也未被他察觉有异,至少迟上几日再交人是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但越是如此,被单独关押起来的钟通判心里就越是惶恐,他甚至都猜不出孙途要怎么对付自己了。尤其是当今日突然门被开启,孙途神色阴沉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更是吓得他脸色煞白,浑身发软,就差跪地求饶了:“越侯,下官只是职责所在才前去阻拦了一下,可不知道原来顾家居然真做出了那等事来……”他能做的,就只有尽力为自己分辩开脱了。 孙途却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只是靠近了上下打量着他,看得钟扬心里是越发恐惧了:“越侯,你到底想如何处置下官。我可真是冤枉的。” “本侯查过,在此事上你确实是无辜的,所以我才未将你交与刑部之人。”孙途终于开了口,慢条斯理地说道,但脸色却依然阴沉得可怕:“但有些事情,就未必了吧。” “还请越侯明示!”钟扬这才有些明白过来,这是自己在其他事上得罪了孙途。可任他怎么想,都无法与这个才到京师没多久的人联系起来,只能是硬着头皮询问一句了。 孙途却是一声冷笑:“看来你平日里确实没少做亏心事啊,竟不知自己在哪里做了错事。我来问你,对数月前在城中伤人的周雄一案你可还有印象吗?” 钟扬稍皱了下眉头,仔细想了下,这才脸色微变:“你……你与那周雄有旧?”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本侯只问你,可还记得那事吗?” “记……记得。”钟扬的神情是越发的紧张了,身子还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可那事罪证确凿,那周雄确实当街伤人,还有不少人看着,下官将其收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是吗,那我倒要问上一句了,即便再是重罪也断没有不叫人探视的道理,为何独独是他,让你在开封府大牢里定下严令,不得让任何人接触?” 没想到孙途连这一点都已打听明白,这让钟扬更为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这个……案子尚未彻底审定,而且他是伤人重犯,所以下官才不得不做此安排。” “恐怕不光如此吧?”孙途再度冷笑,又上前一步,稍稍弯下腰,凑到其跟前盯着钟扬的双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对我隐瞒一些真相吗?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取你性命,而且保证今后不会再有人找到你的下落!”对上孙途那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顿时就让钟扬陷入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六品小官罢了,纵然平日里看着威风八面,可一旦与侯爵这样高层次的官员比起来还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他深知孙途所言非虚。 冷汗直冒的他再也抵受不住了,当即叫道:“我说,我也是受人之托才做下的此事,是刑部杨郎中让我把他一直关押在牢中,不得让任何人接触的。” 这个回答倒也在孙途的意料中,想他一个六品通判,又怎么可能真敢擅作主张呢,何况此事看着与他也没有太大干系:“杨郎中,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个……这个下官就不得而知了。越侯,下官已把真相道出,还望你高抬贵手啊……” “不忙,事情到底如何,还得先查证了再说。但在此之前,你得再答我一句,去年发生在京城的一起凶杀案,被杀的乃是老人周侗,此事可是你经手处理的吗?” 这个问题让钟扬明显愣怔了一下,但还是老实作答:“正是。此案早已作结,是城中几个泼皮上门抢夺财物与死者起了冲突,才失手杀人。他们也已被严惩发配了……” “你觉着我会信吗?你可知道那周侗是什么人?”这一回钟扬却有些茫然地摇了下头,孙途哼了一声:“他乃是我的授业恩师,我这一身本领有半数得自他的指点,他更是这天下少有的武学宗师,试问这样一个人物会被几个泼皮蟊贼所伤吗?” 钟扬这回是真个惊到了,诧异地看着孙途,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孙途则继续道:“还有,那周雄也是他老人家的子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钟扬面色再变,他当然清楚孙途话中之意了——周雄都能轻易把十来个泼皮打伤,还生杀两人,那周侗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所杀?还有,周雄都这么做了,就证明了一点,害死周侗的凶手其实逍遥在外,之前断下的案子是错的! 而现在自己不但胡乱断案放纵真凶,还把为师报仇的周雄也给关押了起来,怎么看着都像是在为真凶遮掩一般。这都不重要,最要命的,是那死者周侗居然有个叫孙途的弟子,现在自己反而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瞬间,钟扬当真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半晌后,才惊呼道:“越侯,越侯你听我解释。下官,下官确实不知此案竟还有这等曲折。当时那死者……周老先生的身上有多处伤口,双眼也被石灰所迷,所以他很可能是遭人偷袭,这才被那些泼皮所害。而且,之后下官确实仔细勘察过凶案现场,也走访了当地街坊,得知在此之前确曾有那么一批泼皮前往搅扰,于是便认定了他们就是凶手,并将之全数捉拿审问。这些人也在堂审时全都招认了,说是因为觊觎老人家中财物前往偷窃被发现,这才对他下了毒手。” 孙途凝眉看着他,听他把事情经过道出来,心里的疑问不但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就这样?” “就是如此,下官虽有时会做些错事,但人命大案我可不敢任意胡来,也是在有了确凿的证据的情况下才敢定案的。若侯爷不信,大可去开封府查验相关卷宗,上面皆有记录。若我有一句虚言,只管叫下官刀剑加身,不得好死!”钟扬这一回是真个害怕了,居然都开始赌咒发誓起来。 如此一来,也让孙途心中更增疑虑了,难道事情并非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这个钟扬当真是无辜的? 可转念他又想到了周雄之事,便又问道:“那周雄之事又该如何说?你细问过他为何要伤人了吗?还有,为何那刑部杨郎中会突然插手此事?你就不觉着奇怪吗?” “侯爷你有所不知,只要是大案,在我开封府审定之后,都要先呈交刑部衙门再作审阅的,杨郎中就是此案的复审官员。所以他插手此案,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说不让他人接触此等重犯,以往也有先例,倒也算不得多奇怪,下官自然不敢有所质疑。” 见孙途似乎还有怀疑,已然吓得心神动摇的钟扬也不再做任何的保留,又继续道:“而且此事也有一个缘故,本来那周雄是要在今年秋决的,但因陛下又得一子大赦天下,这才没在两月前就处决了他,而将他继续留在牢中。也就是在此之后,杨郎中突然传下话来,让咱们把人看死了,不得让任何一人随意接触,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孙途听后,心中又是一动,事情居然还有这等曲折嘛。这么说来,要不是皇帝大赦,此时周雄都早已是一个死人了!这让他庆幸之余,心中对那杨郎中的怀疑就更大了:“那刑部杨郎中叫什么名字?”朝廷六部郎中可有好几个,孙途虽知道有个刑部杨郎中,却不知是不是那人。 “就是杨淮昌杨郎中了,许多要案都由他做最后的复审了。对了,就是周老先生被杀一案,最后也是由他做的复审,查验过无误方才最终定案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钟扬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与以往在开封府的冷肃模样是大相径庭,若是崔略商等下属见了,怕是要惊掉一地下巴。 而在听到这一说后,孙途的神色又是一变,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吗?看来这个杨淮昌还真有问题了。可随即,他又眉头一皱,杨淮昌,那不正是牵连进顾家一案的刑部官员吗,居然有此等巧合的事情? 要是案子还在自己手里就好了,他能轻易就从杨淮昌口中掏出真相,可现在嘛……稍作沉吟后,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要进大牢见周雄,你别告诉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 此时自家性命都在孙途手里捏着呢,钟扬怎么敢说不字,当下就点头道:“这是当然,只要越侯您拿下官的随身腰牌,便能轻易进入大牢,查问相关之事。” 正文 第826章 扑朔迷离(上) 开封府大牢并不在府衙之中,而是另设在一旁。虽然这里的守卫远没有刑部天牢般森严,却也有数十兵卒戍守内外,非有相关腰牌手令不得靠近。 其实以孙途现在的身份真想要进入其中找到周雄倒也不算太难,但为防生出什么变故来,他还是选择了低调行事,只穿着普通衣物,带了两个亲卫过来,并亮出了从钟扬那儿取来的腰牌开路。 一见他拿出的是钟通判的腰牌,守在门前的兵卒自不敢阻挠,恭恭敬敬地就将他请进大门。而这一切,却落到了长街对面几个正闲坐在那儿的汉子的眼中,很快,就有人匆匆离去。 在孙途道明来意,点名要见的是周雄后,打理狱中事务的小吏便忍不住上下打量起他来:“通判之前早有严令,除送饭之人皆不得接触此等要犯,你……” “怎么,有这令牌还不够吗?正是钟通判有事要问他,才派我前来。”孙途立刻打断了这位的询问,眼神不善地看着对方,身上自然就涌出了一股气势,竟压得对方呼吸一乱,再不敢作出阻挠,忙点头道:“既是通判之意,小的自不敢拦阻,官人请便,他人就被关在大牢最深处的天字号牢房中。”他自己却是不敢领了孙途他们过去的。 直到孙途点头带人过去,这位才松了口气,他总觉着这位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之气比之素来严肃的钟通判更强上许多。 沿着长长的甬道往里走,孙途随意看着,发现这里其实也没关几个人犯,但气氛却依然压抑。尤其是这边的牢房并不像以前所进过的牢城营那般露天而建,而是盖以屋顶,导致日头无法照射,只能靠十多步一根的火把和手中灯笼照明,就越发显得这里阴气森森,情绪压抑了。 而在来到这大牢的最深处时,更已是漆黑一片,最近的一根照明火把已在三十步外,若没有三人手中的灯笼,这里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孙途叹了口气,这才把灯笼往那单独的一间牢房前一凑,同时口中叫了声:“周雄师哥……”目光也已跟着往里看去。 这间牢房占地要比别处大上不少,同时外头的木栅栏也更粗大些,足有大腿粗细,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由上等硬木所制,自然不可能出现有犯人砸开牢门的情况。而且,牢中犯人身上还缠绕着不少锁链,无论手足都难以真正地施展开来,自然就更不虞他会反抗了。 此时这犯人正佝偻着身子,冲里面的墙壁卧睡着,只从外看上几眼,孙途竟觉着对方很是陌生。他和周雄其实交集真不多,虽然当初也曾与之对练过好些日子,但因其沉默寡言的性格,交情自然不深。再加上相隔年月已久,这份记忆就更模糊了些。 可即便如此,当牢中犯人闻声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时,孙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居然并非自己所认识的周雄。周雄模样憨厚,身量宽大,但此人却是瘦削的脸颊和身躯,五官也与周雄大不相同,哪怕是因为吃了苦头的缘故,也断不可能让一个人彻底变了模样。 而且此人在看到出现在牢门前的孙途时,眼中也满是畏怯与疑惑,完全没有认识孙途的意思。这让他眉头猛然一皱,下意识地往另一边看去,却发现这里已是大牢的最深处,再无任何牢房了。而且,最后这几间牢房里也没有了其他犯人,断不可能出现找错天字好牢房的可能。 这怎么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了吗?孙途心中顿时充满了疑虑,随后又上前一步,喝声道:“你是周雄?” 那人这才稍稍有了些反应,默然点下了头去,口中也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是……”却没有更多话语了。 而孙途这时的脸色就显得更凝重了,随即便回头道:“去把那牢头叫来,我有话问他。”在一名下属赶紧回头叫人时,他又上上下下仔细观察起这名犯人来,此时他已能断定这人并非自己以为的周雄,无论哪方面都对不上。可这么一来,问题就更多了,师父被害已确认无误,他甚至还抽时间去过那边的屋子,也跟人打听过,知道师父确实已被人害死了。而这两个消息都来自崔略商,他相信对方也不可能在这等事情上欺骗自己啊。 这到底是在哪儿出了差错?难道说这个周雄是同名同姓不成?可除非有深仇大恨,寻常百姓又怎么可能在东京城里暴起杀人呢? 在孙途满心疑惑的当口,那个牢头终于赶了过来,脸上除了忐忑,还有几许难掩的不满。不过在来到孙途跟前时,他还是表现得颇为恭顺:“不知官人有何吩咐?” 孙途当即就指着牢中犯人道:“这就是周雄?那个之前在外杀伤数个泼皮的凶犯?” “正是此犯人啊……”牢头有些茫然地应道。 “你没弄错?没有换了人?” “这怎么可能?人是几月前被府衙那边送来的,然后一直关在这天字号牢房里,之后没人出去,也没人换过牢房,又怎么可能换人呢?”牢头忙回答道。 “把牢门打开,我进去问他。”孙途发现对方的反应颇为迟钝,就这么隔着门问很难有什么进展,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这可是要犯,岂能随意开门……”就在牢头下意识欲待推脱的当口,孙途的手已突然按在了他的肩头,拇指更点在了他的动脉上:“你再说一次!”感觉到情况不妙的他已没有耐心与之多作纠缠,直接就动手威胁。 牢头只觉着一阵寒意从脊梁骨升起,身子一颤间,终于惶恐地应道:“是是,只是人可进,却不能把犯人放出来啊……” “放心,我只是想当面问他一些东西,还没想过要劫囚。何况,此人压根就不是我要见的人。”孙途说着轻推了对方一把,促使对方上前开门。 哗啦声里,牢门前的粗大锁链被解开,孙途也得以进入其中。而随着他这一进去,里头之人明显是瑟缩了一下,本就佝偻的身子更是缩作一团,直往角落里去。孙途微微皱眉,靠了上去:“你别怕,我无意伤你,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我是周雄……”这位迟疑了一下道。 “你因何被入罪关入大牢?”孙途继续问道,双目则紧盯对方。 这位自然是不敢与孙途对视的,忙把眼眸一垂,迟疑着道:“自然,自然是因为杀了人了。对,因为我杀了几个无赖,他们,他们该死!” “那你为何却要杀他们?”孙途问着,又仔细看起对方的手脚来,这人手足纤细,一看就不是练过武的,又怎么可能是那些街头泼皮们的对手呢? “因为……因为……”这位此时却说不个合适理由来了,显然除了自己的罪名和身份姓名外,他压根就不知道其他的事情该怎么说。而到了这时候,别说孙途了,就是那牢头也看出了问题来,张大了眼睛瞪着牢中二人,脸上已满是惊慌。 这事可太严重了,牢中的犯人竟非真正的凶徒,一旦事情真个传扬出去,恐怕第一个要担责任的就是他们这些牢房看守。因为在别人看来,出了这等偏差就是他们在做手脚,把人给换了。可天地良心,他一个小小的牢头看守又哪来的这等胆子呀? “不,你不是周雄,人也不是你伤的,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替代周雄来此?”孙途突然伸手扣住了对方的肩头,将之拉到自己跟前,寒声喝问道。 这人顿时吓得哇的一声大叫,涕泪交流,却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只是强调似地叫道:“我……我就是周雄,是我杀了人才被关进大牢的。我就是周雄,是我杀了人才被关进大牢的……”他居然只会这么一句,而且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竟让孙途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官人,这……”门外的牢头见此却是更着慌了,要是这名要犯有个好歹,他身上的罪责怕是更大了。 而孙途这时也终于定神,再拿起手中灯笼往对方的脸上一照,却发现这人双眼无神,面容扭曲,显然脑子已乱,压根不可能再回答自己的任何问题。这让他心头一叹,到底还是放开了对方,心中的疑虑却更深了。 而那人,却在被放开后无力倒在了干草上,继续念叨着那句相同的话,显然,这句话已被他牢牢刻进了脑子里,受惊之下,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回答。 看着孙途出来,这个牢头心头更慌:“你……这位官人,小的确实未曾撒谎,这人自送入大牢就再没有换过。” 孙途盯了他半晌,到底是没能从其眼中看出任何隐瞒的意思,最后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他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在这个地方再起变故,本以为只要找到周雄就能得到答案,不料进到大牢后,事情就显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了。对方为何要做这些,真正的周雄又去了何处?还有周绣婉,她又在哪里? 正文 第827章 扑朔迷离(下) 皇城司,崔略商一脸忐忑与疑惑地看着孙途:“这怎么可能?侯爷,小人之前所说绝无半字虚言,我,我断不敢在此等事情上欺瞒于您啊。” 他是真有些着慌了,刚一散衙就被孙途的人叫到了此处,然后从其口中得知关在开封府大牢里的那个“周雄”居然不是本人,这确实足够奇怪,也足够让孙途对他的话生出疑心来了。 不过孙途的反应却颇显平静,笑着安慰他道:“老崔你不必如此,你我还是信得过的,今日找你前来,也只是为了把个中内情看得明白些罢了,毕竟若非你坦诚相告,我都不知师父他们已出了岔子。” 听他说得诚恳,崔略商总算是定下神来,随后思索着道:“要真如侯爷所说,这事可真就透着古怪了。那人虽非小的亲手所拿,但事情当时就闹得不轻,而且人一被抓就直接关入大牢,根本不可能被人换走啊。” “若是衙门里有人里应外合配合着来一招李代桃僵呢?”孙途又皱着眉头问道,事关师父被杀的真相,他自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了。 这一问还真就让崔略商怔了一下:“这个……可他们图什么?谁会为了这么个无钱无势,还当街杀人的罪犯冒如此风险呢?” 孙途则迅速品出了些东西来:“这么说是有了?真有人能从大牢里换走人犯?” “这也只是小的听一些前辈所说,不光是咱们开封府大牢里,就是刑部天牢,只要肯付出足够代价,再加上人犯不是太过重要,就有办法被替换掉。据说数年前,就有一个家财万贯的犯人买通狱中看守,让人代他上了刑台。之后因为有人说漏了嘴,才泄露出来。但那时人都已经斩杀了,对方一家更是早已远走他乡,最终只能是拿一些狱卒问罪了事。” “宰白鸭吗?”孙途神色凝重道:“这个我倒也曾听人说起过,一些地方官府为保为富不仁者多用此招,往往让一些穷途末路之人替死,他们则赚个盆满钵满。只是没想到,东京城内,天子脚下居然也会出现此等不法之事!” 崔略商苦笑一声,这天下大势如此,东京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不过他还是觉着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可这事终究干系极大,而且那周雄又非什么富贵之人,怎么可能让人冒此大险,还花费心思和无数钱财来救他呢?” “是啊,所以此事看着委实太过怪异,完全就不合常理了。”孙途以指叩击着桌面:“你说,能做到这事的在开封府有几人?” “这个,除了府尹外,也就钟通判了吧。” 孙途当即摇头:“周府尹与此事全无关系,而且他是个聪明人,断不可能趟这浑水。至于钟扬,我看得出来他已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如实相告了,若真做了这等事情,也绝瞒不过我!”他要是真这么做了,也不会这么配合就帮着自己进入大牢见到那个假周雄了。 而此事更大的疑问还在于有人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他们图什么?周雄又不是什么权贵人物,也与朝中那些大人物挨不上半点边,也就与孙途有些关系,怎么可能有人会想着救他呢?而且还是冒如此大的风险。他身上唯一的价值就在周侗的命案,可周侗固然算是江湖中一代宗师,也深受孙途等弟子敬重,但在朝廷官场之上,就真只是贱命一条了,谁会为了他花这个心思? 越想越觉着这事透着不合常理的古怪,让孙途都不知该作何判断才好了。直沉吟了好一阵后,他才说道:“这样,你这几日在衙门里帮我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可有这方面的异动,不得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小的明白了。”崔略商忙点头应下,只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安。毕竟这可不是小事,说不定会得罪什么官人,而他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而已。 孙途一下就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便又笑道:“这样,只要这件事了,本侯便会把你调到我皇城司内当差,好歹给你个正经官身。” 这话让崔略商一愣后,便大喜过望。要知道从胥吏而成官员可是要跨过一道鸿沟的,多少人几代下来依旧只是个身份低贱的胥吏,而以他崔略商的身份什么的,更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出头的一天。但现在得了越侯的保证就完全不同了。对其他人来说这是件大难事,但对真正身份尊贵,手握实权的官员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孙途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可能失信。片刻后,惊喜不已的崔略商已迅速跪了下来:“小的多谢侯爷提携。侯爷放心,小的一定尽力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让您失望。” “呵呵,起来说话。”孙途伸手虚扶了一把,这才又正色道:“不过此事重大,你最要紧的还是在暗中查探,莫要让其他人知道了我的用意。” “小的省得,自会小心行事。” 等崔略商欢天喜地地离开,一直旁听的狄鹰扬才皱眉问道:“将军,我总觉着这事没这么简单,虽然我也曾听说过偷龙转凤这样的勾当,但多用在发配犯人身上,很少换死刑犯。而且就你所说,这事还有刑部郎中关照,就更难成事了。” “是啊,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现在想起来,就连周雄被人生擒本身就有些怪异。”孙途皱眉道:“他一身武艺也自不俗,既然已当众杀人,必然会想着如何脱身,怎么就如此轻易便被开封府的人给拿下了呢?不过最关键的还在那刑部郎中杨淮昌身上。试问,他一个四品高官,为何会盯上这么一起凶杀案,对一个寻常凶手生出兴趣来,还特意嘱咐钟扬必须将其单独关押,不得让任何人接触呢?” “除非他与周雄有仇,比如说周雄当日斗杀的泼皮里就有他的亲朋。”狄鹰扬道出一种可能后,又迅速自己否定:“不可能,杨郎中的亲朋怎么可能如此不堪,而且此事太明显,他更不会冒险了,不然瓜田李下,就更说不清了。” “是啊,但此人身上大有问题是必然的,所以要想知道内情,必从这个杨郎中身上入手!”孙途说着看了对方一眼:“既然九哥你不习惯在军中操练,那我就把此事交你办理。听说他人已被关进了刑部天牢,你可有办法见到他吗?” 这后半句话让狄鹰扬的老脸不禁一红。话说自打虎贲军正式操练起来后,年岁最大,出身最为贵重的狄家九公子就实在受不得这份苦了。那军中操练实在太苦,也实在太过无趣,远不是他能适应的,于是他就开始找着各种理由从军营跑出来,不再与那些“兄弟们”同甘共苦。而孙途在知道这事后,对他也极为宽容,并没有作处置与追究,现在更是直接帮他找了个不去操练的正当借口来。 有些心虚的冲孙途一笑,狄鹰扬才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只管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用不了几日,我便能见到杨淮昌,也定能从他口中套出关键线索来。”他确实有这份自信,因为他在京中交游广阔,而且最是善于与人交流了。 孙途点头:“那就拜托九哥你了。事关重大,这已是我最近最想要找到真相的一件事情了。”顾家勾结辽人奸细一事已被朝廷打横里破坏,孙途也没多少兴趣继续追查,所以便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了师父被杀一事上头。 本来以为只要找到周雄就能有答案,但现在看来,事情是越发的可疑,背后更是疑点重重。 怀着疑虑,孙途很快又去见了钟扬。这位钟通判再见到孙途,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离开了,不想却从其口中得知了这么个蹊跷的结果,这也让他百思难解。半晌后,才急声道:“这不可能,大牢里的人犯是绝不可能被人偷换的。” “哦?是吗?可据我所知,以往也曾有过这样的事情啊。” “那是以前,可自本官到任,严加整治后,牢中种种弊端已全数被除掉了。别说这等凶案重犯了,就是一个窃贼只要进了我开封府大牢,也断不可能被人轻易换走!而且本官是亲自验明正身再把人送进大牢的,而就在几日前,我还刚去看过他呢,并无换人啊。” “嗯?那你看到的周雄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孙途突然就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急声问道。 “他是个身子单薄瘦削之人,而且因为刚杀了人的关系,整个人还有些懵懵懂懂的,似乎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此言一出,孙途双眼便是一亮!倘若钟扬所言是实,那就可以一个推论——犯人一早就被换了,可这么一来,问题就更大了,到底是谁在偷龙转凤,而真正的周雄又在何处? 当然,他的话也未必能全信,总还得等崔略商查问之后才能有个定论。 正文 第828章 线索全断? 又过三日,皇城司。 “死了?”当听了狄鹰扬打探回来的消息后,就连孙途都惊得微微变色,身子往前倾了一下:“杨淮昌可是刑部郎中,居然死在了刑部大牢里头,这说不通啊。” 没错,经过几日的拉关系与旁敲侧击,狄鹰扬真就没有辜负孙途对他的信赖,居然把杨淮昌的情况真给探听了出来。只不过这结果就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了,因为他们是无法从死人口中问出更多东西来的。 狄鹰扬也面带疑虑,同时苦笑道:“其实这事我也觉着大有蹊跷,但据天牢里的人所说,他的死并无任何问题,因为他是在牢房内悬梁自尽的。仵作也仔细查验过,并无他杀的任何迹象,所以就被认定为了畏罪自尽,毕竟他确实与吞没盗卖军粮一案大有关联。” “这也说不通啊,又不是只有他一人因此被抓,而且即便真被定了罪,以他现在的身份最多也就贬谪去边远之地,这可比一死了之要好许多吧?”孙途是怎么都无法接受这么个结果的,而且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自己才刚把事情查到他杨淮昌的身上,他就在狱中自尽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天牢那边却不肯再深究此事了。尤其是当有人揭破了我虎贲军将士的身份后,他们更是把我当作敌人,更不肯将任何细节告知了。”狄鹰扬无奈苦笑了起来,这一回他强大的交游能力都不能再起作用了。 孙途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你也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想别的法子再查。不过杨淮昌的死倒让我看出了些其他东西来,这定是有人想要掩盖些什么,才不惜置一个朝廷要官于死地!” “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才能逼得杨淮昌一个四品郎中自尽啊……”狄鹰扬依然难以释怀:“或许查明这一点内情,就能找到一个突破口了。” “是啊,只可惜尸体落在刑部手中,我们想查也做不到……”孙途说到这儿,心里突然生出了个念头来:“不对,机会还是有的。刑部不可能一直保留着杨淮昌的尸体,一旦将之送回其家眷手中,我们还能想想办法。”说完,他又看向了对方,这等事情又是狄鹰扬所擅长的了。 狄鹰扬倒也来了兴趣,未作推辞:“这个好办,我之前就已查到了那杨淮昌在东京有一处宅邸,只要以他好友的身份上门,总能取得其妻小信任的。” “那一切就拜托九哥了,说不定还能从其家人那里打探到些相关消息出来呢。”孙途这才正色说道。 就在狄鹰扬抱拳应下这一嘱托时,崔略商也神情凝重地赶了过来。经过这几日的努力探查,他也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只是一开口,却让孙途的面色变得越发凝重:“侯爷,大牢那边是不可能被人做手脚的。” “怎么说?” “我问过那几个亲自出马捉拿周雄的兄弟,据他们描述,当日所擒犯人正是那牢中之人。而且他们还有人记得,此人在凶案现场整个人就有些懵懂,所以捉拿他时倒也轻松……” 孙途一愣:“这么说来,打从一开始,你们开封府所拿的周雄就是此人?”在对方点头后,孙途却大摇其头:“这不可能,以此人的身体别说杀那些整日惹是生非的泼皮无赖了,能不被他们打死都算是运气好的。现在居然被人一口咬定他就是凶手,你不觉着这事很荒谬吗?” “可当时有人证啊,而且其身上还穿着溅血的衣衫,手里还提着带血的刀,再加上逗留在现场……反正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能确认其为杀人凶犯。”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另外,还有人点出他是为周侗师傅报仇才动的手,所以衙门就更无任何的怀疑了。” 孙途却立刻抓住了破绽所在:“问题就出在这儿了,他明明不是周雄师兄,更与师父没有半点关系,那他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我可不会认错了人……”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此人是被真正的幕后之人推出来顶罪的。”狄鹰扬在旁说出了自己的推断。但依然难叫孙途满意:“他不可能杀得了那些泼皮,动手的只能是周雄。可这京城里怎么会有这等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做出这一系列的事情来保他呢?要真有这能力,他大可以偷着把人送出城去即可,又何必多费手脚地用此李代桃僵的计策呢?这么大费周章总得有个目的吧?” 这一回,面前两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其实大家早就觉察到这事情处处透着不合常理的诡异,但却总是摸不到切入点。尤其是现在连杨淮昌这样的关键人物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就越发看不清迷雾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孙途心思百转,忍不住已站起身来,不住地来回踱步。这案子比他之前所想可要复杂太多了,幕后之人的手笔也是越来越大。先是师父之死,然后是师兄杀人,再是人被突然调换,现在还死了一个刑部郎中……这一切的目的得有多大,才会让幕后之人不惜犯下这一连串的罪行啊? 可只凭眼下掌握的这点线索却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最后只能道:“看来只有先查过杨淮昌的尸体和家人才能找到新线索了。” “那我明日就去一趟城南仁安坊杏雨巷,找杨家的人问问情况。”狄鹰扬忙说道。这几日里,他可是把杨淮昌的情况都给摸清楚了。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当口,崔略商突然有些惊讶地问道:“狄将军你说要去哪里?城南仁安坊杏雨巷?”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狄鹰扬点头问了一句。 崔略商脸上的古怪之色更重了:“就在今日小的出门前,曾听衙门里有人提过,昨夜城南仁安坊杏雨巷里刚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一家十多口尽被大火烧死,无一活口。”“什么?”正要坐下的孙途听得这话陡然回身,一步就跨到了他的跟前,盯着他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这等大事小的怎敢胡说呢?” 孙途的呼吸骤然就是一停,又看向了一旁同样神色大变的狄鹰扬,两人已瞬间达成了共识。这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同一条巷子里发生了纵火案,那只能是他们刚才还想去找的杨淮昌的家人了。也就是说,他们刚想查到这家头上,就被人先一步灭口了! 随即,崔略商也终于回过了味来,脸上已满是恐惧。这是什么样的凶手啊,居然如此狠辣嚣张,不但杀人,还是用的如此明目张胆的手段。显然,为了掩盖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他们是不惜杀更多的人了,哪怕对方是无辜的……这让他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了,毕竟相比起孙途他们,自己可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物,别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像碾死只蚂蚁般除掉自己了。 这一刻,他再看向孙途的眼神里带上了满满的惊恐:“侯爷……” 孙途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忙点头道:“你放心,我自会保你周全。这样,我现在就派人随你同去自己家中,把家人接到我府上安顿下来,你也暂时留在那里,其他的事情再说不迟。”虽然查案重要,但自己身边之人的安危却更要紧。 “多谢侯爷……”崔略商顿时一阵感动,但又不敢有所耽搁,生怕迟上一步自己家人会被人所害,当下就匆匆而出,然后在二三十个军卒的护送下,直奔家里而去。 倒是狄鹰扬,此时显得颇为镇定,还有些佩服地看了孙途一眼:“将军倒是挺维护自家人的。” “那是当然,既是我的朋友,我就有必要护住他的周全。”孙途肃然道:“不过这么一来,此事倒可以查一查了。纵火案可是不小,也必然会留下诸多破绽线索,我就不信这些人真能一手遮天到无视大宋王法,在东京城内肆意杀戮!” “是啊,他们做的越多,破绽自然也越多。只要我们细细去找,总能找到的!”狄鹰扬也难得的生出了斗志来,眼冒精光道:“那接下来咱们……” “先从那边的纵火案查起。”孙途给出了答案。 可还没等他起身呢,一名下属又急匆匆跑了进来:“将军,有发现了。” “嗯?”孙途颇感意外地看着这位,自己都还没让人去查什么呢,怎么就有发现了。 直到对方把话往下说,他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因为双方说的压根不是同一件事情:“咱们布置在弓弩院附近的兄弟终于抓到了线索,有几个可疑的家伙多次与弓弩院中一个叫程放的弩师接触,似乎是有什么密谋!” 要不是这位突然回报,孙途都快把自己手头上真正的差事给抛到脑后了。话说他还领着查出城中辽人奸细的任务呢! 正文 第829章 终有收获 其实孙途身上的职责除了操练虎贲军之外,就是查出并捉拿藏匿在汴京城里的辽国奸细,倒是追查周侗之死和周雄杀人两件案子与他并不相干,一切也只能是在暗地里进行。 可事实上,孙途现在真正在意的反倒成了查出师父被杀一事的真相了,至于辽国奸细,他倒也有安排,但却不是太着紧,只派了几个原山东军斥候营的兄弟盯着弓弩院,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因为就他之前的判断,那些弓弩应该是从弓弩院中流出去的。毕竟东京城里能弄到弓弩这等武器的也就两方面,要么是禁军,要么就是弓弩院。而禁军的弓弩皆刻有编号,可那些被搜到的弓弩并无相关记号,那就只能是从弓弩院出来的了。 只是孙途还没来得及查弓弩院内的情况呢,他查案的权利已被剥夺。当然,即便他有权继续查办此案,怕也难以像对付其他官员那样在弓弩院中胡乱捉人搜查,因为那边的地位太特殊,根本不是寻常官员能进得去的。 做个类似的比喻,弓弩院就相当于千年后专门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科研部门,那里头可放着太多关系到整个国家安全的武器和相关文件,任何一件弓弩的细节外泄,对大宋官军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只有弓弩院中的官吏人等,或是持天子特旨之人才能进入其中,其他人,就是蔡京高俅,都难入其门。 所以孙途纵然对那里有着怀疑,也只能是派人在外盯梢,找出其中有异样的人来。而这番布置终究在今日有了成果,几日下来,真就让人发现了那个叫程放的弩师的一些怪异表现——比如每天出了衙门后,他都不急着回家,而是会去离弓弩院有两街之隔的一座酒店里坐上一阵。 再比如他虽然在那里会点上酒菜,可走时几乎酒菜都不见动的,显然不是真去喝酒。还有一点则更值得怀疑了,每当他进酒店前后,都会有一个客人也进入其中,并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边。两人虽没有凑在一处,但显然是可以进行小声交流的。 这一切都足以证明这个程放大有问题,很可能就与那些落到辽人奸细手上的弓弩有所关联了。当确认这一点后,这些斥候老手便迅速回到皇城司,向孙途禀报了其中疑点。 而孙途在想明白个中情况后,脸色也再度凝重起来:“看来那些辽人奸细真就如我所想那般,并不甘心空手离开,还在尝试着再拿到弓弩。他们的住处可跟到了吗?”他相信以这些手下的机敏,自然不可能不跟踪对方了。 可结果却让他有些失望:“回将军,我们虽然跟了,但那几个家伙太过谨慎狡猾,每次都被他们用花招甩脱。”说着,这个来禀报的军卒还有些惭愧。 孙途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宽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毕竟对方既能被派来东京做这等事情,必然都是好手。而且论起对东京城的熟悉,你们也无法和在此已扎根多年的他们相比了。” “那将军打算如何对付他们?直接拿人吗?”狄鹰扬关心地问了句。 “不,这么拿人无凭无据,只会打草惊蛇坏了全盘计划。何况这事也就八成把握是那程放偷出了弓弩,要不是他呢?”孙途思忖了片刻后,方才决定道:“索性再耐心些,直到他们真把弓弩什么的交接出来,再动手不迟。到时人赃并获,就不怕他们不认了。” 说到这儿,孙途看了眼外边渐渐往西偏去的日头,说道:“看时间,差不多就是弓弩院那里散衙的时候了吧?走,我也去见见这个程放,看他是怎么与人接头的。”既然周雄一案的线索都断得差不多了,他便想着先把这边的事情给解决了,算是调剂一下心情。 狄鹰扬对此也是大感兴趣,当即就请求跟随。孙途点头后,也不作耽搁,迅速在那个斥候的引领下,直奔弓弩院那边而去,并在半来个时辰后,出现在了一家临街的两层酒楼上,他所在的位置窗口,正好能看到下面大半条还算热闹的长街。 “将军,这里是他每日的必经之路,而且每次他都会挑其中一家酒店进去坐上半个时辰。”那个斥候一边看着长街尽头,一边小声作着解释。而当孙途点下头去的时候,此人又有些兴奋地道:“来了。” 孙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下方看去,就瞧见了一个身材模样都极其普通的中年男子正慢步走来,稍近些后,孙途甚至都能看出他脸上似乎带着几许不安的情绪,以及其缩在袖子里的手也有些僵硬。这让孙途的双眉突然就是一挑,事情不会如此凑巧吧,他身上难道真藏了什么东西? 随后,孙途又把目光往其周围一转,很快就发现了有好几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过这些人都是自己手下的斥候,并没有想象中的辽国奸细的踪影。莫不是人已经进到酒店里等着了? 孙途想着,更是打叠起了精神来,注意着对方行进的方向。然后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对方竟一反常态,并未进入这一排酒店里的任何一家,而是不断沿着街道往前。 “这……将军,以往他都会进其中一家酒店待上一阵的,今日怎么就变了……”那名手下也有些失措,有些不安地嘀咕了一句。 “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跟上他。既然事出反常,就定有原因。”孙途显得颇为淡定,迅速起身,留下一人付账,他则带人快速下楼,然后远远地缀在了程放的身后。 好在此时街上行人不少,他们这一行十来人倒也不显得太过突兀,而且那程放本就不是太过机警之人,又怀着心思,所以被他们如此跟了一路居然也亦无所觉,只顾着赶自己的路。 只是随着他左弯右绕,很快地,就不好跟了。因为他已弯入了一条颇为偏僻的小巷之中,若再这么十多人从后追着,就是傻子也能瞧出问题来了。而那斥候更是紧皱起了眉头来:“这边可不是去他家的道路啊,怎么就突然跑来这等偏僻处了?” “多想无义,还是跟过去一看才能知道真相。”孙途说着,摆了下手:“你们在这里守着,再让一队人绕道另一端看住了,我和九哥跟进去看个明白。” “将军,这有些不妥吧,不如由小的们进去。”有人忙反对了一句,却被孙途摆手否定了:“怎么,论身手你们能强过我吗?何况,我和九哥这身打扮才最不惹人注意啊。” 经他一说,众人才明白过来。确实,孙途和狄鹰扬都是一身锦袍打扮,看着就透着贵气,任谁都不会怀疑他们会跟踪人。倒是这些斥候,一个个都是短打扮,一副精干的模样,一旦失去了同路百姓的遮掩,那就太容易露出破绽来了。 事态紧急,孙途根本就不给他们多作犹豫的时间,当即就拉了有些忐忑的狄鹰扬往里走去。后者脸上顿时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来:“三郎,你可别害我啊。不瞒你说,我虽在军中多年,可论身手,却是稀松得紧。” “九哥你就放心吧,又不是让你拿人,只是跟上去看看这家伙在搞什么鬼而已。而且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说话间,两人已进入巷子。好在他们跟得够快,尚能在程放拐弯进入一处竹林后跟了上去。 此时这边静悄悄的,都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他们三人正在不断往林子深处走。在此期间,这位弩师还似是警惕地回身张望过两眼,不过他又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孙途呢,几眼看下来,也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直到他来到一棵人腰粗细的大竹子前后,方才止步,然后弯腰忙活了一阵,似乎是在掩埋什么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把事情做完,然后才像是大松了口气般,急忙返身,快步往回走。 孙途二人此时早已避到了另一边的暗处,他自然不曾有任何察觉。在他走远后,孙途也不再忙着跟踪了,而是快步就往那棵大竹子而去。如果说之前是有八成把握,那现在就是九成九可以确定此人就是弓弩外泄的罪魁,他定在这里埋下了什么要紧东西。而且就看他这一路行来轻车熟路的样子,显然他做这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天色虽已彻底暗下,但却未能影响孙途的目力。凑到近前,他已一眼发现了那地上刻意摆出花样来的几块石头。当即就记在心中,再将之拿开,徒手一阵扒拉,很快地,就在泥地里挖出了一个浅坑来,并露出了藏在里头的一只盒子。 孙途忙将之取出,打开看时,里头又是一份卷轴。再拉开,终于见到了上面所画的内容。这一瞬间,就是他也不觉脸色一变,而一旁凑上来的狄鹰扬更是惊得低叫出声:“弓弩图纸……” 正文 第830章 放线钓鱼 虽说东京汴梁素有不夜城的美誉,但其实也不是彻夜都能如白昼般热闹的,尤其是过了三更,天还未亮时,整座城市还是会陷入到短暂的宁静。因为此时那些寻欢作乐的人们或是已经回家,或是直接宿在了秦楼楚馆之中,街面上除了巡夜兵卒和更夫,几乎难觅人踪。 不过在四更天后,天色虽未放亮,但有些人却还是早早就出门了。要是有朝会的正日子,上街的人流车马自然众多,但其他日子里,就只有那些忙于生计,必须早早开门做买卖的小商贩们才会如此勤劳了。 家在城西的豆腐坊关老实就是这些人中的其中一员,每日天还没亮呢,他就会推了自家的小车沿着空旷静谧的街道往城中各处而去,将自己亲手制作的豆腐送到每一户客人手上。正是靠着这等勤勉踏实的作风,再加上他做豆腐的手艺确实不错,虽只来东京不过两三年间,关氏豆腐坊倒也在城里有了些名头,生意自然也算过得去了。 可即便如此,关老实依然没有改变初衷,每日里照旧早早送货上门。尤其是城南那边的几处常客,更是他最看重的,几乎都能赶在五更天亮时将豆腐送到客人手上。 今日也是一般,关老实脚步快速地穿行在街巷之间,很快就来到了城南。在将几份豆腐亲手送到才刚打开门板的酒店伙计手里,随口与之闲聊了几句后,他又迅速上路,最后拐进了一条更显幽深的小巷子里。 那条巷子可当真有些冷清了,而且里头也不见什么宅院。不过边上看着的人也不觉奇怪,因为关老实每日都会推车进入其中,而且相熟者更知道他是把豆腐送去巷子深处那间水静庵里去的。给出家人送豆腐的行为本身就挑不出半点问题来。 今日关老实的行动和往日也没什么区别,依旧在差不多的时间将豆腐送到了庵堂后门处,交给了早等候在那儿的一名老尼。在收了钱后,又往回走。可就在他来到离庵堂不远的一处竹林时,却有些意外地停下了脚步,目光在往四周扫过,确信没有任何问题后,方才低头钻入其中。 又过了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倘若真有人看到这一幕,只会当成他是因为内急跑进竹林里解了个手而已,谁都不会往心里去。但只有关老实自己知道,再出来时,自己的胸口已经贴身多了一个极其宝贵的盒子了。 来宋都三年零四个月,苦心经营,寻找机会,到成功将诸多物资送回辽国,再到引得弓弩院的弩师上钩,并从其手中拿到弓弩,他实在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冒了太大的风险。可没想到,一切却在数日前出了大岔子,那批本该安全送出去的弓弩居然被禁军直接截下,这让他多年努力差点就成为徒劳。 好在他没有放弃,一番紧急变动之后,又从那弩师手里拿到了更详细的弓弩图谱。只要将之送出东京,那自己就真为大辽立下赫赫功劳,也不枉自己潜伏东京数年,几番努力行事了。 这一刻,本来略显卑微佝偻的身子竟陡然一挺,目光里更有精芒闪过。此时的关老实哪里还有半点老实本分人的样子?但这等锋芒也就只是一显即逝,他很清楚现在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呢,接下来只等把东西交给那些人,再等他们安然离开东京后,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时候。 他的脚步突然加快,继续推车往外走去,穿过小巷,一如以往上百次的行程般继续沿着街道走去,甚至还又把随车的豆腐给送到了每一户客人手里,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来。 直到天色过午,一车豆腐全数送完,方才回程。此时街道上的行人已越发的多了起来,所以哪怕不断有人从身后跟上,关老实也不觉着有何异样。 而在离他二十来步的街边,几名汉子正有些焦虑地盯着他缓步而行的背影,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孙途:“将军,咱们还不动手吗?都已经跟了他好半天了,而且这街上的人也多起来了……”有了前几次的失手后,他们还真有些担心对方会故技重施,甩脱自家的跟踪呢。 关老实完全不会想到,打从自己拐进巷子后,他的一切举动就已全在藏匿于竹林内外的不少眼睛的注视之下,这些人皆是随孙途在山东江南厮杀出来的军中好手,无论身手还是眼力都是第一等的。 不过在其从竹林里取得那只盒子时,孙途却并不忙着拿人。因为他很清楚只有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这才不过一个辽国奸细而已,可东京城里潜藏的奸细却一定不少,只有跟上了他,才能将他们的落脚点彻底找到,将他们所有人都一网打尽。 所以孙途早早就下达了严令,这次只能跟踪,不得动手。至少在自己下令之前,大家都只能是远远跟在其身后,看他会去向何处。 至于手下人的担心,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他推了这么大一辆车,目标不要太过明显。别说他绝想不到已被咱们悉破身份,就算有所察觉,也不可能轻易摆脱咱们这一路布下的眼线。只要跟住了即可,今日便能拿下这些奸细了。”说着,他脚步一动,已跟了上去。 关老实确实未曾发现自己被人跟踪的处境,只因为这一回孙途用的跟踪手段可要比以往高明许多。他把手底下人分成了数组,然后各组交叉跟随,有人在其身后,有人在其身前,有人更是隔了一整条街在另一端紧盯着他。如此,纵然再警觉,也绝想不到自己居然是被人全方位都给盯死了,就跟那网中之鱼,再难有脱身的机会。 至于孙途自己,则远远缀在了后方,通过一系列的眼神和手势来控制一切。也只有这些山东军老兵才能让他如臂使指般的指挥了,若换了还在操练中,没有半点默契的禁军,只这一路就已错漏百出,不是跟丢了人,就是一早已被对方察觉有异,从而不得不强行拿人了。 未牌时分,关老实重回城西。而当他踏入一条街道时,远远跟着的孙途脸上便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因为这条路他颇有些记忆,前面就是开远门,也就是他趁势截获那批弓弩的地方。随即,他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关氏豆腐坊的布幌正在不远处随风摆动……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拿人的一切经过都是在对方的眼皮底下进行的。这家伙隐藏得够深,胆子也足够大,居然一直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啊。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最关键的,还是除了他之外的其他奸细的所在。 然后,他就发现关老实并没有直奔自家店铺,而是转身往斜对面的一家小酒店走去。看这架势,似乎他和酒店关系很不错,那边的伙计掌柜见他过来,立刻笑吟吟地迎接,并迅速给他准备了酒菜,看起来,一切都不存在任何的问题。 但孙途还是在这中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当关老实进门招呼前的瞬间,他先是微不可察地与伙计打了一个眼色,还稍稍点了下头。另外,那掌柜居然也有那么片刻是先看了伙计一眼,直到对方把目光往下一沉后,方才笑着招呼关老实,再给他准备的酒菜…… 虽然这些眼神和表情上的动作极其微小,但依然没有逃过孙途的目光,也让他迅速做出了判断,这些人就是辽人奸细了。原来自己想找的人一直都在眼前,这就是大隐于市了! 想到这儿,他突然就已打出了手势来,该是时候动手拿人了。 此时店内,不知何时,那只盒子竟已落到了掌柜的手里,只见他手一翻间,里头的卷轴已被他轻轻拿出,再一拉,便现出了其中内容。可在看到上头的内容的瞬间,他本来颇为得意的神情就迅速消失了——那卷轴上并无想象中的弓弩制作细节内容,只有一句墨迹淋漓的话:抓到你了! “不好,中计了!”他低吼一声,已迅速抬头,然后正看到店门前已有十多名汉子持刀快速奔来,已吓得街上一干百姓都尖叫着往两边逃去了。 关老实这时才刚把一筷子面条放进嘴里咀嚼着呢,一听这动静,再头看到店外冲过来的人,也是悚然动容,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一翻,就把跟前的木桌整个给掀了起来,直往门口处撞去,同时身子一缩,则往后方退去。那里正是这家酒店的后门,也是他一早就给自己定好的退路。 掌柜的反应也不比他慢多少,单手一按柜台,人已如鹞子般掠了出来,同时手一摆间,一直拿在手里的算盘已激射而出,从桌子的上方急打扑进门来的众人。 事到如今,他们很清楚自己已然身份败露,所以只想着能逃离捉拿,至于隐瞒什么的,却一点都不敢想了。倒是那伙计,此时却是呆愣愣的站在那儿,仿佛被眼前的一切给惊呆了…… 正文 第831章 螳螂捕蝉 如果说之前这些将士心里还有些疑虑的话,那这一刻他们也已彻底笃定店内几人就是自己要捉拿的辽国奸细,这让他们前扑的速度更快。当先的两人急速挥刀劈斩,正中飞到跟前的桌子与算盘上,将之打落的同时,脚步却不见有丝毫放缓的,如猛虎捕猎般扑杀过去。 此时的关老实早没有了以往所表现出来的憨厚木讷,往后急退间,手又一抬,寒光骤起,一枚袖箭激射向离自己最近的那名军卒,迫使那人只能仓促停步,举刀格挡,也让他的身体得以没入后方的门户之中。 他见此心头便是一喜,因为早在将此处定作落脚点时,他们就已把这边的环境全数掌握。这店铺后边乃是一条偏僻的小巷,而只要再翻过巷子边上的一堵矮墙,后边就是人流不息的大街。只要给他片刻机会,就能混入往来不断的人群之中,从而脱身而去。他很清楚那些宋人官兵的作风,他们是绝不敢在人群里胡来,伤到无辜百姓的。 倒是那掌柜的动作终究是慢了半拍,而且并无袖箭在身,只来得及在翻出柜台时从底下抽出把刀来作战,结果迅速被数名军卒从两边围住,无法再次脱身,只能是咬牙应战。 他本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身武艺,纵然被人围住也能迅速杀出路来,可结果这些官军的攻势却远比他想象的要猛烈的多,而且几人之间配合精到,几乎不留任何的破绽,让他在左支右绌地抵挡了数招后,便肩头中刀,惨哼着往另一边倒去。而这时,又有几个旁观着的军卒火速上前,寒光闪烁间,他就已被彻底制住。 而更叫他心头发紧的,是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现店里几人完全没有被关老实走脱后的急迫反应,完全是一副全在掌握中的模样。这让他迅速明白过来,恐怕店铺后头也有人守着,关老实这一出去,更是自投罗网! 事实也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关老实火速倒退着出了后门,都还没来得及回身翻墙呢,几声呼啸已从侧后方传来,当他举刀想要迎架时,两把冰冷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处,更有一刀还贴在了他的腰眼上,只要再有任何动作,他们瞬间就能结果了他的小命。 孙途既然已经确定了目标,又志在全擒,又怎么可能留下什么破绽呢。所以早在命人正面攻入店内拿人之前,就已派出一队人埋伏在了酒店后方,果然一下就把关老实给生擒到手。 直到见他被人推回店内,孙途才笑吟吟地迈步走到了酒店之中,同时又有几人已火速扑向不远处的豆腐坊,立刻就把里头的几个伙计也全给控制住了。而其身后的街面上,行人们早已惊得往两边退去,让出了好大一块空间出来,许多人都拿好奇而惊惧的目光看着这边,还没闹明白这家小酒店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呢,居然就要动起刀枪来了。 对于手下这些人的表现,孙途还是感到满意的。其实要是有他亲自动手,今日的抓捕行动只会更加顺利,连那关老实都不可能退到后门里去。但是,现在的他身份已不同以往,自然不可能事事躬亲,尤其是这等动手抓人的小事,这就更考验手下兄弟的能力了。今日,他们算是交上了一份差强人意的表现。 当然,这只是对孙途来说,对同样在外看着这一切的狄鹰扬来说,这些将士们的表现可就太亮眼了,让他直到现在都觉着有些发懵呢,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要拍手喝彩了。可即便如此,跟了孙途后面进来的他还是赞了一声“三郎你果然练兵有方,这才是真正的百战精兵啊。” “不过是个小把戏而已,也算不得什么。”孙途的回应云淡风轻,这才将目光落到两个面色灰败的家伙身上“几位真是让我好找啊,你们的身份想必就不用我多问了吧,不知你们是从上京还是北京而来啊?” 只这一句话,便让两人的身子又是一颤,那掌柜的更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你……”显然是吃惊于孙途一下就把他们的来路都给彻底点破了。而只此一下,也就彻底坐实了他们确实是辽国奸细的身份。 其实在此之前,虽然已有问出了口供,但孙途依然带着些许的怀疑,说不定这些人乃是夏国细作伪装的辽国奸细呢。毕竟若论这方面的手段,西夏可比辽国要强出不少,当日幽州城的那一场变故他还记忆犹新呢。但现在嘛,已再无任何疑虑,因为人下意识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这让孙途嘴角一翘,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你们确实有些本事和想法,居然花费了数年时间来获取我大宋弓弩机密,只可惜,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奉了什么人之命前来了吧?” 关老实闭嘴不言,显然是摆出态度,不可能受孙途的要挟了。倒是那掌柜的突然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我等身份,觉着我们会轻易告诉你任何东西吗?” “是啊,你们确实不会告诉我任何情报,毕竟你们的身份其实也不是太高,知道的东西就更有限了。”孙途也不见动怒的,轻轻摇了下头,然后突然一个转身,猝然探手就把一直瑟缩在角落里,看着一脸无辜的年轻伙计给拖到了身前“看来只能是直接问他了!” 这下,让关老实二人更是一惊,似要挣扎,却被两旁的军卒迅速按住。而那伙计则是一声惊叫“将军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连狄鹰扬都有些诧异地看着孙途这突兀的出手,他怎么就能断言这个不起眼的伙计就是这些奸细的头领呢?孙途看了对方一眼,笑道“你以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完美,所以哪怕已被我攻击也不曾如他们般惊慌,尝试着逃离。但是你却不知适才你们在店内的一些交流已全被本侯看在眼中,他们看你的眼神可完全不像是手下伙计的意思。” 说着,孙途又一把将其被扣住的右手给提到了眼前,再用力掰开其手掌“你的言语可以骗人,但虎口处的老茧可骗不了人,这是多年握着刀枪等兵器磨出来的吧。还有这拇指上虽已浅下去,却还能看见的指环印痕,多年佩戴拉弓的指环所留下的痕迹,也不是一两年时间就能彻底消失的。敢问一句,你一个酒店伙计,怎么可能在身上留下这些痕迹呢?” 一番话说出来,直让在场人等皆为之动容。那伙计的脸色更是几番变化,终于苦笑起来“想不到我身上竟留有这许多的破绽,之前还妄想蒙混过关呢……罢了,既然如此,那就任你杀了便是。但我契丹族人只有战死的勇士,断无投降卖国的懦夫!” “不错,你要杀就杀,不用多说了。”关老实也跟着开口,只有那掌柜的,此时反倒不作声了,孙途迅速就从其眼中看到了一些恐惧的意思来。 “是吗,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孙途说着,一摆手“封锁这两处店铺,把所有人都带回皇城司细细盘问!”他相信东京城里除了他们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细作,而且北方那些要塞关城里,说不定也有他们安排下的人,要知道这几年他们可是往北边运送了不少物资,要没有大宋军队内部之人的配合,是不可能半点风声都不透的。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孙途自信总是能撬开几人的嘴,把一些关键消息给挖出来的。 就在这时,外头又传来了一阵骚乱,随后又是一队官军急匆匆赶了过来,正是巡城的兵马在得知这边的变故后终于姗姗来迟。 等孙途他们亮明自己身份,以及所做的事情后,为首的将领才惊讶地说道“竟有此等事情,那这些奸细……” “人既然是我虎贲军拿下的,自然是要由我们来处置了。”孙途一下就看出了对方的用意,这是想要分润点功劳啊。但他可不会卖这样的人情给对方,当即就**地给出了回答。 随后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便下令带人离开。这两日一切都算顺利,至少是把身上的一份差事给圆满解决了,哪怕真无法从这些细作身上挖出更多有价值的情报,也足够给朝廷一份交代了。这让他憋在心头的一口闷气总算是稍微松了一些,自从开始着手查办师父的案子后,他总被人领先一步,这种被人压着,却不得翻身的机会可实在太叫人憋屈了。 而踌躇满志地带人往回走的孙途却并未发现,自己居然已被前方一座酒楼上的某人给盯上了。 “老大,你说现在就动手?” “有什么问题吗?以往的他一直身边都有不下五十人拱卫,现在却只得三十多人,而且他们还把心思都放在这几个犯人身上,正是我们下手杀他的最好机会。”一个带着恨意的冷酷声音陡然而起“动手!” 正文 第832章 黄雀在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你专注于一件事情而忽视身后可能存在的危险时,危险就会以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式突然而来。 孙途现在就犯下了这样的错误,也将面临这样的危险。 押着那几个辽人奸细往前走着,他心里则在作着筹谋,此事很快就会传开,到时恐怕某些人又要突然插手,从自己手上要走这几个奸细了吧。毕竟只要撬开了这些人的嘴,便是一件大功,没有人会嫌功劳多的。 不过孙途也并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此时的他对找出辽国奸细的兴趣其实已不大了,在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后,他早已对这大宋朝廷绝望,在他看来,无论自己多努力,怕也是无法把这个即将堕入深渊的庞然大物给拉回来了,除非是将之彻底打碎,一切由自己来说了算! 但这事绝不容易,甚至不在与历史的必然相抗衡要简单多少。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当义无反顾地去做,只为了让那些真正无辜的人们少受灾厄!想着这些,孙途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扫向了街道两边,那里的百姓正用畏怯与彷徨的眼神注视着他们这一行人。 他们的队伍虽已走出一程,但离着那家酒店和豆腐坊并不是太远,这里的人可是亲眼瞧见他们动如雷霆,一下就将里头众人拿捕住的场景的,这等威慑力可是不小,自然难免心生畏惧。 孙途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一扫而过,本来是要看向长街前方的。可突然心头就是一动,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居然有人把身形往前探来!这完全不合现场的气氛,因为此时百姓们都因为恐惧担忧而把身子尽量往后缩着呢,谁会如此大胆地往前靠?他们定有其他用意! 在这个想法迅速生起的时候,孙途已生戒备之心。正当他目光一凝,张口要让身边之人上前拿人时,一声弓弦的嘣响从侧前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锐器撕裂空气后的尖锐啸声。 声刚起,五支利箭已从三个方向封锁住了正在马上的孙途的一切退让道路,当先的一箭更是直袭向他的咽喉。速度之快,来势之猛,早已超过了一般军中弓箭所能达到的高度,只在眨眼间,生死威胁已在眼前。 身后身侧的那些护卫反应已经足够迅速,箭乍然而来时,他们已发出呐喊,抽刀前扑。但终究是慢了半拍,他们离着孙途还有两步呢,箭矢已离他的咽喉只得半尺。而且对方还早把一切都算到位了,无论孙途是伏身还是旁闪,那里也都有箭矢紧跟飞来,让他躲无可躲。 另外,街道两侧的人群里,这时也应声蹿出五人,他们手中都已亮出了短刀,毫无顾忌就直往孙途的身上刺去。这一杀局布置的委实周到,几乎断绝了孙途的一切生路,似乎他只剩下了一个结果——死亡! 另一边的高处,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已入必死之境的孙途,内里藏着疯狂、快意和更多的轻松。只要孙途一死,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感受到的威胁便将烟消云散,至于当街刺杀朝廷高官所引发的风浪,他相信身后的靠山是绝对能摆平的,毕竟他可比自己更想让孙途去死啊。 可他的这个愿望却在瞬间破灭! 倘若孙途没有在刺杀到来前的片刻惊觉异样从而绷紧了身体有了防备,恐怕这一下真能置他于死地。可偏偏他有了准备,所以当箭矢临身的瞬间,他立刻作出了反应! 既然伏低闪避都已不可能,那就只能找东西挡着那要命的一箭了。但此时抽刀却已不及,所以他在这危险关头当机立断,双腿猛地一夹马腹,再用力一勒缰绳,竟控得胯下的骏马陡然一声长嘶,前蹄迅速抬起,身子也跟着人力起来,赫然便挡在了直射而来的那支箭矢跟前。 只听得噗哧一声,这支贯满了力量的箭矢就没入了柔软的马腹之内,却未能透过厚实的骏马身躯,还有半截箭身留在外头呢,自然也不可能伤到后边的孙途分毫了。而孙途的身体也趁势一扭,把另外四支只作封锁之用的箭矢给轻易躲了开去,未伤分毫。 但此时,动作最快的一名此刻却已扑到了他的身前,短刀如闪电般直刺他腰间。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清喝,本来侧对着他的孙途已然连着胯下骏马一道扭过身来,变作了正对着他。同时,本来高高尥起的两只马蹄已轰然落下,砰的一下,重重踏在他的胸口。 孙途的坐骑自是军中骐骥,奔跑速度极快,力气也是大得惊人,如今更是在重伤之下的突然发力下蹬,这一下直有开山裂石的力道,一下踏实在了这名此刻胸口,顿时让他胸骨爆碎,身体如烂泥般倒了下去,然后马蹄再次踏中了他,直接就将他踩毙当场。 也是直到这时候,其他几个此刻才刚到孙途跟前,然后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给惊得动作一缓。只这一慢间,孙途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寒芒闪过,正中其中一人的脖颈,顿时将他的整颗头颅给斩得飞上半空,然后孙途的身子也已脱马跃起,避过了紧随着刺来的几刀。 直到此时,那匹骏马才重重地栽倒于地,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一大片的青石地板。被孙途用作盾牌挡下致命一击,又顺势踏死一人的骏马终于重伤而倒,看着情况可实在不妙了。 但孙途却已从刚才的绝对危险中摆脱出来。人虽在半空,刀却已在手中,手腕转动间,已护住了周身,把刺到跟前的那几把短刀全给劈斩开来。 也是这时,后方的军卒已迅速奔涌上来,高声喊着“保护将军,捉拿此刻!”便已四面兜围地杀向那些个刺客。眼见刺杀失手,孙途落地之后便要反攻过来,这些人的反应也是极快极果断,一声呼哨,便转身往人群里冲去。 人群这时更是恐慌到了极点,这是汴京百姓从未遇到过的情况,居然有人当街行刺,杀的还是前呼后拥的朝廷高官。本来他们还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呢,一见那些刺客突然朝自己这边奔来,他们当即就发出了阵阵惊叫,如一群受到惊扰的蚂蚁般迅速四散,哄逃开去。 而这,正是那些刺客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他们的穿着与普通百姓没有任何区别,此时把兵器一丢,就已混入到了那四散的人群之中,导致众亲卫想要追击,一时间都不知该追哪边才好了。 而孙途此时已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大喝“先守住人犯,再去几人上那边的酒楼!”他可是看得很清楚,那几支差点要了自己冷箭正是来自那酒楼的二层窗口。 当下里,便已有十多人果断扑向了那边的酒楼,直闯进入,吓得里头众人又是一阵惊叫求饶。而孙途则已退到了狄鹰扬及那几个犯人跟前,横刀在胸前,时刻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新一轮刺杀。差点被杀的情况下,他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了。 身后的狄鹰扬脸色阵白阵红,呼吸急促,一双眼睛四处扫动着,却不知自己在找什么,看什么。在他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呢,居然就在东京街头遭遇到了刺杀。哪怕这些刺杀并不是直冲他而来,但这等威胁还是直冲其内心,让他除了后怕之外,居然还有些难言的兴奋“三……三郎,他们是什么人,为何竟要刺杀于你?” “不知道,我的敌人不少,但能做到并敢做这一切的,却不多。”孙途此时却不敢太过分心细想,一双眼睛依旧不断在身前那些奔逃的百姓身上扫动着,以防再有人趁乱而动,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但在他如此严防死守下,却再没有了任何的刺杀,直到几名军卒迅速退到跟前,围在了他的身边,如此就是再有冷箭袭来,都难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走吧。”前方酒楼二层,那人颇为不甘地叹了一声“孙千里果然了得,这样都要不了你的命,反倒把我的杀意给暴露了。必须把他们尽快送出东京了……”说着,他已迅速下楼,赶在那些兵卒到来前,与外边的百姓一道四散而去。 只一会儿工夫,本来还算闹腾的街道已变得空空荡荡,除了倒在地上的一人两马,就只剩下孙途等人了。而片刻后,搜查那边酒楼的部下也已回来,除了押来了十多个楼内之人外,其中两人手里还拿着三张短弩和两壶箭矢。 怪不得那突然袭来的一箭如此霸道了,居然并非是由弓发出,而是用的弩机。如此一来,今日的刺杀就更严重了,毕竟弩可不比刀枪等物,乃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禁物啊! “将军,酒楼二层后窗被人打开,有人离开的脚印,他们还留下了这些。”一名军卒上前禀报道“但为防他们使诈,我们还把酒楼里的所有人都给带来了。” 孙途点了下头“先带人回去,审过再说。”经此一事,他已确信京中有人要杀自己,那就更得好好查查,看是因为什么了。 正文 第833章 弄巧成拙 天才刚擦黑,刑部和开封府就联袂派人上门跟孙途要人了。白天在城西的一场乱子闹得确实挺大,才两个多时辰,已传得满城皆知,他们的反应也确实要比之前预料的更快。 面对他们的要求,孙途还真拿不出合理的拒绝借口来,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确实无权查案,更不可能把辽人细作这样的要紧人犯扣在自己手里了。好在他们到来后就仔细盘问过酒楼里的几人,确认了他们尽皆与刺客无关,此时交出去倒也无所谓,至于辽人奸细一事,既然已全都落到刑部手上,就由着他们施为便是。 不过在让人将这几十人全交给对方时,孙途还是沉了张脸道“人本侯现在就已交给你们了,但你们也都欠我一个交代。今日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我竟受人行刺,要不是运气够好,恐怕我已被贼人所害。既然你开封府执掌京师治安法度,就有责任尽快把刺客给我找出来。此时本侯会具表上奏陛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了!” 前来要人的开封府官吏一听后顿时大感为难,这事可真不好办啊。但在对上孙途那双满是认真与威胁的眼睛后,他还是只能低声应允,随后怀着忐忑的心情退走。 而当刑部来人也起身告辞时,孙途又提了一嘴“对了,弓弩外泄一事不光与辽人奸细有关,更与弓弩院里一个名叫程放的弩师大有关联,这份弓弩构造图便是由他从院中偷窃出来,此事本侯也会上奏天子,具体如何处置,就看你们了。” 这几句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了,你们别想就这么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反正只要是孙途已经掌握的线索,他都会据实上报。这让那几个刑部官员的心也猛然一沉,这案子可比想象中的更加棘手了,但烫手山芋都已经接下了,那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往下查了。 直到这些人离开,才有部下颇为不满地道“将军,咱们就这么把人全交出去?我们辛苦了这么久,您还……却是连一点过问的权利和功劳都没有吗?” 就连狄鹰扬也觉着有些难以接受“是啊将军,尤其是刺客一事,若不查明白了,实在叫人难以心安啊。” “所以我才会给开封府的人施加压力,让他们帮着我去寻找线索,至少也能起到个敲山震虎的用处,把那些贼人从暗处给震出来!”孙途缓声道“而且我们也确认了,那从酒店里带回来的人皆与此事无关,也不要太难为人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得从那两个尸体身上去找线索,我想以开封府查案的本事,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一些东西。” “难道咱们自己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狄鹰扬嘀咕了一句。 “我们当然有事要做,其实我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孙途说着,扫过面前这些值得信赖的兄弟“你们想想,为何我会在今日被人行刺?又有哪些人会有这等胆子和本事?” 众人在一番思索后,就提出了一个猜测“莫不是辽人奸细的同党,他们行刺是假,救人是真,结果却未能成功?” 孙途却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因为这些刺客明显是一直都掌握了咱们的行踪,不然不可能把握住如此机会。只可惜,我们之前一心追踪辽人奸细的所在,放松了自身安危,使他们来了个黄雀在后。但也正因如此,可以确信他们与辽人奸细并不相干,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早些示警,破坏我们的全盘计划,至不济也能让那小酒店里的同党早些逃离了。” 狄鹰扬脑子转得也不慢,立刻点头附和道“将军说的是,而且从他们出手行刺到退走的表现来看,就完全未曾在意过那些辽人奸细。若换作是我,哪怕救不了人,也得杀人灭口才是。” “正是如此,所以我可以确信刺客与辽人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还有什么仇家,竟要不惜一切置你于死地吗?行刺你一个朝廷所封的侯爵可是大案,这得是多大的仇怨啊?”狄鹰扬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来“而且能动用弩箭行事,这股势力必然不小,东京城里也必然是能排上号的。” “是啊,不过应该可以排除禁军相关势力,因为他们与我无任何仇怨,而且留下的弓弩和箭矢上也并无相关记号。至于与我结仇的人嘛,最近倒是有不少,但也没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孙途说着,脸上居然还带着一丝笑容。 这却让众人有些无法接受了,话说你都被人当众行刺了,不但没有暴跳如雷,紧张害怕,怎么显得颇为高兴的样子呢? 感受到众人心中疑问,孙途又是一笑道“只因为这么一看,其实那些刺客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论与我的仇恨,论无法无天的胆子,再加上紧迫性和实力,除了那些死灰复燃的无忧洞里的沟渠老鼠外,还有谁会这么做呢?” “无忧洞的人?”众人顿时陷入了沉思,虽然他们才来东京不久,却也早已听说过这些为祸东京日久的家伙了。狄鹰扬更是双眉一挑“这些祸患最近确实胆子越来越大,京中百姓可是没少吃他们的苦头。可是不知怎的,开封府等治安衙门却一直拿他们没有半点办法……” “是啊,我也没想到几年过去,他们不但死灰复燃,而且越发猖獗了。之前老崔就曾向我示警,说他们中有人筹谋着找我复仇,不过挑在这个时候动手,却又说明了一点,恐怕我已经快要抓住他们的尾巴了。” “将军这话是何意?”众人又有些迷糊了,自家这些日子还从没对无忧洞里那些老鼠出过手呢。 孙途扫了他们一眼“难道你们忘了在拿捕撩人奸细之前我们都在查什么吗?” 立刻有人反应了过来“将军是指我们所查的周雄一案与他们有关?” “之前我也有疑虑,一般的街头泼皮怎么就敢随意杀人了,尤其是精心准备的,对我师父下手。现在答案已昭然若揭,分明就是这些无法无天的沟渠老鼠做下的事情!”一场刺杀,反而让孙途把几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给串联了起来“只有他们才会用歹毒手段杀人,说不定他们杀我师父,完全就是为了报复我!”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又是一黯,要真是如此,他内心的负罪感可就更重了。 “真会是这些宵小吗?”狄鹰扬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哪怕他刚才口中说着对方为祸京师,但其实心里对他们还是颇为轻视的。毕竟无忧洞里的家伙也就欺负欺负寻常百姓而已,他们可从不敢与官府为敌啊,至于对高官下手,更是闻所未闻。 “你们可别小瞧了他们,这些人的手段和胆子可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了。这些年来,可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子女被人掳走,多半都是出自他们的手笔,你们真觉着他们就不敢对官员下手吗?”孙途冷笑一声“何况,若再让我继续把案子往下查,恐怕他们的尾巴也要彻底露出来了。” “将军的意思是?” “杨淮昌……我想突破口应该就在他和他的家人身上了。”孙途很是笃定地道。因为这刺杀就是在他查到杨淮昌头上时才发生的,排除掉辽人奸细外,就只剩下这一个案子可以做出联系了。所以接下来,只要深挖杨淮昌家的事情,就能把这些躲在阴影里的家伙翻出来了! ¥¥¥¥¥ 一间华贵的书房里,一对父子正在对话。 “白天的事情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吧?”父亲虎了张脸问道。 做儿子的则低头一副心虚的模样“父亲都知道了?” “哼,现在东京城里都传遍了,你还真是好胆色啊,居然敢对堂堂朝廷三品官,钦封的侯爵下手了。” “哼,他这个三品官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算得了什么?看我看来,这就是个沽酒的无能之辈,我想杀他很久了!自从……” 儿子的话被父亲重重的拍案声所打断“荒唐!我知道你与那孙途有仇,我也和他有仇,可报仇不是这么来的。你可知道这么一来会带来多大的后患?若是能将他杀死也就罢了,现在他人还活着,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的本事,哼,只要有一点疏漏,就必能查到你手下那些人的真实身份。你可别忘了,多年前,他就在东京城开过一次大杀戒,你觉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家伙真能与之抗衡吗?他手中可还有一支虎贲军呢!还有,一旦那些人真个落到他手里,他们会帮你保守秘密吗?” 一番疾言厉色的喝问使得儿子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但依然有些不服“爹,孙途绝不像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不但有那么多可用之人,还有一张他绝想不到的底牌,到时还能杀他!” “哼,我说了,此事再不可为,不然就把你送出东京。还有,你得立刻与他们切断所有联系,无论他们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换来的却是父亲斩钉截铁的决定。 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越发凝重,可当儿子的终究不敢违拗父亲的意思,只能低头应是。 正文 第834章 决战前夜 直到二更天,孙途才回到家里。可他才刚进门,就看到雅儿和扈蓉从前院的厅堂里迎了出来,看样子,她二人是一直都等在那儿,还没去后院歇息呢。 在来到跟前后,两女都没等他开口说什么,就已同时问道:“三哥哥(三郎)你没受伤吧,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显然,她们已经知道了白天的那场刺杀,担心之下才一直苦等在此。 孙途心头一暖,忙伸手搂住了她们的纤腰道:“不过是几个宵小之徒想要暗算我而已,算不得什么,怎么可能伤到我呢?”轻描淡写间,就把那场其实颇为凶险的刺杀给带了过去:“倒是你们,这些日子可得注意着些,恐怕那些人在我这儿失手后会对你们不利。” “三哥哥你就放心吧,打从你提醒我们后,我们就一直呆在家里,哪儿都没去。就连前日母亲想请我们过去说话,都被我推辞了呢。”雅儿笑了下道。 扈蓉却有些大大咧咧道:“也是雅儿一直拦着我,若让我做主,是真想出去把他们给引出来的。”虽然她嫁与孙途已有好几年了,但骨子里的江湖儿女气却还保留了不少。在得知有人要对自家不利后,更是生出了反制的心思来。 孙途闻言心下也先是一动,但随即还是摇头道:“这可太凶险了,我也远没到要让你们代我冒险的地步。所以三娘你还是听雅儿的,一起留在家里吧,有你在他们身边,我还放心些呢。” 这后一句就是为了让扈蓉不至于乱来,用雅儿和虎头牵制住她才是最有效的手段。果然扈蓉一听这话,原来有些跃跃欲试的心思也淡了:“那就照三郎的意思来吧,我会一直守在他们身边的。”说着,她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眼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怎么自己就这么不争气呢,都再相处几个月了,也没点动静的,真是羡慕雅儿啊。 这点女儿心思孙途倒真没留意到,只是好奇道:“虎头呢?” “他本来是想和我们一起等你的,但之后就犯困了,所以我先让人把他抱回房去了。”雅儿笑了一下:“今晚我答应了虎头要陪他一起睡的,所以三哥哥你今晚就去蓉姐姐那边歇息吧。”说着,有些深意地看了眼已经红起脸来的扈蓉,很快就往里走。扈蓉的那点心思她自然是很清楚的,也很乐于帮着对方实现心愿。 到这时候,剩下二人如何还不明白雅儿的意思,略显尴尬后,又相视而笑。孙途心里颇为欣喜,两女之间能亲如姐妹,少有明争暗斗,对自己来说当真是最好的事情了,不然要是外头要和许多敌人勾心斗角,到了家里还得应付两个争风吃醋的妻子,那他可就真无宁日了。 而扈蓉在脸红后,又迅速展现出了她江湖儿女的泼辣大胆,迅速挽住了他的手:“三郎,那咱们这就回屋吧,我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孙途嘿的一笑,也跟着探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些。可就在他们往内院走去时,旁边却传来了崔略商的声音:“侯爷。” 昨日里崔略商及其家人就已住进了孙途府内,彻底安顿了下来,这可算是解除了他的一块心病。不过他也算是知恩图报,并没有就此跟妻儿一样躲在侯府不出门了,而是今日一早就再去开封府当差,并在之后找了个由头跑去杨淮昌家附近,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探访。现在,正是有要事禀报孙途。 孙途看他一脸郑重的模样也知道事情不小,当下就转过身来:“老崔你有什么发现吗?” 崔略商上前两步,这才道:“侯爷,我去杨淮昌家附近查访过了。虽然他全家都被人所害,但还是有些线索。就在前些日子,杨淮昌还没被拿下时,那边巷子附近就出现了不少行迹可疑的家伙,应该不是那一带的泼皮,而是从城里别处故意过去的。” 在见孙途点头后,他又继续道:“而更关键的是,就在杨淮昌被拿下狱的当天夜里,有人听到杨家里头曾传出一些异样的动静,但因为他们府门紧闭,所以周围之人也不知到底里头发生什么。只是之后两日里,附近众人就不曾再见有一个杨家之人出门来。此事当时不觉有异,可事后回想,就大有古怪了。” 孙途的眉头迅速皱了起来:“竟有这等事?那之前怎么未曾查到啊?” “这个……本来若是由我们开封府去查,是定能有所发现的。可是因为此案颇重,又与刑部官员的家眷有关,所以最后此事就被刑部接手了,至于他们是怎么查的,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就是京城这里各级衙门职权重叠的弊端所在了,本来一件案子,很可能就因为有争夺办理而最终使线索消失。但孙途更觉着这完全就是有人在故意扰乱正常的查案,是想把一些真相给掩盖住啊。 先是杨淮昌,再是他的家人,那些人为了不让人查到线索,当真是无所不用。想来要不是杨府身在一个比较热闹的巷子里,周围又都是富贵人家,一旦出事会引发更大的麻烦,只怕连这些邻居都会被他们灭口了吧? 到了这时候,孙途已有了自己的判断:“如此看来,有些事情就能串联到一块儿了。之前我一直都在觉着奇怪,为何杨淮昌会突然在牢中自尽,而且完全不像是被人动手杀害的样子,现在看来,这应该是他被人威胁了,有人用他的家人威胁他,让他自尽!” “啊……那些家伙好卑鄙……”扈蓉忍不住轻呼一声。她虽然也杀过人,但江湖上面,却总是提倡祸不及家人的,想不到这官场上却比江湖更险恶。 孙途笑了一下:“卑鄙?或许吧。但官场上的争斗比江湖更险,更不能有丝毫大意,所以倒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证据嘛,就在老崔你所说的他被捕当日家里的异动,以及举家多日未曾出门。显然那时候,他的妻小皆被人控制,并被拿到信物后送入天牢,让他相信,并最终选择了一死以全家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些人行事狠辣,全无半点诚信可言。一俟杨淮昌真个自尽,去除后患,为了不留任何线索就把他杨家一门全数灭口。这一把火,就把人和所有线索都给毁灭了。再加上案子又被刑部接了去,恐怕这些事情就更难有被查出真相之日了。” 这番话说下来别说扈蓉了,就是崔略商也是脸色大变。要是孙途的推断是实,那这幕后之人的手段之狠毒,胆子之大可真就有些骇人听闻了。这儿可是东京城,死的可是朝廷官员及其家眷,好几十口人命呢。 “他们到底为何要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掩盖周师傅被杀的真相?”崔略商依旧有些糊涂,为了一起命案就制造出了这许多骇人听闻的凶案,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孙途也觉着事情必有蹊跷:“表面看来确实如此,但他们真是冲我来的吗?还是只在担心被我看出他们有更大的问题呢?”在看明白内情后,心中的疑虑不但没有消散,反倒是更大了。 不过很快的,孙途又笑了起来:“不过我相信很快的,就能揭开真相了。从杨家的情况来看,再加上我今日遇刺一事,很显然,他们都来自同一伙人的手笔。而东京城里能干出这等事来的,就只有无忧洞里那些沟渠老鼠了!” 听得这话,崔略商却又打了个突:“若真如此,这些家伙可不好对付啊。在经历了几年前那场变故后,他们行事已更加小心,同时靠着新的靠山,更难让人对付了。”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被我盯上过。但既然已经找到了目标,我想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孙途却不屑地一撇嘴。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而已,自己连江南的那大股叛军都给剿灭了,还能除不掉他们。何况现在自己手里还有兵权,只要找到机会,就能轻而易举地覆灭了他们。 “可他们还有靠山……” “我连梁师成高俅之辈都不放在眼中,他们再有靠山有当如何?”孙途再度冷笑:“这段时日一直只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也该反过来让我主动一回了!” 看着孙途那双眼中闪过决然的神色和光芒,崔略商心头一震,知道他决心已下,接下来东京城内将起大风浪了。而扈蓉,则是一阵心旌摇动,此时在她的眼中,自家郎君是那么的有魅力,直让人只想完全融入他的怀中啊。 虽然一场战斗就要打响,但今夜孙途却把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当与扈蓉回到房中后,都没有吃她一早就让人准备下的酒菜,直接就搂着自己的妻子倒向了床榻…… 这一夜,孙途似乎是想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般,直把强壮的扈蓉都给折腾得连连讨饶,到了最后,更成了一滩软泥。若换成是雅儿的话,只怕次日连床都下不去了。 正文 第835章 孙途离京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从天边露出时,虎贲军营内的号角声便同步响起。只是这一回,周围那些其他各军的禁军将士再没有了以往的好奇或不耐,依然自顾着在营房里呼呼大睡,他们已经习惯了虎贲军的早起操练。 如今,用一个脱胎换骨来形容虎贲军是半点不会错的,这支以往在禁军中声名狼藉,甚至一营只得数百人的队伍此时竟在号角响过三遍后就以全军齐刷刷地列队站在了军营校场之上,三千来人一个不少,而且个个精神饱满,站得笔直,队列从头到尾自成一条直线,早和懒散一词没有了半点关系。 随着号角声息,全军到位,校场之上却不闻半点杂音,简直是针落可闻,只有北风吹过那一面面旗帜时,才发出阵阵猎猎的声响。唐枫面色肃然地立在队伍跟前,在目光从这支军队脸上扫过后,才轻轻一个点头,随即不少军官挨个上前报起了自己这一队将士到位的数字来:“甲字营玄字队应到五十人,实到五十人!” “甲字营黄字队,应到五十人,实到五十人!” “甲字营宇字队,应到四十八人,实到四十八人!”…… 整个军营五营八十队人马三千四百二十一人,今日就没一个缺席的。直到这些军官将这一切报告完毕后,唐枫才转过身来,对肃立边上的孙途报道:“将军,我虎贲军人数齐整,听候调遣!” 虽然昨夜孙途折腾到了三更之后方才得睡,临近五更却又起来了,但此时的他却不见半点疲色,精神抖擞地扫过这支全然不同的禁军队伍后,便点头道:“好,传我之令,即刻拔营出城。近来我东京之外有一股贼匪四处劫掠,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今日咱们虎贲军就要去为民除害,为朝廷除害,也好让朝中那些相公官人,还有其他同袍们看看咱们虎贲军的实力!” 这段时日里其实孙途因为忙于查办辽人奸细和周雄杀人两件案子几乎没怎么来军营。可是他在军中的声望却是与日俱增,尤其是最近朝廷果然把拖欠克扣的两年军粮饷银一并发下后,将士对他更是心服口服感恩戴德。这也使得唐枫在操练大军时显得尤其得心应手,只要一个命令下去,就不曾有任何一人敢打折扣的。 在这样的氛围里,全军上下当真已拧作了一条心,虎贲军无论是纪律还是战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真有了一支精兵该有的模样。当然,只靠严格的操练和军纪还不足以让这支禁军成为像山东军那样成为百战雄师,毕竟,军队还是需要通过真正的实战才能在了解自身实力的情况下得到提升。 在听到孙途的这声号令后,全军上下更是一阵兴奋,但没有人发什么什么议论,只在片刻后,整齐地喊出了一声“喏”,声音直冲云霄,把周围还想睡上一觉的各营将士都给吓得再度翻身,不少人更是忍不住就往外走,想看看这虎贲军今日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以往天天清晨起来就操练便罢了,今日这动静也太大了些吧。 随着又一阵号角声响起后,大军便已排着整齐的队列开拔出发,当着不少好奇望来的其他禁军将士的面,沿着宽阔的街道往前而去,很快就出了这一片的连营,奔向了远方。 “虎贲军这是要去哪里啊?难道真要出征?可也没听说哪里有战事啊。” “我倒是听说一事,就在这两月里,咱们京畿一地突然就冒出了一支到处打家劫舍的草寇,说不定他们是去剿寇的。” “有这等事?”众人一听,就越发来了兴趣,纷纷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并猜测着虎贲军能否成功剿灭贼寇,有人更是顺势开出了赌局来,引得无数闲来无事的军卒参与其中,好不热闹。这些禁军压根就没有去想过自己也是大宋官军,地方上有了贼寇自己也是有责任平贼的,更不可能因此而感到惭愧了。 而这一消息则在半日后便传到了京城各处,落到了诸多有心人的耳中。对于虎贲军的这一动向,高俅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这孙途还真是个见缝插针的高手啊,眼见城里没他的事情,居然就跑去外头打起什么贼寇来了,简直胡闹!等他带兵回来,本官定要严惩于他,居然不曾向殿前司请示就自作主张地带兵离京!” 也有人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如释重负,在某个落脚点,一伙人本来还都人心惶惶呢,现在却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孙途带兵离开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件好事。这段日子老大一直担心咱们的行踪会被人查到,所以一直严令咱们不得做事。现在好了,人带队离开了京师,起码得有十天半月,那就是给咱们机会了。” “是啊,这段日子老藏着掖着的不干事,兄弟们的手艺都要生疏了。而且再不弄些好货来卖,只怕咱们许多兄弟都要喝西北风了。这就踩点干起来!” 这些人一面说着,一面兴奋的摩拳擦掌,片刻之后就已各自散去,也不知要去忙着做什么了。 而对京城里的百姓来说,也不知是不是内心作怪,反正自从虎贲军离京剿贼的消息传开后,他们就觉着东京城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之前不曾露面的某些宵小之徒又都纷纷出现了,街面上的偷窃寻衅等事也骤然比之前一段日子多出了几倍不止。 当然,这一切高高在上的那些官人们是不可能去留意的,他们只在思索着该把个什么样的罪名着落到擅自调兵离京的孙途头上。禁军可不同于一般兵马,岂能随意调动,哪怕虎贲军只是一支禁军中的边缘队伍。 当京城里众人各有反应时,虎贲军已离城二三十里,然后在临近黄昏时,暂时在某处山丘边上驻扎下来。 夜色很快降临,整座军营已陷入到了沉寂之中。军中规矩早就立了起来,天黑之后除了巡夜的兵卒再无人随意走动,而且大家赶了一天的路也早已困倦,自然早早在吃了饭后便留在帐中睡下。 但是中军帐中,此时却有不少人并未歇息,孙途、唐枫、狄鹰扬等人皆聚在一起,脸色都显得有些凝重。 “将军您真打算就这么潜回京师?可这么做真能让那些无忧洞的家伙从暗处露头吗?”唐枫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如果我之前的猜想不错,他们就是一直都在防着我。既然如此,我就给他们这么个机会,而且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会杀个回马枪。”孙途平静道。 “可是,一旦没有了咱们相助,将军您真能应付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 “我毕竟不是孤身一人,还有老崔纠集的一批开封府的人手呢,那里头便有不少是我之前的旧部,别的或许不成,但打探消息,找到这些家伙的位置,他们却都是一把好手。之前只是因为那些沟渠老鼠全藏匿了起来,才找不到他们,但现在,只要他们动了起来,就断没有再能藏起来的道理。” 顿了一下,孙途又看了眼狄鹰扬:“何况还有九哥帮着我呢,他在京师人面足够广,只要安排妥当,自能将这些家伙一网打尽。” 狄鹰扬闻言也是把嘴一咧:“你们就放心吧,这次不光是我,曹炎、潘松、杨嗣鸣等兄弟都留在京里做着各种安排呢。咱们这些人虽然没什么权势,但也有批可以信赖的兄弟,再加上各自家里的人手,只要用好了,就不怕对付不了那些宵小之徒!” 见他说得笃定,唐枫终于接受了这一点。倒是孙途,看了他一眼:“这回可是你首次单独领兵作战,带的又全是未曾见过血的禁军,可有把握对付那股盗匪吗?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终究是有些手段的。” “将军你就放心吧,我唐枫虽然没多少本事,但好歹也追随您多年了,梁山方腊这样的贼匪我对付不了,但区区一支五六百人的盗匪草寇,我率军还是能剿平的。”唐枫忙拍胸保证道:“您就放心回去吧,一切有我。” “好,你也该有些作为,立些功劳,好把官职往上升一升了。”孙途笑了一下,这才站起了身来:“时候也不早了,我这就带人回东京!” 不一会儿,本来紧闭的军营寨门就突然无声地开启了一条缝隙,随后,孙途和狄鹰扬就带了十多人牵了马儿悄然而出。除了杀数人外,整个军营都不知自家主将竟已连夜离开。而等他们真正知道这一点时,已是次日天亮,到时,唐枫就会严禁任何人离开军队,再没人会知道孙途已杀了一个回马枪去东京。 今夜,孙途又将无眠。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玩上如此凶险的一手,为的只是将那些个一直藏匿于暗处,不知到底在搞着什么阴谋诡计的沟渠老鼠给吸引出来,再一并铲除! 正文 第836章 布罗网 位于汴京城南的乔家瓦子虽然比不了桑家瓦子的规模,但也是东京城里有名的游玩好去处。而且相比于更高大上些的桑家瓦子,乔家瓦子要显得更接地气,里头需要买票入内的各种杂耍要少上许多,更多的则是就地撂摊的手艺人,什么打把势的,说平话故事的,卖糖人的,都在瓦子里沿道成摊,很是吸引京中百姓前来玩耍。 如今已入冬月,随着天气转寒,各种活计自然也就少了,人们的空闲时光一多,像乔家瓦子这样的游乐所在的生意也是越发兴隆,区区几亩地的瓦子里,此时竟已汇聚了数千人之多。 许多人都在人群里边走边看,其中还有不少人都带着自家或主家的孩子,他们或在路边给孩子买上一颗糖,或是拉着孩子的小手直往那些露天表演各种戏法的摊子前凑,不时都能听到孩子们好奇而又快活的笑声。 对孩子们来说,没有比这样的地方更有趣了,若是天天由自己的爹娘叔伯带着来瓦子里逛上半日,那当真是比过年还有高兴的事情了。不过幼小的他们可不知道,有时候危险往往就隐藏在这看似有趣的地方,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已经关注他们有些时候了。 梁广拉了自己女儿的小手就这么不断在几个摊子前观看着,虽然经过了几个卖糖小摊子,那上头琥珀色的糖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不断吸引着女儿的目光,但懂事的小姑娘却并没有跟自己的爹爹讨要,因为她很清楚自家日子过得并不好,看似两三文钱的糖人儿,却可能让爹娘多吃两三个馍馍呢。 就在父女二人打算挤进那边变戏法的人群里看个有趣的当口,边上却传来了一声招呼:“这不是梁老哥吗,你怎么也来这儿了?” “你是……”梁广好奇地回头看了眼跟他打招呼的某个汉子,却实在有些记不起对方身份来了,只觉着有些面善。 “咳,咱这两月都在你铺子里买过东西呢,怎么就不记得了?”这位倒是自来熟得很,一下就伸出手来,拉着梁广就往外走:“你看,咱们能在此相遇就是缘分,这样,我请你去前边的茶摊上喝碗热茶暖暖身子。要说起来,我还有点小忙想请你帮上一手呢。” “这……我只是店里的伙计罢了,可帮不上您什么忙。”梁广有些发窘,赶紧摆了下手,却不知在此期间,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一直拉着女儿的手。 而在此等人来人往的所在,两父女一旦分开,就迅速被行人给冲隔开来。那位却是不依不饶,依然死拉着他要往边上的茶摊走,这让梁广更感为难。可突然间,他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家丫头呢?”他发现本来该在自己身旁的女儿竟不知了去向,这顿时便让他惊急不已,在这初冬季节里额头已见了汗。 那位见此也是一惊:“啊?这才一转眼工夫啊,快,快四下里找找。我去那边帮你找,你去这边。”他说着,便已转身往侧方而去。 梁广此时早已慌了神了,完全不疑有他,下意识就听从这位的安排,赶紧也调头往另一边寻去,口里不时喊叫着:“丫头,丫头你在哪儿呢?爹给你买糖人儿吃,你可别吓爹,快出来吧……” 边上的人群见他这样,顿时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也有人警惕地往周围看去。但这时的瓦子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再加上旁边还有锣鼓唢呐什么的胡乱响着,谁又能知道一个小丫头会去了哪里呢。 直到有好心之人提醒了一句:“莫不是被拐子给带走了吧……”梁广才忽地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欺骗算计了,那个拉自己说话的家伙很可能便是那些拐子的同伙,就是为了分开自己和女儿,并趁机偷走了她……这让梁广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只能是一边流泪,一边叫着丫头,却再难有什么收获。 “哎,这都是两日来的第三起了,最近那些杀千刀的居然又开始大肆在我们乔家瓦子里拐人了吗?”有那消息灵通的,颇为愤慨地说道。 “可不光是咱们这边,东边的桑家瓦子情况更坏,不单孩子,还有几个小娘子都被人用手段给拐了去,当真是作孽啊。这才消停几天啊,那些鬼樊楼的家伙竟又来作恶了。” “哎,要说前几年多好,一场大水就把那些个贼子都给冲死了。可才几年工夫,他们就又跟地里的杂草似的又起来了。” “那哪是大水除恶啊,分明就是那位铁面阎王的手段啊。可现在,他老人家都不知去了哪里当官,这些人自然就再没有顾忌,又在东京城里四处作恶了。” “几位还是少说两句吧,我可听说那些人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之前在相国寺外因为有人阻挠他们,居然被他们用刀给刺伤了,官府还不管这事。”这时,边上又有消息灵通的开口劝道:“以后大家还是小心些为好,刚才前头就有好几个被人割了钱袋去的,多半也是那些蟊贼动的手。” 众人其实心里也怕,聚那儿说了两句闲话后,便纷纷散去。只有那梁广,依旧失魂落魄地到处寻找着自己的女儿,但在这人多混乱的瓦子里,又过了好一阵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人呢?除非,他能一早有所准备,并找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高处—— “盯上了吗?”瓦子其中一座三层的酒楼上,一名汉子手上正拿着个模样古怪的双筒器械不断在人群里搜索着,此时他身边一人颇为关心地问了句。 只见这位手指轻动,很快就已锁定了人群里的某个身影:“盯上了,这家伙可当真滑手啊,几次都往角落里蹿,还借人群做着掩护,要不是有将军给咱们的这副千里眼,只怕真要让他给脱身了。他是往西门去的,赶紧给那边打个信号,可别把人给盯丢了。还有,让他们别急着下手。” “知道了,这几人好不容易才盯上一个,怎都不会让他从手里飞走的。”边上这人忙答应一声,又有些羡慕地看了眼身边拿望远镜观察的同伴,就从袖子里取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在调了下角度后,便把一束光线投到了前方。 那边早有同伴做好了准备,一见着光线,就迅速抖擞起了精神来。随后,那个被找到的拐子同伙也已来到了他们身前,并让他们很清晰地看到了打在其背上的那道光斑,从而确认目标。 这等手段可是隐蔽得很,不管拐子有多警惕精明,都绝想不到自己会一早就被人盯上,而且对方还能在高处用上望远镜这样的东西,并以玻璃镜作为目标标记。所以当他从这几人身前过去后,几人便已迅速而动,跟了上去,一起出了瓦子的西门。 一场对拐子的跟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在东京街头展开,而这,还只是孙途对付这些沟渠老鼠的开始而已…… ¥¥¥¥¥ 一处酒楼的雅间里,面对着满桌的酒菜,街道司司丞赵康明却并没有多少享用的意思,只是咪了口酒后,便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家伙道:“狄老九,你不是随那虎贲军一道出京平贼寇去了吗,怎么就突然请我来吃这桌酒席?” “赵十三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间兄弟情深,我怎么就不能请你吃顿酒席了?”狄鹰扬似是生气地看他一眼,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也知道就我这惫懒性子和小身板儿,确实不是上阵杀敌的料啊,所以便留在了东京城。但既然无法在外平贼,我作为禁军中人,也总得干点什么吧,这就想起你来了。” “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就不用跟我这儿兜什么圈子了。”赵康明有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好,你赵十三果然实在,那我就说实话了,其实我今日是代表越侯来请你帮忙的。” “越侯,孙途?”赵康明的双目一闪,神色变得越发的凝重起来:“他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这样的小人物帮忙的?” “当然是你们街道司管得上的事情了,比如说对付那些一直为祸东京,却一直没人能拿他们怎么样的沟渠老鼠们。” 这话却让赵康明微微一愣,略吸了口凉气:“你们,是打算对付鬼樊楼里的家伙?” “怎么,很奇怪吗?这些家伙害了多少人,之前虽被剿灭过一次,但几年下来却又死灰复燃了,咱们吃朝廷的俸禄粮食,自当为百姓除此大患。” “既然如此,你虎贲军自己动手即可,何必叫上我呢?”赵康明皱了下眉头道。 “谁让这事并不在我虎贲军的职责之内呢?倒是你们街道司,一直都干着这些缉盗治安之事,由你们出手就最合适不过了。”狄鹰扬看着对方,神色郑重:“怎么样,帮一把兄弟?” “可这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赵康明倒也实在,立刻问了一句。 &&&&& 各位端午节吃好玩好,多吃粽子啊。。。。。 所以说如此佳节,有票吗?投两张吧。。。。 正文 第837章 拉外援 狄鹰扬略有些异样的皱了下眉头:“鬼樊楼那些人为祸京师多年,就是你们街道司手上也堆积了数以百计与他们相关的案子了吧,这缉凶拿人更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怎么反倒跟我论起好处来了?” 听了这一问,赵康明却是微笑摇头,好整以暇地端杯喝了口美酒,方才道:“你也说了他们已为祸东京多年,那就说明他们有着各种自保之道,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剿灭的?不瞒你说,前两年我们街道司也有同僚花了大力气对付他们,可结果呢,不但折损了好些个弟兄,还把几个主张办此案的同僚都给搭了进去,要不然兄弟我也不会轻易坐到司丞这个位置上来了。 “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街道司魏司正可是一直告诫咱们对那鬼樊楼睁只眼闭只眼的,要是让他知道了此事,只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想不到你赵十三竟是这么个鼠目寸光之人,既身在其位,自当尽其职……” 不等狄鹰扬把激将的话说完,赵康明就把手一摆道:“你说的轻松,可也要有实力去做才成啊。我赵康明不过就是街道司三个司丞之一,一旦真调动大量人马去办案拿人,恐怕早就被魏司正给知晓了,到时别说办案,自身都难保。”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当然,凡事都有的商量,倘若真有更大的好处,让我冒一回险倒也不算太难。” 狄鹰扬突然脸色一变,由怒转笑,呵呵摇头:“你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喜欢把利害算得极致。既如此,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事表面上看确实有些冒险,但只要成了,好处却显而易见,破获捉拿那些为祸京师多年的鬼樊楼宵小可是实打实的功劳,不敢说能让你官升几级,但更进一步,直接执掌街道司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也说了,街道司司正魏然总是在保着他们,很明显他早与这些贼匪勾结在了一处,只要拿住了这些家伙,我们便可指证魏然,让你取而代之。而且我相信以你赵十三的家门实力,要做到这一点也必是不难。另外,这也是你扬名京师的大好机会,你可还记得街道司的前司丞钟裕吗?当初他就是凭着扫平京师宵小,才被陛下所赏识,最后得以官拜一地知府外放的。若是你也能有此表现,名利官职皆可到手,前程自然无量。” “钟裕吗?”赵康明眼中也闪过了向往之色,他确实颇为羡慕这位前辈,那时的他还在禁军里厮混呢,现在提到,不觉让他心动了:“此事当真能成?我可知道那鬼樊楼背后还有大靠山呢,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的。” “我也不瞒你,想做这一场的正是越侯。多年前,他就曾在京师水灌涵洞,生生扫灭了数千贼匪,那今日他再要动手又哪有不成的道理?机会就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把握住了。”狄鹰扬的一双眼睛盯紧了对方,亮晶晶的有些慑人。 赵康 明垂目沉思了一阵,终于点下头去:“只要真能成事,我街道司当然是愿意尽一份心力的。多了不敢说,一千兵丁我还是能抽调出来的,只不知道这点人马可够用吗?” “一千人吗,虽然不是太多,但也够了。既如此,那我就多谢十三你了。来,我敬你一杯,祝咱们到时马到功成。”狄鹰扬这才欢喜而笑,举杯与之对撞了一下,喝下了杯中美酒。 两人之后又商量了一些细节,约定在确认时间后再作招呼,狄鹰扬方才匆匆离去。可让人有些奇怪的是,赵康明反倒没有急着离开,依然老神在在地待在房中吃喝,半晌后,房门就被人推开,进来了个出人意料之人——狄虎臣。 见狄虎臣进来,赵康明依旧是一副随意的模样:“这些都是你兄弟吃喝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再吃点。” 狄虎臣却把头一摇:“免了吧,事情怎么说?” “果然是你们那好妹夫想要动手了,我是真没想到啊,他胆子竟这么大,明明身上已是一堆麻烦,居然还想对鬼樊楼下手。” “他就是这么个喜欢主动,以攻为守的性格。相比起来,咱们有时候确实胆子过小,有些瞻前顾后了。” “呵,咱们这不是没办法吗?大家都拖家带口的,谁敢轻举妄动啊。”说着,赵康明又皱了下眉头:“不过那鬼樊楼背后可躲着个大家伙呢,我们这么出手帮他,真不会有事?” “我倒以为这是个极好的机会,说不定借着这次机会,就能把那人给拖下水了。纵然弄不倒他,也能咬他两块肉下来!咱们这几年也憋屈得够了,说是联合着为我大宋锄奸,可结果呢?大家伙一直都只是嘴上说说,真论办事,还不如一个没出身,没资历的孙途呢。”说到这儿,狄虎臣的眼中已有精芒透出,与一向稳重的他有着极大的不同。 “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试一把。反正我这位置也算不上要紧,哪怕真折在这一场,也无关大局。”赵康明呵呵作笑,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谁说你的位置不重要了?不光是你的位置,你这人更是我们所不能或缺的!”狄虎臣立刻把脸色一正道:“此事虽然咱们这些兄弟不会涉入,但只要你真有什么麻烦,大家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你只管放手去做,不用有任何后顾之忧!”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赵康明笑了起来,眼中满是激荡之色。 ¥¥¥¥¥ “简直胡闹!我虽是刑部侍郎,也不能擅自做主,胡乱派人捉拿什么子虚乌有的贼匪!”听完儿子的请求后,刑部侍郎韦道彰便把脸色一沉,半是拒绝,半是训斥地说道:“你别受他人挑唆,就想着干出这等目无法纪的事情来!” “大人,这哪是什么目无法纪的事情,恰恰相反,这是为百姓谋福祉的 大事,是维护王法威严的正事!”以往在自家老爹面前有些畏缩的韦衙内今日却表现得颇为大胆,连称呼都变得更为正式的大人了。 见父亲神色稍变,他又继续说道:“那无忧洞里的贼匪们平日里在京城干了多少恶事,就算是儿子我也是听得多了,大人你身在刑部怎可能全然不知?刑部衙门本来就该以驱恶扬善为己任,可现在居然对这些恶徒听之任之,难道大人就不觉这事太过荒唐了吗?” “你……简直胡言乱语,朝廷自有法度和大局,岂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能随意置喙的?”韦郎中脸色更黑,当即出言呵斥道。 “是,儿子这些年来确实不懂事,但这一回却从未有过的清醒。我在军中,见到了太多以往不曾见到的东西,那些兄弟个个都勤加操练,他们为了除恶可以不惜一切,哪怕那些恶贼身后还有靠山。儿子以往不曾做过什么正经事,但这一回,我却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天下人,我韦诚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纵然真有什么危险,我也会一力承担!” “你……”被儿子这番话说得韦道彰的胸膛都已快速起伏起来,但不知怎的,片刻后,他本来盛怒的脸色反倒平静了。 “大人,你当初十年寒窗以求入仕到底是为的什么?是为了所谓的官职权柄,还是另有抱负?这些年来,你可曾想过为我大宋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可以名留青史的事情吗?”儿子的话还在继续,当爹的却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是啊,自己当年的理想和抱负似乎随着官职的不断提升反倒被丢到了一旁,什么正义法度,似乎都再比不过升官和官场往来。这让他行事越来越拘束,甚至犯下了不少错处,并被御史中丞王申滨给抓住了把柄,导致处处掣肘…… 不知不觉间,他的脸色已然缓和:“你当真已拿定了主意,要不惜一切去和那些贼匪斗上一场?” “不错,京师百姓苦无忧洞久矣,既然有机会,儿子就不会放过。” 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说出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来,韦侍郎突然就笑了起来:“看来那越侯确实有些本事啊,居然能让你这劣子都开始想要建功立业了。好,那为父就帮你们这一回,只要时候到了,我刑部下面的人马尽量配合!” “多谢大人成全,我定不负你之厚望。”韦诚顿时大喜,忙郑重抱拳,大声作着保证。 “嘿,你这臭小子……”韦侍郎眼中也有莫名的色彩闪过,多少年了,自己也该展露一回身手了。 同一时间,开封府内,几个捕头差头也都汇聚在崔略商身边,所有人脸上都闪着兴奋的神情:“此事若成,大家可都是有功之臣。既然是越侯的意思,我们自然是要帮上一把的!” 东京城里各方力量皆已结成同盟,一张大网已彻底成形,就只等时机到来了! 正文 第838章 冬日雷霆荡群邪(上) 大宋宣和五年十一月初三,宜,祭祀,求医;忌,出行,会友。 从昨日入夜开始,一阵凌冽的北风就已刮到了汴京城,使气温骤降,冬意大盛。待得夜半时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降到了这座大宋都城,虽不甚大,却已使满城屋顶见白,街道上也积起了薄薄的一层冰雪。 如此环境,使得东京城不再如以往般热闹,街上行人更只不过往日的两三成,大多数人都躲入家中,避着风雪。如此一来,自然也就让某些人没了可趁之机,只能是在巢穴之中喝着酒,再咒骂几句这贼老天不肯赏光了。 听得前头厅堂内那有些粗鄙的骂声不断,一个刚从里边出来的,衣着光鲜的男子便虎了张脸过来道“你们都给我规矩些,没事做只会对你们有好处,别老是嘴里不干不净的。要是待会儿那位爷来后听得不高兴,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本来堂上几人借着酒兴正肆无忌惮呢,可一听这话,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霎时就住了嘴,赔笑道“头儿说的是,是小的几个有些胡闹了。这,那位爷今日要过来?可今日这风雪……” “咱前两日不是刚新弄到了几个好货色吗,那位爷早说好了要来一尝滋味儿,中午前后就能来。这点雪算得了什么?你们只管准备好,服侍好了,到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作头儿的呵呵笑道。 “那敢情好,咱们这就去准备准备。”说着,几人就兴冲冲地起身往后走去。这是一处足有三进跨院的大宅子,摆在东京也算是富贵人家才能住得起的好去处,可谁能料到,这里头住的却非什么良善之辈,而是一群惫懒凶狠,多行恶事的街头泼皮。 他们的脚步飞快,转眼就来到其中一间紧锁着的屋子前,在当啷几下解开上头粗粗的铁链再推开门后,便露出了里头的全貌——这间没几件家具的屋子里,赫然或坐或倚着五六个二十上下的年轻妇人,她们皆作人妇打扮,个个有着七八分的俏丽姿色,在发现门户被人打开后,则是全露出了惶恐之色,惊叫出声,当真是我见犹怜啊。 “你们几个,跟我出来,好生把自己收拾一下。”其中一名汉子站在门前,冲她们一招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喝道。 “这位壮士,你,你就放了我们吧。我们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于你的。”几名妇人皆未有动弹,其中一个更是颤抖着恳求道。 但换来的,却是一阵嗤笑“你们这是做梦吗?既然落到咱们兄弟手里,又岂会放你们离开?不过你们也是运气,只要照我们的意思做,若是讨得人欢喜了,这辈子就能穿金戴银,吃好喝好,有着享不尽的福!快给我出来,要不然咱们兄弟可就直接动手了!”见几女只是瑟缩在角落里全无动弹,几个汉子终于是着恼了,当即一步跨进屋子,探手就把其中一女给用力扯了出来。顿时间,屋子里又是哭喊一片,但这几个女子身子柔弱,哪是这些个汉子的对手,很快就被强拉出门,然后在被赶进不远处的一间不断有热气冒出的房子后,她们才惊讶地发现,那里居然早布下了浴池。 “快些脱了衣服,把身子洗干净了,再把这些衣裳换上。”那汉子再度喝令道,随后又威胁一句“再不动手,那就让我们兄弟帮你们脱衣洗身了。” 到了此时,几女如何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个什么情况,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但在对方的强逼之下,她们已彻底没了反抗之能,只得嘤嘤哭泣着躲去角落里宽衣解带,再忙不迭地进入澡池之中。 这早池还当真不赖,比之寻常人家可要高档得多了,不但地方够宽敞,池中水还是通过地下火道加热的,身子浸入水中当真是舒坦无比。可那些女子此时又怎么可能去享受这种从未有过的待遇呢,一个个早吓得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了。 “洗快些,可别磨蹭着让那位爷等急了!娘的,这等好处,就是老子也想一尝滋味儿……”外头汉子不断催促着,言辞里更充满了向往。但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别说享用这些美娇娘了,就是进这屋子洗个热水澡都不可得。不过只要伺候那位爷舒坦了,好处却是大把,倒也不亏。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已临近中午。几个女子也已都洗得干净,穿上了色彩艳丽的服饰被人带去了后院那间更为宽敞雅致,且暖融融的屋子里,只等着那位贵客的到来。 但却有人比他来得更早,几个开封府的差役突然结队出现在了这处宅院的门前,用力拍打起门户来“里头可有人吗,出来回话,开封府有事讯问。” 直拍打了好一阵后,才有人开门回应,正是那个头儿。只见他一脸不乐意地看着他们“你们开封府有什么事吗?我们这里可是正当人家……” “没说你们不正当,就只是最近这附近有几起偷窃案子,想跟你们打听一下可有什么异常没有?”那公差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随口问道。 “没有。”这位回答的颇为干脆“我这儿从来就没有听过什么动静,你们去别处问吧。还有,此处乃是刑部方郎中的外宅,你们可别老来生事……”说着,用力便欲关门。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比他更快的一把按在了门上,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是吗,我刑部官员的外宅就更该好好查一查了。给我进去搜!”不知何时,旁边竟多了出了数十个手持刀枪的刑部兵卒,为首的官吏只用力一推间,就把院门给彻底推了开来。 那汉子真没想到开封府的人只是个幌子,居然有刑部的人要冲进来,顿时神色就变了。心下一动,就高声喊了起来“快走,有官军来了……”可他话才说一半,一把连鞘的刀已狠狠迎面抽来,打得他一声惨叫,仰面就倒。而那些刑部兵卒此时再无任何怀疑,大踏步地就直往院子里闯去。 不过他这一声高叫,还是惊动了里头十多个汉子,他们纷纷从前院的厅堂里抢了出来,手里已都拿上了各种兵器。在看清楚官兵的具体数量后,先是一呆,继而发了声喊,齐齐掉头就往后蹿去。别看他们在那些女子跟前一副凶狠霸道的模样,可真遇到了强敌时,却是连抵挡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那些官兵见此心下大定,更是开口高喝,急追了上去。有几个家伙跑得慢了,就被人直接一把扑倒,再挣扎不脱。而有几个,则速度够快,冲到后院,一个转身,就攀上了不算高的院墙,七手八脚地就往下跳,然后再跌跌撞撞地直往外头的街道冲去。 那些官兵见状,也急忙叫着站住,然后紧追不舍。不过论起追逃的本事,他们显然和这些家伙有着一定的差距,虽然又捉了两三人,却还是让其中三人一头冲出了街去。 “不必追了,先搜一下这座院子。”随着那官员一声令下,这些官兵才没有继续拿人,而是迅速分开,颇为熟练地到处搜查。而这一番搜查之下,结果也就很快显现了出来。不光是那些还在后院大屋内瑟瑟发抖,不知自己会遭遇何等命运的女子,二进院落其他屋子里还找出了十几个挨饿受冻,都说不出话来的男女小童,看得这些公人兵卒都大为愤怒“这些天杀的拐子,就该杀光了他们为民除害!” 这名刑部的带队官员本来还心有疑虑呢,可现在,在看到这些被救出来的可怜之人后,他的脸色也变得铁青,咬牙道“真是该死,看来韦侍郎说的是真的,这鬼樊楼当真遗祸深重,必须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才好!” 这时,其中一个女子怯声道“这位官人,小妇人听他们说今日会来个什么贵客,也不知他到了没有……” “竟有此事。程光,你这就带人去外头守着,若遇可疑之人,就地擒拿!” 那个被点到名的刑部捕头忙答应一声,就带了十来个手下急步往外走去。等他来到巷口时,正好瞧见有一辆马车急速沿着长街远去,他急忙快步追赶,但终究未能追上由两匹骏马拖着的车辆,只看到一个背影,那是一辆做工极其考究华贵的马车,当是只有富贵人家才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又和那些鬼樊楼的家伙是何关系?”程光无奈驻足,目送对方迅速消失,心中却满是疑惑。 而在那远去的马车之中,一人正咬牙切齿“幸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就要落到公差手里了。那些混账是怎么办事的,居然露出了马脚,还有,开封府和刑部怎么就会找到这个藏身之处?” 刚过中午,雪仍未停。无忧洞在东京的一处巢穴被官府迅速攻破,但,这只是这场雷霆风暴的开始而已…… 正文 第839章 冬日雷霆荡群邪(中) 汴京城西南明德坊,松影巷。 这一条小巷有着二三十座宅院,虽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地,看着倒也殷实,在外人眼里,也和周围的其他各条巷陌并无什么区别。但是,这一切却只是表象而已,倘若真有那观察仔细,头脑精明之人在附近观瞧一段时日,就会发现这整条巷子却有不小的问题。 其一,这里的住户白日里几乎都看不到几个人影,哪怕真有人进出,却也是行色匆匆;其二,住户多为青壮汉子,莫说老人孩子,就连女子都罕有出现,这摆在一条有着数百人口的巷子里可实在太过不同寻常了。 但饶是如此,不知因何缘故,无论周围住户,还是京中各衙门人等,皆对此疑点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只当作这是一条普通的民居小巷罢了。直到这一日,突然有大队兵马将整个明德坊全数封锁,更有两三百人把整条松影巷都给包围起来,切断其中之人外出的通道后,那些留在家中避雪的居民才有些紧张起来。 眼看这里的一切皆已安排妥当,赵康明才把手一挥“给我入巷拿人,但凡有敢逃跑反抗者,一律已逆贼论处,不必留手!” 随他而来的众街道司兵卒还有些发懵呢,听得这等严令,更是个个瞪大了眼睛“司丞,这可是大事,可有魏司正的手令吗?” “怎么,本官的命令就作不得准了?你们只管奉命行事,一切责任都由本官一力承担。”赵康明有些不快的眯了下眼睛说道。 “可是……这儿曾有人打过招呼……” “再敢多言,以贼人同谋论处!进巷拿人!”见这个部下还想要说什么,赵康明再没了耐心,唰的一下拔出腰间佩刀,满是杀气地盯着对方喝道。直把这名街道司官员吓得身子猛一个哆嗦,终于不敢再说,硬着头皮率先就持刀往巷子里走去。 这一动间,其他官兵也火速跟上,直冲向临着巷口的那一间宅院。没有多余的敲门询问,已获得军令的他们一到门前,就立刻展开了攻势。有人沉肩猛-撞紧闭的院门,也有人在远处发力跑上几步,在到了院墙边时就高高跃起,双手一攀间,人已敏捷地跃过了一人半高的矮墙,稳稳落进了院子中。 此时,正在屋里烤火取暖的住户因听得外头撞门的动静而跑出来一看究竟,当瞧见居然有人翻墙进来,这四名男子的反应并不是失声大叫,而是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显然是想要掏出什么兵器的动作,但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回家后他们已把武器给收了起来。 顿时间,其中两人已迅速往回退去,另两人则有些反应过来,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民居?” “砰——!”他们话才出口,那院门已轰然洞开,数十个街道司兵卒已一拥而入,高声喊着“街道司奉命捉拿贼匪,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杀!”便已凶狠地扑将杀来。 两人见状心下就已经虚了,赶紧也收步直往里缩去。而这一举动,就更暴露出了他们确实大有问题的本质,这也让官兵底气更壮,直往房门冲去。可就在这时,另两边的屋子里也突然蹿出了十来条人影,分散着就往院落两边跑去。这院子里可有好几间房,刚才只是正对着院门的人走出来一看究竟,其他人都还藏着呢。现在一见情况不妙,这些人登时而动,直接就要往外逃窜。 “哪里走!”好在这些官兵也早有准备,再加上平日没少在各处捉拿窃贼,此时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分出人去就往两边包抄堵截,刀枪迅速挥舞着,就往逃窜之人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但这些人的身手也自不错,竟就地翻滚,上蹿下跳地避过了这些攻击,人也跟着扑到了侧边的院墙处,用力一攀,就要上墙。可这时,外头却突然刺来一杆杆的长矛,一下就把他们的进路给封了个严实,其中两人因为反应过慢,被刺中肩头,惨叫着噗通一下掉了回来,然后就被刀枪加颈,再不敢动了。 其他几个还想往院墙处扑去的家伙也在看到这一幕后迅速停下了动作,转身欲寻其他退路。但只这一耽搁间,四面的兵卒已然包围上来,将他们完全围住,再难有脱身机会。 而正中间的屋子里,也在一阵呼喝打斗声后,消停下来,那四个男子亦被官兵拿下,几人身上都还带了些伤。 同一时间,后面几处院落里也不时传来了打斗和奔逃惨叫的声音,却是官兵也同时对后方的那些个院落发起了突然袭击。不过他们的兵力终究有限,为了控制住整个局面,未能在真就对巷子里的几十处宅子同时发起攻击,所以当靠外的动静一起后,后头的那些院子里的住户便迅速动了起来。 无数人纷纷冲出院门,没有任何的停留犹豫,就直往巷子另一头的出口跑去。这些藏身于此的无忧洞贼匪们头脑还是很清醒的,深知自家远不是这些有备而来的朝廷官兵的对手,所以压根没有反抗之心,只是想着赶紧逃出去。 但就在他们着急忙慌一股脑地往外冲时,却发现那边巷口居然也有数十官兵把守,已将退路给封堵住了。这下,众人可就更为紧张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咱们躲在此处万无一失,不会有官兵来查吗?”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有人泄露了咱们的行踪……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最关键的是怎么逃出去……” “往后走,他们有弓箭,我们冲不出去的。后头就有一处沟渠,只要逃到那里,我们就能脱身。”在一阵兵荒马乱里,终究还是有明白人的。随着他一声招呼,这些人迅速转变逃跑的方向,没有再往巷子口跑,而是转身冲向了不远处的小巷边墙,七手八脚就往上攀爬。 看着足有两百来人一起往墙头争先恐后地爬去。这巷子的边墙只是用泥巴筑成,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牢靠,被这么多人又蹬又踹又爬的,很快就吃不住劲儿,轰的一下就塌了半边。 这下正攀在上头的人可就吃苦头了,连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重重连着泥墙一道砸在了地上,一时动弹不得。而后方的那些同伴这时却压根顾不上什么兄弟义气了,本着自保为上的原则,就这么直接踩着倒塌的墙体和同伴的身体火速往前蹿去。 而这一下,也把守在巷口的几十个官兵看得一呆。只犹豫了片刻,他们就迅速分出一部分人来跑来追击捉拿逃跑的家伙。而他们这一动间,防线也就出现了漏洞,被一些机灵的家伙看准了机会,趁势冲出巷口,再往附近的一处处沟渠入口奔去,都不带有半点迟疑的。 顿时间,整条松影巷,乃至整个明德坊都陷入到了一种极度混乱的场面之中。前头是四处逃窜的无忧洞贼匪,后方则是街道司的一干官兵,追逃着,呼喝着,横跨过长长的街道,从一家家虽然开着门,却没什么生意的店铺门前奔跑而过,直把里头的掌柜伙计人等都给看了个目瞪口呆。 得亏今日街上本就没几个人,不然这乱子还会更大。但也正因如此,也使那些贼匪的奔逃变得更为顺畅,只片刻间,就已来到了那一处处沟渠入口,他们全都毫不犹豫就一跃而下,也不作停的,就蹿入黑魆魆的涵洞之中。 这也是赵康明没法防到的事情,他手底下的人手终究有限,还要分出一半在巷子里守着拿人,这等追捕人数还在自家之上的贼匪自然变得极其艰难,最后闹下来,竟有超过半数的贼匪得以脱身,全都逃窜进了地下的沟渠水道之中。 而这么一来,众官兵可就抓了瞎了。他们可不敢没头没尾地就一路追进这陌生的水道里去。且不说那水道乃是无忧洞群匪的老巢,一旦进去攻守必然倒转,光是那下面复杂的道路,漆黑的环境,就让他们望而却步,不敢为了一点功劳就如此拼命了。 所以当赵康明终于带人赶出来时,得到的就是这么个让他不是太过满意的结果,这让他的脸色变得不是那么好看“这些家伙当真滑手,竟逃得如此果断!” 就当他有些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时,前方长街上又一队人马火速赶了过来,来到跟前后,当先一名官员便满面严肃地喝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为何在此胡乱拿人?”却是一支巡城的禁军闻讯赶了过来,随后,他们还看到了那巷子里混乱的场景,以及被街道司官兵死死压在地上的几名贼匪。这让那官员更为恼火“谁准你们如此胡闹,这是要造反吗?” “这位官人言重了吧,本官不过是奉命行事,捉拿无忧洞贼匪罢了。此处松影巷便是他们的一处巢穴,这些人就是贼匪。”赵康明倒是颇为镇定,当即开口解释道。 “胡说,本官在此多年,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等事情?他们分明是京城良民,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把人放了。”对面的官员却压根不受影响,大声呵斥道。而随着他这一声喝,他背后的官兵纷纷提枪拔刀,把赵康明等几人全给围了起来…… 正文 第840章 灭绝人性 在彤云密布,飞雪飘落的穹苍之下,东京城内此时正发生着阵阵骚乱。不光是城西南的松影巷一带有人追逃不休,西北角和正南方向也发生了相似的变故,不少做贼心虚的家伙正飞开地蹿上街道,然后跳下一人来高的沟渠,钻进那一个个黑咕隆咚的水道入口。 正所谓狡兔三窟,而这些作恶多端的无忧洞贼匪可比兔子要狡猾得多了,光是藏身的落脚点,他们就在京城各处设了不下四五处。这其中既有单独的不起眼院落,也有索性把整条巷子都给弄到手后聚居在一块儿的。 本来他们做这些准备也是为了在有变故时互相能有照应,同时方便他们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现在,当真个遇上刑部、开封府和街道司三处衙门联手办案,捉拿他们时,这些人到底不敢激烈反抗,只能是仓皇逃窜。 说到底,这些人终究只是些无胆匪类罢了,他们固然平日里作恶不少,死在他们手里的无辜人命也有许多,可真让他们明刀明枪去和官兵对抗却是想多了,当面对大批官兵围捕过来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夺路而逃。 不过这一回他们的选择倒是相当正确的,因为这回官兵可是有备而发,甚至还准备了大量的弓箭,一旦真个硬碰硬战上一场,他们中一些人固然能杀出条血路来,但伤亡必然是现在的数倍,也不可能让半数以上之人蹿入水道里去了。 而当他们逃入地下后,官兵的追击就随之停下,只留下一些人手就地守备,以防他们杀出个回马枪来。只是这一番动静下来,不但让这些巢穴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也终于吸引来了巡视京城的禁军兵马,进行追责查问。 赵康明此刻就面对了责问:“我们可从未听说过这里的百姓有什么问题,也没得街道司传话说今日将要拿捕犯人的行动!这儿可是汴京城,天子脚下,岂容你等胡闹乱来。给我把他们全部拿下!” 随着这名官员气势不小的发难,他身后那些个禁军将士立刻上逼过来,手中的兵器都已经高高举起,随时都可发起攻击。这让那几个街道司的兵卒都心里打鼓,这边他们才十来人,其他兄弟都在巷子里拿人搜查呢,可应付不了啊。 倒是赵康明却依然保持着镇定,当即亮出自己的令牌:“本官街道司司丞赵康明,你们谁敢放肆?我街道司捉拿贼匪什么时候要征得你巡城禁军的同意?而且你口口声声要我们放人,要拿我们法办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莫不是为了包庇此地的犯人不成?” 对面的官员心头顿时一虚,气势上立刻就被反压。还真就让赵康明给说中了,他这时赶来横插一手就是为了打乱这边的拿人节奏的。为何无忧洞的这些贼匪能心安理得地聚居于此却不受官府查办,就是因为他们早就打通了这些地面上的治安力量,或以银钱收买,或通过他们的靠山威吓,反正这一番下来,几年里都是太太平平的,从未遇到过任何麻烦。 但是,如此一来却也让他们的警惕心逐渐丧失。若是在外头做那些勾当时,他们或还会小心翼翼,不敢露出什么破绽马脚来。可只要办了事后回到住处,他们几乎全部放松下来,毕竟多年来未曾有事,谁又会日日做着无用的提防呢? 可有时候变故就是发生在人们毫无警觉的关头。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当自己在各处瓦子,各处人流密集的所在用各种手段拐带女子孩童,偷窃财物时,自己的行踪就被孙途早已撒出去的眼线给盯上了。而且这些人完全没有就地拿人,来人人赃并获的意思,而是耐起了性子,跟着他们走过大街小巷,走过半个东京,直到确认他们在城中的一处处落脚点,一处处巢穴。 因为孙途很清楚,要想把这些沟渠老鼠一网打尽,来个根治,就得将他们的下落全给找到了,然后在同一时间四处同时出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此,他做出了多番布置,还说动了三处衙门的相关之人,这才有了今日的联合行动,并一举捣毁了无忧洞在城里的各处巢穴,在拿住小半人犯的同时,又把大部分人给赶进了地下水道。 只是眼前的一幕似乎还是有些出乎了孙途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些家伙的保护-伞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到了此时还敢出来颠倒黑白。赵康明当时也错愕了一下,但此刻的他却已经定下心神,完全在气势上压住了对方。 被他这么一反问,对方又有些慌了,只能是色厉内荏道:“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官堂堂朝廷命官岂会干出此等违法乱纪的事情来?我不过是为了杜绝有人扰乱京城治安而已。而且,你说这里头都是犯人,可有什么凭据吗?” “凭据自然会有,本官手下之人正在其中搜查,你若怀疑,可随我一道进去看个分明。”赵康明当即回道。而就在他话刚说完时,便瞧见一名下属脚步匆忙地赶了过来。来人的神色极其难看,似乎是在里头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就连周围多了些禁军都被他给直接忽视了,一见着赵康明就急声禀报道:“司丞,我们在其中一处院子里发现,发现了好多尸体……” “什么?”赵康明和那个禁军官员都同时变色,惊呼出声,他们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现。那名下属吞了一口唾沫,这才艰难道:“尸体都是从地下挖出来的,看着死去不久,而且……”说到这儿,他又面露异色,颇感难以启齿。 赵康明却已顾不得再听他禀报了,摆手让几个军卒守在水道入口前后,便匆匆往巷子里行去。而那些禁军则在稍作迟疑,也由那官员带着跟进了巷子,只是他们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几人很快就来到了巷子后段的一处宅子前,这里门里门外已守了数名街道司兵卒,所有人全都脸色凝重,有几人身子都在微微发颤,显然是心灵受到了不小冲击所致。 而那个前来报信的部下则小声作着禀报:“这处院子是咱们最后-进入的。当时就觉着奇怪,别处院落都已经有人跑出来了,就这儿不见人,我们还提防了一手,多来了几个弟兄翻墙撞门。结果这里头却是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而在四下里搜查了一番后,才发现后院的泥地有些异常,看着似是刚被人翻动过的样子。所以就有兄弟尝试着掘土查看,结果就……” 后面的话是不用说了,因为他们已来到后院,那个被掘开的土坑已经完全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纵然赵康明自认有些见识,也曾在京城里处理过一些凶案,可在突然看到这坑中场景时,还是受到了一定冲击。只见这坑里横七竖八地倒着六具尸体,因为死了有段时日,又被埋在土中,所以已开始灰败腐烂,还有蛆虫在尸体上不断冒出。 这当然还不至于让他感到难以接受,真正让他感到心寒愤怒的,是这些尸体居然全是孩童!虽然已经开始**,看不太清模样,但只看身量却可推知他们才不过六七岁光景,与他赵康明的次子岁数相当! 这就让人怎么都无法淡定应对了,无辜的死者,还是最无辜的小孩被人害死后草草埋在这院子里,那些无忧洞的贼匪可比他所想的更加灭绝人性,更加的该死啊! 沉默了片刻后,赵康明也跟其他人一样脸色铁青,然后看向了身边同样变色的禁军首领:“不知现在你还觉着他们是无辜的吗?” “我……”这位有些茫然地张了下嘴,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怎会这样?这巷子里到底住的是些什么人啊,他们为何竟敢在东京城里如此无法无天? 赵康明却压根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当即转身下令:“把人都给我看死了,但有再敢反抗逃跑者,一律格杀勿论!还有这巷子里的一切都要仔细搜查,哪怕能救出一个无辜,都是好的!” “喏!”众军卒全都肃声应令,然后再度忙活了起来。 要是放在边境地区,这样的凄惨场面还引不来太多的感想,毕竟那地方时有人死,命如草芥,大人犹难自保,就更别提孩童了。但这里可是大宋的都城汴京,在这儿发生如此惨案,其恶劣程度可不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所能接受的。 如果说在此之前赵康明做这一切还怀着某个更大的图谋,还想着借此对付某些人的话。在看到这一惨状后,他已把这些东西全给抛到了脑后,只想着将一干灭绝人性的犯人给绳之以法,无论他们背后有着什么势力靠山,他都要将之彻底铲除! 而那些禁军兵卒,这一刻也都呆愣在了那儿,一时都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才好了。 正文 第841章 风雪大作 过了中午后,东京城的风雪更大,凛冽的北风夹杂着漫天飞雪在空中呜呜作响,让室外的视线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再加上不断下降的气温,使得这座繁华都城此刻显得越发冷清起来,就连一些店铺都因此关上了门,不再做什么买卖。 照常理来说,如此恶劣的气候里,那些地位尊崇的官人们应该不可能再冒着风雪外出,要么早早回了家去,要么就先在衙门里对付一宿。可偏偏今日却有例外,一辆装饰华贵的双驾马车正自顶风冒雪,快速地行驶在宽阔的御街之上,直朝皇宫方向而去。 坐在车辕上驾马奔行的车夫本还想以稳妥为上呢,却被里头的主人不断催促,最终只能是不断加鞭催马,都顾不得此时的街面积雪路滑了。倘若边上有行人见此情形,都要怀疑是不是边关出了什么要紧战况,需要由这位身份不俗的官人急吼吼前往禀报了。 但是这马车终究没有来到皇宫,而是在临近皇宫的政事堂前停了下来,然后坐在里头的官员就匆忙下车,都顾不上整理因为一路赶路颠簸而有些皱巴的官服,就这么急步而上,在亮明自己身份后,迅速通过了依旧由禁军士兵把守的门户,他赫然乃是刑部尚书唐敬,而在他之前,这里已经停了两辆略小些的马车,显然有人已比他更早一步赶到。 能让他堂堂一部尚书,朝中有数的正三品高官冒雪来见的,当然不可能是政事堂内的寻常官员了,正是太师蔡京的一句话,便把他从自己的衙门里传召了过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同时他也已知道对方是为何要急招自己来见了,还不是今日早些时候的那一场乱局。 事实上,唐敬也是在稍早时候才得知的有这一场乱子,而且还有刑部不少人手参与其中。更叫他惊怒的,还在于他作为本部主官,居然也是在那时才知道的有此一出,从未有人跟自己禀报过呢。还没等他动怒下令严查是谁擅作主张时,蔡京就已让人召他入政事堂商量事情,这可把唐尚书给吓了一大跳,最后直到他出门时,才知道这一切居然皆由自己的部下,侍郎韦道彰所一手安排。 而出门时,韦道彰都还未曾到衙,这让唐敬越发的恼怒,早早就下令一旦其回来,就先扣拿下来,然后自己则先跑来见蔡京了。直到来到那扇紧闭的厅门前,唐敬才迅速调整了一下心态,又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官帽,这才低声报道:“下官刑部唐敬求见蔡太师。” 过了片刻,厅门打开了一角,一名随从笑着道:“唐尚书还请进来说话。”说着让出路让,使其能顺利入内。 这座政事堂的正厅占地可是不小,而且装饰格调都很高,两面墙上各挂了几副字画,下方则是长长的书架,摆着各种书籍,看着更是像是一处书房而非公廨。此时,稍远的角落里,还烧着两盆无烟兽炭,使得整个厅内暖融融的,犹如春季,与外头冬日的严寒分割开来。 但在看到上方案头那个满头银发,满脸皱纹的老人轻皱的眉头后,不知怎的,唐敬只觉一阵心寒,比之在外头更让他感到后背发凉。随着他上前见礼后,蔡京才抬头扫过了他与早一步等在边上,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的两名官员:“三位可以跟老夫解释一下,为何京中出了这等事情,老夫却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蔡京的话并不严厉,声音也不甚大,可听到这三人耳中,还是让他们的身子忍不住震颤了一下。直到这时,唐敬才看清楚其他二人正是街道司魏司正,开封府周府尹。 一个三品尚书,一个四品府尹,一个从四品司正,三个官员虽然地位相差不小,但此时在蔡太师面前却全都表现得战战兢兢,完全看不出是一衙之主官的气势来。直过了片刻后,才由唐敬这个职位最高者开口道:“太师息怒,下官也是刚刚才得知的此事,是下属刑部侍郎韦道彰擅自做主,突然调动的部下胡乱拿人……” 有了他开这个头,其他二人也总算稍微镇定了些,纷纷跟着道:“太师,我也是一样,一直被人蒙在鼓中,完全是下属之人私自行事。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只要太师给我们时间,我们定能尽快把相关之人拿下惩治,不使这场乱子造成太大的影响。” 谁都知道蔡太师最看重的就是京师的稳定,今日在东京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他自然是要愤怒追究的。但他们谁都不敢担这样的责任啊,所以只能先稳住对方,然后拿下那些胡乱生事者治罪以求自保。 “刑部韦道彰、开封府推官韩宪楚,还有街道司司丞赵康明,就是这三人突然联手闹出了今日的这场乱子。老夫当然知道此事与你三人无关,但当真就与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吗?你们作为此三处衙门的主官,居然对这等事情全然不知,直到事发才跟我说这些?”蔡京稍稍把身子往前一探,目光更是犀利异常,哪还有半点老态可言。 “下……下官知错,下官确实有些疏于职守了。”三人心头猛打着鼓,却不敢再为自己开脱了,只能老实认错。 “你们可知道三处衙门对付的是什么人,又为何会突然联手吗?”蔡京颇为讥诮地一笑,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来。 这却让三人再度不安摇头,他们才刚知道出了这档子乱子呢,就被蔡京给召来了,自然对其中内情所知寥寥。唐敬在犹豫了一下,还是壮起了胆子来小声问道:“不知太师可否教我等……” “都是你们平日干的好事,为了那些黄白之物,任由京中贼匪猖獗,那无忧洞的大名,就是老夫都是时有耳闻啊。” “他们……他们竟突然联手对无忧洞下手了?”几人再度色变。在蔡京面前,倒也没有隐瞒不认的意思,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私下里干的那点事情是瞒不过蔡太师的,对方一直以来也对此听之任之,毕竟他算是天底下最贪的官了,与之相比,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周府尹更是神色惊慌:“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无忧洞背后可是……” “哼,无忧洞背后那人就真能目无王法到这般地步吗?就是老夫,怕也没有这等胆子啊。”蔡京却出言打断了他下意识的说辞,目光森然道:“看来老夫后面的那一个问题你们也无法作答了。” “不是因为无忧洞那些家伙作恶多端,已闹得民怨沸腾的缘故吗?”魏司正小声问了一句。 “这当然是其中一个关键,但更重要的,却是有人把这三者拉到了一起。你们猜一猜,那会是什么人?” 三人又怎么可能凭空猜得出这等谜题来呢,只沉默了一阵,就纷纷摇头。 蔡京神色越发不快,这三人当真废物得紧,居然连这等事情都全无所觉,怪不得他们会被部下之人瞒得死死的,直到事发才得知有此一变:“最近东京城里谁的名头最响啊?” 随着这一问,三人迅速明白过来:“越侯孙途?他不是领兵去剿灭什么山匪了吗?” “所以说你们平日里就是在尸位素餐呢,居然连这等事情都不知道。老夫现在就告诉你们,孙途他压根就还在东京,而且现在就在流芳居上,等候着进一步的消息呢。” 听得这话,三人的身子又是一震:“竟有此事。”同时心中暗恨,这孙途当真可恶,居然在背地里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使自己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可同时,他们心里又生出一丝疑惑来,既然蔡太师早已掌握了孙途动向,却为何不直接动手,却要把自己三人叫来说这么多呢? 他们可不认为蔡太师会忌惮孙途,哪怕他是立过功劳的侯爷,可在权倾当朝的蔡太师眼前,依然只是小人物罢了,只要一翻手间,就能将他彻底打落凡尘。 蔡京却没有让他们多作思考的意思,只把手一挥道:“既然是你们种下的祸端,就由你们去想法儿平息。无论是出面帮着平定那些贼匪也好,以此为契机拿下孙途也罢,老夫都不会过问。但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把事情办妥,最迟明日,我要京师恢复原状,再无乱象。” 三人听得这话,忙恭声应是。周府尹和魏司正二人心里已迅速有了决断,那无忧洞背后的主儿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既然太师都这么说了,自己当然得把孙途他们给一并拿下了。 只有唐敬,此时却多了个心眼,他总觉着事情还有问题,蔡太师在此事上的态度有些古怪。看来必须稳着来,至少不能仓促行事。 等三人离开后,蔡京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本来,他召三人来此就是为了给他们施加压力,让他们出手拿下孙途等人的。但是,随着之后得到了两个惊人的消息,却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场风雪可是不小啊,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想不到那人居然也参与到这场变故中来了……” 正文 第842章 棋手与棋子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东京城内虽有多处混乱,但放在这座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里依然只是池中溅起的一点涟漪罢了,绝大多的百姓可不知道有此变故,人们只是留在家中取暖,等待着这场风雪能够尽快过去。 沿街的店铺多半皆已关门,只有少数几家虽然闭门里面却还灯火不息,还有酒菜香味隐隐透出。流芳居就是这么一处酒楼,只是客人并不甚多,也就十来桌而已,甚至连最底下这一楼的桌子都坐不满呢。 话说这处属于童家,又挂在童沐名下的东京正店自几年前孙途帮着用炸鸡等新式菜肴招揽了许多客人后,这里的买卖就一直极其兴隆,成为了汴京城内有名的一处大酒楼了。而今日孙途带人到此,更是让吴掌柜大为欢喜,哪怕天气不好,本该关门,却也尽力招待他们一行客人,好酒好菜都上了许多。 此时在酒楼的三层上,孙途正与狄鹰扬相对而坐,却并未喝酒吃菜,而是在下棋。而且下的还不是此时最是流行的黑白围棋,竟是被许多读书人视作不上什么台面的象棋——只因孙途并不会围棋,只能以象棋打发时光了——而打横看着的,则是秦桧。这位已经由孙途想法儿从翰林院调了出来,如今已成为皇城司下属的一名官员,只是地位却并没有得到太多的提升。 这一局棋已到了最后关头,孙途的红方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虽然尚有一车一炮,却因为要援救老帅而只能困于自家后方,而狄鹰扬却是车马炮俱全,还有两枚小卒直插孙途中宫,眼看就要把自己的上司给将死当场了。 这让孙途颇有些无奈,毕竟他已和狄鹰扬连下了三盘,结果却是把把大败亏输,这实在让他这个当人上司的脸上无光啊。不过很快的,孙途就把手中棋子轻轻一放,叹了一声道:“罢了,看来论下棋我真远不是你的对手。”顿了一下,他又语气一变:“你们以为在这一局棋盘上,咱们到底算什么?” 这一问明显让身前两人都微微错愕了一下,狄鹰扬很快就笑道:“咱们当然是棋手了,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如今那些藏匿在东京城内的无忧洞贼匪一一被捉拿拔除,顺带着还能将他们背后的靠山都给挖出来,大胜已在眼前。” “你要真这么想,就成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了,而且是完全不知自己处境的棋子。”孙途拿手搅乱了面前的棋盘,笑着摇头道。 秦桧则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侯爷可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吗?”说实在的,他也跟狄鹰扬一样,真没想过有这等变化呢。 “其实一开始我与你们的想法也是一样,觉着这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中,无论是找到那些沟渠老鼠的藏身之处也好,拉来刑部、街道司和开封府的人相助也罢,看着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可这几日,我经过一番思量后才发现事情远飞我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一切实在进行得太容易了,就好像连老天都在帮着咱们,想让咱们把这些敌人连根拔起似的。”孙途说着伸手推开了一线窗户,让外头的寒风吹了进来,让全无准备的两人猛打了个寒噤。 狄鹰扬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难道事实并非如此吗?” “天底下哪有这么轻易就能办成的事情?何况是在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况下,试问那些人怎么会因为你们的几句话就甘心冒险,干出可能后患无穷的事情来呢?你觉着那赵康明真是一个能被你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热血上涌,啥事都不作计较的莽夫吗?要真是这样的人物,他也不可能在街道司司丞这等要职上一任三年了。” 孙途的目光落到了窗外,像是要透过那阴沉的风雪天找到什么东西似的:“至于韦侍郎,以及开封府那里就更值得人玩味了。韦诚从来不得其父重视,如今却因为他的一番说辞,就让韦侍郎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就铤而走险地帮我们捉拿贼匪了?这可是瞒着自家上司擅作主张啊,换了谁都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崔略商在开封府是个什么身份,竟能一呼百应?有些事情只要往深了想,就能看出诸多问题来,只是我们当时被好处蒙蔽了双眼,所以未曾察觉罢了。” 听完这番说法后,狄鹰扬和秦桧都变得更为紧张起来,仔细想想,事情还真就如此。之前的一切都太过顺利的,顺得都不像是真的。虽然孙途在京中小有名声,但论起在官场上的人望,却连小字辈都算不上,又怎么可能轻易让这些人冒着被降罪革职的风险帮他呢?哪怕事成后确实功劳不小,但也必然惹来非议弹劾,后患更大啊。 “所以侯爷以为这一切的背后还有人在出手推动,帮着咱们做到一切?”秦桧皱眉问道:“那会是什么人?” “是啊,那会是什么人呢?不过我更习惯称他们是在利用咱们的这一场计划,顺水推舟将京城官场的水给彻底搅浑了。所以在我看来,今日这一场,我们并非什么棋手,只是一颗不自知的棋子罢了。哪怕再重要,棋子终究是棋子,事了之后,恐怕就要被人轻易放弃了。”说到这儿,孙途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可不会甘心自身化作不受控制的棋子啊。 不知是这点破一切的话语还是不断吹进来的北风的缘故,面前两人都不觉又打了个寒噤。而后,狄鹰扬更是紧盯着孙途:“你既已看穿了这一切,想必是已经有所准备,已有后手了吧?”与孙途几月接触下来,他已经熟悉了这个妹夫的性格。 孙途笑了下:“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突然选在这儿主持今日的剿匪一事了。现在也差不多了……”说到这儿,他探头往下方街道望去,两人跟着看去,就发现底下竟多了一人,此时正遥遥地指着半条街外的一座酒楼,虽未把话传递上来,但意思已经很清晰了——孙途要找之人,就在那家不怎么起眼的酒楼之中。 见此,孙途再无迟疑,当即起身,便往楼下走去。秦桧则在跟上去的同时不无担忧地小声道:“侯爷,能安排这一切,想到利用咱们在前头冲锋陷阵之人,在朝中定然地位极高,咱们就这么上门戳穿,是不是有些犯险了?” 他的顾虑正是狄鹰扬所想,对方身份只在孙途之上,贸然上门,一旦对方恼羞成怒地翻脸,自家的处境可就越发凶险了。这让他也有些担心地看向孙途,虽未发话,意图却已很明显了。 孙途脚步不停,口中则道:“正因如此,有些话更该当面说明了,不然他们只会越发的肆无忌惮。何况现在主动权在我,去了才有谈判的筹码和机会,一旦迟了,那才真无可挽回了。” 当他下得楼来,守在下面的那些亲卫顿时起身,一副要跟随出征的模样,当真是杀气腾腾。但孙途只把手一摆:“你们都留在这儿,等着前边带消息来,再传到那边的李家酒楼里去。我去去便来。” 对这些人来说,孙途的话就是圣旨,哪怕他们有所担心,这时也不再质疑半句,低声应喏后,便重新落座。而孙途,则在狄鹰扬和秦桧的陪同下缓步出了酒楼,冒着风雪,在刚才指点位置的手下的带领下,朝着那处酒楼行去。 当他们来到这座并不是太豪华显眼的酒楼前时,孙途的动作就是一顿,目光更是四下里游移。片刻后才道:“你们不必如此提防,我只是来把话说个明白的。无论谁在上头,你们都去传个话,就说越侯孙途特来一见,他若不见,那今日之事便一切作罢。别想着把我孙途当枪使。” 直到这时,狄鹰扬才有些惊恐地发现周围暗处竟埋伏了不少人,而且这些人手里竟还亮闪闪的拿着弓弩等远程兵器,这可不是一般朝廷官员能使唤得动的阵仗了。 孙途却完全无视了这些东西,只是站在楼前,静静等候。好一会儿后,酒楼的门终于开启,一人清声道:“既然是越侯大驾光临,那就请进吧。” 孙途见状,轻轻点头。而就在他抬步往里去的瞬间,突然心有所感,蓦地抬头上看,正好和一个凭窗而立,垂头往下来的英挺男子的目光相接,而后,孙途的目光也为之一凝。这一刻,他已猜到了对方身份。 同一时间,政事堂内,蔡京把一份之前送来的密信放到了身前的火盆里,看着火焰将之吞噬,最后只有两个字在火焰中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那两字赫然是“太子”! 看着这一幕,一直以来都信心十足的当朝太师的眼中竟露出了一丝不安来:“真是想不到啊,这点小事竟引出了他来……看来有些人是真不愿意再等了啊……” 正文 第843章 太子赵恒(上) 只是一处脚店的李家酒楼在规模上比流芳居可要小了许多,但当孙途进入一楼大厅时,却发现里面所站之人比流芳居一楼要多出一倍,而且这些人个个身形魁梧挺拔,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皆是军中精锐。 倘若没有刚才店门前上看对视的那一眼,孙途或许还会小小吃一下惊,但现在嘛,他却颇为淡然,只稍微扫视了他们一眼,就直奔那边往上的楼梯而去。其中几个军卒陡然抬步似要拦阻,却被二楼的一声音给制止了:“越侯当真是稀客,还请上来说话吧。” 孙途也没有什么犹豫,当即抬步向上,带了明显有些不安的秦桧与狄鹰扬二人拾级而上,来到了二楼,然后就看到这里除了十多个佩刀的武士外,还有一个笑吟吟的中年男子正打量着自己。片刻后,这位才拱手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下官东宫少师李纲,见过越侯。” 听得这一身份,秦桧二人的脸色当即一变,倒是孙途此时依然不为所动:“原来是李少师当面,却是失礼了。看来这酒楼也和少师你脱不了干系吧?” “呵呵,不过是我从弟所开的一家酒馆,因临近流芳居,所以就来此了。”聪明人之间对话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李纲直接就道明了原委,同时又作了个请的手势,让孙途继续登上三楼:“那位贵人已在上面等着越侯了,不过这二位就先在这里吃杯水酒,由下官作陪,可好?” 他虽然用的是询问的口气,但完全不给孙途他们以任何拒绝的机会,已向狄鹰扬做了个入座的手势。狄秦二人看了眼孙途,见其点头后,方才有些忐忑地坐到了那边的酒席上,而他们周围,则全是满脸戒备的护卫武士。 孙途此时已经再度上楼,只是这一回他的脚步却要慢了不少,神色也变得越发凝重。说实在的,他都未曾想到在此竟会遇到这么个人物,心中的冲击可不比狄鹰扬他们要小啊。 而当他上得三楼,一眼瞧见陪在那气度不凡的男子身边的其中一人时,神色再度一变,眼睛都眯了起来:“狄二哥……”只一瞬间,有些之前有所疑虑的东西便已豁然而通,但也让他的心情更为复杂,被人利用的感觉可实在是太难受了。 狄虎臣有些尴尬地冲他一笑,两人虽然见过面,却未作深谈,与孙途关系最好的还是狄鹰扬,而且他的这个九弟现在还留在二楼呢。这若是让老九知道了自己在此,以及背后的一些举动,恐怕是不肯干休了。 孙途却只在他身上一呆而已,就已重新把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那个气度华贵的男子身上:“臣孙途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太子在此,臣适才多有失礼,还望恕罪。”说着,便欲行下礼去。 眼前这个男子,赫然正是当今大宋太子赵恒!孙途其实从未与他见过面,他虽有太子之尊,但在东京城内却颇为低调,不但从未插手过朝中事务,甚至连朝会都不怎么参加。而孙途又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存在,自然更不可能与之有什么交集了。 但偏偏,刚才在酒楼外头上下的这一对视,便让孙途一下就认出了赵恒的身份来。实在是因为他和父亲赵佶之间的长相太近,几有七成相似,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当今官家,而孙途可是近距离和赵佶见过好几面的。然后再加上外头严密的护卫,楼上楼下这么大的排场,哪怕没有东宫少师李纲这样的明显人物出面,孙途也足以叫破对方身份了。 赵恒却没有多少太子的架子,一见孙途就要拜倒,赶忙上前一步搀住了他:“越侯不必如此大礼,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随意些便可。” 孙途也就顺势直起了身子,虽心中依然有着阵阵激滔,神色却显得颇为淡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中似的。只是在看向神色古怪的狄虎臣时,他还是苦笑道:“二哥,你可骗得我们好苦啊。” 狄虎臣见此,只能开口了:“千里莫怪,事关重大,我自然不敢乱说,连老九他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来,且先坐下慢慢说话吧。”赵恒倒是显出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与镇定,笑着一指跟前的座位道。有了太子的这一句后,在场七八人便纷纷落座,孙途则很识相地坐到了最后的位置上。 本来他是怀着兴师问罪的意思而来,但现在,这股子气势却撒不出来了,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这儿,君臣尊卑早定,哪怕人家真是在把他当枪使,也只能是认了。 只是这么一来,孙途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让此处的气氛略显尴尬。赵恒见此,就笑着道:“越侯不必如此拘束,你我虽然才今日初见,但当年却也是有些渊源。” “哦?臣怎么不记得还有幸能与殿下有过什么交集?” “你可还记得当年自己为开封府都头时曾与魏国公韩家有过一段龃龉吗?”见孙途点头,他又继续道:“当时我就曾在现场见过此事,也曾听附近百姓提过你的威名,当真是叫人心生敬仰啊。” “殿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孙途忙谦逊了一句。 “不,我的这一点敬意你完全受得起。说实在的,相州韩家如今在朝中也自是一股势力,多少官员都不敢得罪他们,可偏偏就你孙途敢为了一件小案就与之为敌,并最终战而胜之,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说起来,当时我还想出面于暗中帮你一把呢,但随后却发现你当时竟能游刃有余,着实是英雄了得,无愧于被百姓们称为铁面无情孙都头。” 只从他这一番说辞里,就可看出当日之事留给赵恒的印象那是相当深刻,哪怕时隔多年,依然能娓娓道来,甚至记得比孙途这个当事之人更要清晰。这让在座的几个官员对孙途的看法又有了些改变,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激赏和拉拢之意。 太子都这么赞赏自己了,孙途自然不好坦然而受,便又是好一番的谦虚。而赵恒则继续感慨道:“只是当你因之后的案件远离京师,我还颇为你感到不值呢,像你这样一心为民,不畏强权的好官能吏,实在是太少,也是朝廷最需要的人才啊。好在,你并未让我失望,之后在江州,在山东和江南又屡立功劳,当真算是我大宋朝的栋梁之材了。” 边上那些官员这时脸色又变,再看孙途的眼神都有些羡慕了。说实在的,他们与太子相交多年,为他出谋划策兢兢业业,也从未见他有如此夸奖重视过自己呢,想不到今日居然对这么个武将如此看重。 就是孙途,此时也有些发懵,这太子对自己可太热络了,实在有违常理啊。毕竟自己在朝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就因为自己找上门来,就让他如此高看吗? 赵恒此时却来了兴致,继续滔滔不绝道:“你可知道我最感欣喜的是你立下的那一件功劳吗?”见孙途愣住无法作答,他便是一笑:“那就是你敢在江南除掉为祸当地多年的奸贼朱勔了!此贼仗着花言巧语欺瞒父皇,却在江南巧取豪夺,败坏父皇和朝廷名声以肥自己私囊,当真是死不足惜!可多少年下来,从未有人敢对付他,也只有你孙千里,能为民除害,为国锄奸,着实当得起一个国士的称号。” 这话可实在太大了,饶是孙途脸皮够厚,也有些无法领受,赶紧避席起身:“殿下实在谬赞了,臣愧不敢当。当时除了激于义愤外,也实在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行险杀贼!” “好,好一个激于义愤,行险杀贼!只此一言,就可看出孙途你为人之正义与坦荡!”赵恒却再度欣然称赞,随后又将脸色一肃:“然则如今朝堂之上奸佞当道,父皇又深受那六贼蒙蔽,以致朝纲颠倒,百姓倒悬。我赵恒既为太子,总得为父皇分忧,为我大宋天下尽一份自己的心力,所以此番才想到了借着剿平无忧洞贼匪的机会来查出并铲除其背后的奸佞权臣。不知千里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为大宋,为百姓除此奸恶啊?” 这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是慷慨激昂,在座的几名官员都已为之动容。而孙途的心却陡然一动,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察觉到眼前的太子赵恒有多么的不简单,他居然靠着一席吹捧自己的话,就把全盘局势给掌握在了他的手中,让自己再没有了追责声讨的机会。 事实上,因为对北宋末年这段耻辱的稍有了解,孙途对这个只能与自己父亲同时出现在历史记录里的宋钦宗赵恒的印象只有一点,那就是个无能的,窝囊的亡国投降之君罢了。至于这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没有什么抱负,有什么能力,却是全无想法。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想简单了,身为太子的赵恒无论口才头脑还是眼光抱负都要超过自己的父亲,那个只知道纵情声色,徜徉艺术殿堂,一心玄修长生的赵佶许多! 同时,孙途心里也生出了一丝疑问,赵恒为何会冒如此风险,去想着和自己父亲的宠臣为敌呢? 正文 第844章 太子赵恒(下) 在孙途看来,身为太子的赵恒实在没有必要搞这种小动作来对付那些祸国殃民的权奸,毕竟君臣名分早定,哪怕现在的太子手中权力有限,那些人也不敢对他不敬,而只要过上几年,情况更会完全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毕竟他可是太子储君,未来的大宋皇帝啊。 可事实上,孙途却是有些把事情想简单了,其实并未真正在朝中为官,参与到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谋争斗中去的他并不知道赵恒如今面临的是个什么样的局面,他的处境又是多么的尴尬。 自古以来,成年的太子与皇帝总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矛盾,因为一旦牵涉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时,人间的那些伦理道德就会被许多人弃如敝屣。虽然大宋朝倒是未曾出现过如曾经隋唐两朝皇室因此骨肉相残的情况,但太子与皇帝间的关系总也会随着时间而不断疏离,哪怕是骨肉至亲。 而作为当今官家的长子及太子,赵恒的情况似乎更不妙些,因为他不但要受到来自父皇的猜忌——哪怕是赵佶这样的文艺皇帝,依然把皇权看得比什么都重,甚是提防太子在朝廷里的势力会不断膨胀并威胁到自己——而且还必须面对父皇并不喜欢自己的事实。 是的,身为太子的赵恒其实并不得自己父亲的喜爱,打小就与父亲的关系很是疏离,而那时的赵佶都还只是端王呢。只是因为他是家中嫡长子,所以才被群臣进言立为太子。而若是按照赵佶本人的心思,是更希望立三子赵楷为太子的,这一点,其实朝中不少臣子皆心知肚明,但都在极力反对罢了。毕竟立嫡长为嗣才是大义所在,岂能干出废长立幼的事情来? 赵恒对此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所以这些年来便在群臣面前表现得循规蹈矩,公正严明,完全就是一个君子和明君的模样。如此一来,就是蔡京这样一贯柔媚顺主的权臣都不敢对他不利,其他臣子更是一力拥戴了。但他越是如此,就越引得赵佶心生反感,毕竟谁都喜欢与自己秉性相近之人,在他眼中,自己儿子可是半点都不像自己啊。 这么一来,赵恒这个太子在朝中的处境就变得越发尴尬起来,甚至有些宠臣已开始筹谋着想要抓他的把柄,帮着官家废除太子了,只是他一向循规蹈矩恪守礼数,一时间没有机会罢了。而赵恒也不是傻子,身边更有不少东宫臣子可以商量,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也想着能解决眼前的麻烦,甚至是反击。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太子能在朝堂之上抓住某些人的错处,将他们直接打倒,他的贤名便将广传天下。到那时,皇帝就再不好因为一些小事情而为难太子了,而他们这些东宫臣子的身份也必然水涨船高。 孙途最近的这一番筹谋,就这么被他们看在眼中,然后迅速加以利用,这才有了今日的这场互相配合,雷霆荡邪。当然,个中隐情太子他们是不可能跟孙途直说的,好在赵恒本人口才也自了得,一番话说下来,还真有些说动孙途的。 只见他正色拱手:“既然太子殿下意欲扫荡奸邪,臣自当附从骥尾,听命行事。然则,不知殿下可有全盘之计划吗,需要臣带人加以配合的?” “这个……其实你布置的已经相当周密了,我所以带人前来,也不过是希望在近距离看一看你和手下那些人的表现罢了。还有,既然越侯你在把各方人手都派去别处拿捕贼人时,自己却留在了东城这里,想必是另有打算了吧?” “太子果然英明,不错,臣确实是故意留在此地,等着机会成熟后,亲自动手的。因为前几日,我便已查出离此不远的东边朝阳门前便是贼人最要紧的一处巢穴,就是其中首脑怕也藏身在那里啊。” 听他这么一说,赵恒的兴致就更高了:“竟有此事?那越侯为何迟迟不曾动手?” “我在等消息,只有其他各处得手之后,才好出手。而且太子有所不知,若真要荡平这些为祸东京多年的贼匪,光是这么出兵搜捕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下一步的计划。” “却是什么?”赵恒表现得饶有兴趣,就连其他几个官员都好奇地看向了孙途,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竟还不足以剿平贼匪吗? 而随着孙途把自己的意思道出后,在场众人,包括太子的脸色都变了。其中一人更是蹙眉道:“这是不是太过狠辣些,虽然他们作恶多端,但终究也是一条性命啊。” “若各位能去民间走上一走,听一听那些被他们所害的苦主的说话,就不会觉着如此对付他们有何问题了。殿下,要想一劳永逸,就必须下此狠手。”孙途说着,竟起身作揖。 这才是他今日冒险来揭穿对方的真正用意。因为孙途很清楚,自己虽能让三处衙门的人联合搜捕无忧洞贼匪,但真要将他们彻底灭绝,却还不够资格。必须让那个真正促使他们联合的人开口点头,才能达成自己的最终目标。 可这一刻,赵恒却犹豫了:“这个……终究有伤天和,与圣人的教诲相悖啊。我等教化治下万民,当以仁恕为本,岂能因为他们曾误入歧途就如此狠绝,斩尽杀绝呢?”多年来循规蹈矩的生活,再加上受到周边那些文官的影响,他的性子终究是有些偏软的。 “殿下,这些人所作之恶远超我等所想,何况若非如此,也极难让那些贼匪头子感到恐惧而愿意听从我们的意思指证那些保护他们的朝中奸佞,如此就算不得真正的平定祸端。说不定这次平了他们,用不了几月,这些贼匪就又能卷土重来了。” “越侯,你这却是在危言耸听了吧?”终于,边上一名须发斑白的官员有些忍不住了:“太子行仁恕之道以求感化那些贼匪有何不妥?若真按你所说,那才是大错特错呢,要是被人知道这一切皆由太子主导,天下人今后将如何看待太子?” “王师傅说的是,纵然他们犯了过错,也当交由司法衙门处置,岂能随意定其生死?”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表示附和。而他们这一开口,本就拿不准主意的赵恒就越发的摇摆了:“越侯,此事是否能变通一下,毕竟那可是好几百条人命啊……” 孙途怔怔地看了太子片刻,随即就吐出了一口浊气来。直到这时,他才看出了赵恒隐藏在精明之下的另一面,其实他内心并不强大,压根就不是一个能成就大事之人。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他身为太子,明明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些权奸,却非要多此一举地搀和到孙途平匪的事情上来了。说到底他就是担心自己会被赵佶猜忌,所以只能在背地里搞些小手段罢了,这完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或许他确实有想过为民除害,但这都得建立在自身可以得利,且不会受到牵连的情况下。而一旦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握,那就宁愿放弃。至于这么一来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就不可能去作理会了。 其他官员,包括狄虎臣,或许也有为民除害之心,但在他们眼中,什么都比不过太子的安危,哪怕只是名声上可能出现的问题,他们也不可能为了那些底层百姓的死活而冒一丁点的风险。 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孙途的心再度一冷,其实从本质上来说,眼前的赵恒与赵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哪怕他看起来好像要比自己的父亲更像一个明君,但那只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如此,而其周围的东宫官员手上没权罢了。一旦真让他掌握了大宋政权,谁知道将来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就在厅内气氛显得有些压抑的当口,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护卫出现在了厅外:“殿下,店外有人自称是越侯下属,特来传递几份消息。” “哦?可是别处的贼匪皆已被平定扫灭了吗?”赵恒见状赶紧询问,以求能打破眼下沉闷的气氛。 孙途也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赶紧把一份密信展开读了起来:“西南、东南等地贼匪巢穴已尽数被破,拿贼三百余,另有超过五百人趁乱逃入下方水道,已奉命驻守各处水道入口。另,在松影巷等处院落里,找到三十二具尸体,皆为女子及幼-童,当是被贼匪掳劫后身死者……” 本来几人还因为这一捷报个个面露喜色呢,可当后半截消息被读出来后,他们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而孙途,哪怕已经有所准备,可在听到三十二具尸体的数字时,目光还是陡然一沉,心中杀意更盛。 找到的是三十二具尸体,那没找到的呢?恐怕把尸体埋在巢穴-里只是权宜之计,他们应该早把更多尸体运出城去了。还有,这只是东京一地,放到整个大宋天下呢?这个被害者的数字只怕要以千百来作计数吧? &&&&& 荡平无忧洞已入最关键时刻,请各位来几张票票,我让孙途拿着砸死那些祸害。。。。。 正文 第845章 翻脸与要挟 “无法无天,令人发指!这些贼匪当真是死不足惜!”率先做出反应的,是一个带着满身书卷气的中年官员,此时的他表现得颇为义愤填膺,砰的一拍几案,差点把上头的酒杯菜碟都给震起来。 而有了这一开口,其他人也纷纷回神附和,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更是叹道“我等确实小觑了这些贼人对京中百姓的危害,如今看来,铲除他们确实刻不容缓,而殿下能在此时决意扫平无忧洞,确是无数百姓之福啊!” 一时间,厅内竟多是交口称赞的歌颂之声,而赵恒听了这番吹捧后,脸上更是露出了欣喜之色,也觉着自己是做了一件为国为民的大好事,整个人的情绪都兴奋起来了。片刻后便笑道“诸位老师也不必如此盛赞,毕竟做事的还是越侯这样的人嘛,他们的功劳也自不小。而且在我看来,那些贼匪虽然该杀,但朝中一干维护他们,为他们遮掩罪行之人更是罪不可恕,越侯,你以为如何?” 孙途冷眼看着这几个君臣在那儿做戏似的互相吹捧,突然发现赵恒这个太子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英明。或许他有些志向,但只看其身边所聚集的这几个所谓的亲近臣子,就知其实能力有限了,再加上刚才那番毫无担当可言的表现,就更让他看低对方不少了。 此时被太子问话,孙途先是一愣,随后才点头道“殿下所言甚是,那无忧洞的贼匪固然可恶,但利用他们,唆使他们以攫取更多利益之徒就更是该死了。” “说的好,所以我打算就以此为契机,揭开这些人的真面目,还望越侯能帮我。”赵恒说着,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孙途“只要能拿住那无忧洞贼匪的首脑,并让其交代出自己幕后主使之人,并公之于众,我相信哪怕父皇再是宠信于他,也定将严惩。而这一切,就要交托与越侯你了。” 感受着对方殷切的期盼,孙途总算是彻底明白了对方之前于暗中帮助自己,又借自己之手来铲除无忧洞贼匪的真实目的。这让他心里突然觉着有些好笑,眼前的太子及其党羽可实在太憋屈了,想做点事情都得如此遮遮掩掩,完全是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啊。 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这其中原委的意思,只是稍作点头,然后才问道“那殿下如今又觉着该如何处置那些逃入到地下水道中去的贼匪呢?”刚才还未曾揭露他们的恶行,现在有了确切结果,不知太子又作何打算。 “这个……”赵恒却再度犹豫了。而刚才那个老者却把脸色一沉,看着孙途道“越侯,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是想拿此等事情来迫使殿下冒险吗?你心中还有没有一点对殿下的敬重之心?” “越侯,你这话就差了,殿下的难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要是真在城中兴起如此大规模的屠戮,恐怕朝野都会震荡,陛下也定会严查到底,到那时,殿下受责,你我可都担待不起啊!”随即那名中年官员也跟着附和道。 其他人随即纷纷出言劝说,或强硬,或委婉,就连狄虎臣也有些为难地道“千里,兹事体大,还请三思啊。这些人固然罪大恶极,但终究非元凶巨恶,若不问情由尽皆杀死,恐有伤殿下仁德之名啊。而且此事一旦真做了,势必会引来诸多阻挠与关注,那将置太子于何地呢?” 孙途目无表情地听着这些人的推脱之辞,慢慢的,嘴角开始上翘,变得有些讥诮起来。这些人说来说去其实就一个意思,就是不想担任何的责任,无论是太子还是他们自身,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所有冲锋陷阵的事情皆由孙途来做。而且事态还不能闹太大了,不然将不受控制,又会牵连到他们。 又想靠着扫平无忧洞贼匪来获取好处,并借之打击朝中政敌,又不想担任何的责任,只让孙途顶在前方,把一切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去。这些人当真是打得好一手的如意算盘啊! 这让孙途都有些无法理解他们怎么就敢作此想法,吃定了自己一定会按他们说的做了?就凭一个太子的名义?或许某些愚忠之人会甘心为他们所用,不计一切得失,但他孙途可从来不会无条件地舍己为人啊。 直到他们把话说得差不多了,孙途才缓缓开口“若是殿下真无意除恶务尽,那臣也无话可说。反正那些无忧洞贼匪也已被拿住一部分,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在京城作恶,我也算对自己和其他人有个交代了,那就到此为止吧。”说着,陡然起身,冲赵恒施了一礼,便作势欲走。 “你……你这是何意?”赵恒却是有些傻眼了,急声问道。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好嘛,自己等说了这么多,这家伙居然打算放弃了? 孙途却压根不理太子的询问,而是看向狄虎臣“狄二哥可知道这次我为何要对那些贼匪赶尽杀绝吗?” “为何?”狄虎臣也感到好奇,毕竟孙途与那些人其实真没多少交集,至少他认为是如此。 孙途当然不可能把实话告诉他了,只道出了其中一个原委“我只是想为雅儿出一口恶气罢了。当年,正是因为无忧洞的贼匪作恶,才把雅儿从狄家拐走,以至让她吃了许多苦楚,多年来有家难回,有亲不知。我既为她的夫君,就有责任帮她出气。” 狄虎臣傻了,其他人在闹明白孙途话中之意后也傻眼了,这得是多任性的一个人啊,才能为了一个女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但同时也让他们对孙途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这家伙是真正的意气中人,一旦有了决定就无论任何后果都要去做! 孙途又看了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到了太子身上“其实到这一步,我复仇的目的已然达到,至于那些贼匪首脑到底能不能落网以无关紧要了。反正他们绝不可能是十几年前掳劫雅儿的罪魁祸首,拿不拿他们自然无关紧要。既然殿下想要放人一条生路,那臣自然一切听从号令,就此罢手。” “你……”赵恒脸色瞬间就是一变,怒意勃发,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随后,其他几个臣子则纷纷喝道“孙途,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不遵殿下号令,居然敢拿此等事情来要挟殿下,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面对斥喝,孙途脸上讥讽的笑容却更盛了“各位说的话我怎么就一句都听不懂啊。此事本就从未有过任何正当的旨意命令,皆是我自己找人相助而已,又何来不遵号令一说呢?” 这一下就堵得众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了,事实的确如此,他们也从未在明面上参与到这次针对无忧洞贼匪的事情上来过,一切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毕竟这等事情根本就上不得台面啊。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着,只是言辞却越发的让人无法接受了“而且,太子虽是储君,却终究并非君王,我孙途何来必要非听从他的意思行事呢?咱们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既然太子你不肯帮我,我又何必非冒着事后被陛下追究的风险来帮你们把事情往大了闹? “对了,如今知道那些贼匪首脑下落的,只有我和我手下的一些兄弟,刑部街道司和开封府的人可不知确切位置呢。所以哪怕太子想让他们帮着拿贼首,怕也难成其事。而且,此时消息就快要传到他们那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里的贼首就要逃脱,离开东京了,又或是也和其他人一样遁入下方水道。却不知你们还有没有办法将他从里头捉出来!” 再没有了任何的遮掩,孙途就是用最直白的言辞来告诉他们,不错,我就是拿此事来要挟你们按照我的要求,配合我铲除下面的贼匪了。大不了就是一拍两散! 狄虎臣都惊呆了,孙途的胆子也太大了吧。储君也是君啊,哪怕赵恒现在在朝中并无什么实权人脉,可几年后,一旦官家驾崩呢,他成为新君呢?到时,孙途却该如何自处? 他却不知孙途还真就没把面前的赵恒太放在心里,因为他连赵佶都不当回事呢,更别提一个只能与父亲合并成汉人耻辱的亡国-之君了。威胁了也就威胁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有什么好怕的? 赵恒的身子已经开始剧烈颤抖,他是真个怒了。从来没有人敢如此轻视,甚至是蔑视自己。就算是蔡京等父皇跟前的权臣,固然不与自己一条心,但表面上的恭敬和尊重却还是在的,毕竟君臣名分一直都在那儿。可孙途,此时无论是言辞还是神态,都完全没有半点臣子与君主说话的意思,浓浓的要挟之意却是怎都遮不住了。 而更叫他感到愤怒的是,此时的他,还真没法把孙途怎么样,也不能就这么让他离开,使自己的全盘计划毁于一旦…… 正文 第846章 该收尾了 厅内的气氛变得凝重而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落在孙途身上。他们想要高声斥责孙途的大逆不道,居然敢威胁当今储君,还有没有一点君臣间的尊卑之别了。可是,在面对他那双带着几许嘲讽和淡漠的眼睛时,他们的话终究无法出口,此人的胆子可比他们所想的要大得多了,再说任何话语都无济于事!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孙途笃定平静的表情后面也藏着担忧,他也怕事情最后一拍两散啊。因为他甚至比赵恒更想要活捉那些无忧洞贼匪的头目,他们身上还藏着师父被杀和周雄下落的线索谜底呢,一旦真让这些家伙遁逃,再想找到真相可就千难万难了。 不过孙途刚才那强硬的态度已彻底迷惑了眼前君臣,也让他们完全忽略了某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此时他们只关注一点,该不该做出妥协?而这一切,其实也不由他们做主,只在太子赵恒的一念之间。 赵恒很清楚,这已是他这些年来最好的一次机会了,他实在不知道一旦错过了今日,再要等上多久才有能拿捏住那些奸佞权臣的把柄。而到那时,自己还能继续当太子吗?一种紧迫感已袭上心头,让他虽然恼怒孙途的态度和要挟,却又不得不退让并与之合作。 总算他还是有些城府,多年的太子生涯也让他习惯了隐忍,所以很快地,赵恒脸上重见笑容“越侯当真是一心为民除害,如此看来,倒是让孤有些自惭形秽了。”随着称谓上的改变,两人间的距离迅速拉远,本来他还真有拉孙途到自己这边,成为强大助力的心思呢,现在却早已消散。 孙途却只作不知,看着他道“看来太子已改变主意了?” “你刚才说的好啊,除恶本当务尽,岂能因为有所顾虑就作出保留呢?那就照越侯你的意思来,借此机会,一并将那些遁入地下的贼匪全部铲除,一切都由你来做主,如何?” “殿下英明,正该如此。还请殿下予一份手令或是凭证,臣自会安排三处衙门之力对地下的贼匪进行清剿,不使他们脱逃漏网!”孙途立刻答应,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此时的他已经很清楚了,刑部也好,街道司也罢,那里主事之人其实只听取太子的意思行事,所以必须先拿到他的信物。 赵恒心中发恼,但脸上却依然是笑吟吟的,当下就给那个老人点了下头“就烦请先生你写一份手令交由越侯去办吧。孤也有些乏了,就先回去等候消息。”此时的他已经再没有兴趣知道接下来会是一番怎样的局面了,因为一切都已偏离了自己原先的计划。 那老人极其不满地盯了孙途片刻,终究还是拿过了纸笔为孙途写下了一份手令,并用上了一方四爪龙纹的小印——五爪金龙代表的是天子,而四爪龙也只有太子这样的皇家子嗣才能得用,已足以说明手令的主人身份。 孙途接过这份手令,又仔细看了里头的内容,这才笑着抱拳“如此,各位就只管等着好消息吧。”说完,不作任何耽搁,便迅速转身离去,只留下厅内君臣人等个个面色发黑,却又无可奈何。 等他下得二楼时,秦桧和狄鹰扬便迅速起身看了过来“侯爷……”楼上的争论虽未传下来,但只从刚才有人送消息上去久久不下来,就可知道事情不小,两人自不可能真就在二楼坦然吃喝的。 孙途冲他们一笑,点头道“事已办妥,我们这就回去把后面的事情给做了,也该到收尾的时候了。”把为祸东京多年,让多少官员都拿他们没有办法的无忧洞贼匪连根拔起,对孙途来说,似乎只是一件举手可成的小事而已! 在他们三人走出李家酒楼时,后方不远处,已有不少部下肃立等候着了,从把消息传递过来,这些亲卫就没再回流芳居,因为他们知道只要那在贼人巢穴中发现大量尸体的结果报上,自家将军就一定会尽快出手除害。 看到这二十来个亲信部下,孙途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敌人就在前方,你们可敢随我去走一趟吗?”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刀山火海,万死不辞!”这些人几乎同时大声回答,声音远远传去,直入酒楼,让里头的不少人都为之动容,这气势可真是太强了,百人都难比啊。 “那就出发!”孙途说着,把那份手令交到了狄鹰扬手上“你和会之这就去往见刑部和街道司的人,让他们照我之计行事。告诉他们,这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让他们不要有任何的顾虑!” 狄鹰扬只扫了一眼手令里的内容,精神更是一振,随即就大声答应,与同样神色兴奋的秦桧一起翻身上马,然后匆匆而去。酒楼窗前,狄虎臣看到了这一幕,这让他的心不觉咯噔一下,老九这么一闹,可就把自己和整个狄家都给拖进去了呀。 有那么一刻,他都后悔让老九去刻意亲近孙途了,毕竟这个妹夫干的事情可太大了。但随即,狄虎臣又接受了这一切,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只有寄希望于孙途能成事了。至于太子这里,那就留待将来吧。 在他怔忡间,急促的马蹄声起,然后迅速远去,却是孙途已率人直奔向了朝阳门,天色不早,可不能再拖了! ¥¥¥¥¥ 大宋商业发达,这不光是表现在各种商人和店铺众多,货品玲琅满目上,也体现在其各地商道和为商人出行便利而衍生出来的相关产业上。比如说沟通南北东西的水陆要道就如蜘蛛网般遍及全国,让各地货物的往来运送变得极其方便,再比如说除了一些自家本身就兼具着商人和运输身份的商行外,还有专门为了运送货物或客人去往指定地点的车马行也是极度的繁荣发达。 虽然是在千年之前,但大宋的道路运送系统已经相当完备,几乎每一座县城都已开设了私人的车马行。这里不但可以让人轻松雇佣到远行的车辆驴马,而且还能让远行之人住宿打尖,有时比官方的驿站更要方便些。 而作为大宋国内政治文化和商业的绝对中心,东京城内的车马行更是数量繁多,光是东边几处城门附近,大大小小的车马行就足有七八家之多。位于朝阳门前的平安车马行就是其一,平日里的生意也是相当不错。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这间平日里客人来往不绝的车马行内里却隐藏了一个极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那个一直以来笑脸迎人,八面玲珑的车马行掌柜赵平居然还有着另一个让人恐惧而愤怒的隐藏身份——无忧洞二当家的。 在赵平的运营下,这些年来已有不下五百被掳劫的幼-童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东京,然后转卖他方,给他们带来了极其可观的收益。而他的手段其实说来也颇为平常,不过就是在运送货物出京的车内设下夹层,将人藏在其中,便可躲过官兵搜查,轻易送出。因为他和当初的顾家商行一样,也早就把朝阳门这里的城门守卒上下关系全打点通了,断没有人会查到他家车队头上来的。 这样的事情他已做了多年,早已驾轻就熟,也从未被任何人察觉过。这让赵平以为今后也能一直这样太平地干下去,直到某日自己赚够了钱再洗手不干,过上富家翁的好日子。 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的心绪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不安,虽然明明这几日因为天气原因不可能再有相关买卖,可看着外头阴沉的天气,他心中紧张的情绪却是不断增加,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出现一般。 “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也到了要收手养老的时候了吗?”在派出几个亲信却未曾带回城内其他人的回音后,赵平心情越发紧张,自嘲一笑后,就决定去和大当家的谈一谈,看有什么应急之策没有。 要说起来,他是真个佩服大当家的,别看他年纪比自己小了不少,但无论心性手段都要远超自己。尤其是他能通过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机会从而搭上那几个贵人,使自己兄弟从低谷迅速爬起来的本事,就是自己远不能比的。 现在的无忧洞早与当初那些小打小闹,如过街老鼠般的小贼不一样了,兄弟们都能住进环境不错的巷子里,互相有照应,不但不怕官府查问,反而受他们保护,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大当家的领导有方啊。 唯一让他有些感到理解不了的,只有大当家的实在太过小心谨慎,除了自己等少数几人,其他兄弟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有个大当家是无忧洞内兄弟的真正主心骨。 最近这几日,大当家突然就住进了车马行后边的院子里,也不知又筹谋着什么妙计。不过这也好,现在自己觉着有了难处,正好找他参详一下呢。 就在赵平来到大当家所住的屋子前,想要敲门时,外头却陡然响起了一阵呼喝,随即又是砰的一声响,竟是店前门板被重物砸裂的声响…… 正文 第847章 冬日雷霆荡群邪(下) 冬天日短,又是风雪天气,这还没到黄昏呢,天色已即将黑尽。而此时,孙途已率人来到了朝阳门外,平安车马行前,并一眼就扫见了那些藏于暗处,做着警戒工作的贼匪眼线。 在前几日的跟踪探查过程中,孙途手下之人已通过那些无忧洞成员的动向确定了此处便是他们的老巢所在。因为只要是拐到了人,他们就会分出一人来此处传递消息。虽然这些人都做得很是隐秘,但依然逃不过这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能及时洞悉敌人所在的斥候精锐的眼睛。 或许放到江湖争斗里看,无忧洞一干人等已经做到极致,但摆在孙途这样的人物面前,他们依然是不够瞧的,只要有心对付,对方就无所遁形。 在看到这边的情形后,孙途脸上已露肃杀之气,前驰的马速不减反增,双腿猛地夹紧了马儿下腹处,催动战马加速前冲的同时,腰间佩刀已被掣在手中,口中也跟着喝道:“杀过去,不要有任何耽搁!敢有阻挠者,格杀勿论!” 他话音一落,身后将士已呼喝连声,纷纷也催马前冲,整支队伍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车马行,而冲在最前方的孙途则成了箭头所在。 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可把那些守在外头警戒的家伙们给吓了一大跳,当他们堪堪反应过来,举着短刀棍棒等兵器待要阻拦时,孙途已来到跟前。他们都来不及出声制止或是责问了,有人壮着胆子大喝一声,便已挥棒打来,却被孙途一提缰绳控马闪了过去,同时空着的左手已伸出一把就揪住了对方的衣襟,再发力扔出,将个百十斤的汉子凌空丢出,在其哇哇惊叫间,砰的一下便撞在了紧闭的车马行门板上,撞得中间两块木板当场破裂,而那人更是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就痛晕过去。 这一下先声夺人,暴烈异常,竟唬得其他那些个眼线上前的动作都为之一顿,不敢再挡孙途的路。而这时,其他的将士也已跟到,他们虽远比不了孙途的武艺,却也个个悍勇异常,远不是这些泼皮们能比的,又借了马的冲势,哪怕此时刀在鞘中挥动劈砍,也顿时打得那些家伙抱头鼠窜,惨叫不迭,再无心阻挡护卫,纷纷惊叫着就往不远处的下水沟渠处蹿去。 他们的反应还是相当不慢的,一瞬间就已猜到这是官府派精兵前来镇压了。这时候也体现出了无忧洞群匪组织并不似想象中那么严密的问题来,一旦遇到危险,至少一般的喽啰率先只想着逃命而非抵挡或是示警。 而这时,刚好有一个黑影从沟渠水道中冒出头来,然后他就看到了这边的景象,看到了自己的同伙如丧家犬般连滚带爬地跑来,顿时心中大惊,赶紧往回一缩,转身就走。他虽然是奉命前来传递几处巢穴接连被官兵攻陷的噩耗的,可现在也完全顾不得了,还是自身小命要紧啊。 对于这些逃散的无忧洞贼匪,孙途他们却无半点留难追击的意思,在打翻数人之后,孙途已冲到那车马行大门前,手中刀猛然斩出,重重劈在已被砸破的门板上,只三刀间,门已破碎不堪,让他得以驰马而入。 此时,赵平已匆匆带了三四个手下转头回来,正好瞧见这破门而入的一幕,这让他的心陡然就是一沉。但口中还是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朗朗乾坤里闯我车行……” “无忧洞贼匪人人得而诛之,还不速速跪下受缚!”暴喝声中,孙途已迅猛冲来,一下就冲过了十多步的距离,手中刀已呼啸着直奔赵平的面门砍来,似乎这一下就要将之劈作两半。 这可把他吓得面色顿变,再不敢有丝毫的迟疑,脚步一错,人已如轻灵的猿猴般直往边上扑去,而身后几人也急忙四散开来。总算是在这千钧一发间躲过了致命袭击,但也暴露出了自己自身武艺不俗的秘密来。 而当其他军卒从破损的店门处钻进来时,车马行后院也有大批汉子持刀拿棒地赶了出来,粗粗看来,这里的人手竟还在孙途这边之上,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赵平他们所以会假借车马行商人的身份托身,除了因为这样更利于把拐到手上的肉票运出城去外,更在于这样聚集数十壮汉才最不显眼。毕竟这样经常需要走南闯北的商人最需要的就是有一定的自保能力,他手下的一些高手精锐也就能栖身其中,起到贴身保护的作用了。 而现在,就是这些人展现自己价值的时候了。只见他们呼喝连声,已纷纷凶狠高叫着,反冲过来,其中三人已各自挥舞着钢刀直取已然驻马的孙途,两刀分左右斩他腰肋,一刀则贴地而来,直砍马腿。相比于外边那些乌合之众,里边的防御可就要强出太多了。 但孙途却只是轻蔑一笑,单手在马背上一按后,人已腾空而起。在自知这等环境里已借不得马儿冲势的情况下,他果断弃马步战,身在半空,再是一拧,灵活地避过了已然变招袭来的两刀,而手中刀也跟着急速下掠,当的一下就劈在了第三把趁机刺来的钢刀上。 这一下的力道可是十足,竟把那汉子砍得脚步一虚,人已踉跄着往后退去,也让孙途得以安稳落地。而他的脚才一沾地,人却已再度掠起,直扑向前方,却是发现赵平正往后退去,明显是要逃跑的意思了。 只从对方刚才露的那一手轻身功夫,再加上众人是随他一道杀出的架势,孙途已可确信此人乃是贼匪中的要紧人物,又岂会轻易放其逃脱?所以他压根没有理会从旁袭来的两名刀手,足下一个发力,已如闪电般直追扑过去。 这时,刚被他一刀劈退的汉子却又低喝一声,咬牙横刀再度杀来,却是要挡下孙途的攻击。见此,孙途眼中杀意一闪,空着的左手已快速前探,再猛地往上一撩,居然后发先至,并在刀光间准确地叼出了对方持刀的手腕,而右手刀更是顺势急掠而出,噗的一下,已切入对方脖颈。在那人惨哼着用手去捂自己咽喉处伤口时,孙途已从其身旁掠过,再度加速扑向数丈外的赵平。 而在他身后,那些个贼匪护卫却已与同样下马步战的亲卫们战在了一起,仗着人数更多些,他们居然还真就挡住了攻势,使得孙途只能单枪匹马继续追击赵平。 这车马行占地可着实不小,除了前面两处用来养驴马停车的院落和几间谈买卖的屋子外,后头还有数进住人的院子。此时赵平脚步飞快,已穿过了中间的槅门,直往位于最后方的那处院落跑去。只看刚才孙途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他就知道自己远非敌手,那就只有指望大当家的出手对付他了。 而孙途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地往后跑,明明刚才只要拐个弯便能翻墙跑出去,难道是因为后边有密道可走,又或是他舍不得存放在那儿的钱财吗?但这样更好,虽无马匹代步,但论起速度来,他还真就少有敌手呢! 心思一定间,孙途足下再度发力,再往前冲了两步后,人已高高跃起,丈许距离被他一跃而过,同时也已追到了对方身后,探手就直往其后背抓去。 听得背后风声,赵平更是吓得面容扭曲,再度咬牙挥刀急斩,却不料孙途早有准备,这一下完全是虚招,身子已闪身一偏,再次变招要捉他的手腕。赵平这下是真个慌了,赶紧甩-刀而出,直取孙途面门,不为伤敌,只为挡他一挡,同时身子则再度前扑,砰的一下已狠狠撞在了前方那扇半闭的房门上,口中则大喊一声:“大当……” 却是在他全速逃命间,总算是来到了被他视作救命稻草般的那间屋子前,门也应声而开。只是这门却并非因他发力撞开,而是就在他肩头撞在门上的同时,被人由内开启,这就让他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平衡,头下脚上便往里栽去。 还没等他把呼救的话说完呢,内里却有一口钢刀闪电刺出。这一下完全出乎了赵平的意料,再加上他身子早已失去了控制,居然连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只能是惊恐而绝望地看着那刀无半点阻滞地从自己的颈侧刺入,感受着锋利的刀身切断自己的喉管,再从另一侧穿出。他甚至连里头对自己下手之人的模样都未能看清,人便失去了意识,在鲜血喷溅出来的时候,身子已如破麻袋般砸落在地,抽搐几下后,便彻底没了动静。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就连孙途都未曾料到。这也让他的脚步陡然一顿,钢刀横于胸前,提防着往那半开的门里看去:“什么人?” 照道理来说,里面的应该是那赵平的同伙甚至是首脑才是,可对方怎么就突然下手把他给杀了?在犹疑间,门却开启,一个身影跌撞着便倒出了门来。而在看到此人的瞬间,孙途却再度愣住…… 正文 第848章 赶尽杀绝(上) 能被赵平留在身边,镇守这处关键老巢的手下自然皆是无忧洞贼匪中最善战凶狠之辈,其中好几个更是背了数条人命的亡命徒,此时一旦受到攻击,在二当家的命令下,他们更是个个悍勇杀上,完全没有半点顾虑迟疑。 但奈何这些人所面对的也并非普通的官府公差,甚至都不是寻常官兵,而是一队跟着孙途南北征战多年,打从血里火里杀出来的青州军精锐。这十多人间的配合早已无间,都不需要用言语或眼神作任何交流的,就已能顺应着眼前环境配合着组成阵形,以极快的速度攻杀上去,将面前这些亡命徒分割击杀,自身都不带任何伤亡的。 这就是双方之间实力上的差距了,不只是体现在武艺和手段上,更体现在心性和杀敌配合的技巧上。这些贼匪或许能与一般的官兵交锋不败,但和真正的军队相比却实在差得太多,很快就被碾压斩杀,将士们也随之踏着敌人的鲜血与尸体直往里闯。 等他们来到后院,就瞧见了自家将军正有些怔忡的立在一间半开门的屋子跟前,还看到了倒在他面前血泊中的贼首,以及一个被他及时搀住才没有倒下的汉子。只见此人身上带着一道道新旧不一的伤痕,呼吸急促而紊乱,正满是激动地看着孙途,虽张着嘴,可一时间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孙途道出一声:“周雄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后,那些本来还满是戒备,想要上前保护将军的护卫们才暂停脚步,带着同样的疑惑看着此人,也有人顺着那半开的门户往房中张去,却见里边竟也横七竖八地倒了三具尸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干将士心中的疑惑,也是孙途在扶稳了周雄后,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 刚才这一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让孙途都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确实有所提防,若是屋里那人是联合赵平进行偷袭的,他自然能及时应对,自保有余。可是,这一刀居然杀了毫无防备的赵平,而且当门开启,露出下手之人竟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下落的周雄时,他还是惊了一下。好在他的反应足够快,在对方倒下前及时搀住,随后也一眼看清了屋内死去的三人,这也让他心中的疑惑更重,最后自然只能问周雄了。 “他们杀了伯父,我和婉儿也落到了他们手里。他们想从我身上得到伯父多年来的武学精要,所以并未杀我,只是不断拷问。我刚才终于寻到一个机会,才偷袭杀了他们……”说了这几句话后,周雄突然就呕出了一大口血来,身子一软,便直接昏倒在了孙途怀里。 孙途用力将他扶住,神色几番变化,虽只是寥寥数言,但他还是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周侗果然是被这些家伙给害死的,而且他们的目的居然还落在了师父这一生所得出的武学精要上。而更关键的是,不光是周雄,就连周绣婉居然也落到了他们手上!现在周雄在饱受折磨后被自己救到,那周绣婉呢? 当然,还有更多的谜团让孙途难以想明白,比如无忧洞的人既然杀了师父,掳劫了二人,那为何还要想法儿造出个假周雄来混淆视听,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再比如他们为何会将他留在这么个重要的巢穴内,并被他挣脱束缚实行反杀,哪怕这有自己带兵突然袭来的缘故,但绝非全部。 只可惜,这些疑问却是已经昏迷不醒的周雄所能回答,只看他身上那可怕的伤痕,就可知道这段时日里他确实吃尽了苦头,甚至在自己到来前一刻,他还在受刑呢。 当然,现在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关键在于屋里屋外倒下的四人必然就是无忧洞贼匪首脑了,现在他们全部暴毙,自己可就没法从他们口中问出那个包庇他们的靠山,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的身份了。而这么一来,他也不好再跟太子交代了,毕竟对方还想着借此事来拿捏某位朝中奸佞的把柄,并斗倒对方呢。 纷乱的心思让孙途的眉头狠狠一皱,而后果断下令:“仔细搜查这处院落内外,不得有丝毫疏忽!”而后他便搀扶着周雄进入屋子,先把他放到一张坐席处,目光则在屋内几具尸体身上仔细打量起来。 这三人的衣着倒也普通,完全是一副寻常生意人的打扮,但只要仔细看他们的手腕和手掌,就能瞧出些端倪来。他们的右手都看着比左手粗壮,而且右掌虎口和掌心皆有老茧磨损,显然是使惯了刀剑等兵器留下的痕迹,这就不是寻常商人所能有的特质了。 再看他们的身体,却是咽喉和心口带伤,显然是被周雄猝然发难,一击毙命。这从他们死前那惊恐扭曲的面容里也能看出些端倪来。屋内还摆放了一些带血的刑具,角落处则还有一根带了血却明显被人挣断后的绳索,也就能印证周雄刚才的话了。 只从这里的一切就能让孙途推理出一个惊险到了极致的画面来——本来在此接受酷刑拷问的周雄不知怎的居然挣开了束缚自己的绳索,而此时又恰逢自己带人直杀入店,在把赵平给吸引出去后,又分散了这些人的注意。于是,身处绝境的周雄就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出手夺刀,一下就把没有防备的三人刺死。而后,当赵平仓皇逃到这门前时,他又鼓起最后的力量,偷袭得手,瞬杀对方……这一切,甚至都能从其中一人腰间空荡荡的刀鞘来作出进一步的证明。 想到这儿,就连孙途都不禁要为周雄捏一把汗,同时赞叹一声他反应之快了。要知道以他刚才的处境可是相当危险,稍有失手,那死的可就是他了。 同时,这屋子里还有大量账本书信等物,也不知有用没用。但既然孙途他们已将此处贼匪一网打尽,东西自然是要全部带走的,说不定从中就能找出想要的线索来。 此时,外头一人突然叫道:“那边起烟了。” 孙途一听,神色一动,赶紧回头朝外望去,果然就看到有几道青黑色的烟柱正直冲即将黑尽的天穹,若是再晚上一会儿,怕是什么都看不到了。而片刻后,这些烟柱又突然慢慢消散,这让他心下便是一定:“开始了!这一回,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躲!” 一切,都已按照孙途的设想与布置展开,离着剿平这些祸害东京百姓多年的贼匪已然不远! ¥¥¥¥¥ 东京城的街坊里巷早被这冬日的夜幕所笼罩,没有了往日不夜城的风光,整座城市都显得昏沉沉的。而这还是暴露在外的东京城表象,至于深藏于地底的另一座东京城,此时就更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了。 那纵横交错,如蛛网般密布于整座城池下方的排水沟渠,就是在白天也是黑乎乎的,必须借助上方一些沟槽洞口透入的亮光来使其中之人看清方向。而现在,里头更是陷入了彻底黑暗,这让仓皇间逃入其中的那些无忧洞的漏网之鱼也显得颇为不适应,只能是摸黑前进,不断往深处走去。 好在,他们这些年来终究是没有遗忘当年的遭遇,所以哪怕这几年里一直都顺风顺水,依然不断派人熟悉这下方水道的情况,所以哪怕是在黑暗中行进,也能在这复杂如迷宫般的沟渠里找准方向和道路,一拨拨的人由此汇聚起来,并朝着他们最终的目的地靠去。 正所谓狡兔三窟,有备无患,这些人深知自己平日里罪孽深重,也担心有朝一日会被官府清算,所以也就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不但多有人下来熟悉这处保命的所在,同时每过几月,都会把一些藏匿的必备之物放入其中,比如饮水粮食,以及其他一些日常物品。 而现在,这些平日里的准备就都派上了用场,在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蹚水往前走了好一阵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空旷的所在,这里的积水要比别处浅了许多,而且还被人特意安放了几个水缸石墩。 其中一个为首之人凭感觉上前,摸索着把某个石墩上的一个油布包打开,果然就从其中拿出了火绒火镰和火石等引火之物,又从边上拿出一根蜡烛来,几下就点起了火。 直到烛光亮起,照亮了眼前一小块黑暗后,这些人心头的惶恐感才稍稍退却,但大家的脸上已然布满了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官府会突然对咱们下手,而我们事先居然连半点风声都未曾收到。” “是啊,而且我们的一处处藏身之所都极为隐秘,不可能被官府全部掌握的,他们是如何一下端掉所有据点的?”发话之人拿着蜡烛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光他就认出其中不少人都分属京城各个方向,众人间都不统属,怎么可能同时露底? “这让我想起了那一年的事情,那时我跟着自家老大逃入这里,结果官府居然把汴河水给直灌进来,那一日……”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说到这儿,都不禁打了个寒噤。虽然时隔多年,但一想到当初之事,他还是遍体生寒,心存恐惧。 “这你大可放心,现在可是冬季,官府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故技重施了,我们这儿是绝对安全的。”为首之人信心满满地说着。 可就在这时,后方却传来了一个不安的声音:“这是什么味道?是烟吗?”经他这一提醒,不少人也跟着嗅到了有一阵刺鼻的气味正慢慢从前方而来…… 正文 第849章 赶尽杀绝(下) 飞马疾走在空旷的东京街头,狄鹰扬的心里却满是疑惑。哪怕他已几次按照孙途的意思,用太子的手令让对无忧洞贼匪发起攻击的三处衙门的兵卒衙役们依计行事,把之前就准备下的大量柴火和牛羊粪便等物堆放到那一个个沟渠水道的涵洞口,再放火点燃,但他依旧有些想不明白这么做能对躲入下方稠密复杂的水道内的贼匪们构成多大的威胁。 直到他又一次来到一处入口前,持令让他们照计行事,并发现这应该已经是自己能通知到的最后一路人马,方才饶有兴趣地凑上前去,看着那些兵卒忙活开来,不一会儿工夫,那些其实已经半湿的干草柴火便被辛苦点燃,在放入洞内几步处后,又有人把那些半干的粪便也丢了进去。 又过了一阵,那本来还不甚烈的烟火就变得又浓又黑,再加上后方早有军卒准备了扇子用力往洞内一扇,顿时间,那刺鼻的浓烟就滚滚而入,沿着前方的幽深通道,全速灌入这黑暗的地下世界。 这一幕看得狄鹰扬连连咋舌不已,虽然他立于上风口,可依然被不断外泄出来的刺鼻烟气弄得双眼难睁,咳嗽不已,赶紧就往上避去。同时又好奇地看向这边指挥的街道司军官:“这玩意儿真能对底下的贼匪构成杀伤吗?” 那军官的神情也颇为古怪,片刻后才有些忌惮地道:“上官有所不知,卑职在收到这一命令时都觉着此招实在太过阴损毒辣,这是要将人往绝路上赶啊。寻常干草柴火的烟气就足以把人熏倒了,要是再加上牛羊粪便,还有其他一些刺激之物,一旦进入下方那密闭的空间,对人的伤害可就太大了。” 狄鹰扬还真没这样的经验,但见对方说得郑重,再观其神情不算夸张,心里也有了一个判断:“如此说来,这把火,不,这把烟放下来,那些贼匪却是死定了?” “八成就是如此了。但他们作恶多端,害死了多少无辜,如今也不过是以命相抵罢了。”那军官说着,又往前方望去,那边之前也有黑烟冒上,不过现在因为天色的关系,早已看不见了。 而就狄鹰扬所知,这一回孙途可是让二十来处官军都在重要的涵洞口放起烟来,再加上早前他们就把一些地下水道与上方相联通的细孔全部堵塞,如此那些浓烟就只能一个劲儿的往里头灌,怕是用不了多久,整个无忧洞都会被浓烟侵占,到时无论那些漏网的贼匪躲在哪里都将难逃一劫了。 这些人若是不想被浓烟生生熏死唯一的生路就是往外逃,从涵洞处逃出来。只是这么一来,却完全是自投罗网了,毕竟现在处处洞口布置着好些官兵呢。而要是他们运气不好,处于地下的中间位置,等到浓烟彻底扩散占领整个下方水道后,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刻,狄鹰扬除了感叹于孙途的算计与布局外,更觉着一阵后背发凉。直到这时,他才真正领略到了孙途铁腕手段的可怕,要知道那底下可是数百上千的人命啊,哪怕他们个个都有罪,可也不是个个都该死,何况还是以这么憋屈而凄惨的方式死去。而孙途在做出这一系列决定时,完全都不见有半点犹豫的,真正是一念之间,尸横遍地。 “铁面阎罗……我之前还在想着他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可怕的外号,现在可算是领教了。孙三郎,远比我和二哥以为的更加可怕……”狄鹰扬心情复杂地看着那不断灌入浓烟的涵洞水道,心中再生波澜。 ¥¥¥¥¥ “咳咳咳……”伴随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一众贼匪正踉跄走在漆黑的水道中。后方已有不少人已经倒下,其他人则在艰难地作着支撑,拼命往前,希望能找出一条生路来。 这场浓烟来得实在太快太猛,他们所处的位置又实在太过靠近水道整体的中间位置。这导致的结果就是等他们察觉有异时,那刺鼻的浓烟已滚滚地从四面的各条水道里扑了出来,很快就把他们给包围了起来。 这一来,众贼匪可就遭了殃。那浓烟不但刺鼻难闻,使他们的口鼻咽喉等呼吸道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而且还由此把水道内本就不新鲜的空气给挤到了外头,再加上滚滚的黑烟比之黑暗更黑,竟让他们有了蜡烛火把都难以照明,那处境就越发的危险了。 后世曾有人做过统计,当火灾发生时,在封闭空间,比如大楼内的遇难者们其中有七成以上并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死于火烧起后伴生的浓烟和不断稀薄下去的空气。也就是说这些遇难者多半是被呛死或是闷死的。而今日,孙途就把这场灾难复刻到了东京城的地下水道中去。 以浓烟杀人有时候效果并不比放水灌入烟人,而且还没有当初灌入汴河水时的种种制约要素。正如之前那个贼匪头目所说,如今正是冬季枯水期,汴河水本身就浅,压根不可能被引入水道用以破敌。但这烟就不一样了,只要外头不断焚烧柴火等物,浓烟就能连续不断地灌入其中,直到把整个地下水道都给灌满,直到把里头的贼匪全数憋死呛死为止。 那浓黑的烟气如同恶龙般滚滚向前,又如恶魔般不断伸手将某个落在后头的贼匪拖入到无尽的死亡深渊。只半来个时辰工夫,已有上百人倒在了他们自以为熟悉的地下水道之中,剩下之人也早已吃尽苦头,浑身沾满了烟尘残余的灰烬,艰难地朝着某个方向逃去,只是脚步已越来越慢。 这杀人的黑烟是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这导致他们想要逃命都不知该往哪里走好了,就仿佛是一支陷入十面埋伏的孤军,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遇到可怕的敌人。他们只能是按照自己的记忆,朝着最近的一处涵洞口跑。 但不知是因为受了烟气的影响使视觉或方向感都发生了偏差,又还是浓烟已经让他们对熟悉的环境都感到陌生,反正在一番奔走后,他们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正确的道路了。 眼前一个个的岔路口本该是他们赖以保存实力,摆脱官府捉拿的绝好庇护所,可此时,却成了他们逃命时的梦魇。在这个浓黑的环境里,这一条条水道竟都变得那么的陌生,无论从哪一条走,都让他们找不到丝毫熟悉的感觉。困在其中,所有人都如无头苍蝇般到处碰壁,而人却在不断倒下减少…… “咳咳,怎么办?难道我们真就要被困死在这水道里了吗?” “这官府竟是如此狠毒,完全不给我们留一点生路啊,现在烟气还在不断灌入进来,再找不到出路,我们真就要死在这儿了。” 在又一次发现前方竟是死路后,所有人都露出了悲观绝望的神色来,有人不断悲号着,有人咳嗽着便软倒在了脚踝深的积水中,这一倒下就意味着再不可能起来。 咳嗽声更是此起彼伏,几乎所有人都难忍咽喉处如刀割针刺般的难受感,连说句话都是那么的艰难。而几人在忍着痛苦说出这话后,便看向了那个带着他们走了一路的首领。这是无忧洞的五当家,人称地底鼠,本该是最熟悉这地下水道情况的人了。 但此时的他,尖嘴猴腮的一张脸上也布满了苦涩,嘶哑着声音道:“我……咳咳,我明明是按照以往的记忆走的,哪怕如今看不清路,但方向应该不会差啊,怎么就会走错了?”他却不知,那被他们不断吸入的烟气不但能使人窒息难受,更因为掺杂了牛羊粪便等物,还带着一定的毒性,虽然不是致命的,却已让他在某些判断和认知上出现了偏差,以至于几次走错了路都未曾察觉。 “难……难道是冤魂作祟,那些,那些人来找我们索命了?”终于,有人颤抖着道出了许多人心中的恐惧,而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颤抖起来。 他们伤天害理,许多人手上的人命都不止一两条,但以往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完全没有半点惧怕的。但现在,在这个绝望的环境里,在这个诡异的迷路结果里,做多亏心事而形成的恐惧感终于侵占了他们的心灵,让这些人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我不想死!我只是在外头偷些钱财而已,可没有害死过人。你们不要过来,别来害我……”终于,有人崩溃爆发,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扭头就往别处跑去。 本就已到了绝望边缘的众人在这一下后终于是彻底崩溃,霎时间本来还算有些团结意识的队伍分崩离析,纷纷扭头往其他的水道分路里跑去,最后只剩下一脸恐慌的地底鼠还茫然地立在当场。片刻后,他凄惨而笑,不断咳嗽着,口鼻中有丝丝鲜血渗出,身子也慢慢软倒。 随着这些人的崩溃分散,四处乱蹿,他们最后的一点生路也已彻底断绝。 而在外头的各处涵洞前,官兵还在不断地往里灌着黑烟,真正做到了赶尽杀绝,不留余地! 直到夜色过半,那些准备的柴草粪便尽数烧尽,他们才各自住手。而在此期间,竟不见一个贼人从里头逃生出来,这时他们已可断言,逃入其中的无忧洞贼匪怕是全军覆没,死在水道之中了…… &&&&& 做人有时候就该直接一点,比如现在。。。。话说又是新的一个月了,各位可有保底的月票啊,给路人来两张吧。。。。。 正文 第850章 把水搅浑 自上午奉命调动,到中午各自出击突袭东京城各处的无忧洞贼匪巢穴,再在各处下水道入口防守直到黄昏,最后则是在那一处处洞口顶风冒雪地引火灌烟直到半夜……可以说今日刑部、开封府和街道司的千多人手可是辛苦忙碌得很。 待到手头准备的柴火干草和牛羊粪便全都烧尽时,所有人都觉着疲惫不堪,不少人更是冻得浑身发冷发僵,今日可算是他们近些年来最为劳累与凶险的一天了。所以当有上司传下号令,让他们可以就地收兵散去时,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体迅速离去,只想能好好地歇息一晚,什么都不用去想。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是,在这一次对无忧洞贼匪的清剿行动,他们反倒是最轻松的人了,因为他们只需要听令行事,不用承担什么压力与责任,更不用为之后的一切负责,而这一切,自然全落到了那三个瞒着上司,强行下令清剿贼匪的衙门二把手的身上。 今晚的刑部衙门一反常态,哪怕已过三更,内里却已然灯火通明,但却没见什么人在里头走动,除了少量守在门前院中的兵卒外,所有人都在二堂的一座宽阔的厅堂中,他们的脸色都显得颇为阴沉与凝重。 刑部侍郎韦道彰、开封府推官韩宪楚和街道司司丞赵康明三人正默然地坐在下首处,而他们面前的,则是自家的三位上司,以及三处衙门的重要同僚,完全是一副将被问责的模样。 就在天黑前,他们的上司已强行将他们带到了此处,愤怒难控的魏司正更是喝问不休,问他们为何竟敢自作主张,随意派出手下兵马在京城里胡乱伤人抓人,扰乱京城秩序,并喝令他们即刻就下令停止接下来的行动。 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三人的态度竟强硬无比,完全没有听命撤兵的意思,尤其是赵康明,更是直视着自己的上司,冷了一张脸道:“魏司正,开弓没有回头箭,下官既然已做出了决定,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而且那些被我派去剿贼的兵马皆只听从我的号令行事,所以哪怕司正你亲自下令,只要没有我的信物手令,他们都不会退却。” “你……真是好大胆子!”魏司正气得猛拍桌案,可一时却又拿不出什么狠话来威胁对方。而当他看向另外二人时,韦道彰和韩宪楚虽未说出什么激烈的话语,但只观其坚定的神态便可知他们的心思是一样的。 “唐尚书,你看……”这一刻,他是彻底没了主意了,只能求助于此处地位官职最高的刑部尚书唐敬,因为他觉着以唐敬的老道,总是能有些对策的。 “几位就不必多费心思了,我们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无论如何都要把今日的差事给办好了。也烦请三位上官能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只要过了今日,你们自然会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唐敬这个上司尚未开口,侍郎韦道彰已先说话了:“而且我可以告诉各位,此案不但关涉到无数人命,更与朝中地位崇高者相关,早不是你我所能左右。” “韦侍郎,你这是在危言耸听吗?”周府尹也有些忍不住了,寒了张脸问道。 “各位只要安心等上一会儿,就可知我所言非虚。”韦道彰依然是那副智珠在握的平静模样,这反倒让其他人心中更觉不安了。 唐敬嘿了一声,但最后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等上一夜却也无妨。”早在离开政事堂时,他就已经觉察到了今日之事的不同寻常,也起了明哲保身的心思。现在人都到了自己的刑部衙门,他就更不敢胡乱出手了,只能选择以稳妥为上。 “唐尚书,若再由他们如此折腾下去,东京说不定真要乱了。而且……”魏司正显然是最急切的那一个,只是当他把话题引向另一个关键点时,却被唐敬给打断了:“魏司正,稍安勿躁。事已如此,再急又能如何呢?我们且看看再说。” 魏司正虽心头惶急,自知这么一来可不好跟某人交代了,但眼见自己这边的两人都不再坚持,却也不好多言,只能按捺住性子,慢慢等候。 而这一等就是半夜,期间,厅内的气氛是越来越凝重,使得前来奉茶续水的差役们都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的。 而在入更后不久,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到了他们跟前——几处被官兵袭击的贼匪巢穴中竟相继挖出了数十具孩童和女子尸体。这一下,算是彻底坐实了那些地方确是藏污纳垢的贼匪巢穴,也让韦道彰赵康明他们的行动变得理所当然,他们就是在为民除害了。 而随后,又传来了他们往下水道中灌烟以除贼匪的手段,这可又把其他官员给吓了一大跳。就连唐敬都有些忍耐不住了:“你们这也太胆大酷烈了,竟敢在东京城里如此大开杀戒吗?” 周府尹则在目光一阵闪烁之后,寒声问道:“说吧,你们到底为何要如此铤而走险,到底有何目的,是受何人指使?” 但面对他这一问,三人却依然保持着沉默。只是他们越是如此,反倒让唐敬他们心下越是不安了,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事背后必然藏着更多的问题,一定是有强大的靠山在支持着他们,他们才敢如此肆意妄为,就连自己这些上司都被他们给无视了。 就这么又憋了一阵后,性子最急的魏司正终于是忍耐不住,从位置上一站而起,上前揪住了赵康明的衣领喝问道:“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人在幕后主使,你若再不肯说,本官就只能对你有些手段了!” “你想知道答案吗?只管问我便好,何必为难他们呢?”一个声音突然自外响起,一个挺拔的身影在数名军汉的扈从下大步而来。 当看清楚来人模样后,周府尹率先就是一凛:“孙……越侯,你不是一早就带人出京剿灭城外盗匪去了吗,为何竟突然出现在此?”他这一说,立刻就引得其他人也跟着变色,孙途如今在朝中当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让不少人都心生忌惮呢。毕竟这天下间敢于和诸多权臣正面为敌,还能确保自身安全的人,就他这么一人而已。再联想到他之前的那些雷霆手段,几人迅速转过念来,心下恍然,原来今日的一切竟都是在他的主导下进行的。 可不对啊,他孙途何德何能,凭的什么能让赵康明韦道彰和韩宪楚以其马首是瞻,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前程都要帮他清剿京城内的无忧洞贼匪啊? 孙途进入厅堂,目光扫过众人,立刻就明白了他们心中所想,便点头道:“各位猜的不错,今日一切皆是出自我的布置。话说我之前只说将要剿平京畿贼匪之乱,可从未说剿的是东京城内的,还是城外的贼匪。 “至于你们觉着我无法让他们三位不惜一切地帮我做事,倒也合理。确实,我孙途虽自问行得端坐得正,也无法让其他人不计得失地帮我办事,所以会有今日的成果,只在于我们其实都是在奉太子之令行事罢了。” 此言一出,堂内皆是一阵抽气之声,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来。赵康明他们是因为想不到孙途居然如此坦白,把这么关键的秘密给当众说了出来,出乎了他们意料。而唐敬等人受到的冲击则尤其为大,任他们之前如何思索,都绝想不到此事居然会与一向低调的太子扯上关系啊。 虽然朝臣个个都对太子礼敬有佳,但其实在平日的政务上,几乎所有人都是忽视这个储君存在的。毕竟太子手上并无什么实权,而且据说还不是太受官家喜爱,这时除了东宫相关官员外,几乎没人会想着提早去与太子扯上关系啊。毕竟,当今天子春秋鼎盛,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但现在,随着孙途把这一切揭开,却让这些臣子猛然察觉到了一个极其重要却又被大家忽略的事实——已然成年的太子怕是早就不满于只做个影子般的存在,他,也要开始涉入朝中争斗了! 魏司正更是脸色连番变幻,深知某些内情的他,已能清晰地察觉到,太子这一回对付贼匪是虚,对付背后之人才是实啊。这一回,他是真个感到惶恐了,别的不好说,自己的处境必然会因此变得极其危险,一旦顺着无忧洞贼匪一案往下查,自己可就彻底无所遁形了。 而在同一时间,包括韦道彰在内的众人脸色都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们突然发现,随着孙途把本该藏于桌面之下的内情给彻底曝光出来,这场风波必然将愈演愈烈,今日的平定贼匪还只是个开始,明日开始,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争功诿过才是最激烈的战场啊。 只是,他又为何要把事情彻底摊开了说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只有孙途自己知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把朝廷里的水给彻底搅浑而已,只有这样,自己才好浑水摸鱼啊。 正文 第851章 虎臣登门 一如孙途所期望看到的,待到次日天明,昨日三处衙门联手在东京平匪的种种细节为人所知后,果然就在朝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在众说纷纭的大环境里,对于太子为何会突然插手治安事宜的猜测也开始甚嚣尘上,显然是有人开始要对太子下手了。 当然,相比于太子,作为昨日办案的直接参与和下令者,韦道彰赵康明和韩宪楚三人立马就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直言他们胡作妄为,多造杀孽,实在罪不可恕云云,光是弹劾他们的奏疏,一日间就在银台司里堆起了一人来高,只是不知道这是有人刻意针对,还是那些腐儒们的短浅见识所致。 当然,除了他们之外,孙途也是被人弹劾批判的对象。毕竟夜半时分他在刑部一露面,就把自己给彻底暴露了,那些别有用心者自然不可能放过他。不过因为他身份终究比不了其他人,所以倒未真成重点针对之人,只是处境也不见乐观,暂时避居在家。 对于这样的安排,孙途倒是乐得清闲,正好多日来忙于公务不能好好陪着妻儿,闭门在家正好多和他们相处呢。 初六上午,小雪初晴,暖洋洋的冬日照在院子里,孙途便拉了妻儿在后院漫步在雪地上,时不时还和虎头互相扔上几个雪球,逗得儿子欢笑不已,也让二女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来。 无论雅儿还是扈蓉,其实都不是太过注重什么富贵人家的生活,她们对孙途的要求一向简单,那就是能多陪在身边,给予她们足够的关爱与呵护即可。像今日般能一家人走在后院,赏赏雪后的景色,便是最好的享受了。 “三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回青州啊?”在说了一阵闲话后,扈蓉突然提出了这么个问题来。而她这一问,也让雅儿脸上露出了期待之色,两双妙目几乎同时落到了孙途的身上。 孙途这时正又弯腰握了一捧雪在手中,闻言便不再将之投到正盯着自己的儿子身上,而是呼地一下将之远远抛出,口中问道:“怎么?想青州了?我记得那里无论吃住都远远比不了汴京啊。” “可在那里时我们更快活啊,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所有人都像家人一样。可在这儿,就连出个门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会出什么岔子,真是别扭死了。”扈蓉虽已改变不少,但心直口快的性格还在,尤其是对着孙途,更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孙途笑了一下:“是啊,其实我也想念当初在青州的时候。不过,再想回去可不那么容易了。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一家能再回去青州的。”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便落向了南边,似乎是想穿过千万里之遥,望到江南的那些兄弟身上吧。他虽身在汴京,可心却一直系在江南啊。 感受到孙途的心事,雅儿便不再继续于这个话题,关切地问道:“对了三哥哥,你说当日还救下了周雄大哥,还说他受了重伤,那现在他怎么样了?怎么就不把他接到咱们府上,也好有个照应啊。还有婉儿,真没有半点她的消息吗?”虽然她与周雄周绣婉相处的时间并不甚长,但对他们的感情却是真挚的。 孙途果然因此收回了目光,说道:“周师兄身上的伤可是不轻,所以之前我把他留在了叶神医的医馆里由他诊治。听说经过这几日的治疗,他虽还未醒但已好了许多,确实该把他接来照看了。至于婉儿……”凶多吉少四字他终究不忍在雅儿面前道出,但只看他的表情,雅儿便已猜到了答案,这让她的脸色便是一黯。 是啊,就连周雄都已落到贼人手中吃尽苦头,那作为柔弱的周绣婉,其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了。这一刻,雅儿都觉着那些贼人被困杀在地下水道里是咎由自取报应到了,再无半点愧疚或不安。 正当一家人说着话儿,想要去前边的亭子里坐一坐时,一名家奴却匆匆赶了过来:“侯爷,两位舅老爷上门拜访,如今正在前厅等候呢。” “啊,二哥和九哥来了吗?”雅儿一听顿时就高兴起来:“前两日我刚为他们和母亲准备了一些亲手做的过冬衣裳还没让人送过去呢,正好亲手送给他们。”打小就与父母亲人分别的雅儿格外看重这段失而复得的亲情,这段日子也没少回去跟自己的母亲请安,这时忙不迭就要回去拿礼物。 孙途见了便是一笑:“你慢着些,两位兄长过来应该是找我的。”他已隐隐猜到了他们的来意,毕竟有件事情他没办好,确实有些不地道啊。 雅儿这才明白过来,低低应了声,便和扈蓉一起拉了意犹未尽的虎头一起回后宅去了,而孙途则直奔前厅,随即就在其中看到了满脸忧色的狄虎臣和一脸茫然的狄鹰扬,后者到现在还没闹明白为何兄长要拉自己跑这一趟呢。 “二哥你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啊。”孙途到了厅门前,便是一笑,打趣似地拱手说道。 狄虎臣脸上也露出了带着勉强的笑容来:“惭愧啊,你我本是一家人,却因为某些事情变得有些生分。好在有老九与你关系紧密,不然我这上门都有些尴尬了。” “二哥说笑了,既是一家人,就没什么生分不生分的。说实在的,我都还没有好好谢过你之前照顾雅儿的事情呢。”孙途进得厅来,冲狄鹰扬点了下头,这才落座主位:“九哥这几日可还好吗?” “好,能吃能睡的,也没什么烦心事,当然好了。”狄鹰扬呵呵笑道,随后又看了眼自家二哥,跟孙途打了个眼色,他实在很想知道二人间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话说自己本该是沟通二人间的桥梁,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往来,怎么自己反倒有一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了? 但孙途和狄虎臣此时居然都不急着入正题,全都东拉西扯地说起了闲话来。直到雅儿带了虎头前来见面,拉了一阵家常,又把给两位兄长和母亲的冬衣送了又离开,他们才入了正题。 “三郎,你这做事可真太不地道了,明明说好了的,却又做不到,可让太子很是被动啊。”终究还是狄虎臣先沉不住气,有些怨怪地说道。 狄鹰扬在另一边眨了下眼睛,怎么就和太子扯上关系了?自己怎么就半点都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不过他到底忍住了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 孙途则略显无奈地一笑:“二哥你是有所不知,之前我确实有意活捉几个贼匪头目的,可结果不是出了些岔子吗,那几个重要人物居然全数暴毙在了巢穴之中,自然无法把人交给太子,更无法从他们口中问出那幕后之人的身份了。” “可你当日在李家酒楼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咱们都按你说的办了,还惹了诸多麻烦上身,你总不能过河拆桥,害到太子吧?” “李家酒楼……二哥,那日你也在场?”狄鹰扬这下是真忍不住了,惊声问道。 但其他二人都没有回他,只见孙途叹了口气道:“这只是事情生变,可不是我出尔反尔啊。其实太子到现在应该已经能够看出那幕后之人是谁了吧?现在那人不断鼓动朝中官员弹劾,必然是心虚的表现。” “就算猜到是他,可手上没有证据又有何用?” “不对啊,哪怕没有人证,物证总是有的。当日我在那巢穴-里可是搜出了大量书信账本什么的,其中难道就没有相关线索证据可以指证的吗?” 狄虎臣一听便哼出声来:“你说的容易,那些东西一早就入了刑部之手,而那唐敬又怎么可能落力去查呢?像他这样的墙头草只会一味的明哲保身,除非有进一步的证据,或是证人出来指证,否则他只会帮着遮掩,最后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孙途的脸色也为之一沉,他还真没想到如今朝廷里竟是这般风气,哪怕自己都已经把事情给挑明了,那些人居然还在想着遮掩。但仔细一想,他又释然了,连里通辽国这样的大案他们都能视而不见,这种民间大案自然更不可能被那些居庙堂之高的相公们放于心上了。 “而且现在已不是如何追究那些人罪责的事情了,更在于他们全都掉过头来针对太子,若不能让此案有个突破性的进展,只怕连太子的处境都将堪忧啊。”狄虎臣满脸的悲愤与忧虑:“一切皆由三郎你而起,此事也只能找你了。要不然,我或许不会做什么,那其他人可就难说了。他们为了保太子,必然会不惜一切。”这却是直接要挟上了。 孙途定定地看了他一阵,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既然二哥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好让你难做。这样吧,再给我三天时间,我必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事还有转机?”狄虎臣顿时来了精神,急声问道。说实在的,今日前来,他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才想着见孙途碰碰运气的,可现在看来,似乎真来对了。 “若我所料不差,外头依然还有关键的漏网之鱼,只要能拿住他,一切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说到一切问题四字时,孙途眼中明显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来。 正文 第852章 周雄(上) “大夫,他怎么样了?”汴京有名的回春堂药店内,孙途问着跟前那个有些矮胖的男子,此人正是当今大宋杏林国手,人称妙手回春的朱阳朱大夫。 此人医术极高,甚至都在有神医之称的安道全之上,但其人也比前者更为贪婪,诊金收得极高不说,就是他店中用药的价格都比别处贵上五成。所以纵然他医术再高,于民间名声也是极差,甚至都有个同样响亮的见死不救的外号。 但这一切放到孙途面前就不称之为问题了,无论他的身份地位,亦或是能拿出来的诊金都足以让朱阳动心,哪怕前几日他半夜三更命人把浑身是血,处于弥留的周雄送上门来,朱大夫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还得悉心医治,确保周雄不会死在自己的店内。 不过此人也确实有狮子大开口的道理,贵有贵的好处。至少等几日后孙途再来回春堂查看周雄情况时,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依然惨白如纸,但呼吸却颇为平稳,显然是被朱阳从鬼门关前给捞了出来。 听得孙途关切的询问,朱阳既有些自矜,又有些讨好地一笑:“侯爷放心,既然您当日将他送到了小人手上,我自然是要保他万全的。这几日里,光是吊命治伤的药方我都用了不下七八样,还以金针封穴,止其体内的毒性。万幸啊,总算是把人给彻底救回来了,这两日内便能醒转,只是这诊金……” 孙途笑了一下,一翻手就把两锭沉甸甸的金锞子拍在了对方手里:“这些可够吗?” 感受着入手金子的分量,朱阳眼中的恭敬讨好之色是越发的盛了:“侯爷太客气了,够了,足够了,还有得多呢。”在他看来,孙途能给个三四百贯已是顶天了,可现在,这两锭金子合一起不下十五六两,都要超过五百贯了,这如何能不叫他感到欣喜异常呢。 “那人我现在能带回去吗?”孙途笑了一下又问道。前日雅儿提了一句,他便决定将周雄留在家中将养。 “这是当然,如今病人的情况已然大好。其实他身子骨可是相当不错,哪怕确实伤得不轻,但多数都是陈年老伤,看着虽唬人,但在小的手里却是小事一桩。而且他身上的毒已尽去,接下来只要在服上半月汤药,便可慢慢好转,两月之内,便可痊愈。”得了如此厚重的诊金,朱阳的态度是越发的恭敬了,当真是说得不厌其烦:“只是那毒确实古怪,小人之前还从未接触过呢。不知他到底是……” 说到底朱阳终究是个医者,见到古怪的病症和毒药便下意识地有了好奇心,想要打听一番。但孙途却没空跟他多作解释:“这就不劳你关心了。你只要接下来记得把每日需要的药送到我府上即可,放心,诊金要钱同样少不了你的。” “是是,小的记下了,一定照办。过几日,小的还会亲自上门再查看一番,定要让这些壮士全然康复。”朱阳识相地未再多问,点头应承,然后又陪着笑把孙途他们一路送出店门,这服务态度之好当真是没的说了。 用生了暖炉的马车将周雄一路运到了侯府,再由下人把他抬到了后边院落的一处早准备好的客房里躺平,这才于床边看着依旧陷于昏迷的周雄:“周师兄,你可得尽快清醒过来啊,我可还有太多事情需要问你呢。师父的死我总觉着有些疑点,还有婉儿,还有那些无忧洞的贼匪,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想你一直与他们在一处,总是会有些头绪的。” 可任孙途怎么说,床上之人却依旧静静躺着,完全没有半点反应。而他在说了一番话后,终于又是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你们几个接下来就在此看守服侍,别让我师兄出了任何差池,可记住了吗?”出得门来,孙途又仔细吩咐了两名下人几句,他还有其他事情待办,当然不可能总是陪在周雄身旁了。 ¥¥¥¥¥ 夜再临,圆月高悬天际,照得尚未将积雪全数清除的越侯府各进院落发着惨淡的白光。 此时的整个府邸都已陷入了静谧,身在东京,自然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所以这里并未布置什么守御力量,甚至连更夫都没有半个,只有清冷的月辉朗照下来,只有那不时而起的北风吹过树梢。 可就在这静谧的环境中,一条黑影却骤然出现在了侯府中庭。此人身手极其矫捷,脚步更是轻盈无比,哪怕是踩踏在薄薄的雪地里,也只留下淡淡的一抹痕迹,而速度却快得惊人,迅速游走于府内各处,穿过一处处庭院花门,直奔后宅而去。 只盏茶工夫,这人便已熟门熟路地出现在了孙途他们一家居住的后院之前,这让他的眼眸中有凶芒一闪,大嘴一咧间,便有白森森的牙齿露了出来。 千载难逢的机会已在眼前,他相信孙途定不会防到有此一变。只要自己偷入屋中实施刺杀,就定能将这个可怕的家伙斩杀手下。到时候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自己再不用当那只能藏身于沟渠阴影中的老鼠,而是能堂堂正正的当一个人,甚至是被保举为官,走上真正的人生巅峰! 想到这儿,他的动作却是越发的小心起来,因为他很清楚成败在此一举。但他对此又充满了信心,因为经过之前几夜的踩点,他已将这府上的一切都掌握再心,就连今晚孙途是睡在哪间屋子的,他都心知肚明。 所以在轻巧地翻入这处院落时,他都没有半点迟疑的,就已直朝着左手边的那间屋子扑去。人在半道,右手已掣刀在手,左手则已按向门户。他很清楚,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杀孙途一个措手不及才能一击即中。所以他都没有想过如一般窃贼那样先撬门再进入刺杀,而是选择了最直接干脆的破门。他左手早已蓄势满满,只消按实了,就能一下震断里头的门闩,然后便可趁势杀入,把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孙途一刀斩杀。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直到他的手按在门上,掌心的力道尚未吐出,门却应声而开!这一下,便让他的身子猛然一个前倾,早准备好的动作彻底断裂,人也跟着一怔。 他是怎么都想不到,房门居然只是虚掩,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如全力以赴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虚不受力,自然也就影响了整个身体的状态。同时,他的心中已生出了强烈的不安警兆,急忙稳住身形撤步便要后退。 可就在这时,门后一道寒光骤然亮起,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取其咽喉。果然,里头居然早早就埋设了陷阱,自以为是狩猎者的黑影居然在眨眼间身份倒转,成了别人的猎物。 这一刀来得实在太快太刁,若是一般刺客,恐怕就要被击中,哪怕不死,也得重伤。但黑衣人的反应却要远超常人,就在刀闪出的瞬间,他的身子就跟被后方看不见的绳子猛扯了一下般,竟凌空倒跃出去,只以毫厘之差躲过了这断喉一刀,但他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同时心也已跟着沉到了谷底。 孙途,他居然一早就有了准备,居然还设下了针对自己的埋伏?这怎么可能?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就在他心中一连串的念头闪过的当口,孙途已如猎食的猛虎般蹿出了屋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到底是藏不住了,我可等你好几晚了!” 随着他这话说出,本来静悄悄的后院突然就响起了一阵蓬蓬之声,草丛树木背后,居然一下就闪出了二三十个军卒,双手挥动间,一根根火把已然被点亮,把个小院照得犹如白昼一般,也让那黑影彻底无所遁形,满脸无措和恐慌地再度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呆然立住。 “周雄,周师兄,想不到你果然是那个隐藏得最深之人。”在被火光照亮了对方整个身子容貌后,孙途似是叹息地说了一句,随即眼中又有恨意和杀意猛然透出:“如此,一些事情就解释得通了。你今日别想离开!” 眼前这个趁夜想要刺杀孙途的,赫然正是本该重伤未愈,才被孙途接进府中没几日的周雄。可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重伤难起的模样,虽然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多半是因为被人揭穿失手所产生的惊讶导致的。 而他的眼中此时却依然带着迷茫,以刀指向孙途:“我自以为一切都已做到了极致,你怎么看穿的我?居然早早就做好了一切布置?”他实在心存疑惑啊,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竟让孙途有了充足的准备。 “你确实心思深沉,处心积虑。但是你却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居然妄想杀我。当你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因为当我第一次在车马行内见到你时,就已经怀疑你有问题了。”孙途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道出了让周雄完全难以接受的话来…… 正文 第853章 周雄(中) “这不可能!”周雄几乎是吼着道出了这一句,然后双目死死盯着孙途:“你别想用这种说辞来欺骗我,我不可能一露面就有什么破绽,若真那样,你就不会救我,还把我送去回春堂医治了,你就不怕我跑了?” “所以我一早就在回春堂外边安排下了人手,只要你一动,他们就会上前围捕。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身上的伤可不是假的,当时的情况确实危急,不然你也无法真正瞒过我。”孙途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所以未曾点破你,只是因为我终究无法完全确定你有问题,而且我也需要你尽快恢复,好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答案!” 不知怎的,在被孙途拿眼一望之后,周雄本来笃定的心已然动摇,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但口中却依然坚持似地说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此时这否认的言语已不是用来驳斥孙途,而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心了。 孙途冷然一笑:“在那等情况下,一屋子的人就你一个活口,本身就充满了疑点,何况你还是以一个囚徒的身份猝然发难就反杀了所有无忧洞贼匪首脑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这事也太巧合了吧?而且要是他们真如此不堪一击,无忧洞早几年就被官府剿平了,也不至于成今日之祸患。还有,要是我所料不差,你应该就是无忧洞能在短短几年间迅速崛起的关键所在,你所以杀了所有人,也只是为了自保灭口!” 周雄脸上的肌肉微微发颤,目光又是一缩,虽未承认,但孙途却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让他的笑容更显冷峭:“还有,你身上的伤虽然严重,却全不致命,而且前日叶大夫也说了,你的伤新旧不一,有些压根就是当日刚造成的。而他还提到一点,你中了毒,这应该才是你会在我到来时垂死昏倒的原因吧。你确实心机够深,也足够胆大,要是我反应稍慢些,说不定你就真要死在自己手上了。” “呵呵,非如此,又怎么能骗过你,近得你身呢?只是没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我终究还是败在了你的手上。”周雄惨笑着说道,直到这时候,他终于是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孙途双目紧盯着他,满是恨意:“也就是在察觉到你有问题后,一些困扰我多时的疑问也终于有了解答。我一直都很奇怪,以师父的一身武艺,怎么可能被那些宵小所趁,哪怕他年岁再高,除非真得了重病,否则断不可能伤在他们手里,无论他们用了多少卑劣的手段,也是一样的结果。 “直到当日我看到你,就找到答案了。因为有你这个叛徒在旁暗算,师父必然没有防备,所以才会着了你们的道,以至于……”说着,他猛然踏前一步,高声喝道:“是也不是?” “不错,你说得很对,伯父他确实是被我联合那些人所杀!”到了此时,周雄也没什么好隐瞒了,直视着孙途的双眼回答道:“当时的他完全不敢相信我会突然从后 下手,只一分心,就被人用石灰撒在了面上,瞎了双眼,这才被我们所杀!” 孙途脑海里顿时就闪现出了当时的画面来——周侗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周雄自后偷袭,在中刀后带着愤怒和疑问想要转头问个明白,结果跟前的那些泼皮们却将大把石灰粉迎面撒去,使他伤上加伤,纵然有着一身武艺,也施展不出,最后惨死在了这些宵小之徒的手上! 这让孙途的额头青筋暴起,双目更欲喷火:“为什么?你可是师父的家人,是他的亲侄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婉儿她又到底在何处?”要不是有着太多问题需要从其口中问出,他真恨不能立刻就杀了对方以泄心头之恨。 “为什么?哈哈哈哈……你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一切……”周雄突然就仰面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颤抖不休,半晌后才止住了笑,死盯着孙途:“是啊,你们是不会明白我的,无论是你,还是林冲卢俊义,又或是那个小师弟岳飞……因为你们都有着自己的前程可奔,无论结果如何,那都是能看到希望的。可我呢?你知道这些年来我在那老东西身边算什么吗?你们是他的徒弟,所以他悉心教导,授予你们一身过人的本领。可我这个侄子,他却只传授一些粗浅的皮毛功夫,真正的绝招只字不提,还一直强行把我留在身边,不让我去外边闯荡,做出一番事业来。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知道这些年来,听说了你们的诸多事情后,我的内心有多么的煎熬吗? “不,你们不会明白,那老东西也不会明白!他一心想的就是把我拴在身边,让我当一辈子的乡下蠢汉,最好是什么外事都不知道。我也有雄心抱负,可他有问过我吗?当我想从他身上学到更多的武艺时,他往往就让我去干活,他从未把我当成侄子,只把我当作身边的一个仆人。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 说出这番话时,周雄双目尽赤,面容扭曲,如癫似狂,显然这番话已经憋在他的心里太久了。这时说出来更像是一种发泄,一种对周侗,对孙途他们这些师兄弟的发泄。 此时的他,哪还有半点以往孙途所熟悉的那个老实木讷的周雄的样子,完全是一个被仇恨所吞噬,即将陷入癫狂的疯汉。哪怕他面对着孙途和数十精兵,都不见有丝毫畏惧的。显然,他心中的愤怒早已盖过了恐惧,这也就让孙途更能明白他为何竟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了。 直到其神色稍稍恢复些,孙途才冷声道:“但正是你的疯狂举动,证明了师父之前的选择是对的。你看似忠厚,其实内心却阴暗疯狂。他老人家深知若放你离去只会给这世道带来灾难,所以他才会一直强留你在身边,只希望能压制住你的心魔,只希望能让你有所改变。只是他老人家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居然连自己的亲伯父也会下手!” “哈哈哈哈,也许是吧。但 他绝想不到,哪怕他一直都将我束缚在身边,其实我还是早在暗中做出了一番事业。”慢慢恢复过来的周雄又有些自得地说道。 “你是指成为无忧洞的大当家?你到底是何时做到这一点的?”孙途倒真是挺好奇这一点的,毕竟对方害死周侗也才不过半来年时间,可无忧洞再度祸害东京百姓却有好几年了,这时间可对不上啊。 “就是在你上一次用水几乎把无忧洞整个灭了之后半年。那时老东西让我来东京给他的死鬼女人上香,然后我就与那些残余的家伙有了接触,并帮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要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呢,要不是你之前几乎把无忧洞连根铲除,我都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找到这么个大好机会了。 “有我出手相助,他们很快就重整旗鼓,重新在东京城里扎下了根来。后来,我和老东西又几次回到东京,在此期间,我一直偷偷与他们接触,带着他们把失去的东西全夺回来。我告诉你,我不但有着一身武艺,而且论头脑也强过他们太多,在我的授意下,我们结交那些当官的。你以为那些当官的就个个大公无私了?不,他们都有自己的欲-望,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我们就能在东京城里如鱼得水,畅通无阻。最后更是找到了一座大靠山,终于让我们能够放手大干,再不用有任何的顾虑! “要是那老东西识相,我或许还能看在多年情分上留他一条老命苟延残喘。可他偏偏就不识抬举,我多次跟他要那份他多年修武所记下的心得,想要再进一步,可结果他却总是不肯答应,哪怕我都求他了,他却只说我心术不正,不肯点头……呵呵,我可是他的亲侄子,他却宁可将一身武艺授予外人,宁可将多年心血毁掉,都不肯便宜我……那没办法,我只能用强,只能先送他下去了。” 话到最后,周雄表现得是那么的淡定从容,好像杀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敌人,甚至只是一只蚂蚁一般。这让孙途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而他却只作不见,又咯咯笑道:“都说这么多了,有件事情也不妨告诉你。婉儿她,也一早被我拿来做了敲门砖。那些大人物哪是那么好攀附的,但好在他们有自己的癖好,比如那高俅高太尉,他就最疼爱自己的儿子,只要高衙内说一句话,就顶得过旁人说十句百句。而那高衙内又最是喜好女色,而偏偏我那侄女又是少有的绝色,所以我只略施手段,就让她入了衙内法眼,然后嘛,呵呵呵呵……” 轰隆……孙途只觉着眼前一阵发黑,虽然已经有了某种不安的猜想,可当答案出现时,依然让他如遭雷击,只觉着心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身子都晃动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瞬间,周雄动了,他整个人如旋风般突进,手中刀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孙途的心口! 他,一直都没有放弃挣扎,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创造这么个翻盘的机会! 正文 第854章 周雄(下) 与面相上所展现出来的老实忠厚与木讷正相反,真实的周雄完全就是一个阴狠毒辣,善于隐忍,心思缜密之辈。正因如此,他才能一直蛰伏在周侗身边多年,却又在暗中扶植起了原本已然没落的鬼樊楼,也正是因此,当灾劫灭顶时,他依然能从容做出自保的计划,并尝试着反戈一击,试图刺杀孙途。 所以哪怕到了此时此地,他都已经被揭穿身份,都被孙途率人团团围住了,周雄都依然未曾放弃,依然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都是真的,但却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那就是扰乱孙途的心思,为猝然的发难做好准备。 而当发现孙途确实分心之时,周雄就果断抓住了这最后的机会,闪身而上,一刀斩出,绝无半点迟疑!只要杀了孙途,或是将其重伤握在手中,那就还有翻盘的机会,这已是他唯一的选择。这一瞬间,他甚至都能感受到手中刀刺入人体的畅快感了—— 但只在眨眼间,情况就出现了彻底的翻转。本该措手不及,最多就是闪上一下,避过要害的孙途嘴角牵动,竟露出了一抹讥诮的笑容来,同时手腕一翻,掌中刀竟及时横掠而出,正正挡在了周雄这志在必得的一刀前 叮的一声间,孙途挡下的不光是周雄的致命偷袭,更是他最后翻盘的机会。这反倒让后者的心猛然一缩,动作一缓间,孙途的刀已顺势反掠,直取其胸口,迫使他只能临时变招,迅速后撤着加以挡架。顿时间,两刀就迅速交击起来,当当之声连作一片,都有几颗火星被撞迸出来,足可见两人出刀之快,力道之大,这让周围那些军卒都看得眼花缭乱了。 只片刻后,他们才猛地醒转过来,纷纷挥舞着兵器就要围杀过来,但此时孙途却是一声低喝:“你们都不必出手,今日我是为师父报仇,清理门户,我不想借任何外力!”说着,他手中刀竟又比之前快了三分,雪亮的刀身早已化作道道虚影,如罗网般朝着周雄周身罩去,逼得他只能一退再退,拼尽全力才挡下了大半刀招,但身上还是连中数刀,鲜血飞溅。 到了最后,他只能是怒吼一声,拼着肩头再中一刀,却摆出一副两败俱伤的架势,迅猛一刀直取孙途咽喉,才迫使对方收刀自守,争取到了拉开距离,得以喘息的机会。此时的他,看着已颇为凄惨狼狈,一袭黑衣上不断有血渗透出来,却是之前的那些伤口也崩裂开来,当真是伤上加伤。 “你……竟早有防备……”喘息着,周雄却又恨恨地说道,他是真没想到连这一点都在孙途的算计之中。 “既然早知你的卑鄙阴狠,我自然是要防着一手了。”孙途冷然作答:“对了,其实刚才我也有一点没有说实话,我真正对你起疑并不在见到你的那一刻,而是更早些时候,就是在我进了开封府大牢,看到那个李代桃僵的‘周雄 ’时。” 见对方神色再变,孙途竟也不急着进攻了,而是继续道:“本来听说你因为当街斗杀泼皮时,我还真担心你的处境,也从未起疑。但你多此一举地让人替你伏法就实在太过多此一举了,这反而是个绝大的漏洞。我也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做这一出。” “因为他本来早就该被杀了,那样一来,我便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上,你无论如何都怀疑不到我的头上。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本该问斩的犯人居然因为皇帝得子而被大赦,最后只能暂时将他留在牢中。”周雄颇有些苦涩地说出了真相。 这事确实让人觉着有些讽刺,因为周侗之死,让周雄对孙途怀有戒惧,尤其是当其突然回到东京后,他更是惴惴难安。毕竟,如今的孙途地位是他远无法企及的,真要杀他,就跟现在一样,他几乎就没有任何的机会。正因如此,他需要让孙途相信自己也已死去,这才让人配合着演了这么一出李代桃僵的戏。可结果,却出了变数,反倒使原先用来遮掩的计谋成为了那个最明显的破绽,从而让孙途开始怀疑起他来。 “这便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只要你犯下恶行,哪怕算得再是精妙,也终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孙途继续嘲讽着对方,给他施加着压力。 “呵呵……我只是低估了你的本事而已,更没想到,那日的刺杀都未能取你性命!”有些恼羞成怒的周雄恨恨道。 孙途则是双眉一挑:“那日西城街上的行刺果然是你们安排的,正是因为你们知道我已触摸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想要杀我灭口。” “不错,这不光是我的决定,也是高衙内的意思。”周雄这时倒是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一切都如实交代。他的呼吸已经慢慢沉缓了下来,这让周围那些将士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家伙说这么多,就是在拖延时间,好让自己再有一搏之力。 孙途却跟没有觉察一般,继续道:“那高铎是因为婉儿之事所以才迫切地想置我于死地吧?” “不光是这个,还因为他想为高太尉出口恶气。你这些时日风头极盛,而且还有针对高太尉的意思,他自然不会放过你了。”说到这儿,他的脚步微微往后收去,身体侧摆,明显是要摆出个另类的进击姿势了。 可这时,孙途却笑了起来:“你应该还有保命的招数没有施展出来吧?让我猜一猜,可是师父多年积累下来的武学心得已落到你手,并让你从中吸收了不少东西?这一招就是?” 周雄这回却不再回话,一声清啸,身子已疾风般斜掠而出,看似是袭向孙途身侧的,但在迅速来到他身前时,手中刀一转间,已变作一刀割向他的咽喉了。而就在孙途急忙挥刀防御时,他手腕一抖间,刀锋又快速下错,变作刺向孙途的胸口。这一变招,又让孙途不得不急 忙闪避招架,可依旧落在了空处。 这看似刚猛迅速的一招,居然暗藏着诸多变化,每一招攻出时都看着是实,可其实每一下都能在瞬间化实为虚,迫使敌人不断变招应对,就跟被他牵着鼻子走一般。而在这一连串凶险的变化中,敌人的招数会渐渐变老,从而露出那个最大的破绽来。 尤其是,当敌人把全副心神都放到他刀招上的变化上时,便会完全忽略掉他脚步身形的变化,以及两人间位置上的改变。随着两人以块斗快,双刀飞舞着攻守不断时,两人的身体竟已前后错开,也就让孙途把后背要害给让了出来。 这,才是此招最后的杀招所在,只要是未曾应对过这一招的人,必然中计,而到了这时,周雄便可一击刺穿对方后心。以往他曾三次用过此招,而那三人皆已被杀,所以他相信这天下间没有人能躲得过这致命而突然的一刀。 机会已然出现,就在两人错身而过,孙途又急速出刀化解了面前的刀招后,周雄收刀,再出刀,一气呵成。手中刀竟从其微张的胁下穿过,直刺孙途的后背。 “将军……”当这一变猝然而生时,周围众人全都反应不及,只能是惊恐的一声大叫。这时他们就算想要出手救助都已经来不及了。 可在这一刀刺出的瞬间,周雄脸上的笑容却是一闪即没。因为他分明感觉到了,这一刀未有半点入肉的触感,完全是虚不受力。然后他只觉着手上一紧,刀已被夹住。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决定时,身后的孙途陡然拧身出刀,噗哧一声间,他握刀的右臂已应声而断,大量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而此时的周雄甚至都感觉不到断臂的痛楚,他的心里依旧充斥着疑惑和不信——自己的绝招居然被人给轻松破解了?!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看到,穿过自己胁下的一刀,赫然也从孙途的胁下穿过,就跟两人早有配合似的,半点不曾差错,就这么一刀穿过两人,却未有一人被伤。 而就在这一愕间,孙途的刀再度掠起,稳稳架在了周雄的咽喉:“你败了!” “这……怎可能?”周雄眼中最后的那抹光芒也在这一刻骤然熄灭,脸上只有慢慢的困惑与愣怔。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他自以为算尽一切,自以为还有翻盘的机会,可结果却……所以,事实上自己一直都在孙途的掌握之中,从来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机会啊。 这时,孙途的声音再度响起:“你自以为的绝招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不,不可能……那是我从手札里看到的,而且是最新的记录,你怎么可能知道?”摇晃着身子,周雄做着最后的挣扎,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是哪里都不如孙途。 “因为我早从鹏举那里就领教过这一杀招。”孙途的回答是那么的平淡…… 正文 第855章 突破口(上) 自由周侗带着投奔孙途后,岳飞就一直追随在他左右。在此期间,作为师弟的岳飞自然是获益良多,在孙途的刻意栽培下对行军打仗有了极大的进步了解,但同时,孙途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平日里师兄弟间也多有切磋,从而让他在武道一途上也是有了不小的进步。 这其中,就有师父周侗结合自身多年习武经验所总结出来的诸多理论和诸般巧妙杀招。这些东西岳飞自不可能藏私,全都悉数演示给了孙途他们,而周雄刚才所使出来的巧妙刀法是其一。 他以为此招只有自己一人知晓厉害,却不想在他一施展出来时,就已被孙途一眼看破,并早早就有了应对之策,设下陷阱等着他了。那最后致命的一刀看似防不胜防,但只要跟住了对方节奏,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避过背刺,那他就彻底掌握了主动。 孙途艺高人胆大,当下就故意卖出破绽,使其出现在自己身后,然后再一刀断其手臂,使周雄彻底失去了再战之力。说实在的,要不是取巧针对,孙途想要重创周雄还真得再费一番手脚呢。 在骤然明白这一点后,周雄的脸色唰的煞白,身子开始打起了摆子来:“想不到……我竟反过来中了你的计……” “其实你一早就已落入了我的算计,你以为刚才跟你说这许多只是因为我想知道那些内情吗?不,我只是和你一样,也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你想回气,而我要的是你血流不止,让你的身体虚弱下去。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刚才你的攻势已然慢了许多,这也是被我轻松夹住刀身而败的关键所在。”孙途这话当真是诛心已极,从头到尾狠狠地打在了对方的弱点上,使得周雄恼怒之下,又是一声大吼,挣扎着还欲扑来。 但是,重伤之下的他才刚迈腿一动,大股的鲜血就如泉水般喷涌出来,顿觉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砰的一下就倒了下去。无论是武艺还是头脑,他都远非孙途对手,所以今日之败自是理所当然。 只是周雄心中依然不忿,自己多年隐忍,多年筹谋,却被孙途轻松破去,这老天当真何其不公啊!事实上,这终究是他眼界太小的局限所在,他自以为靠上了高俅等朝廷高官,又有鬼樊楼上千人手可用就已可为所欲为,却不知自己也好,无忧洞也好,在如今的孙途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只要他想,莫说一个鬼樊楼,就是五个十个,也能在翻手间将之彻底倾覆,绝无例外!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同样也不可能知道鸿鹄的实力有多强! ¥¥¥¥¥ 不知过了多久,周雄终于从一片漆黑中醒来。刚开始他还有些茫然,自己竟未死?莫非之前一切只是一场噩梦吗?直到他感受到右臂处的空虚和痛楚,才确信之前一切皆是真实,自己已成阶下之囚。 而在他醒来 后不久,孙途便再度出现,这让他先是一呆:“你竟不曾杀我?”随后才突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这是想从我口里得到些东西,是想借我去对付高俅他们?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如你所愿的。” “你说的不错,若非你还有些价值,我早将你碎尸万段以告慰师父的在天之灵了。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小人,所以定会给自己藏有后手,你与高俅他们往来必然也会留下关键证据,只要你能将这一切如实相告,我就会给你一个痛快。可你要是不肯招供,那说不得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你放心,在我手里,只要我不点头,就没人能死得了,我会一直折磨你,直到你后悔自己为何还活在这个世上,后悔自己曾做过的一切!”孙途看着他的双眼,用平淡的语调说着充满了威胁的话语:“你若不信,大可试上一试。” 周雄却是咧嘴一笑:“我既已落到你的手里,就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你对我用……啊——!”他话未说完,便是一声惨嚎,却是有人在孙途的示意下,将一块烙铁按在了他的胸口。 “你可知道杀了你对我来说可太便宜了,所以你只管嘴硬,这才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孙途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上一下,只要想想师父的凄惨结果,还有婉儿的下场,他对周雄的恨意就增添一分,又怎会任其轻松死去呢? 但周雄却也是个狠人,哪怕身上新旧伤痕不断,又遭受酷刑,却依然哈哈笑道:“你就只有这点手段吗?那也太小看我了……” “这只是开胃菜罢了,你慢慢熬着,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孙途冷笑一声:“对了,有一点我却要提醒你。无论你在此受什么痛苦折磨,外头高俅等人却不会有半点关心,只要你一日不说,他们就一日安稳。就如之前他们坐视你整个鬼樊楼被我荡平一般,他们也不会介意你这个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粉身碎骨。你,真就甘心为他们做出如此牺牲吗?好好想想吧。” 说完这话,孙途都不看对方一眼,便大步离开这间幽暗的屋子,随即,背后就再度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只三天工夫,当孙途再出现到周雄身边时,他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了,整个人也已陷入到了半昏迷的状态,可是永远都有那么一口气还被吊着,让他想死都死不去。 而这一切,可多亏了皇城司和朱阳的配合默契了。前者虽然早已被边缘化,但百年传承终究没有真正断绝,其中居然就有几个用刑高手。在他们的努力下,各种酷刑皆施展到了周雄身上,使其受尽折磨。而后者,却提供了诸多总能吊住人一口气的汤药,果然效果非凡,哪怕周雄伤重如此,居然一直想死都死不了。 这两者合在一起,作用到周雄身上,对 他来说就当真是一场漫长的噩梦了,说一句度日如年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痛苦。而随着诸般酷刑不断加身,也开始动摇了他之前的执念,再加上孙途之前说的,关于他与高俅等人之间其实并无忠诚友情可言的话语,终于是让他的信念逐渐崩溃。 所以当孙途于三日后再来,重提此事时,受尽折磨的他终于涩声道:“我说……只要你答应到时给我一个痛快,我……我就把那些东西交给你!”他果然还藏有后手,也终于明白了有时候活着要比死去痛苦得多,为了能死,可以放弃一切! “你说吧。”孙途说着,还稍稍往他身前凑了凑,想听得更清楚些。 周雄缓缓地报出了一个地址,然后道:“这处院子只有我一人知道,东西就藏在那里正厅第五块青石板的下面。那上头除了我每次贿赂那些官员的账本外,更有我不在京城时,与他们的一些书信。还有,一些被高衙内玩弄而死的女子埋尸位置,我也都一一记了下来……”他确实是个心细之人,也防着被人过河拆桥,所以早把一切针对那些同谋的证据给留了下来。只是现在这些东西却都便宜了孙途。 孙途静静看了他半晌,直到确信其没有说谎欺骗自己,这才站起身来:“只要东西是真,我必会如你所愿,让你尽快去死。但我相信,当你死后,见到师父,和婉儿,定会无颜面对!”说着转身就走,将其弃如敝屣。 只半日间,东西就被孙途拿到手里。所有证据都挺详实的,甚至某几封书信里还留有朝中某位官员的笔迹,他相信只要这些东西公开出来,就够相关人等喝上一壶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头关于高俅的证据实在太少,就连与高衙内高铎相关的,也就是那些被害女子的埋尸所在罢了。 要说起来,高衙内这些年来依旧是死性不改,短短几年里,毁在他手上的良家女子就有三十多人,而这还只是周雄所掌握的,他没接触的或许还有。这让孙途在心惊之余,更是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定要将他正法以平民怨,尤其是为婉儿报仇! 他很清楚,虽然周雄没有多言,但只要是落到高衙内手里的女子,就没有一个好下场的。只怕几月后的婉儿,早已香消玉殒,现在尸骨都不知被埋到哪里去了。 在翻看完这些东西,孙途才长出了一口气,而后调整了一下心态,吩咐道:“来人,把周雄也一并带上,随我去一趟狄府,有些事情该是做个了断了!” “将军,咱们不是答应过要送他一死吗?”边上亲信有些迟疑道,怎么又要把人带去别处了? “我之前只答应给他个痛快,可没说立刻就要送他去给师父赔罪。何况,他还有大用呢。”孙途却是说得轻描淡写,他从不觉着就该和敌人讲什么信用,正所谓兵不厌诈! 正文 第856章 突破口(下) 当下人前来禀报说孙途拜访时,本来一直愁眉不展的狄虎臣便立马精神一振,赶忙去往外院迎接,却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妹夫突然造访的来意了。 话说这段时日太子的处境可实在艰难,因为消息彻底传播开来,导致满东京城的官民都知道了此番平定无忧洞贼匪一战乃是出自他的授意。这对寻常百姓来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对诸多官员来说,就是另一种感觉了。再加上有人刻意煽风点火,自然就导致了弹劾非议太子越权和滥杀的奏疏密集入宫,直到今日都未曾断过。 而赵佶对此虽然暂时未作任何的反应,但只从其默许的态度就能看出他这是在放任官员弹劾太子,从而好为自己将来废立做好充分准备了。而更让太子方面感到忧心的是,面对如此汹汹之情,就连原先本着祖宗家法,长幼有序理念的朝中臣子们都集体失声,未曾替他说话,这就更让太子陷入到了一面倒的被动挨打的局势里,当真是岌岌可危。 除了惶恐不安外,太子身边群臣还带着深深的愤怒,自然是冲着孙途这个始作俑者去的。因为就是他的突然揭露,才使得本该藏于幕后的太子彻底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如此一来,他倒是置身事外,即便有人弹劾也无关痛痒,可太子的处境却是越来越是凶险,若再不能拿出反击之策,怕真要位置不稳。 作为孙途的舅哥,也是一力促成与孙途配合一事的狄虎臣,如今也有种里外不是人的无措感。这些日子当真是魂不守舍,苦不堪言,甚至都只能暂时告假躲在家中,竟是连殿前司都去不了了。 不过与其他人想法不同,狄虎臣对孙途依然保有一定的信心,既然对方答允过太子会把关键证人证物交付,就定然会做到。毕竟他的能力摆在这儿,而且这么坑害太子对孙途来说可半点好处都没有啊,要知道大家的目标可是完全一致的啊。 所以当得知孙途前来,狄虎臣早不见了以往的沉稳和养气工夫,匆匆就出来相见。见面后,都不带任何寒暄的,直接就拉着孙途的手问道:“千里,你可是拿出什么对策来了?快给我说说,再不拿个主意,怕就真要出大变故了!” 孙途不着痕迹地把手从对方掌握中抽出来,心中略感尴尬。说实在的,哪怕到大宋已有十年光景,可他依然无法习惯他们动不动就拉人手的作法。不过他嘴上却已给出了答案:“二哥猜的是,我今日就是为帮太子而来。你且看看这个。”说话间,他往后一伸手,就有下属把厚厚的一摞书信账本呈了过来,他又将之递给了对方。 见此,狄虎臣更是一阵欢喜,也顾不得招待孙途了,忙与他一起来到自家的客堂里,然后迅速翻看起了这些文书账本来。这一看就是半个多时辰,孙途一面喝着下人送来的茶汤,一面随口作着简略的解释:“这些东西我也看过,确实有不少是有实据可查的,只要拿出来,就够那些赃官们喝上一壶了。我也听说了,如今朝中有不少官员都在落井下石地弹劾太子,恐怕有不少人的名字就在其中吧?那只要将这些东西交上朝廷,就足够他们头疼,同时也就证明 了太子无过,是他们做贼心虚所以才会疯狂攀咬,颠倒黑白。” 在迅速翻看了所有东西后,狄虎臣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可眉宇间的愁色却并未彻底消散。他沉吟了片刻,才看着孙途斟酌着用词道:“千里你找来的这些物证固然有些用处,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啊。若只是找出这些官员庇护无忧洞贼匪,收受大量贿赂的罪名,确能定他们之罪,可这还不足以为太子开脱,他毕竟是未获陛下首肯就擅作主张,动了三处衙门的兵权了……”说到最后,他还颇有些怨尤地盯了孙途一眼,说起来这一切还都拜孙途所赐呢。 孙途对此却是坦然而受,也明白太子的处境确实凶险,因为这事真个犯了大忌讳了。太子本身就足够敏感,现在他居然还敢调动京城里的官兵,尤其是他还做成了,这事本身对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这幸好是发生在还算平和的大宋朝,而赵佶又不是个太过多疑猜忌和有权利欲的皇帝。若是换了另一些疑心大的雄主,只怕早就兴起大狱,不知有多少要人头落地了。 不过现在的皇帝也只是引而未发罢了,若太子方面长时间不能给他一个交代,到时他还是会借口此事出手收拾自己儿子的。毕竟他本来就有意废赵恒另立,只苦于没有正当理由,还有朝廷群臣劝阻,现在却不同了。 “无忧洞贼匪首脑我也给带来了,再加上他的证词,难道还不足以让太子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吗?”孙途皱了下眉头道:“另外,这上边的内容你也看了,那高俅之子行事乖张,残害了无数无辜女子,只要揭破这一点,就足以拖他下水,太子也可趁机向陛下说明自己是为了替朝廷锄奸才僭越行事的。” 狄虎臣回应他的却是一声轻叹:“千里啊,事分轻重。或许在你看来,高俅纵容其子祸害无辜,以及那些官员为一己私欲包庇贼匪已是罪该万死,所以咱们出兵剿之便理所当然,有功无过。但陛下却未必会这么看啊,他最看重的,还是太子所做一切对自身的威胁。若此结不解,纵然有再多证据证词,怕也难成其事!” 孙途愕然,随后脸色也阴沉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那些自己所重视的事情,其实对某些人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至少对皇帝来说,太子能调动京城官兵这一点要远远危险过朝臣的贪婪与胡作非为。这是立场所决定的,也是赵佶自身性格所决定的! 因为从本质上来看,赵佶就是一个贪婪自私又愚蠢的家伙而已。其实这一点,只从他在如今这个风雨飘摇,外敌当前的时代还在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征什么花石纲,任由那些只会拍马奉承,却无多少执政能力的家伙为朝廷重臣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所以现在的关键不在揭露那些人的罪名,而在于如何让太子的行为有一定的合理依据。孙途的心思转得飞快,一旦明白过来,就说道:“倘若我们能证明太子也是出于无奈,若不先下手为强就将性命不保,是不是就能暂息陛下雷霆之怒?” “不光如此,还要有人能够站出来,替太子把这个罪名顶下。说是自己擅 作主张,为了保护太子才不得不假冒太子之名,弄险平贼的。”狄虎臣正色道:“其实这后者倒还好办,我等东宫臣子早有这样的觉悟了,但这前者,却是极难。陛下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毕竟太子的身份摆在那儿,区区千把宵小之徒,又怎么可能威胁到他呢?” “那要是此事又牵涉到了朝中某个重臣呢?比如高俅!”孙途已有了对策,当即说道:“以他殿前太尉的权力,几乎能让禁军为其所用,而只要他有心为隐瞒罪名而阴谋对太子不利,则太子方面为了保证其安全先下手为强也就说得过去了。” “这却谈何容易……” “证据已经在我们手上了,天下做父母的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来保护自己的儿女,他高俅也不会例外。”孙途的手指了下那份写有高衙内罪状的文书。可狄虎臣还是有所迟疑:“只凭这个真够吗?” “我们还可以再加一块筹码!倘若高俅的人突然袭击你府上,想要抢夺重要的人证物证,事情就大不一样了。这将彻底坐实其罪名!” “真能做到这一点?”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孙途说着,已站起身来:“这一事自由我去想办法,你要做的,就是守紧门户,只要他们敢来,就一定留下了他们!” “好!我狄家虽已不如当年,但也不是那些宵小之辈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只要他们真来了,我定能留下所有活口!”此时的狄虎臣一扫多日来的茫然与不安,身上透出了狄家子孙该有的自信与锋芒! ¥¥¥¥¥ 这几日里,高铎高衙内一直都老实待在家中,未曾踏出府门半步,这不光是因为高俅给他下了禁足令,更在于他自己也因之前的事情而受惊不轻啊。 当日他兴冲冲坐了马车想去玩弄几个女娘的,可结果到了地方却发现那里居然被官兵给围了。好在他手下之人见机得快,才逃过一劫。然后等到天黑后,更可怕的消息不断传来,居然是无忧洞整个被人连根拔起了。这当真让他受惊不小,也开始担心起自己会受牵连,毕竟有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与他们有关了。 这些事情其实他父亲高俅也心知肚明,平日里倒放纵于他,可真出了事,还是要将他关在家中不得外出的。但即便身在家中,也难让高铎感到完全的放心,尤其是在知道动手之人竟有孙途,还有太子在幕后指挥后,就更叫他寝食难安了。 而今日,一个更让他恐惧的消息由亲信传了过来:“衙内,大事不好!那无忧洞的大当家到底是落到了孙途手上,人还被送去了狄虎臣那边。据说,那家伙还留了一手,咱们的那点事情他都记下来了,还有那些女人的埋尸所在,他竟也都记着呢!” “什么!”这话让高铎顿时慌上加慌,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整张脸都迅速抖动扭曲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衙内,这事必须尽快解决,咱们只能求老爷救命了!”这个亲信赶紧怂恿道。很多事情他都是直接经手者,一旦不解决问题,衙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己却是必死无疑! 正文 第857章 百密一疏 把证人证物一股脑全交到狄虎臣的手上,孙途在回家后一开始还是踌躇满志,觉着事情将要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了。毕竟如今太子处境极其艰难,这已是他们唯一扭转局面的机会,他和那些东宫僚属定然会竭尽所能把案情深挖,好歹是要把高俅父子全给拖落水。 而自己这回却是做到了寻常臣子所做不到的事情,将借刀杀人的计策用到了太子身上,当真是一石二鸟,还将自己给彻底摘了出去,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静候佳音,等着朝中再起风云了。 只是他得意的情绪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当日傍晚,孙途心里却生出了几许不安来,总觉着此事似乎还有被自己忽略了关键处。可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有所遗漏。 说到底,孙途他终究只是一介武将,对朝堂上的一些事情还是了解得不够透彻,虽然他足够聪明,但终究是经验欠缺啊。越想之下,他心头的不安却是越盛,而更叫人头疼的是,现在身边竟是连个能商议一下的人都找不到了。 以往他身边有宋江黄文炳童沐等人能为他查漏补缺,但这些人现在却都在山东江南,甚至连唐枫等亲信都还在京城之外剿匪呢。至于身边值得信赖的崔略商和雅儿扈蓉,他们还不如孙途呢,自然更不可能提出什么见解了。而狄鹰扬则因为狄虎臣的关系,此时也不好去找。 最后,在思来想去地考虑良久后,孙途终于想到了一人——秦桧,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了,而且此人既然能在多年之后成为南宋宰相,权倾一时,那论对朝堂上事情的理解总是在自己之上的。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迟疑,当下就命人去把秦桧找来。等他匆匆而来时,都已入了初更,而急着赶来的秦桧头上都带着些微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对孙途的召见还是相当重视的。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打孙途将他从翰林院里调出后,秦桧就已彻底上了他这条船,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深知个中利害的他如何敢有丝毫懈怠?所以在见了孙途后,他甚至连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直奔主题:“不知侯爷突然相召有何吩咐?” “我找你前来只为了让你帮我参详一下这次的案子,看看我到底在哪里犯下了错误。”孙途说着,就把自己拿下周雄,并从其口中逼问出那些与高俅和其他官员相关证据的事情道了出来,最后还补充了自己已将之交给太子方面,以达成借刀杀人的目的。 这一番话说下来,可把秦桧吓得不轻。他虽然也知道自家上司是个胆大手狠之辈,可也没料到他能大胆到打起太子的主意来啊。而且这一回还把这么多朝中官员都给囊括了进去,他所提到的每一个人都是自己需要仰视的存在,这冲击和压力可就太大了。 直沉默了好一阵子,把心中的忐忑给压下 去后,秦桧才又思忖了良久,随后神情凝重地看向了孙途:“侯爷,你果然把一切都交给太子的人了?” “那是当然,毕竟此案牵涉到了太多朝廷要员,我也难以入手,只能全由太子来出手了。而且我以为他此时的处境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孙途见他的神情,心头不安又重了三分。 “侯爷,你这么做怕是有些鲁莽了。”秦桧筹措着用词道:“表面看来太子确实已经没有了其他路可走,但现在你把这些证物证人一交给他们,却又给了他们多一个选择。朝中争斗,可不光只有你死我活,更有互相间的妥协退让,一旦有了契机,达成共识,双方就可能各退一步……”说到这儿,他发现孙途的脸色骤变,便立刻就住了嘴。 孙途并非蠢人,他只是习惯了战场上的思维来看待朝中争斗,总觉着一旦成为敌人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而现在,经秦桧这么一提醒后,他便猛地反应了过来,自己犯下了大错,把事情给想当然了!这些证据往太子手里一送,反倒给了他以转圜的余地! “我……错了,居然没想到有这一变化。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那些政客从来就没有所谓的立场,在他们眼里没有对错正邪,有的只有利弊二字。只要双方达成共识,恐怕我预想的一切都将被他们彻底推翻。”说着,孙途颇为懊恼地一拍几案,也明白了自己刚才心中的不安就来自于此。 秦桧这时自然不好附和,只能是宽慰道:“侯爷也不必如此自责,事情或许也未必会如你所说。毕竟高衙内所犯之罪当真极重,只怕太子也不敢替其遮掩吧?而且他们可不知道我们手中就没有了其他罪证,却也得提防一二啊。” 孙途却苦笑摇头:“若只是太子一方有此想法或许还未必成真,但现在还牵涉到了高俅这等卑鄙小人,事情就完全不受我控制了。而且现在太子的处境也确实太过危险,只要高俅有所示意,他们便会一拍即合。毕竟,如今攻讦太子最凶的,就是高俅一党,只要他们一偃旗息鼓,太子身上的压力就能减轻大半!” 此一刻,孙途都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把事情做得太绝了。正是自己的一番举动将太子彻底推入这一危险处境,才导致了眼下的不利局面啊。当真是机关算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侯爷,咱们再从长计议,说不定尚有补救之法。”秦桧赶紧又道。 孙途却叹了口气:“怕是晚了,而且人和证物都已落到狄二哥手上,我根本不可能讨得回来。唯一的希望就是高俅也忙中出错,忽略了这一层。”这一回,他知道此案的主动权已彻底不在自己手中,真正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当然,这一次所以出了问题,除了孙途自己思虑不周外,也和大宋朝廷风气不正大有关系。要知道周雄身上的案子可是牵连了数百上千无辜 之人性命的大案啊,只要那些人有一丝求正之心,怕就不会妥协了! 但在让孙途失望的这一件事情上,大宋君臣还真就从来都没有让他失望过啊。 ¥¥¥¥¥ “糊涂,愚蠢!简直是愚不可及!”高俅板着一张瘦脸,拍案呵斥着跟前的儿子。他才刚回到府上,高铎就着急忙慌地赶来求助了,就差跪地恳求自己老爹赶紧把手下的高手派去狄虎臣府上,把证人证物给抢出来,不然自己可就真要完了。 “儿子知错,可我也只是想找些乐子而已,谁成想那些女人一个个都不听话,又经不起玩弄,所以才……” “哼,你那好玩之心为父哪里曾说过你?可你错就错在不该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外人手上。现在倒好,无忧洞那些废物一被拿住,你就要死要活了!”高俅满脸的恼火,对儿子大有怒其不争的意思了。 “儿子其实也想过这一层,但人都是无忧洞那边给我送来的,那死后由他们帮着处理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高铎小声地分辩了一句。 “这两者能一样吗?前者最多也就是个诱拐买卖女子而已,就是现在被人告到开封府,为父也有的是办法帮你遮掩下来。可现在是好几十条人命,一旦真要深究,罪责可就大了。” “大人,儿子知错了,我确实不该贪玩疏忽了这些事情。可现在,现在已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一切都已成事实,还落到了狄虎臣手上,一旦他和太子那边的人借此对儿子下手,我可就……可就真要完了。爹,你可要救救儿子啊。”说着,高铎已是涕泪交流,跪行上去,一把就抱住了自己老爹的双脚,看着是着实凄惨可怜。 这正是高铎在其父面前屡试不爽的求饶招数,以往无论自己闯下了多少大祸,只要一用此招,便可让当爹的心软,从而为其遮掩善后。 “哼,只希望这一回你能吸取教训,今后莫要再犯下同样的错误了。”果然,在他这么一番恳求后,高俅的语气再度软了下来,毕竟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保他还能怎样呢? “爹,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管我的。你放心,只要你这次能帮我把东西给抢回来,儿子今后一定乖乖听话,不给你惹祸了。” “哼,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才好。”高俅又哼了一声,这才道:“但此事绝不能照你说的来。若是真派人去抢夺,才就真个水洗不清,万劫不复了。” “啊?”不学无术的高衙内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老爹。 只见高俅眯着眼睛道:“这次的事情还有转圜余地,而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来硬的,而是该和太子方面好好谈谈了。现在他们的处境也很是不堪,只要咱们双方能各退一步,不就风平浪静了吗?我想这一点,太子和他身边的人都会明白!” 正文 第858章 政客的嘴脸(上) 冬月已走到下旬,气温虽不断下降,但风雪倒是彻底止住了,这让东京汴梁重新焕发活力,变得热闹起来。 离着剿平无忧洞贼匪的战斗也就半来个月时间,但人们却已慢慢将之遗忘,只有当一些军卒把散落水道各处的尸体运上地面时,才会惹来不少人的关注和议论,但也就那样而已了。 对东京城的百姓们来说,之前种种不过只是过眼云烟,只要与自家无关的,那就只是在茶余饭后多一些谈资罢了。至于朝廷是如何处理的后续事宜,就更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人们只是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继续着多年来一直持续的花团锦簇,烈火油烹…… 作为东京最有名的正店酒楼销金窟,樊楼这里便是人们的这一习惯的完美呈现,哪怕天气严寒,北风呼啸,樊楼跟前却是夜夜笙歌,客似云来。只要你进入其中,只要你有足够的钱财花费,那这里就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与欲望。 不过今夜的樊楼却与以往略有不同,本来欢门之后数条路径都满是寻欢客的身影,可此时,却有一条小径却被人给守住了,根本不让其他客人靠近,显然是有什么贵客临门,必须为他们单独开辟出一条通道来。 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后,便有几乘马车陆续到来,然后被人引了直接开进了那条小道,竟让周围的寻欢客们都未能见到来者模样,唯一可以猜出的,就是这些人的身份一定相当高贵,而且不可让外人知道他们曾来过樊楼。 直到马车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方才陆续停下,然后,打从里面就走出了六七个道貌岸然的男子来,他们的年岁都自不小,最大的那个,更是已须发皆白,都有龙钟之老态了。 这些人赫然正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僚属,皆是东宫官员。此时的他们神态间既有期待,又带着几许犹豫,但在引路仆从的邀请下,还是很快就进了小院,并登堂入室,进到了一座格调甚是高雅,已有悠悠丝竹声不断的小厅之中。 这厅内不但早已不知用什么手段让内里温暖如春,更有二三十个姿色体态皆属上乘的妙龄女子正轻歌曼舞,当真是诱人已极。即便这些官员一向自诩正直,可在一进入这等环境,看到如此场面后,竟也有短暂的失神,直到为首的老人低咳一声,他们方才定神,把注意力放到了早已高坐在主位上的那个瘦高男子的身上:“高太尉倒是来得好早啊。” “呵呵,既然是我邀约的诸位前来一聚,自当先来一步了。”高俅笑呵呵地站起身来,抱拳拱手:“各位一路前来也辛苦了,就请先坐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吧。”说着一拍手,又有几名美人儿端了托盘进来,将一份份精致的酒菜放到了厅内的几案之上。 几人既然应约而来,倒也没有再拿什么腔调,当下各自依照身份落坐。有人用思忖的目光打量着高俅,也有人的眼角却已瞟向了边上那 些个美人儿。 高俅看在眼里,嘴角又是一翘,便又一拍手道:“你们就服侍诸位相公用餐吧,好生用心些,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那些女子当下都娇滴滴地答应了,这才分出几人来轻步上前,一脸娇羞讨好地凑到了那些官员身边,为他们筛酒布菜,莺声燕语,温柔款款,当真是让人难以招架了。就连高俅自己身边,这时也有一个女子伺候着他喝酒,不过与其他人有些僵硬的表现不同,高太尉却显得颇为从容,甚至连一手搭在对方腰肢间轻轻揉捏的动作都是显得那么的自然。 直到老者再度一声低咳,微微推开了完全要把整个娇躯倚在自己身上的美人儿后,那些已快要被酒色所侵,招架不住的官员才稍稍定神。而前者则在喝了一口美酒道:“高太尉太抬举我等了,我等位卑职低可担不起相公之称。”这相公的称谓在大宋朝一开始指的便是宰执一类的要官,但后来才稍有放宽,只要是手中权柄足够,或是领有一地大权的官员皆可被人如此尊称。但显然,这些东宫僚属的身份却远远不足以被人称一声相公。 高俅却笑着道:“任老过谦了。虽然诸位现在确实在朝中声名不显,但你们可都是太子身边的重臣,他日入政事堂只是个时间问题,此时称一声相公虽然早了些,但绝不会错。”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这是高太尉说出来的奉承话,这自然更引得众人心中一阵舒坦了。虽然他们与高俅一向立场对立,最近更是因为太子的事情结下了仇,但今日既然来赴宴了,该有的友善态度还是要的,所以几人就纷纷谦逊感谢了几句,这也让酒席上的气氛越发融洽起来。 双方在说了一番闲话,绕了不少圈子后,终于还是有人忍耐不住,入了正题:“高太尉今日请我等赴宴总不会只是想谈笑一番吧?” “呵呵,各位说话果然直率,既如此,我也就不兜什么圈子了。咱们各自现在皆有麻烦在身,所以本官就觉着是不是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合力把这一关给迈过去呢?”高俅说着扫过众人,但最后目光还是落到了老人的身上,他很清楚,这些人皆以其马首是瞻,这个任疏虽然在朝中没有多少实权,却深得太子信任,可算是太子的文胆智囊了。 任疏似笑非笑地看着高俅:“高太尉何出此言?你现在的麻烦老夫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是贵公子在外多行不义之事,还留下了不少证据,一旦被人公之于众,只怕定会被严惩不贷。而太尉你之前多次干预包庇,一旦坐实怕也罪责不轻。可我等一向行得正坐得端,又哪来的过错麻烦呢?” “任老,当了明人面就别说暗话了,如今朝中群情汹汹,弹劾太子者更是数不胜数,难道各位就不担心多年努力却成一场空吗?”高俅眯起了眼睛来,虽然依旧笑着,可却让人感到了一丝威胁:“我适才尊称你等一声相公, 就是因为你等很可能皆有从龙之功。可要是太子因罪被废,你们还能上得如此高位吗?只怕那时候你们能保住现在的官身,不受太子牵连都算是幸运的了。 “不错,我儿确实多行顽劣之举,实在有些不争气,但我若真要保他却也不是太难。至于我高俅自身,这些年来陪伴官家身旁,深得信重,自信也不是那几个人命官司就能伤到筋骨的。倒是太子那里,才是岌岌可危呢,一旦真让官家对他起了疑心,只怕真就万劫不复了。” 这番话正戳中了他们的软肋,说实在的,这些日子里,任疏也好,其他人也罢,都有种惴惴难安,度日如年的感觉。几乎每一天他们都能得知又有不少人上疏弹劾韦道彰等人,顺带手也把太子给囊括了进去,真担心什么时候皇帝就会一怒之下把太子给废了。 哪怕后来狄虎臣拿到了可以将高俅给拖下水的罪状人证,他们依然觉着事情未见乐观。毕竟只凭这一案,怕是很难让陛下相信太子是无辜的,何况对方还不上当,并未派什么人去狄府抢夺人证物证,如此孙途给他们的计划也就落了空。 看着他们脸色一阵变化,似有犹豫,高俅又趁热打铁地道:“诸位,其实我高俅与你们从来就没什么矛盾,甚至我也是心向太子的,只要太子见容于我,我也希望能为太子尽一份心力。如今朝中虽多有污蔑太子的言论,但我却以为皆所言不实,只要各位能信得过我高俅,我自会想法帮你们平息此事。到时,太子能安然无恙,各位将来更是前程似锦,他日入政事堂枢密院,成为真正的相公也非难事。至于我,不过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儿子而已,你们也都是为人父,为热祖父的,难道就不能理解一个父亲的想法吗?” 高俅这番话当真是情真意切,软硬兼施。不但点明了双方利害,而且还表明了自家的态度,大有与他们结交,成为太子助力的意思。这一下,莫说其他人了,就是任疏都已经开始心动了。 要知道太子所以会落得今日这般艰难处境,说到底就是因为朝中没有得力之人扶保的关系,要不然他也不会为了能博一个好名声而想着借力孙途了。而现在,高俅居然有意靠过来,这筹码可就太大了,是他们所无法拒绝的。 至于高俅一直以来在朝野间的恶劣名声,高衙内多行不义,害死无数无辜女子的罪行,在这些人眼中就变成次要的东西了,压根不值一提。 说到底,这些太子身边的人都是一群投机的政客,在他们的眼中并无善恶是非之分,有的只是利弊得失。哪怕他们已确知高衙内曾害死数十良家女,手里也握有实证,却也不放在心上。他们现在要考虑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高俅的这番说辞到底能不能信! &&&&& 我,路人,周一,给票。。。。。 有没有一种我,秦始皇,打钱般的霸气? 正文 第859章 政客的嘴脸(中) 高俅立刻就把握住了这些人心中的犹疑,便又笑着道:“各位不必有这许多的顾虑,我高俅虽然在朝野间名声不是太好,但还不至于愚蠢到自毁信誉,与这么多将来的相公为敌。另外我要说的是,为表诚意,明日自会有官员上表为太子殿下解释开脱,你们也无须将那人证物证什么的交与我,只要你们不把东西呈送有司,我自会承你们的一份厚情!” 这一表态当真是诚恳到了极点,哪怕是再有疑问之人都不得不说一句高太尉爽快了。这完全就是把主动权交到任疏他们手上了,高俅会帮着太子消除麻烦,而太子方面还拿捏着他的把柄,真正做到了万无一失。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还有三分怀疑,那现在众人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对高俅的观感都不自觉地好了许多。原来这位被无数人斥为奸佞小人的高太尉做人做事也颇为有礼嘛,以往倒是有些误会他了。 只有任疏,到了此刻依然没有真个点下头去应承此事。作为最关心太子的臣子,他不觉要多想一层,毕竟高俅声名不佳,若是与之配合掩盖真相,对太子来说到底多少会产生些不良影响,这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任老,有时候咱们还是当以大局为重,一些细枝末节就先放一边吧。若是你我之间因此争个两败俱伤,只会便宜了其他人啊。”高俅就跟看穿了对方心思般,又笑着提了一句。 这大局为重四字往往是那些想要昧着良心罔顾正义规则而只求达到目的之人最好的借口,果然听了高俅这么一说后,任疏心中的那点顾虑竟也迅速消散了,呵呵笑道:“高太尉说的是,咱们平日也无多少冤仇,合则两利,确无必要再斗下去了。既如此,那就各退一步,互惠互利。” 直到这时候,高俅才真正松了口气,笑着附和道:“任老果然睿智,目光长远,怪不得能深得太子信重呢。想必他日在我大宋朝中,你必能名留青史,不让古之贤臣。” “高太尉谬赞了,老夫可不敢有此奢望。老夫老矣,只要能看着太子平平安安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任疏的这句话又引得在场众人一阵赞叹,然后又各自举杯敬酒,使得宴席上的氛围是越发的融洽起来。在各自喝了一杯后,高俅又笑着一拍手:“好了,正事谈完,接下来大家就放松一下。这里的酒菜都是京城里最上乘的,还有这些女子,也都是樊楼精挑细选出来,各位不必客气,只管好生享用便是。”说着,他便先一步把身旁的女子拉到怀中,好生轻薄了起来。 其他人其实早就已经心痒难耐,只是碍于刚才的气氛和双方有些对立的身份才不敢胡来。可现在嘛,既然大家已结成盟友,就再没有了顾忌,当即也开始对身边陪酒的女子动起了手脚来。一时间,整个厅堂内风光旖旎,又大为不堪……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等聚众狎姬的举动实在有辱斯文,大大的不该,但对这些读书人来说,反倒能说出一套套的理论来为自己的行径作辩护。再加上此时这里都是自己人,也不可能有人随意闯入,就让他们越发的放心与放肆起来…… 这边的动静居然还穿过看似厚实的厅壁,传到了旁边一处更小些的厅堂里。那里头,高铎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凑在一起,也在上下其手地玩弄着怀中女子,喝着美酒,说着笑话呢。 此时,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隔壁厅堂内的结果,立刻就有人奉承了起来:“衙内果然面子够大,现在连太子那边都要为你遮掩事情,如此一来,咱们在东京城里可就真无所顾忌了。” “那是当然,想我高铎是什么人,不就是随意玩弄几个良家娘子嘛,还能有什么麻烦不成?别说是那什么孙途想要借机生事,就是换成刑部乌台大理寺的官员来查,也别想查出个什么东西来。这事我可是记下了,等风头过去,总要让那孙途吃不了兜着走。”高铎也是一脸的得意洋洋,说到最后更是没把孙途给放到眼中,似乎只要自己一句话,就能要了孙途的性命似的。 “衙内威武,到时候,我等可要瞧个热闹。” “那是当然。我可早听说了那孙途有两房妻子个个都模样俊俏,到时候除掉了他,再将这二人收入房中,那乐子可就大了。”高衙内再度得意高声作笑,也引来了周围众人好一阵的猥琐怪笑,就好像此事已然成真了般。 这等热烈得意的气氛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边上的院落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后又是一阵惊呼响起,才使这边厅堂内的众人皆是一惊,高铎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努力起身:“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快,过去看个究竟!” 其实都不用他说的,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地起身开门往外走去看个原委了,然后他们就瞧见边上厅堂的大门居然被人蹬开,厅前更有二三十个军卒持刀而立,当真是杀气腾腾,一下就把这些人的那点酒意给吓醒了大半。 而厅内的那些早已衣衫半解,胡天胡地了半晌的官员们更是吓得面色青白一片,说不定还会因此留下后遗症,影响某种功能呢。但这时的他们已经顾不上什么斯文体面了,因为一人正立于门口处,正是刻意被他们忽略掉,也觉着不用上心的孙途。 这就跟男女偷情结果被人抓奸当场一般,饶是这些官员脸皮再厚,在这等环境里被孙途当场捉到与高俅合谋,还是让他们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就是高俅,都没想到孙途会突然闯进来,要知道他可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连与这些太子身边的人密谈都不选在家中,而是秘密把人接到了樊楼啊。而且,他一早还让樊楼做好了保密的事宜,确保万无一失。 可没想到,即便如此,孙途居然还是找上了门来!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早几日前,孙途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妙。如果只是秦桧的一番推论或许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但朝廷里的一派风平浪静,高铎从未被有司衙门拿去问责,就已证明之前的担忧已然成真,那些家伙果然选择了背弃自己,转而与高俅妥协,同流合污。 所以在这些日子里,孙途一直都暗中派人盯着高俅,自然将其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而当发现他居然破天荒地来到樊楼,之后樊楼这边又有迥异于往常的安排,就更让孙途笃定他们要在今日一聚了。这才突然赶来,兴师问罪! 虽然高俅早有了吩咐,让樊楼不得放任何闲杂之人前来打扰,但当孙途带了手下兵卒用武力强闯时,这里的护卫却是阻拦不住的。别说他们本就不是这些精兵的对手了,就算有这个本事,当孙途亮明自己身份时,他们也不敢拦着啊。毕竟现在的越侯可是阎罗王一般的存在,那地下水道里的尸体都还没有被清理干净呢,岂是小小的一座樊楼敢招惹的。 在长驱直入,撞门闯进大厅,看到这里太子方面的人和高太尉那一副快要一起谱写一曲生命的大和谐的场面后,孙途的脸色便越发的难看了。这一回,他算是真正看清了所谓政客的无耻嘴脸,对他们来说,从无敌友和对错正邪之分,眼里有的只是利益而已。为求目的,他们可以和一切人做着最肮脏的交易! “好,好哇,想不到我忙活了这么久,反倒是便宜了你们!”孙途目光阴沉地看着众人,身上的煞气却是藏都藏不住了。 “大胆孙途,竟敢随意闯入,胡言乱语!”众人在好一番手忙脚乱后,方才把凌乱的衣衫给穿戴起来,然后强自镇定地呵斥道:“我们在此喝酒说事,又与你有何关系了?” “若你们所说之事与高铎曾做下的惊天凶案无关,那我自然不会过问。但我想你们也不至于睁眼说瞎话吧?” “那又如何?既然东西已交到了我等手上,一切自当由我们来做主决定,岂容你一个小辈放肆!”任疏已迅速定下神来,倚老卖老地喝道:“我等所为只为大宋江山稳固,岂是你一介所能明白的?还不速速离开!” “孙途啊,这是本官与这些位的事情,可与你并无半点干系,你若再要胡搅蛮缠,乱了我等兴致,就是本官也不会轻饶了你。你可别忘了,我可还是你的顶头上司,随时可以夺你差遣!”高俅也跟着阴沉着开口威胁道。 在度过了刚才的一阵惊慌失措后,这些人竟迅速镇定,底气十足了。作为政客,脸厚心黑可是标配,哪怕做着昧良心的丑事,他们也能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义模样来。 而看到这一幕的孙途反倒是笑了起来,他是被这些人给气笑了。 正文 第860章 政客的嘴脸(下) 孙途虽然脸上有笑,但身上那股子慑人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减,直压得厅内众人一阵胆战心惊,只有高俅能与之相扛,其他人都心虚地躲闪目光,不敢与之有所接触了。 这些太子身边的人或许脸皮够厚,但胆子和心性却还有所欠缺,对上孙途这么个手上人命无算又锋芒毕露的主儿,难免就心生怯意。他没有理会高俅那赤果果的要挟,而是看着其他人道“我冒大险拿下要犯,得来物证可不是让你们拿着去和人做交易的,要是你们没这个胆子,大可将之交还与我,由我亲自向朝廷禀明一切!你们可别忘了,那上头可写得明明白白,有着数百起血淋淋的凶案,关系着数百惨死冤死的亡魂呢!” 这森然的话语顿时就让众人后背一寒,但很快,他们又硬起了心肠来,几百条人命或许极多,但与他们的前程比起来,就又算不得什么了。而任疏更是在此时鼓起了勇气来,回道“孙途,这事其实都要怪你。若非你之前多生事端,害得太子殿下陷入今日的危局,我等又何必费心思找高太尉转圜呢? “那几百条人命纵然可惜,但与太子的安危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我等皆是从大局考虑,岂是你一介武夫所能明白的?现在你若放手离开,我们也好,太子也好尚能承你这一份情,要是再敢胡搅蛮缠,那就是与太子为敌,你可要想好会是个什么结果了!” 深知自身地位不够的任疏这时是直接就把太子给搬出来吓人了。而高俅却不再急着开口,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若是孙途因此和太子方面起了冲突,反倒省了自己一番手脚呢。 有任疏开了这个口,其他人的胆子也不觉大了些,又有人厉声呵斥道“孙途,你本就只是一介武夫,从无权过问朝中事务,更无权对我等的决定指手画脚,东西既然已交给了我们,就由我们做主。你若不服,大可告上朝廷,但你无任何证据在手,想让人信你所言,怕是不可能了。所以我劝你还是收手为好,不然只会将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孙途,我等也是为了大局为重,你也不是不是体统之人,只要回去好好想想,就知道孰轻孰重了。那些人被害是真,但真正害死他们的无忧洞贼匪不也被你一网打尽,全死在下方水道里了吗?既然事情都已了了,你又何必再死抓着往事不放?” 软的硬的,威胁的讲道理的,这些人各自开口,说着他们自以为正确的话,想要尝试着说服孙途认同自己的观点。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孙途在听完他们的理论后,心中的鄙薄之情越发的盛了。这些家伙用最正经的语气说着最歪的道理,还用所谓的大义来标榜自己的所为,实在是让人觉着齿冷。 而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居然还一直被太子赵恒视作肱骨之臣,是他日继位之后整个大宋朝的栋梁之材,只从这一点来看,就能知道大宋朝的将来会是个什么模样了。哪怕没有金人入侵,一举灭掉北宋的历史,任这些昏君庸臣把持着朝政走下去,这天下也必然大乱! 这一刻,孙途连与他们再辩上一场的兴趣都没有了。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都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眼前就是如此了。他心中有愤怒,甚至恨不能即刻出手斩杀了面前众人,他也相信自己有这个实力,毕竟身后还有几十个亲信呢,哪怕高俅的护卫赶来,也阻拦不了自己下手。但他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也深知如此行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又有家人需要保护,当然不可能真个铤而走险。 而且孙途也看出来了,他们并未将那些证物带在身边,如此即便动手也不可能抢回东西,那就更没有彻底撕破脸的必要了。所以最后,他只能是深深地望了厅内众人一眼“此事我会一直记着,希望你们他日不会因此而感到后悔!” 说实在的,大宋朝的君臣让他失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到了今日,都已经有些习惯了会是这样的结果。恨只恨自己之前没有往深了想一层,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有力难使的结果啊。 就在孙途回身欲走时,十多个膀大腰圆的军汉已急匆匆赶了来,却是高俅的护卫终于得知消息前来护驾。而见此,本来还有些惶恐地缩在旁边小厅门口的高铎却站了出来“你就是孙途,我记住你了!” 这一声叫,让正待离开的孙途步伐便是一顿,随后目光落到了对方身上,眼中甚至还带着几许疑惑来。虽然早在多年前,他就因为林冲而与高衙内结下过仇怨,甚至于他和高俅之间的恩怨也因此而起。但这还是他首次正式与这位东京城里有名的纨绔恶少照面呢。 高铎见他疑惑,便把胸膛一挺,傲笑道“本公子就是你一直想要入罪的高铎了!我知道你为何死咬着我不放,不就是因为那个叫周绣婉的小丫头的事情吗?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早在几月前,我就玩腻了她,玩死了她,再把她往外一丢,现在说不定都被野狗什么的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哈哈哈,谁叫她和你有那层关系呢?谁叫你当年坏过我的好事,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即便你知道有这事又如何,你还能奈我何?现在连所谓的证据都已不在你手上,你还能奈我何?还有,本衙内是个什么口味你应该很清楚,听说你家里还有两位美娇娘呢,你让她们都洗干净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本衙内来了兴致,便会去找她们,好好乐上一乐!” 最近高衙内不但受了一场惊吓,而且还受尽了憋屈,都快有半个月未曾出门了。这让他在恼火之余,更是对孙途充满了怨愤。本来,在看到对方杀气腾腾地出现时,他还有所胆怯,可随后,见其对上自己父亲也是无能为力,只灰溜溜地离开后,他的胆子明显就大了起来,便想着说上几句,出口恶气。 而在听到这话后,孙途的神情又是一变,由刚才的铁青化作微微的扭曲,双眼微眯地盯在了对方脸上“你真道我不敢杀你吗?” “快,保护衙内!”那些护卫的反应倒也颇为迅速,立刻上前挡在了孙途与高铎之间。后者虽然心头别别乱跳,但依然嘴硬道“这儿可有这许多人看着呢,你可没胆子对我下手!” “孙途,几个无知百姓而已,莫说是我儿了,就是寻常官员错杀了人,朝廷也不会严加惩治,最多也就降官几级,罚俸数年罢了。可你要是敢在此放肆,那就是刺杀朝廷重臣,就算你曾立下过大功,也难以抵赎,到时不光是你,就是你的家人也必受牵连,你可要想好了。”高俅也急吼吼地叫了起来,没有了刚才稳坐钓鱼台时的从容。 高太尉心里也有些发苦啊,自己这儿子可太不让人省心了。今日让他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前来旁听只是为了安他的心,也算是禁足他半月的一点补偿。可他倒好,明明没他什么事的,居然也跑出来招惹孙途,要是真把孙途惹怒,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后果可就太严重了。 但儿子话都说了,高俅也不好当了这些人的面斥责于他,只能是出言警告孙途,希望凭借这番说辞能吓住对方吧。 孙途本来步子都已经冲高铎迈出了一步,但在听到后边高俅的话后,动作就是一顿。高铎刚才触碰到了他最大的逆鳞——家人,他是真想一刀砍了对方永绝后患。但高俅却也提醒了他,现在还没到鲁莽行事的时候,不然后果也不是他所能承担的。毕竟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孑然一身了,他有妻子有幼儿需要照顾,再不可能真正做到快意恩仇。 同时,高俅的其中某句话也提醒了他,有些事情确实没必要现在就去硬碰硬,一个纨绔子弟而已,总有办法对付的。 心性早不同当初的孙途迅速就压下了心中愤怒,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来,又回头看了眼高俅“高太尉说的是,下官的确不该如此鲁莽的。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决定,我不会再做阻挠。”说罢,便大踏步而去,不作任何留恋。 直到看到他带人走出院子,很快没入前方的黑暗,高俅等人才算真正松了口气。被看刚才他们说话都挺硬气的,可其实也真怕孙途这个武夫不管不顾地动手啊,那哪怕事后孙途会被严惩,可他们的命却还是丢了。 高铎的胆子则要大上一些,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场面话,可在对上父亲恶狠狠的眼神后,到底只能是乖乖地退回了小厅里去。在一眼吓退自己儿子后,高俅心里却依然有些不安,总觉着孙途这走了似乎暗藏玄机,还有危险盘旋在自己的头顶。可仔细想来,又抓不到什么线索…… 正文 第861章 到此为止 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哪怕事后高俅已叮嘱过樊楼方面务必要保守今晚发生在这边院子里之事的秘密,可到了次日,这里发生的冲突还是小规模的在东京官场传了出去。毕竟这事闹得可是不小,孙途带人进出也没有半点避人的意思,自然很容易就被有心人给打听到了。 不过对于这事,知道者也都是三缄其口,并未作什么宣扬。毕竟这可涉及到了高太尉以及太子方面,一个不好得罪了他们,后果可就真难说了。 这便让狄虎臣兄弟得知此事的时间稍有延后,直到第三日才有所耳闻,也就让狄虎臣心中更感愧疚,没有多少犹豫,便再度登门,跟孙途赔罪去了。 只是他登门赔罪的时间上却有些不巧,正好是唐枫等人带兵平定了京畿一地贼匪凯旋而归的当日,所以早些时候孙途就去了军营,居然使他扑了个空。为表诚意,他索性就等在府上,静候孙途归来。 唐枫他们的凯旋归来算是孙途这段时日里难得的好消息了,这也让他的精神陡然一振。尤其是在见到那些经历了战事洗礼的虎贲军将士整个精气神都已有所提升后,他就更觉欢喜:“好,看得出来,这次平贼你们都长进不小啊。” “都是将军平日里教诲有方,还有那些山东军前辈悉心指教,才让卑职等不至于在与那些山贼土匪的战斗中出什么问题。”当下就有军官由衷地说道,此时他们再看向唐枫等人时,眼中可是充满了崇敬啊。 说实在的,以往他们还真没有太多的想法,觉着自己身为禁军,又辛苦操练多日,出征剿匪自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直到真上了战场,与那些凶悍的贼匪交上手后,这些禁军将士方才知道纸上谈兵与实际作战之间却是差距极大。 前几次战斗,若非有山东军老兵在侧方压阵,只怕这几千禁军得有半数折在其中。也正是通过这一场场艰难凶险的战斗,终于让整支虎贲军形成了以山东军老兵为核心,全军上下休戚与共,同心同德的强大凝聚力。 这是以往几个月的辛苦操练都不可能练出来的军中之魂。也是直到这一刻,这支以往一直被旁人所轻视鄙薄的虎贲军才真正的成为了一支有着一战之力的军队。当然,离着成为能让孙途满意的精锐雄师,他们却还有太多的路要走呢。要知道山东军,青州军那都是靠着一场场的艰险厮杀成长起来的。 唯一可惜的,是这次接连剿平了数处贼匪后,京畿一地已找不到对手。若不然,以现在虎贲军上下一心,令行禁止且士气高昂的状态,再有个几场大战,大胜之余,必能使战力再次提升。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孙途还是相当满意了:“只以战死一百二十三人,重伤六十五,轻伤三百余的代价就平定了四处贼匪,你们确实做得足够好了。本侯过两日便会向殿前司为你们请功,无论封赏还是抚恤,都一定少不了各位的。” 这话自然就引得了众部下的一阵欢呼,随着孙途摆手,他们才各自解散。这些将士离京多日,又是征战归来,近几日孙途是不可能再操练他们了,便传令让他们各自回家,等腊月初一再重归军营。 直到众人散去,唐枫才走上前来,关切道:“将军,京城里的事情可还顺利吗?” “剿平无忧洞一战自然是极其顺利的,只布局半月,便一战扫平了他们。只是其中后续却比我所想的要复杂不少。”孙途微皱了下眉头道,在唐枫这样的亲信面前,他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而在听完他简略的讲述后,唐枫自是一阵愤愤难平:“我就知道那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官官相护,利益交换什么的早成了他们骨子里的习惯了!将军,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尤其是那高铎,更是该死,若任其逍遥,只怕周老他们都死不瞑目啊!” 顿了一下,他又请命道:“将军,你若信得过我,就让我带人去把东西给抢出来。如今咱们虎贲军的兄弟们个个都遵从号令,只要您一声令下,定是个个争先,不会有二话。” 孙途却立刻否决了他的这一提议:“这事不得再说,尤其别去鼓动下面的兄弟。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出息,可不能因为我的一点私事就坏了大家的前程。” “可是将军,这口气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吧?如此大仇若是不报,将军您如何立威?虎贲军本就是由你一手拉扯起来,你的事就是我全军之事。” “你错了,公是公私是私,两者绝不可混为一谈。倘若将来真有大事要用到他们,我自不会有任何犹豫。但是这一次嘛,一切只是私事而已,我也早有了对策,所以你不必再提。现在你就先安心留在军中,帮我把虎贲军看好了,练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便可,其他一切自由我来处理。” 见孙途说得郑重,唐枫不敢再作坚持,只能是叉手应命。不过看他神色,依然是对此事耿耿于怀了。 在军营待了大半日,又慰问了那些受伤的将士一番后,孙途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家中。然后就得知狄虎臣竟已在府上等了良久了,他只淡淡一笑,便来到客厅见自己的二舅哥。 已等了大半日的狄虎臣这时也不见有丝毫不耐的,见了孙途脸上还挂着亲切的笑容:“三郎你果然一心为公,倒是让为兄有些汗颜了。” “二哥说笑了,这不是那些出征在外的兄弟凯旋归来了吗,我这个虎贲军主将总是要前往慰问一番的。对了,过两日我还打算为他们请功呢,还请二哥你在殿前司多多帮衬才好啊。”孙途笑着请对方落座。 “那是当然……”狄虎臣先是下意识地点头答应,随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虎贲军的人都回来了?三郎,有句话我说了你可不要见怪啊,这里终究是东京汴梁天子脚下,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干出让无数人受到牵连的事情来啊。” 孙途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看来樊楼的事情二哥已经知道了,你也是为了这事才来见我的吧?” 狄虎臣苦涩地一笑:“终究是瞒不过三郎啊,不错,我正是为此而来。说来惭愧,明明之前都已经与你达成了协议,却不料又生出了此等变故来。其实我早前也曾劝过太子,与高俅合作便是与虎谋皮,可是太子和其他人却根本不肯听啊,我也是无能为力。而且,因为当日咱们定下的计策未能实现,几日前,那人证物证就已被其他人要去了。”说着,他又有些心虚地看了孙途一眼,生怕对方会因此再动怒。 可结果孙途却显得颇为平静,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这个我早就猜到了,不然那些人也不敢去和高俅见面谈判了。现如今他双方已然达成共识,再想拿回人证物证怕是更难了吧。” 狄虎臣无奈点头:“三郎,事到如今,我以为你还是暂且接受这一事实为好。正所谓天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你也看开些,莫要再做傻事。不然,不光是你,就是雅儿,还有虎头也会受到牵连啊。 “其实我早就想劝你了,我知道你一心为朝廷着想,甚至为此不惜多番冒险。以往在山东在江南如此,这次想尽一切办法剿平无忧洞贼匪也是如此。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些激烈的做法固然让你声名远播,也立下了不少功劳,可同时却也是多方树敌啊。说到底,你终究只是一介臣子,还是武将,有时候少做反而比多做要好,其中取舍,你应该有所明悟才是啊。” 狄虎臣的这番话确是发自肺腑,也是对孙途最大的关心和提点了。确实,从他狄家几代人的遭遇来看,武将在大宋朝确实不该太锋芒毕露,不然下场必然惨淡,他可不希望看着孙途走上这条不归路啊。 “二哥的心意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也是有家室之人,不会胡来的。”孙途点头应道:“至于你所担心的我会去抢回那些物证人证,就更不可能了。这次我已经看得明白,如今朝堂之上官官相护,沆瀣一气,哪怕我真重新拿到证据,告上去,只怕也难动那高铎分毫。既如此,我又何必冒如此风险呢?” 狄虎臣苦笑,自己这妹夫当真是不留半点情面啊,直接就将朝中弊病给说了出来。不过他也没有为那些人辩驳的意思,只是道:“你能明白这点便好。你也总算是把为祸多年的无忧洞贼匪全给平了,而那周雄也命不久矣,你也算是能给那些死难者一个交代了,所以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孙途当即就痛快点头:“二哥说的是,就到此为止吧。” 见他这么个反应,狄虎臣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自己的话孙途还是听进去了,但忧的却是不知怎的,他总觉着孙途似乎尚有什么想法没有真正的表述出来。 &&&&& 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既是全面抗战纪念日,又是这个特殊年份里的高考日,所以路人要说一句勿忘历史之外,也要跟可能存在的考生说一句 你怎么还不去复习,居然还跑来看小说。。。。。 额,不对,是这其实是个好兆头啊,七七爆发全面抗战,然后我们国家就翻了百年挨打的身,今日高考,想必你也能考出好成绩,从而一飞冲天,大展所长。。。。 正文 第862章 四面楚歌 高俅这一回倒真是信守承诺说到做到,就在樊楼密会后,他在朝中党羽之前对太子的种种攻讦非议就迅速偃旗息鼓。而其一党本就是讨伐弹劾太子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急先锋,现在这一退,自然也就带得朝中其他势力也消停了下来。 此消彼长下,原先还不敢出声力保太子的那些朝臣们,总算是抓住了机会,短短几日间,为其开脱求情的奏疏也如雪片般纷纷呈送进入银台司,这风向竟一下子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这一点就是连赵佶都未曾料到,本来他是真有心趁此机会把赵恒这个太子给拿下的,但现在嘛,一看群臣是如此反应,倒又有所犹豫了,只能暂且放到一边,以观后效。 其实高俅这等两面三刀的做法放在朝中也算是大忌了,若非事关自己独苗儿子的生死大事,他也不敢冒这等风险。好在赵佶终究不同于那些雄猜之主,另外他高太尉自身羽翼也足够丰满,居然真就让他把此事给顺利圆满给解决掉了。 这当中自然也有蔡京等权臣等放他一马的原因在其中,至于个中原委嘛,他们除了不想与高俅斗个两败俱伤外,更关键的还在于确实无意得罪当今储君。太子毕竟是未来的君,而且身怀大义,有的是忠心守旧的官员为他仗义执言,要真起了纷争,他们还真未必能做到全身而退呢。现在高俅又和太子联手,就更不是他们愿意随意招惹的了,尤其是在自身还不可能从中获益的情况下,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朝中官员还是不怎么愿做的。 之前声势浩大的针对太子的弹劾非议终于是迅速平息了下来,但对于当日京城里那场变故的责任追究却并未彻底消停。很快的,朝臣们就找准了一个全新的靶子——越侯孙途! 之前因为大家都把注意力投放到了身份更高的太子身上,倒是把他给忽略了,只有少数几人弹劾了他。可现在,随着不再为难太子,群臣才突然发现这位越侯才是此事真正的推手,联络三处衙门的官员有他,亲自动手拿人有他,就连下令往下方水道灌烟,导致上千人生生被呛杀在那里的也是他的人——太子手令一事已被他们选择性地忽视了——这就让官员们找到了太子的替罪羊,各种弹劾再度而起。 才进入腊月没两日呢,针对孙途的弹劾在银台司就摞起了数百份之多,这还有不少都送进宫去了。在这些弹章里,孙途完全被他们描述成了一个残忍嗜杀,窃权胡为,手段阴狠毒辣的小人。甚至还有人又旧事重提,把他之前在山东和江南多次斩杀朝廷官员的罪行也给搬了出来,以为佐证,认为他罪大恶极,该当处斩才是。 事实上这些弹劾孙途的官员有多少是出自本心,又有多少是受某些人的指使,却连孙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得而知就不好说了。反正如今朝廷之内声讨弹劾孙途已成正确之事,至于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东京消除大患,百姓们对此又是个什么看法,这些朝臣却是完全不会往心里去想的。 也是在这等情况下,孙途最大的弱点也终于是彻底暴露了出来——他在朝中几乎是没有任何跟脚可言的,而且崛起过快,京中还未有什么同盟,到了这关键时刻,连个能为他说话分辩之人都没有。 原先倒还有个童贯可为依靠。可此时的童帅一直留在北边,忙着准备北伐之事,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在京城里与这么多势力为敌呢?就是他亲自而来,都招架不住,就更别提那些党羽了。他们能做的只是不落井下石,跟着他人一道弹劾声讨孙途而已。 至于其他与孙途交好的朝中人等,狄虎臣本就是太子一党,这时自然不可能突然就调转枪头,狄鹰扬更是位卑言轻,连奏本都递不出去。而虎贲军那些部下的家人们,全都各有党派,根本不可能因为儿子的几句话就改弦易辙,甚至有些人为了表明自身立场,上疏弹劾孙途的行为还更急迫了些。 可以说现在的孙途正处于风雨飘摇,四面楚歌的境地,身在朝中,就如一叶孤舟落到了茫茫的大海之上,当风浪大起时,当真是随时都可能被彻底掀翻。在许多人看来,要不是大宋朝一向有不杀士大夫的传统,只怕这回他真就要把命都给赔进去了。 虽然皇帝尚未最终作出惩治他的决定,但在许多人看来,这个曾为朝廷立下过不少功劳的年轻将军,少有的青年侯爵怕是已走到头了。哪怕真能保住性命,这身上的差遣却是很难再保持得住。而一旦身在京城又无差遣,还满朝皆敌,那孙途的未来可真就一片灰暗,荆棘满布了。 殿前司是最先做出反应的,高俅只一声令下,就把孙途手中的兵权给全部收了回去,虽然他还挂着殿前司都虞侯一职,但却只是一个闲差,再无任何实权。而为了让其难堪,高俅还特意派狄虎臣上门送达这一决定。 狄虎臣虽满心愧疚,却也只能听从号令行事,在腊月初五这天,捧着手令再度上门见孙途。本来在他想来,知道此事后,孙途定然大为恼火,甚至因为怨怪自己而把自己赶出家门都有可能。可结果,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已然处于漩涡之中,随时都可能难保自身的孙途此时竟显得颇为从容,甚至还有空带了儿子虎头在家中后院打着雪仗。当狄虎臣被领到他跟前时,咱们的越侯头上还沾了不少雪沫,看着可有些狼狈呢。 “三郎你……”狄虎臣愣愣地看着对方,本来准备好的那些安慰人的话,这时竟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孙途笑着把儿子抱在怀里,冲狄虎臣点头道:“二哥今日可是奉了那高俅之命而来?他是想借此看我笑话吧……” “你……早料到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他也就这点出息了,得志的小人一样是小人。”孙途不屑地给出了评价,这才把儿子交到已然闻讯而来的雅儿手中:“二哥你也不必感到愧疚,即便你不来,也照样会有其他人来。而且相比于你,别人只会更显嚣张,更想叫我下不来台。” “呵呵,你倒是看得通透,倒是把我给比下去了。”狄虎臣苦笑摇头:“但说到底,还是我辜负了你啊。要不是我之前为了太子没有帮你把事办好,你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所以我今日并不打算请二哥你坐下来说话,也不会给你喝茶。”孙途说着上前要过了那份手令,只打开扫了眼,就被他丢到了一旁。既然早知道高俅会做此安排,自然没有看的必要了。 不过孙途脸上还是露出了几许可惜之色:“只可惜了虎贲军。本来在我的带领下,他们是能慢慢变成一支禁军中少有的精锐的,可接下来由他人插手,怕是又要被打回原型了。” “你这时候还在为虎贲军操心?”狄虎臣都有些惊了,自己这妹夫的心可实在太大了吧,这都火烧眉毛了,他居然还有闲心想别的? 孙途呵呵一笑:“我知道二哥你在担心些什么,显然朝中那些家伙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了。” “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开始。当你身上的一切差遣全数被剥夺后,就意味着你再没有了任何反抗和自保的能力。到那时,他们自然就有的是手段来炮制你了。”狄虎臣一脸的忧心忡忡:“你就真一点都不为自己感到担心吗?我知道你曾经历过多次大战,战场上的厮杀经验最是丰富不过,但这朝堂争斗虽不见血,可有时候却比之真刀真枪更为凶险可怕啊。我祖狄武襄征战多年,少有败绩,可结果到了朝中,还不是有志难伸,最后落得个惨淡收场? “文武之间本就有着天壤之别,现在你又没了差遣庇身,还多处树敌,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众矢之的。哪怕你没问题,他们也能找出各种罪名来。” 孙途看得出来,狄虎臣这一回是真个为自己操碎了心,为此甚至都不惜把祖宗的事情都拿出来说话了。这让他心中不觉一暖,对自己舅哥的怨气是彻底消散了。 当下里,便又是一笑:“我知道自身处境艰难,之后说不定更有不小的麻烦会接踵而来。但是,我孙途也不是泥捏的,就能任他们随意拿捏。当日我敢从江南回到京城,就已经有了准备了。” “你……还有后手?”狄虎臣突然心头一跳,似乎抓到了什么。 孙途却未再多说,只是道:“我这里的事二哥就不必挂心了。若你真有心帮我,就为虎贲军的兄弟们说几句好话,至少把之前我答应他们的封赏给讨要下来,不然他们前日辛苦讨贼可就白费了。” “我知道了。”狄虎臣点头应允:“那你就安心在家中歇养吧。好在,这眼看就是年节,即便那些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拖上一段了。” “是啊,就要过年了。债不过年啊……”孙途附和了一声,最后一句却微不可闻,连面前的狄虎臣都没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正文 第863章 债不过年(上) 对于大宋官场上拖沓的办事效率,孙途素来是颇有些意见的。以往无论是官职的升迁变更,军中粮饷的调拨,又或是其他的一些公务,哪怕再是急迫的事务,朝廷方面都能因着各种原因拖上相当长的一段时日才能落实,有时候三两月没有个准信也是所在多有。 那时孙途还曾腹诽过,说不定大宋朝被金人所灭这一拖沓的风格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呢,真不知那满朝官员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不过这一回,他倒是有些庆幸于朝廷患有拖延症了,至少在追究自己罪责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也是一样,并无加急的意思。 尤其是在过了腊八节后,朝中各衙门都进入了放羊阶段,就连那些弹劾孙途的奏疏都直线下降,宫里更是没有进一步的结论出来,好像一切都得为即将到来的年节让道,再重要的事情都要留等过完了年再说了。 这便让孙途越发的放松下来,无差遣一身轻的他除了在家陪伴妻儿外,甚至还能带着他们到城中各处走走看看,领略这东京城过年时的繁华盛景呢。如此一来,倒是让虎头高兴坏了,每日里都能跟了爹娘一起游玩,可比留在早已走遍的了家里要有趣得多了,经常都能看着他在人群中咯咯直笑。 这让本来还有些忧心于孙途眼下处境的雅儿和扈蓉也不觉放下了心来。之前他虽然说过一切都在掌握,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但二女看着孙途被剥夺差遣,只能待在家里还多少有些不安呢。可现在看他如此放松,还能经常带了自己和儿子外出游玩,两女自然就彻底信了他的话了。 其实东京城里的百姓最近也都和孙途一样,趁着天未下雪,举家出来走动,或是到处游逛,或是采买年节时要用到的各项物品,使得整座繁华的东京城更添了不少的烟火气。而这一切要说起来倒真要全赖孙途他们的功劳了。 因为要不是孙途之前重拳出击把无忧洞一伙贼匪全数剿平,到了今日东京城里必然会生出诸多乱象。鼠窃狗偷之辈趁着人多行事自不必说,还有的是那等狡猾的拐子会趁人多眼杂的工夫把某个落单的女子或孩童给拐了去。 以往为了杜绝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开封府等治安衙门需要特意派人维持安全,百姓们也不太敢经常带妇孺出门。可是如今,汴京的治安已然大好,那一场剿贼几乎是把这些祸患给平了个干净,纵然偶有漏网之鱼,到了这时也不敢再露头作恶,百姓们的安全自然也就有了保障。 如此一来,东京城各处都越发的热闹,许多以往还总是躲在家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抽着机会出门来了,这自然也成了城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尤其是一向主管着家中平安的东岳庙一带,更是这些女子们出没的好去处,甚至都吸引了不少浪荡纨绔们特意赶去一看究竟呢。 当然,这些人去了也就是凑凑热闹,趁着人多挨挨擦擦,最多赚些口舌上的便宜,还真没人敢当了大庭广众干出强抢民女之类的勾当来。有时遇上个厉害些的女人,说不定还会被人追着骂,狼狈而逃呢。 但是今日,就在这东岳庙前,就发生了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却又无能为力的一幕—— 临近中午时,东岳庙内上香的人已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几个心诚的信善在等着能到那神像跟前敬上一炷香火,好求得家中平安。可就在这时,远远的却传来了一声惊叫:“快走啊,那花花太岁又来祸害人了!” 这一声叫,顿时就吓得周围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有那惊慌扭头就走的,也有那连连叹息的:“这家伙怎的又回来了?这两年里,一直都不曾见他再来调戏霸占良家女子啊,今日怎又来了?” 有那不知内情的还跟边上的人打听起了那花花太岁的来历来,当知道其居然是高俅高太尉家的衙内后,也是吓得什么话都不敢说了,闪避到旁。这等人物可不是自己这样的小民能招惹得起的。 他们却不知道,这两年里高铎所以未曾再跑到外头祸害良家女子,实在是因为他忙不过来啊。在当了无忧洞那些人的靠山后,每过一两月,他们就会把新近掳来的女子孝敬给他。那些也都是良家,最对他的脾胃,而且还不用到外头多费心思,自然最好不过了。 饶是高铎确是个色中恶鬼,但终究也只得一人,如此频繁的有女可享用,早已让他满意,又何必再跑到外头滋扰?直到这回孙途出手打掉了整个无忧洞,又使他被禁足在家一月有余,才又勾起了高铎心中的那些邪念。今日就趁着机会跑出来祸害人了。 现在的他当真是全无顾忌,以他现在的身份,京城里哪个衙门的人会不开眼地前来阻挠?就是他最为忌惮的孙途,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绝无可能来跟他作对,高铎自然就能毫无顾忌,为所欲为地一逞所欲了。 此时庙外人群已风流云散,但庙内上香之人却还不知外间事。一名姿色上乘,体态婀娜的妙龄女子正虔诚地在神像前叩首祷告,细细地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起身,由丫鬟陪伴着慢慢往外走。 刚出得庙门,她就发现原来还热热闹闹的街上居然变得空荡荡的,这可让她小吃了一惊:“这是……” “小娘子,你快些离开这儿吧,听人说那花花太岁就要来了。要是让他见了你这等标致的模样,怕是绝不肯放过的。”有个大婶儿赶紧就提醒了对方一句,这让女子的脸色更是一变,赶忙扭身就要离开。 可不想这时,一伙人已大摇大摆而来,就跟净街虎似的,但凡他们经过,周围人群便下意识地往两边散去,避得远远的。而对此,高铎及周围那些伴当不以为耻,反而是洋洋自得,显得是越发的嚣张起来。 这么一路走来,很快地,高铎的目光就落到了那个刚从庙中出来,听了话后正欲远避的女子身上。虽然还隔了些距离,但他却还是一眼就瞧出这女子身姿诱人,当下就高声叫道:“前边的小娘子还请留步,本衙内看你甚是面善,不知是哪里人氏啊?”说着便快步抢了上去。 那女子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脚下行进的速度是越发的快了起来,只想避过对方。但被高衙内相中的猎物哪能这么轻易让其逃离呢,高铎立马就把手一指:“给我拦下了她!” 那些伴当立马就如饿狗见了食物般飞快地奔了上去。她一个弱女子论速度又怎么可能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家奴的对手,只跑了没两步,便已被他们拦住去路,一人更是呵呵笑道:“小娘子哪里走,没听到我家衙内正与你说话吗?”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家小姐可是许员外的女公子,你们可不要乱来……”那丫鬟倒是有些胆子,忠心护主之下,便硬着头皮上前理论起来。 “许员外?那又是什么东西,能和咱们衙内相比?”这些家奴浑不当回子事儿,依然嘻嘻笑着,拦阻住她们去路。而这一耽搁间,高衙内已大步而至,再一见到女子模样后,他更是大喜过望:“这位小娘子果然让我觉着面善得紧,想来你我前世必有一段缘分,故而才能让你我今世在这东岳庙内重逢。既如此,不如且让咱们再入庙中,在那神佛面前好好叙叙旧,如何?”口中问着话,他却根本不等对方做出反应,便已直接上手,拉起女子的纤手便要往庙内拖去。 边上众人看着,虽觉愤慨,却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挠的。花花太岁一向恶名在外,以往也曾有人挺身护花,可结果却落得凄惨收场,导致后来是再没人敢仗义执言了。 那丫鬟刚欲再上前护主,却已被其他家奴给团团围住:“你好不晓事,居然想要坏了你家小姐的一段良缘。我看你也是缘分到了,要不就跟咱哥几个好生乐呵乐呵?”说着几人直接伸手就抓,一下就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给抓住了,然后在看到自家衙内把那小娘子拖入庙去后,也拉了她要往里走。 那庙内虽然还有几个香客以及庙祝人等,可在看到高衙内他们如此嚣张地拉了女子进来后,也是吓得不敢说话。高铎见此气势更甚,哼了一声道:“怎么,你们还不走吗?难道想在旁看着本衙内快活不成?” “各位,救我啊……”那许小姐立刻就叫着求起饶来。但这些人却没一个敢相助的,全都低着头,颓然地快步离开,包括这里的庙祝。 只此一点,就足以看出哪怕时隔两年,高衙内的淫威尚在! 而就在他们仓皇惭愧地往外走着,刚一出庙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身姿挺拔,模样英挺,身上还带着慑人气势的青年男子。这让他们都不觉一愣:“你是……” “哦。我是来讨债的,正所谓债不过年嘛。”这位说话间,脚步不停,已与他们擦身而过,走进了庙去。 正文 第864章 债不过年(中) 虽然有个岳字,东岳庙内供奉的当然不可能是现在还只是个少年郎的岳飞,而是泰山帝君。这一神祇在后世或许没多少名头,但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却是响当当的大神了,不光是东京,大宋其他州府城池内也多有为他塑像建庙的,只是论起规模来,却是没一处能与这里相比的。 再加上泰山帝君素来以保家宅平安,护人间正道著称,这就使得他这里的香火一向鼎盛。光是负责庙中诸般事务的庙祝及杂役人等就有二三十人,白日里更有无数信善前来进香,堪称是东城这里几处有名的热闹去处了。 但今日,这座庄严肃穆的东岳庙内却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不但香客们被驱逐一空,就连庙祝人等也被人强行赶出了门去,而霸占了这座庙的一干人却在光天化日,神佛面前,干起了直叫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尤其是把那女子拖拽着来到大殿中,正对着神色肃穆威严的泰山帝君放肆作笑的高衙内,此时一边用手去撕扯对方的衣物,一边口中笑道:“小娘子,想必你从未在如此时候,如此地方与人畅快玩上一回吧?今日本衙内就要让你一尝个中美妙。说实在的,就是本衙内,以为也未曾在庙中做这等快活之事呢。” 那女子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一面努力挣扎逃避着,口则不断讨着饶:“衙内,奴家早已许配他人,你可不能这样啊……奴家求你了,只要你放了我,我父亲多少钱都肯出……” “哈哈哈,你道本衙内会看得上那点黄白之物吗?在我眼中,你可比那些东西有趣得多了,只要你从了我,有的是荣华富贵。”说着,他又想到了对方已为人妇的身份,顿时间就越发的兴奋起来:“你乖乖听话,我自会叫你知道什么才是人间至乐!”说话间,手上动作未停,嗤啦一声,已将女子的前襟都给扯开了,吓得她又是一声惊呼。 心中的惶恐让女子陡然生出一股大力来,趁着高铎因看到自己胸前白腻腻的一片而有所失神的当口,一把推开了他,变欲往外跑。但她终究比不得男人的力气,只一个踉跄,高衙内已再度飞扑上来,一把擒住了她,又将她重新按倒在了神像前,同时脸色也变了:“不识好歹,本衙内今日就要在这泰山帝君前与你成就一段良缘啊!” 眼看着自己再难挣扎,即将贞洁不保,女子顿时再度惊叫出声,俏目更是流出两行恐惧与羞愤的泪来:“帝君啊,你就不能救救我吗?” 但上方的泰山帝君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下方恶行,没有半点反应。它不过就是一尊泥塑罢了,怎么可能真个显灵呢?哪怕就在不久前,下方女子才刚虔诚地在其身前叩首进香祷告。 而正在撕扯女子衣物的高衙内却是越发感到了刺激与兴奋,这等在庙内神像前,外头还有无数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场景可比以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任何一次强夺美人儿身体都要有趣啊,他觉着今后这里真能成为自己寻欢的最好去处。 可就在他将将要得手时,外边突然就响起了两声惨叫,这让高铎的身子陡然就是一僵,因为他听得出来,那叫声正是来自自己身边的亲信。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硬闯进来,居然还伤到了自己的下人?什么人竟敢这么大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就在这一愣神间,高铎就瞧见了一人正缓步自前方空荡荡的庭院道路上走来,他脚步悠闲,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就跟行走在热闹街头,观赏着此间美景似的。但这一切与周围的一切,殿内的场景,以及这人手中尚在滴血的短刀配在一起,就足够让人感到惊骇了。 而更让高铎感到恐惧的,还是来人的那张脸。这张脸当然是没什么丑怪,更没有疤痕留在上头,英挺坚毅,棱角分明,还带着一丝杀伐之气。 这张脸虽然他也只见过一次,但却印象深刻,只因他是孙途,那个只手便已将整个无忧洞全部剿灭,谈笑间千人被杀,还在樊楼里给了他深深恐惧与威胁的家伙。哪怕高铎表面上总是否认,内心里早已惧怕了孙途。 而现在,他居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这让高衙内本已填满整个身体的欲念顿时烟消云散,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外头,待其近前,更是颤抖着叫道:“你……你来做甚?高亮他们……”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孙途施施然进到殿内,居高临下地看着还趴在女子身上的高铎:“你是说外面那些欺侮女子的家伙吗?我当然是将他们就地正法了。至于我为何来找你,不过是想向你讨一笔债罢了,毕竟快过年了,债不过年可是民间的传统了。哦,对了,衙内你毕竟是贵人,自然是没做过买卖的,更不可能知道这一规矩了。但不要紧,我都来了,你总得还债了吧。” 孙途的话轻松平淡,就好像真和在和一个与他有债务关系的朋友谈着还钱这样的小事。可这话听到高铎耳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滋味了,那深深的恐惧,早已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身子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口中则勉强叫道:“债……什么债?我可从未欠过你什么?你……你别乱来……” 孙途再笑,只是这一回,他的眼中已多了几分讥诮:“衙内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自己欠下的血债之前也曾亲口承认了,怎么到了现在倒忘了呢?我师父周侗,就是因你庇护纵容那些贼匪而死,他们都已经被我剿平,你这个罪魁祸首又怎能逃得了呢?还有,婉儿也是被你害死,我只要你一条命来作抵偿,已经算是便宜你了。”说着,弯腰探手,就要拿人。 身处如此危境,顿时就让高铎爆发出了从所未有的力气和勇气来,只见他猛地一声尖叫,身子已陡然从女子身上弹起,低头就往孙途怀里撞来,同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时,手在腰间一带,已把随身的一把象牙为柄的短刀给抽了出来,直刺向孙途的心窝。 作为高俅的独子,高铎一向养尊处优为所欲为,虽然也曾有军中好手教授过他武艺,但完全不能吃苦的他自然不可能真就有什么成就,现在不过是临危拼命罢了。 但即便如此,这一刀落到孙途眼中也跟闹着玩似的,他只微微往后退了半步,就已让高铎的这一撞落在了空处。同时,手已迅速探出,一把就扣在了对方的挥刀刺来的手腕处。当即,就如铁钳般钳住了他,使其手中刀连一分都再难递出,口中更因手上的剧痛而发出了一声惨叫。 孙途这时再没有丝毫逗弄他的意思,一把就将刀抢了过来,然后拖着根本无力挣扎的高铎就往外走。高铎把身子一倒,口中叫道:“孙途,你别乱来……我可是高俅的儿子,你要是敢对我下手,我爹一定不会饶过了你,一定会让你和你的家人……”威胁的话尚未出口,就只见啪的一下,他脸上已被重重掴了一掌,孙途眼中已透出了丝丝怒意来:“再敢拿我家人说话,我便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高铎嘴角应声淌出血来,但此时已经被惶恐所侵袭的他早已乱了分寸,以为自己这一下是摸到了孙途的弱点,反而越发叫嚣起来:“孙途你怕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个胆子……只要你敢动我,我爹就一定会杀了你,再把你的妻子全都卖进青楼里去,让你就是死也颜面扫地,不得安宁啊……” 听着他用恶毒的话咒骂着自己,孙途的脸色也迅速阴沉了下来。雅儿他们一直都是他的逆鳞,但凡有人会威胁到她们,孙途都会不惜一切将之铲除。现在的高铎已然死路一条,但他还是能选择用什么手段让其毙命。既然他非要自己找死,那就只能多费些手脚,让他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而付出代价了。 此时,他们身后大殿内的女子还木然地躺在那儿,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惊人的一幕——那个恶棍,那个被京城里无数男女都视作恶魔般存在的花花太岁居然就这么轻易被人给拖走了?自己居然就这么获救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那边的泰山帝君听到了自己的求救,所以显灵下来搭救自己了吧?此时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了。 同样被这一幕惊到的,还有庙外的那些百姓。本来,他们还感到义愤填膺,却又敢怒不敢言呢,那高铎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嚣张,但他们又无可奈何。但随着孙途的出现,里面很快居然就响起了一阵惨叫,又不一会儿,那位被大家所畏惧的花花太岁居然被人如牵猪犬般拖了出来,这一下实在太过骇人,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屏息敛神,静静看着,有许多人甚至还以为这是自己生出幻觉,又或是做着一个荒诞的梦呢…… (本章完) 正文 第865章 债不过年(下) 在经历了前段日子针对孙途的打压弹劾处理后,无论是高俅父子,还是朝中其他官员都认定了孙途已不足为虑,到了这一步他只能选择接受事实,已被夺去兵权差遣的他再不敢对高铎不利。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高铎才敢像今日般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头,再度干起当年的老本行,当街强抢民女,欲行那不轨之事。但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行止其实一直都在被孙途关注着,只要他踏出府门,孙途就能在短时间内得知消息。 虽然虎贲军那边的统兵练兵之权已被收走,但孙途手上却还是有不少听令行事的斥候将士的。这些人从山东一路追随在他左右,多少次出生入死都不曾叛离,这点小挫折又怎么可能让他们离开呢?所以在孙途的授意下,他们一直都分批监视着高俅府邸外的一举一动,高衙内如此高调的进出自然难逃他们的眼睛了。 事实上,打从高铎在孙途面前提到他的妻儿,并以此为要挟时,他就算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阎罗王的生死簿上。除非这家伙一辈子就躲在高俅府邸不出来,否则孙途总能找到机会杀他的。 而今日这一场,更是给了孙途以充分的时间。当得知其带了随从来东岳庙后,孙途就知道机会到了,因为以其秉性来说,在忍了一个多月后,必然会外出物色猎物,只要赶来,就能找到他们。 果然,一切正如孙途所料,而且事情的进展比他所想的更为顺利。那几个留在东岳庙外院的伴当随从也都稀松平常得紧,被孙途一个突袭就杀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轻而易举就将高衙内拖到了东岳庙前那大块的空地上——只是在庙内下手杀他实在太便宜这个恶事做尽的混账了,孙途决定要给予他最痛苦和丢人的死法,以告慰那些被他所害的无辜女子,告慰那个活泼美丽的女子的在天之灵! 当看到往日里气焰嚣张的高衙内被人如拖死狗般拖出来时,外间众人先是短暂愣住,而后就是阵阵惊呼,有人惶恐地往后退去,有人则仔细打量着孙途,猜测着这位敢于为民除害的好汉的身份来历。 而他们这一避让,更是为孙途让出了好大一块可以施为的空地来,这让他更是一笑,猛一用力,就已将高铎狠狠掼在了地上。砰的一声闷响后,高铎额头磕在地上,顿时鲜血长流,痛得他一个激灵,终于是从刚才的失神状态里走出来,当即就大声叫嚷了起来:“救命,救命啊……他要杀我,谁来救救我……快去个人报官啊……” 听得这凄厉的求救声,众人更是吓得再度后退,却也更不可能有人上前说什么了。本来这些百姓就对高铎就是敢怒不敢言,现在能有个英雄站出来为民除害,大家高兴都还来不及呢。何况这孙途一手提刀,身上杀意浓重,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又有哪个不开眼的敢上来救人呢?倒是有几个心思活络的,想到若是能救下高衙内必有大把的好处,便偷偷回退着要去报官。孙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却全无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一脚踏在了高铎的身上,将他固定住后,高声喝道:“此高铎,人称花花太岁,乃是当前殿前司太尉高俅之子。此人平日里恶事做尽,多少女子清白皆毁于他手,更且还借着他父亲的官职身份私下里包庇为祸我东京多年的鬼樊楼无忧洞一伙贼匪!导致这些贼匪日渐嚣张,更让无数无辜百姓深受其害!” 这番话高声说出来,立马就让周围百姓再度发出了阵阵的惊呼。他们是真没想到这高衙内除了祸害良家女子外,竟还做出这等恶事。顿时个个义愤填膺,还有那胆大热血的青年高声叫嚷了起来:“该死,他就该死!” 孙途嘿的一笑:“本官孙途,之前就因见城中百姓受此劫难而有心为民除害,故而联络各处衙门剿平贼匪,更且已获得相关人证物证交与太子及刑部衙门,以求朝廷能诛杀恶贼,还冤死者一个公道。 “却不料朝中竟奸佞当道,官官相护,太子身边更有任疏等人罔顾国法人伦,包庇凶顽,却将这些证据尽数昧了下来,以致使如此要犯逍遥法外,再害他人。 “我孙途虽然不才,却有心为民除害,纵然事后被朝廷所怪罪,也在所不惜,纵死无悔!”说着,已唰的一下举起了手中刀,当真是正气凛然,威风凛凛。 周围百姓的情绪早已被他鼓动起来,一听这话,一见这架势,更是高叫起来:“孙官人,真豪杰也!杀了此人,我等为你作证!” “孙侯爷当真是这东京城里少有的清官啊,杀了他,就是为我等做主了!” 虽然这些人不敢亲自动手,但却不妨碍他们支持孙途杀贼的做法。而在这一阵阵的叫喊声里,高铎是真个怕了,他的身子已抖得如筛糠一般,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下身已然湿了,口中也终于是讨起饶来:“孙途,孙侯爷,孙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做那些恶事,更不该害了那姑娘的。求求你饶了我吧,只要我这次不死,我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仗势欺人了。我这就离开东京,只要你还在,我就再不踏入东京半步。孙爷爷,你就饶了我吧……” 只见他一面说着,已是涕泪交流,当真是好不狼狈可怜。但这些模样落在孙途眼中反倒让他杀意更盛:“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往害的每一个人,他们的遭遇岂不与你现在一样,这都是报应!”话音未落,手腕一翻间,短刀已猛然刺落,噗哧一声间却未入高铎的要害,而是将他的左手手掌给钉在了地上。 孙途这一下的力道用得极巧,正好能让刀刃从高铎的手腕处穿过,使寸许刀尖入地,却并不损刀身,而且速度极快,甚至没能让高铎做出反应来。他在过了片刻后,才感受到那彻骨的疼痛,立刻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说实在的,他自出生以来,都还未曾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呢。但这声才刚出口,孙途已把又一柄短刀狠狠刺透了他另一只手腕,又将之钉入地上,然后是双脚脚踝,也是一样的下场。 只在短短片刻间,四把刀就直接将他钉作了一个大字,这其中的痛苦和对心理的冲击可是太大了,让高铎瞬间就吼哑了喉咙,身子又强力地想要挣扎。但只一挣间,便带动了那几把透体而过的钢刀,立马就让痛苦加倍,使他在惨叫之余,都不敢再做挣扎了。同时,他的下身处不光是前边,就是后边都有东西滚滚而出,顿时恶臭传出,把早已受惊吓住的百姓们给熏得再度往后退去。 这些百姓何曾见过有人受这等苦楚,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再看他的眼神里已充满了畏惧。也有那读过书的,下意识就想起了一句话来,叫作恶人自有恶人磨! 孙途这次为了替师父和婉儿报仇,早就拿好了主意,所以连处决高铎的兵器都准备妥当。只是现在,他手中却又多了一把从对方那儿夺来的象牙匕首,这让他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个想法。也没有顾忌高铎身上的恶臭,再度靠过去,口中慢悠悠道:“衙内,我又想了下,其实你作恶时用的不光是手脚,那地方才是关键啊,所以若只用刀穿透四肢还远远不够,所以你还请忍着些!”说着,手再度挥落,短匕已利落地从高铎的两腿间的要害处穿过,把他的子孙袋也给钉在了地上——真正做到了五肢齐废! “啊……”发出这一声叫的却非高铎,就在下体受到这一刺间,高铎已因为恐惧和痛苦而直接昏死了过去。倒是周围那些百姓,在看到如此刁钻狠辣的一刀后,几乎齐齐发出惊叫来,有不少男子都觉着自己胯下也是一凉,不禁夹紧了双腿。 这时,终于有人想起了孙途的来历来:“他,他不就是多年前那个铁面阎罗吗?怪不得敢干出这等事情来。这下当真是为民除害了……”这一说法迅速传开,众人除了害怕外,也多了几分惊喜。这么个敢为民做主除害的英雄回来了,大家总有好日子过了吧。 此时的高铎,五肢齐伤,不断有泊泊的鲜血从伤口处流淌出来,而孙途就这么淡漠地在旁看着。他要的就是这么个结果,只一刀杀了他实在太过便宜,他就是要对方在众人面前受尽折磨,出尽丑态,然后失血而亡。 而且,只要这事情闹得够大,自己刚才说的话也能迅速扩散出来,从而彻底打乱那些家伙的如意算盘。太子,高俅……他们不是想要掩盖真相吗,那我就把盖子完全揭开,把你们的丑恶嘴脸彻底暴露在天日之下,看你们还能如何? 这时候,一队人马已匆匆赶了过来,正是附近巡视的官兵闻讯来了…… 正文 第866章 交代 作为街道司东城一带巡哨治安的都头,曲统自以为还是有些见识的,以往也没少在城中捉拿盗贼,前几日更是参与到了剿平无忧洞贼匪的战斗之中,他甚至还在某处涵洞口点过火放过烟呢。 可在听人来报,说是高衙内在东岳庙前被人袭击重伤求救后,曲统还是足足愣了半晌,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在确认一切无误后,他却不敢再有半点耽搁,立刻带了几十名手下火急火燎就往东岳庙赶去,要是高衙内真在自己的辖区内有个好歹,那自己的都头一职也就到头了。 离着东岳庙尚有一段距离呢,他就瞧见了那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两三百人,把条街道都给彻底堵塞住了。这让曲统心中更感慌张,当即大声下令,让人将周围的百姓驱散开来,由自己过去看个明白。 瞧热闹的百姓们自然是不敢与官兵作对的,一见他们到来,纷纷散开让出了路,还有人颇为担忧地看着内里正坐在街边茶寮内,好整以暇喝着茶水,远远盯着还在不断流血抽搐的高衙内的孙途,担心他会被赶来的官府中人给拿下了。 哪怕有着一定心理准备,可在看到那满地的鲜血,以及躺在血泊中半死不活的高铎时,曲统还是心底一慌,大踏步就赶了过去,喊道“什么人竟敢在东京城中犯下如此恶行?可是你等所为?”说着他已恶狠狠地看向了周围一圈百姓,吓得他们再度往后退去,有那怕事的更是掉头就跑,但又被后边的官军给挡了下来“话没说清之前,谁也别想离开!” 在曲统看来,以高衙内的身份行凶之人得手后必然逃之夭夭,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先拿下一些人来好对上头有个交代。可就在这时,边上已响起了一个从容平淡的声音“是我动的手,与其他人无关!”这才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霍地转头望向茶摊,正瞧见大马金刀坐于摊子里的孙途。 曲统心头一定,当即就一指茶摊喝道“把这凶徒给我拿下!”只是话一出口,才猛然感觉到这凶手的气度不凡,而且看着完全就没把自己等人放在眼里啊。再一想对方都敢当众如此重创高衙内了,其身份必然极不简单。这使得曲都头的心陡然一缩,更觉不安了。 那些官兵想的就没有自家都头要多,听得号令,就已迅速围了上来,刀枪挺举,随时都防着孙途拒捕反抗。但孙途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已略略变色的曲统一眼,然后手一抬,把个东西亮在了众人面前“我看谁敢拿我?” 这东西一亮出来,就是那些再没见识的官兵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上前的脚步立马就顿住了“金……金鱼袋……”他们再没见识,好歹也是京城官场内的人,谁不知道金鱼袋所代表的身份和权势,哪怕他们之前只见过银鱼袋。 而曲统更是心直往下沉,他知道这回算是碰上大难题了,无论是凶手,还是受害者,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街道司都头能应付的。而这时,孙途还微笑着冲他一招手“你是这里做主的吧,过来说话。” 曲统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走了过去。进到茶摊里,又下意识地行礼“卑职见过官人,不知官人是……” “本侯孙途,你可听说过我啊?”孙途笑眯眯地说道。 “孙……小的见过越侯!”这下曲统却是更激动了,当即就要大礼参见,好在被孙途一手拦了下来。话说如今在东京城里,孙途的名头可是太大了,民间还好些,军伍中早已是威名远播,人人敬慕! 就算不提他在山东和江南的诸般功劳,光是在京城练虎贲军,平无忧洞这两件事情就足以让有点热血的军中男儿满怀敬意,而曲统也算是军伍中人。 “不必如此紧张,我也没有任何为难你的意思。今日本侯来此,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你既然在这一带巡哨,想必也该知道这花花太岁曾作下过多少恶行,害了多少无辜吧?就在刚才,他还把个清白女子掳进庙去,若非本侯及时出手,只怕又是一场人间悲剧。所以你说说,本侯出手对付高铎可有错吗?” “侯爷为民除害自然是不会错的,可是……”曲统怎敢与孙途唱反调,但同时又担忧地回头看了眼那边的高铎,这才发现他居然是五肢被钉在地,那一声声的惨叫虽不甚大,却足够让人感到恐惧了。 “既如此,这事你就不必插手了,只管离去便是,其他衙门有何反应,自有本侯做主。”孙途却压根不给他求情的机会,笑着说道。 曲统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敢再为高铎求情。其实他也知道高铎恶事作尽,死有余辜,可就这么离开又担不起这个责任,毕竟这里可是由他所管,而且自己都已经带人来了,这么离开后果只会更加严重啊。 就在他左右为难,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当口,又有一队人马已匆匆赶到,这回却是开封府的人闻报而至。但是和曲统这边一样,随着孙途亮明身份,再加上他强硬的态度,这些小人物别说捉拿他这个凶犯了,就是上前解救高铎都不敢,所有人都只能是愣愣留在周围,算是保护了案发现场。 之后半个多时辰里,又先后来了三拨人马,结果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不敢对孙途出手,反倒把时间给耽搁了过去,也让高铎更加的痛苦和丢人。他几度痛昏又几度醒来,到最后,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彻底麻木了。 后世某些人都会把一些尴尬的事情被曝光而称之为公开处刑,而今日在这东岳庙前,高铎才是真正被公开处刑了。哪怕伤口的血已凝结,但那痛苦还是一**袭来,再加上自己下体重创的羞痛,让他恨不能就这么死去。 直到半个多时辰后,事情终于有了变化,因为高俅已亲自带人赶来了。 高太尉还从未有过像今日般的仓皇失措呢,为了能尽快赶来这里,他甚至一路鞭马冲刺,连官帽掉落,衣衫凌乱都顾不上了。在远远瞧见了自己儿子被如此残酷地钉在地上时,他的心更是乱作一团,怒火直冲泥丸宫,当即就尖声喝道“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对我儿下此毒手?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等冲到近前,他更是惊怒地看到周围赫然已围了上百官兵,可居然就没一个上前救人的,这让他再度怒喝“你们都是瞎子吗?竟不先救人?若我儿有个好歹,定要让你等全部抵命!” 在场人等顿时噤若寒蝉,但也有心中不忿的,你儿子又不是我们伤的,有本事找凶手去啊,跟我们这儿摆什么威风?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站起身来,一步跨出了茶摊,看着翻身下马的高俅道“高太尉,你可算是来了。” 听到这话,见到孙途,高俅顿时就已知道了一切,所以说出手重创自己儿子的,就是这孙途了!但此时他已顾不上先与孙途计较了,当即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衙内救出来!”随在他身后的那几十个禁军立刻答应一声,也纷纷下马便欲上前救人。 地上的高铎头脑倒还算清醒,此时见救星到了,也是心下一喜。只要自己这时不死,他日就能十倍百倍地奉还,到时定要让孙途全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可就在他还在盘算着怎么报复时,却发现眼前一暗,竟有人先一步来到了跟前,而赶来救自己的那些人则是一阵惊呼“你……你要做什么?” “高铎,强抢奸污民女无数,草菅人命,包庇无忧洞贼匪……桩桩罪责尽皆该死,却因其父高俅勾结太子赵恒匿藏相关证据而逍遥法外。本官孙途虽不才,却愿为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以及被害无辜人等主持公道,定其死罪!”在大声而又极快地将这一连串的话道出之后,孙途足尖突然一挑,将跟前一口扎在高铎手腕处的短刀给挑了起来,然后手便是一拨一挥—— “不要……”高俅当即全力上扑,口中更是撕心裂肺地一声大叫。而其身前,那些禁军也是猛扑向前,想要阻止孙途的行动,但他们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半拍。 孙途早就算好了一切,在他们出现时,便已蓄势待发,一旦出手,那就是绝杀! “噗哧——!”短刀落下,瞬间就洞穿了高铎的心口。只见他身子猛然向上一挺,再是一声嘶哑的凄厉惨叫,最后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一颓,整个人已彻底没了声息。 此时那几个禁军刚扑着摸到高铎,而高俅更是狼狈地扑倒在地,老泪纵横。 孙途冷眼看着这一切,轻轻道“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肯给我一个交代,那只好由我来给你们一个交代了!天不诛他,法不诛他,我诛他!” 正文 第867章 全身而退 看着高铎浑身是血,双目鼓突,面容扭曲,已然气绝,扑倒在地的高俅一瞬间竟似被抽掉了灵魂。他再没有了身为殿前太尉的气度,没有了作为朝中权臣的阴狠,眼中尽是茫然,以及悲伤。 此一刻的他,只是一个骤失爱子的半老之人罢了,真正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事实上这天下间绝少有人知道,哪怕是高铎自己都不曾得知,他其实并非高俅亲生儿子,而只是被他从族中兄弟里接养过来的从子罢了。但一生无所出的高俅却把这个非亲生的儿子看得比亲生的更重,当真是视若掌上明珠,无论他提出任何条件,当爹的都会全力满足。 正因如此,打小就受尽溺爱的高铎才会成长为这般模样,成为东京城里无人敢惹,坏事做尽的一大恶霸。而即便如此,高俅都未曾真正的责备过他。哪怕高铎多次拒绝了其父的安排,不肯入朝为官,甚至为了自己痛快不愿成亲,高俅也依然听之任之,毕竟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还在,儿子就断不可能出任何的差错。 可这一回的事实却证明他错了,哪怕他还是权倾一时的殿前司太尉,却依旧保不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哪怕他已经在接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飞马赶来,结果也只能是亲眼目睹儿子被杀,却无能为力! 悲痛的情绪很快就化作了满腔的怒火,高俅死盯前方,尖声叫道“孙途——”声若杜鹃啼血,厉鬼嘶吼,把急忙过来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的军卒都给吓得浑身一颤,而他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一扶,口中叫道“你们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杀了?居然有人胆敢当街杀我儿,还有王法吗?” 这一叫,才让那些部下从刚才的震惊中略略回神,当即便高声答应着,就要往孙途身前扑去。而此时孙途却猛地抽步后退,再度举起了手中金鱼袋,喝声道“谁敢?我乃节度留后,朝廷新封的越侯,现不过是为民诛贼,杀了一个普通百姓罢了,你们谁敢动我?” 此话一出,就跟用了定身咒似的,一下就让那些军卒上抢的动作全都顿住,个个都面露惊疑之色。金鱼袋他们自然识得,孙途报出了那些官职身份更让他们感到惊心,他们虽是殿前司的人,应该听从高太尉的号令行事,但也无法做到不管不顾地盲从啊。若是真伤到了眼前的贵人,高太尉固然无所谓,他们可就完了。 高俅也没想到孙途会来这么一手,有些狼狈地挣扎起身后,再度厉声喝道“你就是有官职在身也不能伤我儿……” “有何不可?我是官,他是民,他犯罪反抗,本侯就有理由杀他!”孙途回得是振振有词“这不正是高太尉你之前为其推脱罪责时的说法吗?不过你当时却是说错了,你儿子从来不是朝廷命官,而只是一介草民,其命如草,杀了也就杀了!” “你——!”高俅的胸口剧烈鼓动,已是气到了极点,可一时间却又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说辞来。因为孙途所言确是实情,自己儿子素来放荡,还真就没个官职傍身,以往不觉什么,现在才知道犯下了大错。而更叫他感到窝火的,是孙途居然把那日在樊楼时自己所说的搪塞之词完全给了回来,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可实在是太憋屈了。 但高俅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当即高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杀了!有任何后果,自有本官一力承担!若是不肯听令的,我要了他的性命!”他高太尉什么时候和人讲过道理了?以往只有他欺负人,现在居然被孙途欺负到头上,还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要是这都不报复,他还如何在朝中立足? 高俅对下属的威慑自然极大,那二三十名部下虽然犹豫,却还是纷纷抽刀欲上。当两条路看着都是绝路时,他们只能选择那条看起来不那么凶险的走了,至少杀了孙途还能跟上司交代,还有上司顶着呢。 但事实再度打了他们的脸,就在他们迎步欲上时,孙途看向周围那几个衙门的人手“诸位就这么看着他们杀官造反吗?你们就不怕自己吃挂落?” 曲统苦笑,没想到孙途竟在这儿等着自己等人呢。而现在,他们却是没有任何选择,只能是站在他这一边了。 一者,作为官府中人,又是管着治安事宜的他们是断不能看着有人在身前行凶刺杀孙途这样的大人物的;二者,此时他们也早就和孙途站在一边了,打从刚才他们到了后一直只能陪站而不敢救人,就已经站在了高俅的对立面。哪怕现在高太尉还无心关注他们,但等他冷静下来,也会想明白他们的不作为,从而迁怒到他们的头上,到时像他们这样的小人物可真就死路一条了。 有那么一刻,这些人都在后悔自己之前做出的留下来观望的决定了。早知是这般情况,当时就该离开,也就不会如此为难了。但这天下,却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 既如此,那索性就和高太尉作对到底了,至少这样还能和越侯扯上关系,靠他来保证自身安全呢。想明白这一点的他们当即高喝一声“你等不得胡来,东京天子脚下,岂容你等放肆!”然后便一拥而上,直接挡住了那几十人的去路。 一边是三十来个禁军,一边是一百多各处治安衙门的人,明显前者是处于劣势的,也让他们前冲的动作陡然一止。不动手太尉那儿还不好说,但一动起来,自己是肯定没好果子吃的。一瞬间,刚才两条绝路的凶险程度就已倒了个个儿,这些人也很明智地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孙途立在队伍之后,满脸讥讽地看着高俅“今日我就把你儿子那天的话还给你高太尉,即便你知道,看到是我杀的你儿子,但因为我是官,他是民,而且我有正当理由,你就只能看着,难奈我何!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而且总有一日,我会把你也一并铲除了,为国锄奸,为民除害!” “你……”这一回,高俅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脸色更是跟开了染坊般不断变化,青红白黑。心里也是愤怒、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如决堤的江河般汹涌而冲,让他在颤抖了半晌后,终于张嘴,哇的一下,呕出了一大口血来,然后身子一仰,直挺挺地就往后倒! “太尉——!”身边人等顿时失声惊叫,赶忙上前搀扶,才总算没让他砸倒在地。但只看他面如金纸,呼吸微弱的模样,就可知这一下可是病得不轻。说到底,高俅也是过五十的人了,哪怕平日里养尊处优,身子骨也不是太好,现在先看着儿子惨死,后又被孙途一气一激,自然当场就闭过了气去。若是救治不及,很可能就此一命呜呼呢。 这下可把手下人等吓坏了,他们再无二话,立刻抬起太尉,急匆匆就往回跑,却是要去寻京中名医为其诊治了,倒是省得他们再为难要不要对孙途下手了。而除了抬高俅的,还有几人总算没彻底乱了心神,又赶紧过去抬高铎的尸体。不过他尚有四肢被钉在地,让他们花了好一番手脚才将之取走,也让他们对孙途更生惧意,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就已仓皇而走。 其实就是孙途自己个儿,也有些错愕,他是真没想到这高俅竟会被自己几句话给气得急病倒下,倘若真就这么死了,那可真能成一段史上佳话了。 不过他很快就定下神来,冲曲统等人抱了下拳“多谢各位仗义相助,此番情意本侯已记下了,他日必有所报。另外,这次的事情你们都是知情与参与者,所以他日朝中审理,可还需要你们出面作个见证呢。” “不,不敢。”曲统等人全都摆手说道,却不知是不敢领受孙途的感谢,还是不敢作证。但他们既已参与到了此事之中,又怎么可能置身其外呢? 倒是周围那些之前已远远避开的百姓,在看到高俅等人离开后,全都重新聚拢回来,一时间欢声大作,直夸孙途乃是为民除害的大英雄,青天。还有那胆子大的,更是挺身直言,说是自己愿意为孙途作证,乃是高铎在此行凶掳劫民女欲行不轨,才被孙途仗义所杀。 对此,孙途只是随意一笑,他相信,用不了半日,此间之事就能传得满城皆知。而这么一来,自己刚才当众说的那些话,也能传得人尽皆知,从而把太子和高俅合谋一事彻底公开。如此,也算是解决了另一个后患了。毕竟自己已把太子得罪死了,倒也不怕再多一份仇恨。 而且他相信,无论是蔡京,亦或是当今官家,都很乐意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 太子赵恒,完了! 正文 第868章 太师有请 腊月过半,又是一场风雪袭击了东京汴梁,这让本来还因为接近年节而越发热闹繁华的大宋都城竟又冷清了不少。而这还只是城内,城外就更是道路空空人马稀,尤其是一些远离官道的小山包,几日里都见不到什么人影。 但二十这天,城外的这座小山上却多了一些人气,只是那十几二十个扈从只守在山脚处,而山冈之上却只得一人伫立在那座简陋的坟茔前,在这个雪花不断被北风吹得四下飘落的环境里,显得尤其孤寂。 孙途好容易才把香烛点燃放到了背风处,然后又筛了三杯酒,慢慢地倾倒在周侗和新立的周绣婉的衣冠冢前——直到今日他都未能找到后者的尸骨,事实上就是高铎或是那些帮着处理尸体的无忧洞的家伙都不可能记得把她的尸体葬到哪里去了,所以只能立这么一个衣冠冢以为祭奠。 半晌后,孙途才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座坟茔道:“师父,婉儿,请你们莫要怪罪于我,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将你们安葬到别的更好的地方去。不是我出不起这个价钱,实在是我现在树敌太多,他们或许不敢把我怎样,但却可能会来滋扰你们。所以暂时还请你们委屈在此吧。 “不过你们的仇我已经报得差不多了,无忧洞里那些混账都已用命抵偿了自己的罪过,就算是没被呛死在水道下的家伙,朝廷也已作了重判,等到过完了年,就会将他们发配边关。至于周雄,之前虽然差点被他脱身,但到底还是被所断臂擒拿,如今更是重伤将死,说不定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了。 “当然,他们都不重要,最关键的还是那高铎。几日前,他被我当众所杀,这时应该已经下去跟你们赔罪了。婉儿,有师父在身边,这等宵小自然别想伤你分毫,若是在下面见了他,你可别手软,咱有仇报仇!” 作为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四有青年,孙途本来是不信神神鬼鬼那套玩意儿的。但如今,他却希望真有这样一个死后的世界存在,至少这样他还能跟师父他们说些心里话呢。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阵后,他的话锋才突然一转:“还有高俅,其实真论起来,他的罪责也不比高铎要轻,因为要不是他纵容庇护,根本就不可能有其子的肆意妄为无法无天。我虽然将他气得重病倒下,但听说现在已好转了许多,看来暂时是无法要他下来赔罪了。不过你们放心,总有一日,我会让他后悔自己曾做过的一切,让他用性命来抵偿曾经的过错。” 虽然今日距离孙途当街杀死高铎也没几天,但此事在京城里还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毕竟高铎的身份可是相当特殊,而高俅在无能狂怒后的倒下,更是在让人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时又生出了种种异样的情绪来——办成这一切的孙途的手段也太狠了,胆子也太大了吧! 可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哪怕孙途 干出了如此大事来,朝廷却依然没有立刻拿他法办的意思。由此,民间甚至都传出连官家都认可其作为的说法来。毕竟孙途在杀高铎前确实有言在先,他是以官杀民,而且杀的是犯法的罪民,所以真要较真起来,他不但无罪反倒有功了。至于说高铎是高太尉之子,那也只能表明其出身不凡,但自身身份却远无法与堂堂越侯相比了。 其实关注朝堂之事的人还发现了一桩更为让人心惊的真相,孙途这一回居然还把太子一党也给扯下了水去,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虽然某些人有意隐瞒,当孙途在杀人前高声喊出的那些话还是传开了——原来高铎所以能从无忧洞一案中摆脱出来竟是被太子一党所保啊,他们居然因为自家利益而罔顾朝廷王法,把证人和证据全给瞒了下来,这当真是无法无天到了极点。也连带着让太子在朝中的声望也是一落千丈。 若只是如此,也就是让众人在茶余饭后多几个谈资罢了,但随后朝廷方面的一系列做法却敲定了大家的这一推测。先是由政事堂亲自挑人,从御史台和大理寺中选出官员对无忧洞一案进行了复审,还有人直入那几个东宫官员的府邸里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据说连太子东宫都被人进了三次,却不知有没有搜出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来。 不过从后面发生的一切来看,应该是有的。因为就在前日里,朝廷突然颁旨,准许任疏告老还乡,而其他一些东宫臣子也被纷纷外调他处。要知道前者可是太子身边最得信重的老臣了,又没病没灾的,突然致仕告老,不正是夺官罢职的温和做法吗?至于其他东宫臣子的离开,也是孤立太子的必要做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旨废立太子了。 如果说这两者还只是暗示的话,那昨日一条更劲爆的消息就真让人确信官家已铁了心要废太子了——赵恒身上的晋王身份倒是没变,但开封府尹本官却被夺去了。 要知道大宋朝自太宗朝开始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太子在做上皇位前都会被立为晋王,并授予开封府尹的本官。虽然这不是差遣,却足以证明其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而现在,赵恒失去了这份荣耀,接下来恐怕就是被剥夺晋王的爵位,然后废太子了吧。 对于如此结果,孙途虽略感异样,但很快还是明白了过来,这显然是赵佶和蔡京在借机生事了。皇帝本来就有废长立幼的想法,之前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倒好,高铎一事可算是被他抓到把柄了,自然是要把戏唱大,趁此机会废掉太子了。虽然这其中必然会有人劝谏阻拦,但只要有蔡京这个权相相助,再加上太子本身确实有问题,就足以压服群臣。 而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孙途也没太多的想法。他对赵恒本就没有任何的忠诚可言,甚至对于他之前的那个选择还颇有些 不满呢。至于说什么影响历史,在他看来就更是笑话了。有没有赵恒当那个宋钦宗,似乎对北宋的结局,对中原百姓的灾难也没有实质性的影响啊,毕竟在他继位后,金人还不是如履平地般杀入中原,最后轻而易举就打下了东京城? 而且说到底,有这一结果也是赵恒他咎由自取。是他的昏庸贪婪,是他重用那些只知自身利益的政客草导致的如今结局,孙途不过是做了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罢了。 甚至这时在师父坟前,孙途还能轻松地把这一事也缓缓道来呢:“师父,这一回徒弟我连太子都给拖下了水,也不知你在天有灵会是个什么看法。不过在我看来,其实他们这些人都差不多,都是些短视而贪婪,志大而才疏的平庸之辈,说到底都是一丘之貉。今日一切只是个开始,你就在这儿看着吧,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一长番话说下来,天已晚,风雪更紧。孙途抬头看了眼低压的天穹,又把最后一杯酒喝了下去:“时候不早了,徒弟这就回去了。我想这个年应该不会太平静,但师父还有婉儿你们也不用为我担心,那些人现在还不敢对我不利。你们也该知道,我可不是个会打无把握之仗的人。” 当孙途走下山来时,正好瞧见有一队车马缓缓从城中出来。这时已近黄昏,居然有人挑这么个时候出城赶路,可实在太过古怪了些。不过在看到头前挑起的,被风吹开的小旗时,他又笑了:“原来是任疏离京啊,看来这回皇帝是动真格的了,居然连个年都不肯让他过完就赶人了。”照道理来说,像他这样的老臣致仕离京,总有各种恩荣,皇帝还得设宴呢。可今日他的离开可太凄惶了些,也就自己一家人而已,还得冒雪赶路。 此时病恹恹卧在车厢里的任疏可不知道自己正从孙途这个始作俑者的身边经过,要是知道了,老头说不定会气得爆血管,都回不了家乡了。 孙途冷眼目送这队人马迤逦而去,方才翻身上马,喝一声:“走,咱们回去,今晚好好地喝上几杯,庆贺一番。” 身边的亲卫们当即大笑应和,泼剌剌间,数十骑顶着风雪,快速冲向了城门。 不过孙途想在家中喝上一顿酒庆祝的打算却在回家后就落了空。就在他进门后,就见一名管事神情古怪地迎了过来,把一份请柬递过来道:“侯爷,午后有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蔡太师想请您过府一叙。” 孙途听到这话也是一呆,随手接过了那份烫金的请柬,打开后,果然看到了那遒劲优美的蔡京手书的文字——“今在家中设薄宴,望越侯大驾光临。”后面则是龙飞凤舞的落款,翰林蔡京! “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请我?”虽然心中对此事充满了疑虑,但孙途却也知道,这晚宴是推不了的。而看天色,却是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正文 第869章 孙途的底气(上) 在如今大宋朝中,若是谁能被蔡京蔡太师设宴邀请并送以请柬,那当真是足够吹上一年的大幸事了,因为这就意味着他将平步青云,很快就能在朝堂上有了出头之日,官升多少级都是在情理之中。 而那人更是会因为兴奋而手足无措,等到了时候更将早早赶去,可不敢让蔡太师等自己啊。但是,当这一事落到孙途身上时,就完全是另一番模样了。他本就回来得有些迟了,居然也不急着出门赴宴,而是先让下人准备了一些吃食,就在前厅填饱了肚子,吃饱喝足后,方才施施然出门。 虽然他依旧是带人骑马而行,却并无半点快走的意思,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去,直到初更都快过尽了,才终于来到蔡京的相府。当他递上自己的请柬时,无论是等在外头多时想攀上蔡太师这棵大树的官员们,还是相府的下人们都吃惊不小,半晌后,才由一名管事恭敬地将他迎进了门去。 此时,外头早已议论纷纷,不断有人猜测着孙途的来历。但因为他本就与官场走得不近,这些人愣是没一个能识破其身份的,倒是众说纷纭,谣言不断。 而那相府管事带了孙途往里走,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他当然是知道这位是来赴宴的,但这来得也太迟了吧。而且这个青年还与以往进入相府的官员们表现全然不同,并无一点战战兢兢的紧张感,甚至还能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观察着这府内的环境景致呢,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事实上,此时的孙途也是暗自咋舌,他初来相府还真被这里的布置格局给惊到了。这里的占地虽然比不了皇宫,但论其中亭台楼榭,花木园林的设计,其匠心显然已远在他所进过的皇宫之上了。身于其中,总能清晰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贵气,这里的每一件物事都是那么的不同凡响又合情合理,用料更是考究非常,只是路边的一方怪石,就是上等的汉白玉。 见微知著,管中窥豹,只这些细节就能看出这一进进的院子花费了多少的精力与财富。而作为此宅主人的蔡京平日里有多么的奢侈富贵自然就更不用提了。而且,直到进入中间院落的厅堂后,孙途才忽地察觉到一点,自己在进入相府后居然未曾感受到半点寒意,哪怕明明是在室外,竟也是如处春日,显然整个府邸都作了特别的布置,导致寒气未能侵入,保持了真正的恒温,至于这是怎么做到的,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的蔡京,正在厅内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几道精致的小菜放于案上,色香味俱全,更有两名姿容俏丽的女子正小心地为他布菜捶背,当真是逍遥得很啊。而在其下首处,还另设有一席,除此之外,就再无旁人了。 当那管事向蔡京禀报孙途到来时,后者正有些意外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本以为今日与会的还有不少宾客,不想却只请了 自己一人。这让他只能抱拳赔礼道:“不知太师竟会突然宴请本侯,所以来得迟了,还请万勿见怪啊。” 见孙途未以下官自称,表现出两人乃是平起平坐的,这让蔡京呵呵一笑:“越侯言重了,却是老夫唐突了,居然临时起意想请你前来吃顿便饭,顺便谈些事情,倒忽略了你也有事在身。这不,等你不到,老夫就只能先行用饭,年纪大了,可经不起饿啊。” “太师说笑了,肚饿吃饭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个不字。”孙途说着,已很自然就走到了那边空着的席位前,随意地坐了下去。 都不用蔡京吩咐的,自有下人把上头已经冷了的酒菜撤走,又为他重新上了一桌。但孙途却连筷子都未曾拿起,杯也未碰,只是道:“说来惭愧,本侯来前已在家中吃过饭了,所以倒要辜负太师一番美意了。” 蔡京灰白色的眉毛略略一挑,他已听出了孙途话中之意——你有事直说,就别拿什么酒席来绕弯子了。甚至于,孙途这是在提防着自己会在酒菜做什么手脚,这让他不禁有些无奈地一笑,却也没有当场点破,只点了下头:“既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说着,又吃喝起来,倒是放松得很。 孙途也这么随意坐等着,直到蔡京把东西吃完,身边的女子帮着收拾掉一切退下后,他才笑道:“现在太师可以说说为何突然叫本侯前来了吧?” 蔡京注视了他片刻,突然就把脸色一沉,问道:“孙途,你可知罪?” 多年掌权之下蔡京身上自带无上威严,此时一旦严肃起来,这气势更是如山峦般压将过来。换了一般官员,被他这么一盯一问,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说不定都要跪下来求饶了。可孙途却镇定如故,坐那儿连动都未曾动一下,只是与之对视:“不知我有何罪啊,居然要劳动太师过问了。” “哼,你自己做下的事情难道不自知吗?藐视太子,无视王法,当街杀人……这里头哪一条都足够将你关入天牢中去,再由刑部定下重罪,严惩到底了!”蔡京眯着眼睛,满是威胁道。此时的他,已一改刚才好说话的模样,已变得杀气腾腾。 “原来太师指的是我前两日处死高铎一事啊,这本侯可就要说道说道了。那高铎恶事做尽,坏了多少良家女子的名节,又害死了多少无辜,更且还为那些无忧洞的贼匪撑腰,导致京中百姓多遭苦难,凡此种种罪行,居然还没人处置。本侯就想不明白了,明明罪行罄竹难书的是他,为何我一个秉公行事之人反倒要被怪罪?”孙途丝毫不避地与之对视,口中侃侃而谈:“民若杀官便是重罪,但官杀民,却是另一回事了。而就我所知,那高铎可未有官职在身,他如此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恶,我杀他何来什么罪过?若太师不信,大可召集相关人等询问其中因果,但想要拿此事 诬赖于我,就恕我无法领受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继续道:“至于藐视太子一说,本侯就更无法接受了。我之前的言辞虽有冒犯到太子,但却句句属实。我既食朝廷俸禄,自当忠君之事,难道看到有人多行不义也不能指出吗?太子虽然是储君,但终究非君,本侯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大宋朝廷,为了陛下的清明着想。” 蔡京听他这一番慷慨陈词,不觉也有些愕然。但很快地,他便鼓掌笑道:“好,想不到你越侯居然还有这等急辩之才,倒是让老夫有些佩服了。但你可知道就因你如此肆意妄为,导致高太尉突然重病卧床,陛下也龙颜大怒,更让东宫变故连连,你就不怕给自己招来灾祸吗?” “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孙途眯眼说道:“难道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何况,这也不正是太师你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就我所知,你对当今太子早有成见,一直怂恿天子行废立之事,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个机会,你如何还能不抓住?只怕任疏等人的结局,也是太师你在中间使力吧?现在居然把一切都归咎到本侯身上,太师这么做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吧?” 蔡京从未想过到了今日居然还有人敢与自己如此针锋相对的说话,完全不带半点畏惧的。这让他一时都有些辩驳不过了,只能是哼道:“越侯当真是好一张利嘴,但有时候朝堂争胜,可不是看谁嘴利的。” “我当然知道其中道理,但这些道理总是要先讲明白了的,正所谓名正言才能顺,太师以为呢? “而且我相信,太师你今日特意请我过来也不是只为了说这么些不疼不痒的话,所以有什么事情,就请直说吧。” 以往蔡京见高俅和梁师成总是拿孙途没有半点法子还觉着是他们没用呢,但今日,真与此人交锋才知道,这个年轻人确实相当棘手,这是个心思缜密,同时又无任何顾虑的家伙,甚至都不把自己这个权倾天下到底丞相放在眼中! 而让他感到尤其恼火的是,他还真就拿孙途没什么办法,对方没有顾虑,他倒是顾虑重重,以致于完全无法用以往对付其他官员的那一套来对付孙途。 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蔡京陡然就一拍桌案:“孙途,你真是太高估自己了,真道老夫不能把你如何吗?光是你之前所为种种,陛下就已有将你拿下问罪之意,老夫现在就能一声令下,让你插翅难飞!” “太师你是不是有些高估自己,又低估我孙途了?你我现在相隔不过十步,只要你开口下令,我便能在眨眼间将你制住。你觉着外头那些人还敢对我出手吗?”孙途却完全不为所动,笑吟吟道:“当日连朱勔都不敢冒这样的险,我觉着太师应该不会比他更蠢吧。有话就直说,别再说这些东西来试探于我。” 正文 第870章 孙途的底气(下) 蔡京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人胆敢在自己跟前说这样的话了。近十多年来,每一个在他面前的朝中官员,无论身份高低那都是战战兢兢,最起码是规规矩矩,就没一个敢说一句重话的,更别提跟眼前的孙途般如此肆无忌惮地说着满是威胁的话了。 可是在对上孙途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蔡京却完全无法动怒,因为他不敢。他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这番话可不是虚的,若自己真有什么异动,孙途就会直接下手了。这一刻,蔡京是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草率决定了,早知他如此胆大,就该安排几个护卫在侧才好啊。 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态,看着孙途道:“越侯,你可知道你若真敢如此做会是什么后果吗?你固然无法脱身,还会连累你的妻儿家人,这应该不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吧?” 孙途的脸色陡然一冷:“别拿我的家人安危来要挟我,上一个说这话的正是高铎。而且若是连我都保不住性命,我不认为你们还能好心地留下他们。所以当我踏出那一步后,就从未想过妥协!” 居然连这一手都动摇不到孙途,蔡京这才感到了真正的棘手,只能勉强道:“你可知道你之前所为已触及到了朝廷的底线,居然如此肆意妄为,就是陛下也对你颇有看法。老夫也不怕把话挑明了,高俅乃是陛下跟前极其信重之人,他重病之下还去见了陛下,请陛下为他主持公道。这已无关律法,而是人情,老夫虽无心针对你,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做。当然,你若是能知错认罪,束手受罚,朝廷倒也不会真严惩于你,最多就是在天牢里委屈几日罢了。等陛下气消,自然就会放你出来了。你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而使自己和家人都陷于绝地呢?” 孙途静静听他把话说完,然后笑了起来,眼中满满的尽讥诮:“太师当真是好口才啊,若是换了他人,怕是已经要动心了。但我就很好奇一点,你为何会要多此一举地把我请来,然后又说这么多话,还让我自己认罪呢?” 顿了一下,他才深深地望着对方双眼:“让我猜一猜,是因为你有顾虑,因为你很清楚,一旦真对我用强,必然会导致大乱发生,而无论是你,亦或是当今官家,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而这场乱子的源头,应该就来自于江南吧?” “孙途——!”蔡京的脸也陡然冷了,低低地喝了一声,似欲打断其放肆的言论。但孙途却压根不为所动,依旧说道:“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实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我所以敢回到东京,所以敢在这个时候出手杀了高铎,正是因为我有做这一切的底气!江南那十万大军,就是我孙途的底气!” “你……真想图谋不轨吗?”蔡京寒声道,后面几个字似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他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了。他是真没想到啊,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胆大嚣张到如此地步 ,都已经不再做任何的掩饰了。 感受到对方紧张的情绪,孙途反倒平静了:“不过是为保我自身安全罢了,若朝廷不曾对我下手,我当然就是大宋忠臣。但要是有人想诬陷害我,想夺我性命,说不得就得让你们付出代价了。” “哼,你真以为区区江南一隅之地就能动摇朝廷的决心,就能威胁到老夫了?”蔡京兀自强撑道。 孙途摇头:“江南一隅?若是放在汉唐,你确实有资格这么说,但放在如今大宋朝,一旦失去对整个江南的控制,你觉着会是个什么后果?之前方腊之乱只在苏浙二地,就已让朝廷焦头烂额了,我敢说的是,一旦这次再起纷乱,乱的就将是整个长江以南,包括金陵,那便是大宋的半壁江山都要彻底乱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蔡京闻言,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要想想这会是个什么情况,他都觉着一阵胆寒。但嘴上却还是道:“就凭你从山东带去的那几万人马?只要朝廷大军一到,登时就能平了他们!” “若朝廷真有这等本事,也不用我千里迢迢地率山东将士去江南平乱了。太师你身居高位,虽不涉足军务,却也该知道如今我大宋官兵已孱弱到何等地步了吧。各地厢军早不堪用,将他们派去江南,恐怕与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我还有边军禁军……” “就我所知,边军早在这几年里就被不断屯于北方边境,宋辽之间的战斗即将全面开展,此时谁敢把那里的兵马往回调?辽人早知我大宋意向,也早已有了防备,一旦边军当真撤回去江南,恐怕北边边防顷刻就将被辽军踏平,到时连汴京都要危险了。至于禁军,我身在其中,也见识过不少,除了上四军,就没一支能战的,已与厢军没有太大差别。而上四军可还要拱卫天子,守护东京,谁敢轻动?” 这一番话说下来,孙途彻底堵死了蔡京的两条出路,让老人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看来你是早就处心积虑,算准一切了!” “不把这些都算到了,我怎敢孤身犯险,与你们一斗呢?”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江南局势可未必真能如你所愿。那里的百姓皆是我大宋臣民,岂会追随那些反贼?” “若无官府这些年来的横征暴敛,或许百姓还真会有所犹豫,但现在嘛,可就说不定了。何况,我虽在东京,但那边也不是没人可以做主,更有谢默深得江南百姓拥戴,只要他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十万反军之数都说少了。对了,太师你日理万机,不知可曾听说过谢默此人吗?” “东晋谢安一族的后人吗……”蔡京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在江南确实名望极高,一旦真自愿成为反军旗帜,那江南诸府真就会在瞬间沦陷。 事实上他所以知道有这么个人物,还得从之 前说起。自把孙途给弄到东京后,蔡京他们其实也想过把江南的控制权给夺回来,为此,这几月里他们都陆续派出了不少文武官员,想着接收那边的军政大权。 可结果,这些人去到江南后无一例外地全受到了抵制和架空,别说军权了,就是一般的政务,都没他们说话的余地。而当地百姓更是将他们视作仇寇,仔细打听后才知道,这一切皆是来自谢默的影响。 而这一回蔡京之所以费了心思想让孙途认罪,也是因为江南已先一步有了变故。就在孙途动手杀了高铎之前,江南各地都发生了兵变,那些新近由朝廷派往当地的文武官员全数被拿,然后其中一些则被放了回来,带回了那边不受管制的消息。 当时蔡京等人就迅速明白了过来,这是江南那边在配合孙途行事啊。又或者可以说,那边的反应皆是出自孙途早一步的授意,为的就是让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因杀高铎一事而追究他的罪责。 这便是孙途做这一切的底气所在,看似孤身在东京无依无靠,其实却是稳如泰山! 有时候蔡京等人陷害朝中对头,总喜欢用什么图谋不轨之类的罪名,但那都是假的,对方也完全没这个胆子与能力。但眼前的孙途却不同了,他不但有这个心,更有这个力,甚至已经当面将自己的不臣之心说了出来。可蔡京在面对这等情况时,反而感到阵阵无力,因为他实在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啊。 诚如孙途所言,一旦他有个好歹,江南必乱。而以现在大宋在北边的安排来看,一旦江南大乱,则连整个江山都要不保了! “孙途,你就不怕自己成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为万世所唾弃吗?”蔡京做着最后的努力。 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不屑的冷笑:“连你等都不怕遗臭万年,我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人若死了,什么名声评价那都是虚的,我为何要去计较自己的身后事?我只要眼下,不管其他。蔡京,我也不怕将实话告诉你,留在京城已是我的底线,谁要是再想着对我不利,那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会让无数人为我陪葬,包括你!” 说着,他已站起身来,走到已然愣住的蔡京面前,一把就将其从坐席间拉了起来:“天色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太师安歇了,烦请你送我出府吧。也请你到时告诉陛下,我孙途无意当一个逆臣,但要是真有人得寸进尺,妄想要我和家人的性命,我也不介意博上一把,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看谁的损失更大!”说着,已强行拉了蔡京往外走去。 这可把厅外那些家奴护卫给惊得不轻,有人大声呼喝让孙途放人,可完全没有半点效果。最后,只能是上百人一点点倒退着看着孙途架着自家老爷往外走去。 蔡京步履蹒跚,满脸苦涩,他知道,这一回自己的全部盘算都已落空,孙途是彻底动不了了…… 正文 第871章 过年 相府门前,蔡京目送孙途在十多个亲卫的随扈下扬长而去,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脸色数变,却最终没有下令留人,即便他身边此时已经聚集了近两百家奴护卫,其中更不乏高手。 因为这时已经冷静下来的蔡太师很清楚即便真能拿下孙途也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只要江南不在朝廷掌控,拿下他只会有更多的麻烦。另外,更要命的是,虽然孙途未提,他却知道江南还有个一直被童贯当作接班人培养的童沐呢。 一旦江南真个乱起,童沐就是反贼首脑,到时童贯在北边将作何选择可就不好说了。那里可屯聚着大宋朝过半精锐军队呢,一个差池,真就会把大宋拖入到无底深渊里去,这是他蔡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不敢让这等事情有机会发生。既然孙途已经亮明了立场,只要朝廷不作追究,他就会安心在京城当一个富贵闲散的侯爷,那就如他所愿,先稳住他便是。 至少在蔡京看来,自己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江南那边他们可以花个几年渗透分化,又或是等到北边与辽国的战事结束,再让边军南下平叛也不迟嘛。这点耐心和肚量他还是有的,毕竟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当然现在摆在蔡京面前的问题也不算小,至少得劝住天子,按住已经急怒攻心的高俅。这些却需要他尽快着手,却有些刻不容缓了……就这么在府门前沉吟半晌,直到一阵寒风吹来,让他打了个寒噤后,蔡太师才神色淡然地转身回府,这个年,他怕是过不舒坦了。 当孙途重新回到家里时已近三更,但家中却无一人回房歇息,尤其是一个风尘仆仆的汉子,在得知他回来后,第一时间就从外厅迎了出来“将军可无恙吗,听说你突然被那奸相请去,卑职还深为担心呢。” 来人虽然满脸的关切却不掩其身上的干练与精明,正是有神行太保之称的戴宗。而孙途在看到他后,也是微微一愣“你怎么突然从江南赶来了?” “前段时日咱们接到将军的密令,当即就在江南各地按计行事。只是当咱们要把消息回传过来时,却发现长江以被各要道皆被官府有意封锁。大家都担心将军在京师有什么意外,所以就派我绕过大路,专走小道,传递消息。”戴宗笑了下回道。 孙途不觉有些感动“辛苦你们了。其实你们完全不必如此担心,我相信你们在江南必能成事。这不,就连蔡京都奈何不了我,只能放我回来,其他人就更不敢把我怎样了。” “可是将军……”戴宗脸上略带不安地道“这么做当真没有后患吗?公明哥哥他们在江南可是颇为担心啊,咱们这么一做,就是摆明了有不臣之心啊。”说着,更是目光一垂,都不敢与孙途对视了。 对这一说法,孙途倒也并未有不满,只是一笑道“放心吧,至少这一两年内,朝廷只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北边,只要我们在江南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事卑职倒也听说了,我大宋正打算北伐辽国,夺回幽云十六州。可是,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到时……” “到那时就更不用担心了。”孙途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却把对方给说愣住了,实在想不清楚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孙途自不能告诉戴宗自己是基于历史走势所得出的结论,便随口道“至于其中原委,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了。反正只要我们经营好江南一地,就不必有任何的担忧。毕竟那里可是天下间最富庶的所在了!” 这倒是句实话,可以说江南一地多年来都负担了大宋朝钱粮税赋中的半数,只要他们铁了心在那边自立,便可做到自给自足。哪怕之后真与朝廷反目,在钱粮兵源充足的前提下,又有长江天险,足以和大宋举国之力掰掰手腕了。何况如今的宋朝早不是太祖赵匡胤时的大宋了,以如今官军的战力,除非放弃北边边境,否则是断不可能扫平江南的。 戴宗虽不是太明白孙途的底气在哪里,但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就不再纠缠于此,只能是点头应了下来。而孙途也在之后放松下来,笑道“既然你远道而来,如今又临近年节,索性就在此把年过了吧。我这就让人安排你住在家中,等过完年,事情淡化后,再回去也不迟。” 戴宗倒也没有推辞,当下就抱拳应了下来。对他来说,能在东京汴梁过上一个不一样的年节倒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 无论这个年是不舒坦还是有趣,终究是准时准点地来了。腊月三十,又是一年除夕。 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传承,各种节日五花八门,但论起节日氛围最浓,最让人感到放松,从而更希望能一家团聚的日子,终究还是这个一年之末的除夕。 到了这一日,无论是种地的,还是做工的,无论是经商的还是当官的,只要有可能,就会回到家乡,去和自己的亲人热热闹闹地过上一个圆满的团圆年。这一传统哪怕是放在千年前的大宋朝也是一样,甚至在亲情上,古人更胜后世之人呢。 天还亮着呢,往日热闹繁华的东京街面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行人了,几乎所有人都已回到家中,与家人欢聚一堂。而今日的越侯府中更是亲朋好友欢聚一堂,戴宗在此,唐枫在此,崔略商一家也一直留在府中,再加上一直追随在孙途身边的那些护卫,几乎把家中几处宽敞的厅堂都给坐了个满满当当。 这就让作为主人的孙途显得格外忙碌,经常需要端了酒杯四处敬酒,和那些部下兄弟们碰杯痛饮,畅叙情怀。直到时近三更,酒意都有了七八分后,方才停杯止饮,然后陪着家人来到了后园。 此时,外头已陆续响起了一阵噼啪的爆响,正是有不少人在烧爆竹增加节日的气氛了。不错,是烧,而非放爆竹。因为此时的火药还没有先进到能造出后世的鞭炮爆竹来,而为了让年节更有味道,更有些节日的氛围,打从唐朝开始就已经有人尝试着烧烤中空的竹竿,使其爆响来喜迎新年了。 到得后来,更是有人开始往竹子里填充硝石等物,如此一来,就能让爆竹被点燃后爆得更响,还有一些鲜艳夺目的红光迸现,这往往能引来附近不少人的追逐围观,只是这价钱嘛,却也是寻常爆竹的好几倍了,非有钱人家不能用。 越侯府中自然一早就准备下了大量带有硝石的爆竹,等孙途携带了妻儿来到院子里后,家奴们便纷纷开始点起火盆,然后把一根根的爆竹放入其中。随着那噼啪的声音伴随着红光不断响起,虎头早已喜得咧嘴拍手,哈哈大笑,兴奋非常。甚至于,他都几次想要挣脱自己娘亲的怀抱,跑上去亲自放几根爆竹玩耍了,却把个雅儿吓得不轻,只能死死把人给抱住了。 毕竟儿子年纪尚小,可不敢让他沾火啊。而虎头在几次挣扎都未能成功后,不觉有些生气了,呜呜叫着,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老爹,口齿不清地说着“爹爹,要,爹爹,要……” 见儿子跟自己求起救来,孙途不禁莞尔。不过他也不放心还不满三岁的儿子去玩爆竹,便道“虎头,你要是乖乖听话,爹给你看一个更好玩的。” 虎头瞪大了双眼仔细端详了父亲半晌,这才用力点头“好,我要好看……” 孙途当下就先回了一趟后院,其实却是进了仓库系统里,取出了几个剩余下来的烟火——当初在山东,他虽然提供了不少相关的火药让匠人仿制,却还未曾全部用完——然后便在儿子眼巴巴的注视下,在其他人一脸期待的目光里,在院子前方点燃了烟火的引线。 只片刻后,一束束火树银花就在众人面前不断升腾展开,直把在场众人都看了个目瞪口呆。虎头更是兴奋得哇哇大叫,把个小手都给拍烂了,这东西可比那爆竹要有趣太多了,与之一比,旁边的爆竹就实在太简陋而不起眼了。 孙途这时已经抱起了儿子,在他耳边郑重说道“儿子,你可要看好了,这烟花里头放的就是火药,这将是咱们汉人今后能否立足中原,开疆拓土,把北边那些外敌彻底征服的关键。等你长大了,也得用尽一切办法,让火药不断改进,成为真正的杀敌利器!” 已经被烟火的灿烂夺去全部注意力的虎头只是茫然地点头答应,却不知自己老爹的这番话,会不会就此种入他的心中,从而改变一些东西呢?至少只得三岁的孙捷现在是说不出来的。 此时,远处有梆子更鼓声不断传来,终于已入三更。 大宋宣和五年已然过去,辞旧迎新又是全新的一年,已是宣和六年的正月初一了! (本卷终) 正文 第872章 一年又一年 正月都已过半,可这场打从去年腊月底就开始下的大雪竟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飘飘扬扬的雪花不断从苍穹落下,已把个东京汴梁城彻底掩盖在了那一片洁白之中。 哪怕是一直有人负责清雪开道的御街直道,如今也已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来,人踏足其中都能发出阵阵咯吱声,至于其他街巷市坊就更不用提了。如此恶劣的气候对满城百姓来说都是一场灾难,尤其是那些商家,过年后就没开过张。 要是放在往日里,正月的东京乃是格外的热闹,不光是那些沿街的店铺生意兴隆,就是随意支起的一个个小摊子也能赚出不少钱来,可今年的大宋都城却显得格外冷清,各处街道上几乎都看不到半个人影。 素鼎阁的掌柜捧了一只暖炉在手,哈着白汽,满是担忧地长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一开年就是天灾临头,咱们的宣和七年可真就不好过了呀!” 旁边的账房也跟着苦笑一声:“是啊,现在北边战事紧张,京城里又是这般模样,这一年对咱大宋来说可真有难了,这难道是老天在示警惩罚吗?” 他话一出口,就见掌柜的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你这老货不要命了,居然敢说这种话?要是让人听到了报去官府,可别把我和咱们整个店铺都给牵连了。” 账房这才感到后怕,立刻呜呜点头,示意自己不敢再胡说了,掌柜的方才松开手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人,长舒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如今就是东京城里也是局势紧张,官府年前就拿了几个吃醉酒发牢骚说我北伐必败的家伙,你可别害人啊。” 账房忙又用力点头,只是心里却在叹息,光这么做有什么用,难道京城乃至大宋各地再无一人说北伐会败那边就能胜利了不成?但这话他到底是不敢说出来的,只是觉着心头越发堵得慌了。 只宣和六年到七年的短短一年时间里,大宋国内就发生了不少大事,总结起来,甚至都比前几年加一起更加麻烦呢。其实真要论起来,自进宣和年后,大宋国内也就出了两起大乱子,分别就是梁山泊和江南的起义造反,而且还全都被迅速平定镇压。 可去年一年里,东南西北接连爆发起义,虽然这些反贼的势力远不是梁山泊和江南能比的,却也让各地官府风声鹤唳,疲于奔命了。几场平乱的战斗打下来,把官仓里的钱粮都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然后到了秋天又闹起了水患来,黄河突然改道决口,导致京畿之地数县受灾,十多万百姓流离失所。当朝廷好不容易花大力气安顿下灾民,未曾受灾的地方又爆发了蝗灾,导致当地秋粮几乎绝收,让朝廷只能在减免了这些地方的粮税后,又从国库中紧急调出大量钱粮救济地方。 要是这样接踵而至的灾难放到其他王朝,朝廷国库怕是早就捉襟见肘无以为继了。可在大宋,却尚未做到伤筋动骨,甚至于他们还能在这一年里发兵北伐,与 辽人展开了连番大战。 要知道无论是古是今,征国之战说到底比拼的还是财力国力,而接连遭受天灾打击的大宋朝这时就堪比是两线作战了,可它依然凭借着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给扛住了。 虽然事实上出兵北伐攻打辽国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国策,而且到了宣和六年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国在几年里不断调兵集结到两国边界,又将大量军粮兵器甲胄等辎重源源不断地送往边关,早就引得辽人怀疑,而且他们又早与金人有过约定,对方已挑在这一年里突然发兵攻打辽国城池,使大宋再没有了退缩余地——虽然童贯兵出雁门关展开北伐是在开年后不久的春季,此时国内尚未天灾频发,一切都能有条不紊地进行呢,但在入秋之后,情况就已急转直下。可即便如此,大宋朝廷对前线的支持也一直未曾出过半点差错,无论是辎重粮草,还是兵源补充,他们都做到了最后。 可这一切所换来的,却不是连场大捷,反倒是不断失利的可怕消息。在这一年里,纵然童贯已经尽了全力,纵然北边的金人连战连捷,早把辽国半壁杀得仓皇难守,眼看连上京都要保不住了。可是宋军却总是在辽人手下吃亏,损兵折将不说,连城池都没能夺下来几座,到了最后,更是只能暂时兵退白沟河,与守边的辽军对峙僵持,而且看情势还相当之不妙。 当这些战况不断传回南边,整个大宋国内的百姓都有些接受不了了。要知道在今年之前,天下人可都是相当看好此番北伐的,毕竟大宋被辽人欺压百年,每年都要向他们纳岁币什么的早已让无数有血性的男儿愤愤难平了,而现在,大宋国力强盛,而辽人已走向没落,甚至北边小股的金人都能打得他们无力还手了,怎么到了自己这边,却是连战连败呢?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看着金人不断扩大战果,而自家却是这般模样,百姓对朝廷自然多有不满,怪话连篇。闹到后来,东京城里都全是集体看衰北伐一事,直言应该放弃再战,与辽人再缔盟约的。 这却让以赵佶和蔡京为首的主战派的君臣大为恼火了,他们也担心此风一开必然会让议和之论大张,从而带来更大的麻烦,甚至影响前方军心。所以便索性用了强压,抓了诸多当街唱衰宋军北伐之人,这才暂时止住了这一风向,但事情想要有所转机,却还是需要北伐军能有所建树啊。 只是照目前宋军由攻转守,只能在白沟河一带与辽人僵持的情况看,真想要扭转战局可是相当困难了。为此,皇帝都已经连下几道严旨,责令童贯必须尽快北上,与辽人展开决战,并拿下一场大胜了。 话说这最后一道旨意用辞更是严厉到了极点,上面更写得明明白白,若是童贯再不能决战取胜,那就只能撤其三军统帅之职,另立新帅,并将他押回东京受审。而这道旨意,正是昨日才被送出京师,今日已小范围地在京城官场内传扬开了。 孙 途是在傍晚时分才得知的有这道旨意,这让他也不觉深深皱起了眉来:“相隔千里,陛下居然打算遥控指挥前线战事,怪不得我宋军会连战连败了。都说上行下效,我能预见,前线所以次次大败,有一半当归咎于此!” 这一年下来,大宋天下间变化多端,君臣们都忙得不可开交。倒是孙途这个以往的大忙人,却成了东京城里少有的闲人。他身上早没有了任何差遣,但身份却足够贵重,真正就成了让无数人羡慕的富贵闲散侯。 每日里除了吃和睡,就是翻翻书,再加上陪着家人在京城及周边地区走走看看,小日子可不要过得太潇洒。这样长达一年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下来,都让孙途看着比以往都胖了一些,再加上他特意须起的须髯,其身上的贵气倒也重了许多。 当然,这还是其次的,更关键的是,孙家又已添了人口。经过多次的尝试,扈蓉终于为孙途诞下一女。虽然扈蓉对此有些失落,但孙途这个当爹的对这个女儿却是宝贝得不行,不但取名孙蕊,小名凤儿,而且整日里都把个女儿抱在怀里,几乎都不肯撒手的,这却让儿子虎头颇有些吃醋,也老是缠着老爹,让他只能是一手一个抱着…… 而杂见到丈夫如此疼爱女儿后,扈蓉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打定了主意,接下来一定要为自家郎君生下个儿子来。 此时的孙途,正抱了凤儿在手,却没有理会儿子在脚边拉扯自己,想要得抱,目光却定在了面前那张挂在墙上的大地图上。这上头正画着北边宋辽两军进退的具体情况,直看得他连连摇头:“白沟河一带虽然有险可守,但终究不是用兵的善地啊。若是童帅他真个遵从旨意冒险与辽人展开正面决战,只怕结果必不乐观,甚至于……” 以他穿越前有限的历史知识,只知道大宋最终没能拿下幽州,之后是靠着金人出兵才从他们手中买下了已成空城一座的幽州城。但也正是如此,彻底暴露出了大宋的羸弱,从而使得金人在随后大举南侵,酿成了一场天大的惨剧。 而就孙途看来,白沟河这一战很可能就是左右整个宋辽金三国之战的关键点。大宋正是因为这一战失利,才元气大伤,最终导致再无力北伐破辽。只是,他纵然看出了这一点,也知道历史走向,却依旧无能为力啊。 这一年里,他固然身份尊贵,日子舒坦,可唯一一点,却是再无任何实权。别说兵权了,就是想过问一下某个衙门都小事都是极其困难的,所有人都跟防贼似的防着他呢。这让他的话根本就无法传递上去,又怎么可能影响前方战局呢? 而就在这时,府中外管事突然就神色兴奋地跑了来:“侯爷,宫里有旨意,让您明日入宫陛见!” &&&&& 木有想到吧,一卷就跨了两年时间。。。。 新的一卷,孙途又要出征了,今日又正好周一,所以求票为越侯壮行啊。。。。。 正文 第873章 御前论军事 与外边寒风刺骨的恶劣气候不同,偏殿内如今却是一派温暖如春,这让几名穿着厚实衣物的臣子不一会儿额头就略带了汗意。当然,这汗未必就一定是因为殿内的气温所致,也可能是来自于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在赵佶与一众臣子面前,正挂了一张数丈长短,巨细无遗的北边宋辽双方的军事动向地图,图上的内容可比孙途手头那张要详尽得多了,就连近几月来两军进退情况都是一览无余,也就让人更容易感受到宋军如今情势之窘迫,从一开始的主动出击偶有小胜,到如今却只能退守白沟河,再无半点优势可言。 赵佶的脸色颇显沉重,目光从面前这些重臣脸上一一扫过,这才说道:“如今北伐前线情势紧迫,朕今日召众卿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可有什么良策破敌吗?” 下方十多个臣子再度沉默,事实上打从入冬宋军接连败绩以来,像这样的君臣奏对已有多次,该出的主意他们都已经出了,但无论是否采纳,反正前线战事就不见有丝毫好转的,到今日,纵然这些人都是兵部和枢密院中高官,此时也只能是装聋作哑,默不作声了。 群臣的沉默让赵佶更感恼火,哼了一声后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几人之一:“高俅,你有何想法?” 离着儿子高铎被孙途所杀已过一年,高俅的病倒是已经大好,但人却也看着苍老了许多,也瘦了一大块,此时看着就跟个竹竿似的。作为事实上如今东京城中武将之首,既然前线出了问题,他高太尉自然是无法逃避的,便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臣以为我军屡次失败当只是一些意外所致,只要朝廷严令前线将帅小心戒备,鼓舞军心士气,则破辽军当非难事。” 好嘛,他虽然确实开口说了话,但却都是些老生常谈,且全无半点用处的废话,就是赵佶这个其实并不懂兵事的皇帝都有些不满与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来。高俅见状,赶紧又补充道:“而且以臣愚见,这段时日的败绩当与童贯在前线指挥不当有关,陛下该再派良将名臣前往北方辅佐,才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说话间,高俅迅速朝身旁一名官员打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上前帮他解围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所言确实在理,而朝廷这次责令童贯尽快出兵与辽军正面决战的策略也是极其正确的,若能有此辅佐,则此战必胜!” “哦?何以见得?”赵佶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又满是期待地问了句。 “臣仔细研读过之前一整年的两军战报,却发现我大宋官军在一开始时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只是后来几场小规模的战斗打下来后,才由胜转败,最后更不得不后退自守。究其原因,就在于是否与辽军全面开战上。我军兵力本就远胜辽军,而且准备充分,唯一的弱点就在于地形不熟。若是全军压上,与敌正面交锋,则我军大大占优,哪有不胜之 理?可若小股突进,则情况就又不同了,辽军大可分兵阻挠,再无兵力劣势可言,又有地利之便,我军几场败仗打下来,军心动摇,自然也就只能后撤自保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还真让殿内不少人都暗自点头,觉着这一分析大有道理。只有少数几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几乎身处于群臣之末的孙途更是面露不屑的冷笑,就差直接上前说一句胡言乱语了。 虽然他未曾去过前线,但只从得到的战报内情来看,就已能清晰地分析出不少东西来了。宋军一开始所以能取得节节胜利,压根就不在于什么全军压进,而是因为当时的辽军准备并不够充分所导致的。另外这其中说不定还有他孙途的一分功劳在呢,因为从宋军的进军作战路线来看,他们分明就是挑中了辽军边防的漏洞在作突袭打击了,这哪有不取胜的道理? 而宋军所以能轻易选中其弱点打击,正是靠的孙途在几年前和童贯前往辽国出使时所获取的辽国边防图的指引。他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上头可是把辽国边军的具体布置,甚至是城池关卡的内部情况都标注到了,只要有的放矢,就必能轻而易举地攻破辽军防线。唯一让人有些不解的是,既然如此,为何宋军在取得了数场大胜后情势又急转而下了呢? 至于说现在再不顾一切地与辽军作正面决战,哪怕宋军在兵力上占据着绝对优势,怕也不可能取胜了,甚至反而可能酿成一场战略性的惨败。所以说,若是要孙途来进言的话,他便会劝皇帝下旨退兵,继续以雁门关等雄关为依托,与辽军打一场消耗战。 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其实论起宋对辽最大的优势,一向就只在一点,那就是雄厚的国力。尤其是到了今日,辽国后方早已烽烟四起,金人在辽国内部大杀四方,那前线与宋交锋的辽军后勤补给势必短缺,只要能拖上一段时日,就能将整支辽军彻底拖垮。到时再与金军南北夹击,则大破辽军,夺回幽州就更不是什么难事了。 而且如此一来,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那就是能保存宋军的绝对战力,为将来应付南下的金军做好充足的准备。在他眼中,辽人早就不再是大宋的威胁了,金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只是这些话孙途却不好说,因为他看得出来,朝中君臣早已拿定了主意,连旨意都已经传达去北边了,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番说辞就改变呢?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本就被皇帝所猜忌,只是顾虑江南之事,才由着他做个闲散侯爷,现在大唱反调,除了惹天子生气,让群臣耻笑,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 孙途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大宋的忠臣,所以就连这点口水都省了,只是在后头就跟看戏似的看着那些臣子把一个个看似有理,其实却根本于事无补的建议提出来。 只是他这看戏的状态终究没能持续到底,因为很快地 ,赵佶就点了他的名:“越侯,对于北方一事你可有什么见解吗?朕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可是我大宋这几年里少有的名将,在山东和江南屡立战功,几乎未尝败绩呢。” 想躲都躲不了,孙途只能无奈走上前来。其实他心里也很明白,既然皇帝特意下旨让自己今日入宫参与朝议,就定是有东西要问到自己了。 在略作思忖后,他便说道:“陛下,臣以为北伐一战确实相当凶险,我宋军本就在战力上不如辽军,再加上辽军有哀兵之势,若是正面作战,我军胜算应不足三成……” “越侯,你这话可太危言耸听了吧?你刚才也应该听见了,我大宋天兵北伐之初可是一直稳压辽军一头的,何来不如敌军一说,你可不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威风啊。”当下,就有官员不阴不阳地开了腔。 皇帝的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哼了一声:“难道你就真觉着我大宋无法夺回幽云十六州了吗?” “回陛下,机会还是有的。”孙途筹措了一下语言道:“但绝不能急于冒进,而是该把我大宋的优势发挥出来才成。臣以为以退为进,与敌人打消耗战,才是取胜之道。就如当初曹操袁绍官渡之战,若袁绍能善用自己的优势,以拖字慢慢消耗曹操粮草兵力,则以其十倍于敌的实力,破曹便非难事。可结果他却因为乌巢之失而采取了冒进决战,才导致……” “越侯,你这话可真就有些纸上谈兵的意思了。我大宋和辽国怎么就成袁绍和曹操了?莫非你以为大义是在辽人一方吗?”当下又有人跳出来反对道,而且还很诛心地开始把话题往另一处引去。 孙途脸色也是一变:“我不过是打个比方,何来什么大义之说?而且伐国之战本就不是一两场战斗就能分出胜负的,以守为攻,静待时机,便是我们取胜的最好策略。”居然被一个从未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家伙说自己纸上谈兵,孙途也是有些无言以对了。 但显然赵佶和群臣都不可能采纳他的这个保守的策略,高俅更是趁机进言:“陛下,臣以为与辽军决战才是扭转眼下不利战局最有效的策略,至于越侯所担心的,我军不如辽军的问题,倒也容易解决。” “哦?此话怎讲?”这一说倒真让赵佶来了兴趣,忙问道。 高俅看了眼孙途,回道:“越侯这些年来不是为我大宋练出了一支百战精兵吗?如今大敌在前,正是越侯为朝廷效力的时候,陛下大可让其重新再领这一军北上支援童贯,有他亲自带兵而至,则辽军必败!” 殿上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很快就都回过了味来,就连皇帝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然后看向孙途:“越侯,你可愿为朕,为我大宋江山黎民再次出征吗?” 孙途则是暗吸了一口凉气,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明白了今日这一场,高俅等人的真实目的! 正文 第874章 自作自受 都不用作细想,孙途便已很容易就捕捉到了高俅的图谋,今日这场君臣奏对很可能就是冲着自己而来啊,为的正是把自己在江南的兵马家底全给调往北方战场! 数万忠于孙途的数万大军一直留在江南却又不在朝廷的掌控中,对高俅来说还只是让他难报杀子之仇,可对赵佶,对那些朝中权臣们来说,那就是一枚不定时的炸弹了,是谁也无法真正放心的存在,必须想法将之调走。 要知道在这一年时间里,朝廷方面可没少花心思和手段,试图往江南官场和军队里掺沙子,分化离间之计更是用了许多。但收效却是甚微,孙途早在领旨从江南来到京城前,就已将那里视作自己的保障所在,自然也就做好了各手准备,应付朝廷的诸般手段。 再加上那里还有童沐董平等无论能力还是忠诚都不存在任何问题之人掌控一切,就更使朝廷方面无机可趁了。哪怕他们真派了官员去往江南,也被当场架空,手中压根连半点实权都没有。可以说,如今的江南早成铁板一块,几乎都能独立于朝廷之外,只听孙途一人之号令行事了。 当这些失败的消息不断传回东京,无论赵佶还是蔡京,亦或是其他朝臣都对那里深怀戒备,也想着能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解决掉这一威胁。而他们也很清楚,那数万精兵所以敢这么做,就在于他们身处江南鱼米富庶之地,军粮军饷压根就不用指望朝廷,这让他们的胆子更大,从无顾虑。 所以把他们从江南调走便是处理他们的关键一步,而现在,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最合适的借口,调江南兵马北上抗辽! 这几万忠于孙途的大军一旦真大了北边战场之上,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要知道那里现在可囤聚了近三十万大军呢,数万人放到其中压根连水花都不怎么起。何况北边边军正是大宋官军精锐所在,哪怕他们真有什么异动也能及时扑灭,不至于像在江南那里似的一旦叛变,连收拾他们的兵马都找不出来。 当然,在高俅等人看来,更关键的是,这还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妙计。只要江南兵马到了北边,那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了。到时只要略施小计,就能把这几万人直接送到辽军的刀口上去,借刀杀人,一劳永逸! 在此期间,若孙途也战死在前线当然不错,而要是他在损兵折将之后还能活着回来就更好了。那时的他再无任何倚仗,高俅他们再想要杀他,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且到了那时连罪名都是现成的,光是一个败军之将的说法,就足以掩盖其以往的所有功绩,灭他满门都足够了。 这便是大宋朝中文武官员最根本的差距所在了。文官哪怕犯下再大的错误也能保全身家官位,最差也就被贬官远方。但武将,则不能犯错,不然一旦被人抓住,多年努力便将付诸流水,顷刻而消…… 当然孙途在这时候也能选择拒绝,这或许是最能保证其安全,也是最让殿 内君臣感到头疼的做法了。只是这么一来的后遗症也必然极其严重。到时都不用高俅等人刻意损贬,光是一个贪生怕死,不救边关的骂名就足以毁掉孙途多年积累下来的口碑。 而这一切对江南的军心士气的打击也必然极大,等到他日朝廷能腾出手来,也就能名正言顺地出兵讨伐了。 所以说,高俅这一计着实高明,这已不算阴谋而是阳谋,是哪怕孙途已看穿其险恶用心,照样无法化解,只能遂其心意的堂堂阳谋! 想明白这一切,便让孙途的心猛然又是一沉,再看向殿内这些人时,目光就显得有些阴沉了。片刻后,他才施礼回道:“陛下既已下旨,臣岂敢不遵。只是江南离着北边可足有数千里之遥,纵然现在下旨调兵,没个半年怕也难以抵达边关,臣只怕远水难救近渴啊。” 他说的也是事实存在的问题。大军开拔,又是数千里的征程,哪怕放在千年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大宋朝来说,更是一场浩大的工程。要知道为了开启这一场北伐,大宋可是足足准备了四五年时间啊,光是兵马调动,后勤补给方面的安排,就是一个足够让无数人头疼的艰巨问题。 “越侯不必担心去了之后无功可立,在我看来,此番北伐入辽还有的打呢。白沟河一战取胜,我军也需要休养数月,再北上攻打幽州等重城,又是旷日持久的战事。只要江南兵马能在半年内赶到,便能参与到接下来的大战中去。”早有官员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赶紧就帮着解答道。 高俅又在一旁冷声道:“越侯,你若是急着为国征战,也可先一步出发。听说那虎贲军已被你练成一支禁军精锐,如今正好让陛下见识一下他们的厉害。” “不错不错,光是像之前那样剿匪算什么禁军精锐,能到北边杀敌破辽才真叫人佩服呢。” 一时间,在场不少人都附和起来,大有让孙途立马就答应出发的意思,就连赵佶都大为意动,有些热切地看向了孙途:“越侯,你以为如何?” 对方竟如此迫不及待就要推自己离京北上,这让孙途心中不禁生出了警惕。看来那高俅的阴谋还不止于此啊。但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确实不好再作推辞。事实上,就连孙途自己个儿,也是有心尽快前往北边,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即将崩溃的边军的。 他很清楚,一旦白沟河一战真个大败,则大宋接下来的形势将变得极其危险,历史上那中原陷落的可怕场景就不远了。哪怕之后他真能率江南大军出手,在如此大势面前,怕也是无力回天啊。 所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在一切还尚有挽救余地之前止住这一场颓势。而去往北边,劝说童贯改变既定方针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孙途缓缓弯腰:“既然陛下有旨,臣岂敢耽搁不从?只不过,臣也有一个条件,还望陛下允准。” “说来听听。” 赵佶见他答应,心情倒是好了不少,原先对他的成见都小了一些。 孙途的目光轻轻瞥过高俅,让后者心里一沉,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而后,又赶紧道:“陛下,臣这段时日里也听说了一些说法,朝中居然有人在散播臣有不臣之心的说法,这实在叫臣诚惶诚恐。臣虽敢言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毕竟人言可畏,若是在京中也就罢了,可一旦到了前线还有此等说法,就很可能扰乱军心,最终导致出现不可料的后果…… “尤其是这次臣将率虎贲军北上,就越发的心存不安了。所以未表臣对陛下,对我大宋的忠心,臣还请陛下能派一重臣为监军,随臣一道北上!” 这番话当真说得慷慨激昂,一派忠心模样,就连赵佶都有些被他感动了:“越侯所虑甚是在理,其实朕对你是极其放心的,哪怕没有监军随行,你也定能全力为朝廷杀敌。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为安军心,朕就准你所请,至于这监军的人选嘛……” 不等皇帝拿出自己中意的人选来,孙途已抢先一步道:“陛下,臣以为高太尉无论忠心能力还是声望都是此番监军的最佳人选!禁军本就受他节制,有他在旁,臣相信虎贲军将士定会在战场上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再无任何犹豫。臣也会竭尽所能,杀敌报国!” “你……”高俅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孙途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啊。他千算万算都未曾算到,会把自己给算到这危险的境地里去,这让他的整张脸都急红扭曲了,他很想推辞,可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了。 就如刚才孙途不好推辞一样,他作为天子宠臣,作为殿前司太尉,确实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推辞啊。而殿内其他人也都愣住了,然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孙途,这家伙真是好狠的手段,好大的胆子,居然能在这等情况下奋起反击!而最关键的是,他们也怕自己会被派去北边当什么监军,那就真要人命了,北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哪怕不少人以高太尉马首是瞻,但到了这个时候,却没人会站出来帮其脱身,毕竟这么一来,自己可就危险了。能为了富贵官位跟从高俅的官员,又怎么可能做到大义凛然,跟他讲义气呢? 就是赵佶也在足足愣了好一阵后方才说道:“高俅,你怎么说?” “微臣,微臣确有为国之心,但臣毕竟乃是殿前司太尉,身上责任重大,若是就这么去了北边,只怕……” “高太尉此言差矣,如今我大宋最重要的就在北伐,你作为我朝中武将之首,焉能一直置身事外?去往北边监军作战,才是你职责所在!”孙途却不给其推脱的机会,当即出言反驳道。 这一次就是让你知道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而他这么一说,高俅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是恳求地看向了上边的天子…… 正文 第875章 即刻出征 眼巴巴看着上方天子,高俅的心是越提越高,生怕他受孙途蛊惑,轻而易举地就点下了头去。他实在不想去北方啊,虽然以他高太尉的身份即便真到了那边,哪怕宋军真个败了也不至于让他有什么生死危机,但那毕竟是北方边境,哪有东京日子舒坦啊。 何况,这要真去了北边做那劳什子的监军,怕没个一两年是回不来了,这对像高俅这样只是靠着帝宠才登上高位的权臣来说是极其致命的事情。两年的空白期,足够让皇帝遗忘自己,哪怕平安回来,都难再有当初风光。这一点只看如今本属于童贯掌握下的枢密院已成他高太尉的后花园,就可知结果了。 另外还有一点是高俅真怕孙途会对自己不利啊。他很清楚,就跟自己恨孙途入骨一样,对方也恨不得找个机会弄死自己,毕竟周侗等人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而只要到了前线,这样的机会自然会有不少,哪比得过自己身在东京用些手段害孙途去死来得方便啊。 可就在这时,孙途的声音却再度响起:“高太尉,陛下对你一向信任有加,并委以如此重任,怎么你却连这一点为陛下分忧,为朝廷效力的想法都没有吗?莫非你其实一直都只关心自己,却无尽忠之心吗?” 就跟之前高俅他们挤兑孙途的说辞一样,他的这番话也是句句诛心,捏准了对方的要害。一旦高俅这时再作推脱,哪怕赵佶最后念着君臣之情免了此事,心中也必然会栽下一根刺,这对他高俅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了。 同时这几句话也说动了赵佶,让他本来还有些松动的心思陡然坚定下来:“越侯所言倒也在理,高俅,你之前就曾多次进言北伐之事,这次朕就授你监军之职,前往北方协助童贯一道破辽,拿下幽云十六州!” 此言一出,高俅更是如遭雷击,面色唰的一下就已雪白,身子更是猛地一震。半晌后,方才跪地伏身,颤抖着应道:“微臣领旨谢恩……”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因为他知道,到了这一步,自己却是连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旁边那些高俅党羽也是个个神色紧张,他们也深知高太尉这一去,朝中必然再起变故,自己等人的处境可就堪虞了。同时这些人心里也慢慢想到了一些东西,陛下所以会做此决定,除了因为受到孙途言辞的影响外,更关键的一点,恐怕还在于高太尉的圣宠已衰,再不复当初了。 前年废太子赵桓一事虽然看似早已过去,但其实天子心中却还是留了刺的,那就是之前曾与之勾结的高俅。只是碍于多年君臣相得的情谊,再加上他在朝中党羽众多,皇帝才没有发难惩治。不过只从后来赵佶对孙途杀高铎一案的态度,未作过多深究,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而今日,这一点猜测更是落到了实处,君臣之间嫌隙已成。哪怕一两年后高俅回来,朝中怕也没有今日之地位了。在想通这一切后,不少人已经开始为自己想起了后路,自然更不敢趟这浑水了。 高俅因为心情激荡倒还没有想得这么深,心里还在思索着有何办法避免离朝。现在看着,唯一的方法就是装病了。想来自己年岁也已不小,只要赶在孙途出发前突然“得了重病”,天子总不能如此不顾臣子身体吧?而只要给自己半月时间安排一切,就能让此事查不出半点问题来。 就在高俅暗自打着这一主意时,孙途却再度开口:“陛下,臣以为既然事已定下,前方军情如火,兵贵神速,咱们就该迅速出发。哪怕只是先去五千禁军,那也是对前线将士莫大的鼓舞。” 这倒让赵佶微微一喜,忙笑道:“那依着越侯之见,该当何时出发呢?” “捡日不如撞日,就定在明日吧。”孙途毫不犹豫就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越侯当真公忠体国,朕甚感欣慰。既然你有此心意,就如你所奏,明日一早,便率军离京!”赵佶颇为满意地点头应道。 而高俅则如再遭重击,愣在了当场。这一下,连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孙途当真是好歹毒啊,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掉进那浑水中去吗?但事到如今,他也已无法拒绝,只能无奈称是,并思索着该做些什么准备了。 身旁的孙途此时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高俅:“这可是你自己找的,等离了京,看我如何摆布于你!” 亲手杀死高铎还不足以让他感到解恨,本来还想不出个妥当的对付高俅的法子呢,今日他既然撞了上来,那就不用客气了。有些事情虽然冒险,但该做还是得做的! ¥¥¥¥¥ “将军竟要北去边关,与辽军作战?”当孙途回到府中,将这一事道出后,相关人等都吃惊叫出了声来。 孙途此时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之前我也全无准备,也无法推辞,所以就只能去一趟了。而且北边战事我也颇为关心,若能亲身赶去尽一份心力,总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吧。” “可是连江南的兵马也要一并带去,这可颇有不妥啊。” “是啊将军,那里才是咱们的根基所在,一旦去了北边,恐怕朝廷接下来再无顾虑,就要对你下手了。” “是啊,还请将军三思,这险可冒不得啊。” 这些下属都是跟随孙途日久,对他忠心耿耿,又知道一切内情之人,所以一旦得知朝廷的这一安排,自然会感到不安了。 孙途倒是显得很是从容:“这一点确是问题,但我们也有应对之策。你们可别忘了,如今的江南与两年前可大不一样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虽只两年时间,但江南的兵力却有了极大的增长。当初孙途来时,手下不过四五万兵,而现在,靠着江南富庶的环境,再加上童沐等人的不懈努力,能调动的兵马数字已翻了一倍不止。而这一切,远在东京的朝廷君臣却是不怎么清楚的。 朝廷对地方兵马的数字一向只是通过兵粮饷银来做统计,所以才会让地方武将找到机会大吃空额。但江南那边如今却是反其道而行,不断增兵的同时却从未伸手跟朝廷多要过一文钱一粒粮,这就让许多人对此有了错误的判断,以为那边如今最多也就五六万兵马而已。 而事实上的江南,现在足有精兵十二万三千,这是孙途年前刚得到的准确数字。所谓精兵,那都是按照孙途之前留下的练兵之法操练出来的,令行禁止的军队。虽然未曾真上过战场见过血,但其战力已要强过大宋所有厢军,以及八成禁军许多了。 所以现在只要让人带六万人北上,又留下一半驻守江南,孙途自能确保万无一失!在明白个中道理后,这些下属终于是安下心来,纷纷抱拳应命。 随后,孙途又把唐枫和崔略商等几人叫到了跟前,正色吩咐道:“这次你们就留在东京,帮我照看住了家人,不要让其他宵小有任何的可趁之机。另外,我也会请托狄家也多作照应,如此便能保家中安全了。” 唐枫和崔略商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正色抱拳:“卑职领命!”本来前者是打算随孙途同赴北边的,但现在既然身上责任重大,就不敢推脱了。 等到黄昏时,孙途又来到了狄府,见到了自己的两个舅哥。话说狄虎臣也受到了太子一事的不小影响,但好在他家毕竟是大宋勋臣,好歹是保住了官职,也未被贬出京去,但最近一年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再多生事端了。 而在得知孙途将往北方后,两兄弟也是大感惊讶,好生关切了一番,才答应了孙途的请求。随后,狄虎臣又写就了一封书信,递给孙途:“我那五弟鹤鸣,七弟凤腾如今都在北方作战,你若去了那边,当可与他们一见。”这才是狄家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关键所在,也可看出狄虎臣对孙途还是相当重视的。 其实也是不重视不行了,太子一倒,他狄虎臣已是明日黄花,若再没有孙途这样的亲眷帮着,那等他一老,狄家可真就要倒了。 孙途也颇为郑重地接过书信,再谢过对方后,又匆匆而去。 等他回到家中,天色早已黑下。两个妻子和一对儿女更是早早在后院等着他了,他们也已经从下人口中知道了这一突然的消息。 女儿凤儿尚不懂事,见爹爹来了,只是咿呀的求抱,儿子却是一脸的不舍,拉了老爹的手总不撒开。至于二女,更是担忧不已:“怎么又要去打仗了,朝中就没有其他将军可用了吗?” 孙途抱了女儿,安慰着她们:“不过就是出征北伐而已,你们的郎君我以往也多次出征,不都得胜归来了吗?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你们只管安心在家中等着,我想用不了几月,就能凯旋归来了。” 这话别说雅儿她们了,就是街边寻常百姓都未必能哄得住。但这时候,深知此事已无可更改的两女却只能选择相信,含了泪地点头道:“那我们就在家里等着你,等你尽快回来,给虎头过今年的生辰。” 虎头的生辰正是七月十八,而今日则是正月十七,满打满算,正好半年。 正文 第876章 在路上 二月初二,龙抬头。 雪虽已停,风却未休,依然带着呼啸在这旷野上肆虐着,把地上的积雪都给吹得腾起,扑到不少赶路军卒的脸上,让他们的脚步再度放缓。 离开东京已过半月,但如今孙途他们的队伍才刚过大名府境,离着北方前线可还有数百里之遥呢。这半月时间里,这支队伍日行不过二三十里再加上一路上的各种应酬耽搁,居然让他们总共都只走了三百多里地,这等行军速度实在是开创新记录了。 若是按照孙途的意思急行军,哪怕路上因为大雪阻道和其他外在原因影响,半月时间也快能抵达雁门关附近,至少在二十日左右就能到达前线。可照如今的行程来看,没一个半月怕是根本到不了地方了,到那时,说不定那白沟河一战都已经要分出胜负了。 之所以会如此拖慢脚步,外在原因还在其次,关键只在队伍中间多了高俅一行。不知他是为了摆谱或是另有所图,反正这一路他这一队伍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加快行军速度的,他所乘坐的四辕马车在雪地里本就不如单人单骑来得灵活迅速,再加上其亮明身份后一路应酬,就更是把这次奔赴北方的行军变成了一场郊游。 而更让孙途皱眉的是,当他过去催促时,高俅却是回得理直气壮:“要是越侯你急于赶赴前线,大可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来。” 显然对方打的是与孙途他们分开的主意,这除了在提防孙途会在路上对他们有所不利外,也是高俅逃避即将到来的大战的一种手段。虽然以他的身份真到了前线,哪怕宋军大败也能保万全,可高俅却依然心存忌惮,不肯冒险。为此,他甚至都在大名府中一呆三日,到处赴宴应酬,把架子拿了个十足。 要不是孙途到最后终于翻脸强逼着他启程,恐怕直到今日他们都还在大名府里盘桓着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出了大名府境后,接下来就没什么像样的城池可以让高俅再作逗留了。但之后的道路却会越发难行,尤其是在如今大雪拥塞道路,连那官道的位置都有些模糊未明的情况下,想要快速赶路就越发艰难。 此时几千人马踩踏在茫茫雪原之上,能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一眼望去除了白色就没有其他景象了,这对整支赶路的队伍来说也是不小的磨练。像这样单调又无变化的环境走上几日,众人身上的疲惫感就会越发强烈,到时连速度都会被再度拖慢啊。 在前方探路的一支斥候队伍此时已赶了回来,见着孙途就报道:“将军,卑职看过,二十里外都不见有什么村落镇甸,看来今晚咱们只能是在野外露宿了。” 孙途点点头,又抬眼看了下已暗沉下来的天色,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传令下去,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找背风处安下营寨。” 出了 京畿地界后,大宋朝留给人们的繁华景象就已急转直下,到处都是荒村野店,一片萧条,除了那些大城外,能有个落脚的镇甸都算是运气不错了。尤其是最近一年里天灾频发,导致北方不少百姓都逃灾离乡,就让沿路越发的冷清而少人气。 而等到出了北京大名府地界,离着辽宋边境越来越近时,路上就越发的荒凉起来,两日来都未曾见过什么像样的村镇呢。这让一直呆在东京的几千禁军明显感觉到了不适应,哪怕虎贲军将士之前曾出京平过乱,却也没走这么远,对京畿之外的世界可是没有多少概念的。 孙途倒是早知道是这般场景了,他也见识过比这儿更为荒凉的景象,所以显得格外镇定,指挥得当,几句话间就把相关命令都给安排了下去。可就在队伍继续往前时,后方却有一骑赶了上来,正是高俅跟前的一个亲信,只见他大声道:“越侯,太尉有令,大家伙儿赶了一整日路早已人困马乏,就在此地安营歇息吧。” “这天还没黑,急着歇息做什么?”孙途又皱起了眉头来。到今日,他是越发觉着自己硬要把高俅一并带出京城是个错误了,这家伙和保护他的三百人实在是大大的累赘啊。 那亲信却皮笑肉不笑道:“越侯您正当年,身子健壮自然没问题。可太尉年岁已高,可吃不消这等奔波劳顿啊。您总不希望太尉因此得了病吧?” 孙途往后看了眼,眼神有些发冷。要知道这一路高俅一直都坐在他那辆要用四匹骏马拖着的华贵大马车,那里边不但温暖如春,而且宽大得都能让其站立起来而不碰头。一个舒坦坐车的家伙居然跟自己等骑马步行,顶风赶路的人说辛苦,也亏他有这脸皮。 可拖在队伍后方的那几百人这时都已经不再等孙途的号令了,直接就已找地儿安下了营寨来。显然他们这是铁了心要在此过夜了,至于孙途及虎贲军是个什么想法,就与他们没有关系了。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双方间的隔阂是越来越大,几乎已成水火之势,整支队伍立营时都是泾渭分明的各自分开。所以哪怕孙途他继续带人往前,人家也不会跟从,毕竟急着上前线的只有孙途,他高太尉可有的是时间耽搁。 见此,孙途只能是叹了口气,在扫过周边环境后,指着不远处一座小高坡道:“咱们也在那边扎寨吧,明日早些起来再赶路,把今日的份补上。” 虎贲军将士纷纷应命,很快就在离着高俅那边营地有两里远处扎下营来,随后有人支起帐篷营房,也有人去往周围拾取枯枝等物,用以到时生起篝火。连番历练,倒把这支之前孱弱的禁军给锻炼出来了。 作为主将的孙途当然没必要管这些小事,他趁机打开羊皮地图,查看起自家所处的位置来。就此来看,自家现在正位于大名府以北将近八十里外处,看着距离边关也已不远,两日内 就能越过辽宋边境,然后再往北赶上十来日,应该就能抵达前线了。 当然,这是指的一切顺利,队伍能按自己预想的速度前进的话。可背后那支队伍必然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速度可就要减慢许多了。这让孙途眼中不觉有丝丝杀气透出。他把高俅强拉出来可不是真让他做个拖累的,而是想把恩怨一并了结了。 本来,这事是打算在离开大宋国境之后再干,可现在孙途却是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就目前的环境来看,即便在此处动手,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了。只是却得把周围都给锁住了,万不能让人逃出去! 想到这儿,孙途陡然回头,又朝不远处的高俅所在的营地瞥了一眼,是选在今夜动手吗? 此刻,一名派去外头捡拾柴火的军卒却神色凝重地跑了回来,见着孙途就禀报道:“将军,小的在两里外的山冈上发现有三组脚印,委实有些奇怪……” “嗯?”孙途一听这话,忙收摄了心神,说道:“走,你带我去看看,别是你看错,把野兽留下的足迹当作人的脚印了吧。”话说这几日里,他们就没见过半个其他人影,在这等恶劣的气候下,又是荒野之上,怎么可能突然有人出现在大家身边? 但这说法很快就被孙途给否决掉了。果然,就在西南那一座小山冈顶上,留着三行浅浅的脚印。要不是有军卒来此寻柴,如今天色又还有些亮着呢,恐怕这点痕迹早被掩盖或忽略过去了吧。 这让孙途的脸色也变得颇为凝重:“看来附近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啊,却是什么人?” “不会是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吧?”有部下提出看法,却被孙途摇头否了:“这地方如此荒凉,除了我们都不见有什么行人,哪会有土匪在此落脚?何况,我们这许多官兵过境,若是土匪发现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又怎么可能冒险跟踪观察呢?他们定有其他目的!” 说着,孙途按着面前痕迹半蹲在了山冈上,然后仔细观察起了下方的道路,慢慢地,嘴角就翘了起来:“这边的角度正好能将高俅他们的营地全部收入眼中,倒是我们那边的营地离此距离过远,难见全豹。看来,他们是冲着高俅而来了!” “啊?”众人不觉有些疑惑:“这又是何道理?” “具体因何还不好说,但既然不是冲我们而来,我们大可看着就是。只管守好了自家营盘,至于高俅那边嘛,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孙途立刻就给出了决定,笑呵呵地道。高俅本就坏事做尽,以往在东京别人找不到机会报仇也就罢了,现在到了这荒野上,有那仇深似海之人冒险偷袭,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些家伙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要是真能借他人之手除掉高俅,对孙途来说就更是一件好事了。 一切,只看今夜到底是个什么动静了…… 正文 第877章 夜袭 旷野之上夜已浓,风更紧,呼啸着吹着那点点篝火,但终究没有把这些辛苦点起来的火光给吹灭了,只是这不断摇晃明暗不定的火光在这个无星无月的黑夜里却是显得格外弱小,那点光亮除了营地范围,就几乎照不到更远的黑暗中去。 这一来,倒是给了那些早已藏匿于侧方山冈上的百来个汉子以机会,让他们能藏得更好,再加上呼啸不断的北风,连他们小声的交谈都被彻底掩盖了起来。 “爹,真是那高俅老贼吗?”一个青年握紧了手中刀,满是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更靠近自己这边的那处小营地。 他身旁是个体格粗壮,模样粗犷的壮汉,手中钢叉紧握,面色凝重地沉声道:“你二叔和三叔跟了他们已有数日,从大名府直到这儿,一定错不了。”说着,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个汉子。 那两人同时点头,小声道:“就是那老贼,他就算化了灰我们也认得出他来。想不到他这次居然就从汴京离开了,正好给咱们这么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咱们这点人手真能成事吗?那边可足有好几千人呢……”又一人满是担忧地说道,说话间目光还往远处眺了一眼,正是孙途所立的营寨。 “这已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而且周围环境我们都已掌握,即便不成功,也能做到全身而退!”为首的汉子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这边的防御并不严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必能在惊动前方军营前得手退走。” 说到这儿,他把钢叉一指,果断下令:“进攻!先把那边守夜的人干掉,再直扑那最大的帐篷!”话音刚落,他已一马当先,整个人犹如猎豹一般直蹿而出,闪电般扑向了那座只有几百人的营地。 其他人也再无任何的犹豫,同时长身而起,快速前冲。这些人个个身形矫健,脚步轻盈,纵然上百人同时而动,可在北风和黑夜到底掩护下,居然也没闹出多少动静来,只片刻工夫,已出现在了营地边沿。 他们皆是多年打猎的好手,互相间的配合更是极其默契,都不用那首领再作吩咐,便有二十人同时亮出了随身的短弓,熟练地搭箭挽弦,箭矢登时跨过十来丈的距离,一下就射穿了正立于篝火边上的那些守夜禁军的脖颈,箭箭穿喉! 这些人的突袭果然极其犀利凶狠,此时这边营地里守夜的只得十人,他们却由二十人放出冷箭,两个照顾一个,而且个个都有百步穿杨的本领,几乎每一箭都命中咽喉要害,这让十名军卒别说闪躲了,就连临死前的惨叫都被封死在了喉咙之内。而他们倒下的身体又因为下方松软的积雪都没能闹出什么声响来。 从未有过这段时日般辛苦的禁军和高俅的护卫们在赶了多日路后早已疲惫不堪,此时全都在帐中酣然熟睡,自然不可能察觉到外头的刺杀。所以当那十人倒下后,营地里依旧是一片 宁静,这让本来已把心提到嗓子眼,做着最坏打算的众刺客顿是一宽,而他们的动作则是更加迅捷,十丈距离眨眼即过,全都跃身而起,轻易就翻过了半人高的围栏,挺举着兵刃,就直往中间的大帐扑去。 当先的首领一个箭步已到帐前,右手持叉,左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抓到那帐帘后,就猛然下拉,哗啦一声,就把用整张牛皮硝制而成,风雨难透的帐帘整个给撕了下来,同时身子一晃,已冲将进去,都没来得及仔细分辩内中情况,右手钢叉已急刺黑暗中某个因听得动静而翻身欲起的黑影。 噗哧一声,钢叉入体,但却并未传来想象中的惨叫,同时汉子也觉着手上钢叉处一紧,自己的兵器居然被目标用身体给夹住了!这让他心中猛然就是一震,知道事情有变,竟是找错目标了! “有刺客!”一声尖锐的惊叫,瞬间就撕破了夜的宁静,同一时间,其左右两道寒光如匹练般直斩而来,分袭向那汉子的脖颈和腰腹,虽在这黑暗中几不可见物,但这两个袭来的对手却能捕捉到这一杀敌的良机。 手中兵器被人拼死夹住,一时难以摆脱的汉子顿时间就陷入到了极大的危险中。他或许可以放弃钢叉往后退避,但这么一来,必然难以招架左右杀来的两人的后续招数。 好个猛人,即便是如此突变的险境之中,他依然没有慌乱,陡然一声高喝,双手握住叉柄,全力往前一送。只听噗哧声伴随着惨厉的尖叫再起,本来已无法向前的他竟在两刀将将要到的瞬间大步迈进,使得这两刀落到了身后。他竟是生生凭着气力把面前之人给刺穿了! 与此同时,他又挥叉拧身,竟挑了个百十斤的敌人果断转身扫出,使身后两名刀手的后续刀招全都落在了自己同伴的身上。这一回此人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不但身体被钢叉洞穿,胸腹等处更是连中数刀,血肉横飞。而那两名刀手也被同伴的身体狠狠抡中,狼狈地飞跌出去,一人更是撞在了旁边的帐柱之上,喀拉声中,那人腿粗细的柱子都被撞裂了。 这一切看似复杂,却是在兔起鹘落的瞬间便已完成。也是直到这时,跟随着汉子的同伴才有人冲进帐来,结果就听得他一声低喝:“高俅老贼并不在此,速退!” 后面进来的几人听得这话先是一惊,随后便赶忙回身往外蹿去。他们的理智一直都压着仇恨,深知留着性命要比报仇更为重要,现在既然一击未能得手,又身陷军营,四周皆是官兵,那先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时,四周帐中的禁军将士却已全部惊醒了过来,惊叫声,呼喝声响作一片,许多人都没来得及穿上甲胄,便已提着兵器满是惊慌地就扑出了帐来。在看到外头那些个已撒腿欲走的刺客时,他们更是怒喝连声:“贼子哪里走!”手中刀枪全力劈刺上去,也有人绕道堵截,阻拦他们的去路。 一时间 ,整个营盘都沸腾混乱了起来,却只有位于营地左上角的一座小帐跟前有三四十人稳守门前,所有人都全神戒备,不敢有半点松懈,而且其中还有人手持战场上的杀敌利器神臂弓,遥遥指着前方,一旦有人胆敢趁乱靠近,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发箭杀敌。 而在这小帐之中,高俅正面色铁青地拥衣而坐,其左右,更有四名气度沉稳的汉子守着,他们手中的兵器也都已出鞘。在如此内外数重环绕护卫下,除非是有大军猛杀而来,否则就别想伤到他高太尉分毫。 高俅脸色铁青既是因为愤怒,更多的却还在于后怕。他已得到消息,居然有刺客摸进了中军大帐,而且还似得手杀了人。要是不是自己留了一手,只怕此时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行刺于我?可是孙途的人吗?”高俅在略定神后,寒声问道。 “看样子不是,那边军营才刚有些反应呢,而且来人穿的都是百姓服色。”一名亲卫挑起帘子看着外头的战况,随口说道。虽然外边依然黑咕隆咚只有点点摇摆不定的篝火照着,人影还很是杂乱,但他的眼力还是能看清楚那些已被围住的二三十名刺客的装束模样,皆非禁军中人。 这一回答让高俅略感惊讶的同时又稍稍松了口气:“幸好……”事实上,他所以放弃更好的中军大帐而跑来这么个角落小帐睡觉,就是在防着那边孙途会对自己不利。毕竟他与孙途仇恨不浅,又见识过对方的狠辣手段。可同时,他心里又生出了新的疑问来,那这些刺客又是什么来历,为何会如此行刺自己? “留几个活口。”高俅很快就有了决定,当即吩咐道。 可就在这道命令被传递出去的同时,外头突然就有嗖嗖的箭矢破空声不断响起,随之而起的,则是一阵惨叫。这让高俅的眉头猛然一皱:“不是让他们多留活口吗,一旦用上了弓弩,可就控制不住了!” “太尉,是刺客在外边还有同伙,他们用弓箭射杀了我们不少兄弟!”手下急忙回禀道。 这一伙刺客为了这一场刺杀已做好了许多准备,连后路都想得明白。所以哪怕一着失手,又被十多倍的官军围困,他们依然没有放弃。同时,早安排在外边接应的同伴也果断放箭杀敌,迅速为他们开辟出了一条血路来。 在得知是这么个情况后,高俅终于忍耐不住了:“留下他们,无论生死!”若是让这些刺客脱逃,他的颜面还往哪里放?还有,更叫他感到恼火的是,这都好一阵了,离这边只有两三里路的孙途的大营居然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就好像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里已打作一团似的。 事实也正是如此,荒野之上两处营地,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对比,一边已杀声震天,有几处营房都起了火了;而另一边,却不见半点动静,只有一些人影走出帐来,远远眺望着…… 正文 第878章 殿后与遁逃 深夜荒凉的雪原之上,两座只相隔数里的军营此时呈现出了极其诡异的对照,一静一动,一杀声震天,一无声静谧,就仿佛两座营盘是处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位面时空也似。 但要真有人靠近那依旧黑咕隆咚,只有几处篝火在噼啪作响的虎贲军营,就会惊讶地发现那里其实早已严阵以待,数千禁军刀枪在手,弓弩上弦,把个军营四周守得如铁桶一般,若真有刺客敢撞上来,离着百十步呢,就能被射成一只只刺猬。 这等严密的防线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甚至不是高俅那边的营地发生动荡后能紧急调动的,必然是早在天黑后不久,就做出的部署安排。可即便如此,当高俅的营盘遭受偷袭时,这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而在军营背后那座并不是太高的小山包上,这时正有十多人登高远眺,借着手中带有夜视效果的望远镜,孙途已将那边纷乱的战况尽收眼底,口中还感叹似地嘟囔了几句:“想不到高俅竟早有提防,居然不在中军大帐内,倒是躲过了这一场刺杀。只是不知道他做此安排到底是防着什么人呢……这些刺客确也有些本事,心思也算缜密,居然还在外边安排了不少接应人手……” 前方被火光映照得明暗变幻不断的军营内,战斗已变得越发混乱。 本来那些刺客真有被反应过来的禁军四面围杀的可能,毕竟他们入营的人数太少,而且也没有偷营的经验,并未四处纵火搅乱整座军营,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们不想很快就将另一边几千众的官军给吸引过来。反正如此一来,随着不断有禁军从周围营帐中杀出包抄,这些刺客突围的脚步就变得越发艰难。 也得亏当先三人,使钢叉的首领和两个挥刀冲杀的汉子武艺足够高强,寻常军卒难以对他们构成太大威胁,才使他们不至于被彻底围杀。但随着官军数量不断增多,几乎是里外三层,刀枪不断往他们身上招呼下,这些刺客还是不断有人中招倒下,最后更是在离着营盘木栅还有十多步处被彻底拦截下来。 这时,营外黑暗处却有冷箭突然射来,从身后给了围捕刺客的禁军以严重打击,眨眼间十多个处于外围的军卒便相继惨叫而倒。这一下立刻就唬得其他人急忙回身自保,再无法全力以赴地围困捉拿刺客了。 而在见到这一幕后,为首的汉子当即一声高喝,手中钢叉舞出重重幻影,嗤嗤连声间,竟伤了面前数人,并把跟前二十来个军卒都给迫得往边上散去,一条通道顿时显露出来。他立刻高喝一声:“不要纠缠,杀出去!”便再度一马当先,舞叉急冲。在冲到半人高的木栏跟前时,更是暴喝一声,钢叉全力挥出,砰的一下木屑纷飞,竟生生在木栏处砸开了一道口子,快步就往外冲去。 其他十多人也紧随其后,飞步出营,然后转向就往另 一侧的山冈跑去。可他们还没跑两步呢,后方已传来了一声喝令:“放箭!”却是帐中高俅在得知刺客竟要逃脱后再顾不上捉什么活口,命令下死手了。 骤然间,弦声绷响一片,上百利箭的破空声几乎都把北风的呼啸都给掩盖了过去。正欲快步逃走的一众刺客更觉着头皮一阵发麻,想都没作细想,便已齐齐往前方雪地里扑去。 也得亏他们的反应足够迅速干脆,但凡只要迟上一步,那漫天而来的箭雨就能射进他们的后背里去。至于此时,除了两三个运气差的还是被落下的箭矢伤到,其他人都毫发无损。 但如此做法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这一扑间,把他们全力奔逃的势头给彻底打断了,后方的官兵却不用停,直接就恶狠狠地再扑上来。同时,后边的那些弓手又迅速抬弓,朝着四周黑暗处不断攒射乱箭,压制着那些藏于黑暗处的刺客同伙的弓箭。 看着十倍于己的官兵汹涌杀来,刚从雪地里狼狈而起的众人眼中也不觉露出一丝骇色来。这时若再逃只是把后背让与敌人,那只会死得更快。所以他们当即就把牙一咬,怒喝一声,不退反进,竟再度挥舞着兵器杀了回去,当即就与第一波禁军就在营前展开了厮杀。 这些人既然敢来军营行刺高俅,除了仇恨够深外,也是因为艺高人胆大,个个都有着一身不俗的本领。哪怕人人都要应对四五人以上,却也能支撑得住。尤其是那为首之人,一杆钢叉更是被他使得如同一条蛟龙,腾空飞掠,总能从人群中击中目标,杀得跟前军卒连连后退。 但是,他们终究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下风,在面对官兵一浪又一浪的绵绵攻势下,他们的动作开始迟钝,随后就有人受伤甚至倒下。同时,另一队官兵已从一旁绕过,居然从两侧对他们发动了夹攻。 这一下,那个首脑便知道情况已大为不妙,他和两个兄弟虽然还有能力自保杀敌,但其他人却撑不住了。而且那边荒野上用以接应的弓手们也有人不断惨叫出声,显然是被官兵密集的箭雨所伤,若再拖下去,就真要全军覆没了。毕竟说到底这些兄弟只是猎户,而非真正的士兵,与数倍的军队战斗起来,自然是要吃大亏的。 “老四,你带了其他人先走,我和老三老五挡着他们!” “老大,还是你走……”那被点到名的汉子急忙开腔道,想劝首领先走,但对方却喝声打断:“你哪来的这个本事,这是命令,走!”说着,他已长身而起,手中钢叉更是呼的横扫而出,在扫得两个近前的官兵倒下后,其他人则慌忙后撤。而他则趁机猛扑向前,势如疯虎般吼叫连连,钢叉全力朝着四方点刺撩提,竟是一下就挡下了一大片的敌人。 一直跟在他左右的两名刀客这时也是长声作笑,两把刀如车轮般滚滚向前,配合着他往前冲斩。 居然只凭三人凶狠的杀法,就把跟前一两百官兵给杀得连连后撤,再难对其他人造成威胁。 这一幕落到正用望远镜观察的孙途眼中,便是他,也不觉啧啧赞叹起来:“还真是少有的猛将啊,只可惜……”个人的武勇摆在两君阵中确实用处不是太大啊,这点道理他其实早就已经领悟,但同时也不觉生出了惜才之心,这几人若能为己所用,倒是能暂解眼下手边能用将才不足的问题呢。 变数也就在他叹息的同时发生了。在眼看到这些刺客竟嚣张凶狠到如此地步后,那边的官兵终于是彻底怒了。要知道背后高太尉可还看着他们呢,若真被他们区区三人杀得无力还手,这些禁军将士必然会受严惩。所以当下里,随着一声喝令,数十弓手突然调转目标,密集的箭雨就直冲这三人而去。 听得号令,见到这等箭雨袭来,三人也是神色大变,齐齐发了声喊,急忙收兵后撤,全力防御,钢叉和刀更是在他们的身前织成了一道道防线,用以抵挡乱箭。 但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有箭矢透过空隙射中他们的身体。而只要一被射中身躯,他们的动作就会为之一缓,如此就让更多箭矢趁隙而入,瞬息间,三人都连中七八箭,惨哼声中,步伐凌乱,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而之前被他们压制住的官兵见状当即就再度反攻杀上,只几合间,三人兵器相继落地,脖颈处也被刀枪指住。若非刚才高太尉下令要活口,只怕他们三个皆已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们的殿后牺牲倒也是有价值的。因为就在这番工夫里,其余十来人已杀出血路,连滚带爬地上得那座山冈,并在埋伏在那里的同伴的接应下,翻过山冈往更远处的黑暗跑去。 “给我追,一个都别放跑了!”一名军官见此更是大怒,连声催促间,更是一马当先就往前追去。在这等兵力占了绝对优势,又几乎是四面合围的情况下若再让这些刺客脱逃了,那他的罪责可就大了。 其他兵卒也是一般想法,紧随其左右,快步往山冈上冲去。可就在将将要到山头时,突然那军官便是一声惊叫,随即人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这让左右人等皆是一愣,但脚下的步子却未作停顿。然后,惊叫和惨叫就立刻在山冈上响作了一片,许多人也跟着突然消失。 直到这时,才有人猛地醒悟过来:“大家小心,上头陷阱!”这让后面急追的那些人赶紧就止住了步子,小心靠上去。果然,就瞧见了前方雪地里有一大块塌陷的坑洞,里头倒了十多人。而更可怕的是,那下方竟还埋有倒刺,这些袍泽在摔进丈许深的陷坑后,居然还被刺穿了身体,有几个更是要害被刺穿,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下就连孙途都感到有些吃惊,低声叹道:“这些家伙倒是做好了诸般准备。只是可惜了,到底未能得手啊……” 正文 第879章 轮到我了 黑暗中,数十漏网之鱼正在仓皇逃命,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速度却是飞快。虽然背后的追兵因为被设下的陷阱所吓暂停了追击,但他们却不敢有所停留,这可是三个首领拼死殿后才为他们争取到的机会啊。 只有那青年被人架着却还在挣扎想要回头:“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救爹和三叔五叔……”但他力气却比不了身旁两名壮汉,依然是被动地直往黑暗的前方而去。只一气走了有小半个时辰,去到十多里外后,他才被人丢在了地上,身旁两人早已气喘吁吁,管不得他了。 而青年在落地后,便又迅速弹起,转身就要回去。不过边上立刻就有人上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珣儿不要犯浑,你现在回去不过是送羊入虎口罢了,反倒辜负了大哥他们几个拼死的决心。你以为大哥为何不惜一切殿后阻敌,还不是想让我们保你安全离开。” 青年却不肯听,还待闪身就走,终于是不那汉子给惹气了,砰的一拳打在了他的面颊上:“你给我清醒些,别再添乱了!”一下就把他给打翻在地,人也给彻底打懵了。 “珣儿,我知道你想救他们,可现在官军已经都有了准备,就算我们都去了也难有成算,更别说只得你一人了。”刚才一路架了他来的其中一个汉子已恢复过来,神色诚恳地道。 “你们怕死,我却不怕。我就是死,也要和爹,和三叔五叔他们一起!”青年一时起不得身,但却依然梗着头说道。 “谁说我们怕死?要真怕死,就不会跟了老大一起来刺杀那奸贼高俅了!我们只是不想白白死去而已,更不想让老大他们的死全无价值。”刚才动手的汉子低声斥责道:“你年纪轻轻的又懂得什么,这才是大局为重。” “珣儿,你听我说,我们现在离开并不是真就不管大哥他们了,正相反,我们离开才能保他们一命。” “二叔你是说真的?”青年有些无法相信地问道。 “当然,你想啊,这时候高俅必然会想着抓到我们,那就不会真杀了大哥他们几个泄愤。而只要他们想着把人送去大名府或是别处看押起来,我们就有救人的机会了。四弟,你觉着如何?” 身边的壮汉当即点头:“二哥说的不错,你一向看东西极准,这次也不会有错。珣儿,四叔也是为了你好,刚才打你你可别放在心上。” 已经冷静下来的青年终于点下了头去:“那……咱们就先藏起来,然后再看他们的动向?” “正是如此。这里我们最熟悉不过了,任他们如何走,都逃不过我们的追踪。”那二叔忙点头道,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个一根筋的家伙给劝住了。 这番争论说完,大家也算歇息得差不多了,趁着天还未亮,他们再度起身赶路,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在了这一片黑暗之中。 而此时的高俅营中,太尉正自大发 雷霆:“废物,几百人追击他们二三十个漏网之鱼居然让他们给跑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跟前跪了数名部下军官,全都把头伏于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些禁军护卫以往在东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本就吃不得苦,刚才又遇上了刺客布下的陷阱,一下就死了十多人,这可把其他人给吓坏了,所以便不敢再追。而这一拖延间,那些刺客更是早走得没影儿了,最后只能是空了手回来。 今夜的高俅可是受惊不小,要不是他足够小心换了帐篷来睡,只怕之前就已被杀,这让他在后怕之余大为恼火,自然是想将这一干刺客全数杀光的。可最后,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这让他更感愤怒,要不是之后还要仰仗这些人护卫自己,他都要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斩了。 恨恨地盯着这些家伙一阵后,他才咬牙道:“现在刺客脱逃过半,你们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难道接下来一路我们都要小心提防,晚上连觉都不用睡了吗?” “太尉息怒,小的以为这些刺客一定跑不远。毕竟他们有同伙还在我们手上,只要严加拷问,必能从其口中得到那些人的下落。到时我们再领兵攻击,就可将之一网打尽了。”总算有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提出了一个还算有用的主意。 高俅也反应了过来:“把那几个活口都带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刺杀本太尉,我要奏请朝廷,灭其满门!” 片刻后,几个浑身是伤的汉子就被人押送到了高俅面前,他们双手已被反剪捆死在背后,左右更被军卒按着,根本别想有任何的举动。而且就看他们那满身的创口血迹,以及踉跄的步伐,显然也不可能真有任何威胁了。 只是当他们进到帐中,看见高俅时,几人的眼中还透出了浓浓的恨意与杀意,其中一个汉子还挣扎了下,但被身后军卒砰的一刀拍在背上,人便已栽倒在地。而其他人,也被大力按倒,跪在了高俅面前。 “你们是什么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本太尉!”高俅眯眼打量着眼前五人,却实在想不起与他们有什么冤仇,甚至连他们是谁都记不起来。 “呸……”其中一人吐出了一口血水,满脸愤恨道:“高俅老贼,你害得我等兄弟家破人亡,亡命天涯,居然还有脸说这话。只恨我等兄弟学艺不精,老天不开眼,居然未能杀你……” “大胆,竟敢对太尉不敬!”边上的军卒闻言大怒,都不用高俅吩咐的,便已动手对其拳打脚踢,打得他扑倒在地,身上创口崩裂,口中也是鲜血喷出,几乎昏死过去。 高俅也明显感受到了这几个对自己的浓浓恨意,倒是来了兴趣:“你们到底是何人?本官连你们的面都未曾见过……” “你害的人多,自然不可能记得我等。我们本是禁军将士,是龙渊军的兵将。可就因为你贪得无厌,手段卑劣,导 致我们众多兄弟家破人亡,只能逃亡到此。怎么,你还想不起来吗?”另一人咯血说道。 而在听到龙渊军这个名号后,高俅脸上终于露出了深思之色:“原来竟是你们这些叛军。真想不到啊,你们居然还能活到今日,还敢行刺本太尉,当真是罪该万死。” 顿了一下,他又喝道:“交代你们同伙藏匿之处,帮本官找到相关人等,本官还能念你们将功赎罪,留你们一条贱命。若不然,定让你们受尽诸般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呸……高俅老贼,我们既然敢刺杀你,就早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你想让我们背叛其他兄弟,那是做梦!要杀就杀,不必多言。”随着这话出口,几人皆都挺起了胸膛,闭上了双目,完全是一副引颈就戮,不肯合作的态度。 这态度让高俅更为恼怒,当即叫道:“来人,把他们拖出去细细拷问,不要让他们就这么死了。我要知道他们同伙的藏匿之处,将所有叛逆全都一网打尽!” “喏!”边上军官忙答应一声,抬手间,这五人就再度被拖出了帐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严酷的刑罚。 而就在这时,隆隆的脚步声却从远处传了过来,这让高俅等人都是一惊,随后才有人进来禀报:“太尉,那边虎贲军过来了,说是看到咱们这里起了战事,特来查看。” “哼,他们倒是真能挑时候啊。刚才我营中杀得激烈就视而不见,现在战事已了,就又跑来献殷勤了,真当老夫要欺不成?”高俅恼火地说了一句。但最终还是摆了下手:“就让孙途进营来说话。”至少这时候他是不敢与孙途当面撕破脸的,哪怕他早已恨孙途入骨,甚至已经盘算好了,等到了前线,便找机会将之坑杀。 可等了片刻,却不见孙途进帐,反倒是外头响起了孙途的声音:“还请太尉出来说话。这大半夜的,本侯觉着还是不入帐为好,免得说不清楚。” 高俅又低声骂了对方几句,这才在几名高手护卫下,不情不愿地出得帐来,脸上更是没好气地看着不远处的孙途:“越侯,你真是好快的反应啊,等到刺客一走,就到了。” “呵呵,高太尉说的哪里话,本侯这不也是怕瓜田李下说不清楚吗?毕竟谁都知道你与我素有仇怨,要是那时我带人过来,被你当作刺客同党可就不好了。”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怀疑你了吗?看你这样子,怕是对这样的结果很是不满吧?”正在怒头上的高俅也失去了与孙途虚与委蛇的心情,说话变得极其直接。 顿时间,营中不少人都变了脸色,想不到两人间的矛盾居然就这么直接公开化了。 而孙途倒是不见有丝毫惊讶的,反倒是笑着点头:“太尉果然是慧眼如炬,一下就把我这点想法都给看穿了。是啊,刚才我就在想,这些刺客当真没用,怎么就失手了呢?如此看来,就只能轮到我了!” 正文 第880章 冻杀高俅 孙途在突然变色道出此一句的同时,左手也跟着猛然握拳上举。而随着他这一动作,身后将士已齐齐而动,上百弓弩直指前方,营外兵马更是迅速围拢上来,刀枪高举,一下就把这边营中的数百人给全部包围起来。 高俅更是被吓得身子一震,惊怒喝道:“孙途你……”其身后四名高手护卫的反应也是极快,两人拉他后退,两人已呛啷拔刀出鞘便欲出击。但他们的速度再快也是快不过那些早已搭上弦的箭矢的,只一个动作间,数十箭矢已带了啸声飞来。 几人虽然武艺出众,并极力格挡,但在如此近的距离里被数十箭攒射也非他们所能应对。惨叫声里,当先两人皆已身中数间,翻倒在了血泊中。而另两个想护了高俅后退的,也是脚上中箭,扑跌倒地,连带着把高俅也给拉倒,吓得他哇哇大叫,早没有了之前的气焰。 至于周围其他禁军护卫人等,则全都未敢轻动,别说救援了,就是扶高俅起来的动作都不敢有。他们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面前这些,营外四周还有数百弓弩手张弓以待呢,一旦自己等人有任何异动,必然会迎来铺天盖地的箭雨,那就真将命都搭进去了。孙途的人已经用一阵乱箭亮明了自身态度。 于是只片刻间,这边的营地已整个落到了孙途的掌握之中,就连高俅都已沦为他掌握中的阶下囚。直到把一干护卫亲军全都拿住后,孙途才缓步来到依旧倒于雪地之上难以起身的高俅跟前:“高太尉,你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森然而带杀气的话让高俅的身子再度一颤,但还是强自镇定,盯着对方:“孙途,你,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本官可是你的上司,是受命前往北边的监军!你若敢动我分毫,管教你……”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惨叫打断,却是孙途听得这话后,一个箭步过来,踢在了他的前胸,将之踢作了滚地葫芦。 “到了这时候还敢摆你那殿前太尉的威风,你道这里是东京汴梁吗?”孙途收足,居高临下地看着颇显狼狈的对方:“高太尉,你我早年就已结下仇怨,到如今更是因为你子高铎一事而成死仇。所以这一路你都在提防着我,更筹谋着在到了前线后,如何用自己手上的权势害我吧?” 到了这个时候,高俅倒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当即就哑声道:“不错,你杀死我儿,此仇不同戴天,只要我有机会,就不会放过你!” “其实我也一样。”孙途冷笑一声:“当初我在青州时,你就已伙同梁师成几度欲置我于死地,更且趁我远去辽国而派了自己的侄子到青州为恶,差点葬送我大好局面。这也就罢了,而后你又在东京纵容自己的儿子四处害人,连我师父和师妹都因此而死。虽然高铎已然被诛,但这仇却未曾报尽,因为真要论起来,你才该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所以我今日杀你,既是为天下除害 ,也是替师父他们报仇,天经地义!” “你……你真敢杀我?你可别忘了,老夫的身份,我可是朝中重臣,更是监军,若是真出了事,你也别想脱罪,朝廷必然不会饶过了你。”高俅这回是真个怕了,因为他已经从孙途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重而决绝的杀意。 “那又如何?当日在江南我能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朱勔,杀你又有何难?更何况,你是意外冻死的,又与我何干?”孙途说着,便一摆手:“来人,为高太尉宽衣。” 身边的禁军将士都不带有犹豫的,便已如饿虎般直扑了上去。别说高俅此时早已因为惊吓而手足发软,就是寻常时候,也根本不是这数名如狼似虎的健卒对手,没挣扎两下呢,就已被控制住四肢,然后被人干脆利落地将满身华贵厚实的裘衣袍服都给扒了个干净。 当这一幕发生时,他那些护卫亲兵们更是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及麾下的虎贲军将士胆子会这么大,行事会如此绝,压根就不带半点犹豫的。 事实上这些人并不知道,虎贲军将士所以会如此决绝,一方面在于对孙途的心服口服,死心塌地,毕竟他们是被孙途一手从堕落的深渊中拉出来的。就在两年前,他们还是禁军中的一个大笑话,过着朝不保夕的困苦生活呢,正是孙途的出现,才让他们找回了自己的尊严,成为了一支真正的军队。 这一份感激之情早已刻入到了他们的骨子里,可不是一两年时间就能磨灭掉的。何况,在那时的练兵过程中,他们也早已习惯了听从号令行事,所以今日孙途下令,他们也未作多想,直接出手。 另一方面,则在于他们对高俅也是恨到了骨子里去,可以说虎贲军上下对孙途有多么的敬重感恩,就对高俅有多么的愤恨。因为之前的一年里,高俅可没少因为他们是由孙途练出来的就刻意刁难,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获罪受罚,连一整年的军饷也只到手小半。 倘若是在东京,是在没有人领头的情况下,这些将士纵然心中有恨也是无处发泄的。但现在,在这个天高皇帝远的荒野之上,又有孙途带头下令,这些人便再无所顾虑。刚才听令之下放箭射人,反而让他们生出一股报复强敌后的畅快感来。 当然,更关键的是,这些敢于上前扯去高太尉衣物的,乃是跟随孙途最久的山东军老兵。他们心中只有自家将军,至于高俅什么的,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别说脱他衣服了,就是直接拿刀斩了他,这些人都不带半点迟疑的。 这一刻,高俅已变得赤条条,虽然年纪已不小,却因养尊处优多年的缘故,居然浑身皮肤紧绷而白皙。只是这时的他却完全没有因此而感到骄傲,反倒是因为羞愤而大声叫嚷起来,并把身体蜷缩成一团,以此来躲避众人玩味的视线。 不过很快的,随着 一阵寒风吹来,他便已顾不得什么羞耻了,开始因为寒冷而剧烈颤抖了起来,身体更是缩成一团,口中则叫道:“孙途……你……你好歹毒,居然敢如此对我……” 孙途则在不远处站着,看着对方:“高俅,你平日里贪婪无度,需索无穷,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我现在就是要告诉你,你所拥有的一切皆非你能掌控。以你之罪,纵然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今日只让你受冻而死已是大大的便宜了。毕竟,你本赤条条而来,再赤条条而去,倒也不冤,至少能保个全尸!” “孙途,沽酒小儿,你敢如此害我,陛下,朝廷定不会饶过了你,你定不得好死……”受冻之下,高俅的声音越发的尖细,也颤抖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不住地叫骂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心里好过些似的。 而孙途倒也不曾动气,只是冷眼看着对方的身体慢慢变得青白一片,脸色也慢慢转作灰白起来,嘴角甚至都还有一丝笑容。他看得出来,以高俅的身子骨,在这等寒冷的冬夜里是撑不了太久的。 果然,只顿饭工夫,高俅的身子已然发僵,刚才还不断骂着孙途的他不但声音微弱下去,也从叫骂换作了求饶:“孙……越侯,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与你为敌了。求你饶了我吧。我答应你,只要你放过我这一遭,到了北边我一定帮你说话,听从你的安排。还有,还有朝中,我一定会帮你谋一份最好的差遣,让你再回江南?如何?越侯,你就饶了……饶了我这条狗命吧……”说到最后,他更是涕泪交流,满脸都是恐惧与悔恨的眼泪,但随即这些就被寒冷冻结在了他的脸上。 只在雪地里被寒风吹了半个多时辰,高俅蜷缩成一团的身体便再没有了动静,脸上身上竟开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直看得周围那些护卫亲兵们更为惶恐紧张,更是连大气都不敢透上半口了。 直到高俅咽气前,他们都不敢相信孙途真就敢下死手,把这一位堂堂的大宋殿前司太尉给生生冻杀在这荒野之上。他们还以为孙途只是给太尉一个教训,最多让其大病一场,再难对自己构成威胁呢。 可现实,却告诉他们,眼前这个青年将军行事有多么的决绝。而只看他平静的表情,微微上翘的嘴唇,都会让人觉着他只是杀了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呢。这种视权贵高官如无物的气势,更是唬得所有人骨酥筋麻,不知是由哪个起的头,只片刻间,这几百护卫亲兵竟先后跪倒,朝孙途拜了下去:“越侯……饶命啊……” 他们确实有理由感到恐惧,高太尉就这么被杀死了,那越侯必然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而想到杀掉他们所有人灭口…… 直到这时,孙途的目光才转而落到了这些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 送高太尉。。。。来点票票当那个啥吧。。。。 正文 第881章 旧日仇,今日了 对那些禁军将士来说,近距离亲眼见人被杀并不可怕,甚至他们中也有不少曾杀过人。但是,当被杀之人变作高俅时,这冲击力就足够让他们恐惧万分了,尤其是当他还是被强行剥去衣袍,生生冻杀在大家面前时,这可比他被人一刀刺死更加可怖,叫人直到此刻都浑身战栗,汗出如浆。 而当孙途的目光陡然落到他们身上时,这些人最后的一点骨气都已不见,除了跪伏求饶,已不敢有任何别个想法。孙途望着他们,用平淡的声音道:“诸位,今日之事实在出人意表,不想高太尉居然因天气严寒,身子老弱而大病而死,这确是我等责任,该当奏请朝廷追责才是。” 这些兵将听他如此道来,全都有些茫然,完全是跟不上他的节奏了。好在他的话还在继续:“然则我等毕竟职责在身,将往北边支援大军,自不可因一人之死便贻误军机。故而以我之见,如今该做的,就是该先带上高太尉的尸体,赶往北方。直到那时,再将此事报与朝廷却也不迟。 “当然,因高太尉是得病而死,为防有疫病在军中扩散开来,我们自该先将其火化,只带其骨灰上路。诸位以为本侯的主意如何?” 大多数人还有些发懵,甚至连孙途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呢,但终究还是有几个头脑聪明之人已经明白了他话中之意,当即就高声道:“侯爷所言甚是,自该一切以大局为重,烧化其尸再带着上路也确实要更安全和方便些……” 这几句话终于点醒了那一批惶恐不安的禁军和高俅的护卫们,顿时间,数百人个个都如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连声答应:“侯爷考虑的是,我等自当听从您的号令行事,绝不敢有半点违拗。” “那就好。”孙途满意作笑:“既如此,就烦请你们动手,将其火化了吧。”说着一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行动了。 此时的高俅早已气绝好一阵了,身子都冻得硬梆梆,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极其不甘与怨忿地盯着前方,似是对孙途的控诉,又像是在埋怨自己部下人等不肯效死保护。当边上几人想要动手时,一对上高太尉的眼睛,也不觉打了个寒颤,但在环顾四周,发现虎贲军的人依然围于四周,虎视眈眈盯着自己后,终于是把牙一咬,上前搬动起了尸体来。 这些兵将心里已明白过来,孙途确实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死的意思,但为防万一,却需要他们交上投名状来。而动手焚烧高俅尸体,就是他们所要交上的投名状了,只要做了这事,他们就再也别想置身事外,一旦朝廷知道真相追究下来,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脱罪。 几百人做事那是相当之快,片刻间,足够的柴火已被堆叠起来,高俅的尸体也被置身其上。一名禁军武官手持火把,在略作迟疑后,终于是把牙一咬,将之丢在了干柴之上。 只眨眼工夫,火焰 便已蔓延开来,将周围的木柴全部点燃,并开始吞噬高俅冰冷僵硬的尸体……直到这时,在旁看着的孙途才摆了下手,四周虎贲军将士方才放下了手中兵器,只留下部分人在边上盯着,其他人则各自归营。 话说这一夜他们虽未参战,但却整晚未睡,早已一个个满身疲惫。虽然事情已了,天也已亮,但今日明显是走不了了,那索性就先回去好生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只等明日天明再上路了。 而孙途倒是精神不减,直到看着高俅完全成灰,又让人寻来个匣子装了一捧在内后,便叫人将其他的骨灰尽数扬撒四周——真正做到了那句不但杀了你,还把你骨灰都扬喽的狠话。 而他这一杀人扬灰的举动,就更叫人心生忌惮了,尤其是那些高俅的亲卫们,一个个全跟鹌鹑似的,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孙途见此,只是一笑:“你们不必紧张,高太尉之死只是一场意外,到时本侯自会向朝廷解释,定不会让你们担负什么罪责。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事想你们配合,昨日拿下的那几个刺客何在?你们把他带到帐中与我说话。”说着,已迈步走进了本属于高俅的华贵大帐,当仁不让地就坐在了上首处。 到了这时,这些人如何敢违逆孙途的命令,立刻就有人跑去边上的营帐,把那几个被抓的刺客都带了过来。这几人此时脸上也充满了惊疑,同时还带了一丝释然。他们虽被关押在小帐中,但却也通过听闻,把外头发生的一切有了个基本了解。尤其是之前高俅死时那一声声如杜鹃啼血,厉鬼哀号的叫声,更是叫他们确信这不是一场戏,那个自己等不顾一切想要杀死的大仇人,真就被眼前的青年将领给除掉了。 见他们满脸惊疑不断打量着自己,孙途也不动气,反而笑着先自报了家门:“本官孙途,不知各位又是什么身份哪?” 听得他的名号,几人都明显震了一下,才由一个汉子抬首回话道:“原来是孙将军,我等这些年来,也是久闻您的大名了,知道您是如今大宋官军中少有的好官,名将……我们也不敢瞒您,十多年前,我们兄弟皆是东京禁军,是龙渊军中的兵将。但之后,因为被这高俅所害,才逃出京城,成了大名府内的一群猎户……” 孙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们与高俅之间的仇恨也是极深了。” “仇深似海!”另一个汉子咬牙道:“我到今日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高俅才刚任殿前司太尉,他为了立威居然栽赃,把我龙渊军指挥使项将军给打入死牢。而当我等想要为项将军申冤时,又被他百般阻挠,最后更是颠倒黑白,把我等一营三百兄弟都定了个图谋不轨的罪名,竟欲将我等全部处死。” 说到这儿,那人又看了眼一开始说话的汉子:“要不是范将军及时出手救下我等,又带着我们杀出营去,只怕我等早在十多年前就已是 一堆冤死的孤魂了。只可惜,我们的家人却来不及离开东京,最终皆被高俅那厮强加罪名而死。可怜我妻子刚有身孕,一尸两命……”当提到这些往事时,这位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两眼泛红,就连之前受重伤将死时都未曾有过的泪水,也不觉流淌了下来。 而其他人,也都一个个面露恨意,虽未开口说什么,但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仇恨。最后,由一开始说话的汉子开口道:“孙将军,这便是我等兄弟不惜冒死也要刺杀高俅的原因所在。现在他既已伏诛,我等纵死也甘心了,你只管叫人动手,我等绝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孙途笑着摇起头来:“既然你们已知道高俅是被我所杀,又为何会有此一想法呢?我有什么理由杀你们?来人,为他们松绑。” 几个刺客大感惊讶,他们本以为自己终究难逃一死,却不料对方竟是这么一个态度。在被松绑后,几人就都艰难地站直了身子,只是看向孙途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疑惑:“难道孙将军你不打算把杀死高俅的罪责推到我等头上吗?”在他们看来,这是最顺理成章的做法了,一旦如此,孙途身上的责任就去了九成。 “呵呵,我孙途虽然不才,却还干不出这等栽赃于人的事情来。我既敢杀他,自然有善后之法,何须由你们来顶这个罪?所以叫你们过来,一者是为了问一问你们与那高俅之间的关系,二来,也是好给你们一个交代而已。” 几人听后,又是一阵沉默,对孙途倒是多了几分敬意。孙途则趁机问道:“对了,还未请教你们的姓名呢。” “在下范骐,这几个都是我的兄弟,赵晃,岑搏虎,关定武……” “他们几个皆以你为首吧?”孙途看了范骐一眼问道。 对方点头:“正是,之前在龙渊军中我就是他们的主将,所以他们一直奉我为主。” “那之前逃走的几十人呢?” “他们也是一般,皆是我龙渊军的兄弟,还有几个则是侥幸从京城逃出来的家中子侄。” “所以你们这些年来一直靠着狩猎为生?”在对方点头后,孙途才道:“如今你们大仇得报,可有想过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吗?” “孙将军的意思是?” “我以为你们现在当有两个选择,其一自然是回去继续当你们的猎户,没有了高俅这样的仇人,想必以你们的本事,定能在大名府里好好地活下去。” 几人没有说话,因为他们已经听出来了,孙途的重点不在这上头。果然,只听他继续道:“但这么一来,却是荒废了你们这一身本事。我看得出来,你们皆是禁军中难得的好手,无论箭术还是武艺,皆是一等一的,只用于狩猎却是太浪费了。所以这第二条路,就是以此有用之身,再为国效力,从而好再博取一个功名来。几位以为如何?” 正文 第882章 招揽 原先的高俅军营,如今已完全被虎贲军所掌控,那些受了惊吓的禁军将士早已各自回帐,哪怕难以入睡,也是不敢擅自踏出帐来的。而营盘内外,则有数百虎贲军将士守着,曹炎和韦诚两人则坐在一旁以为照应。 这两个当日的东京纨绔,到了如今无论形貌气质都已有了不小的改变,一两年的辛苦操练,以及几场厮杀,早让他们变得精明强悍,哪怕一夜未睡忙到现在,依然是精神奕奕头脑清明。 可即便如此,他们心里依旧对这一夜里发生的事情感到有些糊涂。此时看着周围没有旁人,曹炎便忍不住小声道:“我是真没想明白侯爷为何竟会选在昨夜对那高俅下手,就因为他营中突遭行刺吗?其实咱们早前也有机会下手才是啊。” 韦诚思忖了一下,才猜测道:“当是与时间和我们所处的位置有关吧。如今咱们离着边关不远,自然不怕此事外泄。而且你我都看得分明,若非那几个刺客出手,我们又岂能如此轻易就把那奸猾的高俅老鬼从军营里找出来?” 对后一点曹炎倒也颇为赞同,点头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总觉着侯爷作此安排有些过于急躁了。还有现在居然与那几个刺客说这么多,莫非……”他隐隐然已经有了某个猜测。 此时帐中,范骐几个也正露出惊讶之色:“将军竟欲收我们入营?难道你就不在乎咱们的出身,我们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且刚刚还刺杀高俅……” “所谓要犯不过是受人陷害,不得以才逃出东京罢了。至于刺杀高俅,在我这个亲手除掉此贼的人面前,你们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问你们,可愿意为自身,也为子孙,再博上一场吗?” 顿了一下,孙途已起身来到了他们跟前,神色郑重道:“实不相瞒,本侯此番便是前往北边以抗辽兵的。你们身在大名府,应该也知道如今北方战事大起,宋辽之间已到了举国一战的地步了吧?当此之时,我辈武人,该做的就是为国效力,或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杀敌退敌,名扬天下,如此才不枉费了你我这一身所学,这一腔热血,各位以为如何?” 这番话当真说的是掷地有声,帐中那些个军卒早已热血上涌,都想要大声附和了。就连另几个刺客也面有激动,想要点头,只有范骐却轻皱其眉,迟疑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孙将军,实在是我等身份……若到军前,谁敢用我们呢?” “既然是我招揽得你们,自然由我来做主。”孙途满脸诚恳地看着他们:“本侯也是因为看出你等个个皆是百战精锐,不忍这样的人才流落在外一事无成,这才想着能将你们招揽入军中。当然,若是你等真对朝廷没了信心,热血已凉,本侯也不好强求。现在就可以任你们离去。” 这态度当真是让人感动了。就在不久前,他们几个还自度必死呢,现在却是能去留随意了,已足见孙途诚意。赵 晃岑搏虎几个甚至都忍不住要点头答允了,但却被范骐抢先了一步:“孙将军的心意我等已然尽知,但我们还有家人在外,若这么答应了你,只怕他们会担心啊。” 这倒是实话,十多年过去,这些人在大名府境内隐姓埋名做了猎户自然都已重新娶妻生子。要不是高俅与他们确实有着血海深仇,他们都不会冒险行刺了。但此番前往北地抗辽就是另一回事了,自然要好生斟酌才是。 而范骐这一开口,其他几人皆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孙途见此,只能是轻轻一叹:“你说的也对,而且你们如今早非军伍中人,本侯确实不能强迫你们再舍命去北方参战。我只希望你们能多考虑考虑,无论是个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勉强。来人,送几位离开。” 话说到这个地步,该说的都已说尽,孙途也就不再多言,只把手一摆,打算送客。事实上,正如外头曹炎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孙途所以会选在昨夜突然对高俅下手,除了确认这里已然安全,以及找到其确切位置外,也确实是因这些刺客而来。 虽然只是在夜间看上几眼,他已能作出精准判断,这些刺客个个都是军伍中的好手,尤其是那使钢叉和两名使刀殿后者,也就是眼前的范骐几人,在军中更是堪称猛将。 而现在,孙途身边却少了这样的人物,之前收拢的一众将领现在都还在江南呢,而到了北边前线,谁知道他们和战斗哪个先来,所以若能招揽他们,便是一大臂助,真有战事,自然也多了几分胜算不是。 而且,孙途还看得出来,其实这些人对大宋朝廷早已没多少忠诚和信任了,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因为只有这样,等到自己有所行动时,他们才会跟董平等一手带出来的部下般,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啊。 不过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能强求,他们已经心灰意懒,又有了家庭拖累,确实再难有当日的豪情和勇气了。既如此,那就放他们离开,孙途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出尔反尔地对他们下杀手。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到他肯任自己离开后,范骐反倒有所犹豫了。半晌后,他终于是把牙一咬:“孙将军果然气量宽宏,怪不得能有如此响亮的名声,在下佩服。若是将军真个不弃,我等兄弟倒也有心为我汉人江山尽一份自己的心力。不过,家人在外等候,我等不敢这时便跟了你去,若您信我,可给我一两月时间,等我等安顿好家小,再去北边与您汇合,如何?” 这话就是赵晃几个也是深感同意的,纷纷把眼看向了孙途,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孙途更是满意的笑了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才就说过了,你们已非军伍中人,保家卫国早不是你们的职责所在,我更没有权利逼你们舍身冒险。我只说一句,若诸位真有心的,我孙途麾下军队的营门一直为你等敞开。” 几人对视了数眼,皆都 对孙途心服口服,当即再朝他一拜,方才起身:“那就烦请孙将军等我等两月,到时沙场再见。” 孙途大喜点头,随后又命人取来伤药为他们包扎,还把从高俅营中搜出来到底银钱取出一部分来交给他们。这几人既已决心跟从孙途,此时倒也不作任何推辞,爽快收下,也不再多作耽搁,便趁着天色大亮,迅速离开了这片军营。 直到见这些人离开,曹炎二人才有些不解地来见孙途,询问其中原委。孙途在这些部下面前也未作隐瞒,把自己的考虑都给说了:“所以这一回我们出手算是一箭双雕,大有收获了。不但为民除害,杀了高俅,了却心事,而且还收了这些军伍中的好手,他日到了战场之上,也多了一份保障。” “将军真觉着他们在战场上将有大用?”曹炎依然有所保留。 “那是当然,就不提那范骐几个全都武艺精熟,堪称百人敌,就是昨夜咱们见到的那几十人的一手百步穿杨的射术,放在军中就是斩将夺旗的一件利器了。” “既如此,将军怎么又轻易放他们离开?好歹也该扣下一人以为保障才是啊。”韦诚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孙途却又是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已要用到他们,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何况,我相信他们都是信守承诺之辈,不出两月,就会赶来与我们相会。我只希望,在此之前,前线战事不要恶化才好啊。” 说完这些,孙途也感到有些疲惫了,便吩咐两人几句,就先回营歇息。 接下来,两营兵马就完全混杂在了一起,只在此处逗留了一日,等到次日一大早,大军就再度开拔,直奔北边而去,奔向了那莫测可知,但绝对凶险异常的北方战场…… ¥¥¥¥¥ 数百里外,幽州城。 耶律大石立于一幅巨大的地图面前,在其身侧,则还站了个同样容貌奇异,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两人的目光同在这张标注了宋辽两军进退路线的地图上扫视了许久,才由那人道:“大石林牙这就要出发了?” “是啊,前线战事吃紧,我总要尽一份心力的。那童贯虽然颇通兵事,但终究有些过于自大了,不知自身弱点所在。现在我已把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机会一到,宋军必乱!” “呵呵,希望如此。那萧干也提前祝你马到功成了。” “那后方一切就都拜托萧兄了。” “呵呵,小事而已。”萧干说着,又叹了口气:“现在最可虑的,还是上京等地啊,那女真反贼可比宋人要可怕得多了。你我又都在这南边,我只怕朝中那些人无用,陛下又……只怕上京也会出什么问题啊。” 这一句话说得耶律大石也彻底沉默了下来。别看南边战局似乎对大辽有利,可北边的情况已是岌岌可危,而那里,才是大辽的根基所在呀…… 正文 第883章 再临雁门关 七日后,二月初十,孙途终于率军抵达雁门关前,比之前的预计要早了一半。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之前所以行军缓慢皆是被高俅拖累,但在将其处死后,就再没有了耽搁,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禁军将士也不敢再喊苦喊累,只能全力跟上,总算是为孙途争取了一点时间。 这已是孙途穿越大宋后第二次抵达这北方边境上的雄关,但远远望着那直插天穹,墙高十多丈,还与周围地形完美融合,挡住北方强敌无法窥伺中原的巨大关城时,他的心中还是一阵激荡。 大宋百年时光里,多少将士在此血战苦战,将强悍的辽人大军拦阻在外,又有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在这一座关城的内外不断上演发生,而这其中的绝大多数,恐怕早已被淹没在了滚滚的历史洪流之中,那些人连个姓名都未能留下。 而今日,孙途再临雁门也注定只是一个过客,最多也就在此关城内歇上两日,就将再踏征程,与身后的五千将士一道奔赴不可知的命运,去和辽人,甚至是更北方的金人刀兵相见,分出胜负! 当孙途突然勒马远眺时,身边那些虎贲军将士们也都齐齐驻马远望,然后不少人也都各自发出了阵阵赞叹。一直身处东京繁华地的禁军将士们对这等边塞风光也是大感兴趣的,尤其是当那金戈铁马,将军百战心不死的宏伟气势被呼呼的风声带着扑面袭来时,更是叫他们心旌动摇,感慨万千了。 而这时的孙途却又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虽然关墙高耸,但位于雁门关南边的墙体终究无法把里头的一切都遮挡住,而他们又身处远方高处,故而便能勉强看到关内情形。这让他不觉轻轻地咦了一声。 只见这关城内部竟是帐篷连绵,更有无数人在其中走动奔忙,看着这雁门关更像是一座巨大的互市榷场多过一座阻敌南下的雄关了。不过很快地,他又想明白了其中原委,显然,当大宋主力已北上后,这处原来的中原门户就更多的承担起了后勤运输和接收伤兵的作用,所以此时关内纵然热闹得有些不像话,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走吧。”想通个中关窍,孙途便是一笑,再一振缰绳,便已率先策马冲下了高坡,直往关城的南边门户而去。其他几千人也不敢怠慢,大声应喝间,已紧随其后,军旗漫卷,蹄声如雷,飞驰关门。 此时的雁门关上,早有守关兵卒见到了这一支兵马。但那些军卒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反倒有人轻轻啐了一口:“又来了几千拖后腿的,也不知朝廷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派这些人来还不如多给咱们送些兵甲粮食来得实在呢。” “小屈,慎言,这要是被下面的将军们听到了,你必受责罚。”身旁一个老练的军汉虽然脸上也有些不以为然,但口中还是警告道。 “关哥,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几月里,已经打从南边来了不下十多支援军,可结果呢,前线该败还是得败。而且现在我关城内外又是如 此局势,他们来了只会给咱们徒增麻烦。”小屈一脸的轻蔑,但说话的声音倒是小了许多。 “虽是事实,但他们毕竟个个身份高过我等……”关哥说着,已看清楚了那不断靠近的队伍的旗上内容,更是苦笑道:“来的还是禁军,这些位大爷就是咱们守备都得小心照应巴结着,就更别提我等小人物了。快叫下面的打开关城,迎他们进来。”却是孙途他们已然来到关前。 雄伟高耸,足有五丈许高,够七八辆车马并行的关门应声开启,使孙途他们都不用驻马,只消稍减马速,便能顺利入关。与此同时,已有兵将快速往关内奔跑,把有东京禁军到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报与关中守备知道。 如今守着雁门关的只是一名守备将佐,姓田名伯元。他虽才四十有五,却已是实打实的边关老将了,已在雁门关守了二十多年,打从十八岁参军就驻守在此,堪称是最熟悉雁门关的人,同时也让他养成了自傲的性格,对边军以外的军队都不怎么放在眼中。 当其得闻有数千禁军抵达时,反应和那兵卒小屈也差不太多,一撇嘴道:“只区区几千人能济得甚事?不过想来也是,禁军嘛,可宝贝得很,能来几千,去北边混个功劳已是大不容易了。只是他们这回却是来错了,白沟河那里的战事可不乐观啊。” 话虽然这么说着,田伯元终究不敢怠慢,迅速从指挥所里出来,带人就往南去迎接那些禁军。而此时的孙途他们也正由几个守关将士的引领下沿着开阔的街道直往里走,同时目光诧异地看着左右两边。之前从外边看到的连绵帐篷和往来人口,此时已近在眼前了。 真叫孙途感到疑惑的是,这些人居然八成都是寻常百姓,军卒竟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此时见他们到来,不少人还都一脸好奇和畏惧地作着围观,打听着他们的来历,在知道他们竟是东京来的禁军后,更多了几分敬畏与羡慕,连讨论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将军,你说这雁门关内怎么会留有这许多的百姓,粗略看着都足有两三万之数了。难道他们打算今后就由这些百姓来守这雁门关吗?”曹炎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当然不可能,应该是有他们自己考量,这都是守关将士自己的事情,与我们可没有多少关系。”孙途按马徐行,随口说道,“我们要做的,只是在此休整两天,再问他们要些干粮食水启程北上。过了雁门关,虽然还在我大宋境内,但却比南边要更加荒凉,说不定几日都找不到什么补给了。” “喏。”前后部下都低低应声。如今孙途在他们心中就是神祇一般的存在,自然无人敢违抗命令了。 而说话前行间,他们就看到了前方有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匆匆迎了过来。为首之人远远见到他们,便已堆着笑容,抱拳行起了礼来:“不知禁军兄弟们远道而来,我田伯元有失远迎还望不要见怪啊。” 孙途见此,赶紧就翻下马背,同样笑着抱拳回礼:“田 将军言重了,我孙途可担不起你如此大礼啊。”在他身后,那些骑在马背上的几百将士已齐齐下马,而其他的步卒也同时停步,动作整齐划一,却把田伯元和周围众人都看得一呆。 话说他们还真没见识过如此动作齐整,上下一体的队伍呢,这让他们不觉收起了一点轻视之心,而田伯元更是双眼一亮:“好军容!”随后才反应过来:“孙途……敢问这位将军,你与那东京的越侯是何关系?” “正是本侯。”孙途笑呵呵道,却让对方又是一怔,随即就把身子挺得更直了:“原来是越侯驾到,末将当真是多有失敬了。我等雁门关守军可是久仰您之大名,之前缘薄未能相见,此番倒是圆了我等一个心愿了。”说着再度下拜行礼,这回的态度可比之前要恭谨太多了。 其他那些关中守军也不自觉地露出了崇敬之色来,纷纷大礼参见,倒让孙途有些措手不及,赶紧上前搀扶:“田将军太见外了,不必如此……”周围百姓见此,也是大感惊讶,纷纷打听起这位禁军将领的来历,不知有何不得了的功绩。 当然,更感惊讶和自豪的,还当数虎贲军的将士们。其实他们刚才一路行来,也感受到了关内守军对他们的轻蔑之意,只是不好发作。但现在,对方居然在知道越侯身份后如此前倨后恭,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声名远播,霸气外露了吗? 就是孙途自己都有些意外,他自问虽然有些名头,但也不至于让田伯元这样的边关老将如此失态吧。莫非他是因为童贯的关系才如此多礼的?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童贯虽在北边也有不小势力,但真正的重心却在西军,还无法影响到田伯元这样的雁门守将。所以会有这等场面,其实还是在于孙途自己。不是他在山东或江南的多番立功,而在多年前在辽国境内的那番强大表现。 雁门关地处宋辽边境,所以那边发生的一切他们都能很快并清晰地知道。孙途那时在幽州保童贯,杀辽兵,夺边防图……种种壮举早就被此地将士们传得人尽皆知,甚至多有夸张,将他视作大英雄真豪杰了。 而且还有之前随他同来北边,后来又被迫留在雁门关内的青州兵将士在此的一番传播,以及在军中比斗中他们连连获胜的战绩,就更让雁门关守军们对孙途大生敬佩与好感。至于他后来在江南的种种事迹功劳反倒不被他们所熟知了。 既然如此,双方间的关系也就变得极其融洽。田伯元不敢有半点怠慢,赶紧就安排孙途所部在关内驻扎下来,同时还特地设宴为孙途接风,虽然如今关中不得饮酒,但菜式倒是相当丰盛。 也是在这宴席上,孙途终于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打算只在此处盘桓两日就出关北上。可结果在听了他的话后,田伯元却露出了难色来:“侯爷见谅,此事怕是极其危险,以卑职之见,还是先留在关内为好。” 这却让孙途迅速蹙起了眉来:“这是为何,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正文 第884章 雁门困境 田伯元踌躇了一下,这才稍稍压低声音道:“想必孙将军也看到了,如今我雁门关内人员复杂,数量繁多,除了一般的兵卒军将外,还有两三万的百姓逗留在此,你就不觉着有些奇怪吗?” “是啊,我也觉着这事看着颇为古怪,怎么,这与你所说的危险有关?”孙途更感好奇:“对了,他们为何会在此不走?” “因为走不了啊。”田伯元苦笑道:“实不相瞒,这些百姓皆是大名府各地的民夫,是受调帮着把军械军粮等物资运去前线的。” 伐国之战,比拼的可不光只有两国间的军事实力,像这样旷日持久的战争考验的还有敌我双方之间的后勤供应能力,以及其他方方面面与战争相配套的软硬实力。 如今大宋有几十万军队在前线作战,那就是一头极其恐怖的吞金巨兽了,光是每日里的粮米菜蔬等等的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朝廷早在多年前就已开始着手布置,可经过一年的消耗后,也必须由后方源源不断地提供后勤保障。而此时的雁门关便成了囤积运送这些后勤物资的中转站,几乎有一大半的物资是打从这里北上的,如此一来,征发的民夫自然也就多半到此了。 而现在,这些民夫居然全部困守在此,再联系田伯元那一脸的难色,孙途自然就猜到了一些什么:“莫不是北边的粮道出了什么问题?” “不敢瞒孙将军,正是如此。就在这一个来月的时间里,我们派出的三路运送物资北上的队伍皆被辽人骑兵所袭扰,有两队几乎全军覆没,最后一队因为有所准备,几经奋战才得以脱身,但也伤亡不小,粮食更是丢了一大半……而据他们所说,关外的辽人骑兵竟有三五千之数,来去如风,攻势凶悍,根本防不胜防啊。以至于如今我们都无法再把粮食物资往北送了,不然就只会落到他们手中,而那些民夫,也只能暂时逗留在关内。” 这一番话说下来,也让孙途的脸色变得极其凝重。这可真是一个大问题了,要知道前线宋军本就已处于下风,一旦粮道受阻日久,真断了军粮,恐怕真将有一场大败了。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其中的问题:“如此大事,田将军既有职责在身为何不速报前线,还有,你不是该率军破敌,清理粮道吗?我粗略看过,雁门关内的兵马数量可是不少,应该足以应付此难题了吧?” “孙将军所说下官怎么会不曾做过呢?就说这送信吧,这段日子里,我已前后派了不下五拨人马北去,可结果却都如石沉大海,再无半点音信。而派兵打击这些辽人骑兵,我也试过。但几次派兵出关,竟都未能找到他们的踪迹,这些辽人奸猾如狐,而且就跟未卜先知似的,只要是后勤粮队出关就能及时出现阻截,若是我官军出动,却又逃去无踪。几番下来,却使军心受挫,关内更是人心惶惶。现在连那些 民夫都已知道此事,个个都不敢再冒险出关了。幸亏前方军中素来有囤积三月之粮的习惯,不然这一月下来,就真要出乱子了。” 满脸苦涩地把这话说完,田伯元又看着孙途道:“孙将军,你也该知道若是到了平原之上,数量相当的骑兵对步卒是有极大优势的,若是你们真这么出了关去,只怕……”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意思说清楚即可。 而孙途的眉头也已紧紧皱了起来:“竟是这等缘故吗?可我依然觉着此事有些诡异,这些辽人骑兵竟是从何而来,为何竟能绕过我前线大军,出现在雁门关附近?还有,你就不觉着奇怪吗,何以他们能对运粮队伍与出征的军队分得如此清晰,竟从无失手?就连送信前线之人都能被他们轻而易举地截下了。” “这个下官自然也是有过考虑的,前者还不好说,这后者嘛,应该就在于我雁门关内有辽人奸细,他能将这些消息传送出去,才使外边的辽人有的放矢。其实下官这段日子已仔细查过守军上下,也拿下了几个可疑之人,却依然没有多少收获……”田伯元无奈道。作为守将,若论调兵遣将,论对关城的熟悉,又或是一旦有敌来犯的应对策略,他都不会有半点为难。可是,像这样在十来万军民中找出那潜藏起来的辽国奸细,就实在太难为他了。 不光是他田伯元,这雁门关内的其他将士也都对此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向前线示警求救,希望那些将帅能派兵前来,帮着一起把粮道给护住,并找出那些辽人骑兵来,一举歼灭。 “孙将军,非是下官有轻视你和禁军将士的意思,但这毕竟关系到你们的安危,所以还是暂且忍耐,留在雁门关为好。而且我相信,这一月里未曾送粮北上,那边的童帅等人应该也已经能察觉到不妙了,最多半月,事情就能得到解决。”最后,他又神色诚恳地劝说道。 孙途权衡了一下利弊,也不禁点头表示赞同。是啊,若真如田伯元所说,一旦离开雁门关,还真有不小的危险呢。手下的虎贲军虽然强过一般禁军,但真论战力,却是远不如辽军精锐的。这一点他当初在幽州时就曾领教过,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青州军,都未必敢说能在正面对决里胜过辽军精锐。 更何况,出了雁门关,他们对环境更是陌生,而对方却已在此藏匿多时,自然就占据了地利上的优势。再加上敌暗我明,主动权也在辽人,真要遇上,还真有可能一败涂地呢。 所以无论怎么算,似乎留在雁门关内都是最理性与正确的选择。孙途可不想来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那可太没有价值了。所以在一阵沉默后,他终于是点下了头去:“田将军说的是,好在我们也不是太急于赶去前线,就先在雁门关盘桓几日倒也无妨。” 见他这么说,田伯元也不禁松了口气:“孙将军 能如此想,下官也就放心了。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碗。” 孙途笑着举杯相应,把碗中白水一气喝尽,但心中却依然盘算着眼下的局面,他总觉着这事看着多有古怪,可一时间又想不通哪里有不对的。 直到宴席散去,他住进了关内唯一的一处军驿的最大院落,半倚于榻上,似睡非睡间,孙途才猛地想到了自己刚才觉着有些不妥的地方在哪儿了——辽人做这一切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表面看来,这个问题可太奇怪了,甚至答案都是明摆着的。这几千骑兵出现在宋军后方所能起到的作用可真是不小,不但能掐断宋军粮道,还能对大军后路造成一定的威胁,甚至能靠前一手而把大宋的军心士气彻底打落,然后逼着他们仓皇南退,从而化解眼下的危局。 但孙途却看出了隐藏在这些之后的,将对辽人大为不利的一面——要知道如今战局可是辽人明显占优啊,要是双方立刻决战,大宋有七八成会大败亏输,如此一来,他们南线的压力也就彻底消失了。可今日这般的做法,却会让宋军因后方不稳而心生顾虑,从而后退撤军,以避辽人锋芒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朝廷曾下旨让童贯他们尽快决战,但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要是觉着这么做没有成算,无论童贯还是其他老于战事的将领都不可能头铁到去赌那连一两成都不到的胜机。他们会撤军,退回雁门关,这就与之前孙途在朝中提出的建议不谋而合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有这么个合理的借口,甚至连背锅之人都是现成的——若田伯元还不够,那也能拉出几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官员来顶罪——童贯他们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顾虑了。 一旦真从速战速决变作旷日持久的拉锯战,辽人本就国力不足,现在更有金人在后方大肆破坏的问题就会呈现出来,到时他们真就离被拖垮,离败亡不远了。 所以仔细想起来,辽军做这一切对他们来说是百害无利,又何必多此一举呢?以孙途对辽人的认识,耶律大石等人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等份上。 如此一来,答案就很明晰了,辽人这么做定还有更深层次的阴谋,远比要断宋军粮道更为凶险,只是田伯元他们被眼前的困局给迷惑了双目,竟未曾察觉罢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想通这些,孙途反而越发的烦躁起来,当下又走出门来,来到了外边的庭院,然后就看到驿馆外头也是乱糟糟的一片,各种帐篷胡乱树立着,那都是押运粮食从南边赶来的厢军和民夫啊。因为这么多无关之人身处其中,这座雁门关已没有了以往的肃杀,就是严格的宵禁都无法正常运转了。 而这一刻,孙途心中已猛然一凛,一个可怕的念头随之而生:“莫非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雁门关?!” 正文 第885章 狐狸尾巴(上) “孙将军你是说辽人这次的真正目标竟是我雁门关?”田伯元满是惊诧地看着孙途,此时一阵夜风吹来,竟让他不觉打了个寒噤。此事若是真的,那可相当凶险了,而若非说这话的是孙途,他恐怕当下就会摇头不信了。 孙途则看了眼四周幽暗的环境,点头道:“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你且想……”他很快就把自己之前的考虑详细道了出来。事关重大,他也不敢有半点懈怠,只要想想一旦雁门关真因为他们的一时疏忽而陷落,那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雁门关是什么?那可是大宋倚之阻挡北方强敌辽国铁骑的重要门户之一,与偏头关、武关合称北三关,而且还是这三关中最重要,最易守难攻,也最贴近中原腹地的一处关卡。一旦此处被破,那就是把整个中原大地,甚至是东京汴梁都彻底暴露在了辽人的铁蹄之下了。 当然,以如今辽国内部四处起火的艰难处境,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有这个实力再举大兵杀入中原的。可是,一旦雁门关失守,势必会让前线大军瞬间陷入到混乱的局面中去,到时几十万大军彻底失去斗志,童贯他们仓促退兵的话,一场惨败势必难免,甚至都有可能把整个大宋江山都给赔进去呢。 这些东西孙途能想到,田伯元自然也是一样,所以在孙途点出辽人骑兵突然到雁门关无助于前线战事,只有破关一途后,他的脸色是越发的紧张与凝重了,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这会是真的吗?孙将军,非是下官不信你的判断,可毕竟兹事体大,我雁门关又是少有的雄关,就算有十万辽军精锐也休想轻易破关吧?” “若是正面强攻,我雁门关自能守得固若金汤,可战场之上向来兵不厌诈啊。何况,如今关中又是这么个情势,若我所料不差,他们打的必然是里应外合的主意,一旦有人偷偷开了关门,关中必然大乱,再想守住可就千难万难了。”孙途肃然道。 田伯元沉吟半晌,不觉有些认同。是啊,如今雁门关内不光有守军,还有几万民夫。而要是孙途所言成真,那这些人中必然暗藏了许多辽人奸细,他们到时四处作乱放火,就能直接把个雁门关彻底搅乱。那些民夫百姓可不是身经百战的军中将士,一旦真起了乱子,这些人纵然无心,也会被辽人利用,成为让雁门关彻底失去控制的最后一环。 越想,他就越觉着恐慌:“这……这可如何是好?孙将军可有什么良策吗?” “其实你一早就做错了,这儿可是雁门关,岂能让这许多无关人等盘桓关内呢?要想稳妥,就必须将这些民夫百姓清理出去,在关隘之外另设驻地。” 听了孙途这第一个补救之法,田伯元便是一声苦笑:“孙将军,其实下官虽然不才,但这一点问题还是早已察觉了的。只是,这却是杜监军坚持要做的事情,我纵然多番劝阻,也无法改变 啊。” “唔?”孙途愣了一下:“那杜监军又是什么人?” “哦,他是朝廷所派的一名要员名叫杜昌国,只因之前有病在身,所以未曾来见孙将军。而当日那些民夫到来却被阻于关内时,我本打算将他们安排在关隘之南,可那杜监军却以为这样实在有伤朝廷之德,不该让辛苦北来的百姓在外风餐露宿,一力坚持把他们安顿在城内,这才有今日局面。” “竟有此等事情?”孙途思忖了一下,也能理解对方的难处。哪怕是在边关,依然难逃大宋文贵武轻,以文御武的现实啊。所以一个监军就能定下这么个极不合理的策略,而作为守将的田伯元却无能为力。 “这样,明日一早,你就按我说的办,尽快把关内人等送出去。把他们留在这里不是什么尊重,反而是在害他们。要是一旦辽人真杀进关来,他们留在此处只会死得更快。至于那什么杜监军若是问责起来,就由我来应对。”孙途深知情势紧迫,索性就大包大揽地下达了命令。 田伯元本就有自己的想法,得了孙途这一说后,更是一喜,赶忙就应了下来。 而后就见孙途又道:“还有一点却更为关键,那就是找出那个藏在雁门关内的辽人奸细,尤其是那个不断通风报信之人。” “这个,谈何容易啊。”田伯元有些为难道。如今关城内足有七八万军民,除非一个个查问过去,否则怎么可能查到此人身份呢?而一个个查,又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在他看来这完全是无解的一道题。要不然,他早在有了所怀疑时就动手一查到底了。 可孙途却道:“机会眼下就有一个。我相信那个传递消息出去的奸细一定会把关内的一些重要变化及时传出去,比如之前运粮队伍的动向路线,又比如你派兵想要将之剿灭。而我今日率军抵达雁门关,应该就是一件不小的要情,你觉着他会不想尽一切办法将之送出关去吗?” 田伯元这才恍然:“孙将军说的是,可是他会在什么时候,去哪里传递消息呢?” “军情如火,若我所料不差,很可能就在今夜。至于怎么传递,虽不知手段,但有一点可以断定,必然是要去北边关墙一带的。”孙途说着,往那黑咕隆咚的关墙处眺看了一眼:“说不定,人现在已经去了那边,我们可得抓紧了。” 这话更是让田伯元精神一振,哪怕此时已过三更,他依然急声道:“那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对,但记住一定要隐秘行事,可别给打草惊蛇了!” ¥¥¥¥¥ 夜半的雁门关,寒风呼啸。尤其是位于北边关墙高处,因为四边无遮无拦,又各位空旷的缘故,那寒风更如刀子般肆虐,把零星的几个火盆都给吹得快要熄灭了。 而在这等环境里,守夜的军卒当然不可能老 老实实待在墙边,而是全都躲进了后方的箭楼中,只每过半个时辰,才由一两人外出走动巡视。这也算不得玩忽职守,毕竟如今这年月少有夜袭,更别提于夜间袭击这么一座固若金汤般的关隘了。 只是躲在箭楼烤火的他们却也有些无聊,睡是自然没的睡,又不能喝酒赌钱,那就只能是吹牛说笑了。这边刚有一人说了个不算好笑的荤笑话,引得众人一阵嬉笑,一名军卒却突然站起身来,迈步往门口走去。 这让边上的队长略感奇怪:“老关,还没到巡视的时候呢,你这是去哪儿啊?” “哦?之前喝水多了,去外头撒泡尿。”那老关笑嘻嘻地回道:“趁便也好四处巡视一番,省得兄弟们辛苦了。” “咳,要说还是老关你够兄弟,行,就你去看看吧。也出不了什么事,意思到了就行了。”那队长倒是颇为高兴,毕竟外头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愿意出去,能有个人负担一下可省了他不少事呢。 老关忙答应一声,这才开门而出,又熟练地把门给带上了。后方,还有人在小声称赞呢:“要说还是老关他做人地道,中午还在南边守着呢,夜里就自请跟得了风寒的小屈换了来此受罪。现在又……” 听到这些兄弟的称赞,老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只是在走了两步后,他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诡异而讥诮起来。这些蠢货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所以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把这一关键的消息传出去啊。 那孙途居然率军到了雁门关,虽然只得五千众,但对整个夺取雁门关的计划却是一个大大的变数。他必须让外头的人马有所准备,所以哪怕今日不是之前约定好的传递消息的时候,也得一试了。 即便身怀要事,老关的心态依然平稳,脚步从容地走上城头,一副巡视的模样。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处,才先解开衣袍撒了泡尿下去。这才从角落里拿起一弓一箭,又将一张写满了字的布帛给拿了出来,再将之熟练地缠到箭身上。 这样的事情他已做过多次,自然是熟极而流。无论是对这些备用弓箭的位置,又或是缠布放箭的手法,全都不用思考便能做好。 而就在他把箭矢搭上,张弓待发时,本该静悄悄的城头却响起了一个冷酷的声音:“果然!狐狸尾巴到底是露出来了!”这让老关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身后风声骤起,七八个军中健卒已一拥而上,一下就控制住了他的手脚,把他整个人都给按倒在了关墙之上,手中的弓箭也没能发出,落到了地上。 直到这时,孙途和田伯元才大步上来,后者更是面色铁青,一把拿过那支箭矢,取下上头的布帛展开了,就着已经点起的火把只一扫,他就知道孙途所言果然不差,这奸细真就急吼吼地欲把孙途率军进入雁门关的消息给传递出去了。 正文 第886章 狐狸尾巴(中) 雁门关墙上,二十多个守夜的兵卒已跪了一地,个个都面带恐惧,却不敢开口求饶。而在他们边上,那老关已倒毙在地,口鼻之中有黑血渗出,竟是被毒死的,这让前方的孙途田伯元二人也是双眉紧缩,面色肃然。 适才带人把这个辽国奸细人赃并获时,他们还颇有种松了口气的意思,可不曾想只眨眼工夫,落入控制的老关就身子抽搐,面容扭曲,片刻间就没了声息,甚至孙途他们连问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呢。很显然,这家伙一早便在嘴中藏了毒囊,一旦被识破身份被抓,就毫不犹豫地自尽。 而这边的动静也迅速惊动了还在箭楼里烤火的那些守夜军卒,等他们闻声赶出来,看到居然是田伯元带人到来后,自然是一阵心虚,毕竟他们留在箭楼里烤火是有躲懒嫌疑的。而当他们看到死去的老关,随后又笼统知道其辽人细作的身份后,就更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这要是让人怀疑自己也是辽人奸细,或是与之有什么勾结的话,不光脑袋难保,就连家人都要受其牵连啊。 如此情况,他们只能是跪地认错,然后一再说着自己是清白的。不过孙途倒真没怀疑到他们身上,只是目光在老关的尸体上打转,随后看着他们问道:“本月初四,上月二十一,十六几天你们谁在此守夜?” 几人一听赶紧仔细想了一想,随后才有几人连声道:“小的,小的那日就在关城上守夜。” “那他呢?”孙途点了下地上的老关尸体:“他有否在场,还有,是否跟今夜一样,借故曾离开过你们?” 这下田伯元和他们几个已迅速明白了孙途的用意。前者只回忆了一阵,便纷纷点头:“回将军,那几日他确实都在场,也跟今日一样,说是要去方便曾离开过一段日子。” “还有,本来今日是小屈来守夜,却因其得了风寒,所以才换了他来。” 孙途看了眼田伯元,后者点头表示认同。刚才孙途提到的三个日子,正是之前兵马出剿那些辽人骑兵的时候,如此就可确认一点,宋军所以连连扑空,就是在于这个家伙把如此要紧的消息给传递出去了。 这让田伯元更感愤怒,恨不能上前踢那尸体几脚出气。倒是孙途显得颇为冷静,突然吩咐道:“来人,去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另外,再派人去他的住处仔细找找,看有无线索。” 边上的兵卒都是关内守军,听得孙途的吩咐还有些迟疑,但在田伯元点头后,就赶紧抱拳应了下来。同时,他又道:“把这几人也都带下去仔细看押起来。”指的正是与老关一起的那些个兵卒,虽然他也相信这些人是清白的,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至少这段时日这几人都无法再上关城了。 “怎会如此,这家伙竟如此决绝吗?居然一被拿下,就直接服毒自尽了。”直过了好一阵,田伯元才有些惊疑地叹息道,刚才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可是不小。 “看来此人该是真正的辽人,而非被他们收买的只用以传递消息的小人物。”孙途则要镇定许多,若有所思道。其实这也可以理解,虽然老关在雁门关内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小卒,但其作用还真就不小,至少每一个关键消息应该都是由他给传递出去的。而要是换了个身份高一些的将领官员什么的,还真不可能如他般轻易上城墙而不受关注呢。 这时,搜他身的军卒已站起身来,禀报道:“两位将军,他身上除了一块木质腰牌外就再无他物了。”却是一无所获。 但这倒也在孙途的意料之中,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便点点头。倒是田伯元有些疑惑道:“若真如孙将军所言,他是辽人细作,那代价可是不小。据我所知,这家伙已入我雁门关有五六年了,以往也不曾有什么异样表现,难道就是为了这次的事情?” “不过是当初的一枚伏子罢了,现在不就派上大用了吗?”孙途看了尸体一眼:“要不是他,我们雁门关也不会有今日的困局了。不过有一点我依然觉着有问题,他应该不是我们要挖出的关键目标,只是他这一死,却无法从其口中问到更多东西了。” 田伯元点头:“是啊,他不过一寻常兵卒,不可能知道我关内兵马调动的具体情况的,更不可能连粮队的行进路线都能知道并告知外间辽人。” “而且一般兵卒,哪怕是奸细也不可能识字,所以要想知道背后之人的身份,还得着落在这东西上头。”孙途说着,又抖了下手上写满了字的布帛,上头所写倒是汉子,而非契丹文字。 “对啊,说不定通过这字迹,我就能查到幕后之人的身份了。”田伯元一听便是精神一振,赶紧从孙途手中拿过那张布帛,凑到了火边看了起来。奈何他只是个大老粗,根本不识得几个字,更别提识别什么字迹了,只看了半晌,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重新将之交给孙途:“孙将军你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吗?” 孙途也苦笑摇头:“这事我可做不到,何况真要有心,想要掩盖自己的笔迹终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从这字上唯一可知的,就是背后之人定然是识文断字的。” “这可太没准了,虽然关中多半是目不识丁的丘八,可也有不少能写会算之人……” “那要是再加上能掌握准确掌握兵马调动和军粮运送这等军机要务之人呢?”孙途忙道出了自己的意思,这倒让田伯元有了些眉目:“这么说的话,一般管着后勤事务的小吏都可以排除了,只有那三五个参赞最值得怀疑,还有就是,就是……” 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孙途便帮他说了:“还有那监军杜昌国,想必关中有什么决定,你都不会瞒他吧?而且,让雁门关处于眼下这一困境的,也多得了他的提议与坚持。”“正是如此……”田伯元深吸了口气,这才点头道:“只是我们可没有其他证据啊。”那可是一位六品文官,却不是他区区一个雁门关守备能随意拿捏的。 倒是孙途,没有这许多的顾虑,只是寒了张脸道:“兹事体大,为防被辽人有机可趁,我们必须尽快动手拿人了。至于证据线索什么的,等见了他,再在其房中搜索也不迟。”他连高俅这样的大人物都敢杀,又怎么可能在意区区一个监军呢? 见田伯元尚在犹豫,孙途又肃声道:“田将军,军情如火,可容不得咱们瞻前顾后啊。现在城头闹出这等动静来,很快就会被许多有心人所知,到时就连证据都怕是找不到了。而且一切有我,捉拿杜监军也是我的主意……” “孙将军说的是,事关我雁门安危,即便有所后果也顾不得了。你是客我是主,这里的一切自由下官一力担当了。”这田伯元倒也有些胆色,当即就作下了决定,在与孙途疾步冲下关墙的同时,已经火速下令,让其亲卫随自己过去拿人了。 孙途落在后头见此,眼中倒也露出了几许激赏来。都说边军要比大宋其他地方的军队要强上许多,他之前或许还有些怀疑,但现在倒是信了。只从这田伯元一人,就能看出他们的底气确实要强过别处军将许多,至少他们还是敢与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斗上一斗的。 ¥¥¥¥¥ 数百里外,宋军大营。 二三十万人马铺陈开来,当真是彻地连天,无边无沿,哪怕是那夜间的丛丛篝火,都足以与天上到底繁星交相辉映了。 与雁门关内巡夜兵卒的松懈不同,此处巡营兵马却是往来不休,绝不放过一丝空隙,只有来人报出今晚口令,并亮出随身腰牌,才能通过那层层防御,并在变换多次口令后才得以来到那位于军营中间的最大军帐前。 身材敦实,模样精明的秦敢脚步匆匆就来到了帐前,看了眼帐中依旧透出的灯火光芒,当即低声说道:“末将秦敢有事禀报童帅。”帐前还有一队百来人的护卫守着,若不得里面之人的允准,谁敢靠近,绝对格杀勿论。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童贯略有些嘶哑的声音:“是子忠来了啊,进来说话吧。”随着这一声,帐门前两名护卫才退开一步,冲秦敢做了个请的手势,其中一人更是帮着他把帐帘都掀开了一线,让他都不用弯腰动手便可进入。 秦敢冲他们略一点头,这才迈步进了暖融融的中军帐中。童贯此时正在看着一份军报,他也不敢急着打扰,只能束手静立。过了一阵,才见对方放下手中文书,抬眼扫来:“怎么样,可是后方之事已有结果了吗?” 大军粮道出了岔子,哪怕雁门关派出的人如石沉大海,前线还是早有所觉,童贯也已着人去仔细查办了,负责此事的,正是眼前深夜而来的秦敢。 正文 第887章 决战前的对弈 这秦敢也算是童贯身边极得信重的亲信之一了,其人最是沉稳细心,或许不是冲锋陷阵的好手,但却总能把军中一些紧急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以往童贯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事情能难到他呢。 可今日,秦敢在被自家主帅问到后,便露出了难色来:“童帅,此事确实颇为古怪。半月前,末将已受命派了人去雁门关询问,结果全无回音。之后我又派了几次人,才在前日得到了消息,我大军身后竟有强敌。” 童贯略皱了下眉头,却没有急着说话。果然,秦敢又道:“因事关重大,末将昨日一早就带人去看了一次,确实发现后方百里外,竟有厮杀痕迹,更找到了十多具我大宋将士的尸体被人埋在地下。也就是说,这段时日,我们的后方正遭受偷袭,粮道已然被这支不知来历的兵马给截断了。” “竟真被我等猜中了吗?”童贯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拿手摩挲着案头的一方玉佩,眼中光芒闪烁:“雁门关那边是干什么吃的?竟让敌人无端出现,断我粮道,还不见有人前来禀报?” “应该是……报信之人也被他们拦截了。”秦敢试着给出解释。 “这怎么可能?”童贯不信摇头:“后方几百里方圆,岂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截住的?难道连一个报信的都穿不过来?” 秦敢这回不好再说了,只能默然。而童贯倒也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结,只是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末将以为必须尽快找到并歼灭这一路敌军,无论他们是谁,都是我们的大患。只是,眼看大战在即,一旦抽调精兵去后方,只怕于战不利啊。可要是只让少数人南返,我又担心不足以找到并歼灭这股敌军。还有,末将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这路敌军究竟从何而来?” “是啊,这支敌人敌人既然干出此等事来,就定是辽兵无疑了。可敌我双方如今早成对峙之势,他们绝不可能瞒过我们的耳目,把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投到我们身后。要真有这等本事,他们只要把几万人投到我们后方,再猝然发难,只怕我们就必败无疑了。” 将帅二人在说出心中疑虑后,顿时便陷入到了沉默之中。因为这个问题他们确实想破了头都难有答案,这可不是他们在为自己开脱,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身在雁门关的孙途和田伯元不知前线事,他们却是很清楚的。别说几千人了,就是几百人,想要从宋军身侧绕过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必然会被发现,然后就只有死路一条。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可太叫人不安了。 “除非他们并不是从辽军大营而来,而是从我们的侧后方……”说到这儿,秦敢猛打了个寒噤,要真是如此,接下来的战事可真就危险了。那侧后方的势力一直都未曾定性,宋军也一直在作争取,可一旦真如自己所言,这结果可不是他们愿意看到 的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本就是叛辽而起,如此反复无常,就不怕事后被清算吗?”童贯的眉头锁得更紧,心中不安下,摩挲玉佩的动作都更快了。但这个问题,他和秦敢一时都无法解答,而更要命的是,这事他还不好找更多人来商议。 宋军中的情况要比外人看到的更为复杂,反正就是一句话,一旦后路粮道被断的消息散播开来,则这一仗未打就败了。而且一旦真出了这样的结果,他童贯必然将背负八成罪责,到时回到东京,真就只能是投闲置散,再无任何权势可言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结果。 所以在沉吟半晌后,童贯终于又道:“若给你两万精兵,你能在十日内扫清后方,保住粮道安全吗?” 秦敢心头也是一震,他很清楚,这是件极其难办的差事,毕竟刚才童帅也说了,后方有几百里方圆,若是对方真要藏起来,还真不好找呢。十天时间,可真是太紧了。 但他更清楚军情如火,半月之内大战就可能开启,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让几十万宋军万劫不复。所以这事只能成功,而且必须只能由自己来办!心中有了定策,秦敢便叉手上前:“末将定全力以赴,不负童帅重托。” “不是全力以赴,是一定要把此事办成了!”童贯直视着对方双眼,语气严肃道:“我要你立下军令状!” “末将遵命!”秦敢再无迟疑,立刻大声应道。 “明日一早,你就带兵南返,找出他们,歼灭他们!” “喏!”随着这最后的叉手一礼,秦敢便以自己的性命为保证,接了这份大为困难的军令。 此时,与宋军大营遥遥相对的辽军营中,也有人尚未歇息。 耶律大石,他虽然才刚从幽州而来,脸上却无半点疲惫之色,正和耶律雄格坐在一处,听着对方细说着今年以来宋辽双方的战斗详情呢。 其实今年以来双方虽然也打过几场,但都是小规模的试探而已。不过大家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真正的决战已然不远了。只从双方每日的兵马调动,就已能看出不少端倪。 耶律大石在听完这番叙述后,不禁由衷叹道:“当真是辛苦大王了。” “嘿,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这是我等臣子的本份罢了。倒是北方,才是我大辽的问题所在啊,我可听说了,金人如今越发嚣张,已夺下了我们十多座城池,甚至都叫嚣着要在数月内打下我上京!”说话间,耶律雄格面目都有些狰狞了:“早知如此,当初我们就该将这女真一族彻底灭掉的,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般尾大不掉的情状了!” 耶律大石苦笑一声,却未接他这一话茬。事实上,这几年里随着金人日渐坐大,朝中已有许多人说了同样的话,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天下间就没有后悔药的,谁让大辽养虎遗患,最后让金人从那白 山黑水间迅速崛起了呢? 他能做的,只是顾着眼下。当下里,就见他神色凝重道:“大王,正因我们北边有强敌崛起,这南边一战才务必要胜,而且是要有一场大胜。惟其如此,才能鼓舞我大辽全国士气,再回头去平定金人之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宋人不敢再犯我朝,至少是在十年内不敢再言南下。” “我自然知道此战关乎我大辽兴亡,可是……”耶律雄格面露难色,哪怕是他,对此也没有太大的信心啊。 不是说他就觉着辽军不是宋军对手了,而是指以最小的代价来取得这么一场大胜。双方可是有几十万大军铺陈在白沟河两岸呢,一旦真个全线交锋,伤亡自然是极其严重的,哪怕是胜利的一方,怕也将付出惨重代价。 耶律大石却在此时笑了起来:“大王莫要泄气,下官此来,就是为咱们争取这大胜机会的。” “你有良策?大石,你可不要拿这等话来哄我呀!”耶律雄格一听之下,精神便是一振,身子都坐直了几分,双眼灼灼地盯着眼前这个同僚。 “军中大事,下官怎敢信口开河?我有两步策略,只要其中有一步走成了,这次我大辽便可取得一场绝对的大胜。” “却是何妙计?”耶律雄格急声问道,他还从没有如今日般急切过呢。 耶律大石嘴角一翘,这才稍稍压下声音,道出了自己早前就作下的布置,而这一番话却说得对方一阵瞠目结舌:“你……你竟早就把一切都布置下了?就连那边竟也……” “呵呵,不然之前那五千精骑又怎么会突然无故不知所踪呢?幸亏大王对我足够信任,并未因此就问责于我。” “呼……大石林牙,你不愧是我大辽如今少有的俊才,居然早在几年前就已料到了有今日。如此,我就放心了。只要宋军后方当真有了变故,此番决战他们必败!” “不过该有防备还是不能放松了,那宋军之中,终究还是有厉害人物的。”说到这儿,他脑海里不觉就想起了一个青年的容貌来。这让他都不禁有些失笑了,那孙途虽然厉害,但听说他已恶了宋廷里的一些当权重臣,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呢?何况,此人毕竟年轻,真到了沙场上,怎会成为自己的劲敌呢? 真正值得注意的,还是那宋军中的老将,西军中的种家兄弟,那可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名将啊。 而对于这方面的顾虑,耶律雄格却有自己的看法:“你只管放心,如今宋军之中也多有不稳,童贯和种家兄弟更非一心,只要你的妙计达成,他们只会迅速成一盘散沙,破敌就非难事了。” “希望如此吧。”耶律大石点头说道,但他心里对此依然持有保留意见。至少在此番大战最终结果出现之前,他还是要小心再小心啊,尤其是后一手,更是不能有半点差池。 正文 第888章 狐狸尾巴(下) 雁门关内,黎明之前。 监军杜昌国面色不善坐在孙途几人跟前,听他们说明来意。换了任何人,大半夜被人从床榻上叫起来都会不快,更何况他还身上抱恙,时不时都要低低咳嗽两声呢。 而当终于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后,杜监军脸上更带阴翳之色:“你二人这是在怀疑本官是辽人奸细了?” “不敢,但兹事体大,下官也只能公事公办,还望监军能够体谅!”田伯元说话不卑不亢,正对着对方不善的目光,倒也有几分胆色与担当。 而这自然让杜昌国越发的恼火起来,砰的一拍几案:“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无凭无据就敢如此诬陷本官,真当这雁门关就没有王法了吗?你想如何?把本官就地拿下,然后严刑拷打不成?你有这个胆子吗?” 连珠炮似的问话不断落到田伯元的脸上,让他也不禁有些心虚起来,气势更是瞬间弱了一大截。他刚才也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如今大宋文官当家,武将只有俯首帖耳听从吩咐的份儿,还真没几人能跟孙途似的不把这些文官太放在心上呢。更何况,他还真不敢一口咬定了对方就有问题,手无证据,凭什么下手呢? 不过话都已经说满了,他也不好就这么缩回去,便只能是板着脸道:“杜监军,下官可没说真要对你如何,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你也总不希望在外头有人说三道四,传你与辽人有所关联吧?所以下官以为,还是让我的人查一查为好,比如将此处的文书都看上一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物,再比如……” “放肆!本官这里是你能随意搜查的?真当本官是嫌犯了不成?田伯元,你若问本官是不是辽国奸细,我现在就能告诉你,不是!本官是堂堂大宋进士出身,岂会与那等蛮夷之辈有任何瓜葛?还有,真论起来,这雁门关如今还在我的节制之下,你根本无权搜我……”确实,若论双方官职地位,他这个监军可比田伯元要高出一大截去,连田伯元都得听他差遣行事呢。 这下,田伯元是彻底没了法子,虽然真要下令,两人中还是他这个主将更有威信,但这就是将脸彻底撕破了,要是对方并非奸细,当真是后患无穷啊。 看出了田伯元的无奈,孙途知道这个恶人还得由自己来当。当下就低咳一声:“杜监军,本侯可是听说了,这城中所以如此乱糟糟的,可全是拜你所赐啊,不知对此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话让本来还气势汹汹的杜昌国突然一怔,对这个孙途,还是相当忌惮的。纵然与他只是初次见面,但孙途的大名却是久闻了,也知道他曾经干出过哪些事来。可以说,如今大宋几百武将中,这个孙途或许功劳不是最大的,但在文官中的声名却是最大的,当然,这全是恶名了。 刚才杜昌国心里就有所提防,现在见孙途果然开口,更觉心头一凛,但脸上却依然是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怎么,我雁门关的事情你越侯也要插手吗?你就不怕本官向朝廷告你一个僭越之罪吗?” 他的应对倒是没什么问题,官场中最被人诟病的就是越俎代庖,除非地位高到了一定地步,否则非你职分内的事情,几乎没人敢作过问。在杜昌国看来,这等官场大忌,孙途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触碰吧。 可事实却大出其所料,孙途只盯着他的双眼道:“本侯奉旨北来,就是为了帮我大军破辽的,至于从哪里入手,至少现在还没人提过。雁门关如今身处困局,又关系到中原安危与前线胜败,本侯以为,至少目前没有比查出此中辽国奸细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会一查到底,无论那幕后奸细是谁,是什么身份,都别想逃过我的追查!” 孙途的话并不大,也不急,但那森然的语气,强大的气场,还有自身一直带着的冰冷杀意,顿时就使得杜昌国心头发凉,面色也终于变了:“你……” “杜监军,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不是奸细,又怎么会怕我查呢?除非你有鬼!而且,关内如今军民杂乱也确实因你而起,而这也正是城外辽人所希望看到的,你的嫌疑已然不小,你真打算要死扛到底吗?”孙途继续给他施加压力,而随着他这话说出,房中几个部下的手都已经搭上了腰畔佩刀,似乎随时都可能发难动手。 “你……”杜昌国满脸纠结,这毕竟事关自己的颜面尊严啊,要是让这些丘八胡乱在自己的住处搜查,一旦传扬出去,就真会成为仕林中的一大笑话了。 但在面对孙途咄咄逼人的言辞与气势下,他的坚持已然崩碎。他看得出来,孙途绝不是说说而已,这可是个真敢杀官的主儿啊。半晌后,他终于低头认怂:“既然你们要查,本官就任你们查就是了。但有一条,我房中要是少了什么东西,自会唯你是问!本官清清白白,岂会怕你们,不过是为了我雁门关安危罢了。” 见他终于服软,田伯元不觉大大松了口气,刚才他是真有些不知所措了。同时,也让他对孙途更多了几分敬意,这才是真正的军中豪杰啊,与之一比,自己却是那么的无用渺小。 孙途则皱眉看了已起身往外走去的杜昌国一眼,对方的这一态度倒让他开始觉着此人是清白的了。因为倘若他真有问题,应该更坚持些才是,至少得等到自己真个翻脸动手。当然,也不排除他已经把一切线索都清理干净了,所以完全不怕自己搜查,但这样一来,又何必如刚才般阻拦呢?反正无论是哪一种可能,这里的搜查怕是很难有什么发现了。 结果也正如孙途所预料的那样,虽然他手底下的人已经搜得很仔细,就差把这座院子给翻个底朝天了,可依然没能搜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至于对比杜昌国的笔迹,就更让这些武人们感到头疼了。 这对照笔迹听着好像挺容易,但其实若非个中高手,能从运笔落笔等等细节处看出两份文字间的细微相似点来,否则只要对方刻意作出点遮掩,就足以瞒过绝大多数人的眼睛了。 而孙途手中的这份布帛上的文字,看着和杜昌国平日的书文字体更是大相径庭,完全就是两个风格的。如此一来,就更确定了一个推断,此事确与他没有半点干系,至少不是他把布帛交给老关的。 直到确认自己是清白的,杜昌国的气势才有足了些:“现在知道本官与此无半点干系了吧,越侯,此事本官已然记下,他日必将后报。”今日他颜面扫地,对孙途自然大为衔恨。 孙途倒也不太在意,只是回了句:“好说。不过关中民夫聚集却是你的意思,此事多有不妥,本侯也会如实上报。还有,今日我们就会将这一隐患彻底清出关去,还望监军莫要阻碍才好。” “你……”杜昌国顿时大恼,但孙途压根没有再与之多费口舌的意思,转身就走。此时天色已明,他们还需要对其他几个可疑之人进行查验呢,自然不会再在此处多作耽搁。 有了这边的经验,对其他几个军中参赞的查问就要容易得多了。他们也不敢不从,毕竟连堂堂杜监军都被搜了住处,他们几个又算得了什么呢?甚至这几个还担心自己一旦稍有阻碍,反而会被扣上疑犯的帽子呢,自然是配合得不得了,不但住处和公房里随意让他们搜查,甚至还配合着用左右手同时写下文字来让人勘验,而结果却也是一样,没有任何的问题,他们也都是清白的。 如此一番查问下来,时间又过了半日,眼看都临近中午,连那些民夫都被守卒安排着开始出南门,在关外安顿下来了。 如此一番折腾竟毫无所获,这让田伯元都有些泄了气了:“这家伙藏得好深,我等都花了如此大力气了,居然依旧一无所获……孙将军,莫不是真就只是那老关一人而已,却无更重要的奸细了?又或是那奸细其实藏于那些民夫之中,要真这样,可就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了呀。” 孙途这时也满心疑惑,手里的布帛已被他翻来覆去看了良久,上面的字已经印入心中,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依旧没有收获。听得问题,他紧锁双眉:“你说的这两者都很难做到。那老关终究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又时刻有职责在身,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军粮起运路线时间?还有,那些民夫百姓就更不可能掌握这些军中之事了,就连他们到来的时间都是随机的。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咱们给忽略掉了,狐狸尾巴明明就在眼前,却被我们不自觉地忽略掉了……” 孙途说着,手一紧,又把那布帛给捏作了一团。而就在这一刻,他的目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正文 第889章 捕狐 夕阳西沉,已是黄昏。 郑宗南脚步略显沉重地朝着自己住处走去,这两日里,因为雁门关守备一声令下,使得之前盘桓逗留在此的民夫百姓都只能撤出南门,并重新在外驻扎。这自然惹得不少人怨声载道,除了用守关兵卒进行压制之外,他这个总管关内粮米布匹等后勤之物的管勾官的职责也自不小,需要及时调拨相应物品,同时还得好言劝慰那些百姓,两日下来不但腿跑细了,连嗓子都已经哑了。 好在到了这时候,一切都已安顿妥当,总算是可以歇口气了。只是,和同僚下属的放松不同,他心里却多了一丝不安,想不到自己的辛苦筹谋居然就如此轻易被人识破并解决了,而且这其中自己竟也出力不小,想想都觉着讽刺啊。 不错,他郑宗南就是隐藏在雁门关中统筹一切的辽国细作,那老关正是奉他之命一直朝外传递的消息。但奈何,两日前的夜里,那家伙居然暴露了身份,导致所有布置功亏一篑,至少已不可能再借着关内混乱的局面,和外头的大辽精骑来一个里应外合了。 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心中更是暗暗恨道:“这个孙途果然厉害,之前大石林牙提及他时我还觉着有些言过其实呢,却不料他才到雁门关三日,就已让我无计可施了。”若非他自知匹夫之力难以除掉孙途,都想要冒险刺杀了。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郑宗南已来到了自己住处门前。虽然已深感疲惫,但警觉性却丝毫未减,到了家门前并不急着进入,而是先看了眼夹在门缝间的半片树叶的位置,确信没有问题后,方才开门进入,同时再次舒出了一口气来。只有进到这处只属于他一人的空间,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可就在郑宗南打算胡乱煮点吃食应付一下时,门却被人拍响,旋即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郑兄可回来了吗?我今日得了一瓶好酒,不敢独食,特来与你共谋一醉啊。” 待知道来人乃是自己的同僚好友麦梁时,郑宗南才重新放松下来,出去开门。他二人平日里倒是没少一起喝酒,所以今日这位前来也算是合乎情理。门一开,那麦梁就已很自然地走进来,又举了下手中酒瓶,以及另一只手上的纸包:“有酒有菜,今日咱们兄弟可得好好喝上一会儿了。” 郑宗南露出笑来:“我还真在为今晚吃什么头疼呢,麦兄你来得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今日你请我,待明日我也去寻坛好酒来回请你。” “你我之间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走,先进屋吃喝,有什么等明日再说。”麦梁呵呵笑着,已反客为主地拉了对方回屋,然后熟练地找了酒碗筷子,又坐到了客位处。 此时在一些富贵人家里还习惯于千年传承下来的分桌吃饭的习惯,但雁门关这儿地处偏远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前,就着几样下酒菜,喝起了那瓶子好酒来。 这酒滋味儿确 实不错,酒劲够足之余还没有多少苦涩滋味,这让向来有些贪杯的郑宗南更是吃得连连赞叹,喝的都比麦梁要多了。 在有了些酒意后,他才好奇问道:“对了麦兄,你这酒是从哪儿弄来的?若得机会,我也想去买上一些。” “咳,这不是几日来都在安顿那些民夫吗,这酒就是从其中一人手中买下的,听说是他家祖传的方子所酿,可比外头的酒水要好得多了。” “原来如此,不如明日咱们找他去……”作为打从辽国而来的细作,郑宗南也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好酒。今日吃过这等好酒,实在让他欲罢不能,觉着今后再喝别的酒水都将寡淡无味了。 “也成,明日我……我带你去见他。”麦梁说话间酒劲上来,舌头都大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这让郑宗南不觉有些失笑,这家伙什么时候酒量变这么差了,才几杯而已,居然有醉了?这不是便宜自己吗,眼前瓶中还有小半酒未动呢。 想到这儿,他便探手去取,不料第一下未触碰到瓶子,第二下竟是把瓶子给打翻了。也直到这时,郑宗南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也醉上了头,不但眼花,连手都不听使唤了。 “这酒劲儿也太大了吧……不对!”还保持着清明的郑宗南突然醒悟过来,以自己能连饮几十杯不醉的酒量怎么可能被半来瓶酒就给醉倒呢?这其中定有蹊跷!一瞬间,他作为辽人细作的警惕心已重新归来,手一按桌子,便欲起身去那边拿武器防身。 可就在这时,砰砰几声裂响传来,这间小屋子的门窗竟同时碎裂,几条身影已如扑向猎物的豹子般直朝他合身扑来。这让郑宗南更是一慌,忙欲反抗。可人才一起,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双足一软,眼前发黑,就咕咚一声重新倒了下去,顷刻间,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郑宗南才觉着迎头一寒,身子猛打了个激灵,方才醒来。然后便惶恐发现自己竟被绑在了一根大木柱上,身周则火光闪烁,照出了数十人来。自己竟着了他人之道,彻底落在了宋军手中了! 这一刻,他心里着实慌乱,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居然会让对方用上此等计策来捉拿自己。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希望能应付过去吧。想到这儿,他便装模作样地叫了起来:“你……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可是管勾官郑宗南,可是朝廷命官……” “郑宗南,到了这时候你就别再想用这等说法蒙混过关了,若非已握有确凿证据,我等怎会突然拿下你呢?”一个暗含恨意的声音从边上响起,郑宗南转头看去,正瞧见雁门关守备田伯元正死死盯着自己呢。 即便到了这时候,郑宗南还在作着最后努力:“田将军,你说的什么,我怎半点都听不懂呢?我一向办事勤恳,任劳任怨,也未曾有过贪污克扣之举,你怎能如此冤枉我啊……” “你就别再装了,且看这是什么?”随着一声叱喝,一个带了血迹的东西被抛到了他的脚下。而在看到此物,又下意识舔向牙齿深处,却舔了个空后,郑宗南才终于变了脸色,死了心。 为防失手被擒后要受严刑拷打,万一撑不住会招供关键东西,他们这些密谍都在嘴中藏有毒药囊,只要一咬破了,顷刻间便会致命。而现在,这毒药囊却已不在自己口中,落到了前方地上。这一下,他纵然有再多的辩解说辞都已彻底没用,这东西就是他辽人密谍身份的最好明证。 这时抛过东西来的孙途又上前一步,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我们轻易识破身份的吗?” 这正是郑宗南心中最大的疑问,此时下意识就问了一声:“为何?我哪里露了破绽?” “就是这个。”孙途又取过那张未曾射出去的密信,抖开在其面前。 “这不可能!这上头的字迹我都刻意隐藏了习惯,而且是用的是左手……”对这一点他是极其小心的,当即大声辩驳道。 孙途却再度失笑摇头:“我可没说是上头的字出卖了你。要说起来,我也跟你一样,一开始就忽略了更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这布帛。” 郑宗南盯着布帛,实在有些无法理解,自己随手扯来的半截布帛有什么问题。看出他心中疑虑,孙途又道:“还没想明白吗?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可知道,这截布帛恰好是前两日才送到雁门关的,而且还是江南新造的一批布,都还没来得及发到军中呢。也就是说,这块布是断不可能出现在仓库之外的任何地方的,除非是管着仓库的某人扯去用了。” 这一句话终于让郑宗南想起了当时自己的行为。那时因为感受到了来自孙途的压力,所以他就趁着左右无人,将一匹刚被手下孝敬给他的一匹布扯了一截,然后在上头写了那段密信。 当时他以为一切都没有破绽——事实上,要是密信被射出关去,确实不存在任何破绽——可结果,却是栽在了这一小小的疏漏上。 孙途正是通过这一点,很快就锁定了他辽国细作的身份。也是直到这时候,田伯元才猛然惊觉,除了杜昌国和那些参赞外,郑宗南这个管勾官也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宋军送粮队伍和军队出关确切时间的人——前者就不用说了,粮食进出本就要经他之手,后者,兵马出征也是要准备粮草的,做了多年管勾官的他,甚至能通过调用粮食的多寡来计算出兵马数量。 可以说他是完全被人忽略的重要人物,若非孙途足够细心,怕是直到今日都未能查到其确切身份,并为将来埋下隐患呢。 而现在,孙途却更想知道一点:“说吧,那些藏身在民夫,以及守关军卒中的辽国奸细到底有哪些?还有,你们的全部计划又是什么?是不是打算里应外合,夺下雁门关?又该如何与外头的辽兵联络?” 正文 第890章 猎狼(上) 这次拿捕郑宗南的行动,一力由孙途筹划主导,而所以会选择如此费时费力的做法,也是因为接受了之前老关在众人面前从容就死的教训,为防其也服毒自尽,便让其同僚好友麦梁送上加了蒙汗药的美酒,在将之麻翻之后,便能轻易除掉隐患,使他想死都难。 在求死不能的情况下,郑宗南最后的退路也就彻底断绝了。虽然一开始他还强自咬牙坚持,但孙途可不会对他有丝毫客气,当即就下令严刑逼供。一晚上的手段施展下来,他整个人已皮开肉绽,就跟个血葫芦也似,但头脑却依旧清醒,而且也未有性命之忧。 直到这时,郑宗南才真正了解到了自己的处境,在死不了只能活受罪的绝境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毕竟他并非真正的契丹人,而是北地汉人,对辽国的忠心本就不是太足。再加上他已在宋国潜伏多年,都已经习惯了眼前平静的生活,当年受命而来时的雄心壮志早被消磨干净,此刻只能是做出最有利于自身的选择了。 随着他这一开口,雁门关内就好一阵的喧闹纷乱。说实在的,就是田伯元都未曾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居然藏了这么多辽人奸细,不光是那些才来不久的民夫里有,就连关城内居然也有七八个隐藏多时的奸细,其中一人更是雁门关北门军官。 在把人拿下,并找到确凿证据后,田伯元更是感到阵阵后怕。因为一旦真让他们内外勾结,找到机会,只怕顷刻间雁门关门就会被他们所占据,到那时再想守住关城就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了。而且在此期间,恐怕存放在此的粮草辎重也会被人刻意损毁,这必然将重重打击前线队伍的士气,甚至彻底决定北伐宋军的大败结果呢。 幸好如今在孙途的帮助下将这些隐患一一剔除,总算是叫人放下心来,也让田伯元等武将对孙途是越发敬重感激。但孙途却并没有太过欢喜,反而依旧有所忧心:“虽然雁门关内到底辽人奸细已被肃清,可保万全。可眼下的困局却尚未解决,那支精锐辽军可还在外头等候捕猎呢,我们的粮食辎重怕是依旧运不到前线去啊。” 确实,虽然那郑宗南同时交代了与外头那支辽军的联络之法,但当孙途提议索性将计就计,借此机会把敌人引入关城,再设伏聚而歼之的策略时,却被杜昌国极力给否了。 他的理由也颇为在理,若有个差错,导致雁门关真个被破,落入到辽人掌握,这后果却是谁也担待不起的。哪怕孙途认为这完全是关门打狗的计策,敌人全无准备,一旦被四面伏击,必然瞬间崩溃。可还是无法说服这位监军,他随后更是神色严肃地说了一句:“若有万一呢?雁门关何其重要,焉能因你等一时贪功就不顾此处安危?若真有好歹,可不是你我,以及这关内所有人的性命能承受的!” 他这么一说,就连田伯元都开始动摇了,久守此关的他自然也很清楚雁门关对整个大宋的重要性,哪怕只是微 乎其微的一点可能,他们也是不敢冒险的。所以最终,这一策只能作废。 而随后他们定下的,想伏兵雁门关北边,然后引辽兵前来,再突然杀出的策略也以失败告终。虽然他们确实用上了郑宗南交代的联络之法,可那封射到外头的书信却整夜都未被人动过,所以辽人压根就没有攻下雁门关的想法吗? 在又枯等了几日后,这一策略也只能被迫放弃。如此一来,摆在孙途他们跟前的,就只剩下最后的一个法子了——抛出鱼饵,引敌上钩! 只是这一回,却连田伯元都无法接受了:“孙将军,你这一法实在太冒险了。若是由你带了虎贲军将士佯作押运粮草的队伍北上,在引得辽兵攻击你们后,再以狼烟为信让下官率军来救,那你可想过,这中间若是有所差池,我等迟来一步,又或是你们守不住,将会是个什么结果吗?” “是啊越侯,此事太过凶险,还请你三思啊。”就连对他颇有些意见的杜昌国也极力劝阻道:“在我看来,如今前线应该已经知道后方有异了,到时他们必会派出兵马搜寻那些辽人下落,并将之彻底歼灭,又何必非冒此大险呢?你已为朝廷立下诸多功劳,又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孙途眯眼扫了他一眼:“这是小事?现在前线战事一触即发,再调兵马南下只会给童帅他们增添无数麻烦,若因此导致决战失利,我们的罪责可就大了。我孙途虽不才,但既来了此地,就当尽我所能帮着前线解决麻烦。何况我虎贲军纵然再无用,但想要挡下同等兵力的辽军一两日还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在此期间田将军能率兵赶到,则可彻底将这支辽兵清除掉。” 眼见孙途已经彻底下了决心,田伯元和杜昌国也终于不再多劝,只能是抱拳道:“既然孙将军如此一心为国,我等只能听从你的意思,好生做足准备了。” “呵呵,你们也不必过于忧心,只要让我军多备箭矢,再加上我们乃是有备而战,就定不会出什么差错。”孙途这才满意而笑,又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对此,田伯元自是满口答应,当即就让人去打开仓库,把囤积在此的弓弩箭矢调出一大部分来交给整支虎贲军使用。话说这五千虎贲军本身就因为是禁军的关系,无论兵器还是甲胄都要远胜寻常宋军,就连弓弩配备都差不多能达到五人一具。而现在,在得到雁门关这里的供给后,这一数字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平均两人就有一具弓弩的地步。 只凭这等弓弩配备,孙途相信即便遇上强敌,只要给他们找到一处险要把守,也足以守个七八日不失了。 既然计议已定,一切又都已安排妥当,孙途便不再逗留,当即就率五千虎贲军出关,踏上了北去之路。不过和来时有所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们装束又有所改变,除了一千兵马依旧如故外,其他人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服色,扮作民夫的样子,还各自推起了小车上路。 当然,这些军卒只是外着布衣,里面可都穿着甲胄呢。而车中所放的,也都是兵器箭矢。敌人不来则罢,只要真敢如之前般袭击运粮队伍,迎接他们的就将是最猛烈的反击,以及紧随而来的雁门关守军! 如果说之前在关内捉拿奸细是捕狐,那这一次的行动孙途则可称之为猎狼了。他要捕猎的,正是那群游荡在北边荒野间,行踪无定,却又凶残狡诈的辽国野狼! 事实上,想要猎狼的人又何止他孙途一路,立下军令状从前线过来的秦敢可比他更急于找到并歼灭这支辽军啊。 但让他感到煎熬的,却是数日下来竟是连辽军的影子都未曾摸到,更别说找到其下落了。 事实上,秦敢已经足够花费心思,手下的斥候探子也足够卖力,已将离前线近两百里的方圆一带都给仔细搜过,虽然确实找到过一些有辽军驻营的痕迹,但再循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却往往又一无所获。 这时他已经明白了过来,这支辽军主将也是个谨慎之人,而且最是精于潜踪匿行,甚至还一直都在提防着大队宋军的围剿。这自然让他更觉懊恼:“再往南去一两百里,都快要到雁门关一带了,你们说他们会离雁门那么近吗?” “这可难说,照之前的线索来看,他们就是冲着雁门运出的军粮而来,靠得近了更易得手。”有部下随口猜测道。 “可雁门关内却也有数万驻军呢,又岂是那几千辽军能抗衡的?他们既然防着我们,自然也会防着那边了。”又有人反对道。 “不对,我们忽略了一点。如今雁门关内的守军多半皆是后来调集的兵马,他们可没我边军的胆色,又怎敢随意出关呢?”秦敢却突然想到了这一点,神色严肃道:“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往南走,再不能跟之前般总是到处搜寻,就先到雁门关!” 当这一支两万人的宋军火速往南赶去时,另两路宋辽军队已相隔极近,而更精于野外作战的辽军更是先于宋军察觉到了他们的位置。 当闻知此事后,辽军主将萧延平双眼顿有精芒闪过:“宋军居然还敢往外派人运送粮草吗?” “看着确是如此,小的远远看了,发现他们除了一千兵马外,其他皆是民夫,还推着一辆辆小车……”前来报信的斥候当即禀报道。 “只一千人押送粮队北来……”萧延平的手在自己那张巨型硬弓上摩挲了一下,慢慢就露出了一抹异样的笑来:“他们真把我当作傻子不成?看来这只是一块香饵罢了,为的就是把我们钓出来。怪不得如今雁门关那边居然没了动静,应该是我们的人已经暴露了。” “啊……那,该如何是好?”这些辽人骑兵习惯了用战斗解决问题,其他的都只听从自家主将的命令行事。 “现下天色将暗,再等等看吧。只要机会合适,吃下这块饵倒也不错。”萧延平笑得杀气四溢,信心十足。 正文 第891章 猎狼(下) 雁门关以北荒野之上,宋军营地。 两日行军,已走了近五十里地,这速度若是放在军伍中当然算不得快,也就比之前北来时要快些,但对这支扮作以民夫为主的虎贲军来说,这等速度却已是极限了。这可不光是需要掩饰自身实力的缘故,更在于他们一路走着还得时刻关注道上的风吹草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做好准备呢。 如此,不光是体能的消耗,更是精神的损耗,军队前进的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而等到夜间驻营时,大家伙儿更是颇感疲惫,除了少量守夜的人,其他人全都早早钻进了帐中睡下。 当然,有付出自然也有收获,虽只两日时间,虎贲军上下却已比之前大有改观,再不敢因为以往的顺利而有所松懈了。到了今日他们总算是知道当面对真正强敌时有多么的艰苦了,那跟当初他们轻易平定京畿一地匪乱时可完全不一样啊。 其他将士可以及时歇息,但作为三军主将的孙途此时还不肯放松,二更天时,他又如前晚一样走出军帐,在营中巡视起来,同时目光还在四下的黑暗中扫动着,不知那暗处到底有没有躲藏着真正的威胁。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家应该已经是被辽人给盯上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遭遇袭击。 要知道这支虎贲军中可不光只有那些从未面临过真正大战的战场新丁,还有两百可是一路随着孙途从山东杀到江南的青州军老兵啊,而且他们半数更是斥候营精锐出身。这点人论冲锋陷阵或许未必能扭转战局,但论起查看周围情况,并从中分析出敌人踪迹来却是一把好手。 其实从昨夜开始,孙途就已得知自家已被辽人盯上,只是不知道对方会选在何时何地对自家发起攻势罢了。为此,今日他就选择在了此处驻扎,正是因为觉着敌人说不定就会选在今夜来袭了。 “将军,咱们做此布置真能等来辽军吗?”随着他一起巡营的韦诚略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荒野之上只有呼呼的风声不断奏响,叫人心里难免感到紧张,似乎随时都可能有可怕的野兽会从暗处扑出来似的。 孙途脚步一顿,回首拍了拍他的肩头:“怎么,怕了?” “卑职……”韦诚脸色一红,但又不敢在孙途面前承认自己胆怯。确实,他现在挺害怕的,毕竟两年前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呢,现在却已成军中将官,而且还得和强大的辽人交手,更何况现在又…… “不要惊慌,咱们可不比辽人要弱,如今的他们早不是百年前那纵横天下的百战雄师了,不然也不至于耍这等手段。而且我们早有准备,只要他们敢来,此处就是他们的葬身之所。”孙途说着,继续迈步穿行在点了丛丛篝火的军营中,这里静悄悄的,也就只得三五十人值守罢了。 韦诚这才低低应了声,连忙跟上孙途的脚步,巡视起这一座驻扎 在山岗底下的军营来。应是为了避风,宋军营地紧挨这座三十多丈高的小山冈,整个营盘倒是扎得颇为紧密,不给敌人以任何可趁之机。 远处的黑暗里,几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这座营寨。虽然今夜无星无月,但因为宋军营中的那些篝火未熄,所以倒是方便了外间之人掌握营中状况了。 “回去吧,看情况宋军虽有防备,但还是过于托大了。”其中为首之人轻轻道了一句,便已无声往后退去。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抽身后退,并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半个时辰后,他们已出现在了十多里外一处枯木林中。今年春季的严寒让这片林子依旧维持着冬天的模样,树上都看不到几片叶子,但对这一座占地足有几十里方圆的林子来说,藏下一支五千众的骑兵却是足够了。 在临近林子时,便有人大声叫道:“大辽当兴!”正是军中口令。直到里头传来一声:“败宋灭金!”的下句后,他们才迅速靠上前去,林中隐藏的人马才没有对他们发动袭击。 很快地,他们几个便来到了萧延平跟前,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萧延平仔细听着,随后露出了异样的笑容来:“外松内紧,这是为了诱使我们发动夜袭吗?” “将军是说这一切都是他们作伪?”那奉命查探的斥候有些不敢相信道。 “若我之前的判断不错,那就是如此了。”萧延平撇嘴一笑:“不过区区五千宋军就想反过来算计我,倒是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了。我说过,这饵食我是吃定了!”说到这儿,他眼中已有凶光一闪而过:“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吃些东西,四更天,发动攻击!” 一般的夜袭都选在半夜时分,可他却觉着临近天亮的四更天才是最适合偷袭的时间。因为这时,已经提防了一整晚的宋军必然疲惫,也必然因为即将天亮而放松下来,甚至多半都已睡去。到了这时猝然袭击,必能一举破敌。他还真不信如今大宋后方军中还有什么精锐能与自己正面抗衡的。 四更天很快就到了。 军营里的篝火在烧了大半夜后已渐渐微弱,这让只能靠此取暖的守夜军卒心中越发不安,赶紧就从一间小营帐中取出了不少干柴往里添去。有些人更是嘀嘀咕咕,抱怨着什么。 可就在他们含糊不清说着什么话时,突然一阵隆隆的声响自数里外响起,使得他们不觉一怔:“这是什么?地龙翻身吗?”一直身在东京富贵地,从未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他们甚至都没往敌袭的方向去想。直到脚下的地面已剧烈震颤,更有呼喝杀声伴随而起,他们才猛然醒悟过来,脸色大变,惊声尖叫了起来:“辽人!是辽人来偷袭了!” 尖锐的叫声瞬间划破了宋军大营的宁静。但到此时才大叫示警显然是有些迟了,因为辽军骑兵已风驰电掣,冲杀了过来。 为了这 一次的夜袭能一击破敌萧延平可是没少花心思。不光挑选了这么个敌人最放松疲惫的时刻,而且还让全军下马步行,人衔枚,马摘铃,悄然靠近宋军营地。直到还有三里许时,才陡然下令全军冲锋。 三里地对全力冲刺起来的骑兵来说,那就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了。守夜军卒的惊叫还回荡在营房上空呢,上百支箭矢已呼啸着越过前方营门,密密麻麻地直朝着他们当头扑落。顿时间,惊叫便被惨叫所替代,这些兵卒甚至都把武器给扔了,转头就往后跑去。 但这么一来,却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因为敌人已经趁此机会策马冲破了前方营盘的防线。那些草草布置在营门前的鹿角拒马等物,早被冲在第一线的辽军拿手中矛给挑到了旁边,在清理出一片坦途后,他们更是全速冲击,在撞破那单薄的营门后,眼前的宋军营地在他们眼中几乎已成为砧板上的一块肉,只等着他们挥刀砍下,大快朵颐了。 随着部下骑兵一起杀进营来的萧延平也是面露轻蔑,这支宋军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无用,本以为还有一场大战呢,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场收割罢了。 可这个念头一生间,他心头又是一震,察觉到了情况不妙:“不对。四下营帐居然到现在都未有人跑出来……还有,这里竟无马嘶,他们明明是有骑兵的,那些马儿又去了何处?” 前方,辽兵早已按照固定的夜袭手段开始四处纵火了,把个本来黑魆魆的营地给点得一片通红,也有人追着那些四散奔逃的守夜宋军,跟宰杀牲畜般将他们砍倒在地,然后马蹄便毫不留情地踩踏了上去,顿时惨叫一片。 “小心两边,宋军在此设有埋伏!”萧延平一面大叫,手中长刀已横在胸前,做好了一切准备,目光更是往左右两侧不断扫视,但那里静悄悄黑魆魆的,实在叫人看不透有无伏兵啊。 这时的他真后悔自己过于托大的决定了。既然明知道对方有备,就该做好相应准备才是,至少不能把左右两翼给暴露了出来。好在他相信自己麾下的精骑足够善战,只要有了防备,就不怕意外。 这些辽兵也果然不负他的信任,听得这声怒吼后,虽然依旧四下放火,但更多的注意力已放到了营盘之外。其实都不用他再多作提醒,此时整个宋营都再无人跑出来,便已足够说明问题了。 谁能想到,这座被他们盯上,并派斥候仔细观察了小半夜的宋营居然是个空营陷阱,为的就是诱他们入彀! 当是时也,嘹亮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伴随而来的,更是铺天盖地,数以千计的密集箭雨! 而更叫辽兵上下遽然变色的,是这些箭矢竟不是从他们已防备着的左右而来,而是来自营后山冈之上。 宋军,居然一直都藏于他们的头顶,占尽地利,突然发动偷袭! 正文 第892章 各逞手段(上) 敌强我弱的态势孙途一早就已清楚,哪怕他有所准备,也不敢让这几千虎贲军就这么与辽国精骑正面交锋。所以当他确认自己已被辽人盯上后,便早早作出了布置,只等敌人一脚踩进陷阱。 山冈下的营地只是一个引敌入彀的障眼法而已,早在天黑之前,趁着确认左右无人,他偷偷就把全部兵马带到了山上,只留下几十个高俅部下守在下面,充作守夜兵卒。这些人早已无力反抗,只能听从孙途安排,不然军法之下依然只有死路一条。 当然,这么做也有点冒险,一来孙途也无法确定辽兵就会选择今晚袭击军营,一旦天亮再来,一切也就暴露了;二来这上了山固然占据了一定的地理优势,居高临下更易杀敌自守,可一旦让敌人形成包围,他们就将被彻底困死在此,想要突围都变得极其困难了。 好在这两点孙途都能承受,毕竟他的目的只在引敌来袭,并拖住他们等候援军杀到,最多一两日间就能有个了断了。反正机会就这么一次,敌人今夜不来,那就另寻机会便是。 结果还真就如他所愿,辽兵真就趁夜来袭。而且因为快马急冲,他们纵然察觉营中有些古怪也来不及了,直接就闯入到了山上弓弩手的射程之中。这一下,孙途哪里还会错过良机,当即下令放箭,好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登时间,乱箭密集如雨,迎面就朝着下方辽军骑兵泼洒过去。人叫马嘶间,不少人已中箭倒下,更有许多人赶紧圈马转向,四散逃避。但因为周围都是被他们放火点燃的营帐,一时间他们的腾挪余地竟不如想象中宽阔,只跑了几步,就又顿住。如此,他们只能是重新变招,一边拼力挥动兵器格挡,一边回首往后逃去。 这时候就体现出这支辽军精骑的实力来了,纵然是猝然受袭,被一面倒的乱箭攒射,他们也没有彻底乱了心神,即便是在不断后退,依旧保持着一定的战斗队形,看着是四散,却未成散沙,还时刻提防着上方可能发起的攻势。 事实上,孙途还真就动了这一心思,在其后方,还有上千骑兵蠢蠢欲动呢。但在借着火光看到如此一幕后,他却不敢冒险了。双方间的战力高下已是明摆着了,如今敌人退而不乱,真派骑兵杀下去,很可能就是送羊入虎口,还不如让他们在侧后方压阵来得稳妥呢。 而就在这一犹豫间,敌人更是退得飞快,已撤出了宋军营地,只丢下百来即尸体,付出的代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只是如此一来,宋军的位置已是彻底暴露,到底谁占便宜还真不好说了。 萧延平目光阴沉地看着那依旧黑黢黢的山冈,口中轻轻说道:“这宋将倒是有些胆色谋略,居然明知被咱们盯上还敢借此设伏。但他也太小瞧我契丹勇士了,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折百里——” 随着他一声喝,一名瘦长个的辽人骑将已应声而出。他肩头也中了一箭,但却浑不当回事,扫了山冈上方一眼,就等候起了自家主将的军令。 “你带三百兵绕到后边去,试着冲击看看。记住,要是宋军依然放箭,你就先避锋芒。”萧延平果断下令道。 “是。”折百里当即应命,点了所部骑兵,然后迅速前冲,绕过小山冈,就直往后方而去。 而在其带兵出动的同时,另有两将也得到了萧延平的命令,分别带人从左右两侧对山冈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 不过这回孙途早就做足了准备,山冈四面皆有布置弓弩手,敌人一旦进入射程,他们便果断放箭,居然又伤了二三十人,唬得对方只能再度后撤,远离山冈。 这一番试探下来,便是一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山下辽军也得以看清楚上方情况,确如自家将军一早判断的那样,这支看似只有千人护送的运粮队伍其实全是宋军,而且他们弓弩齐备,箭矢充足,由下方望去,都能瞧见那密密麻麻闪烁着寒光的可怕箭阵呢。 百年下来,宋辽双方战斗何止数百,辽人早就领教过宋军在弓弩上的厉害了。现在敌人又占据着高处,竟让他们一时难以应对了。就是萧延平在得到三将禀报后,也深深皱起了眉来:“竟是连一点破绽都不留吗?” 但旋即,他又笑了起来,这样的对手才更有趣啊,不枉自己这段日子的辛苦。当下里,他看了眼头顶天色,说道:“暂且停止攻击,先盯住了他们。大家也都辛苦一夜了,先用饭歇息,等养足了精神,再攻山不迟。”他其实已有定策,但这却得先让兵马都把精神气力养足了再说。 辽军上下确实有些劳累,闻言纷纷下马,就地从宋军营中取来那些帐篷、木栅等物引火燃烧,再烧烤起随身的干粮肉食,居然就打算和宋军耗上了。 与此同时,山上的宋军也是一样点起火头,埋锅造饭,这一夜的折腾下来,他们也是饥肠辘辘了。好在粮草等物也被他们搬到山上,不然可就要便宜下方的辽军了。 古怪的一幕就在此地出现了,宋辽敌对的两军居然就这么隔了座山冈上下对峙,却是各自弄起了吃的来。 “将军,若能困他们三五日,这支宋军必死无疑。我已查看过四周了,这山冈上下都无水源,他们随身也不可能带太多水……”这时折百里凑到了正啃着一块干馍的萧延平身边,小声说道。话说他们所用的粮食也都是之前抢夺的宋军粮队,算是把以战养战的策略给活用了。 听了这话,萧延平却不见有多少欢喜的,只略点了下头。见部下面有疑问,他就点了下前方山冈:“你觉着那宋军会没有后手准备吗?这里可是宋境,他们再有准备,也只是块饵食,我想很快,真正的威胁就要到了。” “啊,这……”折百里这才明白过来,顿时忧心道:“那我们却该如何应对?”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明日天黑前,必须拿下他们。你们可有信心吗?”萧延平说着,扫过众部将。 这些人都是辽军中到底精锐,一听这话,当时就大声呼喝了起来:“有!正要杀了他们替之前的兄弟们报仇雪恨!” “好,再歇半个时辰,就发起攻击!”萧延平一口吞掉了那已然发硬的干馍,随即便闭目养起神来。 片刻后,又有辽兵发出几声惊呼,却是终于发现山冈上除了做饭时升起的炊烟外,更有一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正是向远方传递军情消息的狼烟了。这下,更是落实了萧延平的判断。 但对此,他却不是太放在心上,只略睁眼看了下,就重新闭目。他相信附近并无其他宋军,那对方想要通知的,自然就是雁门关的守军了。而那里的兵马纵然快速赶来,没有两日是到不了的。到那时,自己早就杀光这山上宋军,逍遥而去了。 半个时辰后,萧延平蓦地睁开双眼,身子已弹地而起,跃上马背的同时,已持硬弓在手,口中喝道:“四面围山,以弓对弓,消耗宋人箭矢。”说着,已一马当先,直冲山冈正面。 他胯下所骑乃是辽国军中都是千中挑一的良驹,现在全力催发,速度更是飞快,眨眼间就已冲入已然破损不堪的军营,同时张弓搭箭,一下就朝着上方军旗下的一道人影射去。 刚才派人三面袭扰试探的时候,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发号施令之人的位置,这次正是瞄了他而去。 他手中宝弓可比一般弓弩要强得太多,射程还在居高临下的宋军之上,人还离着山冈有两百多步呢,箭矢已呼啸着飞上山头,直取旗下的孙途。 孙途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在听得动静后,本来端坐的他立马就出刀侧扑,寒光一闪间,正好挡在了那飞掠而来的箭矢之上。当的一声,便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臂都因此被震动了一下,这让他的心头一紧:“好霸道的一箭!” 而周围的那些部下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急忙上前护卫,也有前方的弓弩手慌不迭弯弓搭箭,朝着已经冲杀过来的敌人放箭。 只这一下对比,就暴露出了宋辽双方将士实力上的差距来,光论临阵反应,宋军就差了对方不止一筹,主将都受到袭击了,他们才作出相应反击。 而更叫人脸红的一幕也随之发生,宋军在放出箭后,才发现敌人居然就在射程之外突然停下了脚步,自己射出的一轮密集箭雨竟全无用处,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未造成任何杀伤。 而且这还不只是正面,其他三面也同时遭受了辽军袭扰,可阵阵箭雨射下去,同样是难损敌人分毫,他们居然算准了宋军射程,这一冲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而在得知这一结果后,孙途的脸色陡然就是一沉,辽军这是想用此招来消耗自身箭矢啊。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刚才被自己挡开的那支狼牙箭上,心头更是一跳,他已认出这箭,以及山下那辽将的身份了! 正文 第893章 各逞手段(中) 虽时隔多年,有些事情却是无法忘记的,毕竟当年那一箭可是差点就取了孙途的性命,可以说是他两世为人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啊。 当初孙途随童贯北使辽国在获得那份极其关键的边境布防图的同时,也牵涉进了幽州城内的一场叛乱之中。那时他为了让童贯等人顺利逃脱,不惜以身为饵,引辽军追击,而在眼看能脱身时,却被那一个叫作萧延平的于身后一箭射中,落入到滚滚江水之中。要不是之后被皇甫端等商人所救,只怕他真就要死在那一场上了。 也不知是否命运如此,今日当孙途再次想以身而饵诱出辽军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赫然又是此人!这支狼牙箭他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而现在仔细往山下望去,更是隐隐认出了那人的模样。多年后的萧延平模样略有变化,但那冷肃锐利的气质却未曾有变,甚至变得越发可怕起来。 孙途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他可是记得清楚,当日萧延平可是辽国叛军中的一员,怎么他竟没被辽国朝廷清算,甚至都还能继续领军在外吗?他可不知道自己被射落水后发生的变故,更不清楚这萧延平其实还有一重真实身份,乃是耶律大石布置在外的重要棋子。童贯事后也未特意把这一变故如实告诉于他。 但无论如何,双方乃是敌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一点已毋庸置疑。孙途在深知其射术之精妙霸道后,更是不敢有半点懈怠,手中刀紧握的同时,口里高声喝道:“都停下!敌军旨在消耗我们的箭矢和气力,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虎贲军上下终究是没有真正与强敌血战过的新兵,刚才被辽人气势汹汹的冲击给吓到了,居然一气射出了数轮箭雨,却是几乎没对敌人造成什么伤亡。直到孙途喝叫劝阻,他们才慢慢明白过来,有些讪讪住手。不过他们倒也还算明智,没有彻底放松,箭矢还是搭在弦上,注意力也继续留在下方凝立未动的敌人,看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 萧延平冷笑着往上望去,宋军这一轮乱箭的声势倒也不小,居然一气射下了两三千箭矢来,若非这些骑兵控制着距离,怕是真要造成自身不小伤亡了。而对方主将的反应也足够迅速,只三轮箭后就察觉不妙,果断叫停,本来他都还想多耗些时间呢。 但这也算是收获不小了,消耗宋军箭矢只是一方面,寻出破绽才是关键。当下里,他已挺刀一指,高喝道:“从右侧靠过去,放箭阻敌!快!” 伴随着他这一声令下,早已蓄势而待的辽军骑兵已迅速拨转马头,全都朝着这一个方向蜂拥而来。而在冲刺的同时,他们更是全都张弓放箭,把利箭一支支朝着山头射去。 那一边山头的位置本就比别处要矮上一截,同时弓手布置也要少一些,正是这一防御阵势的薄弱点。萧延平居然只通过一次佯攻就已找出破绽,然后猛抓此点,率军发起了凶悍突袭。 本来因为地势高低,宋军都不用太过提防辽军的箭矢,但现在嘛,情况却有些不同了,辽人骑兵的射术要强过这些虎贲军将士,再加上冲刺所带来的惯性,一支支箭矢竟不断飞上山头,射得宋军一阵人仰马翻,惨叫连声,反倒被他们给压制住了,更得以不断靠近山冈。 这其中,萧延平更是再度一马当先,双手持弓在身前飞快拨动,将力道十足的箭矢激射上去,每一下都能射中一敌,而他本人也已快要冲到山脚了。 这自然更给了辽军以无穷的鼓舞,他们个个长啸连声,如同滔天巨浪般迫压上去,似是要把整座山冈都给淹没吞噬了一般。 当看到这一幕时,别说那些虎贲军将士了,就是孙途也感受到了不小压力。这,才是真正的强敌,远比自己以往对付的那些山贼草寇和乱民要强太多了。但他却也是遇强愈强的性格,此时双目放光,已果断下令:“放石!” 既然占据了高处,自然要把这一优势完全利用起来,只用弓弩却敌是远远不够的,还得用上守城时最好使的落石!在昨日天黑前上得山冈后,他便已命人把这附近的山石都搜集起来,一部分藏于后方,一部分则摆在了山头边沿,并以绳索藤蔓稍作阻拦。 现在随着他下令,这边的将士已立刻行动起来,顶着箭矢,有人搬石下抛,也有人挥刀砍在了那些藤蔓绳索上头。嘣响间,那些本就摇摇欲坠的石头便是一阵颤抖,然后伴随着沙石的簌簌声,便轰隆下落。 这下还真有些出乎辽军意料了,只一愕间,漫山的石头已滚滚砸来。把最前面的几名军卒连马都给砸翻在地,就是萧延平,也是险险地策马闪过两块近在眼前的石头,吓得他赶紧勒缰控马,往侧方闪去。这一刻他已经迅速反应过来,这所谓的薄弱点完全就是宋军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引自家靠近,从而以山石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但是他终究还是小瞧了孙途的算计,因为就在这些辽军仓皇后撤的当口,他已在山上再度喝令:“放箭!曹炎,给我用神臂弓招呼他们!”曹炎就是守在山冈左侧的这路军队的主将。 没有二话,曹炎在高声答应后,果断亲手拿起一张神臂弓,就朝着不断逃遁的敌人后背射去。其他军卒也都同时而动,三百张神臂弓同时激发,箭矢带着呼啸,直扑向了敌军。 大宋百年,与辽人,与夏人交战,所倚仗者一是坚固的关卡城防,二就是远超敌国的精良弓弩了。而这其中,最佼佼者,便是如今正用以射敌的神臂弓了。 这神臂弓名为弓,实则为弩。但是它却比寻常的弩箭更加犀利精准,射程也是寻常弩箭的两倍许,但是其拉弓开弦却又比一般弩机要简单不少。当然,想要拉开神臂弓,需要的力气也是极大,若不借助工具,需要有开三石强弩的气力才能拉得开它,故而才有神臂弓之称。 其实之前辽军驻足的位置早已落入到神臂弓的射程内了。但孙途却一直隐忍未发,因为他深知那时出手未必能对敌人造成多少杀伤,毕竟敌人大有余裕闪躲退走。但现在,当敌人被石头打退,只一心逃跑时,就不可能再防着射程更远的神臂弓了。 事实也被他再度算中。拼出全力策马亡命的辽兵在蹿出两百步距离后,自以为已经安全,便下意识勒缰驻马,并开始思考着如何反击了。可就在这时,后方尖啸突至,他们都来不及作出反应呢,那倏忽而至的箭矢已透背而入,贯穿身体,将他们钉在了马背之上。 顿时间,又是好一片的惨叫连声,砰砰不断有人连马倒下。只片刻间,竟足有两百多人中箭,或死或伤。以只有三百张神臂弓出手的情况来看,这一阵攒射当真算得上是箭无虚发了,顿时就让原来已经低落的宋军士气猛然重抬,欢呼连连。 而正亡命而逃的辽军则是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有丝毫停留,如飞般前冲,直冲出去两三里地外,方才止住了脚步,却依然个个满脸惊慌,心有余悸。就是萧延平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因为他的后背也中了一石,好在甲胄够坚固,才没有受什么伤…… 而山上的孙途则在此时有些可惜地放下了手中弓箭。本来,他都已经瞄向了萧延平,奈何对方实在太过精明,骑术也足够高,居然在策马奔逃时不断变向,愣是让他没有把握出手,最后只能是看着这一强敌逃出射程。 而现在,摆在孙途面前的却多了一个问题,经此一败,这些辽人还会继续留在此地吗?眼前山下,已倒了不下五百辽兵,这对只有五千人的辽军来说可是极大的伤亡了。一旦那萧延平在知道无法对宋军取得压倒性胜利,又担心又更多宋军援兵杀来之下果断放弃撤离,自己这边可就无法阻拦了。 因为他很清楚,纵然取得了这一小胜,麾下虎贲军依然不是敌人的正面之敌,是断无法冲下山去追击作战的。 至于雁门关的援军,最早也得等明日才能赶来…… 辽军中,不少人也生出了撤离的念头,可当他们一提出这一想法后,却遭到了萧延平的断然拒绝:“虽遇挫折,还不至于让我契丹勇士就此逃避。我说过,这支宋军我是吃定了的!” “可是将军……”有部下满是忧心地还想再劝,却被他一个眼神给止住了:“既然无法强攻,我们也可学着攻城作战来对付他们。那边不是就有大片的林子吗,造出几架投石车来,就足以击溃他们了!” 众部下都是一愣,这可要耗费不少时间啊。但看到自家主将一副铁了心的模样后,他们也只能低声应命。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回萧延平的目标更明确了,他不但要杀光这支宋军,更关键的,是想要夺取那些神臂弓啊。 要是这些宋军利器能落到自己手中,那就真是如虎添翼,能在这场大战中起到关键作用了…… 正文 第894章 各逞手段(下) 这一场宋辽两支偏师间的战斗已然彻底偏离了各自主将的筹谋与意愿。 从一开始的偷袭与伏击,变成后来的弓弩矢石间的较量,而现在,更是成为了正面的攻防对决,其激烈程度更是迅速抬升,如火如荼。 辽人毕竟不同于以往中原王朝所面对的那些北方游牧之敌,他们早早已建立政权国家,国祚甚至要比大宋更长上几十年,而在其发展的过程里,更是不断吸收中原文化为己用,这不光体现在政体官制等文治方面,也呈现在了他们的用兵与战争上头。 他们再不像以往那些游牧部落般只知道侵略攻伐,却对攻城之战生疏得紧。如今的辽人对于攻关破城那是极其熟悉的,还能建造出各种各样流传于中原大地的攻城器械,这当然也包括了最简单的投石车。 当看到辽人开始在山前修造起投石车来时,孙途的心便迅速沉了下去,这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情况。他是真没想到这么一支辽军轻骑,居然也有人会制造如此器械,而且还有这样的心思,敢在宋军援兵很快就会赶来时好整以暇地造出来针对自己的防线。 而山上的宋军对此却是拿不出防御的手段来,这山冈本就不高,很容易就进入到投石车的射程。但是,他们的弓弩却显然无法对五百步左右的投石车造成威胁。而且山上还不像城池那样有墙体可为掩护遮蔽,这就让山上几千人全都暴露在了敌人的投射范围内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敌人忙于修造投石车时也赶紧在山上垒起简易的土石墙来,但这玩意儿能挡住几下轰击可就不好说了。如果是在极寒的深冬季节,再加上有足够的水源的话,孙途倒还能用以水凝冰的效果来使墙体变得更加坚固,但现在嘛,这却只成空想了。 所以如今看着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主动下山,破坏敌人的投石车。但这也没多少成算,因为辽人早有了布置,山下三百步外骑兵早已集结蓄势,一旦宋军敢下山冲击,便会立刻陷入到他们的包围之中……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就让末将等冲上一场,看能不能奏效!”曹炎有些急切地出声请命道,边上的潘松韦诚等将也都露出了相似的眼神,他们也感受到了威胁的逼近,也想拼上一把。 但孙途却当即制止了他们的这一冒险念头:“还没到拼命的份上,你们可别忘了,咱们到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咱们是为了亲手歼灭这支辽军精锐吗?不,咱们是为了把他们引出来,然后等着雁门关的大军到来,以绝对兵力将之剿灭!所以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一个拖字,而不是与他们拼死决战。 “现在我们身在山上到底还是占据了地利,这简陋的投石车的杀伤也有限,只要坚持住,就有胜机!” 听了孙途的话后,这些部将终于也定下心来,不再叫嚷着要冒险下山了,同时随着一声声令下,本就不是太多的盾牌被迅速调集起来,树于众人身前。同时,原来用以隐藏身份的那些木车也被悉数拆成一块块木板,当作盾牌的替代品使用,反正山上宋军是打算坚守到底了。 上方宋军的举动自然全落在了萧延平的眼中,这让他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失望。他确实是在想着能把宋军给逼下山来的,这样自己的骑兵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之彻底歼灭了。但现在嘛,真就只能依靠投石车之威来决定胜败了。 经过半日一夜的辛苦赶工,第三日天亮时,十多架投石车已全部就绪。其实这都不能称之为投石车,而是投石机,没有能自如进退的车轮等物,只是固定在原地的机器,而且其结构比之宋军中常见的攻城器械也简陋许多。但这已经足够对山上的宋军造成强大的威慑与打击了,尤其是在萧延平的一声命令下,随着杠杆前端猛然下落,带得后方网兜高高抛起,再把里头所装的一块块石头朝着山冈飞来时,山下辽军便是好一阵的欢呼。 此时山上的宋军能做的,就只有藏身于掩体之后,祈祷着老天保佑了。这一回,老天还算是站在了宋军这边,这一批看似惊人的石头在来到山前时,竟有多半因力道不够早早就坠落了,只有少数小块的石头砸到山上,却也被宋军的盾牌和土墙给挡了下来,只造成了极小的损伤。 投石机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仓促间就能完全制造出来的,辽军的这一批明显力道不是太够。这让宋军大感振奋,嘲笑声不断传下山去,也让辽军气势为之一馁。 但很快的,宋军就笑不出来了。萧延平再度下令,让人把投石车前移五十步,然后装上了更少一些的石头。随着网兜再次弹起,数以百计的石块顿时就如雨点般砸上山来,纵然许多宋军都顶着盾牌木块,还是叫苦不迭,伤亡不小。 更惨的还是树于最前方的那面土墙,只两轮抛射,那墙体已被打得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崩碎倒塌了。这可吓得宋军只能后撤,以求能减少伤亡了。但是在已然前移五十步的投石车面前,这点距离根本就没什么用,半日下来,竟打伤打死宋军超过五百之数。 这对宋军的打击可是极大,要知道这可是在敌军全无任何损伤的情况下的伤亡啊,而且自家还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只是被动挨打。这要是再来上一两日,五千人被生生砸光都是有可能的。 直到夕阳落下,辽军才终于暂时停手,然后萧延平又再度派出一支骑兵突然冲击了山冈正前方,竟是打算趁着宋军士气低迷,前方又无兵力布置的机会一举冲上山去。 好在孙途的反应足够迅速,当机立断亲自带人上前抵挡,一阵厮杀下来,才算是打退来敌,但自身也付出不小的代价,又有三百军卒或死或伤。 可以说只此一日间,宋军的伤亡就已达到了可怕的千人之数,而且伤者多半都已无力再战,眼下还能一战者,竟不满四千之数了。 等黑夜降临,战事暂歇时,山冈上已被一片愁云惨雾所笼罩。将士们虽没怎么说话,但看向孙途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绝望和无奈,还有人在小声嘀咕:“援军呢?他们为何还没到来?照道理今日天黑前雁门关的兵马就该到了,他们为何直到现在还不见踪影?” 这也正是孙途心中的疑虑所在。他之前敢阻止部下冒险,死守山冈,就是认为援军会在今夜前赶到。可现在,远远朝南方眺望,却连半点援军的影子都没有啊。这中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同样对此感到疑惑的还有萧延平,他早看出了宋军的用心,所以敢如此做,只因他一早已派出探子去了南边几十里外盯着了,只要宋军援兵出现,他会在第一时间撤军。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明日都未必有宋军赶来,而那时,自己麾下兵马就足以踏平眼前的小山冈了。 别看宋军好像只折了一小半兵马,但其实战场上的实力减损可不是简单的算数。一旦伤亡数字超过某条线,纵然是再精锐的军队也会瞬间崩溃。而就萧延平对宋军的了解,四成的伤亡,就足以让山上宋军失去继续撑下去的勇气,到时只要自己率军再冲一次,战斗就能结束了。 几乎是同时的,山上山下两军主将都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了雁门关的方向,猜测着那里的兵马何时才会到来…… ¥¥¥¥¥ 雁门关内,直到此时,都未曾动上一兵一卒!孙途期待中的援军,打从开始就没有出发,哪怕此时他们依然能清晰地看大那滚滚的浓烟在几十里外直冲天际! 事实上,就在两日前,看到这狼烟升起时,田伯元就已点兵欲出关北上救援了。但奈何,就在此时,一人却拦住了他的命令——监军杜昌国。 “杜监军,你此事阻我救援是何道理?”田伯元有些急切地吼道。 “田将军,本官问你,你现是何职?”杜昌国却显得颇为淡定,甚至带了笑问道。 “雁门关守备,怎么了?” “这就是了。你的职责只在守关,至于关外战事,就不是你能做主了,你更无权带兵冒险,去和那未必存在的辽军作战。” “可是,这不是我们一早就与孙将军约好的吗?” “这本官可不管。”看着对方那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杜昌国笑意更盛:“我这个监军有权辖制于你,若你敢胡作妄为,导致雁门关守军空虚,本官自当行权否决一切!所以你就给我安心留守于此便可,至于关外一切,就不劳你费心了。” “可是……”田伯元还待再说什么,但很快地,他就明白了过来。这是杜昌国有意而为,就是为了报当日孙途压得他只能服软的一箭之仇啊。此人竟如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甚至不惜以北边那几千兵卒的性命为陪葬,也要将孙途害死在外…… 正文 第895章 绝境无援 见田伯元已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杜昌国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看着他道:“田将军,那孙途本就非我雁门关的人,他之死活于你我何干?更何况,你应该早听说了,他在朝中树敌极多,蔡太师,梁太傅,还有高太尉,皆将他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你真想要救他吗?” 如果说之前田伯元因为对孙途的敬重还想要硬扛着对方的威胁出兵的话,那现在,听完杜监军所报的几个朝中权臣的名字后,这最后的一点勇气也就烟消云散了。他虽身在边关,但朝中一些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更知道对方并非在危言耸听。 很明显,杜昌国是铁了心要置孙途于死地了,若是自己不顾一切出兵,先不说他这一关能不能过,光是事后来自那些位大佬的怪罪就不是他一个区区七品武将能承受得了的。 如果只是冒险去和辽军一战田伯元还不怕,可来自朝中的威胁,却已吓住了他。让他最后只能是昧起良心来,不敢再发一声。只是他的身子却在颤抖,双拳更是紧握,心中的愧疚、愤怒和无奈交织在一处,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而一旁的杜昌国见他再不说话,虽神色不断变化,也没放在心中,只是不屑一笑,冲那些刚聚集起来的守关军卒一摆手:“你等还留在这儿做什么?速速散了,好生守住雁门关,莫让辽人有了可趁之机才是正办。” 众军卒虽心中疑惑,但此时也只能听从号令行事,答应之后,这几千人便迅速散去,雁门关重新恢复平静,就跟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而杜昌国见此,更是不屑作笑,这些武人真以为能翻得了身?哪怕现在战时,哪怕身处边关,可自己这个文官还是能做主的。至于孙途这样的异类,就让他早早死了为好,最好是死在辽人之手,如此更省了许多手脚。而对于此事会否影响前方战事,就完全不在其考虑之中了…… ¥¥¥¥¥ 孙途此时虽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但还没有生命危险。 一夜过去,天光再亮,山下辽军新一轮的攻势由之再来。 这一回,他们不再如昨日般只是一味地往山上抛射石块,而是在此期间派出兵马紧随杀来。趁着山上宋军被抛石机打得东躲西藏被动无比的当口,上千骑兵迅速突进到自家射程之内,然后把一轮又一轮的箭矢也射上山来,继续收割宋军性命,然后还有人趁此压制,纵马往山上急冲,竟是打算一口气打开一个缺口,让宋军连最后的一点地理优势都不再有。 好在到了这个时候虎贲军上下总算是爆发出了最悍勇无畏的一面,哪怕头顶不断有箭矢飞来,他们还是在孙途等将领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冒死往上压去,与辽军在山头边沿处进行了连番激战。 得亏辽军因为有所顾虑没有在自己人登山猛攻后再抛射石头,这才让宋军缓出一口气来,凭着强弓硬弩为后盾,再加上两三千人全力拼杀,总算是把这一拨敌人给赶下山去。虽然这一战也杀敌两三百,可宋军自身的伤亡却是更多,只半日间,就有五六百人倒了下去,可谓代价惨重。 要不是临近中午时山下突然鸣金收兵,只怕这一场攻防战会让宋军伤亡再攀新高呢。直到敌人退下山去,众将士才稍稍松了口气,许多人更是直接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息着,半日苦战,竟让他们此时连干渴饥饿都感受不到了。但其实,这几千虎贲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眼看着都要到极限,离着崩溃已然不远。 这一点山下的辽军将士也有不少人看在眼中,所以当萧延平下令撤退后,不少人还是无法理解,并有人随之提出了疑问来:“将军,明明我们已可一鼓作气踏平宋军,为何还要后撤,给予他们喘息之机?” 这一句话立刻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许多将士都把目光落到了萧延平的身上。令行禁止是一回事,但辽军内部的尊卑观念却比宋军要淡薄不少,有疑问就敢当面提出。 萧延平倒也不以为忤,笑了下指着山上的宋军:“他们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走投无路了,要灭他们不再是什么难事。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是逼迫太甚,这余下的三千宋军一旦拼死作战,对我们也将造成不小的损伤。我们的目标可不只是灭掉这一支宋军,所以能保存实力再破敌,自然更好不过。 “只要让他们冷静下来,心生恐惧,其军心必然彻底崩溃。等到下午我们再以乱石箭矢开路,我相信必能一战击溃他们,让他们再无半点反抗机会!” 萧延平不光有着一身超卓的武艺箭术,跟随耶律大石多年的他对用兵之道也是深有心得,此时随口道来,立刻就赢得了众部下的一致拥戴和敬意,所有人都连连点头。是啊,能以最小的代价破敌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而此时山上,看着周围将士那茫然惶恐,带着绝望的神色后,孙途也迅速明白了下方敌人的险恶用心。同时心里也是一阵后悔,自己到底还是小觑了辽军战力,也高估了虎贲军自身的实力啊。 他本以为借助地势还能再守上一日,或许那时援军就能杀到了。但眼下的虎贲军,却显然已做不到了。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支虎贲军终究只是一支刚上战场的新兵,然后就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与辽军精锐正面作战,这等打击对他们来说可比身上的伤更加可怕。 当然,倘若这些将士能从这场战斗里活下来,并吸取这一战的经验教训,那下一次再开战时,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精兵老兵。只是,敌人还会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孙途向山下望了一眼,他看到了数里外的辽军阵中也有炊烟冒起,显然,当他们吃饱喝足,就会再度发起攻击。而到那时,身旁这些将士还有抵抗血战的勇气吗? 不能再把主动权出让给敌人了!孙途咬牙间已做出了决断。之前自己确实过于乐观,犯下了错误,应该更早些主动出击,想法毁掉这些投石机的。而现在,已是最后的机会。 “郑平!”随着孙途一声喝,代替唐枫作为亲卫队长的一个军官应声走了过来,他虽然身上带伤,但腰杆却依然笔直如枪,眼中更有光芒闪过。 “我们青州军兄弟还有多少能战的?”孙途目光扫过山头,低声问道。 “回将军,还有一百二十人可以一战。” 这一次共有三百当初的青州军随孙途北来,只此一战,就去了大半。但孙途这时已顾不得肉痛了,当下道:“叫齐所有人,让他们除了兵器弓弩外再多备火把,待会儿随我杀下山去,烧掉那些投石机。” 孙途的命令下得平静,郑平的回答也是干脆:“喏!”在叉手答应后,他便迅速后退,去后面点齐人马了。而这些青州军老兵这时更是眼中冒火,精神焕发,这一次,终于能再随孙将军冲杀一回了,这可比之前被动挨打要爽快得多,哪怕就此死了,也再无遗憾。 这边的动静居然都没有被太多虎贲军将士所关注。他们这时早已士气低落到了极点,有人喃喃自语,说着死定了死定了,也有人左顾右盼,想着能不能趁机会逃离此地,甚至还有人竟生出就此投降辽人的念头来。军心到这一刻几乎已经崩溃,正如萧延平所说,接下来只要再次发石放箭,就能轻易破敌。 虎贲军,毕竟跟随孙途时日太短,虽有精兵之形,却无精兵之神,精兵之魂! 只有曹炎等几个将领察觉到了孙途的意图,当下里,他们也跌撞着上前:“将军,你想要下山一搏?” “不错,只有先毁掉他们的投石机,才能让我们有一线生机。之前是我判断有误,导致让所有人都陷于绝境。”孙途苦笑着承认错误。 这可以说是孙途从军以来少有的犯错了,只是这一次犯错,代价却很可能是全军覆没,连他自己的性命都将交代在此。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一搏,看能否作出补救。 “将军,不如让末将代您去吧,此战凶险,你是军中主将,要是有个好歹……”曹炎急忙劝道,同时韦诚他们也说出了同样的话来,个个想要替换孙途。 但孙途却摇头否了这一请求:“事已至此,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我相信,若论冲锋陷阵,你们都比不了我孙途。好了,时间紧迫,不要再多言,你们要做的就是带人继续守在山上,看我扭转乾坤!” 孙途说着,已迅速回身,与郑平等青州军老部下汇合。他们牵马疾行,再来到山边时,几乎是同时翻上马背,呼喝声里,一百多骑已同时发力冲刺,如奔腾下落的狂澜,直朝着几百步外的辽军前阵杀去。 此一时,正拿了个皮囊咕嘟嘟喝水的萧延平神色就是一变,本来坐着他已弹地而起,却是被这一冲刺给惊到了! 正文 第896章 放手一搏 同样被惊到的还有结阵守在投石机前方的那三百辽军,他们虽奉命守候,却不认为宋军还有这个勇气能冲下山来一战,所以就被这一下给闹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时,宋军几乎已冲下山来。 “拦住他们!”这里的指挥正是折百里,他在吼出这一声的同时,已然催马举矛,反迎而上。其他辽兵也都个个打叠精神,呼喝连声,向前冲去。只是因为仓促应战,论气势人数更多的他们还真就被宋军给比了下去。 这些随孙途冲下来的宋军都是青州军老兵,个个都是从一场场的厮杀中活下来的精锐,此番更是绝地反击,自然更是个个奋勇,不敢有半点犹豫,把浑身解数都给施展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以双腿控马,腾出两手,稳稳将那一张张神臂弓端在身前,瞄向了前方已反冲过来的辽兵。 在他们刚下得山冈的瞬间,一百多支利箭已应声掠出,直扑前方敌军。 这神臂弓除了射程远,精度准外,还有一桩厉害处就是射出的箭矢速度要超过寻常弩箭许多。双方两百多步的距离几乎只用了眨眼工夫便已飞至,冲在最前端的那些辽兵甚至都没把刀提起来呢,箭矢已凌空而到,噗哧连声,已穿透了他们的前胸,带着他们的身体直往后仰去,跌落坐骑。 就这一轮攒射,居然就让几十人中箭落马,这给了辽兵上下以极大的威胁,就是折百里都在瞬间勒马横矛,不敢再冲杀过去,只有十多个足够悍勇无畏之徒才全然不管不顾地继续前冲,很快就杀到了宋军面前。 此时宋兵已弃掉了射空的神臂弓——这弓固然有着诸般优势,但也有其不足处,那就是拉弦很是麻烦,至少在马背上想要开弓放箭是极难做到的。寻常军士自然无法兼顾,为了杀敌,只能直接丢下宝弓,抽刀在手,全力一搏了。 双方当即迎面撞上,纷纷控马挥刀,咬牙咆哮。辽军骑兵个个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此时心理还占据着优势,当然不可能有有顾虑,刀卷处已急劈敌人的脖子。但宋军的反应也自不慢,早有准备的他们几乎是同时一个侧身闪躲,避开了敌人那直接的劈斩,而且还再度催马加速,竟是一下便从敌人的身侧给奔了过去,直扑向后方已然停驻下来的敌军。 而在一刀落空后,这些辽兵也是一愣,想当然便收刀。可这时,他们只得十几人冲锋在前的致命缺陷便暴露了出来。因为就在他们收刀的同时,更多的宋兵已涌杀过来,刀枪同时递来,劈刺之下,瞬间就把这十多人给杀落马下,然后再被全力冲刺的马蹄狠狠踏入泥中,全部惨死。 这一切只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发生,也让折百里迅速明白了一个道理,这支宋军远比自己所想要强悍得多,万不可有半点大意。同时他也看到敌人手中已没了弓弩,也就不用再顾忌这一点了,当下就再度催马前冲,挥矛就朝着位于队伍箭头处的那名宋将头部扎去。 他的眼力确实不错,一下就找到了孙途所在,也本着擒贼先擒王的策略对孙途下手。奈何他的本事却显然还是差了点,这一矛刺来,只让孙途略皱了下眉头,然后手中枪也同步刺出,却是奔着那一矛而去。 就在双方接马交锋的瞬间,他手中长枪突然就由直刺化作斜挑,啪的一下后发先至,打在了长矛中段最难发力处。这一下的力道极大,竟一下就把折百里全力而出的一矛给打得往斜处掠去,再无法对孙途的身体构成威胁。 而他手中枪却只一弹便又恢复了既定路线,再度刺向对方的咽喉。这一个照面间,双方实力差距就彻底体现了出来,也让折百里心头大骇,竭尽全力仰身躲闪,总算是避过了这破喉一击。只是如此一来,他却无法再分心收矛了,而孙途更是已贴身而至于,两马几乎错镫而过,两人相距更是连一臂都不到了,他却已中门空虚,全面失守。 孙途也已看出此人乃是这支阻拦在投石机前的辽军指挥,所以也存心要取其性命,就在两马交错的瞬间,手腕一抖,长枪再度吞吐间暴然刺出,袭向敌人的小腹。只要这一下刺中,即便杀不死对方,也能挑他下马,使面前几百辽兵瞬间变成群龙无首的状态。 可就在这一枪将将要中的的同时,前方却有一道锐啸突至,一支利箭竟及时飞来,直夺孙途面门。这让他心头一凛,知道是那萧延平出手了。 虽然宋军来得突兀,但萧延平的反应也是极其迅速。既然一时间还无法率军杀过去,那索性就亲自下场。在跃马前冲的同时,他也已搭箭上弦,并一眼就认准了孙途所在,放箭以救折百里。 孙途也在眨眼间收招自保,拧身闪避的同时,手中长枪已被他由直刺又换作了斜打,正好迎在了那一箭的来路上,当的一声,将之磕飞。直到这时,他和折百里两人才交错而过,双方都迎面撞上了对方的后续兵马。 此时的孙途已顾不上后方的战斗会变成什么样了,当即再度低喝,双腿猛夹马腹,驾着骏马如离弦之箭,迅猛扑向了前方辽兵。那些辽兵也个个凶悍如狼,挥舞着兵器,策马迎来。只是他们的武艺却与孙途有着太大的差距,才刚一碰上,他手中长枪已暴出团团枪影,罩向了面前四五人,几乎同时刺中他们的咽喉心坎等要害处。这些人连招数都未能施展,便已相继落马。 而孙途的前冲势头更是不曾有丝毫减缓,依旧向前。倒是把那些辽兵给唬了一大跳,手上的动作就是一顿。只这一耽搁间,他已突破了他们的队列,长枪不断刺挑扫捺,竟再度把十几个敌人扫落马下,自己则已破开阻碍,直接就来到了那一排投石机前。 后方这时也已响起了一阵杀声,还混合着不少惨叫。却是宋辽两支骑兵终于是正面相撞,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但孙途这时却没有回头望上半眼,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在长枪扫挑着把那些个还想上前阻碍的敌人逼退后,他已取出火折,拿过随身的火把迅速点燃,再俯身前冲,把凑到了最靠近的那一台投石机上。 火焰瞬间就点燃了这台由木头造起来的投石机,蔓延着向上,看着很快就能将之彻底吞噬。这一举动也吓得那些负责使用投石机的辽兵一阵大叫,他们再度挥刀围杀过来。同时,随着一声暴喝,嗖嗖的箭矢竟是接二连三地飞来。 与箭矢一道而来的,还有萧延平!在刚才放箭救下折百里后,他的弓上再度搭箭。奈何此刻孙途身前已全是辽军将士,而且所有人都在不断变化着位置,哪怕射术如神的他,也没有把握真能中的,只能是暂时放弃这一念头,继续策马疾冲。 等到孙途杀到投石机前,点燃其中一架后,萧延平更是恼火异常。他倒不是担心如此一来会被宋军扭转战局,而是愤怒于这宋将居然还能有此等反扑之力,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要知道,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大石林牙手里讨来的差事,必要做得圆圆满满,不能有半点差错和遗憾啊。 所以这时的萧延平是彻底不管不顾了,哪怕孙途身旁依然还有不少辽兵围困,他也毫不犹豫地放箭射敌,而且这一回用的还是连珠快射,六七支箭矢接连飞来,几乎封死了孙途的一切闪避空间。 孙途抬眼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一阵心惊。他自以为箭术也有小成,但连珠箭也就三箭而已,与对面的辽将一比,可真差得太远了。而且只看其来势,这箭矢的力道竟不再神臂弓之下,足见此人的射术有多么可怕了。 不敢再有疏忽,孙途立刻丢下火把,持枪迎向已近在眼前的一箭的同时,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将身侧一名辽兵给提了起来。高喝声中,他直接以此人为盾,挥舞着挡在了身前。 眨眼间,那连珠箭先后而至,噗哧连声,却是全部没入到了那倒霉的辽兵体内,使其只发出两声惨叫,就已毙命当场。而这一下,再度吓得其他辽兵直往后缩,也让已跃马驰来的萧延平能从他们的头顶一掠而过,手中长刀呼啸着竟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劈孙途头颅:“杀!” 孙途见此来势汹汹也是心头一震,不敢怠慢,以挺枪相迎,只当的一下间,竟连人带马被他杀得直朝后退去。要不是胯下骏马神骏异常,只怕这一下就得四蹄酥软,把个孙途给抛飞出去了。 但此时,孙途的情况也大为不妙,不但面前的萧延平在稳住马儿的落势后再度拍马挥刀攻来。身周那些辽兵也已再度鼓起了勇气,高叫着挥舞着兵器围杀过来。 而相比于他,更危险的还是那些随他一道下山的青州兵将士。因为此时的他们不但要面对迎杀过来的折百里手下兵马,还有几千辽兵也自背后分左右围杀了过来…… &&&&& 今……今天暴更。。。。现在第一更。。。。 正文 第897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上) 萧延平可不是只有一身武艺可用的武夫,其兵法谋略,临阵指挥也是深得耶律大石的熏陶指点,算是辽军中排名前列的将领了,不然他也无法自领一军,深入宋境来做这影响全盘战局的重要棋子。 刚才在看到孙途他们杀下山来的瞬间,他固然惊怒交加,却也没有彻底丧失理智。所以在策马冲上前的同时,已果断下达了军令,让后方军队在杀上前时分左右围攻,誓要一举将这支还有一战之力的宋军给彻底歼灭,一个不留! 这些辽国骑兵作战经验丰富,立马就明白了自家主将的用意,自然行动迅速,立刻从两边包抄压上,再配合着前方那些虽被孙途冲散却并未乱掉的骑兵,一下就三面合围,对刚下得山的青州军发起猛烈进攻。 青州兵上下一心,倒也无惧,个个呼吼着,一往无前向上就冲,他们也已看到了自己和早一步杀穿阻滞的孙途的处境,此时他们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聚集到自家将军身边,与他痛快杀上一场。 而这一选择明显是最正确的。毕竟相比于左右包来的数千骑兵,他们正面的敌人反而是最少的,几百辽兵虽然依旧在他们兵力之上,但在面对他们全力冲击的气势面前,居然再度被他们破出一个缺口来,得以迅速往前方冲去。 但就在他们杀散阻截,眼看将要成功时,左右却是一阵乱箭如雨,已铁了心要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的辽兵终于动了弓弩。这一下,宋军却是招架不住了,他们虽个个奋勇,但终究只是血肉之躯,敌众我寡,左右乱箭更是防不胜防,顿时间,就有不少人中箭落马,前冲的势头也终于被迫暂缓,只能在呼喝间迅速结阵自保,情势已是岌岌可危。 而更前面的孙途处境也不比他们轻松多少,若只和萧延平一人作战他还足以应付,但现在他不但要与这辽军猛将交锋,还要时刻应对身周不断袭来的辽军兵卒,这就让他无法全力以赴,只能被动以防御为主了,别说再想烧那些投石机,就连撤身后退都做不到,只有苦苦支撑的份儿。 萧延平这时却是精神大振,暴喝连声,手中刀不断劈斩削刺以最凶狠的杀法攻击着孙途的各处要害,誓要将此强敌斩落马下。他可从来不会因为身边有人相助就手下留情,两军交战只有胜负生死,哪有什么英雄磊落之说。 此时,又是一名军卒刀砍孙途马腿,被他急速提缰闪过,然后一枪正中其胸口。可还没等孙途抽枪回来呢,萧延平的刀已再度从侧方袭来,直挂其侧颈。把个孙途吓得猛一激灵,都不及抽枪,就是一个大仰身,让过这致命的一击。可就在这一动作施展出来的瞬间,孙途的心却再度一沉,因为他赫然发现,对方这一刀竟是虚招,力未发尽,竟乘他翻倒马背的机会由斜劈化作下斩,竟是要将他一刀两断! 好个孙途,即便陷入如此绝地,依旧未见慌乱,怒吼声中,双足已急速从马镫里脱出,腰背同时发力,身子已如游鱼般直朝后射出,竟赶在这一刀加身的瞬间脱马落地,人在半空,手中枪已连带着上头所串之人凶猛挥出,砰砰几声间,正好砸在了刚从侧边包来,想要对他下手的辽兵身上,将几人全部打得骨断筋折,惨叫飞跌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坐骑却已是一声惨嘶,被萧延平一刀砍翻,再起不能。孙途的这一手也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竟让他来不及变招,若非刚才还有其他辽兵帮手分担,只怕这一个机会就足以让孙途伤他了。这让萧延平更为重视眼前的对手,迅速拨马看来,手中滴血的刀虚指过来,喝道:“你这宋将果然有些本事,报上名来!” 话说两人已战了数日,正面交锋都有好一阵了,萧延平却还连对方是谁都不曾知晓呢。本来他是真没这心思,但现在,开始重视对手后,却有打听一下的必要了。 但孙途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发问,因为就趁着自己挥枪扫翻数人的工夫,他已经找到了少有的机会,那些辽兵心下一怯间,竟暂时不敢包抄过来了。他当即一声清啸,步伐一开,人已挺枪全力冲上,长枪如龙似蛟,翻腾变化,带起阵阵虚影,直朝敌人的人马周身攒刺了过去。 见此,萧延平也是一声高喝,立马催马前迎,手中刀高举过顶,却是要与孙途来一个正面交锋,以硬碰硬。不过他心里很是清楚,骑兵对步卒可是占尽了便宜,纵然对方武艺似在自己之上,如此交战自己也是大优。 只片刻间,两人已正面相遇,挟骏马冲势而来的萧延平势若雷霆,暴喝再起,刀如匹练般划破空气,直取孙途头顶。而孙途的长枪这时却慢了半拍,而且因为高度上的差距,让他这一枪似乎只能中敌坐骑,而难损其分毫。 也就是说,要是这一招接实了,孙途将以自己一命换得对方一马,这可实在太吃亏了。萧延平则是双眼圆睁,只等一刀中敌。可就在这一瞬间,他心中却是警兆陡起,眼前宋将无论武艺头脑皆非等闲,眼下也没到彻底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怎么就会犯下如此错误,给自己这么好的机会? 其中有诈! 这个念头一起,萧延平心下就是一紧,手中下挥的一刀明显收了三分力。而就在这时,孙途也变招了,他突然弃枪,伏身,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寒光呛啷出鞘,并借着身体的冲势,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唰地一下劈在了对方的骏马前腿上。 鲜血迸溅,惨嘶骤起,那骏马被一刀断腿,整个身子竟不自觉地腾空而起,再一头往下栽去。而孙途也趁此机会猛一回身,手中刀再次急斩出去,直取对方的后背。 正如萧延平最后所警觉的那样,刚才那气势不小的挥枪猛攻居然真就是虚招,为的只是吸引对方全力出招,然后他则先伤马,再杀敌,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孙途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步战与骑兵对决有多么的吃亏,所以才有了这冒险一招。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成功,因为萧延平在此之前也已做出了最及时的反应,同样脱马翻身,收刀自守,使他这凶狠一刀被完全挡下。 当的一声震响后,孙途整个人已侧翻而去,而刚从马背下来的萧延平也是踉跄落地,再往后退出十多步后,方才稳住身形。此时的他脸色越发凝重,后背一阵发凉,刚才这一个照面要不是自己临时警惕变招,恐怕真就阴沟里翻船了。 而孙途在稳住身形后脸上却是一阵懊恼,这已是他创造的最好的杀敌机会了。甚至于,这已是最后的翻盘点。因为如果刚才自己能阵斩敌军主将,那辽兵必乱,到时他们的攻势也就缓了,山上的部下才有一搏之力。但现在嘛,敌将安然,反倒是自己,已再度陷入到了敌军的包抄之中。 而已经回过身来的他也更清晰地看到了跟随自己杀下来的青州兵将士的危险处境——在面对三面包抄后,一阵厮杀下来,一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五十,而且个个带伤,眼看就要被几十倍的敌人给吞没掉了。而孙途自身也同样陷于数十倍之敌的包围之中。 这一刻,这支作为诱饵而来的宋军,真就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期待中的援军,却是直到现在都还未曾出现。 到了此时,孙途已经心知肚明,援军是不可能来了。这必然是雁门关中再起变故,有人从中作梗,竟是顺水推舟,想借辽人的刀除掉自己! 但到了这时,孙途已无暇再去后悔之前做下的决定了,哪怕想要报复,也得先有命回去才成,所以他此刻再度收摄心神,横刀在胸前,亮出了最后一搏的姿态来。 而萧延平,则眯起了眼睛,却不再急着冒进,而是突然喝道:“给我围杀了他!”他可不想再逞英雄了,这里还有几十上百部下,足以围杀这个可怕的宋将。 后方山冈上,曹炎等将握紧了手中兵器,呼吸已变得极其急促:“兄弟们,将士们!孙将军在下边拼死作战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给我们杀出条血路来?难道我们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下面浴血奋战却都无动于衷吗?现在已无援军,我们能指望的只有自己,只有我们全力一搏,孤注一掷,才能为自己打出一条生路来! “兄弟们,是男儿汉的,就跟了我一起杀下去,杀辽狗,报国仇!杀呀!”伴随着最后一声怒吼,曹炎再顾不上其他,已利落上马,挥动着自己的兵器,已迅速冲下山去。 在其身后,韦诚等多年好友也动了,然后是大批的虎贲军将士,在略作犹豫后,也全都纷纷怒吼连声,悍然冲下山冈! 既然援军未能到,那就由自己来做自己的援军吧! &&&&& 今日第二更。。。。。求下票。。。。 正文 第898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下) 两日苦战,尤其是后来被辽军以抛石机迎头痛击伤亡不小却无反抗之力,让这些才刚到北边,并无多少战争经验的虎贲军将士士气大挫,最后更是连拼命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了。 直到眼看着孙途带了青州兵精锐杀下山去,看着他们与数十倍的敌人作着殊死之战,看着那些袍泽们不断战死当场,想到这一切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他们是为了能帮自己开辟生路才不惜以命相拼,纵死无悔;看到身为军中主将的孙将军冲杀在第一线,纵然落马依旧酣战不退……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断刺激着虎贲军将士的内心,一点点消解着他们心头的惧意,鼓舞着他们的军心。而随着曹炎等将高呼连声,并身先士卒地跨马下冲后,这些将士终于全都醒悟了过来——事到如今,绝境无援,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此时再不拼力搏上一把却待何时? 顿时间,之前还不断瑟缩往后的虎贲军将士终于个个发出嘶声呐喊,眼中再没有了恐惧,换作了拼命的决绝,举起了手中兵器,迈开双腿,如潮水般直朝下方的辽军扑杀过去。 而在听到后方将士的奔跑和呐喊声后,曹炎等将底气更足,更是疯狂催马前冲,如一只只被逼到绝路的猛兽般露出了最后的獠牙与利爪,直朝着下方还在四面合围青州兵的辽军侧后方便冲杀过去。 在前冲的同时,许多人把手中最后的弓弩全部射尽,然后再举刀枪,一往无前,撞向敌人。此时的战斗,已再无章法可言,有的只是以命搏命,以血换血! 宋军的这一突然反扑还真就杀了辽军一个措手不及呢,毕竟就在不久前,山上宋军就把自身的怯懦与畏战表现得淋漓尽致。谁能想到,只一会儿工夫,这些宋军就会像换了批人似,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冲击和杀伤来。 再加上辽军自以为大局已定,只一心想着全歼包围圈里的宋军精锐,更是未曾防着有此一招。只片刻间,后方阵势就已被宋军捅穿拆散,曹炎更是一马当先,双刀挥舞不断,向前猛杀,口中则大声道:“诸位山东的弟兄们,我老曹来了,来与你们并肩杀敌,杀光这些辽狗!”口中喊得凶,手中刀舞得也自不慢,竟被他连斩数人,再进丈许。然后…… 然后就被已反应过来的辽军回头挡住,同样被挡下的,还有随其身后猛打猛冲的这几千宋军。辽军终究要比这支宋军强出太多,纵然一开始被打了个冷不防,但随着他们冷静下来,随着那些将领不断呼喝指挥,从容布阵,宋军那看似凶狠,犹如疾风暴雨般的攻势就不再是多大的威胁。 更要命的,是这些军卒因为急于下山搏命,甚至连该有的阵势都未能组成,松松垮垮的,几乎和乌合之众都没太多分别了。如此状态,又怎么可能真个就把数量更多些的辽军给杀散杀败呢? 也就一开始占了点先机便宜,之后的他们就迅速陷入苦战。不过他们这么一 冲,倒也是有些作用的,好歹让包围圈内岌岌可危的青州军精锐有了喘息反击的机会,随着敌人把兵力扩散到外,内层的阻击一下就虚弱了下去,他们当时就催马再冲,而且这一回他们不再往孙途所在处冲锋,而是回头去找自己的同袍,又杀了敌人一个猝不及防,反而被这几十人突破重围,顺利与虎贲军汇合。 只是到了这时,青州军的伤亡也已极大,百多人只剩下了三十七,而且个个带伤,不但自身,就是胯下骏马,也全被鲜血所染,个个都如血葫芦也似。 而当两路兵马汇合之后,宋军又一次爆发出了强悍的攻势,居然硬生生把周边辽军杀得后退出一截去,两军总算是分清界线,再不像之前般乱糟糟一团了。 “再杀!”曹炎身上也已带伤,但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回了口气,便又是一声怒吼,再度策马急冲,而身后宋军也全都咬牙再上。他们都很清楚,这时双方斗的就是个狠字,斗的就是这一口气,看谁能支撑到最后了。 辽军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们更明白的是,自己在这一战中必然占据着绝对优势,无论兵力还是实力,自身要强出宋军太多。其实要不是敌人在山上设防,他们压根就不用多费手脚弄出什么投石机来,直接厮杀,就能全歼宋军。所以在看到这一幕后,辽军上下也都嗷嗷叫着,再度反冲过来。 宋辽两军,就在这山冈前,展开了一轮惨烈的搏杀,双方都已不再有任何的保留。 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部下将士都在拼命厮杀,作为主将的孙途和萧延平当然也不可能闲着。他们的战场虽然人数只有几十,但激烈程度却有过之。此时两名主将身上皆已带伤,孙途更是半身披血,左肩中了半截长矛他都没空理会,只能任鲜血长流。而在地上,却已倒了二十多具尸体,皆是被他所杀。 刚才的战斗可谓孙途从军以来最惨烈的一战了,他既要与武艺不俗的萧延平交锋,还得时刻对付那些四面包抄游走,抽冷子偷袭自己的辽兵。这么一来,自然有顾此失彼的凶险,经常防了左防不了右,最后只能是避重就轻,以伤换命。结果就成这般模样,他伤势极重,而敌人也倒下了许多,其他兵卒已然胆怯不敢靠近,只有萧延平虽有小伤,却还能继续死拼。 到了这一步,就是萧延平也不得不佩服孙途的悍勇了:“你这宋将果然了得,若是此时放下兵器,投降我大辽,我保你无事,还能加官进爵……”竟是突然打起收服孙途的主意来了。 孙途脚步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又呸一下吐出口中血沫:“到了这时候再提此事,你不觉有些多费力气口舌了吗?” “宋将,你可别忘了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绝境。连你们自己人都背叛了你,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萧延平口中继续说着,还真是一针见血呢。果然,此言一出, 顿时就让孙途的眼神一变,身子也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而就在这破绽一生的当口,萧延平已飞掠上前,手中刀呼啸着直劈孙途面门,竟是要一刀将之斩成两半。原来,刚才那些话只是为了乱其心神罢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真能招降孙途。 而就在这时,孙途眼中也有一道寒芒闪过,刀临面的同时,他的双腿依然稳稳立在地上,如两根柱子也似,而上半身却突地后倒,竟使出了一招极险的铁板桥! 这下也确实出乎了萧延平的意料,他自以为算计了孙途,却不料自己的算计竟在孙途的算计之中。这自然让他下劈的一刀力道上多有不同,等他反应过来,再想加力时,破绽也就出现了。 孙途此时完全没有闪避后退的意思,当即抬足上踢,竟精准地找到了对方握刀的前臂。这一下,萧延平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砰响间,他手上力道便是一失,双臂一抬,刀已高高抛起,同时中门也已大露! “不好!”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萧延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急忙抽步后撤,想要全力拉开与孙途间的距离。但孙途又岂会放过这一自己冒着被斩杀风险得来的良机?只见他一声低喝,身子竟以仰式猛然一个前滑,直扑对方,同时手中刀已划过弧线,直抹向对方前胸要害。这一下若是砍实了,那就是开膛破肚,惨死当场的结果。 好在萧延平的反应和动作都足够快,已抢先后撤,总算是没有身死。但前胸还是被刀锋掠过,衣衫被割裂不说,一道血线斜着透出,让他更是发出一声惨叫,倒退飞掠,同时手中刀也全力在身前劈斩,阻住了孙途后续的攻势。 孙途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自己的气力终究不继,不然这一刀是真能斩杀对方的,现在却只是伤而不杀,后面的麻烦可就大了。 “给我杀了他!”险死还生的萧延平恼火异常,既怕且怒,当即大声下令,让剩下的辽兵再度补位杀上。 而孙途听到这话,也是迅速往后退去,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这一战,怕是还有的打呢。 而就在这时,数骑从北边疾驰而来,正是辽兵。离得远远的,他们就已高声喝叫了起来:“不好啦,宋军杀来了……” 这话让正待全力再战的萧延平和那些辽兵都是一呆。孙途虽听不懂他们再说什么,但也跟着他们一起朝着北边望去,然后就瞧见了那个方向上,一股烟尘卷地而来,只看这声势,来的兵马数量就是不少。 厮杀多日,血战到今,援军终于是赶到了! 只是有一点却让孙途有些想不明白,怎么援军并不是从雁门关所在的南边而来,而是从北方出现呢? 不光是他,就连萧延平也是满脸惊疑,这支宋军援兵还真是来得出人意料啊…… &&&&& 三更,继续求票,晚上还有。。。。。 正文 第899章 战局突转(四更求票!) 两日苦战,身入绝境,在如此境况下,宋军依然没有让山冈上的那处狼烟烽火熄灭。哪怕这时几乎已全军冲下身去,依旧有一道浓得发黑的烟柱直冲云霄,就算是几十里外的人也能清晰看到。 而这,就是孙途他们能绝境得生的原因所在——雁门关方向在看到狼烟后并未出兵,但另一路南来的宋军却是发现了这一异样,并果断快速赶来,正是之前奉命寻找并歼灭后方辽军的秦敢所部! 其实早在今日清晨,秦敢他们就已看到了这一股狼烟,并迅速得出了那里正发生着一场激战的推断。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没有急吼吼地就直扑上去,毕竟那边战况不明,敌军具体兵力也是个谜,为防出什么差错,还是稳稳压上才是正经。作为多年征战的军中将领,秦敢早养成了谋定后动,未虑胜先虑败的好习惯。 等他们遥遥发现那边山冈一带的激战时,之前奉命把守示警的辽兵也终于看到了这一路宋军。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二话不说,十多人就赶紧策马狂奔想要回去示警。 也是直到这时,秦敢才不再藏匿行踪,号令一出,两千骑兵已先一步前冲追击,而剩下的一万八千步卒也是紧随其后,大举压进。而在确认眼前的敌人不过数千后,他更是果断下达了分兵包抄,想要把这支辽军一口气给全部围歼在此。 于是,随着骑兵不断放箭,前方辽兵斥候死伤大半,只有两三骑得以安全逃回,并将这么一个可怕的消息早上一步吼了出来。还没等这些辽军从震惊中定神呢,震天的喊杀声与脚步声如雷而至,后方立刻就遭到了大宋骑兵的猛烈冲击。 本来他们的后方就十足空虚,几乎所有兵力都被调到前方去对付虎贲军了,此时再受突袭,就瞬间防线崩溃,被大宋骑兵一个突击就杀到了中军位置。得亏现在萧延平正在前方与孙途交战,否则这一下还真可能就这么交代了呢。 但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庆幸了,因为随着这两万宋军排山倒海般三面压来,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家已入必败之局。 不错,辽军从整体战力上自是要强过宋军不止一筹,但那指的是在各方面因素都均等的情况下。可现在无论是体能精力,还是兵力决心,他们都差着这支新力宋军不是一点半点啊。这两日苦战的可不止虎贲军,辽军上下也早已疲惫不堪,也都成强弩之末了。他们固然还能稳压虎贲军一头,但当宋军援兵一到,就瞬间斗志全消,纵然是再精锐的军队,也是血肉之躯,也是有自己的极限和畏惧的。 萧延平瞬间就做出了最明确的判断,当即一声呼啸,再顾不上对正陷入重围的孙途下手,身形陡然就往侧方退去,目光逡巡间,已找到了一匹无主的骏马。当下里,他已腾身而起,利落上马,只一抖缰绳,就高声喝道:“宋军势大,撤!” 事到如今,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这么一个事实,他们失手了。之 前的种种心思,全部落空。别说吃下这支宋军,就连想从他们手里夺到神臂弓这样的利器都成了妄想,能脱出重围,保存实力才是正经。 孙途正打算作最后一拼呢,见此变数,精神也是一振,当即刀出如风,呼啸着砍飞两个扑到身前的敌人,然后口中喝道:“你等末日已在眼前,还敢战否!”暴吼声中,不退反进,再度扑前。却把那些个辽兵吓得脸色一变,当即再顾不上他是不是在虚张声势,转身就跟着已经策马往边上奔去的萧延平就走。 而在他们身后,孙途只作势迈了两步,身形就猛然顿住,随即以刀拄地,呼呼大喘起来。事实上,他确实无力再战了,连番的血战,大量的伤口与失血,让他的体能已到极限,甚至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刚才两刀杀敌,把最后压箱底的本事都施展了出来,若再有敌人攻杀过来,只怕他真就要死在这一黎明之前了。 好在,辽军已然破胆,再加上他的确已杀怕了他们,在此情况下,再无人敢冒险一试,总算让他得到了喘息之机。 而这一下受影响的可不光只有正和孙途交锋这百十名辽兵,前方,本来已稳操胜券,打算一口气吃掉全部宋军的辽军主力,也在听得后方的呼啸后惊觉大事不妙。等他们回头看去时,更是看到了如浪潮般涌杀而来,就要对自己形成包围态势的数万宋军。 这下,可把他们吓了个魂不附体,尤其是发现主将竟先一步撤退后,他们更是再无半点犹豫,顾不上对败势已呈的虎贲军将士下手,迅速扭身,紧跟着就往右侧退去。他们的选择与自家主将一样,犯不上为了杀敌,而把自己全给搭进去啊。 但滚滚杀来的宋军又怎么可能任这支辽军轻松逃离呢,顿时间呼喝之声不断,或分头截击,或乱箭攒射,或鼓噪追赶……两万大军已分作数部分,凶狠地与辽军展开了新一轮的搏杀,追亡逐北! 当此关头,辽军再度展现出了他们的狼性与狠性,竟有一部果断回身,不惜死战与紧追上来的宋军展开了殊死搏斗,从而为前方的同袍争取脱离的时间。但是,宋军这次却是有备而来,兵力更是他们的数倍,三个方向的包抄追击效果更是立竿见影,纵然辽军多半是骑兵,依然有大部分被包围,然后被宋军一点点压制吞噬。 而且此时追击的可不止这支援军,那些已经回过神来的虎贲军将士也展开了反击。正面交锋他们不如辽兵,可现在一面倒的追杀,这些将士可是再趁手不过了,也给辽军再度添上一处压力。 秦敢策马冲到了孙途跟前,目光只与他一触,心头就是一震。此时的孙途虽然浑身是伤,看着连站都站不稳了,但那如山岳般耸峙,如刀锋般锐利的气势还是给了他不小压力,让他下意识就问道:“敢问阁下是?” “越侯,孙途。” 仅仅四字,已让秦敢及周围将士肃然起敬。话说这十年,甚至五十年来,孙途算是大宋 军中最大的一个传奇了。他虽然不曾在边关杀敌,但其事迹却已传得天下皆知,早被无数将士视作偶像。因为只有他,在面对文官的强力压迫时才敢奋起反击,还把许多文官都给闹了灰头土脸,甚至杀了他们。这是多少武将心中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啊。 而今日,他们更是见识到了孙途的另一面。哪怕之前相隔甚远,他们还是看到了他以一人对数十,却酣战不退,越战越勇的表现。此等样人,才是真正的战神,是所有人心目中大宋军人该有的模样啊! “原来是孙将军当面,末将秦敢。”秦敢忙抱拳行礼道。 孙途经过这片刻的歇息后,终于是恢复了些气力,摆手道:“不必多礼,先杀敌要紧。我等在此苦战,为的就是这一刻!” 听到这话,秦敢心中顿起疑问,但这时却非深谈细问的好时候,便暂且压下心中疑虑,高声道:“将军说的是,待我率军再追截辽狗,为我大宋将士报仇!” “可还有马吗?我随你同去!”孙途突然问道。 马当然是有的,随着孙途这一声问,已有人迅速下马,让出坐骑。而孙途也不作推脱,立刻翻身而上,只一抖缰绳,就紧随着这些兵马转向朝着辽军败退的方向追去。 此时辽军的情况更是糟到了极处,宋军三面追击,以及口袋不断缩小的战术正在不断收割着落到后方军卒的性命。早成强弩之末的他们虽然拼死厮杀,却难与强大的敌军,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袍泽落马身死,用这些人的性命来争取一些时间。而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发现自家骏马的速度已经开始不断削减,就连这些大辽良驹,都已撑不住了。 “将军,怎么办?”折百里也已身批数创,浑身是血,却还是紧随在萧延平身侧,大声喝问道。 萧延平眼中满是悲愤与无奈,还有后悔。早知是这么个结果,他就不该贪功战这一场啊。但谁能想到会在此地突然跑出来一支近两万数的宋军呢,之前在他想来,能有个万把援军赶到就不错了。现在多加了一倍之敌,他们自然只有逃命的份了,而现在,却是连逃都似乎逃不掉了。 “拼一把!宋军怕死,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杀伤,定能让他们不敢再追!集合所有弓手,随我回头!”眼看再逃下去必是一死,萧延平突然就把心一横,做出了这一大胆的决定。 随着他和折百里的连声呼喝,正亡命奔逃的辽军突然就开始变阵。数百精于射术的骑兵刻意放缓了速度,弓箭都已备妥,同时不断回首观察着紧追而来的宋军位置。 就在发现敌人已入射程后,萧延平猛地一勒缰绳,控着战马希律律一声长嘶,前蹄一抬的同时,已硬生生扭过身来。而就趁着这一扭间,他人也已翻过来,弯弓拉弦出箭,一气呵成。 箭出如流星,直奔目标—— &&&&& 第四更,晚上还有,求票啊啊!!! 正文 第900章 这一箭,还你!(五更) 宋军追击辽军的骑兵队伍最前方,王贯正一马当先全力冲刺,手中长矛伴随着骏马奔驰的势头狠狠刺出,正中前方一名落在后边的辽军骑兵的后背。 在他凄厉的惨叫中,长矛几无任何阻滞地透体而过,同时随着王贯双臂较劲往上一挑,这么条大汉就已被他生生从马背上直挑而起,再砰的砸落在地,瞬间鲜血飞溅,惨死当场。 但作为与辽军交战多年,手下也不知有多少敌军性命的边军偏将,王贯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反应。在把人挑杀下马后,他的目光已挪移到了前方另一名目标上头,欲再行刺杀。这可是难得的追杀辽军败兵啊,这回自然是要杀个痛快才成。 可就在他再度催马加速时,眼睛余光却瞟见了前方竟有一道寒芒爆闪而至,这让他的心头陡然就是一凛,刚欲刺出的长矛已被他及时回守,横在了胸前,然后再挡向前方,正好和那点寒芒相撞,竟是一支劲矢。这一箭的力道好大,纵然挡下,依旧有余力袭来,竟让王贯虎头一麻,也让他的脸色再变。 这一下确实是险到了极处,倘若他没有察觉前方那点寒芒,并及时收招防御,恐怕这势大力沉的一箭都要射穿他的脖颈了。这顿时让王贯心生警惕,赶忙凝目向着箭矢的来处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几百个仓皇而逃的辽军竟陡然回身,漫天箭雨竟从他们手中爆射而出! 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叫他心惊的,是在这一瞬间,三支劲矢已从前方敌我双方的骑兵中间空隙处穿过,直冲他飞来。他刚欲做出反应格挡,却已是太迟了。手中长矛才抖动着打落其中一箭,另两箭几乎同时射在了他的面门与心口! 王贯只来得及发出声惨叫,便已倾斜着翻下马去。而周围那些宋军将士刚欲出手搭救,那几百支利箭欲破空飞来,把这些紧追不舍的先头骑兵给彻底笼罩,惨叫声此起彼伏,落马一片,竟是生生就阻住了宋军追击的势头。 这一阵箭雨射来,竟是杀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当先的百多人连着他们的主将王贯一起落马。也吓住了后边的兵马,毕竟追击全无反抗之力的敌人和与已经孤注一掷打算拼命的敌人完全是两件事情,大胜之下,宋军自然更加惜命啊。 宋军的这一停顿,反倒让辽军的胆气更是一壮。都不用萧延平再次催促的,那几百精骑竟已怒吼着,反向冲杀过来,同时他们还不断开弓放箭,把一支支利箭携带着自己的怒火,反射向宋军,竟硬生生以几百兵力把两千许的宋军给打得开始往后退却,几无招架之力了。 “我早就知道宋人畏战,刚才不过是被他们的气势给吓到了,其实也不过如此嘛!”有辽将猖狂大笑,射光随身箭矢后,更是不管不顾地提刀再冲,竟是打算一口气反败为胜,杀退追兵! 而就在这时,后方的萧延平高叫了起来:“不要再耽搁了,走!”虽然他用连珠箭射杀了一名宋将,而且因此让战局大好,但其实他心中很是清 楚,如今败势已成,可不是这么眼下杀个几百宋军就能扭转的。一旦让宋军回过神来,再度压上,他们依然只有逃命的份儿。所以还不如现在趁着宋军裹足不前时尽快与之拉开距离呢,这样脱身的把握还大着些。 随着这一声令下,辽军多半已迅速扭身转马,便欲追赶前方同袍,只有百来个性子豪放的,竟不管不顾又反冲了上去,连萧延平的命令都没有听到。这让他心头大恼,刚欲再高声呼喝呢,那边已有一路宋军劈波斩浪般撕开自家阵势,直冲了上来,当先一将盔甲鲜明,持斧纵马,势如雷霆,竟是直扑到了那些个辽军跟前。 只一看其声势,萧延平就已能断定这是宋军猛将,当即再度开弓想要射掉来将。但此时对方却已一下撞入到了辽军阵中,而且速度奇快,压根不给他从容瞄准的机会。 同样快速的还有他手中已然舞开的长斧。这斧子不但速度够快,更是力道千钧,盘旋飞舞间,便把跟前数名辽兵的脑袋都给砍了下来,最后他更是收招前冲,宛若魔神般狠狠一斧直劈而出,瞬间把个刚才还肆意冲杀的辽将连人带马给劈作两半! 只这一阵冲杀,就瞬间又把战局给扭了回去。那些辽兵见得此人如此悍勇,瞬间就破了胆,再不敢作逗留,迅速就回马逃来。而此时,后方的宋军已再度冲杀过来,一下就把这些鲁莽行事的辽军给吞没了。 萧延平只觉心头都在滴血了,这些可都是他麾下的百战精锐啊,竟连一个照面都未能挡下就被这一队宋军给直接歼灭。他目光深沉,很想用利箭回击,但再一想到自身处境,便迅速打消了念头:“走!快退!”趁着双方还拉开了一段距离,得赶紧逃走才是真啊。 这一回,再没有辽兵敢冒险回去了,当下就随着他一起继续往前逃窜。只是这情况却依然不见乐观,因为这时刚才分兵包抄上来的宋军也终于到位,不但是他们这些落在后头阻击追兵的,就是那些跑在前头的辽军,也正遭受着宋军猛攻,伤亡不断增加,前路看着却是遥遥无期啊。 见得辽军被追杀得如此狼狈,孙途等久战之士也是打叠起了精神,继续奋力追赶。尤其是孙途,更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紧跟在已溅了一身血的秦敢身后,长枪摆动着,又把两个落到跟前的敌人给挑下了马来。 刚才在那要紧关头冲阵杀出的,正是秦敢。就是孙途都被他那凶悍绝伦的杀法给弄得一惊,实在没想到宋军之中还有此等猛人。竟是一人一斧便生生扭转战局。这本事,都已不在林冲等将之下了。 事实上这才是宋军中的现实,或许宋军确实不如辽金善战,但近百万军队,几十万边军里,还是有诸多豪杰英雄的。他秦敢只是其中之一。而大宋所以最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说到底还是错在庙堂,而非军队。 有秦敢这样的猛将率军追击,又是以众追寡的一面倒战斗,宋军自然是个个奋勇,哪怕敌人跑得飞快,他们依然是紧咬不放 ,一口气就追了不下三十里地出去。 这一路上,辽军不断有人落后被杀,也有人被包抄拦截,数量不断减少,等到天黑时,五千之众都只剩下不到千人了。但他们依然没有放弃,还在拼命打马疾奔。所以说,论起骑术来,辽人还是要强过宋军太多,所以到了这时候,竟还能保留了一点脱身的希望。倒是宋军,此时只剩下两千许骑兵追着,后面的大部队都已不知被抛在何处了。 “走那边的谷道!”在亡命了大半日后,辽军上下全都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他们胯下的战马更是不时打颤,也有突然跌倒的。纵是良驹宝马,到了这时也已支撑不住了。 萧延平头脑还算清醒,立刻就找到了一条更适合于脱身的狭窄谷道,同时心里算计着,或许还能派人在此设下埋伏,以阻挡宋军追兵。可还没等他把想法落到实处呢,后方杀声再起,宋军竟是如附骨之蛆般再度追杀而来,当先的,正是那个持斧的宋将。 这人一路上已连杀数十辽兵辽将,早让他们心生恐惧了。一见着他,众人再无二话,转身就再度催马奔向谷道深处。而萧延平也在略一叹后,恨恨便欲转马而走。本来,他还想故技重施,亲自带人殿后战上一场呢。可现在看来,部下已无斗志,只能是继续亡命了。 他这一迟疑耽搁间,就再度拉近了双方距离,也让已经几乎和秦敢并列的孙途遥遥地看到了这个大敌。虽然隔着好几百步,还是在夜里,但孙途双目如炬,却还是一眼就从这些辽军中间认出了萧延平来。 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再加上有心要歼灭所有辽人,孙途便陡然一声暴喝,从马背上取过了一张早已准备妥当的神臂弓,就朝那目标瞄去: “萧延平,你可还记得数年前幽州城外的那一箭吗?今日,老子就还你!”吼声刚起,弓弦如霹雳炸响,一支利箭嗖然而出,如流星追月,飞袭前方辽军主将。 正待策马加速的萧延平在隐隐听得这声大吼的瞬间,身子陡然就是一僵。脸上也有了恍然之色,怪不得自己在与孙途交战时会有熟悉的异样感呢,原来他居然是当日那个被自己一箭射下江去的宋人。他,居然没死? 可这念头很快就被深深的恐惧所替代,因为这时,已有箭矢的凌厉破空声飞来。而此时的萧延平,早已疲软无力,刚欲回身挥刀挡格,却已慢了一拍。 噗哧一声间,利箭透背而入,让他哇的一声惨叫,身子一颓,重重趴在了马背之上。同时也把身旁那些护卫给吓得面色惨白:“将军……将军受伤了!” 谁能想到,宋军竟能在五百步外,将箭矢精准地射入自家将军的背上啊! 这一刻,辽军彻底崩溃,而后方追击的宋军则在声声欢呼里,更如浪潮般狂冲杀来…… &&&&& 今日第五更。。。。五更一万五,再求票。。。。。、 另,明日继续。。。。 正文 第901章 战后功罪谁来当 在这个以冷兵器近距离厮杀为主的时代里,一个将领,尤其是主将在军中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更大,他的睿智与否,勇猛与否完全能决定一支军队的上下限。而一旦主将身死重伤,便能在顷刻间摧毁掉一支百战雄师的全部斗志,哪怕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实力远不如己方的敌人。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而今日,在这宋辽边境的广阔荒野上,相同的一幕再度出现,而且这一回,辽军本就已陷入必败的局面,在发现自家主将萧延平中箭倒下,生死不知后,更是全军崩溃。 此时的他们再也保持不了什么阵形队形了,只慌不迭地就往四下里逃窜开去,连抵挡挣扎一下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有人继续顺着谷道往前狂奔,也有人从本就疲惫不堪的马背上下来,然后往上方的山坡攀去,寄希望于能够凭此躲避宋军追杀。更有一些人,则在此时选择了原地跪倒,再不敢有任何反抗。 随着萧延平被一箭射翻,辽军再无半点威胁,在宋军杀到谷口后,就看到了一地的俘虏,还有许多人正慌不择路直往山上跑着。就是秦敢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将领,这时也大感惊诧,叹一声:“孙将军果然了得,你这一箭可抵千军啊。”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也差不多了。倘若真要彻底摧毁这支辽国溃军,恐怕宋军只投入一千兵马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却让大家省了许多力气,更不用再造成没必要的损伤了。这也让那些紧跟着追杀而来的宋军士气更盛,呼喊着上前拿人杀敌,获取属于自己的功劳。 地上跪伏着的自然是手到擒来,至于跑上山和往外逃的,也有人迅速分兵追击。就目前这局势来看,用不到半夜,这场追亡逐北的大战就能告一段落了。 而孙途这时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怔怔地勒马立于谷口,就连秦敢等将领对他的夸赞,都没有听进耳去。虽然这一战到底以宋军大胜而告终,但之前虎贲军的伤亡却实在太过惨重。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 另外,如今谷口也未曾见到那作为罪魁祸首的辽将萧延平,那家伙虽被自己一箭射中,却不知是否如当年自己般挺过去,并逃出生天啊。 不过战斗到了此刻,他一人已不可能顾得过来了,再加上伤疲交加,此时的他也再无力冒险追杀,只能是有些颓然地翻下马来,无奈地远眺四周,看着这一战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很快就呈报了上来。此一战,宋军确是大胜,把一整支将近五千众的辽军彻底杀溃,几乎全歼。大概只有三四百人趁黑逃走,俘虏则在五百左右。至于重要的辽军将领,倒也抓了几个活的,但却并无萧延平。 当听到这些禀报后,孙途就更显沉默了:“还是未能尽全功吗?” “孙将军,你这就有些太过于求全责备了。今日一战,我大宋将士已竭尽所能,取得了一场少有的大胜。不但一举扫平了后方隐患,更歼敌数千,哪怕是放在前线 ,也是难得的大捷。”秦敢倒是颇感满意,忙笑着道:“当然,这一战真要论起来,你孙将军和部下将士当居首功,若非你们在此苦苦坚持,本将纵然赶到,也无法大破辽军。” 周围那些已经回来的将士也是纷纷附和,对孙途及尚未赶到到底虎贲军将士也是不吝溢美之辞。直到这时,孙途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拱手笑道:“秦将军,诸位将军,各位好意本官心领。但你们所言,恕我无法认同,真要论功劳,各位只在我虎贲军之上,若非有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和部下数千众就要命丧辽军之手了。” 孙途这话倒是让这些将士为之一喜,对他有多了几分亲近。之前只因他足够英勇,名头够大才生出佩服,现在嘛,真有些认同这位从中原来的将军了。 秦敢也是哈哈作笑:“孙将军这话也太见外了,你我本就一体,何来功劳大小之分。虎贲军和咱们都是好样的,都该受赏!”一句话算是把此事彻底定了性,双方平分这一份功劳。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等候后方兵马陆续赶来。 刚才这一论追逃,双方骑兵都拼尽了全力,自己还不觉什么,但对后方步卒来说,却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再加上他们一路还得有所警惕并对付那些零散逃出的辽兵,于是时间上又有所耗费。所以等主力终于赶到时,这天已再度放亮,一整夜都已过去了。 随后,就是清点自身伤亡的悲伤时刻了。当具体数字出来时,就是秦敢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他带来的兵马倒是伤亡不大,也就两三百而已,可虎贲军却是元气大伤。 本来五千众的队伍,现如今已剩下不到三千,而且这其中将士多半都带了伤,个个疲惫不堪,连站都站不稳了。事实上,若非秦敢的援军及时杀到,这一伤亡只会成倍增加,到那时现在辽军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了。 而孙途,在得到这一残酷数字时,又呆立了半晌。尤其是当知道赵炯光、杨嗣鸣两将也死于乱军之中,潘松则断臂重伤,至今未醒的消息后,他更是握紧了佩刀刀柄,直作了几次深呼吸后,才平复了心情。 这些将领虽非他的亲信,却也追随他有段日子,对他言听计从的军中兄弟啊。而这一回,却都战死沙场,这种痛,一时自然无法消解。更何况,这样的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要雁门关那边的援军能够按约定了的及时杀到,辽军根本不可能对守在高处的虎贲军造成这么大的威胁,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自救而搏命一冲啊…… 倘若不是秦敢为了寻找辽军不断南下,并及时看到了那一股狼烟,只怕虎贲军全军都要葬身在那土丘之下,被那雁门关里的某人给生生坑死了。 这一刻,孙途心中已被愤恨与杀意所填满,目光扫过身前那些带伤将士,更已做出了决定——这个公道,自己一定要讨回来! 所以当秦敢看着他问出:“不知孙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时,他想都不想,就回道:“自然是先回雁门 关了!”雁门关三字,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去雁门关稍作休整吗?倒也是个良策,毕竟此处距离前线大营还有几百里路程呢,而且我们不少将士都带了伤,还有这些个俘虏。就去那里!”秦敢当即就响应了这一说法,同时,又招手叫来一名亲信:“你带上几个骑兵这就星夜回营,把此处大捷奏报童帅,让他和前线将士可以安心。我将不日亲自押送军粮回去。”他到底还记挂着自己曾立下的军令状,此时算起来,明日就是十日之期了,倒算未曾违令。 “喏!” “还有,”他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神色略有异样的孙途:“再将越侯孙途率军前来的消息报上去,也包括这次他麾下军马立功一事,不得有半点隐瞒。”虽是边将,他也知道孙途与童贯间关系不浅,所以这点颜面自然该卖。 等那亲信点了几人一起策马远去,秦敢便又下令全军暂且在这谷口歇息半日,然后再回去雁门关。对此,孙途倒也没有其他看法,他和手下的虎贲军将士也确实需要好好歇息一阵了。 ¥¥¥¥¥ 两日后,正午时分,雁门关北边城头。 田伯元再一次登城北眺,眼中除了担忧之外,更有着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此时,那股直冲云霄的烟柱早已消散,就跟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但他却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恐怕孙将军及所部兵马已经在那边折戟沉沙,败亡于辽军之手了吧。 作为曾与辽军有过正面交锋经验的将领,他很清楚辽军在关城之外对上宋军时有着多大的优势,哪怕是精锐边军都要吃亏,更别提那几千从京城来的禁军了。 而更叫他感到恐慌的是,这都过去五日了,前方竟无一人逃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一路宋军真就全军尽墨在了北边的荒野之上? 那可是好几千人啊,就因为自己的胆怯无能,还有那杜监军的阴谋报复就全部战死了?这几日里,他是食不知味,睡难安寝,几乎时刻都想着跑到北边城头眺望,想看到孙途带了败军逃回来。哪怕他们只回来几百人也好啊,至少能让他知道一个结果,而不是像这几天般,什么都要靠想,靠猜。 “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田伯元有些事后孔明地轻轻念叨了一句,其实也就这么一说。真给他重来的机会,他依然是不敢选择与杜昌国为敌的。 而就在这话出口后不久,身边却有军卒突然惊讶地叫道:“那……那是什么?好大的烟尘,是有大军赶来吗?” “什么?”田伯元也是一凛,随后张目远望,发现果然有一支大军正朝着雁门关而来,就这架势,兵力至少有几万呢! “准备作战,怕是辽军杀来了!”此时的田伯元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毕竟哪怕孙途他们逃回来,最多也就几千人,不可能回来几倍兵力的…… &&&&& 今天第一更。。。。。。。。 正文 第902章 讨公道 二月进入下旬后,天气才终于从严寒的冬日里走出来,开始有了些春天的暖意。尤其是眼下这午后时刻,暖阳照下,能把积攒了数月的寒气尽数驱散,让杜昌国更感惬意,端一杯浊酒都能喝出佳酿的滋味儿来了。 在花了几日处理了诸多杂事军务后,杜监军今日总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在自己宅子的后院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随着前线决战开始,身处后方的雁门关很快也将变得越发忙碌,所以他更得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享受一番。 可就在他读着手中《春秋》,似乎领悟到了一些圣人的微言大义时,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吵闹之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的好心情顿时少了大半,眉头更是迅速皱了起来,当即喝道:“来人,去把在外搅扰的混账给我驱散了,再敢吵闹,便与我拿下狠狠惩治!” 他话音刚落,连接前后院的木门也被人大力推开,一个充满了讥诮的声音随之传来:“杜监军,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怪不得竟敢公报私仇,干出如此大胆违逆之事来。” “什么人?”杜昌国顿时心下一凛,人也跟着从坐席间腾身而起,满脸的警惕。他只觉着这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记不起到底是什么人了。 不过这一疑问并没有持续多久,人立刻就跟了声音一道迈进了后院,而在看清楚来人后,杜昌国却更是一惊,脚步都不觉朝后退了两步,颤声道:“越……越侯……” 来的正是孙途。当然,进得院中的可远不止他一人,还有数十军卒,以及神色灰败,满脸羞惭的田伯元。无论是孙途,还是那些将士,身上都带着强烈的杀意,进得院中,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在了他杜昌国的身上,似乎是恨不能目光化作刀剑,现场就将他给千刀万剐了。 这等气势确实一下就压得杜监军有些喘不过气来,但他终究多年为官,也有些处变不惊的养气功夫,很快又强自镇定,先发制人地喝道:“田将军,越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居然无缘无故直闯本官家门,竟连通报一声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这里虽处于边塞,但该有礼节总不会全部荒废了吧?”说这番话时,他的目光更多是着落在田伯元的身上,显然是吃定这名关系更近的将领了。 同时,他心中也是一阵惶恐,到了此时,他如何还不明白孙途这是上门讨要公道来了。只看这些人个个带伤的狼狈样,就可知道他们这次北去定是遭遇了辽军猛攻,伤亡必然不小。而此番回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而他还看出了,那胆小无担当的田伯元定是将一切过错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所以此刻杜监军就拿定了主意要反客为主,绝不能在气势上被孙途所夺,如此才能颠倒是非,把自己先撇清了。这些辽人怎就如此无能呢,居然没能把那孙途 一并杀掉了,居然还让他回来找自己麻烦…… 就在杜昌国心思电转,打着如何为自己开脱的主意时,孙途已是一声冷笑响起:“不过就是闯个门而已,有甚关系?难道还能比得了你杜监军之前罔顾军情所犯下的大错?本侯问你,明明之前我已与你等商量定了,你为何却在最后关头阻止雁门关守军出兵救援?你,是何居心?” 孙途压根就没问一句不出兵是不是你的主意,因为在进关时听了田伯元的解释后,他就相信了这一事实。确实以他对田伯元的了解,此人是断不会干出出尔反尔,置几千将士于死地的事情来的,所以这个因为辽人奸细一事而与自己生出龃龉的监军杜昌国就成了最大的祸首。 被孙途拿眼一瞪,杜昌国更感心虚,脸色也有些发白了,但依旧还作着最后的死撑:“越侯这话本官可就听不懂了。你也说了,这儿的兵马皆是雁门关守军,既如此,岂能随意外出,若是因此导致关内兵力空虚,并最终为辽军所趁,这后果谁能担当得起?不错,当日我确实未提出反对,但那不是一时没想明白其中轻重吗,但后来却想到了,这才苦劝田将军。对此,他也是接受的。” 这番推脱的说辞可算有些道理,当然不可能是现时想出来的,而是早在几日前杜昌国就打定了的托词。因为他心里也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必然导致虎贲军伤亡惨重,到时前线或朝廷必然问责,那总得拿出个合理的说法来搪塞一下啊。 倘若是朝廷方面前来问责,得到这样的解释后,以如今文贵武轻的局面,此事最终还真有可能就此作罢。但现在是孙途前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了,他当即又上前一步,盯着对方双眼:“你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如今我大宋主力一直在前线与辽军作战,雁门关怎么可能有什么危险?这不过就是你用来敷衍于人的空话罢了。我且问你,可是因为与我有仇,所以便公报私仇,阻拦出兵,想置我数千将士于死地?” 感受到孙途问出这番话时那慑人的气势,让杜昌国心头更感紧张。此时他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这么做是在公报私仇呢,所以当即就摇头道:“越侯你这就是在冤枉本官了,本官岂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别说之前之事压根算不上什么矛盾,就算有,本官也会以大局为重。你莫要拿这等小人心思来猜度于我。田将军,这事你也可以作证吧?本官做这一切,皆是出于局势考虑,你也是在明白了我苦心后,才遵循的这一道理。”说着,又带了些威胁地深深看了眼田伯元。 可田伯元这时就跟丢了魂似的,压根就没有理会他这个监军的问题,倒是孙途,在听了他的解释后,脸上不但没有因此露出怒色来,反而笑得更欢了:“好,杜监军当真是好一张利嘴,怕是和那些善于颠倒黑白的讼棍一流相差仿佛了,真是叫人大开 眼界啊。” “越侯,你敢辱我?本官可是进士科出身的朝廷命官,你竟敢拿我与那等下九流的人物相提并论!”杜昌国顿时大怒,脸色竟有些转红了喝道。对此时的读书人来说,那等总是怂恿百姓打官司,并以之谋生求财的讼棍那是最不堪的存在,这比当面骂他们是混账之类的粗话都要严重。 可孙途却压根不去理会他的愤怒,只是嘿笑道:“我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你又急得什么?而且在本侯看来,你之所作所为,还不如那等讼棍呢,至少他们还不至于干出此等祸国殃民,吃里爬外的勾当来。” “你……”杜昌国顿时更为恼火,再顾不上眼前皆是孙途的人了,手指了对方喝道:“你真是有辱斯文,真以为自己手中有兵就能无所顾忌了吗?来人,给我拿下了这些目无军纪的混账东西。田伯元,你还愣着作什么,还不叫人?” 但田伯元却只是眼珠子挫动了下,嘴巴都未张一下。而面前的孙途却在此时哈哈作笑:“杜昌国,死到临头你居然还敢如此颐指气使,真以为你的心思和真实身份就没人能查出来了吗?来人,把他给我拿下,拖出去!” 这一声命令刚一出口,周围早等得不耐烦的将士已迅速扑了上去,就跟虎狼拿小鸡崽似的,一把就将杜监军给按倒在地,拿绳索一捆,他便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这一下可把他吓得神魂都要飞出身体了,当即吼叫道:“你们做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本地监军,你等竟敢随意捉拿我?本官……”他的话吼到一半,一只大脚已呼地飞来,砰的一下重重踢在他的面门上:“给我收声闭嘴!” 这一下可踢得很实在,不但把他的话语全给堵了回去,也让杜昌国嘴巴破裂,牙齿乱飞,叫嚣声也就化作了一声惨哼,差点都直接晕过去。 但同时,这一下也是把杜昌国也踢醒了,对方的一系列行为是那么的肆无忌惮,明显是谋定后动,这孙途是要下死手啊!在明白这一层后,杜监军立刻就陷入到了极大的恐惧之中,身子也不再扭动了,便被将士们推拉着就带出了自己的院子。 在踉跄跌撞着往外去时,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孙途到底想用什么借口来对付自己?对了,他刚才提了一嘴真实身份,那又是什么意思? 边上的田伯元有些浑浑噩噩地跟了他们一起出来,此时的他心中满是悔恨,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当日自己就算与杜昌国翻脸也该带兵去救孙途他们啊。现在倒好,自己的生死已完全操于人手,而且就算死了,也将名声尽毁啊…… 身在家中的杜昌国不知外间事,他田伯元可是知道这回孙途到来带了多少兵马,而这些人看着又是多么的愤慨。此事可不好了了…… &&&&& 第二更。。。。。 正文 第903章 奸细杜监军?(第三更) 雁门关名为关塞,其形制却与一座小城没有太大区别,只是关墙要比等闲府城都要更高更厚,同时内里所住也都是以边军将士为主罢了。尤其是在前些时日为策万全而把逗留在此的民夫百姓全都安排在南门外后,这关内就更少见寻常百姓的踪影了。 如今,关内将士除了有职责在身需要值守关墙者,其他人全已闻风而动,跑上街头来一看事态发展,实在是今日这事太过罕见,甚至是听都难叫人听说啊。 就在个把时辰前,一路数万人的官军突然从北边入关,虽然这些军卒看着都是一副大战后的疲惫样儿,但他们身上所透出的杀伐之气,还是把这些守关的将士都给镇住了。尤其是当有人认出其中赫然有才离开雁门关几日的越侯孙途,及其部下兵马时,大家更是迅速明白了他们回来是为的什么了。 果然,当守备将军田伯元急匆匆下来见礼说话时,那边二话不说就把他给拿下了。然后就是一番不知具体内情的问答,虽然最后田将军并未被绑起来定罪,但只看其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他已被孙途彻底压制住,再不敢有半点反抗之心。 这一点大家其实也能理解,因为之前那事无论田将军还是杜监军都做得太不地道了。明明都约定了会发兵救援的,可真事到临头了他们居然又拿出理由按兵不动了。只看那些回来的将士身上的血和伤,大家都能想到他们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一战。 公道自在人心,哪怕这些军卒人微言轻,私下里对自家将军的所作所为也是颇看不起的。只是他们毕竟是下属,所以终究只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人正主带了更多兵马回来算账,这意味着什么,自然就很清楚了。 而大家更感兴趣的还在于越侯会如何处置相关之人上。要知道,这事的真正主谋还是那杜监军啊,当时之事还是有不少人看着并传出去的,要不是他极力反对,以权相压,田将军早就带人出关援救了。 孙途这边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好奇,果然在和田将军一番问答后,便带了人直奔杜监军的住处。而且一到那儿,就把守在其门前的几个护卫全给打倒拿下了,然后更是破门而入,将那位的官威身份视若等闲。当这门前的一切事情再度扩散出去时,大家更是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大感兴趣,也就呼朋引伴地叫来了关中许多人,几乎把这条杜监军门前的,还算宽阔的街道都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不一会儿工夫,更叫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以往高高在上的杜监军竟满脸是血,浑身是尘土,以一个极其狼狈的模样被人推拉着走出家门。而当其因为被五花大绑而无法高抬腿,过自家高高的门槛时有些缓慢时,还被人从后狠狠推了一把,这让他顿时就以一个恶狗抢屎的姿势栽倒在地,当真是把脸都给丢了个干干净净。 当这一幕活生生呈现在众将士面前时,兵卒们 更是发出了阵阵哄笑和呐喊。他们本就对这个颐指气使自以为是的文官多有不满,如今终于见他出丑吃苦,皆都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反正现在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笑,法不责众,他们也不怕事后会被追究。 而那些军中文官和书吏们,此刻却个个面色发白,有种感同身受,兔死狐悲的感觉。他们是真没想到,像杜监军这样的大人物,居然也会落到这般田地。可是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后方那宛若一把出鞘利刀的年轻人时,却又个个噤若寒蝉,无一人敢上前说话救援的。对这些人来说明哲保身才是最聪明的选择了。 孙途虽然满心杀念,但头脑还保持着冷静。在走到门前时,他也在观察着外间众人的反应,而在看到这一幕后,他心下已然大定。军心尽在自己,还能有什么顾虑呢? 杜昌国好不容易才从地上挣扎起来,正待说句什么话时,后背又被人猛推了一把:“走快些!”顿时就让他再度踉跄往前,一些鼓动人心的话也被他生生闷了回去。 就这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杜昌国被连推带拽地押送到了前方十字路口处。那里,秦敢正带人等着,一见此情形,他也不觉有些不安地咧了下嘴,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没闹明白孙途打算如何处置此罪魁祸首呢。 作为边军老将,秦敢其实对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惯不怪了。别说杜昌国这样手握绝对权力的监军了,就是军中一些地位不高的副将人等,也经常干出一些把自己对头之人送到敌人刀口下却又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做这等事情的往往都是地位更高者,所以哪怕事后有人追究,多半也会被他们随意找个理由给遮掩过去,最多也就降级罚俸罢了。而今日孙途自回到雁门关后却闹出了极大动静,都叫他有些不知对方会如何收场了。 “砰……”一声闷响,杜昌国已摔在了离秦敢不远的街口处。这里四周都是守关将士,又有不少人忍不住喝了声彩。而就在杜监军又挣扎着还待再起时,一只大脚已狠狠踩了过来,噗的一下,就把他半弓的身子给踩回到了地面上。 这等完全是侮辱人的举动顿时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静,大家这才把目光汇聚到上方那人,正是孙途!只见他脸色阴沉得足够能滴下水来,不理会身下之人的惨哼呻吟,只高声道:“各位袍泽兄弟,我想最近雁门关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各位都早已心知肚明。那辽人犯境,竟欲断我前线大军粮道,本侯为了破此阴谋,不但在雁门关内出手拿捕奸细,更且与守备将军田伯元联手设下以我虎贲军为饵,以关内精兵为网,好将辽军一网打尽的策略。 “可结果呢?我五千将士奋不顾身在外厮杀多日,可等待中的援军却是迟迟未到,几乎让我等走上绝路。若非有秦敢将军及时带大军赶到,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可即便如此,我虎贲军亦是伤亡惨重,五千之众伤亡近 半,而这一切,除了因为辽军凶悍之外,更因拜某些人之所赐!”说着,他足下发力又狠踢了杜昌国一脚,让其再度惨哼出声。 此时的他心知情势危急,也就顾不上自己被人踩于脚下的狼狈样儿了,纵声叫道:“孙途,你这是要把所有罪名都归咎于本官吗?我说了,我也是出于大局考虑,雁门关关系到中原安危,岂能随意就把守关兵卒抽调出去,你若不服,大可向朝廷,向童帅上报,看他们是个什么结论……” “报与朝廷?我等不了,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更等不了!”孙途当即厉声大喝,打断了对方的话头:“更何况,你那点心思我如何还不明白?你不过就是想行那缓兵之计,好叫自己的同谋救你罢了。我孙途岂会如你所愿?” “同谋?什么同谋?”这个问题不光杜昌国有,周围将士也是一脸疑惑。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充愣瞒过天下人吗?本侯可以让你死个明白,你作为辽人奸细的身份早被我看穿了。当日我就怀疑过你,若非你,那些辽人奸细如何能顺利入我雁门关,那些传递消息者又怎么可能连连成事?只可恨你隐藏最深,所以一直都让你得以保全。却不料,你在被我识破阴谋之后,居然还不肯死心,又想出了这么一招祸害我大宋将士,当真是罪该万死!” “轰……”听得这番话后,现场瞬间就炸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杜昌国,但仔细想想,又觉着孙途的话还真颇有些道理呢。正如他所指控的,一切辽国奸细还真都与这位监军脱不了干系呢,而后来他针对虎贲军的那一做法,更是坐实了他出卖前方军队的罪恶手段,不是辽国奸细还能是什么人? 杜昌国却是顿时惊恐到了极点,他迅速奋力挣扎起来,口中更是尖利地大声吼叫:“孙途,你含血喷人,你这是诬陷!本官乃大宋进士出身的官员,岂会……岂会做什么辽人奸细……”他可太清楚这一罪名若是坐实了自己将会是什么结果了,那时死的可就不再是他一人,而是举家全族了! 大宋朝廷素来优容士大夫,只要是进士出身的官员,哪怕做下再大的错事,朝廷都能宽宥,至少是不会有性命之忧。尤其是像杜昌国这样算计武将的举动,在文官团体里就更连过错都算不上了。 所以他才会叫嚣着让孙途将此告上朝廷,他有的是开脱的办法。 但现在,一旦真就让自己成为辽国奸细,就是朝中靠山都不可能再来搭救自己了。这两者间的差距实在太大,杜昌国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认下如此重罪的。 秦敢则略皱起了眉头来:“这个孙途真是好狠辣的手段,当真是赶尽杀绝,不留半点余地了呀!只是光靠这一面之词,真能定其为辽国奸细吗?” &&&&& 第三更啦。。。。。求票求票。。。。 正文 第904章 以死抵罪(四更求票) 时值申正,阳光正好落到了倒地的杜昌国身上,一如之前他在院中读书时。但现在的他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与惬意,有的只是彻骨的寒意与恐慌。 周围那些围观的将士们,也或多或少地感觉到了后背发凉,以及深深的不安。谁能想到这越侯下手竟会如此不留余地,竟是把这么一项重罪给扣到了杜监军的头上,甚至于不少人都生出了几分猜疑来,莫非他所是真,杜监军真就早和辽人勾结,想要把雁门关给献出去吗? 杜昌国的嘶吼辩解还在继续:“孙途,你这卑鄙小人,别想用这等说辞加罪于我,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朝中更有诸多同年好友,他们皆可为我作证……”只是不知道他这番话是针对孙途的,还是周围那些已起了疑心的将士,亦或是只是为了让自己更有些底气。 孙途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就这么一脚踩着他,让其叫了一阵子屈后,才道:“是与不是,其实已无关紧要。是你擅自做主更改策略,导致我虎贲军数千将士枉死在外,只能埋骨边关已为事实。所以今日,我说你是辽人奸细,你就是辽人奸细!你,杜昌国罪恶滔天,纵是死上千百次也难赎其罪,今日只是让你一命相填,再赔上整个家族已是太过便宜你了!” “你……你要做什么?”这一下,杜昌国终于感受到了大事不妙,对方把自己拉出来大作侮辱指摘居然还嫌不够,竟是打算要自己的性命吗? 同样感到事情不妙的还有秦敢。之前孙途所为他还是认可的,毕竟就是此人害死了数千将士,所以在众人面前报复一番也算理所应当,他也是乐于见到的。可是现在,孙途要真想杀了杜昌国,那事情的严重性可就完全不同了。 杜昌国可是雁门关监军,其权势地位本就不小,何况还是进士出身的文官,身份尊贵,朝中更是如其所言有着诸多同年同僚,一旦就这么杀了他,就无异于捅了马蜂窝,后果可太严重了。别说他们这样的中层武将了,就是童贯想要除掉这样的人物都得好生考虑一番,想好应对之策才能动手啊。 “孙将军不可……”秦敢心下一凛,便已踏步向前,叫了一声。 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却被孙途的一声暴吼彻底掩盖:“杜昌国身为宋臣却与辽人勾结,甘为奸细,并害我虎贲军将士数千,本官今日就判你极刑腰斩,让天下人都知道奸细叛徒是个什么下场!” 话起抽刀,话落刀落! 雪亮的刀光在孙途抽步后退的同时已如闪电般急斩而下,没有半点停顿与迟疑,就这么正正地劈在了还在拼命扭动求活的杜昌国的腰间。而此时的秦敢才刚探步冲出,叫着住手呢,但一切却已然彻底来不及了。 这一刀实在太快,实在太过霸道。就在周围许多人齐声惊叫的瞬间,已豁然斩进了杜昌国的腰际,然后全力下沉,切开了他的皮肉,剁断了他的骨头,混合着他那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当的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 轰……周围将士都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开去,脸上全都带着各种怪异的神情,有感到畅快的,有感到惊恐的,但更多的却是木然,因为直到现在他们还无法相信这样可怕的一幕真就发生在了自己面前! 一个权柄极重,气焰滔天的监军,居然就被腰斩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而且动手的,居然还是一个声名远播的英雄人物,还是有爵位在身的军中将领!这事本身的冲击,甚至都已经大过了眼前血淋淋的一幕了。 当然,就是眼前的惨象,也足够让所有人铭记在心,怕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了—— 只见地上本该衣冠楚楚的杜监军已作两截,但人却尚未断气。整个上半身因为突然袭来的痛苦竟奋力向前攀爬,从而让整个躯体分作两边,让他的脏腑全都从身体里漏出来,更拖出了好长的一截肠子。 这等惨死当场的血淋淋一幕,饶是这些将士曾有过多年征战的经验,也曾杀过人,这时也是受到了极大冲击,在看到杜昌国狰狞着面目,浑身染血地爬来时,更是吓得这一边的人再度往后退去,更再度发出阵阵惊叫。 而在爬了几下后,杜昌国才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同时更大的痛楚也从断开的身子处不断涌来,再一次让他发出凄厉的惨嚎:“啊啊啊啊啊……孙途……你敢杀我……我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他或许想到过许多孙途针对自己的报复,却从未想过自己之死会是如此的凄惨可怕。 而孙途这时却只是平静站立,片刻后,突然返身,冲着北方深深一拜:“兄弟们,你们的仇冤我已帮你们报了一半了,只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够安息!”杜昌国的咒骂他根本就没有丝毫放在心上。 同时,那些活着回来的虎贲军将士们也都跟着转身北拜,全都口中念念有词,脸上一片肃穆。似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在场的数千将士居然也都学着样地朝北拜下,事实证明,他们或许没有胆子,但心却是站在孙途这一边的。 看到这一幕的秦敢脸色几番变化,但最终也是跟着拜了一拜。 杜昌国尚未死去,这腰斩之刑狠毒就在于此了,不但看着吓人,而且受刑者也将承受比砍头更久更大的痛苦。不得立刻就死的他会受尽痛苦折磨,将撑上许久才会真个死去。据说有时碰上生命力强的家伙,会惨嚎上半刻才会真正断气呢。 而此刻许多人都已对此充耳不闻,杜昌国也已无力再爬,只是不断惨嚎着,声音也越来越小。等到孙途他们正式起身,他的动静已是微不可闻,只有断开的身子还在那儿微微抽搐,已是到了最后关头。 “这就是通敌叛国,害我大宋将士的下场!我孙途今日就把话立在这儿,今后但有人再敢如此行事,他杜昌国就是榜样。来人,将其枭首挂上城头,示众!”孙途又发号施令,手下自有人立刻上前,把已然气绝的杜昌国枭首。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欢呼:“越侯威武!孙将军威武!” 先只是一小部分人,很快地,这欢呼声就传染开来,无数将士都开始大吼出声,像是在庆祝,又像是在发泄着心头积累多年的怨忿与不满。 无论是虎贲军,雁门关守军,还是随秦敢而来的边军将士,这一刻全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欢呼。对孙途也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崇敬,拜服! 军中从来只敬强者,这个强者不光要对外强硬,能带了大家打胜仗,夺功劳,也要对内强硬,能够为将士们撑起一片天来。这么多年来,大宋军中已经太久没有出现过能做到后一点的将军了,就连名将狄青到最后也保不了自己的部下。而今日,孙途却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的强硬,不光对外,也对内! 这等做法,如何能不叫人心折,不叫众将士心甘情愿地听从号令,以他马首是瞻呢? 秦敢、田伯元等人脸色又一次变了,他们明显感受到了军心所向,如今这里的数万大军几乎已成为了孙途一人的狂热追随者,只要他一句话出,这些将士将会无怨无悔追随到底! 这就是身为将者的最高层次,自身的人格魅力了! 秦敢服了,本来他还觉着孙途这么做实在太过鲁莽,必然后患无穷。但现在看来,却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又或者说是把事情想复杂了。因为有些事情,他本就可从直中取,又何必非要曲中求呢? 孙途经此已成军中信仰,试问还有谁敢轻易动他?尤其是眼下这么个将与辽军决战的要紧关头,更不可能因杜昌国一人而乱军心了。甚至于杜昌国本人,因为被孙途强加了辽人奸细的罪名在身上,现在又已毙命,就算朝中真有至交好友,这时怕也不敢冒着自己受牵连的风险来为其说话了吧? 所以说孙途这一杀看似鲁莽,其实却算得极其精准,远比他秦敢要看得远,看得清啊…… 而就在众人欢呼的时候,孙途又似无意地扫了眼身边依旧是满脸忐忑,魂不守舍的田伯元:“田将军,你还想让我自己动手吗?只怕到那时,你身上的罪名可也不小了呀。” “我……”田伯元猛打了个寒噤,最后便是一声长叹,唰的一下抽出佩剑已架上了自己的脖子。这一下,又将周围众将士给吓得一呆,完全闹不明白他又要做什么。 田伯元突然高呼:“本将愧对孙将军,更愧对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们!若我当初不受杜昌国影响,早早揭发其辽人奸细的身份,就不会酿成此等悲剧了。我无颜再立于世,唯有一死,以赎己罪!” 话音落,长剑就在其颈上用力一划,鲜血喷出,身子就已跟着一起落倒于地! 田伯元,竟自刎当场了! &&&&& 今日第四更,继续求票,求支持。。。。。 晚上还有。。。。。不过会迟些。。。。 正文 第905章 再度北上(第五更!)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就让现场欢腾的气氛给凝结住了。谁也未曾想到,田伯元居然会自刎谢罪,有那熟悉其性格的部下,更是觉着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自家将军向来稳重理性,怎么就会自尽了? 只有少数人,比如秦敢,才注意到了田伯元自尽前和孙途间的一点交流,让他们迅速明白过来,恐怕其人之死也和越侯脱不了干系啊。而这一来,反倒让他们更感心惊了,这孙途的手段也太骇人了吧,不但敢当众杀死监军,还能逼得一名守备将领心甘情愿自尽…… 事实上,孙途在对付田伯元一事上倒是没有用太多手段。他只是把自己必将要追究到底的决心表露了出来,并告诉对方,他和杜昌国两个负有最大责任的官员必将以死谢罪罢了。 毕竟这次虎贲军险些全军覆没虽然杜昌国是首恶,但要不是他田伯元出尔反尔,不肯担责,也还是有补救可能的。军权终究是在他手里拿捏着,任那杜昌国说破了天去,只要他一声令下,将士们自会听命出关。 可以说在此事上杜昌国是首犯,那他田伯元就是从犯。首犯固然该杀,从犯的罪也不能免了。不过孙途到底还是给他留了颜面和余地,所以在对付杜昌国时是极尽凶狠之能事,不但要他的命,更要让其身败名裂,连累全族,并惨死众人之前。至于对田伯元,却只要他命,还可让他保留尊严地自尽。 这便是打从与孙途一谈后田伯元的反应就极其诡异的原因所在了。他心中还想求生,但已经没有胆量和孙途为敌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寄希望于杜昌国能扳回这一局。 但最后杜昌国的下场却让他的奢望成了空想,也让他不得不走上绝路。尤其是在见到这满城将士都在为孙途欢呼后,他连最后一搏的勇气都彻底丧失了,所以只能如其所愿,自尽当场。 因为如果他不肯自尽,还想苟活的话,孙途既能把个辽国奸细的罪名强加到杜昌国身上,再杀掉他,就也能把同样的事情在田伯元的身上重来一遍。到那时,他只会死得更惨,还连累家人了。此时,死对他来说,只是唯一的选择。 或许有人会觉着孙途如此做法实在太过不留余地,太过极端。但他却知道这么做才是凝聚军心的最佳办法,这不光是在给虎贲军将士一个交代,更是给所有边军将士的一个交代。要不然,经此事后,大家会作何想,还甘心为中原安危去拼尽一切吗?因为在此事上展现出来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者完全不把普通将士的生死放在心上,哪怕死再多人,也不会影响他们分毫。 而今日,孙途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一个道理,你做下的事情必然会有反馈,善恶到头终有报,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将士们的命同样有其价值! 只是一阵错愕的沉默后,又是一场欢呼再起。这些将士们都已接受到了孙途传递给他们的这一信念,这也让他们更感激动,对孙途也是更感拜服了。 秦敢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切,半晌后,终于是一声叹息,不再多言。 以往他也听过孙途的一些事迹,也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感佩服,但终究只是道听途说,还没有太深刻的感受。可今日,在回雁门关只半日不到就连杀关中两个主要官员,还受到了其他将士的全力支持,这就不由让他对孙途生出不一样的情绪来了,既有敬,但更多的却是畏。 这样的人物,到了前线,又会干出什么样的大事来呢?又或者说,真到了那时候,朝廷还能制得住这么个深得军心,且全无顾虑的将军吗?对此,秦敢真是深表怀疑啊…… 该杀的人已经杀掉,接下来孙途他们要做的,就是在雁门关中休整歇息,好把这几日来的满身疲惫给清理出去了。 而作为能与等量辽军大战数日,纵入绝地亦要奋力一搏的英雄,虎贲军将士在雁门关内的待遇自然相当不低,无论吃住都是最好的,还有专门的大夫为他们诊治伤口。 其实孙途自身也受伤不轻,之前只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解决才硬挺着,现在终于是可以放松下来,让身体恢复过来了。 而如此一来,军队在此就要耗费更多时间,而这显然是秦敢他们所不希望看到的,毕竟如今前线大战将起,他和部下两万人可不想只在后方闲着呀。 当得知他的意思后,孙途当即就拍板:“那就回前线,我随你一道去见童帅。”他的身体要好过一般人太多,虽然带了多处伤,但经过几日的包扎治疗后,便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那虎贲军的其他人呢?”秦敢随口问道。其他将士可都还伤患未愈呢,许多人更是连走路都困难,更别提上前线去了。 孙途只略一思忖,就给出了自己的意思:“让他们暂时留在雁门关吧,也算是为前线尽一份心力了。还有,我打算让曹炎他们几个将领暂代雁门关守备一职,不知你意下如何?” 田伯元和杜昌国一死,雁门关可就群龙无首了。孙途他们在时还好说,一旦他们离开,之后的事情可就没个能拿主意的绝对首领了。 秦敢稍稍愣了下,而后还是点头:“既然孙将军已有了准主意,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他们只是暂代其职,最后如何安排,还得由童帅来做决定。” “那是当然。”孙途笑着点头,如此轻而易举地,他就一举两得地解决了眼下问题。一方面自然是雁门关的尴尬处境,有曹炎他们留守做主,自然不怕再生变故。另一方面,则在于保障了虎贲军这些将士的安危。 事实上孙途虽然带了这些禁军将士出来,对他们的战力还是不抱太大希望的,他们毕竟一向养尊处优,也就剿过几次贼匪,从未和辽军这样的强敌交过手。这样的军队真上了前线,也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了。这一点在之前与辽军的战斗里,就能看出些端倪了。 而现在他们虽然涨了经验,有了成长,但离着真正的精锐却还有不小的距离,再加上还都有伤在身,所以把他们留在雁门关便是最好的选择。揠苗助长不可取,什么事情都得一步步来啊,当年的青州军,不也是靠着一场场 的战斗累积提升的吗? 孙途相信,只要他们一直在雁门关,多听多学,那将来,这几千虎贲军也必将成为边军中的中流砥柱,成为不下于山东军的一支劲旅,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沉淀。 对于孙途的这一决定,虎贲军将士虽有些人感到无法接受,但到底还是服从了军令。所以最后,他们全都留在了雁门关,然后送了孙途与秦敢所部一起再度北上,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好几千的民夫,以及在雁门关内已存留了太多时日的一大批军粮军械。 这一回,已然几乎全军覆没的那支辽军是不可能再对粮道产生任何威胁了,哪怕他们还有所残留,这时怕是也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逃回北方去了吧。 “秦将军,你说那支辽军到底是从何而来,怎么就能从天而降般绕过我军防线呢?” “这个……还真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啊。只可惜那些俘虏个个都宁死不招,不然我们就能有所提防了。” ¥¥¥¥¥ “萧延平失手了……”看着手中的那张小小的纸条,耶律大石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这一结果实在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他本以为凭着萧延平的能力,以及那支骑兵精锐的战力,除非宋军派出大量兵马回头围剿,否则他们定能一直骚扰在后呢,从而牵制住宋军一路主力。 可现在看来,自己却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身前的耶律雄格倒是更在意一个问题:“他们是怎么败的?” “被一支从雁门关出来的军队给拖住了脚步,然后又有宋军赶到,他们兵力不足,这才败了。而且,那支宋军里居然有一个你我的老朋友在其中。” “老朋友?却是什么人?” “大王可还记得当初南京乱起时童贯身边的那个宋军将领吗?” 对此事耶律雄格自然是记忆深刻,当即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他不是被你的人除掉了吗?” “他还活着,而且如今在宋廷军中也有了不小的声望与地位。真想不到啊,当初一个小人物,几年之后却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可怕对手了。”耶律大石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随后又暗自叹息,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人,只可惜啊,此人未能归顺,为自己所用。 “不过就是一着闲子未能成事罢了,倒也不伤大局。”耶律雄格却不是太把这事放在心上,随口安慰道。 但耶律大石却不这么看:“此人不简单,终归还得小心着些。对了,我让他们重新回去,到时可以配合萧干行事,说不定这时候宋军那边已经想明白其中关键了。” “你是说那边?”耶律雄格了然点头:“不过我与宋军间的决战将要展开了吧?北边可是接连下令,让我们赶紧分兵救援啊。” “是啊,真希望这一战赶紧开始,赶紧结束啊……” &&&&& 约定的第五更虽迟但到。。。。。所以再次求票,求支持。。。。。 正文 第906章 入军营,见童贯 进入三月,北方持续多时的冬季终于彻底终结,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在巢穴中躲藏冬眠了数月的各种野兽终于得到了露头的机会,让整个大自然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来。只是,当这些动物们依着以往的经验去到白沟河一带饮水时,却被这里密布的军帐,肃杀的气氛给生生吓得掉头就跑,有那运气差些的,更是还没享受春日的逍遥呢,就被射杀当场,成为了宋辽两军将士的口中食物。 随着春天降临,封冻的河水彻底解冻之后,新一轮的大战也就迫在眉睫,一触即发了! 宋辽两军上自主帅,下到每一个军卒,都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两路大军,几十万人都已随时做好了准备,只等着那号角声和战鼓声骤然而起,宣告这一场持续了一年之久的国战能分出个胜负来。 作为宋军主帅的童贯只觉着最近身上的担子是越发的重了。这可不光是感受到了大战临近所产生的紧张感,更是因为朝廷接二连三催促他出兵的重压,哪怕是他这样的老帅重臣,也是难免心下忐忑,竟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对面的辽军远比他以往所想更加坚韧可怕,这是入冬后不断的摩擦接触中留给童贯的最深印象。虽然辽军兵力远不如宋军,但论战力,却绝对不虚,哪怕他们的后方正饱受金人侵扰,甚至可能出现后勤断绝的风险,却依旧无法动摇他们取得这场胜利的决心。 在前几个月双方试探性的交锋里,童贯便感受到了他们不惜一切的战法。而一旦这样的心思贯彻到底,出现在最终的决战里,又会对胜负产生多大的影响呢?要知道宋军上下可没有必死之心啊,再加上内部一直都存在的派系问题,现在看来速战确实对宋军不利了。 “但是,君命难违,老夫又还能有什么选择呢?”轻轻一叹后,童贯的目光就落到了面前的五道旨意上头,这些上面全都是催他决战的说辞,而且一道比一道的措辞更为严厉,两日前送来的这一道更是带上了浓重的威胁,让他必须在本月之内兵至幽州城下,否则必当严惩。 童贯很清楚,这定是朝中那些个与自己有仇的官员在背后使力了,他们压根就不希望自己能在这场伐辽之战中取得大胜,立下大功。所以他们鼓动天子,不断给自己施加压力,甚至可能都在背后和军中某些将领都暗通了消息,会在战时突然就给自己来下狠的。 现在的童贯真就是处在了内忧外患的火山口上,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而更叫他头疼的,是那孙途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闹出这等幺蛾子来。就在昨日,他收到了后方消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孙途竟在雁门关里杀了守备田伯元和监军杜昌国,这是真嫌自己的麻烦太少,非要再闹出些乱子来啊。 童贯很清楚,当这一消息传回东京时,那些文官们在声讨孙途时,自然也会把矛头对准自己。毕竟在他们看来,孙途怕是没有这样的胆子敢随意杀官,也只有自己这个三军主帅才敢这么做了吧,而且很可能这么做就是对那些官员的回击——他可是早查明白了,那杜昌国正是朝中某位提拔起来的人啊! 或大或小的各种问题纷至沓来,让童贯更感棘手头疼,最后只能是喝上一口去火的饮子,长叹一声了事。反正说一千道一万,关键还在于能否拿下幽州城。只要能一战取回城池,那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只是这一战又该怎么筹谋布置呢?就当童贯重新打叠精神,打算召集部下人等商议军务时,一名亲卫到了帐前禀报“大帅,有越侯孙途及秦敢将军在外求见!” “嗯?他们终于是到了吗?”童贯只略作沉吟,就点头道“让他们进帐说话!” 不错,正当童贯头疼于眼下的种种难题时,孙途已跟随秦敢所部平安抵达了白沟河前的宋军大营。当看到这一片连绵出去好几十里方圆的大营时,就是孙途也不禁发出一声赞叹来,身边那百来名一定追随而来的部下军卒更是看得呆了。 他孙途虽然也领兵有些年头了,但却还真没在浩浩几十万大军中间待过,这等刁斗森严,气势如虹,延绵几十里的军营寨垒所带给他的冲击是以往任何一支敌我军队都不曾能做到的。 这可是几十万随时都能在号令之下投身入战场杀敌的大宋精锐啊,那刀枪出鞘,守御庄严的场景,让置身其中的孙途目不暇接,需要不断左右观望,才能真正领略其中的妙处。说实在的,孙途虽然被许多人视作大宋少有的名将,但对于此等大规模的战役还是非常陌生的,他最擅长的,终究只是规模更小,也更灵活的战斗啊。 光是入营去见童贯,他们就下马走了足有小半个时辰,然后才看到那一座拔地而起,并不比一般的地方府衙要小的气派大帐,那里就是宋军帅帐,也就是童贯日常居住和处理各种事务的所在了。光是那座帘子低垂的帐门,就足够四无匹骏马齐头奔腾进去了,只此就可看出其中空间是有多么的宽阔。 而当孙途被准许进入其中,并扫眼打量帐中情况后,他就更是暗叹不已。这哪是一处位于前线的军帐啊,分明就是一座豪华阔绰的大富人家的宅邸呀。大大的军帐已被隔成数进,光第一进就以上好的木板为壁,边上点着少有烟火气的松木火把,前方帅案更是上等红木的材质,上边还摆了不少的金石玉器。左右书架上除了大量军中文书外,还有不少珍玩等物。 童贯却并不在这里,当他随着秦敢进入第二进军帐后,便瞧见了更为奢华的场景,那里的一切几乎和童贯在东京的家中书房没有任何两样,就连他所喜爱的几件硕大的瓷器都摆在两边,一只半人来高的金灿灿的铜香炉立于案前,正有一股清香不断散出,让人闻之神安。若非心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怕孙途都要觉着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东京童府了呢。 所以说童贯终究还是童贯,他是绝不会因为身在前线就委屈自己的,哪怕因此会花费巨量的财富和人力,他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直到秦敢在旁边下拜参见,孙途才定下神来,也跟着行礼“末将孙途见过童帅!”说实话,再见童贯,他发现这位大宋权宦确实要比几年前苍老了许多,整个头发都已白了不说,脸上的皱纹也更深更密,只是气色还是很不错的,在摆手让他们起来时,声音也依然洪亮。 “千里啊,想不到一别数年,你之身份已不同以往,都成朝廷所封的侯爵了。如此说来,倒让老夫颇感失敬了。”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童贯表现得却很是随意,并没有因为孙途身份的变化就比以往要客气些。毕竟在他童贯看来,侯爵什么的还真不是什么大人物,需要特别对待。 孙途也没有因此就有自傲的表现,只是抱拳道“不过是侥幸立了些功劳,实在不值一提。其实说起来,下官所以能有今日,一切还是多得童帅你的提携啊。” “呵呵,说得好。千里你能这么说,老夫深感欣慰,你可比那等一旦发达就忘了本的混账贼子们要强得太多了。不过你有句话还是说错了,你能有今日,老夫纵然是出了些提携之力,但八成还是要靠你自己争气,若非你屡立大功,就是老夫有心拉你扶你,也不可能让你在短短几年间就成今日局面。所以说,不容易啊。” 感慨似的叹息了一声后,他才又把目光着落到了秦敢的身上“你是来的缴令的吧?战报本帅已然收到,做得不错,此番清扫后方,大破辽军,你为我大军破辽立下了第一功!” 秦敢一听更是一阵激动,忙抱拳单膝着地“一切皆是童帅指挥有方,末将不敢居功。” “呵呵,功就是功,老夫还不至于连这一点都要贪的。”似是笑了一下后,童贯的脸色陡然又是一沉,喝声道“但是除了功,你也有过!秦敢,你可知罪?” 这话虽然不是太响,却让秦敢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后便伏身而拜“末……末将知罪,雁门关一事,是末将行事欠妥,才有此结果,还请童帅责罚!” 孙途本来还在细品着童贯跟自己说的那些客套话呢,突然见他冷脸追责,心下也自然是一动。这番问责其实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呀,童贯怎么可能不知道在雁门关杀死杜昌国和田伯元的乃是自己动的手呢? 心思一转间,孙途便抱拳道“童帅且慢发落,雁门关一事一切在我,与秦将军并不相干,若有什么要处置的,只管冲着我来便是!”却是一下就把责任全给揽了过去。 童贯眯起了眼睛来,上下打量了孙途几眼,才道“看来千里你还是有些担当的。那本帅就要问你一句了,你怎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擅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 今天再努力一把,但应该会比前两天少点。。。。不过,票还是要求的,毕竟今天周一呢。。。。 正文 第907章 惊呆童贯 最后“你可知罪”四字幽幽而出,却有着极强的气势,似乎只要孙途一个反应不对,他童贯就会下令把他拉出去砍了。这让边上不曾被针对的秦敢都是面色一变,头不自觉垂得更低了。 但孙途却未曾表现出惊惧的反应来,只是直视着童贯“童帅容我细说其中前后,再论我有没有罪。” “说。”童贯倒也没有因为他的表现而动怒,只是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 孙途也就不再耽搁,把事情的经过仔细道了出来,甚至连自己把辽人奸细罪名扣到杜昌国身上的细节都给说出,没有作半点的隐瞒与保留。这么一来,倒是让秦敢更感紧张了,这家伙居然连为自己开脱的想法都没有吗? 童贯细细听着,眉头却是有些舒缓开来了。他最恼火的就是有人自作聪明的在某些事情上隐瞒自己。而现在,孙途把真相不作遮掩的道出,反而让他有些满意了。 但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凝重“哪怕他确实有害你之心,你如此做法也太过胡来了,你可知道那杜昌国乃是进士出身,同僚好友在朝中就有许多,你会把他们全给得罪了,后果可不好说啊。而且……”后面会连累自己的话还真不好细说了。 孙途却只是一笑“童帅考虑的确实更周到些,但我也有自己的难处。那些将士是因为相信我才肯冒险,现在却因我而使多少袍泽葬身边境,我若无法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则必然使军心动摇。往大了说,恐怕连这次与辽军间的战事,都会受此事影响呢。 “而这一切,皆是拜那杜昌国所赐,我自要将其处决,才能挽回一切。至于朝中官员的非议或是报复,我当时却是顾不得了!另外,我所以把辽国细作的罪名强扣到他的头上,就是让其党羽靠山不敢借此生事,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又被落实了罪名,试问朝中那些人真就敢为其伸冤吗?他们就不怕引火烧身,把自己也给赔进去吗?” 这,才是孙途在对杜昌国下手之前给他扣上辽国奸细罪名的真正用意了,为的就是解决可能存在的隐患。人,尤其是那些朝中官员都习惯了趋利避害,又有几人肯为一死人来担上这天大的干系呢? 童贯又眯了下眼睛,多年不见,孙途手段依然狠辣,但心思却比当初要缜密了许多啊。如此看来,自己对此事上的担忧倒是有些多余了。这让他的语气更是一缓“如此说来,那杜昌国之死倒是咎由自取了!” “确是如此,他既然要对我下手,就必然要承受后果!” “罢了,事已至此,你又是被逼无奈才动的手,此事本帅就帮你揽下了。”童贯终于满意了,脸上又重新有了笑意,摆了下手,示意秦敢也可以起来了。 秦敢只觉着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给浸湿了,大大松了口气,谢过孙途的同时,又有些感激地看了孙途一眼。这位确实是个值得一交的好朋友,将来可得好好亲近一二啊。 就在他生出这样的想法,打算退出帐去时,童贯又道“过是过,这功也是功嘛,千里你这次也是立了功的,本帅也会记录在案,报与朝廷。对了,那高太尉呢?他怎么没与你一道前来啊?”直到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的老对头没有过来,莫非不想让自己压上一头吗? 军中其他将领或许还知道的不是太详细,但童贯是一早就收到消息了,这回孙途可不是自己一人领军而来,同行的可还有高俅高太尉呢。而且他还知道对方竟还领了个前线监军的官职,这对童贯来说可不是一件乐于见到的事情啊。 在童贯看来,最好的答案自然就是高俅因为在来时受了惊吓,所以裹足不前,最终留在了雁门关内。不过就他想来,对方还不至于干出这等违背旨意的事情来。 而接下来孙途给出的回话,却让童贯的呼吸都在瞬间停滞了片刻“回童帅,高太尉因在来的路上得了风寒,又得不到治疗,所以已经病死了。” 孙途说这话时神色极其坦然平静,就好像在说军中某个无关紧要的军卒得病死了似的。但这话传到童贯耳中,这位经历了诸多风浪,自诩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老帅的身子也猛颤抖了两下,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煞白,比之前问责孙途时要难看数倍。至于那秦敢,更是被这么个答案给震得三魂七魄都差点散去,只觉着脑袋里嗡嗡作响,想说什么,可张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说什么?高俅他怎么了?”好半晌后,童贯才涩声道,他都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心跳依然不受控制,都快要从自己的喉咙里跳将出来了。 他虽然和高俅早有嫌隙,更不希望这家伙真到了军中来与自己为难,但在听到这么个惊人消息时,还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真的,那高俅怎么可能就死在来此的路上呢? 与这一件事情相比,之前那什么杜昌国的死真就不值一提了,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而孙途的回答再次让他的想法落空“回童帅,高太尉病死在了北来的路上。另外,为了不使军中将士受到影响,我还让人烧化了他的尸体。本来是打算将骨灰随身带来的,结果因为辽军突袭,这骨灰也丢失了。” “什么——!”在确认答案后,童贯如遭雷击,整个人腾的一下就从案后站了起来,随后又只觉着双眼一阵发黑,又无力地坐了回去,口中更是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真就挫骨扬灰,连一点渣滓都没留下吗?这高俅的下场可比任何一人都要凄惨得太多了吧? 倘若对方是因别的缘故如此惨死,童贯只会在背地里幸灾乐祸,高叫几声死得好。但是,这事现在可与他关系紧密啊,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又该作如何应对呢? “童帅……”看他脸色惨白,一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秦敢自是一阵恐慌,忍不住就想要叫人进来了,却被童贯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都有些后悔留了秦敢在此问孙途这事了。但现在,他只能先把这点放到一旁,然后死盯着孙途“孙途,你这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朝中太尉,武将之首,你竟敢害他……” “童帅慎言,我可从未害过高太尉,他是感染风寒而死的。毕竟高太尉年岁也不小了,风餐露宿的,染上重病而死也在情理之中。”孙途忙出言纠正道。这一点他是要咬死不松口的,不然真就后患无穷了。 童贯倒没有怪他打断自己,只是看着孙途的一双眼中满满的都是猜疑与不信任。若换了别人,说不定他还真就信了,但孙途嘛……这家伙的胆子有多大,他是早就知道了的,当初在山东,在江南他就敢杀朝廷命官,到了后来更是连朱勔都死在其手。现在多一个高俅,又算得什么事呢?毕竟高俅与他早就仇怨,一旦让其抓住机会,下手也不算意外。 而且童贯之前也早听说了,孙途在去年还动手杀了高俅之子,再加上据说高俅乃是由他向官家奏请而来的北边……若说高俅之死与之无关,才是见了鬼呢。 这一回,童贯才真正有些看清孙途此人了,这家伙有手段,更有胆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无视任何尊卑规矩的亡命之徒啊!这样的人物,自己能驾驭得了吗? 自与孙途相识后,第一次,他童贯对这个年轻人生出了忌惮之心来,他是真有些畏惧了。 可现在的关键已不在于如何处置此人了,哪怕现在以此事杀了孙途,对童贯来说也已于事无补。因为他相信,一旦高俅之死传回去,定会在整个大宋朝野引起轩然大波,而许多人在知道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怀疑到他童贯的头上来。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扯淡,无论朝野中人,都会把童贯列作第一嫌疑人。因为高俅与他素有冤仇,因为高俅到来这里的身份会对他的军权大有影响——其实这也是别人的妄想罢了,凭着高俅那点本事,他想在这支大宋边军中占有什么发言权那就是做梦,哪怕他还有个监军的身份。 而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相信孙途会有这等胆子对高太尉下手。在别人看来,他们两人间虽也有仇怨,但孙途的地位终究比不了高俅,他是没这个本事和胆量谋害高太尉的!哪怕真就是他动的手,也应该是受了童贯的指使所致,所以童贯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能想明白其中关窍的童贯心里那个苦啊,他甚至都不好对孙途下手了,不然只会被人视作杀人灭口,做贼心虚,只会让事情越描越黑。现在,他真就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么个惊人的消息为好了…… &&&&& 第二更。。。。 : 正文 第908章 冷处理(三更求票!) 最终,童贯也没有真对孙途怎样,只是无奈地挥手让他离开,同时叫身边亲信为其就在自己大帐边上准备了一处军帐住下。孙途说到底也算是他的人,而且地位早已超过寻常将领,这点面子上的照顾总是要的。 不过这并不代表此事就如此轻易能够揭过了,毕竟死的可是高俅啊,纵然童贯其实很乐于听到这老对头的死讯,但也知道后患无穷,必须想好应对之策。所以他很快就召来了几个心腹之人,与他们商议起了对策来。 能被童贯特意叫来商议如此大事的,自然是如今军中最得他器重和信任,且能力足够出色的部下了。来的四人就是其中的表表者,两文两武,皆是军中一言九鼎,能真正影响到童贯的人物。 文的是两名参赞,虽官职只在六七品,但权力不小,分别叫作韩灏和封景。两个武将则是追随童贯日久,当初在与西夏交锋时就屡次为其立功的大将,马善德与任长青。 饶是这四人都是有胆有识之辈,可在听了童贯的叙述后,也跟他刚才的反应异样,吃惊不小,直愣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随后,他们更是惊叹道“这越侯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居然就敢……”他那说高俅是受风寒而死的理由是没一个会信的,但这话又不好真宣诸于口。 “所以你们帮老夫好好想想,我们该如何处置于他?”童贯脸色依旧阴沉,缓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了半晌,好不容易才从这震惊中定神,随后才由封景先开口道“童帅以为不好下手拿他问罪吗?” 韩灏跟上道“这怕是会给童帅带来更大的麻烦啊,毕竟那越侯与童帅的关系摆在这儿,一旦真这么做了,别的且不说,反而会弱了咱们的声势,更叫人怀疑此事与童帅有关呢。” 童贯点头表示认同,这也是他举棋不定的关键所在。重视孙途是一方面,但真就威胁到了自身,他是不介意推这个一手提拔的年轻人去死的。但眼下这情况,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 “卑职以为确实不该这么做,那只会动摇军心。”任长青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们或许还不是太清楚,这越侯在军中的名声可是不小,哪怕是边军将士,也有太多人久仰其名,对他推崇备至。若是童帅真因此事对其下手,只怕军中将士不服啊。” “更何况还有那种家兄弟在旁盯着呢。所以此事更不可为!”马善德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其实这些童贯早就考虑到了,所以他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那该如何处置他?” “此人只能闲置,不可重用,也不可惩治。”韩灏正色道“好在这次他并未率军而来,所以只要童帅随意安排个闲职给他,就足以打发了。至于朝廷那边,咱们可以先把实情上报,并按越侯所提,说高太尉是得了风寒暴毙,如此朝廷真要追究,也得先找越侯是问!暂时咱们是安全的。” “还有一点,高太尉之死固然严重,但比起夺取幽云十六州这样的大事却又不值一提了。所以只要这次咱们能击溃辽军,夺下幽州城,则不必再有任何顾虑。到时朝廷自不会再旧事重提,因此事就怪罪童帅了。”任长青又说道。 童贯稍皱了下眉头,事情居然又绕回到了眼下最难的问题上了。击败辽军,夺回幽州,说着只是一句话,但真要做到,却是何其困难啊。但最终,他还是点头认可了这一提议,确实眼下是拿不出更妥当的办法来处理这一问题了。可以说孙途这一来,就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大大的麻烦啊。 沉吟片刻后,童贯才道“那就任命孙途为军中参赞,与你们一道参详对敌军务。这孙途论用兵也有些本事,你们之后也可与他一谈,看能不能有什么计策可以一用的。” 几句话间,算是把孙途的安排给定下来了。兵权现在是绝不肯交给他的,也只有将其放在身边才能让童贯感到心安。要不然,真不知这家伙又会在军中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说实在的,这几年里孙途闹出的动静都已经超过其他人一辈子干出的事情了,就是童贯这样见识广博之人,也感到遭不住了呀。 还有一点,是童贯不曾提到的,也是让他对孙途生出戒惧之心的关键,那就是此人现在的态度比以前可要强硬太多了。刚才在面对自己时,无论状态还是自称都大有与自己正面抗衡的意思,这表现虽不是太明显,但对于童贯这样习惯了下属对其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人来说,一下就让他抓住了关键所在。 其他人,无论是亲信如秦敢,任长青,还是下属的那些自领兵马的将军,在对上童贯时总会矮上一头,自称卑职什么的更是理所当然。可孙途呢,却是张口闭口以我自居,完全不肯低头,这就说明其心态上的变化了,他再不是那个需要仰童贯鼻息而存的小人物了。 事实也是如此,今日的孙途也算是朝中和军中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越侯,节度留后这样的身份可不是假的,哪怕在童贯这样的大人物面前,也只略低一头而已,确实没必要卑躬屈膝。但这等自然的反应落到童贯眼中,那就是与其离心的表现了,自然不可能再如以往般重视重用。 所以将其打发为军中参赞,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警告了——以你现在的情况,若再敢生出什么事端来,本帅既可以让你拿不到半点兵权,自然也能寻任何一个理由来处决了你! 只是这等警告能不能吓着孙途却不好说了。至少接下来几日里,孙途就表现得颇为从容淡定,在歇足精神后,居然以这一参赞身份开始过问起了军情军务来,这实在让负责看着他的韩灏几人大感头疼。 虽然同为参赞,但总是有高低之别的。像韩灏和封景这样的,虽然得童贯信任,但终究只是六品官罢了。可孙途却不一样了,他可是三品高官,更有侯爵的身份可为依仗,再加上将士们对他都颇为敬重,所以想要了解军情还真不是太难。 他又不是个会把自己当外人而安分守己的主儿,所以之后几日,他居然就几次不请自到地参加到了几场军情会议之中,把其他人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么个人物,赶有不好,不赶,似乎又不好向童帅交代,实在是棘手非常。 而事情的转变更是很快到来,三月十二这天午后,两路军队从左右两侧的大营缓缓来到了中军大寨,竟是宋军两翼主将联袂前来与童贯商议接下来的战略战术了。 原来,随着时间推移,宋辽两军间的摩擦战斗越发频繁,看起来随时都将要爆发决战。而对眼前这几十万大军来说,互相间能配合默契就是胜负关键了,这自然就需要几位主要将领达成共识,商定一个切实可行的战略才成。 所以今日,之前安守大军两翼的种家兄弟,种师中和种师道两位老将就带人赶到中军大寨,商议对策来了。 这两人可是宋军中元老级的将军了,比之童贯的声望更高,所以随着他们的到来,顿时就让整座军营都变得越发的肃穆与兴奋,许多人都特意来到他们进寨的必经之路上,只为一睹两位老将军的风采。 孙途自然也在其中,远远地,就瞧见了两个身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虽然须发银白,却依旧气势夺人的老将军在上百军卒步行护送下,朝中军大帐而来。 这两位老将军,堪称是大宋朝到如今少有的一流名将了,更是源远流长的种家将门的后代。种氏一门虽然在后世民间声名不显,但真论起功绩来,却只在什么杨家将、呼家将等多半靠着说书人杜撰才来的名声的将门之上,甚至比之狄青这一门都要强上一截。 打从其祖先曾辅佐大宋定乾坤的隐士种放开始,种家已为大宋立下了诸般功劳,然后是其子种世衡,更是创出了名震一时的种家军,再之后还有八子扬名西陲(某种说法,后世杨家将七郎八虎的说法便来自于此),到如今,则是种师道和种师中两兄弟多年为大宋守边,成一代西陲将门,世皆称二人为老种相公和小种相公,却不敢以名呼之。 这样的人物,放在这么个文贵武轻的大宋朝实在是太不寻常和难得了,可以说他们就是大宋官军最后的支柱与良心,是所有将士都发自内心敬仰的大人物。与他们一比,童贯这样多半靠着皇帝宠信才爬上高位的将领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哪怕他才是如今军中主帅…… 也正因如此,哪怕他对这二人多有看法,此时也只能捏了鼻子亲自出帐相迎,表现出了对他们二人的足够尊重。 可就在他脸上带了虚假的笑容,迎上前来时,这两个老将军在下马后竟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见礼,反而同时转向,把目光对准了那个混杂在一干将士中间的青年,然后同时爽朗大笑“观阁下气宇不凡,应当就是越侯孙途当面了吧?” &&&&& 今天第三更,晚些还能再来一更……吧。。。。。 正文 第909章 分歧与拉拢(第四更) 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童贯想将孙途冷处理,至少是打算挫其锋芒之后再用。但现实却未能如其所愿,种家兄弟这一来,居然就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孙途,并先与之说起话来。 这叫孙途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身为军中将领,哪怕穿越前对这二人甚是陌生,可现在也算是久仰二种的大名了。可以说,种师道和种师中确是值得他尊敬有加的军中前辈,现在他们特意与自己说话,他当然是要好生见礼的。 当下里,孙途便上前一步,抱拳施礼“正是孙途,见过二位相公。” “哈哈,越侯太多礼了,这相公的称呼我二人可实在担当不起啊。”种师中比自己兄长要高大一些,人也显得更为洒脱,高笑着过去一把就搀住了孙途。 而种师道则略显干瘦,若非穿了甲胄又在军中,只怕都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乡野一老农了。不过他的精神头倒也颇足,笑吟吟道“越侯大名老夫也是久仰了,你率军在山东,在江南屡次立功,足见用兵颇有章法,只不知可有意与我二人去营中细细说上一回啊?” “这个嘛……”孙途这时已从初见二种时的激动情绪里定下心来,然后看到了童贯等人脸上的尴尬之色,顿时也就明白了这两位老将军所做所说未必就真安了什么好心。 这算什么?居然当了所有将士之面撇开了童贯不去见,先和自己亲近起来,这不是在打童帅的脸,同时挑拨自己和他之间的关系吗?很显然,这二位种老将军也不是那等直心肠的武人,他们的心思可是不浅啊。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这天下间名将才几人,能有如此成就者,又怎么可能是心思简单的武夫呢?包括他们现在的这一番表现,除了让童贯难堪外,也必然包含了更复杂的用意,只是孙途一时还看不破而已。 但这并不影响孙途迅速做出反应,他当即再度抱拳笑道“二位相公如此看重在下,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但毕竟军情更为要紧,还请二位先谈正事,闲谈什么的,过两日我自会上门讨教。” 种师道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当即就笑着点头“越侯说的是,来日方长,确实不该急于一时,更不能误了正事啊。”说着,已转身朝已经尴尬等了好一会儿的童贯行去。 本来还搀着孙途的种师中也随即放开手来,若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句“你很好。”便也跟了自己兄长一道,大步走向了童贯。 随后,这支大宋军队里的三大主将就笑吟吟地互相见礼,又说了几句互相吹捧的话后,便齐齐进了中军帐。就好像之前关于孙途的插曲从未出现过一般。只是等他们进帐后,周围那些将士看向孙途的眼神又多了些其他意味,有羡慕的,也有担忧的,种家兄弟对孙途的奇妙态度,显然是要影响到他在军中处境的。 不过孙途对此倒不是太过在意,他更关心的,还是这三位主将见面后到底能定下个什么策略来,又能不能让宋军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争得一些上风呢?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身份却是不可能跟着进帐去旁听的,所以只能留在外头干等了。 而这三人的一番计议花费的时间却是极长,竟是直到天色擦黑,二种才再度由童贯送出帐来。而与进去时各自神色相反的是,这一回,童贯面带得色,而二种则是一副忧心不忿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当二人看到孙途还在不远处时,依旧笑着上前,与他说了些闲话,并再度邀请他去自家营地叙话,见其答应,方才满意。最后,种师道更是想起一事道“对了,我部下狄鹤鸣似乎与越侯也有亲属关系,你到了此地,总也得与他见上一面吧。” 这话还真就提醒孙途了。话说当日他从东京离开时,狄虎臣还特意写了一封书信,让自己带给狄鹤鸣这个舅哥呢。结果因为之后路上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不但让他遗忘了此事,连那封家书都早不知扔去哪里了。这让孙途心中都不觉有些愧疚,只能是再度抱拳应是,承诺这两日定会前去拜会,这才送了二种离去。 而这一切,自然也就全部落到了童贯的眼中,让他的神色变得越发微妙起来。如果说之前二种所为多半是为了让自己难堪的话,那走前这一出就更值得玩味了,他们这是打算招揽孙途为己所用吗? 人有时候就是那么的古怪,或者说是有些贱吧。有些东西你平时并不在意的,可一旦真有其他人对此产生了兴趣,你反而会珍视起此物来。对人也是一般,所以此刻童贯再看向孙途的眼神就又有些不同了。 孙途他不敢用,不想用,可更不希望其为二种所用。可他也知道,现在的孙途其实真算不得自己下属,想在谁帐下听用,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所以,必须妥善安排此人,而不是只作冷处理了。 童贯那异样的目光让孙途感到了一丝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解释,只能随机应变了。他对童贯确实有些情意,毕竟自己能有今日,除了自身拼搏外,也离不开开始时对方的提携与照顾啊。所以只要不是原则上的矛盾,他还不想与童贯为敌,哪怕这位的名声其实也不是太好。 童贯与孙途都因二种的表现而感到纠结,而此时,这两个老谋深算的老将军,却在出营后相顾而笑,觉着总算是出了一口鸟气。 “彝叔你怎么看这孙途?”走了一程后,两人都缓下马来,种师中便称呼自己兄长的表字问了句。 种师道沉吟片刻“此人事迹我已多有耳闻,是个敢作敢当的。甚至很多事上,他比我们更有胆子,听说这次随他一起来此的高俅都死在了半道上,说不定与他有着密切关系呢。” “是啊,说实在的,我可是很羡慕他的无拘无束啊,相比起来,你我固然有些名头,可因受家世之累,却只能忍辱负重,不敢有丝毫逾越。哪怕在对上童贯这等肆意胡为的主帅时,也无法做到据理力争。” 一句话间,就让两人想到了刚才在营中的一番争论。童贯居然想把二人部下的兵马推到前头去和辽军硬碰硬,真亏他想得出来。可哪怕他二人给出了不少建议,却还是被童贯给否了,最后他更是强自用官职身份压人,这让两人大感恼火无力。 “我们老了,将来的军中,将是年轻人的天下。这个孙途有胆略,有能力,若是真能与我们一心,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栽培的**之人。”种师道又道。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与他作深谈,他和童贯走得太近了,而童贯的行事又与我们大相径庭,不得不防啊。” “你说的不错,试探总是免不了的。只是不知道这老天还给不给咱们时间了,在我看来,这几日里,决战就将开启,到那时……” “彝叔你打算到时如何用兵,真就听从调遣,以我种家多年栽培的将士去为他童贯的加官进爵做垫脚石吗?”种师中蹙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种师道却是断然摇头“事关数十万将士生死,岂能如此草率?更何况,你觉着一旦我西军将士真伤亡惨重后,只凭他童贯部下那些人能打得败辽军精锐,拿得下幽州城吗?” 种师中一阵沉默,这才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但这又是个无解的难题,所以最终只能是化作一声叹息。这一刻,他们连找孙途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战事已迫在眉睫,此时再找什么**人是不是太迟了些? 此时,中军寨中,韩灏和秦敢二人找到了孙途,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秦敢手里居然还提了些酒食,这放在如今军中可实在太过罕见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东京城里,军营里也是禁酒的。而现在,他们可是在前线,身为童贯身边心腹将领的他们居然拿出了酒食来。 孙途有些异样地看了看这些东西,小声道“二位这是?” “没什么,这不是越侯新来军中,我等也没什么好表示的,所以就寻来了这些酒菜,打算为你接风。”韩灏笑吟吟道“为了准备这东西咱们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呢,越侯不会不领情吧?” 孙途笑了下“既然是二位的一片心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很清楚,二人的来意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甚至很可能就与之前二种对自己的态度有关,或许就是受了童贯的意思而来。 但他们既然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自己也不好点破,只能先装糊涂,慢慢再看。 随后,三人就在孙途的帐中喝着酒,吃着菜,慢慢地闲聊了起来。 这番闲话先从他二人对孙途的敬仰说起,然后才在不知不觉间转到了如今的宋辽战事上,随后,韩灏就看着孙途道“越侯你可知道如今我军的处境,以及为何会有今日的个中情由吗?” &&&&& 今天的第四更。。。。最后求下支持,然后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第910章 各执一词(上) 对于这个问题,孙途自然是极其关心的,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军中一些人,包括眼前的秦敢。但他们的回答却总是有些含糊不清,叫人未能完全了解其中经过,就跟看之前送到东京的战报别无二致。 那战报看似写得已经很详细了,但仔细读来,无非就是辽军早有阴谋诱使宋军轻进,导致战局由之前的势如破竹而变成后来的难有寸进,损兵折将,更是在连幽州城墙都未能看到的情况里,与十万众的辽军给对峙了起来。 至于个中细节,宋军是中了何等阴谋算计,转折在哪里,至少孙途能接触到的战报里是语焉不详的,而前几日秦敢等人的说话中也是避重就轻,未作细说。 但只看今日这两人的模样,孙途就隐隐猜到他们要为自己解答这一系列的疑问了,这让他的神色也变得越发凝重,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就请二位赐教,在下洗耳恭听了。” 韩灏和秦敢又对视了一眼,这才由前者继续道“其实一开始我大宋将士的北进还是颇为顺利的。辽人本就已身处重重内忧之中,他们的不少精锐更是被调去北边应付金人侵扰,导致幽州以南大片区域守备空虚。再加上我大军一早就已掌握了辽军边防细节,所以进军更是势如破竹,无往不利,只短短两三月间,便已入辽境三百余里,夺关城七八座。”说着,他又冲孙途一笑“当然,这其中也有越侯的功劳,现在军中将士无人不知,那份辽国边境布防图就是几年前由越侯你冒死带回的朝廷。” 孙途自谦地笑了下,却不忙着说话,只为对方满上了一杯酒。韩灏倒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继续道“那都是去年夏天之前的事情了,照当时的情况来看,就是下官都乐观地以为过年之前我们就能夺下幽州城,立下百年之功了。”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陡然一变,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可谁料,一切却在那个六月突然逆转,开始于一场对左军堡的一场强攻!”说到左军堡这个地名时,韩灏的面颊都不觉抽搐了一下,似乎对此怀有一丝惧意呢。 秦敢随之道“要说这一战,末将也是身逢其会的,本以为那堡中守军不过两三千,而我军足有三万之数,就是强攻也是旦夕可下,更别提当时的辽军早已望风披靡,难有起色了。 “可结果却是大谬不然,就当我全军进击,猛攻半日,想强破此关时,辽军居然死死地守住了关卡。而更让人猝不及防的,是当日夜间,堡中突然杀出近两万蓄势以待的辽军精锐……那一战,我大宋将士全无准备,竟是一战被破,要不是有不少兄弟在头前拦阻,只怕末将都已命丧于彼了。” 似是心情激荡,急需要平复,秦敢说完,便自斟自饮地连干了三杯酒,这才让他有些急促的呼吸给恢复过来,但眼中依然有些发红,面颊上的肌肉也还在突突的跳个不停。显然这一败带给他的影响可太大了,纵然已过去大半年时间,再提起来,依旧如同昨日,能记起许多不愿想起的细节来。 孙途见此倒是没有急于说什么,在秦敢连干三杯后,又为他倒了一杯酒。同样作为军中将领,他自然能理解大败之后,麾下将士不断战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见秦敢有些失态了,韩灏便又补充道“那一战,我军便有不下一万五千的伤亡,但这,与之后的战况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了。越侯你可知道,那辽军主帅委实阴险,原来之前连战连溃,把几多城池关卡都轻易让出竟是他们为了诱我军深入的一个毒计罢了,而那看似最易攻破的左军堡,却是辽军为我军布下的一道陷阱。不光是那里边的守军兵力远超我等意料,更在于,他们竟还有伏兵布在十里之外…… “当中军接到前方战败的消息而果断派并援军上迎时,就正中其算计,半路就遭到了左右拦截突袭,导致伤亡惨重。而辽军直到那时才露出了他们的獠牙,以远比之前要凶悍得多的攻势,一口气就把我前军十万众杀得溃败后撤,几乎进逼童帅中军。若非剩下的将士奋死相抗,只怕……”想到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他都不觉猛打了个突。 “正是这一战,让我军由胜转败,只能一退再退,从离着幽州只剩下区区五十里地退出百里,才得以止住了颓势。而伤亡数字更是惊人,禁军和北军皆已伤筋动骨,堪称惨败。” 孙途听完这番话后,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他本以为之前的战事宋军纵遇挫折也只是小败罢了。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真正的战况要比自己想的惨烈许多,怪不得时隔一年,他们也只敢在白沟河这里徘徊,却不敢再往北深入,显然是吃过大亏后心下忌惮了。 再想想眼下北边三国的态势,孙途是越发的心凉焦虑了。话说宋军竟连这时已经衰败到极点的辽军都打不过,可这样的辽军在遇到崛起的金军时却总是被打得满地找牙,城池接连失守,眼看连那些守备森严,城高池深的京城都要落入金人之手了。所以说,后来在辽被灭后金军一路坦途地杀入中原,轻而易举把个北宋朝廷给灭掉倒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与这样的对手一比,如今宋军羸弱到了什么模样,真是叫人不忍,也不敢细想了呀。 这时,韩灏的声音再起“越侯可知道,其实这一战我军本不会败得如此之惨的,纵然辽军全力而出,纵然我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我大宋军队本就是敌军数倍,又岂会如此不经打?” 孙途则迅速定神,双眉轻轻一挑,他知道真正的戏肉上来了。果然,只听对方恨声道“我们所以会有此败,只因西军在那关键时刻突然袖手不救,这才导致我中军兵马无法回过气来,只能是拼着损兵折将,与辽军三路血战到底。而最后的结果则是,辽军虽最终退兵,我军也是元气大伤。倒是那西军,只有小败,不伤筋骨。而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有些人借此事竟想反客为主,谋夺主帅大权。若非童帅他深得各路将士拥戴,只怕如今这几十万大军都已改姓种了!” “哦?竟有此事?”孙途面带讶异地说了一句,他还真有些无法相信种家兄弟会干出此等见死不救的事情来。 秦敢跟着哼声道“当时之事末将便身在前方,最有话说。确实,从开战到第三日,我们都未曾见到西军发一兵一卒来救,这才导致我中军孤军奋战,伤亡惨重。而事后,童帅又因多有顾忌,竟无法追究西军责任,甚至还因此对他们多有忌惮,必须委曲求全……我等当下属的看着这些,实在是心中惭愧啊!” 这两位说的是七情上脸,让孙途都不禁多信了几分。但他心中还是有着疑虑“怎会如此?同是我大宋边军,而且童帅以前也多在西军为帅,怎就会与他们有如此隔阂?” “这就得问问那两位种家相公到底安着什么心了。越侯你为将多年,应该早知道我大宋一贯以来是如何压制武将的吧?”韩灏突然换了个话题说道。见孙途点头,他才又道“但时隔百年,有些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转变。别处兵马还好些,但西军因为要时刻提防西夏入侵,情况却又和一般驻军不同,那里的军马和将领已有多年未曾更换了。甚至于,像种家这样一门数代世守西边边境的将门也有不少,这其中的表表者便是他种氏一门了。 “长此以往,他们在军中权势日重,甚至达到了军中将士只知有二种而不知有朝廷的地步。对此,我等以往也只是听说,直到今日才知确有其事。而随着他们手中权柄日重,二位种将军对朝廷也就不如先祖般恭敬了,哪怕是童帅在上,他们也依旧心有二志,只求保存自身实力,至于朝廷胜败,却不在他们的计较之中。 “此番与辽军之战,他们就将这一点暴露得明明白白。眼见辽军势大,为不损自身兵力,他们竟不惜见死不救,眼看着我大军陷入苦战而不发一兵。直到最后辽军退却,方才装模作样地赶来相救,实在叫人齿冷!” 这般控诉,当真是字字泣血,便是孙途也不觉受他们的影响,对二种的观感差了不少。因为在他看来,这等事情既已发生总是做不得假的,哪怕他们有所夸大,西军不救导致全军溃败也总是事实吧。 这,显然是孙途所最难接受的事情。毕竟双方再有矛盾,在真正的强敌面前总得一致对外吧。 “今日我二人说这番话非是为了毁谤二位种家相公,实在是一直如骨鲠在喉,必须让越侯您知道他们的为人,不为其表象所骗啊。”韩灏更是语重心长地说道。 正文 第911章 各执一词(中) 自与韩灏、秦敢这一番深谈后,孙途对眼下宋军中的情况又多了几分了解,心说怪不得明明宋军兵力占着绝对优势,却会如此裹足不前,非要朝廷逼着主动出击,才不情不愿地北进呢。 原来却是将帅早已离心离德,这一支三十万人的宋军,压根就是两路各不统属的兵马啊。这等无法凝聚的军队,又怎么可能是本身实力就强过自身的辽军的对手呢?所以说,如自己之前所进言的,趁还能挽回果断退兵收缩,与辽军作拉锯战,借国家财力将之拖死才是最正确的破敌之策啊。 但他也很清楚,这一策略固然正确,却是最不切实际的,无论朝廷还是童贯,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战术。只是这么一来,就注定了那个可悲的结局,只靠自己一人,真能扭转此局吗? 在孙途想不出任何对策时,却迎来了二种的邀请,而且这回他还不好推辞,因为来请他的,正是另一个舅哥狄鹤鸣。作为西军中一员,这位狄家公子要比狄虎臣和狄鹰扬更有父祖的威仪,尤其是一对鹰目,熠熠生辉,叫人见之都不敢多作逼视。 他的行事风格也与其身份一样硬朗,没有太多的虚套客气,直接就道明来意,是奉两位相公之命请孙途前往一叙,让孙途都不好再作任何推辞,只能随他去了离这中军大寨十多里外的一处军寨。 三十万大军留驻在白沟河畔,自然是延绵不绝,一眼都望不到头呢。也不知是因为双方确实矛盾极大,还是因为战略战术上的考虑,反正童贯这个主帅和二种的军寨竟是分隔极远,站在中军寨子里,都一眼看不到那边的情形,孙途这一下,也是策马赶了好一阵路后,才得以进入这处看着更为肃杀森严的军营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是,以二种今日之身份,居然在闻报后亲自出帐相迎,这可真是给足了孙途面子,也引来了周围许多将士异样的眼神。说实在的,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有几个将领能得到两位相公如此重视的,也就童贯这样地位比他们更高的朝廷主帅才能有此待遇了吧。 对此,孙途也是颇感受宠若惊的,赶紧上前拜见,又说了好一阵汗颜之类的话,才与二种一道进得中军帐。 这座中军帐就远远无法和童贯的那一座相比了,不但占地不足其三成,而且里头的布置也极其简单,除了一溜坐席长案之外,也就挂了一张硕大的地图,以及一柄长剑作为装饰物了。 而他们对孙途的款待也极其简单,除了一些军中常见的干粮饼子外,就一碗清澈能见碗底的菜汤,外加一壶清水。是的,没有酒,也没有肉食,有的只是军中一般将士平日里的食物。 对此,孙途倒也不见丝毫不适的,也就跟了他们一起啃着干饼,就着没什么滋味的菜汤,说着一些官场上常用的虚套和客气。 而在见孙途如此淡然地吃喝,完全没有半点为难的表情后,种家兄弟脸上才露出了欣赏的笑容来。随后就听种师道笑道“原先听说越侯在外的一些传言,我兄弟还觉着多有夸张,今日一见,才知所言非虚啊。越侯果然有古来名将之风,真叫老夫二人深感佩服啊。” 孙途一听,忙谦虚道“老种相公谬赞了,晚辈可实在担当不起啊。另外,二位年老德韶,更是军中前辈,我可不敢以什么爵位身份自居,若蒙不弃,二位可称我表字千里即可。” “哦?”种师中又是满意一笑“如此,老夫二人就托大不恭了。” 种师道也跟了笑道“千里啊,不知你对眼下的战局可有什么看法吗?” “在下年轻学浅,可不敢在二位相公面前卖弄。”孙途忙又谦虚了一句。 “哎,学无长幼,达者为师嘛,这军中事也是一般。千里你既能成我大宋近年来少有的名将,并接连立功破贼,就定是在用兵一道上有着过人之处,说来听听,也好让老夫二人有所增益啊。” 见两人都这么说了,孙途也就不再作保留,把自己之前的一些想法给说了出来。而对于他提出的以退为进,靠着大宋远比辽国更强的国力将敌人拖败拖死的战略,二种还真就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来,随后还时不时互相打了个眼色,轻轻点头。 在孙途说完一大套话,口干地拿起碗喝水时,种师中才笑道“千里果然在用兵上有着超人的见解,只此一法,就已胜过太多人了,老夫佩服啊。只可惜……” “只可惜此法固然有用,却非朝中所喜,怕是连童帅那一关都过不去吧?”种师道也跟着说道。 孙途苦笑“是啊,当日在下在朝中提出这一做法时,就被官家和群臣驳斥,说我这是杞人忧天,长他人志气,灭我大宋自家威风了。” “哼,他们又怎知道什么叫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他们的那点浅陋见识,却要让多少将士拿命去换。而且,这一战还未必能取胜呢!”种师中有些恼火地说了一句。 这让种师道眉头轻皱,赶紧低咳了一声,打断他的牢骚“当然,我等为军将者,自当以朝廷之命是从,只有想尽办法来取得这一场胜利以报效君王之重恩。然则,千里你也该知道,军中之事往往多变,又岂能受千里之外那些不知前方情况者所掣肘,所以朝廷这次接连下旨,强命我与辽军决战却是大错特错了。不知你对此又有何看法呢?” “这个……朝廷确实思虑欠妥,但事已至此,无论二位相公,还是童帅,怕也无力拒绝了吧。” “是啊,圣旨已连下多道,又岂是我等臣子能够拒绝的。但是,这如何作战,我们终究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只是那童帅……”种师中依旧是一副不快的模样,只是话到一半,又被自己兄长的一声低咳给打断了。 “二位相公显然是有些话不好明说啊。”对于这二人吞吞吐吐的表现,孙途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因为受韩灏他们那些话的影响,对二种的观感本就已有些不如之前,现在更是没这等心情与他们兜圈子,便索性开门见山道“是否是对童帅的一些决定抱有成见,觉着会有损西军将士啊?” “你……”种师中闻言顿时把眼一瞪,他是真没想到孙途在自己二人面前会如此直言无忌。话说这都多少年了,还真没人敢如此和他们兄弟说话呢。 倒是种师道,更为稳重,抢在自己心直口快的兄弟之前说道“看来千里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对我兄弟多有看法了?”他眼睛确实毒辣,一下就看出了孙途的异样来。 孙途也没打算在二人面前作伪,便直接道“其实对于二位相公,在下素来是颇为尊敬的。要不是有你们在西军中练兵用兵,只怕我大宋最后一支精锐都将彻底不见了。但是,这支西军说到底还是该以保我中原为责,而非只为了二位相公一家之私去战斗。譬如此番与辽军作战,北军禁军皆都厮杀奋战在前,若西军一心自保,就实在有些叫人难以接受了。二位相公皆是见识过人,远胜我孙途者,岂不闻唇亡齿寒,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吗?” 想不到这孙途居然教训起自己二人来,这让种师中脸色更是一沉。要不是自己兄长接连用目光示意让自己稍安勿躁,恐怕他都要当场发作,与对方好生辩上一辩了。 而孙途在说完这一大套话后,才又平定了一下心神,抱拳道“适才所言,在下确实多有不恭。然则,事关中原无数百姓之生死安危,我不得不把话说清楚了。要知道,眼下我们面前的不光只有辽军这一路强敌,更有能把他们也杀得几无还手之力的金人。若是这时我宋军内部还因为各种派系或是矛盾而难以团结一致,那这一战未战已先败了,将来也必然有大祸临于我大宋子民头上。到那时,社稷崩碎,江山倾覆,谁都逃不脱一个劫字,一个罪字!还望二位相公能明白在下的这一番苦心!” 到了这时,种师中的神色反倒平静了下来,种师道也露出了深思之色。略作思忖,才突然笑了起来“看来确如我所想,千里你这是受人欺瞒,觉着这是我种家兄弟在此战中多有保留,并导致了之前的大败了?” 孙途本以为自己一番直言会惹来二种的恼羞成怒,却不料他们不但不恼,反而有此等反应,这倒也让他有些发愣了“嗯?老种相公此言何意?” “都说我种师中为人耿直最易受人之欺,可今日看来,你孙千里也与我不相上下啊。”种师中突然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你是被人给误导了。” “这……怎可能?”孙途还真不信会有这样的事情,毕竟这可是军中大事啊,韩灏他们竟敢骗自己? “你不信吗?那我,且随我二人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种师中却是个直性子的人,当即就站起身来,示意孙途跟他出帐。 正文 第912章 各执一词(下) 中军帐外,一个青年将领正满脸不愉地看着二种与孙途说着话,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从未在边境与辽夏等强敌交过手的年轻将领怎就会被二位爷爷如此看重,尤其是当他看到对方不但与二种平起平坐,说话间还惹得二老面露恼色后,更是差点就冲进帐去了。 如果没有身边的狄鹤鸣及时拉住的话,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怒道“这孙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托大,真以为自己的什么侯爵身份很了不起吗?” “正清息怒,这本就是两位相公定下的意思,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坏了大局啊。千里他虽然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在军中确实已威名不小,而且还和接下来的大战有着密切关系,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狄鹤鸣紧拉了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这个青年正是如今种家将门第三代中的佼佼者,种经种正清。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无论武艺还是用兵都已强过不少长辈,只是如此一来,却也养成了他心高气傲的性格,现在见着自己最敬重的两位长辈被孙途说得有些动怒,自然就想着过去教训对方一番了。 好在有狄鹤鸣一直在旁守着,才让他没有胡来。这狄鹤鸣在西军里虽只是一名都监,但却深得上下人等的尊重,就是种经这样脾气的人,对他也很是客气,在其劝说下,只能是按捺住了怒火,继续看着事态发展。 而此时,帐中三人已先后起身往外走来,然后又在两人略带异样的注视下朝着后方军营行去,这让狄鹤鸣稍稍一呆,旋即就明白了过来“二位相公是打算带他去见那些兄弟吗?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而种经也在反应过来后很是不屑地撇了下嘴“两位爷爷也真是的,这不是自弱我西军声势吗?” “正清,这也是二位相公的一片苦心啊,相比于将士们的生死,什么声势颜面终究只是小事。”狄鹤鸣言辞恳切道“这也正是二位相公,乃至种家一门能在西军中立足百年不倒的关窍所在。” 见他说的郑重,种经便也唯唯称是,至于他到底听进去了多少,却不好说了。 另一边,孙途跟在二种身后在军营里又走了一程,这才真正感受到了西军和童贯所部大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比中军大寨要朴素得多,几乎所有帐篷都是半新不旧的,有些个上头还有补丁,但将士们的精气神却是十足饱满,哪怕刀在鞘,枪拄地,依然能叫人从他们身上感受到强烈的锐气和杀气,似乎只要战鼓一响,这里的所有兵马就能即刻投入战斗,都不用任何动员鼓舞的。 什么叫枕戈以待,什么叫锋芒毕露,孙途算是在此有了最深刻的体验。这支西军论整体素质甚至都要强过自己引以为傲的青州军了。 只是这股子气势在转到后方那一排看着更新些的帐篷时,才突然收敛了起来。此时帐前还有不少人在忙活着浆洗布匹等物呢,周围也几乎没有持刀拿枪的。只在见到二种过来时,这些人突然正身肃立,才让人看出他们是军中将士的身份来。 “这里是……”孙途只问了三个字,就因为嗅到那些帐中透出的浓重药味而有了答案,他们居然把自己带到了伤兵营来了。 二种回看了他一眼,这才又作了个请的手势,让他随着一起进入其中一间帐篷。这帐篷在外看着占地可实在不小,都快赶上一般人家的庭院了,但在进入其中后,孙途还是感到了一阵局促和逼仄,因为里头竟摆满了担架木板,同时上面还躺着不少或断手断足,或奄奄一息的伤兵,草草扫过,就发现这里容纳了不下五六十个伤兵,而且个个都是重伤者。 这就让孙途不觉有些动容了,如果其他各帐里也都是这样的伤员,恐怕这伤兵营里怕是足有好几千的重伤兵了。而以如今战斗的伤亡比例,以及轻重伤员的比例来看,西军的伤亡怕也是相当不轻了呀。 有道是说得再多,不如拿实物说话。二种都没有多作解释,孙途心里已经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动摇,西军当初一战若真作了壁上观,又怎么可能有这许多的伤亡呢? 此时,帐中的伤兵也已看到了二种到来,纷纷都支撑着身子想要见礼,却被他们赶紧上前给制止了。种师中更是把一名断了一足还想起来的军卒给按了回去“说多少次了,在这儿就别论什么尊卑上下,你们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养好,然后跟着我们两个老头子回到西边去。” “是……”众军卒颇为感动地答应连声,这才纷纷躺了回去,然后又有人关心地询问起前线战事来,二种则颇为耐心地帮着解释,完全没有半点一军主帅,多年老将的架子。 直到说了好一阵子话后,二老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孙途,轻声道“这边军营里就有超过五千重伤的兄弟,而左翼大军里,还有相同数量的伤兵。也就是说,我西军如今已扛上了足足上万的伤员。” 孙途更是为之动容,想说什么,却被种师中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觉着奇怪,为何我西军中会有这许多的伤员?就因为去年那一战所造成的后果。你之前不是问我们为何不出兵救援吗?这就是答案了,我们出兵了,却被辽军伏击,伤亡惨重。” 即便这个答案已经先一步想到,可孙途在听到后还是再度变了脸色“这……怎会这样?” “因为辽人比我们所想的更加狡诈,也因为童贯他们比我们所想的更为怯战。”种师道似是咬着牙般道了一句,然后又把孙途引出了帐来。 站在外头,孙途才觉着呼吸要顺畅不少,但心中的疑惑却更大了,忍不住看着眼前二老,张嘴想继续问什么,却被种师中先一步说道“你是不是听他们说过,去年这一败正是因为我们的见死不救才导致了积重难返,全军崩溃?简直是颠倒黑白,真正导致大败的不在我西军,而在童贯的中军。因为他们的突然冒进和退缩,本就使我左右两路兵马出现在了全军之前,并随即就遭受到了新一轮袭击。 “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即刻发兵想去救援中军。可结果呢,辽军居然早有准备,竟于半道设伏。也是我们急于救援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导致中伏落败。本来那时,若是中军肯出兵援手,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可偏偏那童贯却因畏战而带兵不断后撤,竟是把我们给抛在了后方,成为了他们得以安全撤离的牺牲品!若非我西军将士浴血奋战,不惜以一军之力拖住辽军主力,只怕都等不到今日,我北伐大军便已大败亏输了。” 种师道此刻的脸色也显得颇为阴沉,接着自己兄弟道“而这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呢?是童贯的斥责,是他们的推卸罪责,把此番大败的责任全推到了我西军头上,说什么不肯出兵相救,导致他们大败退兵。我很清楚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撇清自己,欺上瞒下,好继续掌握军权。而那些北军和禁军将领,或是被蒙在鼓里,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全都默认了这一切,把罪名都强加于我西军。甚至连我们想要让他们帮着多给伤药,或是把伤兵-运去后方,都被童贯给拒绝了。” 孙途沉默,愕然,随后又是一阵了然后的心寒。到了此刻,他终于明白明明各方面都应该占着优势的宋军竟会落得这般田地,并最终以惨败收场了。说到底,还是因为军中将帅失和,双方早成死敌所造成的了。 只怕在经过之前那一战后,西军就已和童贯为主的中军离心离德了。有了之前的教训,再想让他们出力与辽军死战到底,那就是做梦!当这样一支宋军去和上下一心的辽军做最后的决战时,溃败已是必然。 “那你们为何不像朝廷奏明一切呢?”孙途这话一问出,就苦笑起来,这还用说吗? 果然,就听种师中道“因为朝中压根就不可能信我们的话,你道我们未曾上表辩白过吗?根本没用,谁会信我等武将的话呢?西军早就被朝廷视作异类,甚至有些人看来,我们就此与辽军同归于尽才是最好的结果。” “你可知道前日我们去见童贯时他最后是如何说的吗?他就是以这些伤兵的生死为筹码,让我们两翼兵马在接下来的决战中顶在前头,去和辽军正面交锋,好为他中军的最后胜利创造条件。”种师道寒了张脸道。 孙特则再度变色,总算是明白那天他们两个出帐时为何面色那么难看了。但同时,他又生出了一个问题来,当下看着他们“二位相公为何竟要把这一切都如实告知于我?我自认也是身轻言微,怕是无法改变眼下的局面吧?” 正文 第913章 军中威名 二种闻言对视了一眼,这才由种师道开口:“我们自然知道局势已无法更改,但终究还想着能保住这些为朝廷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的性命。而眼下这支大宋军中,真正能帮到我们的,就只有千里你一人了。” “二位相公这也太高看我了。如今我无兵无权,怎么可能对战事有什么影响呢?”孙途依旧有些发懵,随口问道。 种师中平复了下心情,方才笑道:“看来你自己还不知道孙途这个名字在如今军中有多大的影响力吧?不敢说登高一呼应者景从,却也足以让许多将士在战时以你之命是从了,哪怕你并无职权在手。” “这……怎可能……” “你可别小看了自己这些年来所做下的桩桩大事,哪怕我等身在西陲,也是久闻其事了。你是军中异类,更是所有将士心目中的英雄。因为你做了太多我们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情,无论是杀那些贪官污吏,还是整顿军纪,从山东这样的穷地方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出来,都是将士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且这不光是影响了我西军将士,天下各路兵马都对你推崇有加,至少背地里,大家都对你孙千里极其佩服的。或许你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声有多大作用,但只要试上一次,就能知晓我们所言非虚了。”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话,却让孙途陷入到了沉思。他确实未曾想过自己过往那些大胆的举动会让自己在大宋军伍中间声名大起,因为那时的他所以做这一切,更多是为了自保或是凝聚部下的军心士气。但现在看来,似乎这一点影响力要比自己希望的大得多啊。 仔细想来,事情似乎还真有些道理,至少对那些普通兵卒来说,自己确实影响力极大。这从当初在东京掌管虎贲军一事上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那时他虽然靠着软硬手段把韦诚等将领给拉拢过来,但寻常军卒却不是那么好聚拢的。可结果呢,最后居然在短短几日内让本来风流云散的虎贲军给凝聚起来了。 当时他还以为是下面的将领迫于压力所以超长发挥了。但现在想来,只怕还是自己的号召力的原因吧。另外,前几日在雁门关的那场变故也印证了这一点。、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当了将士们的面腰斩杜昌国,逼死田伯元的啊,那两人又是这些将士一直以来的主将。可结果呢?无一人提出异议,更别说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报仇了。 当时未作细,以为是虎贲军的遭遇让这些底层将士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以及为秦敢部下那两万众所慑。但现在看来,却又是自己的声名所致,因为将士们相信他的判断,无条件支持他的做法,才会看着那两人先后被杀…… 这些以往被他忽略掉的东西,随着二种一番开诚布公的说辞而让孙途慢慢明白了过来,也让他整个人的状态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来,我早已比自己所想的更加有权势了,怪不得就连童贯也只敢把我闲置,哪怕看出我似有异心,也只能先作拉拢,并用那等拙劣的手段来欺瞒于我! 半晌后,想明白一切的孙途信心已然大增,看着二种:“所以二位相公是想让我到时带兵支援你们?” “这不光是支援我西军,更是为了取得这场北伐的最终胜利。要是真按童贯的策略来,老夫可以断言,我军必然大败,再也别想拿下幽州城了。”种师道神色严肃地道。 “何以见得?” “难道到了此刻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大宋军队看似兵力远在辽军之上,但论起打硬仗,除了我西军几万人马,就无人能担起如此重责了。若我们在此一战里率先被破,你觉着靠后边那些早已畏敌如虎的北军和禁军厢军能扭转败局吗?他们只会迅速崩溃,再度被打得退出几十里地去。” “但要是合我两军之力全力与辽军一战,情况就不同了。即便依旧可能失败,也不至于大伤元气,如此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你也应该知道眼下辽人国内是个什么情况,只要多撑一段时日,他们就可能军心崩溃,使我们不战自胜!” 对这一说法孙途自然是深以为然的:“二位相公所言甚是,在下自当尽我所能来配合二位的用兵。”随着这话出口,他算是被两人说服,打算与他们合作了。 二种顿时大喜,哈哈笑道:“好,有你孙千里这一言在此,我等便放心了。如今能改变战局者,也确实只有你一人而已了。” 孙途苦笑,说实在的,他心里其实还是没多少底气的。或许自己在军中确有不小的威名,可真到了战时,自己能在童贯的眼皮底下率军出击吗,那可是与对方的全局布置背道而驰的举动啊。但既然两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孙途又已做了承诺,到时自当全力以赴。 而这,也是孙途在这次北上后做的最后努力。因为他其实也很清楚,一旦这次再有惨败,历史走向将不作改变,到那时,北宋灭亡,中原陆沉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所以说,到那时候,自己也确实不必有太多顾虑了,成败生死,就在此一举了。 二种可不知道他还带着这样的心思,只觉心情舒畅,便又拉了他回到前头帐中,再次以水代酒,敬了孙途好几碗,这才颇为客气地将他送走。 直到孙途离开,一直在边上徘徊的种经才带了满心的不解与不忿去见了自己的两个爷爷,直言相问他们为何竟会对这么个小人物如此客气,甚至到了卑躬屈膝的程度。 听了这话,两老先是苦笑,随后齐齐把眼一瞪:“所以说你虽有些能力,终究还未真正成长起来,竟连这等大局都未能看破。孙途此人有大名在军中,更是能救我无数西军将士之人,别说只是让我们以礼相待了,就是让我们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得与他交好。”“他真有这等本事?”种经依旧是一副难以相信的模样。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观孙千里绝非池中之物,恐怕他能帮到我西军上下的远非这么一次。”种师道更是微眯起了眼睛说道。 “是啊,只要这一次他真能率军救下我西军,则天下军马都将归心。到那时候……”有些话种师中都不好多说了:“反正到时我西军能以其马首是瞻,则可高枕无忧了。” 这话说完,二老再度相视而笑,却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模样。 说实在的,这些年来,尤其是当二种发现自己逐渐被岁月侵蚀而老迈,即将不堪用时,他们的心头就一直萦绕着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等到自己百年之后,这西军将何去何从? 两位老将军终究还是常人,也有作为普通人的一些想法,实在不希望由祖上种放公一手打造出来的西军随着自己的离世而就此消散啊。但是,如今这支西军中,他们却实在找不到一个合格的接班人,无论是他们的几个儿子,亦或是狄鹤鸣这样的部下,再加上眼前的孙辈种经,都不可能担起这么大的责任。尤其是在眼下这个变化多端,内忧外患的时节里,这支看似强大的西军更是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 外敌不可怕,朝廷内部的阴谋算计才是让他们放心不下的大麻烦。毕竟经过几十年的打造,西军确实越来越像是种家的家兵,这显然不是朝廷所愿意看到的。 他们二人在时或许还不惧朝廷会下手,但他们死后呢?本来他们都已经有些绝望了,打算听天由命,看自己的孙儿种经和狄鹤鸣等人联手能否守住西军家业。但现在嘛,孙途的出现,却让他们放下了心中大石。 可以说,今日这一场见面不但是求救,更是托孤。只要这一次孙途能救下西军,那将来,这一支大宋最后的精锐便会以孙途马首是瞻,而他也将成为新一代的西军主帅! 种经在明白了两位爷爷的心意后,却是越发的无法接受了。但是,二老积威多年,却不是他敢于正面质疑的,最后只能是把这些心思埋藏到了心底,想着有朝一日一显身手,好叫两位爷爷知道自己并不比那孙途要差,是更合适的接班人选! 最后,他更是立于中军帐前,远远地朝着另一头的中军大寨望去,似乎是想要借此看到孙途一般:“孙途,孙千里……” 已然往回走的孙途可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人如此看重,更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自己手里竟已经多了这么强一支精锐。他现在心里所思索的,还是这场迫在眉睫的大战,实在不知道有了自己的加入,这场关系到两国存亡的战争最终会是个什么走向。 而这一问题,却在不久之后便将解晓答案。 数日之后,三月十七日,随着一阵鼓号声突然响起,一场酝酿多时的辽宋决战终于开启…… 正文 第914章 宋辽决战之起 大宋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三月十七,宜作灶、赴任;忌动土、开业。 拂晓时分,一阵激荡的鼓声就突然打碎了千年后这片被称作华北平原的广阔天地的宁静,使已对峙多日的宋辽两军的将帅军卒都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然后慌乱地冲出军帐,朝着前方黑咕隆咚的敌营方向张望过去。 孙途也是这些人的一个,不过在猛然惊醒地跑出帐后,他便已迅速定神,并神色严肃地往向了左侧远处的军营。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样,此时那一边的大宋军寨已寨门大开,数以万计的将士正成群结队,排列着最适合于冲杀的队形朝着十里外的辽军大营滚滚杀去。而其前队人马,如今更是已经离营两三里,那催人奋进的鼓声居然还滞后了。 同样的一幕还发生在宋军右翼大营,依旧有一路数万人的军队正在全力向前奔袭,以最快的速度杀向辽军。但这两支军队却还不是宋军发起突袭的前锋,离着辽军大营最近的,竟是两支正策马飞驰的骑兵队伍,属于大宋的骑兵军团! 大宋缺马,这是无论敌我都心知肚明的实情,哪怕得朝廷重视如禁军者,十几万军中骑兵数量也是极少,几乎不过两万。但西军却是其中的异类,靠着接壤西夏,以及当地的地理条件,西军是大宋官军中少有的能配备适量骑兵的军队,这也是西军所以战力冠绝大宋全军的关键所在。 这次奉命北伐,十万西军里就足有四成是骑兵,这四万骑兵堪称是整支宋军中战斗力和机动性最强的部队了。而现在,随着战鼓声起,他们竟已全数投入到了对辽军的突击战中。而且,当鼓声惊动敌我双方时,这两支分从左右杀出的骑兵离着辽军大营也只剩下一半距离,他们已冲过了五里之距,很快就能一头撞进毫无准备的辽军大寨! 苍凉嘹亮的号角声也在这一刻呜呜响起,这让冲锋在前的西军骑兵更受鼓舞,他们一个个全力挥鞭催马,让胯下的骏马如一支支离弦之箭般全无保留地冲刺起来。所有人都已高声呼叫,战刀在手,身子微侧,做出了随时与迎上来的辽军交锋的一切准备,因为他们很清楚,随着这动静闹开,辽军的反制和阻拦也就将即刻展开。 这一次的拂晓突袭确实出乎了敌我许多人的意料,不少将领到现在都还没有从这震惊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只有少数一些知情者能够明白种师道和种师中作为西军主将突然自作主张下达突击命令的良苦用心。 因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既然已应下了作为先锋军对辽军发动首战,那就必须抢占一个最好的时机。而今日就显然是两位多年征战的老将军所选出的最好时机。然后既然已做出了突袭的打算,那就不再有丝毫保留,不但将全部骑兵一气派出,随后更是全营出击,把近十万众的西军全部投入到了战场之上。 这是何等的魄力与决断啊! 要知道,哪怕是决战期间,对许多将领来说他们也是不敢真个做到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都投入到一战中去的。他们势必会有所保留,甚至一开始只派出少量军队加以试探,去寻找敌人的薄弱点,然后在压上全力,分出胜负。 但其实这样的战法却有着太多的弊端,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连军中主将都表现得束手束脚,不敢放手一战,麾下将士在战斗遇挫之后又怎能做到心无旁骛,死战到底呢? 只有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人才会明白,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往往是由数年的准备,几月的对峙试探,以及最后一两日内的决战分出胜负来了。与前两段旷日持久相比,这最后的决战虽然耗时最少,但往往才是最关键的。那时候的军队若是不能赌上一切,放开手脚,则必然会以失败告终。 种家二老当然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误,而且这些日子的不断试探攻防也早让他们摸清了辽军的虚实,所以此时他们才敢尽起麾下所有,以突袭的姿势对辽军发动最后的决战。 既然已无可避免,那就把主动权掌握在我自己手中吧。何况,他们还相信身在中军的孙途会在关键时刻帮自家一把呢,哪怕双方只见过两面,但这份信任却是不打半点折扣的。 远眺着左右两军如两条巨龙般飞驰冲杀出去,孙途也明显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信任与期待。这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凝重“壮哉西军,此战之后,无论胜负,都将天下扬名,永留青史!” 而中军这里的其他人却有不少开始慌乱起来,随着一阵阵杂乱的呼叫,一道道命令得以下达,但却并不见一兵一卒出动跟进的,甚至还有人在埋怨嘀咕“西军这算什么,是想抢功劳吗?居然如此突兀出兵,却连向童帅请示一下都没有……” 在听到这番说辞时,孙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随后又看向了不远处同样走出大帐的童贯,却终究无法从其古井不波的神色里看出他的心意来。或许他早已想到会有此一变了吧,毕竟他以那些伤兵为条件时,就该想到西军会将主攻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上。只不知他现在是否后悔之前的那个决定,毕竟这场决战明显是要早过他的预料。 在凝立半晌后,童贯才突然高喝道“慌什么?下令全军,先严守军寨,再调动兵马前进以为接应。我大宋北伐成败,就此一举,拿下此战,就可直下幽州,百年大功唾手可得!” 他的喝声一起,本来还有些混乱的军营瞬间就肃静下来,随着那些将士们的高声指挥,这寨子里的十多万大军也开始做起了相应准备来。只是,那些将领心里到底是作何感想,有没有勇气在前方战事出现问题时及时出迎接应,就不得而知了。 而当这里的中军开始恢复正常的同时,七八里外的战场之上,辽宋军队的第一波接触也已展开。 辽军确实被西军这一手杀了个猝不及防,甚至让敌人杀进自己的警戒范围了还未能做出拦截呢——两军相距十里之遥,于是就默认了各自军前五里就是双方警戒范围,以往的试探交锋也多半在这附近一带发生,少有大股人马突入到七八里外的敌营跟前去的。 但辽军到底皆由精锐组成,哪怕受到突袭,他们的反应也自不慢,竟在骑兵冲杀到营前还有两里多地处,便已迅速派出几路骑兵进行拦截了。同时出动的,还有数万步卒,但却不是直接迎上,而是列队分阵,从左右包抄而上,竟是打算把这两支突入阵前的宋军骑兵给彻底围歼! 辽军大营内,更有阵阵鼓声如雨点般响起,无数旗帜乱晃,一支支军队得以列阵而待,只等着一声号令,他们便会迅速投入到接下来的战事之中。由此也可看出,辽军虽已衰败,大不如前,但在耶律雄格和耶律大石等将帅的指挥下,他们依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最正确的反应,用以应对接下来的连场大战。 与耶律雄格此时肃然凝重,不断下令出兵围拦宋军的冲击不同,耶律大石此时的神色反而有些轻松,嘴角还带了一抹异样的笑容“如此一来,我军取胜的把握又增了两分!”说着,便已遥遥望向前方,看着那边依旧按兵未动的宋军中军大寨,笑得是越发开心了。 “杀啊——!”营前两里,骤然爆发的杀声瞬间就让耶律大石的笑容为之一敛,正面的决战终于爆发! 全力冲刺杀来的西军骑兵和出营的辽军骑兵迎头撞上,没有任何的交流,就先以手中兵器交起手来。一方长途奔袭,蓄势以足,一方却是仓促而战,战斗刚一开始,就呈现出了惊人的一面倒的架势来。 以骑兵闻名多年的辽军在遇到西军骑兵时,居然瞬间就落在了下风,只一个照面间,当先几十人便被斩落马下。而这却压根无法稍阻宋军的冲势,只见他们在冲破这第一道拦截后,速度依旧,直冲军营。 好在辽军的第二道,第三道的防线也随之跟上,同时,侧方的步卒方阵也已接近到了与敌的百步距离里,随着高声喝令,密集的箭雨从左右泼洒向了还在与前方辽军骑兵交战的宋军头上。 顿时间,惨叫声也从宋军骑兵内部不断响起,有人落马,有人中刀,这一鼓而来的冲势居然为之一馁。此时辽军营前的场面看着就有些错乱颠倒了,因为这与以往任何一次攻防都是不同的,本该以骑兵突击为主的辽军居然用上了宋军的守阵,而宋军却反过来成了突袭进击者。 而这时,辽军大营的正门也轰然洞开,一支数以万计,全身披甲的骑兵在一阵激荡的鼓声催促下,如一条脱锁而出的恶龙般狠冲而出,重重地与西军骑兵前锋相遇! 正文 第915章 宋辽决战之承(上) “玄甲铁骑!”正带步卒全力往前赶的西军将领罗正道在看到几里外杀出的那支辽军骑兵时,顿时高声惊叫了起来。同样脸色突变的,还有周围的不少西军将领。 虽然他们一直守着大宋西陲,多年来少与辽军打什么交道,却也是听说过这支隶属于辽国精锐皮室军的玄甲铁骑的大名。据说这支骑兵数量一直不多,只有三支万人骑营。但是,他们的战力却是辽国诸军之冠,曾有过一万破十万的辉煌战绩,更是无数大宋将士的梦魇。 而今日,在这场决战的一开始,辽军就把这么一支绝对的大杀器给放了出来。很显然,辽军主帅的想法也和种师道他们不谋而合,选择了速战速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下令,回撤,从两边分兵,突破辽军步卒战阵!”后方中军,传来了种师道虽然苍老却铿锵有力的声音“全军继续加速,迎上去!” 随着种老相公的声音在军中响起,大家眼中的慌乱之色迅速平静了下去。以往每一次,当西军遭逢绝大的危险时,老将军总能通过最正确的指挥来带着大家走向胜利,那今日自然也是一样了。 本来激荡的号角声突然就变得短促起来,命令已就此传达到了前方。 而此时的西军骑兵,也终于见识到了远比夏国铁鹞子更加可怕的辽国骑兵的厉害,双方才刚一撞上,前方骑兵便已纷纷惨叫落马。在铁骑强大的冲撞力下,西军骑兵根本连平衡都保持不住,更别提反抗杀敌了。 万人的玄甲铁骑如不可阻挡的浊流般逆宋军之势而动,滚滚杀上,把前进道路上的敌军骑兵纷纷杀下马来,而且随着他们的杀戮,其胯下战马的奔速也是不断提升,大有一口气就把眼前几万宋军骑兵彻底摧垮的意思。 本就已有些发虚的西军骑兵在听到后方的号角指挥后,便不再作无谓的牺牲,迅速由前冲改为侧进,顶着不断射来的箭雨,就往辽军步卒战阵中冲杀过去。虽然在冲杀过去的途中依然有不少人中箭落马,但凭着胯下骏马的速度,他们还是迅速摆脱了玄甲铁骑的冲击,冲入了对方步军阵中。 骑兵对步卒,尤其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候是占据着绝对优势的。所以宋军这一冲,果然就把阵势还算严密的辽军布防给冲散了。随后,不等玄甲铁骑追杀过来,他们已果断返身扬鞭,策马直往回奔去。 这一手确实也出乎了辽军的意料,本来看着宋军全力杀来,这架势完全是不破军营誓不罢休的,怎么就在偶遇挫折之后就回头跑了呢? 耶律大石不禁略略皱起了眉头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得小心啊。可还没等他提醒耶律雄格,让其有所准备呢,玄甲铁骑却已杀得性起,紧咬着宋军后方便追杀了过去。 今日这一战对辽军来说确实有些过于窝囊了,居然就让宋军杀到了自家寨前,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要想洗刷这一耻辱,就得用宋军的命来补偿!所以玄甲铁骑在宋军后撤时依旧不肯罢休,紧追不放。 如此一来,落在后头的宋军骑兵的情况就变得极其危险了。无论是骑术还是马匹素质,他们都不如辽军许多,再加上身边还不时有辽军步卒横加阻挠,就让不少将士被敌人从后追上,往往只一个回合间,将士便已落马身死,难有抵抗的。 西军骑兵放在宋军中自然是极强的存在,但是,当他们和辽军骑兵中的最强者相遇时,双方间的差距就立刻显现了出来,他们真就连一合都撑不到啊。 耶律雄格见此更是精神大振,随着他令旗一举,营中早已准备妥当的剩下数万人马也已迅速冲出,步骑混合着,如浪潮着反杀了出去。 既然宋军打算就在今时今日决战,那他就一举击溃这些可恶的敌人,让他们知道哪怕如今大辽确实已日薄西山,却也不是孱弱的宋军能够随便欺凌觊觎的。 也是直到辽军几乎全营而出,直杀向前方敌人时,耶律大石才猛然想明白了个中关窍,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王,这可能正是宋军所希望看到的,那宋军正是为了把我们从军营逼出才用的骑兵突击。” “嗯?”耶律雄格闻言一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同时还是有些疑惑。 耶律大石急声道“主动攻营本就非宋军所长,本来我们只要坚守军营便可以最小的代价歼灭宋军。但现在,我全军出动,那就是从攻防战变成遭遇战了。而且,宋军兵力更足,他们的后军也到了!” “啊呀……”耶律雄格惊呼一声,这才发现自己还真中敌人奸计了。确如耶律大石所言,自己选择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但其实说到底这也和辽军一贯以来更习惯于主动进攻有关,居然都没往深处想,就下令倾巢而出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不可能再收兵了,不然只会挫伤全军士气。何况宋军步卒也已经压了上来,这时再退,反而会让自家陷入更大的险境之中。 “与我擂鼓,起号!鼓舞三军,奋力前杀!破宋军,正在今日!”耶律雄格也是一代猛将,既然已经犯下了错误,那就一错到底,只凭手下本事见真章吧! “咚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鼓舞军心的鼓号声更加嘹亮的在辽军营中响成一片,让前方追杀败逃宋军的骑兵步卒们更是精神大振,全都如下山猛虎般冲刺搏杀,把一个个敌人从马背上扑杀下来,斩于刀下。 这短短的几里路程,瞬间就被鲜血和尸体所铺满。宋军虽然在全力反击和自保,但在辽军强大的攻势面前,却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伤亡数字,正在逐步攀升。 身在骑兵队伍里的种经双眼已然尽赤,看着这么多平日里的叔伯兄弟不断在自己身后身侧落马身亡,这让他心中的那把火开始不断燃烧,最后更是直冲泥丸宫,让他再难忍受。 明明在他看来可以放手一战的战斗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溃败了?就因为两位爷爷想要借助后方那些没用的禁军的力量来取胜,所以就要任由这么多将士以性命作为代价吗?就因为他们相信那孙途可以决定这一场战斗的胜负,所以就能让这么多兄弟白白作出牺牲吗? 这一刻,不甘、愤怒的情绪已彻底压住了理性,让种经在咬碎钢牙的同时,猛然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只见他突然一勒缰绳,双脚用力夹在了马腹处,竟硬生生控制着战马猛然一个回身,然后举刀过顶,高喝出声“兄弟们,杀回去。我西军将士只有正面迎敌而死,哪有逃命被杀的道理!杀呀!”吼声未毕,已反冲辽军。 周围的那些西军骑兵在听得到少将军的这一声高呼后也全都精神跟着一振。是啊,他们是什么人?是大宋军中最后的精锐,最强的骑兵,岂能像丧家犬般被敌军追杀得亡命奔逃呢?哪怕是死,他们也该死在正面战场之上! 一瞬间,一下就有数千骑蓦地转身,再度回冲辽军骑兵,与那玄甲铁骑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当这一幕发生前,两里路外,西军主力已开始布阵,盾兵、枪兵和弓弩手皆各安其位,只等骑兵退回来后,他们便可迅速补位上迎,帮他们顶住后方攻势的同时,以守为攻,给予辽军迎头痛击。 可结果,就在一切都要按照既定策略发生时,作为诱饵的骑兵竟分出一部反杀了回去,这让那些将士人等都陷入到了短暂的失神中去。就是种师中,也怔了片刻,随后才怒声道“这是什么人乱我军令?” “是少将军,他带人反冲回去了……”有那眼尖的,立刻大声禀报。 此言一出,种师中的身子猛然就在马上晃了一晃,那种经正是他的亲孙子,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接班人啊,他怎么就……但老人到底是几十年厮杀中走出来的名将,很快又强自稳住心神,语气森然道“照计行事,莫要因他们而坏了全盘计划!” “相公……”周围一干下属却立刻着了慌,纷纷开口想要劝说,但话到嘴边,却被他充满威严的眼神给制止住了“军中无亲情,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纵死也与人无尤!”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边的种师道却开口了“狄鹤鸣,张秉耀,蒋武奎……你等速速各领本部兵马杀过去,接应救援,务必要把正清给接回来!” “喏!”被点到名的三将立刻大声答应,然后带了后方兵马就直往前冲。 “彝叔你……”种师中却是脸色一变,想要劝阻,却见种师道苦笑道“我种家如今堪大用的就正清一人,不能让他真出了事。而且这也会伤我军心,公私两便,必须救人!” 当此之时,之前并未回头再战的骑兵已回到军前,兵力却已锐减近半,只得两万多人回转…… 正文 第916章 宋辽决战之承(中) 这当然不是说近两万西军骑兵就这样在短短时间里战死沙场了,而是有一部分兵马被冲溃四散,无法及时跟了主力回头,也有一部被辽军步卒在后方死死缠住,脱不得身。当然,还有一支五六千的骑兵,此刻正逆身反杀,再冲辽军骑阵,为首者,便是种经了。 作为种家后起之秀,能被二种重视的孙辈,种经自然有其过人的本领,至少在武艺一道上,他已超过了西军中绝大多数将领。所以哪怕面对着千万辽骑,他亦无任何惧色,手中长枪已跟着马儿的冲势吞吐不定,在与刚追到近前的敌军骑兵相遇的瞬间,长枪已呜的一声斜掠而出。 这一下的速度实在太快,那辽骑手中刀才刚举起来,枪头已没入了他的胸口,然后随着种经的一声断喝,他整个人已被高高挑起,再重摔落地,旋即就被后边跟进,根本来不及转向收速的骏马给踏死当场。 而一枪得手的种经都不带有丝毫迟缓的,继续纵马前杀,手中长枪不断起落挥洒,在其跟前几乎就无一合之敌,不断有辽骑落马身死,竟让他以一人之力撞破了气势汹汹的辽军骑阵。 这自然也就给了随他反冲的西军骑兵以更大的鼓舞,他们也个个呼喝着,奋不顾身地挥舞兵器与冲杀过来的辽骑展开最直接的搏杀。在自家少将军的引领下,他们更是爆发出了比之前冲营时更强的战力,一时反倒辽骑给压制住了。 只是这样的优势却只保持了片刻而已,因为很快的,真正的强敌也已追杀到来。玄甲铁骑作为重骑兵,其速度显然是要比一般轻骑慢上不少,这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一个弱点了。但以辽国马匹之精,自然会给这支精锐中的精锐配备最好的坐骑,所以就算比轻骑慢,也慢不了多少。 随着前方百多骑兵被杀,后方辽骑稍稍减慢速度,玄甲铁骑也终于带着隆隆的轰鸣声呼啸杀到。正杀得兴起的种经都未曾去留意冲到跟前的敌人是个什么模样,依旧枪随身走,呜的一声直刺对方胸口。但这一回,手上却并没有传来长枪入体的畅快感,反而是一股大力阻来,还有叮的一声脆响。 这让刚想发力挑敌的种经心头一震,手上的动作也是一滞,目光一垂,方才发现这一枪竟被那骑兵身上厚重的铁甲给挡住了。而敌人只是身子微微一晃,并无任何的不妥,随即就是一声吼,长刀趁机狠劈过来,直取其脖颈。 好个种经,处变不惊,眼见刀来,急忙一个后仰,从容避过了来刀,同时手中枪再度一吞一吐,以更大的力道向着敌人的胸口扎去。但是这一下的收效却依然极小,只让对方往后一栽,却难有损伤。倒是让攻向自己的一刀无法收回,被他抬腿踹飞,算是少了一点威胁。 但是,只这一顿间,左右已有数名铁骑冲杀而来,刀枪矛锤等兵器也跟着猛攻而来,几乎就要把种经给围杀在此。吓得他赶忙一夹马腹,控制着战马一个转身,就往边上闪去,总算是赶在敌人合围前确保了安全。 也是直到这时,种经才知道面前辽军的可怕。这玄甲铁骑堪称辽军骑兵里的大杀器,不但冲势凶猛,而且靠着那一身如乌龟壳般的铁甲,几乎是刀枪不入般的存在,或许唯一的破绽就只在其速度和灵活性上稍有不如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辽国之名就含有镔铁之意,便是因为其国土内有着多处上等铁矿。而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辽国更是以此为基础,不断增强自身战力,打造出了不逊于宋人手艺的铁甲兵刃,其中就以这玄甲铁骑最为犀利。他们堪称是混合了攻守两道,攻者,能入铁骑者皆是皮室军中的精锐,那就是辽军精锐里的精锐了,而守者,那一身重甲足有六七十斤,只要穿在身上,便刀斧难伤,像种经这样以灵巧为主的长枪自然更难奈其分毫了。 就连种经都对他们束手无策,紧随其反杀过来的西军将士的情况自然越发不乐观了。之前还能杀得辽骑退缩四散的他们在迎面撞上玄甲铁骑后,却是被迅速反压,连反击都未能施展多少,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惨叫不断,伤亡数字更是迅速攀升。 听得连声惨叫,扫眼看到那些西军同袍不断落马而死,种经心中更是怒火焚烧,暴喝声里,再度一勒缰绳,反头回杀。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有拼上一把才能找到翻盘的机会。 “杀!”断喝声中,长枪再度电射而出。这一次种经却是聪明了许多,竟是看准了那名铁骑身上两块甲片间的缝隙出枪。那铁甲虽然厚重,却也未到密不透风的地步,所以只要能穿过那缝隙,自能对其造成损伤。 种经不愧是西军中年轻一代之首,临场变招最是及时,这一枪刺出,还真就破甲而入,枪头钉入对方腰腹。在那骑兵的一声惨叫后,被他狠命一挑,倒撞下马。而这时候,玄甲铁骑又一个致命问题也暴露了出来,他落地时其实尚有余力,但一时间却挣扎不起——几十斤的重甲压着,纵然他健壮如牛,却也无法如平时般迅速起身啊。于是,随着后方骑兵涌杀过来,他便被生生踏倒,铁蹄之下,一命呜呼。 这一发现,顿时就让种经精神大振,眼看又有一名敌人杀来,便是一声长啸,长枪果断挥刺而出,同时再大喝道“他们的铁甲间有缝隙,专刺那里便可杀敌!”两句话间,长枪抖动,已然又把那敌人给刺落马下。 对种经来说,只要找到了铁骑的破绽所在,他们的威胁也就大大降低了,甚至因为其动作上的沉缓,更能让他轻易得手,连杀多人。但是,这终究只是少数人能做到的事情,至少跟着他一起反冲的那些西军将士的战斗技巧远无法与之相比,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如何杀敌,可当与那些铁骑正面交锋时,还是难奈其分毫,手中兵器劈刺过去只是叮当作响,反而被敌人杀落马下。 就在种经又杀了五六名铁骑的同时,五千将士已有一成落马,剩下的人更是心生怯意,有心后退了。非是这些西军将士胆怯,实在是敌人太过强大,远非这么点人马所能应付。 而更可怕的情况也随之出现,刚刚被他们杀得后退的辽骑已再度卷土而来,后方则还有数万辽军步卒也包抄而至,其中一部分更是突然停步亮弓,片刻后,数以千计的箭矢已破空飞来,笼罩了一大片区域。 这些箭矢对有重甲在身的玄甲铁骑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威胁,射在他们身上头上只是反弹罢了。但落到宋军轻骑身上,就是另一副光景了,不少人就此中箭落马。有那及时闪避开的,也因为分神难顾,被身前的铁骑收割。 身后的惨况让种经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除了愤怒,更有深深的后悔。直到这血的教训扑面而来,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就因为自己的不服不忿,非要冒险回头,居然导致无数西军将士白白战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赶紧回去……”他终于想明白了其中轻重,在又是一枪挑下一名杀到跟前的铁骑后,迅速回身催马,便要带着大家后撤。但是,事情又岂能总如其所愿? 就在种经一回身的瞬间,侧后方却传来了一声呜呜的怪啸,伴随而至的,还有一声如狮如虎的咆哮。感受到危机临身的他赶紧纵马侧闪,同时猛然回头挺枪看去,却见一个比寻常铁骑还高了一整个头不止的家伙正挥舞了一柄一丈多长的大锤再度朝着自己杀来。 这家伙不但身高体壮,而且胯下骏马都要比一般骑兵高大得多,如此一来,其冲杀过来的力道也是成倍增加,让种经只觉有一股厉风扑面,也让他知道自己这时无法躲避,只能咬牙举枪迎上。 长枪与大锤轰然相撞,种经只觉着一股巨大的力量顺着枪杆一下就传入到了自己的双臂,让他的身子都往下一塌,胯下骏马更是发出一声惨嘶,四蹄稍软,差点就倒了下去。 “好大的力气——”种经心头大震,赶紧催马就往一旁闪去。果然,就在他闪避的当口,那家伙手中大锤竟被他再度抡起,横撞而出。得亏种经及时闪开,不然这一下落实了,只怕不死也得落马重伤了。 但即便如此,情况也同样不见乐观,因为那辽将已迅速回身,再催马杀来,暴喝声里,大锤呼啸着再度以泰山压顶般的架势直轰下来。锤未到,但那慑人的压力却已完全罩住了种经周身,竟让他都来不及再抽身逃遁了。 战到这时,辽军中终于杀出了一员足以给种经带来极大威胁的战将,而他的出现,也势必让本就危险的几千西军的情况越发的雪上加霜…… 正文 第917章 宋辽决战之承(下) 之前就曾说过,玄甲铁骑乃是辽军中精锐里的精锐,堪称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这不光在于他们身上的铁甲本身就极难锻造,六七十斤的铁甲所消耗的上等好铁何止百斤,更需要最好的工匠进行锻制。更在于,能穿上这等铁甲的战士的要求也是极高,非辽军中最强健者不能成,而且还要有极其高明的骑术,以及与之相配合的战斗能力。 可以说,每一个玄甲铁骑都是千里挑一的存在,武艺、体魄、骑术缺一不可。也正因如此,即便以辽国战力之强,这么多年来,也就组出一支三万人的玄甲铁骑,而且一直以来还都只身在受皇帝节制的皮室军中。以往的宋军别说与这样的强敌交锋了,就连见也是见得不多的。 但这一回,显然辽国上下也都知道此战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旦南线崩溃,幽州被夺,则大辽真就要亡了,所以哪怕北线江山已岌岌可危,他们还是调出了一万玄甲铁骑来支援幽州。 可以说,无论是对谁来说,这支玄甲铁骑都是宝贝疙瘩般的存在。而眼下,战斗才刚开始不久呢,玄甲铁骑就接连被一名宋军小将所杀,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情况。尤其是对这支骑兵的主将革默坦来说,这更是他从军生涯里的一大污点,这样的污点,就必须用敌人的血来洗清! 所以他再忍耐不住,当下就亲自催马杀向了种经。他手中的巨锤足有五十八斤,这没一下挥舞起来,力道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两百斤。寻常敌手只怕根本架不住他三两锤就会吐血落马了,但眼前的宋军小将却着实厉害,居然以一杆钢枪与他斗了十多合都未落下风。 虽然他们相交的每一锤都能震得对方身子摇摆不定,胯下战马更是都要吐出白沫来了,但这小子竟硬生生扛住了如山般的压力,甚至还有两次抽冷子反击过来。只可惜,他那看似凶狠的枪招落到革默坦身上就跟搔痒似的,难伤分毫,这就让种经只能陷于极其被动的场面了。 他这时确实很是无力,对方攻击霸道凶狠,让自己只能疲于招架应付,所以几次寻到机会的反击也不可能像之前般精妙,虽然看准了那盔甲间的缝隙,但真刺到时却往往有了偏差,只在那铁甲上擦出几道白痕。如此一面倒的挨打,让他的体能迅速消耗,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而更叫种经感到绝望的是,其他将士的伤亡更是直线上升,此时已有超过千人倒在了铁骑的不断冲击之下,而后方的辽军也已果断包抄上来,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几千回头的西军骑兵给一口吞了。 “我错了,我不该意气用事的……”种经满心的后悔愧疚,却已无力改变,只能是苦苦支撑。随着又是一声当的震响,那势大力沉的一锤落下,正砸在了已然有些变形的长枪枪杆上,然后他便是一声惊呼,却发现这根伴随自己多年的长枪竟生生断作两截。这一来,也就伴随了他胸前中门大开。 革默坦见此却是一声大笑:“宋人,纳命来!”虎吼声里,再度一锤挥出。此时的种经能做的,就是全力催马,往侧方冲去,以求能在锤子落下前闪出攻击范围。但偏偏就在此时,变数再生,他胯下的战马竟在又一声悲鸣之后,四蹄一软,身子一倾,砰然倒了下去,也带得背上主人翻落下马。 长时间的疾奔短冲,急起急停,再加上后来不断承受来自上方的重重压力——那些被种经抵挡下来的重击,其震力有很大一部分都落到了马儿身上。如此接连不断的重压,纵然这匹西河骏马再是神骏不凡,年富力强,这时也终于来到了弥留。它已经坚持到了最后,此刻一倒下,马嘴和眼鼻之中都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涌出,却是连动都动不了了。 而它背上的主人种经则是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被甩将出去。好在他在马儿倒下的一刻及时抽足离镫,不然只怕半个身子都要被压到马下了。但这一下被甩出去重重落地,也还是让他伤得不轻,半晌都没能回气起身。 不过这一下倒也不全然是坏结果,至少这么一来,倒让种经与革默坦拉开了距离,那蓄力而来的一锤竟落在了空处,也让这名辽军猛将稍稍愣了一下,随后才再度策马追杀过来。 这一下,他的脸上更是充满了狰狞的笑容。因为他知道,在落马后,眼前的宋将就彻底没有能与自己一战的能力了,而且看起来他还受伤不轻,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呢。 胯下骏马奔得飞快,只一个呼吸间,他已再度杀到种经跟前,伴随着呼啸,那只大锤狠狠直落砸来。 “砰!”大锤重重落地,直砸得土石四溅,却并没有带出意料中的惨叫和迸溅的血肉,因为种经赶在最后关头一个懒驴打滚给躲了过去。虽然他身上被飞速溅起的泥石打得生疼,脸上更是多了好几道的血口子,但总算命还在。 与此同时,趁着对方收锤的当口,他已迅捷地直往另一边扑去。那里,一名辽军铁骑刚把个西军将士给斩首落马,还没等其收刀呢,就见眼前身影一闪,一人竟直接扑到了自己的马后,一只手也跟着箍住了他的脖颈。 生死一刻,种经居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与力量来,竟是一下就把个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辽军铁骑给箍得翻倒在马背上。同时,他手中断枪已狠狠下刺,哧的一声,枪头已彻底没入对方面门。那里正是这些铁骑最大的一处弱点,只戴了铁盔的他们,面门处可没有任何的保护啊。 在一下杀敌后,种经也未有丝毫停留,抬手已将那尸体丢下马去,同时提缰转向,直往后方蹿去。与此同时,后方一声怒吼再起,革默坦也追杀了过来。因为刚才全力而出的一锤,让他也受到了反震,居然未能在第一时间继续追杀这个宋将,结果又让他脱了身,还在自己面前杀了一名部下。这让革默坦更为愤怒,直欲将对方碎尸万段才甘心啊,自然是继续催马追击而来。 本以为凭着刚才拉开的距离,自己又有马儿在手,种经觉着总能摆脱这个可怕的敌人了。但随即,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因为就在跑了几步后,他脑后又有劲风挥来,吓得他赶紧前扑,紧贴马背,才躲过了要命的一击。敌人竟然紧追而来,而且就要被追上了! 显然,他忽略了一个极其关键的问题——虽然大家都有马,但马与马的素质却大不一样。作为铁骑主将,革默坦的坐骑可是万中无一的宝马,比之寻常骑兵的马匹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所以,一旦全力追逐,种经自然就会被迅速拉近距离,被追上只是转眼间的事情。 “呼——!”这次的锤子却是横扫而来,好在种经有些准备,翻身躲到了马的另一侧,才避过杀招,却也已被逼入到最危险的境地了。 “给我倒!”而这一回,革默坦也学了乖,锤子扫出的力道未曾全出,就在被闪过后,他竟由横扫化作下压,砰的一下,重锤砸在了那匹骏马背上。这一下力道足有两三百斤,那马儿压根抵挡不住,便是身子一软,重重倒地。而种经则早已腾身往前跃去,一落了地,就是一滚,正好闪过了紧跟而来的一锤。 为了保命,这回种经是把浑身解数都给用了出来。但是,他的速度终究比不了马,一滚再起间,眼前已有一只壮硕的马腿迎面而来。 “终究还是难免一死吗?”这一瞬间,种经心中反倒坦然了。自己已经尽了全力,而且确实是自己犯下大错才落得如此结果的,可算死有余辜了。 只是连累了那么多西军将士,自己终究心中难安啊……心思转动间,他竟在生死关头抬眼往前方的战场望去,想必此时那里的兄弟已死伤枕藉了吧,自己犯下的过错,只能是下辈子再偿还了…… 可这一眼,却让他大为震惊,因为前方战事竟变得胶着起来,敌我竟是战作了平手,那些凶悍的铁骑竟被挡了下来。 怎会如此? 就在这疑问升起的瞬间,身侧却传来了连声怒喝:“辽贼休得猖狂!让我狄鹤鸣来与你一战!”话音未落,两道锐响骤起,随即那已经将砸中种经后背的锤子竟被迅速抽离,并在后方响起了叮当连声。 都不用回头看的,种经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西军中箭术第一的狄鹤鸣必然是用箭逼得对方回招自救,也救了自己的性命。 同一时间,又有两匹快马飞奔而来,一人迅速杀上,长矛如龙而出,直取革默坦,与之激烈交锋,另一人则一伸手,已把有些发怔的种经给拉上了马背。 原来,就在种经全力厮杀,无暇旁顾时,后方战事已然发生了不小的转变…… 正文 第918章 宋辽决战之承(终) 刚刚的战事固然激烈,但时间却并未持续太久。只因种经是带人半途回身,再加上他们全是骑兵速度极快,所以才没给后方想要支援和接应的狄鹤鸣等将士以时间,只能是在远处眼睁睁看着他们迅速被压制落败,连种经都几次陷于险境差点连命都难保。 这让后面冲上去的六千西军将士大感焦急,都不用三名将领催促的,他们便以最快的速度猛冲过去,虽都以步卒为主,但竟也有几分骑兵的势头。 等到种经被革默坦压制住时,他们也已出现在了自家骑兵身后。不用作任何的表述,多年并肩作战的默契便让本以陷入绝地的西军骑兵果断做出最明智合理的动作,他们齐齐策马散开,同时身子紧贴马背,伏到了最低处。 果然,后方弓弦乍响,数千劲矢竟同时铺天盖地就朝着辽军泼洒了过去。为了能尽快把人接回来,这次杀来的西军几乎人人都配了弓弩在手,一旦进入射程,他们便毫不犹豫地放箭却敌。 这些箭矢对玄甲铁骑来说自然是杀伤有限,但对其他辽军来说,就是极大的威胁了。如雨点般的箭矢飞到,吓得他们纷纷转身逃避,竟是顾不得继续对宋军发起猛攻了。同时,他们的这一番乱冲乱走也给那些不受箭矢影响的铁骑带来了困扰,使他们无法就地冲出,反而要躲着自家袍泽。 这时,就体现出辽国确实大不如当初的一面了。若是换作鼎盛之时,哪怕遇到这样的箭雨,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都不会有丝毫惧怕退缩的,甚至还会因此激发出他们强大的斗志,逆着箭雨反冲过去呢。但现在嘛,这一保命的动作就给了西军将士以可趁之机,让那些骑兵得以抽身后撤,与赶来的步卒合并,然后再组防御阵势。 与此同时,又有十多骑在狄鹤鸣与蒋武奎的带领下,迅速找准种经的所在,飞马赶去救援。此时的种经却是真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眼看他夺马不成,差点又被那辽将所伤。 眼见那巨大的锤子呼啸着将要再次落下,而倒地的种经已躲避不及时,虽然距离尚远,狄鹤鸣也顾不上了,当即弯弓搭箭,两支羽箭如霹雳而出,直射那辽将的双目。他也看清楚了,对方浑身披甲,若射别处几乎不成威胁,只能照准了露在头盔之外的面门下手,而眼睛就最大的弱点。 狄鹤鸣不愧是西军中射术第一的将领,哪怕相隔二百多步,中间还有不少辽军干扰,他这两箭依然抢在对方落锤之前到了革默坦的面前。倘若对方真铁了心要捶杀种经,那他也必然会赔上性命。而这,显然是这位自觉稳占上风的辽军猛将所不愿意接受的,所以当即变招,手中大锤由下轰变横掠,险险地砸在了两支箭矢上,将之打得破碎飞散。 事实上这也得亏革默坦吸取了刚才被种经闪开自己必中一击的教训,没有把全力施展出来,不然他都不及收招自保呢。 而在箭矢飞出的同一时间,两名西军将领也已不管不顾地催马前冲,同时,他们还暗自用短刀插在了马臀处,刺激得胯下骏马以更快的速度急冲,由此,才在眨眼间就跑过了两百步的距离,赶在敌人下一锤挥落前,杀到其跟前。 因为需要收弓的关系,狄鹤鸣明显速度上要比蒋武奎慢上半拍,于是后者就当先挺刀劈向眼前的辽将,而后者则未曾有丝毫耽搁,一弯腰就已把依旧在地上倒着的种经给拉了起来,然后再一抖缰绳,迅速转马回走。 虽然他很担心蒋武奎一人对上那个犹如铁塔般的辽将会是什么结果,但也知道他们此来的最终目的就是救人,所以都没有半句废话的,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友了。 这一切的变化实在来得太快,甚至让革默坦和身边那些辽军将士都未能及时反应过来,再定神时,那本该已是刀下鱼肉的宋将居然就被人带着往回跑出一段距离了……这让他们格外愤怒,全都吼声连连,迅速追击上来。 而革默坦更是双目喷火,怒叫声里,大锤已连环而出,迅速与缠着他的蒋武奎硬拼了七八招。也是直到这时,蒋武奎才知道眼前辽将的可怕,这几招打下来,他就觉着双臂酸麻,都快要拿不稳手中刀了,而对方在几番战后,竟不见半点疲态,显然要强过自己许多。 心中暗自叫苦的同时,他也已果断生出退意,在又一次挥刀挡开对方轰来的一锤后,他便策马往边上跃去,与之拉开距离的同时,突然一个回首,右手挥动间,一道寒芒飞出,直射刚欲追来的辽将。他在箭术上不如狄鹤鸣,却也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二十步内,飞刀堪称百发百中,而且取的又是对方的面门。 这一下着实大出革默坦的意料,让他只能分心闪躲,也让胯下战马的速度为之一缓,并让对方再度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见此情形,他更感恼火,嗷嗷吼着,便再度催马来追。但这一回,他胯下千中选一的辽国骏马的速度明显缓了下去,却是在多次奔驰激战后,也终于到了它的极限。 感受到身后敌人在不断被拉开距离,蒋武奎心下一宽,今日总算是有惊无……一个险字还没从心头冒出,跟前数名铁骑已急冲而来,手中刀带了呼啸劈来,让他只能减速招架。而就在这时,胯下骏马又是一声长嘶,突然后蹄一软,砰地倒了下去。 刚才为了及时救人,他和狄鹤鸣都是刺伤战马急冲而来,此时战马流血过多,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不但自己倒下,还把全无半点准备的蒋武奎也给甩了出去,扎手扎脚就撞向前方辽军铁骑。 这几个辽骑早已杀性大起,眼见这等机会怎会放过,数件兵器迎头而来! 顿时间,惨叫声起,血光迸现,西军中一员有名的猛将,就此战死沙场! “蒋四叔……”已经回神后顾的种经正好见到这痛心的一幕,让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悲呼。而其身前,正驾马前冲的狄鹤鸣的身子也猛然一绷,但随即又把牙一咬,继续闷头催马前冲,迅速接近前方西军战阵。只是他的两眼已然赤红,似有泪光闪动。 在看到这一切发生在眼前时,那边西军将领张秉耀却神色木然。不是他不感心痛,而在于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什么,是带着大家撑住,然后迎接种经他们退回去。所以在此期间,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冷静地指挥这一万多步骑与不断冲杀过来的辽军交锋,死死挡住了敌人的两波攻势。 也在这时,狄鹤鸣已带了种经回来,待他们来到近前,迅速就有兵马上前挡下了追击的辽军,而驮了他们一路而来的骏马则在此时气力耗尽,颓然而倒。 狄鹤鸣在落地的瞬间已猛地转身,持弓在手,暴喝连声,七支利箭连珠而出,竟生生将追得最紧的七名玄甲铁骑给射下马来。纵然是含愤出手,这七箭的准度也不差分毫,竟是全部命中对方的面门。 这一手连珠快射,一下就把辽军的气焰一压,唬得其他人脚步都停了下来。而趁此机会,宋军又是一阵乱箭射过去,逼退正面之敌后,他们便果断往后撤去。 此时,后方的西军也开始动了,随着种师道的几声令下,本来已结阵凝立的军队开始缓慢地向前压来。 从刚才派出狄鹤鸣他们开始,种师道和种师中就一直在关注着两军变化。现在人已救出,而且士气居然有逆转之意,他们也就不再只作固守了,反而迎杀过去,竟是打算再与辽军战上一场。 而在此时,刚刚一直都没有动静的辽军营地里也再度响起了一阵节奏奇特的鼓声,上方更有一面黑旗猎猎挥动。 见此,种师中的面色更是一紧:“辽军要边阵了!” 果然,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之前还猛打猛冲的辽军竟迅速止步后退,竟放任西军两路汇合,同时自身也是几路人马汇聚起来,玄甲铁骑竟不再位于大军前端,而是被裹进了层层军队之中,迅速不见踪影。 玄甲铁骑既是辽军用以冲锋陷阵摧城拔寨的箭头利器,同时也可以是一支冷箭般的存在。既然刚才的战术未能成功,那就换一种吧。 此时两路大军各自后撤,迅速归拢列阵,距离反倒是又拉开了许多。两军之间,则倒了数以千计的双方将士尸体,鲜血横流,还有那未死之人在挣扎欲起,看着实在是触目惊心。 但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的宁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接下来的战斗必然要比之前更加惨烈。宋辽之战即将展开全新的决战。 而宋军后方,中军营寨之中,许多人都已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 八月啦。。。。月初求月票正当时啊。。。。。宋辽大战已爆发,求月票擂鼓助威,助我西军大破强敌。。。。。 正文 第919章 暴雨前的宁静 刚才这一战前后也就不到两个时辰,此时日头才刚到中天,照耀四方呢。 但是,沐浴在这春日暖阳下的宋军主力将士们却个个面上带汗,脸色发白,有几个不济事的,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因为眼前的这一战的凶险霸烈实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辽军(西军)竟强悍如斯吗?若是我们与之交锋,真能撑过这两个时辰?”许多人脑海里不自觉就闪过了这样的念头,而答案无疑是否。 虽然他们之前也与辽军有过数次正面决战,甚至去年时还曾正面被敌人打败过呢,但也从未像今日般见识到辽军玄甲铁骑如钢铁洪流般的冲击力。在这等可怕骑兵面前,宋军引以为傲的长矛大阵怕是会跟纸做的般被一捅而穿吧? 这样的心思不是一两人生出来,而是几乎所有将领都有此想,心中顿生怯战之意。果然啊,在野外与辽军正面交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们大宋将士最习惯还是据关城而守,靠着绝对的地利优势与强大的辽军骑兵周旋啊。 就是童贯这位主帅,此刻也已信心动摇,竟有些不敢随意下令出兵援救前方的西军了。当然,他所以生出这样的念头可不光是被辽军强大的战力所慑,也是因为对西军生出了忌惮。 这支西军在种家二老的手下竟爆发出了远超他想象的战力,这样一支军队真是自己能驾驭的吗?是不是需要借敌人之手来削弱他们,才能永绝后患? 所以说童贯说到底依旧只是个弄臣,纵然有些军事天分,可他的思维却永远达不到一个将领该有的高度。他在任何时刻,心中所想都是自身的利益,而非去想尽一切办法来获取最终的胜利。 因为自己之前就已控制不住西军,并与之交恶,所以他们就成了另一路敌人,而非宋军战友。当这样的心思一起,他所考虑的就不只是取得对辽军的胜利,更在于除去隐患——当然,这也可能是他确实被辽军的强悍所吓到,一切只是为自己不敢出兵找着借口罢了。 周围那些将领心慌恐惧的反应尽数落到了孙途眼中,让他的心也猛然下沉。如果说之前他对种家几日前的那番请托还带着几许怀疑的话,那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自己接下来能不能影响那些将士们,带着他们杀过去援助西军了。 指望身边一众已然胆怯的家伙带兵冲杀出去,只怕比让西军凭一己之力击败辽军可能性更大啊。至少就刚才这一战来看,西军战力倒也未必在辽军之下,如此正面对抗都不落半点下风的。 同时,孙途心中也做出了明确判断,自己一手打造的山东军确实与这两支宋辽精锐还有着一定差距,至少在正面对决上,就是青州军怕也不敌辽军。当然,要是用上那些火器,情况又不好说了。就孙途所知,这几年里,江南那边已按照自己的意思多开发了几样新的武器,却不知这些由千年前的工匠造出来的火器又有多少威力呢?心中思绪万千,孙途的脚步却慢慢挪移着,来到了同样脸色凝重的秦敢身边,如今军营里,他也就与这个曾救过自己性命的将领关系最是密切了。 “秦将军对此战有何看法?”孙途轻声问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秦敢从适才的震惊中定了下神,苦笑道“辽军战力远在我军之上,若是正面交锋,我们绝无半点胜算。”在孙途面前,他也就实话实说了。 孙途默然,片刻后又道“那西军有胜算吗?” “如果这已是辽军全力,倒也有四成胜算。但若他们尚有保留……”说着,他便是一声轻叹。因为就他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极大,不然辽军也不会突然停步后撤了,这分明就是在酝酿着下一波更为凶狠的攻势啊。 孙途的手不禁握紧了腰间佩刀“那我们就这么看着?一旦西军溃败,接下来就轮到我中军遭殃了……” 秦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孙途“孙将军的意思是?” “哪怕我这边战力远不如前方,但此战关系到全局胜败,甚至是我大宋国运,自当放手一搏,发兵救援。”孙途缓缓地道出了自己的意思“或者说是配合西军,毕竟我们的兵力还在辽军之上。” 苦涩的笑容再度爬上秦敢的脸庞,他扫了一下周围“心怯了,又怎堪出战呢?而且,童帅怕是不会冒这个险吧。” 作为跟随童贯多年的心腹将领,秦敢对其为人和用兵习惯自然是极其了解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怕他最可能的选择就是死守营寨,然后看着西军与辽军杀个两败俱伤了。因为至少营寨这里尚有一些防御武器可用,一旦真杀出去,他们就再无半点依靠了。 孙途的脸色越发阴沉“真就没有半点办法了吗?连你也无法劝说童帅改变主意?” “不可能。”秦敢断然摇头,这个钉子他都不敢去碰。 说话间,一阵北风突然吹来了一大片的乌云,竟在转眼间,就把头顶的烈日给遮蔽了起来,虽无雷电,但看这情况,一场少有的暴雨就将突然而至了。一如,此刻宋军大寨内众将士的心情! 前方的西军阵中,浑身是血的种经正跪在地上,脸上满是自责“两位爷爷,孙儿该死,是我一时糊涂,竟率人反冲,才导致这许多将士丧命,还害死了蒋四叔……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以死谢罪!”说完,一头磕下去,只等发落。 “你……简直是荒唐糊涂透顶!你可知道为救你一人,竟害死了多少军中将士吗?老夫,老夫真后悔把你带了来,杀你都不足以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啊!”种师中脸上满是沉痛和愤怒,自己的孙子实在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他是真恨不能一声令下,就将之拖到前头一刀砍了算了。 但是他更知道种经是多少人拼死救回来的,若是真就这么杀了他,会不会影响士气不提,也对不起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啊。想着蒋武奎他们为救此子前赴后继,杀身成仁,他就心中阵阵绞痛。 “好啦,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种师道突然开口,看着跪在面前的种经“正清,你若是我西军男儿,就不该作此惺惺之态,你的命是这么多人换来的,你就该好好珍惜,用此有用之身去杀敌,让他们的死变得值得!你抬起头来!” “大爷爷……”种经霍地抬头,看向前方的种师道,“我还能再战?” “怎么?只受了点挫折就想像个娘们儿似的藏到我们背后了吗?我西军男儿可以死,却绝不能怕!纵然是死了,也要死得堂堂正正!你,还敢战吗?” “我当然敢,我要为蒋四叔他们报仇,杀辽狗!”种经高声叫道。 “那就站起来,拿起你的兵器,上马!”种师道说着又扫过众人“战斗才刚刚开始,很快地,敌人就将再度杀来,我们已无退路,唯有此战!西军,必胜!” 虽身上带伤,鲜血都未止住呢,种经还是弹地而起,接过一旁递来来的长枪,高高举起,应声喝道“我还能战,我不退!西军,必胜!” “西军,必胜!西军,必胜!西军,必胜!”先是小部分人,随后同样的吼声不断扩散,最终更是数万西军几乎同时怒吼出声,必胜的宣言直冲云霄,几乎把那遮蔽日头的乌云都给震散了。 当听到那如雷霆震吼般的叫声传来时,后方的童贯脸色又是一变“西军……嘿,西军……”此时在他眼中,西军这个称谓都成了一大禁忌了,这些人居然都不把自己当成大宋军人了吗? 而对面十里外的辽军营中,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却是神色凝重“这支宋军真是一群值得敬佩的对手啊,他们要强过我们之前遇到的任何一支宋军。” “是啊,只是他们越强,我们越要速战速决,击败他们!” “对了,那边的布置已经准备好了吗?”耶律雄格突然问了一句。 一旁的亲信当即上前一步“回大王,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今日也果然如大石林牙所算般又有一场大雨,到那时天时地利,可助我大破宋军!” “好!”耶律雄格心中更定“今日大胜,我们便无后顾之忧,就可以回师北去,帮着朝廷平定女真之乱了!” 耶律大石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轻轻道“先击溃眼前之敌再说吧。要是不能将宋军彻底击溃,那我们还得与他们僵持一段时日呢。到那时,变数可就多了。” 顿了一下,他又凝眉道“还有,面前的宋军主将乃是有名的种家兄弟,我们虽有后招,但想要一气败了他们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啊,说不定还有变数。” “那就先下手为强。吹号,出击!”耶律雄格当即下令。 号角声再起的同时,第一颗雨点从天际落下,砸在了还有血液流动的两军中间。 战斗,再起! 正文 第920章 宋辽决战之转(一) 都说北方春雨贵如油,但今日的这场雨却有些例外了。当第一颗雨点打在地上后,漫天的雨点就已连成了线,化作一场少有的豪雨,噼啪而落,冲刷起了地上那积蓄流淌着的鲜血,似乎连这老天都不忍见此血流如注的场面,想要阻止这场两国之战。 但此时的两军早已是箭在弦上,又怎么可能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就罢战呢?更何况,辽军营中号角再起,战斗已然重开。 前方军中,旗帜卷动,直指西军,辽军已先行发动进攻。不过杀出阵来的却非想象中能冲散敌阵的玄甲铁骑,而是数以千计的轻骑,他们急速前冲,呼啸杀出,顶着风雨都未见有半点延缓的。 两军此时相距不过三四里地,眼见敌人先动,西军方面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着种师中大声下令,令旗突举,整个军阵已猛然前压,组成了最利于防御骑兵攻击的四方战阵,静等着敌军杀到。 适才的一场正面对决已把宋辽之间骑兵间的差距暴露无疑,这时再战,种师中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决定先以稳守为主。哪怕种经再度请战,想要戴罪立功,率军迎敌,也被他严词喝退“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给老夫养精蓄锐,总有你再立功勋的时候!” 种经这时已经吃了教训,焉敢再作吵闹,只能是唯唯称是地退到了边上,然后满眼担忧地看着敌人骑兵杀到军前,在失去城墙军寨为掩护依托的情况下,只凭血肉之躯,西军将士真能挡得下辽军骑兵的猛打猛冲吗? 同样的疑问也从孙途的心中生出。在刚才见识到了辽军骑兵的机动凶猛后,他真不觉着西军只凭防守战阵就能顶得住连续不断的冲击啊,尤其是敌人后方还有重甲骑兵这样的利器,而一旦露出破绽,那在空旷的平原之上这支西军怕是连后撤的机会都没有啊。 这让他心下一动,目光再次落到了童贯身上,真想劝其赶紧发兵救援啊。但童贯此时却只是沉默前视,平静的脸上竟看不出半点心意来,但显然是没有即刻发兵的意思了。 就在这时,两军已再度相接。 但这一回辽军的攻势却和大家所想的大有不同,不再如之前展现出来般凶狠霸道,直取中宫,以强破强,而是在临近宋军军阵时,那些骑兵突然散开分袭战阵两侧,原来平铺开来的骑兵战阵竟也在眨眼间化作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如两道利刃般,直刺宋军侧方的薄弱点。 看到这一变阵,种师道的两条灰眉猛地就是一颤“来了!辽军的切角战术!” 作为有着几十年打仗经验的老将,种师道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变招的厉害处,这一招正是针对宋军眼下防御方阵而施展的狠辣攻击。 宋军的方形战阵往往都是大盾在前以抵挡敌军骑兵的猛冲,长矛兵在后方看准时机,以超过一丈五的特制长矛抽冷子攻击已被挡住的骑兵。而在这两组士兵中间,还有一排刀斧手随时作着准备,一旦有敌人中矛落马,就是他们上前收割杀敌的时候了。 再加上位于最后方的成片弓弩手,也就形成了这么一座足以和相当数量骑兵周旋的步卒战阵。这也是多年来,大宋军队与以骑兵为主的辽军作战时所不断开发完善起来的自保战阵,纵然是在野外,他们也能凭此阵保住自身的有生力量,或等到援军到来。 但随着多年交锋,并在这阵势上吃过亏后,辽军也早学了乖了,拿出了同样有针对性的战术来,那就是眼下施展出来的切角战术。 此战术如其名字,就是冲着宋军方阵的角落薄弱点杀来,因为那里的防御是最弱的,而且只要让辽军骑兵冲到敌人的侧方,他们的攻击也就无法被正前方的大盾所挡了。在其反复冲击之下,两个角必然崩溃,从而彻底影响到整个方阵的防守,甚至彻底被捅穿撕裂。 “传令两角内缩,弓弩手全力攻击!”种师道当即喝令。 此时,前方角落已经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处于角落的两队人马已倒了一片,要不是西军将士军纪森严,悍不畏死,只怕这一轮攻击下来,大阵就要被崩开一角,露出后方未有遮拦的同袍了。 当然,辽军也在此期间付出了一些代价,那些冲得过急过近的骑兵被急速转向而来的长矛兵所伤,落马数十,后边的骑兵则是紧急转向,几乎是擦着宋军的边角就往侧后方奔去。 这时,无数箭矢已有后方射到,密密麻麻地落向还在不断冲刺奔袭的辽军骑兵。不过他们也都有了准备,除了一手挥刀外,许多人还举起了一面面小小的皮盾,把大半个身子都躲在了盾后,从而大大减少了伤亡。 虽然这些皮盾并不是太大,可却能把骑兵的头和躯干完全遮挡住,让宋军的乱箭未能建功。而他们前冲的速度却只受了一点影响,依旧奔驰着往那已现破绽的角落处反复冲击。 短时间里几十上百次的反复冲击,早让这些边角处的将士伤亡不小,盾手更是所剩无几,也把后方的刀手给暴露了出来。 很明显,辽军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冲击来打穿宋军的防御阵势,而种师道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就是往这边角处增添兵马,要么就是派出骑兵出战迎敌了。 “种家二虎,你们会作何选择呢?”正立于营中高台,冒雨看着前方战事的耶律雄格嘴角上翘,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都是他做出的布置,看来西军固然厉害,但和自己麾下的精锐辽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啊。 “给我放箭支援,逼退他们。还有后方,别让他们又再冲杀起来的机会!”种师中又是连声高喝,发布命令。他很清楚敌人的意图所在,更明白那些冲到侧后方的辽军依然对自家有着极大威胁——等他们拨马回身,再组攻势,自己后路也将遭遇袭击,再是切角的话,这防御阵势真有可能崩溃。嗖嗖的箭矢不断飞出,但在这么放了几轮后,声声惊呼响起,有将士惊恐地跑了过来“二位相公,不好了,我们的弓弩已有半数失效,其他的怕也用不了几次了!” “什么……”种师中脸色大变,在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后,又抬头看了眼把滂沱大雨不断泼洒下来的天空“今日连这天都不助我而助贼吗?”他迅速明白过来,大雨的不断冲刷,竟让弓弦软化发涩,力道再不如前…… 这当真是一个始料未及的巨大麻烦了。要知道,宋军敢与辽军正面抗衡最大的倚仗就是远比敌人更多也更犀利到底弓弩啊。而现在,这一场突然的豪雨,却把这点优势给败了个精光,试问只靠这些步卒,在阵势随时可能被破的情况下,如何与敌对决啊? “先抽调中军弥补四角损伤,务必要将这一轮猛攻给撑过去!”这时种师道平静的声音迅速响起。而随着他这一发话,种师中也不再多言,只是担忧地看着前方还有半数未动的辽军主力,猜测着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西军在这道命令下再度变化,更多的兵力往边角处涌去,填充空位的同时,也对不断冲击袭来的辽军骑兵发动了反击。 顿时间,刀光剑影,杀声不断,双方皆有损伤,这一轮极有针对性的切角战术也终于被化解。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孙途不觉长舒了口气。刚才那边角就要被突破的景象可把他吓得不轻啊,他甚至代入想过,若自己率山东军如此迎敌,怕也很难做得比西军更好了。所以说,道一句西军乃大宋最强之军,却是半点都不为过的。 但是,他心中依旧隐隐有些不安,辽军的切角战术虽然厉害,但也没强大到能只靠这一招击破西军阵势,那他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招数?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呢?还有,那支铁甲重骑,为何直到现在还没再出?是他们在积蓄力量,还是有着更深的筹谋? 事实上,这也是孙途身在几里路外远眺,未能将西军的具体布置反应尽收眼底有关。若是他发现西军已抽调了不少兵马补充四角,只怕就要更紧张了。 而此时,随着辽军阵中号角声再起,他们的战阵突然两边分开,然后那一万铁骑已奔腾再出,如无数架钢铁战车般,轰隆隆碾向了宋军大阵。 而在他们冲出的同时,那些剩下不到三成的辽军步卒也紧随跟上,气势汹汹地直朝着西军正面杀来。同一时间,那些轻骑也纷纷回身转向,长刀侧举,飞驰起来,再切四角。 辽军真正的杀手锏终于施展了出来,这一下,他们要一举将整支西军击垮击溃。哪怕西军再强,顾此失彼之下,也不可能防住这一轮的凶猛攻击。 “这支宋军确实厉害,可惜了呀……”耶律雄格轻轻一叹,随即又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在他看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可事实,当真如此吗? 正文 第921章 宋辽决战之转(二) 近万辽军铁骑全速袭来,而西军却又因要填补支援四角导致正面中路略显空虚,怎么看着,他们都已陷入了危殆之时。 可偏偏上自种家二老,下到每一个西军将士都未曾露出半点惧色,而更叫人感到奇怪的是,军阵最前方的数排盾兵不等敌人杀到,竟已自动散开后撤,把后方的队伍给彻底暴露在了辽军铁骑面前。 这一幕突然出现,使得正策马冲杀在第一线的不少辽骑将领都感到了诧异,以及隐隐的不安。他们看得出来,这支宋军远未到崩溃的地步,那他们这么做就定有其深意,可到底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间自然是无法看出来的,而辽军铁骑的冲击又实在太快,完全跟不上他们心思的转动,只短短片刻后,他们已杀到了宋军阵前。 同一时间,身处中军的种师中已怒吼出声“地趟刀阵,杀!” “轰——呼!”此时已经位于战阵最前方的刀手们几乎同时伏地前滚,如一只只贴地而行的蟾蜍般飞速掠出,反向直杀那些铁骑,而他们手中的钢刀也在此刻绽放出了一片片耀眼的寒芒,离着地面半尺有余,直向前斩去。他们的身形,步伐都有着一种极强的韵律,前进的角度也选择得极其刁钻,再加上事出突然,竟让辽军铁骑完全未能对他们造成丝毫的威胁。 可他们手中刀却对辽军造成了意料之外的重创,人刀所至,血光一片,声声悲嘶更是不住地从那一匹匹同样覆甲,看似刀枪难伤的骏马口中喷出。这些骏马固然周身有甲,然则下方四肢却依旧有大截暴露在外,而西军的刀兵所斩的正是这一破绽所在。 最锋利的钢刀砍在那一条条正发力向前的马腿上,就跟斧子剁木柴似的,几乎没有半点的迟滞,就已将之当场切断。而只要有一只马腿被断,整匹战马连着上方骑兵都会在瞬间失去平衡,然后狠狠地栽倒在地。 而这数千计的刀手更是早已将这一套战法熟记在心,刀随身走,都不见有半点拖拉的,就这么迎着敌人的骑兵来势,不断出刀,切割马腿。只一会儿工夫,就有不下两三千骑轰然倒地。 就跟之前所说的那样,这些重骑冲击之势固然强悍绝伦,但也有其不少的隐患,其中落马之后难以在第一时间起身就是最严重的一点。几十斤重甲在身,又是突然被重摔在地,饶是以这些辽人的强壮体魄,短时间也有些发懵。 而这时,后方宋军却已围杀了过来,无数的刀枪并举,全力劈刺而来。纵然他们身上穿着厚实的铁甲,也到底是有隙可趁的,竟迅速被杀当场。 这下变故,瞬间就震住了无数辽军,让本来紧跟上来的辽军步卒的冲势都下意识地缓了下来,而那些尚未被砍断马腿的铁骑也纷纷转向闪避,不敢与一鼓作气杀来的那些刀兵正面相接了。后方军营,看到这一切的耶律雄格更是目瞪口呆,只觉着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这次战斗的起落变化也太突然,太快了吧,怎么就会有此等变故呢? 他可不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眼前这支大宋最善战,也最有作战经验的西军。善战之前就已表现了出来,而经验,则来自于他们多年来就一直在和西夏作战,所以在对付骑兵一道上,西军还真有相当的经验呢。 虽然因为国力等等原因,西夏拿不出一支能与玄甲铁骑相比的精锐重骑,但他们的铁鹞子其实也算是弱化版的玄甲铁骑,又或者,双方本就有互相借鉴的意思。正是因为当初曾在铁鹞子身上吃过大亏,西军才有针对性地练出了这么一支专门克制重甲骑兵的地趟刀阵。这阵势虽然不那么好看,却正好瞄准了重骑最大的弱点而去,四条腿的骏马只要被断上一腿,就会让一名骑兵彻底失去战力。 也正是因为掌握着这样的克敌手段,所以在看到这支凶悍的玄甲铁骑时西军众将才没有半点慌乱。 铁骑未能破阵,反而自身伤亡惨重,这让主将革默坦更为恼火。之前被那宋将脱身已让他觉着颜面无存了,现在又是这么个情况,自然更让他恼羞成怒,虽然他也和其他人一样迅速转向闪避,可目光却依然注意着那些刀兵的动向。 在奔出一段路后,他已果断调整了方向,这回却不再冲击宋军战阵,而是从斜刺里杀向那些已经各自分开,继续追击铁骑的刀兵。来到近前,随着一声高喝,大锤轰然下扫,正中一人胸口。 那军卒压根没来得及躲闪,就已被打得离地飞起,鲜血狂喷着再落地时,已然没了声息。而革默坦的冲势此刻不减反增,就这么怪叫着,挥舞手中大锤,开始展开了对这些刀兵的绞杀。 同样变招的,还有其他那些铁骑们。他们毕竟都是千中挑一的精锐,哪怕初战受挫,也未就此胆怯,而是迅速拿出了对策来。随着一人开始斜挂马侧,俯身冲向宋军,其他人也都开始有样学样,展开了对这些刀兵的疯狂报复。 刚才这些骑兵所以伤不到地趟刀阵的刀兵就因为他们端坐马上出击的。但现在,随着他们的身体极度下压,手中刀更是几乎能与地面相撞,他们的攻击终于能对刀兵产生极大威胁了。 顿时间,战况又颠倒过来,那杀出阵去的几千刀兵已被杀数百,其他人也再难对辽军产生什么威胁了。见此,种师中只能是一声叹息“鸣号收兵,叫他们回来!”真想不到,这些辽军的临阵反应竟如此之快,没让自己占多大便宜就已破了自己的地趟刀阵。 一长二短的号角声一起,那些还想支撑一下的刀兵就迅速往回走,同时宋军阵中数以万计的长矛兵也果断上迎,直冲那些还想追击的辽军铁骑。面对如林般压来的长矛大阵,就是铁骑也不敢冒险攻击,只能再度转向往两侧跑去。 不过西军的危险警报尚未解除,因为就在此刻,辽军步卒也已杀到跟前,随着号角声起,相同兵力的辽军也大举压来,正面冲击。 一时间,两路大军再度展开对决,这回却几乎没有任何花巧可言了,西军只能靠着自身多年来的作战经验和不屈的斗志与比自己更加精锐善战的辽军做着最凶险,最残酷的搏杀。 杀声震天,人不断倒下,血不断流淌,连那滂沱落下的大雨都无法冲散汇聚起来的血水,只能让其越积越多。长枪,短刀,盾牌,大锤……各种兵器或有序或杂乱地直往敌人的身上招呼…… 表面看来,西军还真就挡下了辽军的正面猛攻,但事实上,他们的情况却随着战斗的进行变得凶险起来。因为之前那些辽军骑兵这时已纷纷转过身来,新一轮针对他们后方角落空虚处的攻击又起,同时而来的,还有那些跑向两边,再回身冲来的玄甲铁骑,他们的冲势甚至比轻骑要快上一倍。 三面,甚至是四面受敌,顿时就让西军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殆局势之中,直看得后方军营里的一干宋将都紧张得面色发白,许多人都不自觉捏紧了腰间剑柄,想着若是自己身在其中,只怕早就已经绝望了吧。 孙途更是几乎把佩刀的刀柄给捏碎了。他看得出来,这一战已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若再无变数,西军真有可能就此败于辽军之手,到那时,说不定整场北伐之战都将以失败告终了。 哪怕知道历史车轮的走向,哪怕清楚童贯心里的那点盘算小九九,孙途也毅然大步走向了这个曾经的恩主,他要放手一搏,不光是为了种家二老那日对自己的恳求,更是为了后方无数的汉人军民,为了这中华传承! “童帅,此时再不发兵救援,我军可就必败无疑了!”孙途站在童贯面前,一声大吼犹如这春日惊雷,直震得周围众将皆是一愣,所有人都把目光自前方战场上收了回来,用跟见了鬼似的眼神盯着他,这家伙是疯了吧? 谁不知道童帅做的是什么打算?谁不知道如今大军上下其实都已惊骇要死,这时他居然催促童帅下令进军,这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就是童贯,神色间也带上了一抹错愕,然后眯眼看向孙途“孙千里,你这是何意?” “若要取胜,夺下幽州,就得出兵一战了!”孙途直视对方双目,大声回道“还是说童帅你怕了,不敢再与辽军一战?” “爷爷,让我再率骑兵出击吧,我去阻他们一阻!”眼看辽军骑兵已在后方肆虐,西军中军处,种经也是一脸急迫,大声请战。 种师中却未看他,而是看向了一旁自己的兄长。而种师道则在看了眼前方还在绞杀作一团的两军战况后,突然开口“种经听命——!” 正文 第922章 宋辽决战之转(三) “大胆!孙途,你好放肆,竟敢如此说话!”周围一众将领尽皆变色,大声呵斥起来。倒是被孙途直接冒犯逼问的童贯脸上只有玩味的笑容,目光盯着他:“越侯,你这是在教老夫如何用兵吗?” 别看童贯模样苍老,身体也不是太强壮,但此刻一开口,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强大气场散发出来,周围那些部下将领参赞都被吓得略略后缩,脸色再变。可被他气势锁定的孙途这时却不见有丝毫惧意的,照样与之四目相接,朗声道:“不敢,下官只是在陈述眼前的事实,眼下正是我大宋将士大破辽军的最佳时机,若是错过了机会,只怕我们都将成之后大败的罪人,后悔不迭!” “哼,危言耸听,在我看来辽军尚未尽全力,此时若杀上去,倒是真将要大败一场了!”身边一名将领当即出言反驳:“越侯,你如此说法,莫不是早与种师道他们有了勾结,想用我北军和禁军将士的性命来救他们?” “不错,我看你就有问题,眼下战局未明,西军又因为贪功冒进,自己陷入与辽军苦战的局势,我若此时出兵,只怕正中辽军下怀!你如此说法,是何居心?” 一时间,周围不少将领都开始反驳孙途的说法,并将他往与西军有所勾结一事上推。这让童贯对孙途的疑心更重,再度上下打量着这个由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年轻人:“孙千里,说说吧,你到底是何居心?” 孙途苦笑,他虽然已经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事情正式发生时,心中还是充满了失落与无奈。 是啊,为何明明宋军无论在兵力还是后勤等方面都占着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在宋军尚有像西军这样足以和辽军一较高下的精锐大军的情况下,北伐之战竟还是以惨败收场?眼下的一切,就是这疑问的答案所在了。 上自童贯这个主帅,下到这些将领人等,他们全都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武将该有的荣誉和责任。他们心中想的只有自己的安危荣辱,只有如何从这场北伐之战中以最小的代价获取好处,而更关键的是,他们还想着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势和兵力,并趁机排除异己。 在童贯心里,从来就不与他一条心的种家就是那个异己。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不惜一切地将之铲除,哪怕会把大宋最后一支精锐都给搭进去,哪怕会让这场大战走向最终的失败。或许在他眼里,西军或说种家的威胁远在北方的辽人之上啊。 至于其他人的想法就要简单得多了,他们只要跟了童帅做即可,当然最好是不需要以身犯险,带兵去和可怕的辽军作战。所以有西军在前边厮杀,无论胜败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至于让他们发兵救援?简直是痴心妄想! “我的心思已经很清楚告诉各位了,只为破敌!”孙途眯起了眼来,嘴角微微上翘,眼神里满是讥诮与不屑。此一刻,在他看来面前这些人就根本不配称之为将,他们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全无担当的蠹虫而已,军中的蠹虫! 也是在这一刻,孙途再无任何一丝的犹豫,他已决定要按自己的方法来改变这一战的进程。反正历史已经告诉了他之后会是个什么下场,那自己再怎么做,也不会比这更差了吧? 就在这时,前方又传来了一阵将士们的惊呼,瞬间就吸引了孙途在内的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的战场,然后不少人的精神也跟着一紧一振:“西军居然还有后手!” 是的,就在大多数人以为西军即将在辽军这一场猛扑下已只能收束自保,并最终将走向崩溃时,这一支防御阵中却有一路兵马竟从斜刺里突然杀出,而且竟是一支在两万间的骑兵! 自一开始对辽军大营发起突袭却又被打退后,这支西军骑兵就一直未在现身。无论是辽军,还是后方的大宋主力,都以为种师道他们已把骑兵散作步卒用以填补前方不足了。可不想,他们居然一直藏着这支队伍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并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突然放出。 这一支骑兵突出,果然叫辽军都是一惊,当即就有号角声响起,把正向西军侧翼发动突袭搅扰的自家骑兵往那边调去,想要以骑对骑,至不济也要先将这些骑兵给缠住了,不使他们对自家中军发动袭扰。 而且他们相信,只要能拖住这支骑兵半晌,已绕到宋军后方的玄甲铁骑就能迅速杀来,联手将之歼灭。所以说,虽然这支宋军骑兵出得突然,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应付的办法,区区两万骑兵,还改变不了战事的走向。 但变数却在辽军火速调兵想作拦截围困时再度发生。这一支似是西军最后翻盘希望的骑兵竟未曾如他们所想般朝着自家中军杀来,而是赶在不远处的骑兵阻拦前,就已转向朝着侧前方火速奔去,完全没有与辽军交锋的意思。 “这是……”位于中军处的主将耶律宸不觉深深皱起了眉头,一时都有些猜不透其用意了。这么一支骑兵突然从宋军阵中杀出却无决死一拼的打算,难道是为了逃离战场吗?又或者,他们中间有宋军重要将领,他们是为了保护此人逃回南边才杀出来的?却是把其余几万军队都扔在了此地? 这个疑问只持续了不一会儿,就被一阵惊恐的情绪所取代,因为耶律宸赫然发现对方竟在避过自家骑兵的拦截后,突然方向一转,斜切着辽军主力,就往北边奔去。他毕竟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辽军将领,这一点眼光和预判总是有的,瞬间就明白了这支骑兵的真正目标——他们不是冲着自己所在的中军而来,而是把目标定在了更后边的辽军大营! 一瞬间,他已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原来宋军早就已经做好了筹谋,之前的所有试探强攻和硬守都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却是落在了此处。当自己奉命几乎把营中所有人马全给带出来用以歼灭当面之敌时,后方大营就已变得空虚。而只要宋军能绕过自己这边的拦截,那座大营,以及营中主帅人等便成了他们刀下的待宰羔羊! 更往深了想一层,一旦中军大营被破,耶律雄格等主帅将领被宋军一网打尽,那辽军必然军心大乱,到那时,这场宋辽决战的走向就又要颠倒过来了! 绝不能让宋军的阴谋得逞!耶律宸当即咬牙,高声喝道:“传令,让前方军队后撤拦截,不惜一切也要将宋军骑兵给我截下来!” 随着这道命令颁布,正对西军正面发动猛攻的辽军就有数队人马火速后撤,同时,侧方的骑兵更是火急火燎地加速追击,誓要追上敌军,阻其攻势。而辽军中军处,也再顾不上自身安危,分出近万军队来,急速布阵拦截。此时的辽军,都已经顾不上眼前那几万还在作着殊死之战的西军了。 种师中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令旗一挥间,已果断下令,西军由守转攻,全线直往上压,把之前的被动局面给瞬间扭转了过来。一时间,无数辽军被杀,攻势更弱。 后方中军大营内,看到这一幕的众将皆已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战局竟会在眼看必败的时候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啊。就是孙途,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种师道他们还有此等败中求胜,死中求生的狠招妙招,西军果然不愧为大宋最后的一支精锐,种家二老也不愧为北宋最后的两员名将啊! 原来,他们不光是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这个外人身上,更是有着靠自身实力夺取最后胜利的打算。而且就目前看来,这一奇招一出,还真有可能一举获胜呢。因为无论辽军再怎么强大善战,终究也逃不开自古以来作为一支军队的弱点所在,一旦主将被杀或被擒,就是全军崩溃的时候。 至于童贯,此刻却是怔怔地看着那一支西军骑兵迅速撕裂辽军步卒的阻截,并抢在对方骑兵前绕过了辽军大阵,继续向被奔腾。因为辽军骑兵之前已多次冲杀往返,他们的马匹显然是跟不上一直在养精蓄锐的西军速度,双方的距离竟还在被一步步拉大。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心也如一团乱麻,不知到底是该感到高兴好,还是该感到失望才好了。因为一旦就此战胜,那这场决战的功劳就全是西军所有,众目睽睽,几十万人看着呢,他总不能不顾颜面地夺人功劳吧。而且他刚才都把话说死了,西军可是“自作主张”与辽军展开的大战啊,而非是受他童贯的命令出兵。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战事未定,赶紧发兵攻上去,好歹能抢些功劳吧。 就在童贯心中大动,便欲下令出击时,前方战事变数再生…… 正文 第923章 宋辽决战之转(四) 西军的奇兵突出确实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对正前方的辽军来说,这完全就是致命的威胁,让他们只能暂时放弃对西军主力的猛攻,拿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拦截住那两万奔腾如飞的骑兵。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应对还是慢了太多,纵然是轻重骑兵同回头,也只能是望洋兴叹,看着敌人不断远去,杀向自家已然空虚的大营,焦急到了极点。 战局,似乎在这一刻已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胜利的天平已开始向西军倾斜了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西军将绝地翻盘时,那支骑兵正在冲击的军营上方却突然有一面旗帜快速挥舞,最后更是直指前方,如一柄直刺苍穹的巨剑,指向了西军所在。 这一旗语清晰而果决——莫理后方,全力攻敌! 当看到这旗语时,耶律宸明显是愣怔了片刻,随后才把牙一咬,悍然下令:“回头攻击宋军!两头分顾,只会让我们陷入必败之境!” 呜呜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指挥着辽军迅速稳下阵势,重新与西军展开正面对决,就连那些已赶回去一程的骑兵,竟也有多半回身,再度决绝地杀向宋军两翼,似乎是要将心中的彷徨与愤怒彻底发泄在眼前的敌人身上。 或许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辽军主帅在做了一番深思熟虑后,得出的最后决断,他将以自己的牺牲来换取对西军的一场大胜。只是这样真值得吗?一旦主帅身死,这场战斗败的必然是辽军啊,要知道宋军还有一路主力未动呢。 童贯正要顺势下令出击呢,见此,便又赶紧把命令给咽了回去。这应该是他最希望见到的结果了,辽军与西军杀个两败俱伤,最终由自己来收拾残局,拿下最后的胜利!其他不少将领也生出了相似的念头,个个神色兴奋,一副摩拳擦掌,弹冠相庆的模样。 但孙途的脸色却在这一刻阴沉到了极点。这当然不是因为童贯那反复无常,阴险狠毒表现的原因,更在于他心中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辽军主帅如此果断下令,其真就是因为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还是另有图谋? 事实上,种师道的这一策略虽然凶狠,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毕竟刚才一开战时,西军已经展露过自身骑兵的厉害了,辽军会没有一点防备吗?如果,他有预料,有了布置呢? 当孙途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西军骑兵已长驱直入,杀到了辽军大营前百步,只消再过几息,他们便已能冲门而入。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便到了这时,辽军大营也不见有一兵一卒杀出来阻截的,甚至连箭矢都未有射出来半根,就仿佛他们真就已经放弃了抵抗。 “其中有诈!”孙途双眉猛然上挑,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不好,中计了!”更前方,种师道的两条灰白色的眉毛也迅速绞在了一起,脸色骤变。哪怕此时眼前两军正杀得难分难解,他的注意力却一直都落在远处的骑兵身上,因为他很清楚,决定这一场大战的关键只在那两万骑兵身上。 “杀啊……”率军冲在最前头的种经高声喝叫,长枪高举,一夹马腹,已控着战马高高跃起,犹如蛟龙腾空般直往辽军营门飞去。他要用这一战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洗刷自己的耻辱! 后方的宋军将士也纷纷大喝相随,两万骑就如两万只虎豹般袭向了眼前的猎物,这一瞬间,他们的气势已到了,似能把整座辽军营地都给扯得粉碎。纵然前方有敌人拦路,也必然会被他们所吞没,踏过! “杀!”两万人齐声怒吼,刀枪如林,已冲进五十步内。 此时,种经的坐骑已然落地,这马终究比不得他之前的良驹,一落地间,明显错顿了一下,速度反而一慢,却让身后几十骑越身而过,先他一步踏到了辕门前。然后—— “轰隆——!”地面陡然塌陷,一个巨大的坑洞竟突然出现在了众人身前。 当先的数十骑兵压根就没能做出半点反应,便已惊叫着扑通连声,掉进了那足有十来丈深,几十丈方圆,几乎把个辽营正面全部囊括进去的大陷坑中!这等陷坑别说马儿了,就是老虎掉进去了,怕也是难以出来了。 当这陷坑突然出现时,无数西军将士急吼勒缰,想要减速闪避,但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之前为了尽快杀入辽营,他们可是把马速提到了极限,纵然大家全力勒缰,马儿也是阵阵嘶鸣,但人马还是跟下饺子似的直往下掉,顷刻间,头前几百人已不断掉落。 只有刚才一个错顿而停住的缘故,反倒躲过一劫。但是,随着身后更多骑兵难以控制地连人带马的撞上来,他也是极其危险,只能全力闪躲,最后更是弃马跃身,借着边上几名骑兵的坐骑,才得以逃过落入陷阱的危险。 此时,陷阱之内已是惨叫一片。这陷阱不但足够深,而且下方竟还栽满了尖锐的倒刺,第一批落下的骑兵几乎全被尖刺穿身,不死也是重伤,后面落下的情况虽然稍好,却也伤了不少。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要命的是,这陷坑一出,顿时就把两万骑兵的冲势给彻底打断了,让他们极其惊慌而杂乱地堵在了军营前一带,进退两难。 而除了惊慌之外,更多人则是对此变故充满了疑惑,明明之前辽军也是从这营门处冲杀出来的,他们为何能顺利通过,自家却会遭遇如此陷阱。这个问题他们暂时谁也想不明白,而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让这些将士心生惧意,就连该有的警惕心都不觉降低了。 当这一幕发生时,种师道便又是一声轻叹,果然,自己还是小觑了辽军,论谋略用兵,辽军主将当不在自己之下,居然连这一层都已经先自己一步想到了。 不过他也是个敢于面对失败之人,见此,只能认输,便即刻叫道:“让他们回来,辽军既然有此布置,就定还有后招!”保存实力才是眼下最好的策略了,至于胜负,此刻似乎已经有了定论。 想到这儿,他还看了眼前方战事,当辽军再度全力攻来时,西军刚争取到的那一点优势再度丧失,战况已是岌岌可危。纵然强悍如西军,在与辽军正面硬碰硬地对决之下,也终于有些支撑不住了。 而更可怕的事情也在此刻发生了,就在部下按照种师道的授意挥舞旗帜,想要调回骑兵时,前方辽营高墙处,竟突然密密麻麻地露出了数千弓弩手,嗖嗖的箭矢如雨点般飞射出来,直杀了下方本就慌乱的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惨叫声中,无数骑兵中箭落马,所有人都乱了。接连的打击,已让这支西军精骑彻底乱了分寸,有人往边侧跑,有人掉头想退。但是,在这层层叠叠,无数人都拥挤在一块儿的情况下,这些骑兵又怎么可能轻易能掉头离开呢。于是,他们的这番胡乱跑动,反而让自身的情况变得越发恶劣,两万兵马几乎就都挤作了一团,就如一个个敌人收割的活靶子似的。 在此期间,种经还在全力呼喊着,想要掌控局面。奈何,此时的他已落在了地上,又偏离了中间位置,导致在那一阵阵人叫马嘶中,他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他的努力完全被忽视。军心已乱,可不是他一人所能挽救回来的…… 这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了,因为宋军完全就在弓箭的最佳射程内,而更致命的是,此时的这些骑兵压根无法用同样的手段还击。瓢泼落下的大雨已持续大半日了,那雨水早把他们的弓弦泡软,再难使用。而营中的辽军,却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这番乱箭当真是射得又急又密,几乎都能与接天连地的大雨相媲美了。 而等到他们的弓弩力道也逐渐消散后,随着一阵鼓响,军营两边的侧门轰然洞开,上万辽军竟又杀了出来,他们,居然在营中早安排下了伏兵! 这一下不光是宋军将士,就是时刻关注着后方战况的耶律宸都惊呆了。这些兵马是从何而来?自己身为军中副帅,居然都不知有此安排,甚至包括自家营前那一个大大的陷阱,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呀。正是因为如此,刚才在见到宋军骑兵绕过中军,突袭军营时,他才会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但旋即,耶律宸又释然了,因为他想起了一点,如今军中可还有咱们大辽的一时之杰大石林牙在呢,显然,这一切皆是出自他的手笔!明白这一点后,他的精神更振,大声呼喝着,号令全军猛攻,西军中军的阵势已即将被破。 辽军营中,听着外头传来的杀声惨叫,耶律大石露出了叫人心悸的笑容来:“大宋西军,果然是少有的强敌。种家二老,更是叫人佩服。只是,可惜了呀,就此一战,将不复存在!” &&&&& 宋辽大战如火如荼,来点票票鼓鼓劲,加加温吧。。。。。。 正文 第924章 宋辽决战之转(五) 从早上就开始的大雨,一如拂晓时的战斗般远未到结束的时候。雨点唰唰地打在牛皮制成的帐篷顶,又沿着倾斜的角度流淌下来,并在帐门前形成了一道宛如瀑布般的雨帘。 动态密集的雨帘把外间本就阴暗的天色又遮挡了大半,使得身在帐内的耶律大石的脸色变得明暗不定,又使其增了几分神秘与莫测。哪怕是与他交情深厚,且对其谋略手段都颇为熟悉的耶律雄格,此时再看这个多年好友时,眼中都不觉带上了几分异样来。 这场战斗果然就按照耶律大石之前所说发展了,无论是西军方面的兵出奇招,想到孤注一掷地突袭大营,还是宋军后方主力的按兵不动,早在数日前就已被耶律大石一一道破,而今日也都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正是因为有耶律大石的进言,辽军才会在自家大营前设下这么大一个陷坑,并之前在上又盖上厚重的木板,覆以泥土,如此一来,不但宋军斥候无法发现此处机关,而且一开始时辽军也能顺利从上通过。直到辽军杀出,大战开启,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投放到战场上时,耶律大石才叫人偷偷撤走了那块可活动的木板,如此看似平坦的辕门前,就变成一个巨大陷坑了。 要不是耶律雄格对耶律大石有着足够的信任,还真未必会花十来天时间,调用好几千人趁夜挖坑呢。不过现在看来,之前连夜的忙碌是相当正确的,这此一坑,就足以抵得过几千精兵了。 还有就是把一支从北方而来的皮室军精锐藏于后方的做法了。其实只要是对辽军多作了解之人,就会通过突然出现的玄甲铁骑生出一个疑问来,连这等精骑都到了,那其所在的皮室军就不曾有兵马南援吗? 事实上是有的,这次南援的兵马足有两万五千之数,一万五步卒,一万骑兵,皆是辽军最精锐的皮室军。只是那一万步卒却被耶律大石进言藏匿到了后方,作为他们最后的底牌。而这一点,就连耶律宸这样的军中重要将领都不得而知,至于其他辽军将士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也是因为被蒙在鼓里,以为后方大营早已空虚,所以前方辽军在发现宋军骑兵突进后才会表现得极其慌乱,如此不但瞒过了自己,也把对手给彻底骗了过去。而事实上,等耶律宸率军攻向西军时,耶律大石就已下令,第一时间将一万五千皮室军调回营中,只等宋军自投罗网了。 本来对这一切布置耶律雄格还是有些无法理解的,哪怕出于信任,他确实批准了耶律大石这一切看似有些胡闹的安排。但现在,事实战果却让他知道耶律大石是正确的。而除了欣喜感慨之外,他更多的则是有些惊讶,对方是怎么能把这一切都算得如此精准的,就跟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似的。 在忍了好一阵后,耶律雄格终于还是把心中疑问道了出来。面对这个疑问,耶律大石只是淡然一笑:“下官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又不是得了道的神仙中人。” “那你……” “不过是对宋军将帅的了解与预判罢了。其实真论用兵,下官书生出身,纵学了些年,也是比不了大王你的。但我好歹也读过前人所著的《孙子兵法》,并对其中一句深以为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见对方还是满脸的疑惑,耶律大石索性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当下官还在后方为大王和大军筹措后勤粮饷等物时,我还深入地了解过宋军中那些重要将领的用兵手段和习惯,还有他们的为人。 “虽然那种家二老皆是大宋名将,声名赫赫,但是他们多年的征战下来,也是有着自己习惯的。只要抓住这一点,就不难早早就判断出他们在开战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就拿那种师道为例,若是兵力相当,战力持平,以他的老成持重,则必然会稳扎稳打。也就是说,倘若如今宋军主帅是他,我们就会陷入到极大的麻烦中去,真想取胜可就难了。但好在,他不过只是先锋军一将,能为其所用者只得西军十万,那与我大辽将士相比就处在了绝对的劣势。 “而一旦身处劣势,种师道就最是习惯于用奇弄险。我们都已经把这么大一个破绽放在其面前了,试问他怎么会不上这个当,冒一回风险呢?” 在耶律大石的口中,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就好像是由他一人分饰两角,在操控着两支大军似的,直让耶律雄格听得啧啧称奇。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关键处:“这一切都是在我们只需面对宋国西军一路兵马的条件下,你就这么肯定他们的主力会作壁上观?” “因为我同样了解宋军主帅童贯的为人啊。这是一个表面看着有抱负,有担当,敢于任事之人。但实际上,其人气量狭小,谋略平平,更难当大事!当其手下出了种师道种师中这样声名远播,让无数将士真心服膺的将领时,他最在意的可不是如何让他们在大战中发挥所长,而是如何驾驭压制这些下属,让他们不能夺走自己的功劳。为此,他将不惜一切,哪怕败了,也比被下属夺功要好得多。 “可以说,这童贯乃是外宽内忌,名副其实的小人一个。更何况他本就对我大辽将士心怀畏惧,患得患失下,就更不敢随意出兵了。倘若宋军主帅换一个更有担当魄力者,此战就不是眼前这番光景了。” 一番自信慢慢,智珠在握的话说下来,耶律雄格不禁拍案叫绝:“好,大石你不愧是我大辽一等一的国士,只此一番探究布置,已可抵雄兵百万了!只要此战功成,你就能居首功。” “大王过誉了,下官只是花了些心思罢了,真正决定战斗胜负的,还是我们辽国将士,仗还得由他们来打啊。而且,要不是大王你肯放权任我调兵遣将,我纵然有千般手段,此时也只能与那种师道一般,束手无策了。所以说到底,今日之胜,胜在我大辽主帅要远比宋军主帅高明得多,下官可不敢居功啊。” 这话说出来,更让耶律雄格心中大喜,哪怕他和耶律大石关系紧密,听了这话还是一阵畅快,不觉又再度哈哈笑了起来。不过眼前的耶律大石却只微微一笑,就又正色道:“其实我一直以为咱们大辽的大敌不在南而在北,这次纵然能大败宋军,也无解我辽国自身的危难。女真之祸,必须尽快解决才是啊!” 耶律雄格的笑容顿时一敛,想到北边的乱象,他也感受到了紧张与压力。别看如今在南边他们正压着宋军,大胜在望,可北边的情况却是反了过来。如今看来,已有半数城池陷落,连西京都已经不保。之前还听说女真叛军居然一路高歌猛进杀向上京,若此话是真,大辽可真就危矣! “必须尽快结束与宋人的战斗,然后挥师北上,救援上京!”耶律雄格神色严肃地说道。 “下官也这么想,而且我相信,今日之后这里的战事当可告一段落了。宋军主力远不如西军,而且,我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大败的礼物,看今日这雨,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吧!”耶律大石说着,几步来到帐门处,透过那密集的雨水,看向了侧方那昏暗的天空,似乎他的目光能穿透空间,直达几十里外,看到那边早早就做好的布置似的。 是的,他的布置可不光只有军营这边,几十里外,位于白沟河的上游处,此刻正有数千辽军正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在他们身旁河堤后头的白沟河内,本来只该半人来高的河水,如今已蓄积达到了惊人的五六丈。而且这河水随着大雨不断落下,还在往上抬升呢! 这绝对是宋军上下任谁都不可能想到的最终杀招。要知道北方不比南边,尤其是现在这个初春时节里,向来是枯水期,谁又会去防着水患呢?所以南边的宋军才敢把主力军营给驻扎在白沟河边上,甚至还把诸多军械粮食给囤积在了低洼处。 而早在一个月前,耶律大石已暗中派人拦截了白沟河上游水势,为河水的下冲不断积蓄力量。虽然北地少雨,河水挺浅,但今年的情况却有些不同,漫长的冬季,让河道两岸及上方的积雪一直都保留了下来,等到天气转暖,这些积雪也化作了河水的一部分,如此这白沟河的水势自然要比往常高出了数倍不止。 只是因为上游的辽军截断挡住,下方宋军才没有发现有此异常——这就是身处敌境,地利在敌手中的严重后果了。而现在,随着今日大雨滂沱,河水再涨,已经来到了一个即将破堤的临界点了。 此刻,在遥遥望了眼前方战场后,一名辽将高声大喝:“破堤!” 铁钎大锤,狠狠而落,轰隆声中,拦截在河道中间的那一段长堤终于被人生生破开,汹涌的河水,瞬间就如脱缰的野马般,开始肆虐奔腾起来…… 此一战,最大的变数终于出现了! 正文 第925章 宋辽决战之转(六) 这场大战,无论敌我都完全按照耶律大石的意图在走,这让他的心中踌躇满志,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一场大胜已唾手可得,就只等白沟河决堤下灌,把处于下游洼地的宋军彻底吞没了。 这等大胜,就算稳重如他和耶律雄格,都很想亲眼一见,所以两人几乎同时迈步走向帐门。与此同时,一阵喧嚣竟从远处如烈风般传来,这让他们的精神更是一振,莫不是大水已至,宋军溃败了吗? 他二人急忙出帐,然后就看到一名亲兵正飞奔而来,脸上则满是惊色:“大王,林牙,大事不好!” “何事如此慌张?天塌不下来!可是宋军有变?”耶律大石忙抢先喝问道。 “宋……宋军主力突然出营杀来,将与那支前锋军队汇合了!”那亲兵急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还是把眼下的变故给道了出来,同时也让两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辽国主将笑容顿收,神色剧变,耶律雄格更是一把拉住了他:“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在此之前,他已对耶律大石的布置筹谋深信不疑,可眼下的急报却把这一切都给打了个粉碎……就连耶律大石也只觉呼吸一紧,沉声喝问:“到底怎么回事?”口中虽然问着,脚步却已迅速直往前去,再度登上了高台,朝着远处眺望过去。 然后,他就果真看到了出乎他意料,也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十里外宋营辕门大开,无数旌旗迎风雨怒张,数以万计的宋军如浪潮般汹涌而出,虽然队伍看着颇有些杂乱,但那势头却是极大,卷地动天,似乎是要将眼前的一切全给吞噬了般,就跟他所认知的宋军都有着极大的区别。 这一瞬间,耶律大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所见了,口中不禁喃喃地念叨了几句:“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要不是营前战事依旧,更前方的大宋西军也依然处于绝对的劣势,眼看即将被辽军破阵,他都要认为这一切只是一场荒唐的噩梦了。 但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他的一切算计安排,在这一刻已彻底被粉碎,只因为那支在他料想中只会龟缩的宋军主力居然一改常态,奋勇冲杀过来了! 一支几万人的生力军突然投入战斗确实有可能改变整个战局,但其实以这些宋军的战力,到底能不能让一切翻转还真不好说。可是,这支军队的出现对西军的鼓舞却是极其明显的,可以说的它的杀出,其作用已经超出自身实力所能带来的影响了。 当后方战鼓号角突起,杀声如雷,千军奔腾而出的动静不断传递到前方后,本来都已经要崩溃的西军军阵竟奇迹般地挺过了又一拨的攻势,随即竟还发动了一场反击。就连已身陷重围,辽军大营前的西军骑兵,此刻居然也迸发出了惊人的战力,吼叫声中,生生从侧面杀出一条血路,上万骑兵得以冲出包围 ! 这一切的变故实在发生得太快,莫说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此刻有些发懵反应不及,就算他们头脑清醒,即刻做出应对,怕也已经来不及了。而这一切,说到底只在于宋军主力做出了超出耶律大石判断的决断,杀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童贯他居然临阵而变,变得精明而有魄力了?还是说有什么地方或是什么人是我没有考虑到的?”耶律大石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宋军大营,可一时间任其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变数何在。 因为他做梦都不可能想到,自己这个完美的计划居然是败在了一人之手,一个才来前线没多久,手中甚至都未曾握有兵权的宋军将领,也是他的老熟人,老对手——孙途! 把时间稍稍往回拨一些,此时的西军刚陷于被动,那支突入辽营的骑兵也刚陷入困境,宋营前,却再生转变! 当看到前方这一幕时,童贯反倒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来西军终究是要以惨败收场了,那一切就还在自己的预料与控制之中。虽然如此一来伤亡会不小,但于大局来说,却是无碍的。因为他相信,此战之后辽军也必然元气大伤,那自己就可趁机杀上,取得最终胜利,当真是完美的结果啊。 这一刻,不光是他,营中无数将领都把注意力都投到了前方战场,不少人脸上还隐隐有着笑意,想看着西军的彻底崩溃呢。只有一人,脸色已然铁青,心也彻底死了——孙途! 再没有了半点犹豫,孙途骤然而动,身子一晃间,已到童贯跟前,同时腰间佩刀也已如闪电般出鞘刺出,唰的一下,已横在了全无防备的童贯的咽喉之下。别说童贯和周围那些将领了,就是离他最近的那几名贴身护卫,都未曾料到在这军营重地,千军护卫,众目睽睽之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身为三军主帅的童贯会被人挟持! “孙途你做什么……” “大胆孙途,还不把童帅放了!” “孙途……” 只一阵错愕后,才是惊叫一片,所有人都哗啦亮出了兵器,更有数以百计的弓弩朝着这变瞄来,未曾用过的弓弩在如此大雨里至少还是能发上几箭的。 面对如此情况,孙途却无半点惧色,只是一把将童贯拉到自己跟前,用他的身体挡住了身前许多人,口中则高喝道:“都别动,要不然这里就多出两具尸体!”决绝的话语让众人顿时都不敢有所妄动了,因为他们听得出来,孙途可不是说笑的,真有可能一个不对就把刀割下去。 童贯更是大生惊恐,只能是任孙途拉扯着成为人质,口中则不敢大声喊叫:“都……别动……孙……千里,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想过这么做是个什么后果吗?” “童帅,得罪了,但非如此,我的话你们是不会信也不会听的 !”孙途的目光不时在四周逡巡,震慑全场,口中则喝道:“事关我大宋国运,关系到我大宋数万,乃至几十万将士的生死荣辱,我孙途今日也只能是冒险放肆了!” “你……你想如何?”童贯感受着那冰冷的刀锋,心虽乱,判断却还在:“你,你想让我出兵救西军?” “童帅英明,这是我军唯一的取胜之机,绝不能错过了,不然无论你我,都将成为大宋,乃至于整个中原华夏的千古罪人!”孙途的回答斩钉截铁,声音更是极大,远远传出去,竟让周围不少宋军将士都有些动容。 “孙途,你心存反意,居然还敢如此大言煌煌,耸人听闻!”一名将领当即疾言厉色地呵斥道:“速速放开童帅,束手就擒,或还能留你性命,否则……” “给我闭嘴!”随着孙途的一声断喝,边上骤然一道厉风乍起,噗哧一声,一口钢刀竟直接劈进了对方的胸膛,差点把他给砍作两截,惨叫声中,那将领翻身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下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吓得其他人更是惊叫连连,呼啦一下就往边上闪去。直到这时,才见有一支百十人的队伍直冲而来,迅速围定在了孙途二人四周,正是一路随他而来的青州兵部下了!这些人对孙途有着绝对的忠诚与崇敬,所以无论他要做什么,哪怕是下龙潭入虎穴,他们都将誓死跟随! 虽只百多人,周围却是几十万大军的包围,可这些百战将士却无半点惧色,斩杀一名不知比他们地位要高到哪里去的军中要将,竟也不带半点迟疑的。而这一来,反而真个震慑全场,让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的将领瞬间收声,不少人更是惶恐地直往后退,生怕这些家伙突然对自己下手。 孙途先是一愣,随即便又苦笑了起来。他这也是突然起意,更未有将这些部下给拖下水的打算,却不料还是把他们给连累了。事实上孙途不知道的是,自己这几日来的心神不定早落到了这些熟悉他的部下眼中,并猜到了他可能会有所作为,所以大家早就做出了这么个同生共死的决定。 现在事已至此,倒也不用再假惺惺地劝说他们罢手了,孙途当即一声长笑:“好,真不愧是我孙途的好兄弟,那就让我们一起携手改变今日的战局吧!”说着,他再度看向身前的童贯:“童帅,你对我素来有恩,我孙途也绝非恩将仇报之人,今日实在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对你不敬!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是与我同归于尽,然后沦为千古罪人,要么,就是答应我的请求,出兵破辽。只要你下达军令,卑职可以性命担保,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如何选择,只在于你!” “千里啊千里,老夫到底还是小觑了你的胆色……”此时的童贯反倒是镇定了下来,颇有些感慨地道:“但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还有,你觉着将士们真就敢出战吗?” 正文 第926章 宋辽决战之转(终) 童贯的最后一句话倒不是在吓唬孙途,而是事实如此,眼下宋军军心士气可远未曾之前大败的挫折中振作起来啊,又有西军正逢战败的情况在前,纵然是童贯主动下令都未必有几路兵马敢于出击,更别提现在他还是被胁迫后做出的决定了。 孙途的目光往边上一扫后,果然就发现那些将领又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闪缩,都不敢与他相碰,明显是怯了。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要不是如此,童贯也不至于一直顶着朝廷的压力,迟迟不肯动兵决战了,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啊。 看出那些将领的惶惑恐慌后,孙途不禁撇嘴蔑笑。所以说,这或许就叫作自作自受了吧?大宋自立国开始就一味打压武将,百年下来,终于是如了那些鼠目寸光的家伙之愿,武将再难与文官抗衡,别说和唐朝中后期那样出现藩镇割据的场面了,就是名将之流都已屈指可数。 但同时,这等因噎废食的做法也终于酿成了最大的祸患,大宋军队已彻底糜烂,不提那些只会吃粮的厢军,就是禁军边军这等保家卫国的栋梁,也都已失去了一支军队该有的气质。尤其是那些为将者,更是个个贪婪怕死,只把阿谀奉承,人情往来当成了自己本业,至于带兵作战什么的,已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所以当大军开到北边,几次与辽军交战后,他们想的也不过是自保而已。大宋军中将领八成以上都已变成了胆小如鼠的酒囊饭袋,实在不堪一用!或许也就只剩下一直在种家的带领下,和西夏多有战事的西军能保持一定战力了,但现在他们又已陷入必败之地,自然更让这些将领不敢出兵了。 孙途呼出了一口浊气来,目光却从这些将领身上挪开,然后扫向身前那密密麻麻的普通军卒以及中低层的军官们。这一刻,他从这些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们对他并无什么敌意,甚至竟还带着一丝期待! 当日种家二老跟他说的几句话再度浮上孙途的心头:“千里你或许还不知道自己在我大宋将士心中有多大的威信,说不定只要你振臂一呼,就能让无数将士望风景从!这,才是我等想要与你联手的原因所在,也是我大宋取得这一次胜利的关键!” 他笑了,因为他已经相信了那二位老将军的判断。没有丝毫的犹豫,孙途已放声喝道:“将士们,前方,有我们的袍泽正在浴血奋战!后方,则是我大宋江山,中原大地。此一战,关系到的不光是我等的生死荣辱,更将对我大宋朝,对天下无数百姓有着生死攸关的影响。 “此战若胜,则我军可直取幽州,从此中原将多一屏障,我们所短缺的马匹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得到足够补充,官军将再不会与孱弱之类的说法相关联,我们更会成为挽救天下倾覆的英雄,为万世所传颂! “而一旦败了,中原大地将彻底沦陷!哪怕今 日辽军因身后乱局而主动退兵,也难保他们日后不会报复来犯。更何况,北方还有新进崛起,竟能在短短时日里横扫辽军的女真金国!当他们破辽之后,真就会满足于此,不再觊觎我中原的大好江山和无穷财富吗?不,欲壑难填,像那等茹毛饮血,只知强权掠夺的凶蛮之人是不可能满足于此的,他们会趁势南下,到时中原大地才真个万劫不复了。 “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朋友,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你们想一想吧,我们平日所吃的粮食是他们所种,我们的衣裳甲胄是他们所造,就连我们的兵器,也是他们辛苦打出来的!可现在,我们身为大宋军人,却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你和我,真就能做到心安理得吗? “今日之战,我们不是为了什么朝廷君王,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我汉家天下,为了我们自己的家人妻儿作战!也是为了我们等作为一个军人的骨气和荣誉而战!够种的,还自认为是爷们儿的,就随我一同杀出去,并肩作战,破敌救袍泽!” 在孙途刚开始说话时,周围那些将领脸上还满是不屑之色,这等话语压根就打动不了他们这些早已变得自私自利之人。但是随着话语深入,这些人的脸色终于变了,倒不是说他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周边那些将士的神色已变,变得不再如之前般浑浑噩噩,而是个个精神抖擞,激动了起来。显然,这些普通兵卒已被孙途的这番话给说动了。 他的话语当然不可能传遍整个军营,但自然有听明白的将士自动向身后的同袍传达着相似的说法。所以当孙途把这一大段话说完后,本来衰落的士气居然真就振作了起来。 片刻后,嗷嗷的叫声从中心朝着四下里发散开来,先是几个,随后扩散到几百,几千,无数人开始怒吼:“我等愿意追随孙将军上阵杀敌,报百年之仇,扫除辽军,夺回幽州!” 最后,几乎是整座军营,十多万将士同时高吼出声。当这整齐的吼声响彻天地时,几乎把前方的杀声都给彻底掩盖住了,也让那些本想看笑话的将领们全都目瞪口呆,事情怎么会发生这等转变? 而童贯,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呆呆看着四周。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大宋军队?他从未在这些将士身上看到过如此战意勃发的表现呢!这是因为孙途的口才真如此了得,几句话就能说动几十万兵了? 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孙途在军中的影响力其实早已超过自己,超过大宋朝中所有将领了,只是谁都不曾知道,或者说是谁都不愿意去想,去相信!早在几年之前,孙途已是军中一个传奇,他的声名与威望,早已盖过了天下所有的将领。 厚积而薄发,到了今日,孙途终于是亲手把这一真相给揭露了出来! 百年压抑,百年屈辱,早让这些当兵的憋屈到哦 极点,他们亟须要一个英雄来带领他们走出这一困境。这些年来,本来有些人是有这个机会的,比如狄青,比如种家……但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近在眼前的机会,错过了能改变自身,以及整个大宋王朝的命运。 然后才有了今日的孙途。他用一场场的胜利,一个个文官的头颅铺就了他在军中的累累声名,并在不知不觉中使其开花结果。今日,就是采摘的时候了! 而和那些前辈们不同的是,孙途并没有什么愚忠之念,没有任何的顾虑。既然机会已摆在眼前,他就不可能放过。只见他轻轻一弯腰,就把这足以颠覆如今朝堂格局的甜蜜果实给摘到了自己手中! 只听他放声高吼:“传我军令,开寨门,北军将士,随我杀敌!禁军人等,先守在营中以防辽军分兵,保护童帅及相关人等!” 事发突然,就是孙途也已来不及做出更周密详尽的安排了,所以只能是笼统地发出军令。回应他的,正是山呼海啸般的“喏”字! 此时的孙途再无任何顾虑,当即一把就将已然跟木头没有任何区别的童贯推了开去,完全无视周围还有许多人包围了自己,便已大步前冲。自有青州军的亲信赶紧跟上,还有人为他牵来骏马,拿来长枪,在他跨马提枪的同时,许多将士纷纷整装列队,呼喊着,跟在其身后,直往前冲。 本来被死死关闭的寨门轰然大开,本该守在高高寨墙上的无数北军将士也毫不犹豫地全都下城,在孙途踏出寨子的同时,所有人都紧随其后,旗帜高举,鼓号连天,提速,前冲! 只短短片刻间,就已有上万人奔出营去。而其后方,还有更多北军将士呐喊着,欢呼着,跟随杀出。左右两边,更有骑兵护卫,都不用孙途特意下令安排的,这些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将士已列开最利于冲锋的阵势,直往北边的战场处狂奔而去。 那些将领们在这一刻是彻底傻住了。本该对自己唯唯诺诺,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大头兵卒们,居然就在孙途的几句话后,完全不顾军令杀出去了?自己在瞬息之间,就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权? 童贯的脸色更是煞白如纸,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又想笑,又想哭——原来自己多年的努力,竟还不如孙途的一席话。此时的他,甚至已生不出半点报复孙途的心思,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有此心,他只会是死得更快的那一个。 随后,又是一阵深深的恐惧感已袭上心头——他孙途竟在军中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那真要是取得此胜后,他的声望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这天下间,还有人能制得住他吗? 这一刻,他心中的纠结比之前更甚,到底是希望取胜好,还是大军最终落败为好呢? 只是这一战,终究不可能以他的意志为转移,胜败只在双方的最后一战了! 正文 第927章 《寻踪论古》 20XX年,初秋时节。 几辆SUV正一字排开,疾驰在宽阔的国道之上,在车辆的上方,还有两架无人机带着高清晰的摄像头,将这一车队的行进进程全部拍摄录入,只见这些车在进入到下一个分岔路口时,全都转向下了平坦的公路,直往狭窄崎岖的村间小路钻去。 此时,前排车内已响起了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各位观众,欢迎收看这一期的《寻踪论古》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蔡,今天我们要前往的就是曾经改变了整个中华民族历史走向的某场大战的考古现场——古白沟河战后遗址,而我们今天请到的嘉宾则是极其熟悉宋辽历史,著有几十本相关专著的梅慈仁梅教授。” 随着镜头而入的,先是个精神的青年小伙,随后,又转到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已然半稀,戴了副金丝眼镜的老者。他此刻便笑眯眯地冲镜头颔了下首,麻利地道:“各位网络上的朋友大家好,我是梅慈仁,不知大家对近来刚发掘出来的宋辽白沟河大战的历史有多少了解,但在我看来,对每一个热爱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中华儿女来说,都应该对这一战的前因后果能有一定的了解。虽然这一战规模没有想象中那么浩大,但其重要性却不在任何一场我们耳熟能详的大型战役之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确实改变了中华民族的整个历史进程。” 随后,就由主持人小蔡为收看该节目的观众网友们普及了一下这一场发生在千年前的宋辽之间大战的相关背景。而随着这些介绍说完,车辆也终于停在了前方一个大大的土坑附近。 在大家下车之后,主持人就迅速导入话题,开始对梅慈仁进行了访问。梅慈仁也是精神抖擞,一面查看附近的地理地形,一面作着耐心的回应,并对自己之前提到的说法作出了更进一步的解释:“……曾经许多历史学者都曾提到过,宋朝虽然在文化经济等各方面都有着照耀古今的表现,但却也存在着最大的问题,那就是武备不兴,从而一直在面对辽国和西夏的入侵时处于被动。 “而这里的白沟河一战,更是将这一问题放大到了极点。根据我对当时历史的认识,其实这一战可说关系到了大宋朝的生死存亡,要是这一战真败了,那立国百年的宋朝将彻底崩溃,即便辽国不趁机南侵,当时看着极其强大的女真金国也必然会在灭掉辽国后南下。到那时,大败之后的宋朝是绝对没法抵挡他们的。”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后来的历史并未像教授你说的那样发展呢?”小蔡尽着一个主持人的职责,跟捧哏演员似的,迅速发问。 梅慈仁笑了下,拿手在眼前那一片古战场遗迹处一圈:“那就在于这一战宋朝到底还是没有败啊。” “您不是说根据您的推论,这一战宋朝已处于很恶劣的情况吗?” “是啊,但有时候历史就是由英雄来书写的呀 。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崛起,改变了这场战斗的走势,小蔡,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小蔡呵呵笑了起来:“梅教授还卖起关子来了,但却难不倒已经做过准备的我呢,是孙途对不对?” “对,就是孙途。一个当初其实并不起眼,而且手上连兵权都已被削夺干净的宋朝武官。”梅教授满意点头:“正是有他在临危之际突然站出来振臂一呼,才让本来已经选择做壁上观的宋军主力投入到了战斗中去,和之前已与辽军大战一整日的宋国西军联手,顶住了辽军势在必得的一波攻势!” 画外音随即响起,开始介绍起了西军这个称谓的由来,以及当时西军的种种情况。等这些背景资料介绍完时,几人已经出现在了一个个新近才挖掘出来的战场遗迹边缘,下面还有不少的淤泥堆积,淤泥底下除了一些早已锈迹斑斑的兵器之外,更有大量的人马尸骸,正向后世的人们倾诉着当初这一战的惨烈。 “咦,这里竟还有不少粮食的痕迹嘛……”小蔡的眼光很毒,迅速分辨出了下方淤泥中的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让梅慈仁的精神也跟着一振:“看来史书中所记载的这场战争的进程是完全正确的了。从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宋军中军大寨的后方,我们的左侧,就是古白沟河……”在往前方那一片荒原一指后,他又继续道:“而这里厚达好几米的淤泥,就是受到了白沟河水的影响。也正因为这河水,才完整地保留下了这片古战场遗址啊。” “啊?是因为河水改道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更准确的说法,是人为的河水改道,也就是引水下灌,这是古代战场上用以破敌的常用招数。”梅教授笑了下解释道。 “这么说来,这场大水是辽国发起的了?毕竟我们现在是站在宋军的营地里。” “就是这样,因为这里当时就是属于辽国境内,他们对当地的地形水貌才更熟悉,也更容易布置相关策略。而且据史料记载,辽国副帅耶律大石还是个极善于用谋略取胜的厉害人物。” 主持人想象着大水袭来的场景,不觉惊叹道:“这么看来,宋军可真是危险啊,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带着听说是历朝以来最弱的一支官军翻盘,孙途还真是了不起啊!” “孙途确实了不起,但有时候啊,一个人的成败也真和运气有关。要不是他当时振臂一呼,然后带着军营里无数人马杀上前去,只怕这大水一来,宋军就真个要彻底崩溃了。毕竟当时西军已经陷入了绝对的险境,而他们,已是宋军中战力最强的存在了!要是中军大营再被大水一冲,那就更是雪上加霜的结果,想必最终后果都不用我多说了吧?”梅慈仁感慨万千地道:“但就是孙途带兵这一冲,不但救了前方的西军,还把营里的宋军都给救了,当那场大水扑来时,所能造成的 伤害也就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还真是运气好到爆啊,现在网上总有个说法,说东汉的开国皇帝刘秀是什么位面之子,如今看来,这个孙途也是不遑多让啊。”小蔡感慨道。 “哈哈,这个说法确实有趣,我也在网上见过这么说的。不过我始终认为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运气外因,说到底他们能够成功,还是在于自身的不懈努力。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叫作成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无论是孙途,还是刘秀,他们所以能做到一件件别人看似做不到,就跟开挂一样的事情,就是因为他们在此之前就做足了准备嘛。 “刘秀我就不多说了,就说今天的主角孙途,他就是靠着多年在底层军队里默默打拼,才有了当时一呼百应的强大影响,然后才有了白沟河这里扭转乾坤般的一战。” “梅教授说得好啊,所以我们在平时的学习工作里也该有着这样的劲头,多作准备,当命运垂青时才能获得成功。”说到这儿,小蔡觉着再下去就有些过于说教了,就赶紧拉回了话题:“但即便如此,梅教授,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为什么一直以软弱怯战被大家熟知的宋军竟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斗志来?还有,为什么一支宋朝官军在有主帅的情况下,会被孙途几句话就给煽动得违令杀出去呢?” “你这可就是两个问题了,不过真总结起来,倒也算一个相通的问题。”梅教授笑呵呵道:“不过这个说来就有些话长了,要从宋朝的制度,尤其是对军队的种种制度说开去……” 这个栏目本就是普及历史知识的,只是让主持人和嘉宾跑到一些考古现场增加趣味性而已,所以当梅教授要往深了讲时,作为主持人的小蔡也没有劝阻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再度当起了捧哏演员。 于是,在两人的配合下,关于宋朝自立国以来的种种政策都被深入浅出地介绍了一遍,最后,梅慈仁神色严肃道:“凡事都是可以找到因果联系的,这场战斗里的因果,其实早在宋朝立国时重文轻武,不断压制武将军队的国策里就已埋下了。 “百年下来,武将和士兵实在吃了太多的苦,太大的亏,把他们的不满积蓄到了一个临界点上,只等着一个宣泄口的出现。就跟治水一样,你总堵着,到最后是一定会出事的,又好像弹簧,你把它压得太厉害,一旦反弹起来,那力量也是极其惊人的! “以往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又或者说是没人能有这么高的声望。但是孙途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所以就有了那几十万宋军的临阵易帅,这堪称是中华几千年战争史上的奇迹了!但这一下却是歪打正着,终究是救了无数宋军,还扭转了整个战局……” 说到这儿,老教授目光熠熠生辉,陡然望向前方,就好像他能穿透千年时光,看到那一场改变整个中华民族进程的战斗似的…… 正文 第928章 宋辽决战之合(上) 当滔滔白沟河水汹涌决堤而来时,宋辽间的这场决战已再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本已颓势大现的宋军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杀得辽军不断退缩,伤亡数字更是直线而上。 像这样的两军交锋,比拼的可不光只是将领的指挥,计策的运用,更多的还在于底下兵卒的拼劲与士气。以往,宋军的羸弱让他们在每每与辽军交锋时心理上就落了下风,纵有十分力最多也就能使出个七八分来,有时甚至连五分都未必能用出来。 毕竟人心皆是肉长,当朝廷将将士们视作不起眼的草芥时,再想让他们拼命可就太不现实了。但今日,尤其是此时的宋军却不一样了,西军本就是宋军中战力最强的存在,而孙途的号召力和感染力又远在寻常将领之上,如今他更是带头冲杀,身先士卒,自然让几万宋军爆发出了远超常规的强大战力,敢于直面辽军,敢于和这个强大的敌人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到了这等数万,乃至几十万大军铺开厮杀的地步,什么谋略计策已全然失效,两军的硬实力才是胜败之本。而辽军在与西军连场厮杀后早已感到了疲惫,现在连军心也受到了动摇,又如何还能硬撑? 尤其是孙途更是凶悍绝伦,一马一人一枪如猛虎入狼群,枪影所至,人仰马翻,惨叫不绝,其面前几无一合之敌,生生就把左侧的辽军杀得直往后退,几难成阵。而在牵一发动全身的影响下,辽军其他位置的军队也被逼着不断后缩,这也让原先饱受压制的西军以机会,他们奋勇杀上,反而赶着辽军不断退缩,大有一举破敌之势了。 战场之上,往往就是此消彼长,当辽军气势大弱,开始退缩时,宋军的攻势自然而然就会大涨,一浪高过一浪攻势拍过去,如海潮拍在沙土堆积起来的山坡上似的,每每都能从上刮下一层来,那都是辽军将士的性命啊。 “怎会如此……怎会变成这般田地……”这一回就是耶律大石都不再表现得淡定了,口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嘟囔,但声音已是不小,就连周围那些护卫们都能听了个明明白白,显然,对于这样的变数,他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退兵,赶紧下令退兵!不能再这么硬拼下去了,不然伤亡过大,我们真就要惨败收场了!”耶律雄格则是强自定下心神,拿出了主意来。 耶律大石脸色一阵变幻,很想劝对方一句,自己可还有后招呢。但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若是水攻不成,后果可就是全军溃败,到时自己可真就成大辽罪人了,所以也只能低头道:“就……就依大王所言,先保留实力再作计较……” 其实都不用他答应的,边上已经有士兵疯狂地敲起铜钟来,当当的声响远远扩散出去,正是鸣金收兵的意思。 如此一来,倒是迅速解了刚刚才从营前突围出去的那万多西军骑兵之围。 虽然他们已从围困中冲出,但辽军的追击包抄却还未停,并不断对他们造成伤亡,就连种经身上都插了两箭却顾不得拔出,只是拼命策动胯下夺来的一匹骏马直往回退。这一战打到现在已经让他彻底打消了高傲立功的念头,只要能把这些西军硕果仅存的骑兵活着带回去,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本来,他还打算冒险回身再杀一阵,好歹能阻一阻辽军的追击。可结果,就在他咬牙回头的同时,后方辽营却传来了鸣金收兵的信号,然后刚回身的种经就看到那些追击的辽军满是不甘地停步,再慢慢往后撤去。 这让种经庆幸不已,却也不敢再多作停留,赶紧率军继续往前。而在其前方,辽军主力也开始后撤,不敢再与宋军硬拼,只由一部精锐在头前抵挡,其他兵马则有序后撤…… 辽军居然败了?!这个念头让种经更是一阵振奋,毕竟这一年多来,他们的付出太多,而之前又屡屡败于敌手,当胜利到来时,自然难免心神激荡。至于其前方的那些将士们,更是个个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士气居然又提了起来,大有从后方截击敌人的意思,岂能让这些敌人退得这么容易? 被眼前这场胜利所惊到的,还有宋军大寨里的童贯及一干将领呢。这些人此时已全数傻眼,谁也想不到,随着孙途率军杀出,这场看似必败的战斗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啊。 “真就要胜了?”童贯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如此,功劳就必然会全部落到西军和孙途他们身上,他这个三军主帅可未必能从中获得多少好处啊,甚至可能会因此威信扫地,后患无穷。 倒不是说孙途他们能绕过他这个主帅向朝廷抢夺功劳,事实上真论起来,童贯的首功是谁都抢不走的,毕竟他才是名义上的三军主帅啊。但是,朝廷方面的反应是一回事,军中反应却是另一回事了。 可以想见,一旦真是这么个结果,他童贯必然会成军中笑柄,多年努力将彻底付诸流水。因为这一战是西军拼命打出来的,是孙途带军杀出后,才彻底扭转并奠定的胜势。这些东西可不会因朝廷的封赏而改变,甚至可能因此让将士们更为不满,并再增孙途在军中的威望。 要是再往下想,有些后果就更加可怕了……可以说这一刻作为宋军主帅的童贯甚至比辽军将帅更希望他们能再度扭转战局,击败还在前压的宋军呢。这等事情,是何其的荒谬荒唐,要是放在一日之前,有人告诉他会有这样的想法,童贯都将把对方看作疯子了。但这,却是事实。 只是,眼看着如惊弓之鸟般狼狈退去的辽军,他实在不认为敌人还能再奋起反击啊。大势已成,岂是他一人的念头所能影响。 “什么声音?”边上突然有人不安地问了一声,随即就惹来了不少人的留意,童贯也隐隐听到了远处有哗哗 的动静不断传来,似乎还在不断朝着这边而来。 但当他们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过去时,却压根看不到什么异常。此时天色早已暗下,又还有大雨影响,怎么可能看得清远处的景象呢?要不是那声音越来越响,只怕都要被耳畔时刻作响的大雨落地声给掩盖过去了呢。 “是辽军还有伏兵从侧方袭我大营吗?”有人猜测着说道。 “不可能,他们都已退兵了,而且军队掩杀过来岂会有这等异声?” “不对,是水声……”终于有人分辨出了那古怪动静的来头:“那边是白沟河,难道是白沟河决堤淹来了?” “你说的是哪门子梦话?如今才刚开春,这里又是北方少水之地,白沟河就靠今日这场大雨怎么可能泛滥成灾?”这位的话才刚出口,身边已有不少人再度惊呼出声:“是水,大水漫过来了!” 却是那汹涌的河水来势飞快,此时已经能让人隐隐看到黑暗中不断上升的水面,和最前方高高仰起的浪头了。 “真是水攻,快跑!”众将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自家所处的位置可是太不利了,正在一个低洼处,一旦大水扑涌过来,那真就是灭顶之灾了。 “跑,快跑!” “撤,赶紧上高处!”…… 营中的呼喊声顿时已响作一片,童贯在一愣间,已被身旁的几名护卫拖着就往马上扔去,然后他们又赶紧护着他,直往侧方高处奔去。刚才他们就因为不够小心被孙途得了手,这一回可不能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其他将领也是一般,慌忙往高处跑去,随后整个宋军大寨也全乱了套了,无数军卒将士全跟没头苍蝇般直往外跑,有人为了争一个出路,甚至不惜对自己的同袍拔刀相向——因为就在他们眼前,这场大水的力量已经展露无疑,树立在大寨侧方的厚厚的木墙在大水面前就跟小儿玩具似的瞬间垮塌,大水所至,沿路营房全数被冲垮坍塌,再卷入水流之中,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等天地之威甚至比辽军还要可怕百倍,因为对上辽军你还有反抗的可能,但在这场咆哮而来的大水面前,一切挣扎那都是徒劳的,一个浪头过来,就是几十人瞬间消失。这让本就怕死才留在营中的诸多将士再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是一心保命。 几乎就在一瞬间,这座看似牢不可破的宋军大寨便已被摧毁大半! 当这一幕发生时,远处的耶律大石却无半点喜色,甚至满心的懊恼与遗憾。本来这一下,就足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这次的决战划上一个完胜的完美句号。可现在呢?辽军已仓皇北退,纵然宋军因此影响军心再乱,他们也不可能再鼓起勇气,再反杀回去了。 多日布局,借天地之力而成的绝杀,最后却只换来一个平手的结果?他,不甘心啊…… 正文 第929章 宋辽决战之合(下) 后方突如其来的惊人变化让宋军追击的脚步骤然而止,许多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在看到自家军营竟被这一场大水给冲得毁去大半后,那些跟随孙途杀出营来的将士们更是后怕不止,同时也开始迷茫退缩了。 后怕的当然是倘若自己不是相信了孙将军的威名,随他一道杀出营来,只怕自己便会陷于这场大水之中了。纵然能挣扎着逃上高处,可在军营被毁的情况下,若再有辽军乘势杀来,怕是真就彻底完了吧? 但同时,许多人心里也再度生出了畏惧之情。无论是哪支军队,中军大营和主帅在他们心中都有着顶梁柱定心丸般的作用,哪怕这些宋军已听从孙途之意出来了,但依旧牵挂着后方大营。现在大营被毁,童贯等将帅生死不知,对他们的打击自然是极其巨大的,巨大到孙途的影响都被削弱到了极点。 有人裹足不前,有人东张西望,还有人竟在偷偷地往后缩去……说到底宋军士兵百年来实在过得太憋屈了,他们完全没有汉唐时横扫北方西域的骄兵悍将所有的舍我其谁的勇气,孙途能鼓动他们一次,但再想于此等大变故中提振军心,让他们不管后方继续追杀辽军,怕是不可能了。 身在队伍前列的孙途在回头扫视后,也明显感受到了这一点,这一回他也无能为力,只能是摇头苦笑了。倘若西军还能保持着一定战力,或许他尚能一搏,但很明显,此刻的西军也已到了强弩之末,能跟着援军冲上一阵已是极限,再想靠着几万伤疲之兵扩大战果却是强人所难了。 这一点,只从不远处苦笑摇头的种家二老,以及前方快速赶回来的西军骑兵就可确定。种师道他们最善于用兵,若是有机会,怎么可能不拼一把呢?但有时人力有尽时,实在是无法强求啊。 想到这儿,孙途策马上前,来到了种家二老身边:“见过二位老将军。”这还是他和两人今日首次对话呢。 二老随之也看了过来,脸上的苦涩和惭愧是越发的重了:“千里啊,这次可真多得你率军出救了,要不然我西军将士恐怕……” “不过惭愧啊,将士们厮杀了一整日,早已人马困乏,怕是不堪再战了……”种师中更是直接道出了眼下的难题,种师道虽未开口,但脸上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方大营受袭,我军已军心不稳,只怕真就要罢手后撤了。”孙途也是轻轻一叹:“终究是棋差一招,没想到辽人竟早有如此布置,以至于功亏一篑!”他确实颇为恼火,自己好不容易才不计一切地在军中夺权,本以为能一战而下,可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纰漏与变故。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到如今,也只能就此作罢了。”种师道看似安慰地说了一句。 “千里不必太过懊丧,此战我们不但一雪前耻,而且还占得胜机,辽军伤亡不在我们之下,已算是完成了既定目标,此时退兵也不算毫 无收获。”种师中也语重心长地劝道,他还真怕孙途因为年轻气盛而继续不管不顾地下令追击呢。 其实孙途也已清楚了眼下局势,自不会过于强求,当即点头:“那就退兵,由我军殿后,西军先走!”相比于厮杀一整日,兵困将乏又伤亡惨重的西军,才刚进入战斗不久的北军等宋军的情况要好上不少。 对此提议,两位老将军倒也没有过多的谦让,当即就点头应下,随着一个个命令下达,旗帜挥舞间,西军已迅速往后方退去。 至于那些北军将士,虽然看着有些彷徨,但在未得军令之前终究不敢乱来。而且,辽军还在后撤,看着已不敢再上,他们自然也就放下心来,直到西军已退到几里外,才由孙途下令,缓慢地朝着后方退去。 宋军这一退,自然完全落到了前方辽军大营内的耶律大石二人眼中,这让两人心中更感懊恼。因为这一回,他们当真是错过了一场大胜啊,只从宋军在军营被大水袭击后所做出的反应,就能知道若能抓住这一机会,自家必能大获全胜,即便无法全歼宋军,将他们赶出几十里,甚至让其退回雁门关,就此龟缩不出也是大有可能的。 可现在呢,却是半途而废,不但未能趁机取胜,自身的伤亡也是极其严重。可以说从战略上看来,耶律大石的全盘计划皆已彻彻底底的失败了。这让他懊恼地直拿拳狠砸墙头,恨恨不已:“就差那么一点点啊,倘若大水能早一些袭入宋营,此战就不是眼下的结果了!” “大石不必如此,至少此战我们也不算败,要不是你这一计,才真就难以挽回了。”耶律雄格忙出言宽慰。他说的话确实发自真心,只要想想之前的那番变化,他就是猛一阵的后怕啊。 “大王就不必如此安慰我了,这一战虽未全败,却还是败了。经此一役,敌我双方间的态势已然逆转,主动权已全数归于他们,是我失算,导致的这般结果,所以若是朝廷要怪罪,自由我一力承担!”耶律大石当即主动揽责道。 “不,你已经做到最好,是我这个主帅的责任。若能早一日发动攻势,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中,此战就不是今日的样子了。” 两人说了这么一番后,到底都没能说服对方,只能暂且将事情放下,先到军营前迎接自家将士归来。 这一战对辽军来说确实也是伤亡惨重。光是与西军的一战已让他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而之后宋军援兵的杀到,更是让他们慌忙后撤,一路之上再添无数死伤,此时回得军营,个个都面色沉重,垂头丧气。 尤其是耶律宸,更是满脸的愧疚,一见了两位主将,就下马跪地:“末将出战不利,导致大败而回,甘愿受罚。” 耶律雄格当即就走上前去,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你不必如此,真要说错,也在我这个主帅,你和麾下将士已尽全力,我和大石林牙都是看在眼 中的。” 耶律大石这时也已振作了精神,看着跟前那些垂头丧气的将士们高声道:“你们之前的表现大王与我都看在眼中,你们已为国尽忠,并无罪过。而且此番一战我们也并未真就败了,现在宋军大营被毁,伤亡只会在我之上,接下来还有大战,我们也还有取胜的机会!本官相信,只要我大辽将士上下一心,最后的胜利必将是属于我们的!” 纵然心中懊恼,刚才还在自责,但此刻的耶律大石却表现得极其自信,尽自己所能地给将士们加油打气。耶律雄格也明白他的意思,当即跟着开口,好生安慰了众人一番,这才让将将要跌落到谷底的士气给挽回了一些。 直到将士各自入营,他们几个重要将领也回到中军帐后,几人脸上才露出了几许不安和疑惑来:“耶律宸,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宋军中军寨子里突然有援兵杀出,对此,你看出了些什么端倪来吗?还有,那领军的将领又是何人?”耶律大石很快就问到了自己最关心的地方。 耶律宸心里一动,赶紧回道:“此事末将也深感疑惑,因为就之前判断,宋军主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战斗到天黑前,也是如此。可突然之间,宋军却杀了出来,而且那队列也无多少章法,就好像是那些宋兵自发决定的出兵,而非童贯这个宋军主帅早早做好的布置。”他一面说着,一面回忆之前战事中的变化,越说,自己心中的疑虑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这事确实透着太多的蹊跷,而在细细回想后,耶律宸更是奇怪道:“至于旗帜,虽然不少,却未见有什么是宋军中主要将领的旗帜……” “竟有此事?”耶律大石忍不住起身踱步,口中更是念念有词:“以我对宋军的了解,他们几乎没有这样的胆子啊。既然此事并非童贯授意,又怎么可能发生呢?是宋军营中突然发生兵变吗?” “兵变?就在两军阵前?”耶律雄格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倒是耶律宸,听到这话后却有些动容:“这倒有可能,末将曾看过宋军大营,在他们出兵杀出前,确实好像有什么异动。只是因为相隔较远,所以未能看个明白……” “问题定然是出在这一场乱子里,宋军中有人看出了战事奥妙,所以不惜一切地发动兵变,然后带兵杀出,破了我的全盘计划!”耶律大石咬牙切齿道:“真想不到,到了如今,宋军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到底会是什么人!” 说到这儿,他突的心中一动,某个人的名字已浮了出来:“会是此人坏了我的大局吗?孙途……”他还记得萧延平飞鸽传来的信中有提到孙途,及其已来前线,可这么一个新到军中的家伙真能有这等胆子与本事,临阵闹出兵变来?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思路,更可能是破解眼下困局的一个切入点。想到这儿,耶律大石已重新变得镇定,看来该做些试探了! 正文 第930章 夺兵权 辽军退回大营疗伤自守,而宋军这一回却是无营可退了。一场大水将整个营寨摧毁大半,各种辎重器械损失大半不说,就连兵马也多有折损,这让全军都不敢在原地久留,只能赶紧趁夜后撤,直撤出去二三十里地,方才重新停下,建起了颇为简陋的营寨。 到了此时,已是次日天明,下了一昼夜的大雨也终于是停歇了下来。但宋军上下却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神不守舍的模样。这可不光是昨夜的那场大水让大家感到后怕不已,更在于整场战斗的戛然而止,叫人开始担忧起来了。 当时那些将士们受到了孙途的感召便再无顾虑,随他一起杀出军营,直面辽军,而且一战之下彻底压退辽军,更是让这些宋军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畅快。可是……当他们以为能一战而胜,从而立下绝大功劳时,后方却发生了大水冲营,军心大乱的变故,导致他们未能尽得全功,战斗最终是以平手收场。 本来能有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差了,毕竟数十年来,宋辽交锋大宋一直都是吃亏的一方啊,能在这场决战里打平辽军已是少有的荣耀。可关键在于,这一战他们可都是违背童帅之命杀出去的,若是取胜倒还好说,现在这般,一旦他们冷静下来,自然就要担心童帅乃至于后面的朝廷秋后算账了。 此时的宋军临时营地里可谓是一片愁云惨雾,将士们哪有半点喜悦之色,许多人都拿眼看着后方充作中军大帐的帐篷,猜测着里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就在这帐中,童贯、二种,以及孙途等重要人物正在商议要事呢。或许当帐帘掀开时,大家的结局也就定下了。 不过这些将士们所不知道的是,内里那些看似高高在上,能一言决定他们生死的将领们此时的情绪可比他们更紧张,他们的气势已经完全被孙途一人给稳稳压住了,甚至连句话都不敢说。 “童帅,今日一战你当知道之前犯下了多大过错了吧?”孙途一开口,就没有丝毫的留情:“若我宋军上下能得一心,何愁不能破眼前大敌?可现在呢,此战之后,西军伤亡惨重,辎重后勤更是损失极大,再想北上,却不知要准备到什么时候了!” 他这话确实在理,伐国之战打的就是后勤供给,现在大营被毁,损失真就难以计数了。而一切说到底就在于童贯的私心作祟,用兵不当,给了辽军以充分准备的时间,同时也分化了整支宋军。 童贯脸色越发的阴沉:“孙千里,你这是想把罪过都推到老夫头上吗?老夫还没问你的罪呢,不但在军中胁迫本帅,还擅自带兵出战,你哪里还有一点朝廷官员的样子?你是要造反吗?”心中恐慌的他,此时能拿出来应对的,就只有这么一种说法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早被这番话给吓住了。至少此时的种家二老就是脸色一白,颇为担忧地看着孙途。他们也不曾想到孙途所 以能出兵救援竟是干出了这等大事来啊。好嘛,这事一旦真被人报回朝廷,罪责可太大了,不光是孙途,就是他们也必受牵连。 但孙途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大敌当前,我眼中只有如何取胜,自然就顾不上其他规矩和繁文缛节了。而且童帅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率军而出,只怕这次我军就真要彻底败在辽军手下了。” 这话让众人的脸色再度一白,细细想来,事实还真是如此。没有了孙途这一手违命出兵,前方西军必然大败于辽军之手,然后后方大寨被大水一袭,自身也必然混乱不堪,毕竟人越多,遇袭后的情况也必然越混乱啊。 到那时,辽军挟大破西军之势掩杀过来,早已混乱的宋军怎么可能抵挡得住他们的猛攻,势必将会是一场溃败,其结果只会比现在坏上几倍。就是童贯,这时也不好否认此说法,只能是低低哼了一声。 片刻后,他才看向孙途:“所以你说这许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童帅你根本就不是合格的大军统帅,还请你把军权交出来吧!”孙途也不再拐弯抹角,说出了让在场众人齐齐变色的话来。 童贯更是面色煞白,猛地起身喝道:“孙途,你想做什么?是要对我下手吗?”他骤然想起了朱勔、高俅等人的下场……以前在知道这些事情时,他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呢,毕竟那些人身份与自己相当,却又是自己的敌人,被孙途一一铲除倒是件好事情。可是,真当这可怕的一幕落到自己头上时,他才感到了阵阵恐惧,这家伙是真敢杀人的呀! 孙途看了他一眼,又是一笑:“童帅不必如此紧张,我还不至于干出此等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事情来。你与我有大恩,当初若不是你引我入官场,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孙途。” 这话却让童贯一阵揪心,他是真后悔啊,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能看出此子的狼子野心,居然就全力栽培呢?现在倒好,孙途羽翼已丰,反倒威胁到了自己头上。 “你……你既然记得这些恩情,今日还想夺我兵权,这还不算恩将仇报吗?”最后,他只能咬牙质问道。 孙途却摇头道:“一码归一码,你对我的恩情是私,而此番军事却是公。更何况,真要论起来,我孙途帮你做下的事情也自不少,几乎可以抵偿你对我的提拔之情了。所以,还请童帅莫要让我难做,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我可以答应你,不但能确保你的安全,而且到时的功劳也少不了你的。如此我们各取所需,不是皆大欢喜吗?” 顿了一下,孙途又道:“更何况,童帅你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年岁渐高,也确实该歇一歇了。军中事务,交由我和二位种相公,自当万无一失。” 感受到孙途的决心,而周边那些将领又全都被其声势所压,竟无一人敢出 言反对,童贯纵然心中不愿,此时也只能低头认命了。 他很清楚,此刻哪怕自己不顾孙途武力的威胁,冲出帐去叫人拿下孙途及二种,响应者怕也寥寥。这一点,从昨日那场几近于兵变的事情里已经可以看出端倪来了。而现在,那些随孙途出战过的将士自然更愿意由其做主,再加上虎视眈眈的西军,禁军里纵然还有忠心于自己的人,怕也难起浪花。一旦真个硬来,只会逼着孙途下死手,到时自己真就要步高俅等人的后尘了。 童贯也是个聪明人,最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情势如此再无翻盘可能,也就只能交出手中兵权了——而且在他看来,这交不交都没什么区别了。半晌后,他终于叹息一声:“老夫老矣,既如此,一切就听凭你的意思吧!”一面说着,已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一枚金印给拿出来,抛给了孙途,正是朝廷予他的帅印。 其他将领见孙途接过帅印,脸色再变,这一下,事情可真就无可挽回了。只是不知道已夺得军权的他又会如何处置自己等人呢? 就是作为受益方的种师道、种师中二人,这时也是面色凝重,说不出一句话来。孙途这么做,真就和公开造反没太大区别了。可他们也清楚,这确是扭转眼下战局的唯一办法,只有当全军都自己掌握之中,他们才有机会重新夺回优势,再次北伐辽国。 只是此战之后呢?他孙途会做何选择?朝廷在知道这一切真相后,又岂会容他们? 孙途却完全没有这等顾虑,只是用目光扫过跟前那几十个将领后,才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来:“魏炳、张仲慷、柳长洲、万勇……”他每报一人名字,被点到的神色就是一动,直到报完十七八个名字后,他才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你等各自回营,约束麾下兵马,安抚军心,以防有变。接下来,就是听从两位种相公的命令行事。” 这十多人微微犹豫了一下后,便纷纷起身答应,然后先后而去。很明显,他们已迅速选择站在了孙途这一边。 事实上,这些被点到名的将领都是之前在军中受人排挤冷落之人,他们心中也都憋着气呢,此时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话说之前那段在军中看似空闲的日子,孙途其实一直都在做着观察和打听,把宋军中的一些事情都给弄明白了。所以此时才能有的放矢,迅速做出安排。 童贯和剩下的那些将领心中更是发沉,这才知道原来孙途早已经有了夺权的打算,如此看来,自己倒也输得不算太冤枉。 “至于你们……”孙途又扫过其他人,笑了下:“就随童帅一起,好好在营中歇养吧。”话虽委婉,意思却很明确,这些人和童贯接下来将会被软禁起来,至少在战胜辽军之前,他们将再难有自由可言…… 几句话间,孙途已把军权夺来,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正文 第931章 兵戈暂歇 童贯及那大批被彻底夺权的将领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当他们被带出大帐,看到周围一双双警惕的眼睛,还有那一张张箭已上弦,时不时往自己这边瞄来的弓弩时,心中反抗的勇气也就彻底消散了。 无论是童贯还是这些将领,说到底都是惜命之人,军权声望什么的再重要,能有自己的小命要紧吗?到了这一步,纵然再不情愿,他们也只能认栽,由着人把自己关入一座座独立的小帐之中,出入都不得自由。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们真就彻底服输了,只要给他们机会,这些人还是会闹上一场,给孙途他们带来麻烦。但以现在看来,这么做显然是对宋军上下最有利的,能迅速提振并凝聚军心,让大家从这一场未尽全功的失利中走出来。 孙途的这一强硬措施不但吓住了童贯等人,就是经历过无数风浪,也算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种家二老都感到阵阵心惊,以至于在此期间,他二人虽然在场,却是一言未发,因为他们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只能是保持沉默。 直到童贯等人被带出,帐中只剩下他们几个自己人时,种师道才有些迟疑道:“千里,越侯啊,你这也太胆大妄为了,这可是……可是兵变啊……”语气里既有担忧,更多的却是苦涩。 种师中则是黑起了一张老脸,盯着孙途:“千里,你可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引来什么后果吗?且不说下面的将士会不会因此生乱,一旦此间消息外泄,你我都将死无葬身之地,而且死后还将被冠上逆臣反贼的骂名!” “二位前辈不必紧张,我既敢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至于后果,我且问二位,以你们西军一直就遭朝廷所忌这一事实,你们觉着此番一旦战败,朝中那些人就会饶过你们吗?至于我,其实早就没有退路了,我得罪的人只比你们更多,来此路上更是把高俅都给杀了,只要不是大胜回朝,我必死无疑。既然已入绝境,我们为何就不能奋起一搏?”孙途的语气极其平静,但说出的话,却让二人心跳再度加速,脸色也是越发沉重了。 “你……真是胆大到了极点,老夫一生阅人无数,但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种师道一时无语摇头,“但你救我西军将士也是事实,我们毕竟承了你一份情,所以此事即便再是凶险,我们也可以帮你……” 种师中刚想说什么,却被孙途抢先了一步:“老种相公此言差矣,你们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帮我,而是救自己!眼下局势已由不得我们再有丝毫犹豫了。这关系的,不光只是你我及部下将士的生死荣辱,更与大宋,乃至于整个中原安危息息相关!” “越侯,你这话过于夸大,危言耸听了吧?”种师中皱起了眉头说道。 “不,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孙途当即就把自己之前激励全军的那番说辞更详尽地道了出 来,末了更是盯着二人:“二位前辈身在军中多年,难道还看不出这大宋朝廷早已病入膏肓,大厦将倾了吗?若再以常规手段来救,又能撑得几时?所以得下猛药,以非常手段治非常之症!” 听他这么道来,两人神色又是一阵变幻,又忍不住互相对视,默默作起了交流。其实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如今大宋无论朝廷还是军中都已弊病丛生的情况呢,只是作为宋臣,他们从没有生出过如此大胆的决定而已。事实上,若非孙途的出现,在这次伐辽的战事中,二人就会因为被童贯排挤而只眼看着西军菁华丧尽,最后更是在金军入侵后,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说到底,他们还是抱着忠于朝廷之心,为了种家的数代名声在做着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哪怕知道最终结局,也只当看不见,依旧是一条道走到黑。 这样的人固然值得敬佩,但在孙途看来,却不值得学习。像他们这样的老将军,就该有更好的结局,也该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他们也能体会到孙途的良苦用心,只是一时间还是无法转过这么个弯来,只能是愣怔地盯着孙途,一时无言。孙途则好整以暇地为两人倒满了碗中白水:“二位忠心朝廷的想法在下自然颇为佩服,但有些时候也该学会变通才是。对我辈军人来说,取得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二位以为如何?” 一声叹息从种师道口中传出:“罢了,事到如今,哪怕我们说再多,怕也无人会相信在此事上我们并不知情了,不是你孙千里的同谋了。” “哼,事已如此,我们除了与你合作,也确实没有其他路可选了。”种师中脸色更显难看,恨恨地瞪了孙途一眼。 说到底他们身上到底还是有着军人的血性与骨气,对他们来说,能击败正面的辽军,并最终拿下幽州,也不失为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但随后,种师道又皱起了眉来:“话虽如此,可这一战后,我西军伤亡惨重,接下来可用之兵真就不多了。而你所为又必然导致军心动摇,我们还拿什么与辽军一战?” “是啊,还有后勤辎重,我们在这场大水中损失大半,一旦补给不上,又如何与辽军交锋?”说到用兵上,种师中更是一针见血,点出了这一最大的隐患。 孙途的神色也变得郑重起来:“这确实是咱们现在最急于需要应对的问题。粮食辎重的后勤补给,得亏之前我们的粮道被辽军所断,所以还有大量物资堆积在雁门关中,只要急令那边起运送来,度过眼下的难关应该不是太难。” 两人一听,倒也点头表示认同。这说起来,真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了,要不是辽军之前的所为,军营里囤积的物资只会更多,那损失也就更大。 孙途见他们点头,心头便是一振,继续道:“至于辽人那边,我倒觉着眼下他们也不敢 再轻开战事了。不错,此战咱们确实损伤不小,可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相比我大宋,辽人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他们只会更承受不起更大的损伤,不然这一支辽军精锐就再不可能回北边与金人一战了!” 这一回,种家二老却深深地皱起了眉来,虽然孙途的话有些道理,可依旧无法让他们彻底放心啊。 孙途见状,又道:“其实眼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退军,退回到雁门关附近去,这样既解决了粮食后勤的问题,也能暂避辽军锋芒,直接将他们拖死。只是这么一来,却又是旷日持久,对我们来说也多有不利,终究是夜长梦多啊。” 确实,若真按他说的来,就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稳妥策略。这是种家二老同样提倡的破辽妙招,只是之前被朝廷给否了。可现在他们却不好用了,因为一旦时间拖久了,朝廷知道了军中变故,麻烦就会接踵而至,至少此时的他们还应付不了。 “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守?”种师道已迅速明白了过来,开口问道。 “正是,先坚守以待后勤跟上,军心恢复,再寻机会破敌。另外,我还想到了一事,或许这将成为此番我宋辽之战的胜负关键。”孙途神色凝重,刚想把想到的一点东西道出,帐外却传来了亲兵的声音:“将军,营外突有辽人使者求见,不知是否接见?” 微微一愣,孙途就笑了起来:“看来真就如我所想,就是辽军也不敢再轻启战端了,所以才会派出使者前来。”随后,便高声道:“既是辽人来使,我们总不好拒之门外,就请他进来说话吧。” 种师道二人也不觉脸色一变,居然真就被孙途给说中了,看来确实大有翻盘的机会啊,而之前的决定也确实是做对了。这让两人再看向孙途时,眼光里已经多了些别的东西,似忧似喜。 半晌后,一个辽国官员就昂首挺胸地来到了帐前,他大剌剌地冲孙途等人一抱拳道:“某乃辽国使者樊武,特奉我大辽南院大王,征南大元帅耶律雄格之命前来给你宋军大帅童贯带几句话。” “你说,我们听着便是。”孙途倒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生出不满来,当然也没有让其坐下的意思,只是随意说道。 “你们谁是宋军主帅童贯?”樊武目光炯炯地扫过帐中几人,总觉着都对不上号。 孙途却是一笑:“我家童帅身体抱恙,今日自然不能见客。你有什么话,只管跟我们说了便是,若不肯说,就请离开。” “……”对方稍稍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就范:“跟你们说了也无妨,我家大帅的意思,是此番双方皆伤亡惨重,确实不好再战,不如罢兵如何?还有,我大辽将士最佩服的就是英雄豪杰,前日你们宋军中那个带兵出营的将军力挽狂澜,我们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并致以我们最崇高的敬意!” 正文 第932章 第三股势力(上) 黄昏时分,辽军大营,中军帐中。 樊武正禀报着自己出使宋军驻地的前后经过,身前的耶律大石听得眉头轻皱,直到其把话说完,方才道:“你是说你并未见到童贯,只是和几个将领见了一面,同时他们也答应了停战的要求?” “正是如此,看他们的样子倒不似作伪。”樊武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神色严肃地道。 “看来宋军这次的伤亡也是极大,暂时不敢再对我们用兵了。大石,你说我们要是趁此机会发动突袭,能不能一举破敌?”耶律雄格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道。之前一战实在叫他心中难平,还想着扳回一城。 耶律大石忙对他道:“大王不可,说不定这正中了宋人下怀!宋人善守,一旦这是他们示弱引我们草率进攻的计策,我们的损伤只会更大。” “嗯?”耶律雄格一呆,他还真没想得这么深呢,但同时也有些疑惑,之前耶律大石可没有如此重视宋军啊,现在看着却更谨慎了,难道是因为之前的挫折让他有所转变? 耶律大石看了他一眼,又问樊武:“那些宋将只说童贯有病在身不能见客,就没提其他的了?还有,当你照我说的提及那个带兵出战的宋将时,他们又是什么表现?” “没有,他们只说自己可以全权负责军中之事。至于提到那个将领时,其他人虽然有些异样,但也看不出什么激动或是愤怒的意思来,就好像他们压根就没太把这事当真。” “难道说林牙你的计策被他们看穿了?”耶律宸不觉好奇问道。 在帐中几人同时望来的目光中,耶律大石轻轻叹了口气:“应该就是如此了,而且若我所料不差,后果应该更加严重!我来问你,今日宋军大帐中做主的是什么人?是那姓种的两个老将吗?” “不,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将领,虽然他坐于下首,但许多话都由他来说,其他人也很自然都在看其脸色行事。”樊武能被派去做使者,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这就是了,宋军果然发生了兵变,而且还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取得了完全成功。要是我所猜不错,那个年纪最轻的将领就是兵变的主使,也就是那个叫孙途的宋将!”到最后,耶律大石几乎是咬牙道出了孙途的名字。 耶律雄格眉头也是一紧,作为和耶律大石关系紧密之人,他当然从其口中听说过孙途的大名,而且次数还很不少:“孙途吗?此人当真如你所说般将会是我们的大敌?还有,我总觉着此事有些想当然了,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在军中也没多少根基,真就能如此轻易就把童贯给拉下马,还让自己取而代之?” “这就是那孙途可怕的地方了。说实在的,若非掌握了这些线索,我也不敢做出如此推断啊。但除此之外,我实在无法解释宋军为何会有这些变化了。大王, 你也和那童贯打了多年交道,岂会不知其为人,若他还掌握了兵权,又怎会让前日的事情发生?还有,无论从年岁气质还是米样,樊武看到的那个宋将都与我所熟悉的孙途有七八成相合,而且从之前的密报中我们已可肯定他来已来到宋军大营。至于他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确实让人有些疑惑,但若说如今宋国还有什么人能在几十万军中夺取兵权,在我看来就只有他孙途一人了!” 耶律大石这一番话说出后,再度让帐中众人皆都动容。因为这说法算是把孙途捧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这是以往的耶律大石从未对任何一人有过的高看,这足以让众人对孙途生出戒惧之意了。 “林牙是因为觉着如今统率宋军的人已换作了孙途,所以才不让我们再度发兵?”耶律宸想到刚才的话题,又连忙问道。 “这只是一方面,若只是童贯,我们当然可以抓住这个机会,但那孙途,其人最善于行险用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观察着此事在宋国的种种作为,他已比当初更加难缠——所以说不得宋军呈现出来的问题都是假象,为的就是引我们主动去攻。 “而另一方面却更加重要,那就是我们再承受不起太大的伤亡了。北边乱象愈演愈烈,若是我们再有个差错,损兵折将,到时别说回救朝廷,反倒要向朝廷求救了。” 后面几句话才算是点到了关键处,顿时浇灭了众人的求战之心。是啊,如今辽国内忧外患,情况只会比宋国更坏,他们确实承担不起又一次的失败了。所以哪怕有八成胜算,但只要其中还藏有一丁点的变数,都让人不敢冒险。 “可即便我们肯就此罢兵,恐怕宋军也不会罢手。他们的目的一向明确,就是夺取我大辽南京在内的十多座重要城池。而我们是绝不可能把这些重要城池都让出来的,不然……”耶律雄格满脸苦恼道。 耶律大石也深以为然地点头:“是啊,眼下咱们确实处在了一个极其为难的位置,进不得,退不得。” “而且还拖不得,我们的粮草怕也支持不了太久了,哪怕算上南京存粮,也就够两三月之数,北方是完全指望不上了。一旦断粮,大军必然崩溃……”耶律宸更是忧心忡忡地提到了这个要命的问题。 帐中愁云越发的浓重了,说实在的,自契丹一族崛起后,他们还从未遇到过这等进退两难,又如此窝囊的局面呢。 “那就先与宋人议和,看能不能从中获取一些好处。比如我们可以城换粮,先度过眼下的困局。”耶律大石在思忖后,突然提出了这么个策略来。而他此话一出,顿时就让众人都再度变色:“林牙,你疯了……先不说宋人会不会答应,光是朝廷,都不可能让我们干出这等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无论宋人还是辽人,其实都很清楚幽云十六州对中原王朝来说有着多么巨 大的用处。这些城池代表的可不光只是多少百姓,多少地盘,更关系到了南北两方势力的整体格局啊。 大宋为何百年来都被北方的辽国所压制,一直都得不到喘息的机会?可不光是因为他们在军中政策的错误,更在于失去了这大片缓冲地带,以及可以养马的场所啊。而一旦真归还幽云十六州给宋,哪怕让他们用多少金银粮食来换,大宋都是赚到的,因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借此而起,用大军和手中的刀枪来夺回曾经付出的一切。 看着几人惊慌变色的模样,耶律大石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幽云十六州绝不能还给宋人的道理,这不过是拖延的权宜之计。若是能从宋人手中弄到一些好处,就更好了。” “不是说拖下去对我们大为不利吗?”樊武有些糊涂了。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拖下去自然对我们大有坏处。可要是我们在此期间能拉来一支奇兵,从侧方对宋军发动突袭,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所以我要的,只是麻痹宋军,拖到我们的计策成功。” 耶律大石的话再度让人发怔:“奇兵?我们在南边还有可用的兵马吗?”就是耶律雄格都有些含糊了。 “怎么,连大王都忘记其实在这几百里的方圆内,除了我们辽宋两军外,其实还有第三股力量吗?”随着耶律大石慢悠悠地问出这一句,耶律雄格等人顿时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 “第三股力量?”同样对这个问题有些含糊的,还有一干宋将,在从孙途口中听到这么个说法时,不少人都怔在当场,倒是种家二老反应迅速,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你是指东边的常胜军?” 这才让众人恍然过来,说实在的,他们还真把这一路兵马给彻底忽略掉了。因为对动辄就有几十万大军厮杀的宋辽双方来说,一支处于夹缝中,只有区区两三万数的败军真是那么的不起眼,哪怕之前童贯他们还真起过招揽的意思,但随着战事的发生,就被众人给抛到脑后了。 但孙途却很重视这一股力量,不只是因为他才刚掌握几十万军队,所以对几万残兵会感兴趣,更因为他已尝到过这股第三方力量的威胁。当日萧延平所以能突然出现在大军之后,威胁到宋军粮道,十有八九就是走了常胜军的道路。这一点,他是从秦敢等人口中得到的消息,看样子倒有七八分的可能。 因为在宋辽对峙的这一片战场之外百里,还有一座控制在常胜军手中的城池涿州城。萧延平他们很可能就是以那里为跳板,先化整为零,再越过大宋军营,出现在了后方。 可以说这一路兵马虽然人数不多,但因为所占据的位置正好在两军之间,又身处战场之外,反倒成了最能左右这场大战的存在了。而孙途此刻想到的,就是争取到这股力量为己所用。 正文 第933章 第三股势力(下) “常胜军,旧时也称为怨军,本由董小丑所创,其军中兵马多为辽国汉民与渤海国人……”帐中,种师道正在为孙途解释着这支关键的第三股力量常胜军的来历和眼下情况,作为军中老将名将,他和种师中在这方面显然要比孙途强得多。 也是在他们的讲述中,孙途才更进一步地了解到了其中内情。这支一听原先的名字就饱含深仇大恨的军队,确实早先就与辽国不共戴天,而究其原因自然是出在辽国自身。 和大宋,以及每一个走向末路的朝代一样,到了这时,辽国上下早已腐朽不堪,他们的皇帝耶律延禧就是个甩手掌柜,只喜欢四处狩猎而不理朝政,并宠信奸佞,使得朝中贪官遍地,对百姓的盘剥自然也就时分厉害了。 哪怕是大宋朝,出了这等事情也会相继发生梁山泊和方腊等人相继造反,而辽国内部的情况更加复杂,起义造反之人自然就更多了。辽国大致是由契丹人、渤海人以及北地汉人所组成,当初也正是因为有着海纳百川般的气度,才能让辽国迅速强大起来,但矛盾其实也早已埋下,只是当时并未被人察觉。 但百年下来,随着契丹一族不断膨胀,汉人也好,渤海人也罢,他们的处境是越发艰辛了。在朝中当官的多半是契丹人,而国中税赋却有多半落到了汉人和渤海人头上,再加上高人一等的契丹人还多次因为各种理由迫害两族,使得他们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相比于更能忍受的汉人,早被契丹灭国的渤海人更难以接受这等不公的待遇,于是终于在数年前,爆发了怨军的起义,其中的首脑,便是作为渤海人的董小丑。而更叫辽国感到头疼的是,这支怨军还不是像宋国方腊之类的平民起义,而是一整支的朝廷官军,所以也可称其为兵变,一支由渤海人和汉人组成的,带着复仇怒火的军队! 当时,女真金人也才刚刚崛起,而且威胁更甚于怨军,这让辽国朝廷分身乏术,只能派出少量兵马进行镇压。其结果,就是辽军大败,并让怨军得以扩大,辽国中南部不少城池都落入其手,眼看危害都要超过金人了。 直到这时,辽国朝廷才重视起这支反军,迅速派出最善于用兵的萧干领兵平乱。而萧干也果然没有辜负朝廷的重托,几战下来,不但连连告捷,而且还靠着分化之计,把怨军打得七零八落,连首领董小丑都在一场内讧中丧了性命。 就在怨军即将彻底覆灭时,另一个厉害人物走上了前台——郭药师!与董小丑的出身不同,他却是汉人身份,同时也深谙兵法,极懂得审时度势,眼见覆亡在即,他便立刻提出归降辽国,并答应愿意跟随萧干北上灭金。 此时的辽国正被金人打得焦头烂额,损伤连连,有这么一说,就是萧干也未疑有他,点头答应了他们的归降,不再继续猛攻。这自然就让怨军得到了喘息之机,然后在假意归顺,跟辽军走了一程后,趁着萧干急回北方,其他 辽军又无准备,郭药师便再次发动兵变,裹挟了一批兵马直往南逃来。 他其实很清楚一个道理,真要按自己说的去为辽国卖命,自己和手下的兄弟怕是只有死路一条。那些女真人连辽军都不是对手,他们怨军又怎么可能有胜算呢?去了前线,说不定全是炮灰。哪怕他们真侥幸从与金人的战斗里活了下来,以辽人的作风,怕也不可能既往不咎,说不得到时就来个兔死狗烹。 所以早在求降时,郭药师就做好了再反的打算,一切不过就是个权宜之计罢了。而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相当英明且正确的,就是这一降一叛间,便给了他们生存的空间。因为此时辽国已把主要兵力都放到了北边,南边自然空虚,让数量更少的怨军又连夺数城,连涿州城这样的军事要城都被他们抢在了手中。 正是因为有这一连串的胜绩,让郭药师真正完全掌控了怨军,并由此改其名为常胜军。只是改了名字后,常胜军却又流年不利,被随后愤而回头的辽军打得丧城失土,最后只有两城在手,苟延残喘。 若非去年时大宋突然出兵攻辽,只怕这支常胜军就要彻底被灭了。也正是在这等生死关头,郭药师派人联络了宋军方面,想通过投靠宋国来获得庇护。毕竟与原来的董小丑不同,他郭药师可是汉人,天然的就与宋国更亲近一些不是? 而当时的童贯虽然动了下心,却未曾做更深入的表示,只打算再磨磨对方的性子,从而好更容易掌控对方。只是没想到踌躇满志的童帅在接下来的战事中出了岔子,导致大军败北,一退再退,连接纳常胜军的事情也只能先搁置一旁了。这一搁置,就是数月,反而让常胜军真正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并成为了这场宋辽大战中的第三股势力! 当孙途听完种师道的这番介绍后,也不禁赞叹连声:“这郭药师真也算得一方人物,乃至该称其一声枭雄了,居然能在此等环境里还苦苦支撑,未曾倒下。”同时心里又吐槽连连,这位的名字可真不错啊,又是郭又是药师的,算是郭靖和黄药师的合体吗,还是说金庸是根据这位分出的两个角色? “称其为一代枭雄倒也不算错,但唯其如此,此事才越发的棘手。”种师中却是皱着眉头道:“只从他之前的种种手段就可看出这是个反复无常,几无信义可言,只重眼前利益的小人。这也正是当初童贯不想即刻出兵救他,并将之收入军中的原因之一。毕竟他们非我族类,一旦在战斗里突然倒戈,我军就危险了。” 孙途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前辈说的是,确实不得不防啊。只从这次辽军能从他处过境,进入我军后方,就可知其人不可信,完全就是个首鼠两端之徒。” “但现在常胜军这股力量却又不得不拉拢借用,所以此事可真就难办了。”种师道也有些为难道:“现在那郭药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们还真就不好猜了。”种师道也跟着道。 孙 途的目光在前方的地图上扫动着,半晌才道:“若换作我是郭药师,在此处境想要有所作为,自当待价而沽,左右逢源,看能不能借此宋辽胜负难分的机会为自己创造出更好的机会,拿到更多好处。” “比如说?” “比如说跟我两国要钱要粮,讨要名正言顺的官职封赏,弄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听调不听宣之类的权利。” 听了孙途的话,二种齐齐哼了一声:“他好大的胃口,真不怕把两国全得罪了,最终落得个惨淡收场吗?” “他既为枭雄,总是贪的,有机会便要搏上一把!何况,就目前看来,他确实有这个资本,眼下战局微妙,谁也当不起他的突然出兵啊。”孙途眯着眼睛看着地图上所画的涿州位置,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有趣。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这个凡人却在此刻成为了能左右两大神仙胜败的重要筹码……此人无论眼光胆略,都算得上有过人之处了,是个好对手!” “嗯?”听出了孙途话中之意,让种师道脸色微变:“千里,你这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不敢有瞒二位,我打算去一趟涿州,和他过过招,把他拉到我大宋这一边来。”孙途回答得倒也颇为坦然。 “不可!”两人一听顿时就急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制止道:“眼下局势混沌,涿州那边更是情况未明,你岂能如此犯险?” “是啊千里,这可不是明智之举,你在我军中身份崇高,岂能冒险去趟那浑水?哪怕涿州确实关系到整个战局成败,也比用如此……” “二位对孙途的关爱之心在下自然明白,但我有几句话也得说明白了。其实非是我孙途妄自菲薄,真要论用兵作战,我孙途别说与二位相比了,就是和其他一些西军将领比起来,也大有不如。所以在在军营里,其实也没多少作用。”孙途不紧不慢地说道,经过这次的战事,他确实了解到自己并非什么名将,以往的胜利,或是因为出奇制胜,或是运气使然,而且敌人普遍也不是太强。但是现在,面对辽军这样的强敌,他这点军事素养,就显然不够看了。 顿了一下,他又道:“既然如此,我在与不在已无关此处大局。倒是涿州那边,现在正需要我大宋拿出足够的诚意来,而相比于其他人,我相信我的身份更有说服力些,而且还能见机行事,至少不让情势往坏处走。这,或许才是我孙途到北边来的最大用处了!” 说到这儿,他更是郑重起身行礼:“事关大宋,乃至整个中原传承的生死安危,还望二位前辈能体谅我的用心,让我尽一份心力。” 看着他这一副坦诚恳求的模样,种师道二人真个动容了:“孙千里,真英雄也!我二人这次是真个服了!只要你能安然归来,西军上下,必以你马首是瞻!”说着两人也迅速起身,恭恭敬敬地冲孙途行下礼去,完全就是下属拜见上司的表现了。 正文 第934章 奔赴涿州 三月将了,艳阳高照,正是北地一年春日好风光。 在进入三月后,经历了这个漫长冬季的北方也终于迎来了万物蓬勃生长的好季节,无论是花草树木,亦或是行走于荒野上的飞禽走兽全都彻底活了过来,开始了新一年的成长与繁衍。 一只体型娇小的灰毛兔子正蹦跳着来到一棵鲜嫩的青草旁,正欲咧开三瓣嘴好好品尝今日的第一顿美餐呢,一阵喧闹的声响却由远处而来,这让本就很是警惕的它赶忙就回头望去,于是,就看到了一支庞大的队伍正缓步而来。这顿时吓得灰兔再顾不上吃东西了,身子一蹦,就藏身进了茂密的灌木丛中,瞬间连影子都找不见了。 这只小兔的逃避自然不可能被队伍头前的护卫察觉,他们需要提防的目标也全不在这些野外随处可见的小兽上头,这些人的目光只是戒备地扫视两边的树林,以防有什么敌人从其中突然杀出。 所以能让这些宋军将士如此戒备,皆因这支庞大的队伍里有着太多需要保护的人,那一辆辆木板车上半躺着的,都是身受重伤,连下地都做不到的军中袍泽。而跟在他们身边一起赶路的,还有一批老实巴交的民夫百姓,要是真遇到了什么袭击变故,这支五千众的队伍真正能出手的也就不过区区千人而已。 这支队伍正是从宋辽交战的前线退下来,返回雁门关的伤兵及随行民夫。经过那一场双方各有不小损伤的大战后,这一次的两国交战再度恢复到了之前对峙的情况,虽说双方还进行了磋商谈判,但目前看来,还远未到能真个达成共识并就此罢兵的地步。 因为双方的底线实在相差太大,辽人要的是宋军退兵,并交付导致自身伤亡惨重的补偿。而宋人方面提出的要求就更过分了,那就是让辽人就此放弃幽云十六州。所以哪怕双方已多次各派使者,甚至两方主将都遥遥见过一面,但结果却依然未有多少改变,依旧是那副剑拔弩张,随时会再度爆发大战的模样。 不过战斗总算是没有再打起来,宋军方面也就趁此机会把一些受了重伤的兵卒和再用不到的民夫送回南边。事实上,这一行动早已执行了四次,因为伤员过多,为防万一,宋军是分批把伤员往回运的,而这一队正是第五批,也是最后一批被运往雁门关的。 而许多人所不知道的是,在这支队伍里除了伤员民夫外,其实还夹杂了百多有着隐藏身份之人——孙途,及其部下亲卫。而他们此番脱离大军南退,正是为了在掩人耳目的情况下去往涿州,试图说服郭药师归顺宋国,并率常胜军从侧方对辽军发起攻击。 不错,在经过十来天的考虑和讨论后,种家二老终于是做出了让步,答应由孙途代表宋军去往涿州。因为他们也很清楚眼下无论宋辽皆处于困局之中,而能改变这一形势的,确实只有那属于第三股势力的常胜军。而相比于军中其他 人,孙途又明显是最适合此事的人选,毕竟无论谋略胆魄还是能力,军中都鲜有人能比得了他。于是纵然有些不放心,他们也只能一切从大局出发,如他所愿。 本来按照种师道的意思,当然是该让孙途率数千兵马赶去涿州的,但是却被孙途很快给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想要说服拉拢郭药师靠的并不是武力威胁,而且相比于其手下的几万常胜军,几千人的威胁似乎也不大。再加上他们还得提防辽人在猜到他们的行动后-进行反制,沿路截杀呢,所以索性就只带少量部下,悄然出发,以达到瞒天过海的目的。 为此,孙途他们甚至都换上了普通百姓的装束,混入到了退回南边的伤兵队伍中,真正做到了瞒过所有人——除了对面的辽人及其眼线外,就连宋军中,除了二种等少量将领外,就再无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此时,孙途都没有骑在马上,而是和其他百姓一样,徒步走在荒野之上的。说实在的,这也算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自从他入官后,还真没像这次般好好用自己的双脚赶过路呢。 但这也给了他以更充分的时间来思索自己的将来,这次北伐之后,自己看起来将要不容于大宋朝廷了呀。就算朝廷不追究高俅蹊跷而死一事,光是在战时发动兵变夺权童贯,就足以让自己万劫不复。这罪名实在太大,就算真能破辽军,拿下幽云十六州,怕也不可能让朝廷抵消之前的罪过啊。 所以,该是时候用更强硬的面貌来应对接下来的难题了。但是,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在于能否取得此番北上伐辽的胜利,而眼下去涿州的一行,又是伐辽成败的关键,所以自己这次无论用尽什么手段,都要将郭药师说服,把常胜军掌握在自己手上。 就在孙途目光越发坚毅的当口,一名同样扮作百姓的部下靠了过来:“将军,再往前十多里后的岔口便是我们去往涿州的必经之路。” “唔。”孙途略一点头,又抬头看了看渐渐偏西的太阳:“照行程来看,今晚宿营后,我们就该离开队伍,单独上路了。”因为没几个骑兵,且队伍里还有伤员百姓,他们的行进速度可是相当之慢,一天也就走个二十多里地。 对方会意,赶紧退回去,与身后的那些兄弟联络,让大家做好相关准备了。至于孙途,则找了个机会,靠近那为首的将领,把自己等人即将离开的意思传达过去。 这名将领自然是知情者,闻言便点头:“末将明白,我们这次还带了不少弓弩箭矢,将军自可取用。只是马匹却少了些……” “无妨,就算徒步行进,也耽误不了大事。”孙途笑了下:“还有,你们这一路也得小心,说不定附近真可能还有辽军残余。”他不觉想到了当日截杀自家,最后却被打散的萧延平所部。这支辽军不知有没有逃回北边,还是藏匿在了某处,还在打着某些主意。 等到队伍于傍晚驻扎下来,大家伙儿都忙于生火造饭时,孙途却带了自己部下百多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走上了另一条岔路,直奔涿州而去。 两三百里的距离,以他们的脚程,哪怕是步行,不出五六日,也是能顺利抵达的,当然,这前提就是路上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但,这可能吗? ¥¥¥¥¥ 辽军营中,处理完手头军务后,耶律雄格刚伸了个懒腰,就见到耶律大石脸色凝重地赶了过来。这让他的心陡然一提:“大石,这是又出什么状况了吗?”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事,心中难安,才来找大王你参详一二。”耶律大石肃了张脸回道。 “却是何事?” “我总觉着宋军最近的反应颇为古怪,虽然在与我们接触谈判,却几乎没有任何诚意可言,态度更是一贯的强硬,连半点余地都不留。” “这有什么问题吗?此事本就难以达成共识……” “可关键在于他们又往往会在要彻底翻脸前突然软化一下,似乎是为了继续拉着我们往下谈。说到底,就是在拖延时间,如此,事情看着就有些异常了。” “异常……倒也不见得吧,这不正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优势所在吗?” “但这么做又能拖得了几时?难道那种师道兄弟,还有孙途会不明白这一点,觉着能一直拖着咱们吗?他们更该清楚的是,我大辽将士其实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歇养,一旦让我们把气还过来,就将再度用兵了,所以我以为他们绝不是单纯想拖时间,至少我们的对手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耶律大石这么一说,还真让耶律雄格也感到了一丝异样:“这么看来,他们确实包藏祸心,可他们的阴谋又落在何处?” “是啊,这两日我正困扰于此,猜不透他们的目的所在。直到刚刚,萧干兄让人传了话来,说他有意前来平乱,我才想到问题何在了。就在那怨军头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耶律雄格的脸色唰的一变:“你是说他们会把主意打到涿州的郭药师头上?” “应该是已经开始动手了,毕竟前后已过去了十多日。”耶律大石叹了口气道:“我们终究还是小瞧了他们还有郭药师此人。一旦真让他们合流,那怨军从侧方对我发起攻势,恐怕这一战我们就必败无疑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王莫慌,眼下已经有破解之法了,不但能解决这一难题,还能顺带着,把宋军给引入必败的陷阱之中。”耶律大石突然一笑:“说实在的,若非萧干兄及时而来,这一遭我们可真就危险了。” “你是说……”耶律雄格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惊色也迅速被期待取胜的红光所替换。看来,这一回还是我大辽更得上天眷顾呢! 正文 第935章 冤家路窄 一旦脱离那些伤兵百姓的羁绊,孙途一行的脚程自然也就上来了。接下来几日,他们一路往东北方向疾行,几乎每日都能走上五六十里地,都不比一般策马而行要慢上多少了。要知道,眼下这辽宋交界之处可没什么像样的官道可行,全是崎岖难走的山道小路,自然会极大地拖慢行人脚步。 但在训练有素的青州军精锐眼中,这点困难就算不得什么了。唯一能让他们不敢全速前行的原因只在于需要提防可能出现的敌情。这里终究是辽国境内,双方还在战中,而且更关键的,是还可能存在的萧延平的那批溃军,至少在抵达涿州城下前,他们是不敢有丝毫放松的。 就这么一路走来,日夜兼程,每日只歇息不过三个时辰,他们终于在进入四月后,来到了涿州地界。只眼前那块已经断了半截的石碑,就能让众人确信目的地已在眼前。而此时,红日西沉,又是一天黄昏到了。 “穿过前方的白马山,再往前走上三五十里,就是涿州城了……”有斥候摊开了手中地图,指着那处早被标记出来的城池,颇有些兴奋道。 孙途点头笑道:“是啊,这一路辛苦大家了。不过我们的运气倒是不错,并未遇到什么麻烦,只要进了城,我相信就彻底安全了。” “不过将军,卑职却还是有事不明,何以这一路而来,虽见有村镇,却几乎看不到当地百姓呢?”有个部下好奇道,他这话也立刻引得其他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脸上。 这一路他们虽然多挑人迹罕至的小道行走,但也路过了几处村落。可结果,那些个村落却早已荒败不堪,不见人影不说,许多农舍也都已坍塌,荒草高长,显然是有几年未曾有人居住了。 要知道,就在这些村落边上可还有大片土地看着就是曾开垦过的农田啊,可现在也成了杂草的乐园,一眼望去,皆是长短不一的草木。显然,这里的百姓不是因为眼前的宋辽之战或是灾荒才逃离的。 孙途沉吟了一下,这才猜测道:“这恐怕该与那郭药师的常胜军有关了。他们现在只能称之为乱军,所以行事必然没有道理可讲,而人口对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补充。” 这叫众人的脸色就是一变,身在大宋,虽然以往他们的日子苦些,却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就让将士们对郭药师的观感迅速跌了数分:“原来还以为他身为汉人能在辽国拉起一支队伍来也好歹算是个英雄,现在看来,却非如此了。” “如此世道,英雄怕是没出头的机会啊。”孙途苦笑着摇头道。 “那倒不是,在我等眼中,将军您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不是有您出现,我们青州人的日子不知要苦到什么时候呢。” 这话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可,大家更是用满是敬佩的眼神看着孙途,虽然他们嘴笨,但还是很诚恳地夸耀 起孙途来,倒让咱们的越侯难得的老脸一阵发烫:“我也不敢当什么英雄之称,只是不想让与我一样的人再受苦罢了。” 说着,他又一摆手:“好了,这些话就留待今后成功了再说不迟。接下来咱们先就地歇息,袁纲、徐亮,你们两个且去前头探探路,看有没有什么危险。”身在敌境,孙途是不敢有半点松懈的,尤其是眼下这个即将抵达涿州的关键时刻,他更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放松而出差错。 两个被点到名字的部下忙肃声答应,拿着兵器弓弩,就迅速朝前而去。他们都是青州军斥候营里的精锐,探路什么的自然是手到擒来。而孙途他们,则就地驻营,他甚至还直接从仓库系统中拿出了两大箱子自发热的火锅来犒赏这些兄弟。 话说自打兵变夺权之后,孙途便发现一直都没什么进步的仓库系统突然又开了几处大仓库,其中一座里竟全是这种后世颇为流行的吃食,除了自发热火锅,还有大量的矿泉水,以及压缩饼干。这些东西这次还真派上了大用场,让他们一行都不用带什么干粮饮水,就能一路无忧。 而其他几处仓库里所放的,却是一些让他更心中大定的东西,只是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这一路而来,大家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将军能无中生有地变出这些前所未见,听都没听过,却又滋味极好的食物。现在又是饿极,一见了东西也不再多问,纷纷伸手就抢,片刻间,几大箱子食物就被分了个干净。随后,阵阵诱人的香气也在这片荒郊野地里发散开来…… 等天色彻底黑下,除了十多人守夜,其他人都已靠着篝火睡下,孙途才见到袁徐二人匆匆赶了回来。火光照在他们脸上,却叫孙途发现他们的神色颇有些紧张,他赶紧上前问道:“怎么,前方有什么问题吗?” “回将军,向前五六里,也就是白马山入口处,我们发现有新鲜的马粪,还有人马走动后留下的痕迹,只观脚印,怕不有三四百之数。”袁纲神色凝重道。 孙途自然相信他二人的判断,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有找到他们的落脚点,查出他们的身份吗?” 两人愧疚地一摇头:“我们又往山里走了两三里,可依旧未曾找到他们。” 那些人是敌是友?还是说乃是涿州方面的巡视兵马?孙途心里迅速作着推断,但一时间却也得不出个准确结论来。但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接下来他们行军必须小心更小心,对方人比自己这边多了数倍,一旦真被对方所围困,后果可就危险了。 “今晚守夜分三班轮替,不得有丝毫松懈。”孙途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事关存亡,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这些青州军部下也都是经历了多少次刀风箭雨而来,自然能明白孙途的用意,所以也顾不上行路辛苦,当下就应下命令,严格 按照此法歇息守夜。 很快地,营地里又迅速安静了下来,除了几处篝火还在哔啵作响,就听不到其他的动静。 而此刻,离着宋军营地不过三里外,正有一支辽军装束的队伍在远远地观察着他们的动静。可是出人意料的是,这支辽军并非出现在白马山那一边,而是自后方而来…… 而要是孙途能看到他们的话,会更感惊讶!因为这支几百人的队伍,为首者,赫然竟是之前与他交战,在那无名山冈困了他们数日,最后又被宋军援军杀得大败,还被孙途远远一箭重创的萧延平! 此时萧延平的模样要比当日难看了许多,不但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双目更是泛着血丝,但整个人的精神却又极度亢奋,死死盯着那边的火光:“真是冤家路窄啊,姓孙的,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即便已时隔一月有余,他还清晰地记得当日那一败,自己是有多么的凄惨与狼狈。若非那些部下兄弟拼死相救,他萧延平怕是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萧延平实在无法接受当初的一败,要知道那时论战力,他是稳稳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结果就因为一支出乎他意料的援军的到来,一切就变得无可挽回。五千勇士,几乎全死在了那一场惨败之中,最后只剩下不到千人逃出,而且还有过半也因伤重而再难作战。 可以说,现在他身后的四五百人,就是萧延平能用的最后一点力量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惨败,也是他必须要报的一箭之仇。 本来随着前线战事的进行,他都以为自己要报仇无门了。结果林牙的一封飞鸽传书,却给了他将功赎罪的机会。而更让他惊喜的,是在前几日找到这支宋人队伍的下落后,还让他远远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就算是化作灰也不会忘记的大敌的身影——孙途。 一想起孙途,萧延平的后背又感受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当日这一箭几乎就贯穿他的身体,差了半寸就射中他的心脏了。好在,他命不该绝,总算是挺了过来。但其实这点日子还是无法让其伤势痊愈,可他依然咬牙来了,因为当日的耻辱,只能用敌人的鲜血和性命来洗刷! “孙途……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从牙齿缝里轻轻念出这一句话后,随着萧延平的一个手势作出,身后这些辽军残余已开始缓慢无声地向前掩去,不断接近前方的营地。 之前一战,他们败得太惨,居然连弓箭都丢了个干净,导致现在只能摸进营地发动近身攻击。但他们相信,自己依然能胜。因为敌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行踪,而且,他们在兵力上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当摸到宋军营地前,火光能照到的那一片时,随着一声呼啸,头前的几十个辽兵已如猛虎猎豹般凶狠扑上,手中利刃闪动,直取刚刚转身过来的守夜者的咽喉…… 战斗,瞬间爆发! 正文 第936章 精锐战精锐 当辽人的偷袭突起的瞬间,本来还在睡中的孙途就已骤然睁眼,弹地而起的同时,腰间佩刀已随之出鞘,口中更是高声厉喝:“有敌袭!”立刻就惊醒了营地里的所有人。 身在荒野,又已知道了附近可能存在敌人,孙途就是睡着也时刻作着警惕,所以反应极快,当一名辽人挥刀刺来时,他的手中刀已先一步掠出,正中对方胸口,将其劈翻倒下。 与此同时,四周也是惨叫一片,那些被偷袭得手的将士已接连中招倒下,而辽人更是迅速从三面掩杀过来,几乎把整个营地都给包围了起来。萧延平更是一马当先,刀出如风,唰唰几刀就逼得两名军卒手忙脚乱,在露出破绽的瞬间,就被其斩杀当场。这下变故,更是唬得本来散开安歇的青州军在一激灵的同时迅速朝着孙途所在靠过来。 相比于一般的宋军,青州军终究是经过许多次战争磨砺的精锐,受惊之下并未完全乱了套,更没有四处逃散的表现,反而以自家将军为核心,结阵自保。孙途也在此刻急忙抽身后退,口中喝一声:“圆形守阵,先守住敌人这一波攻势!” 有了他这个主心骨的号令,众将士的反应更加自如,立刻按照自家所处位置占住了方位,将四周守了个严严实实,刀枪并举挥舞间,竟把辽人这股子猛攻给化解击退,然后自身才再度往后退出一截,拉开与对方间的距离。 这圆形守阵虽然看着简单,但防御力却绝不普通,每个将士之间都能互相奥援,进退合拍,正是在面对数倍之敌时最佳的应对之策。但是,这阵势对将士的要求也是极高,非上下一致,团结一心者不能使,因为一旦阵中任何一人有所迟疑,救援不到,阵势便会出现漏洞,继而彻底崩溃。也只有多年来未曾懈怠操练,又已经养成了互为一体的青州军,才能在如此关头还能及时组阵成功。 即便是萧延平之勇,一时也拿这守御严密的圆阵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倒是连续冲了两次,结果不但一无所获,反而差点被宋军所伤,吓得他赶紧就往后退。至于其他辽兵,更是损伤不小,最后也只能跟着后撤,在其身边也结出个阵势来,但他们的军阵杂乱参差,无法与宋军相比。 双方相隔二三十步,边上还有篝火在轻轻跳跃燃烧,把所有人的身形脸庞都照得一阵时明时暗,扭曲不定。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迅速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孙途更是目光一缩,盯在了萧延平的脸上:“是你……” 萧延平也反盯着他,心中那个愤怒啊。他实在没想到,自以为有着八成以上胜算的偷袭竟会是这么个结果。虽然杀了十多人,自己方面还占着极大的人数优势,可现在看着,反倒像是自己落了下风。看来,自己到底还是过于小瞧这个叫孙途的宋将了,怪不得他能被主人视作强敌! 萧延平的判断倒也不算是错,别看 孙途这边人数不过他们的三成,但论战力还真就不虚他们这些残兵。但其实,真说起来,也是因为孙途没有带上其他宋军,才让他们的战力更强。要是有其他人在此,刚才一场偷袭就将彻底搅乱大营,到时青州军就算想要列阵对敌怕也难以迅速成型了。 而更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辽军自身,因为他们缺了弓弩。在丧失了这一远程打击手段后,面对如此防御自然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刚才的强攻已经证明了他们是不占上风的。 孙途的双眼映照着边上的火光,慢慢化作了熊熊怒火:“好哇,我还发愁不能为那些兄弟们报仇雪恨呢,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今日就让你们血债血偿,以命抵命!变阵,锋矢阵!” 随着他这一声暴喝出声,身后将士几乎没有丝毫迟钝的,就已迅速变化阵形,如一支离弦的怒矢,呼喝着,就以孙途为箭头,直往三倍的辽军攻杀过去。 青州军可不比一般宋军,可以说以往的每一次战斗,他们都做到了以少胜多,所以哪怕这次面对的是辽军,他们也未见半丝惧怕的,依旧是勇往直前。而在看到这一幕后,辽军的斗志也被瞬间点燃,他们也是个个怒吼连声,举刀上迎,萧延平更是大步向前,找准了孙途,当头就是一刀劈下。 稍作冷静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支宋军战力确实不凡,而其关键就在为首的孙途。所以只要将之斩杀,则敌军自然崩溃。只是他明显打错了如意算盘,这看似凶狠的一刀却被孙途轻易挡下,同时还立刻反攻,长刀借力而上,直取其胸口要害,逼得他只能赶紧回招自救,两口刀迅速就在两人间叮叮当当的交错撞击起来。 虽然作为箭头的孙途攻势受阻,但后方将士的冲势却还在,他们已一头撞进了辽军之中,靠着气势与配合,竟一下就凿穿了对方的阵线,并随着斩杀敌人,把这个缺口给迅速扩大。 也就在这时,孙途才与萧延平交错而过,他手中刀未作任何停留,继续前劈,把刚举刀砍来的一名辽兵斩杀,然后猛喝一声:“从左边冲!”说着,已带队往那个方向猛杀过去。 作为主将,孙途可没有因为眼前的强敌就乱了心神,很清楚想要取胜未必非要强战萧延平,只要将其所部击溃,就足以把这个仇敌留下了。倒是萧延平,这时明显未能跟上孙途的节奏,刚一回身再想交手,却发现对方竟追着往侧方退去的部下杀去,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半晌后,他才又一声怒吼,急步追来,而这一回,他也学聪明了,并没有再去追击孙途,而是把目标落到了后方的宋军身上,刀闪处,直劈两人。 这下还真就被他选对了目标。锋矢阵不同于防御圆阵,将士间的奥援并不多,更多是在于冲势杀伐上。当被敌人从侧方袭击时,他们更多是以攻代守。但在萧延平这样的勇将面前,这等反击自然 算不得威胁,转眼间,已有数人被他袭杀,正冲杀着的阵势也陡然一僵。 孙途在接连听到后方的惨叫后,也赶紧收足,口中再吼:“散!偃月阵!”自己则疾速回头,目光所至,手中刀已再度急掠而出,直取正一刀斩向一名兵卒的萧延平,迫使对方收刀自守,然后两人又再度交锋。 这一回,已经知道孙途心思的萧延平可不敢再放其离开指挥变阵了,当即就使出了浑身解数,缠住孙途。同时口中也吼叫着:“别管宋人军阵,只管硬冲,用兵力优势冲散了他们!” 这支辽军本就是由多路军马合并而成,当初想的就是挑选精锐已扰乱宋军后方。但是,这么一来却明显忽视了军士间多年操练作战时所养成的默契。之前有马时,他们还能靠着辽人自身的习惯弥补问题。但现在,因为逃命弓马全丢的他们,只能徒步作战,其弊端也就无限被放大了。此时能做的,就是遵循着自身好斗的本性,以及人数上的优势来进行强攻,希望以命换命,吃掉宋军了。 辽军这一拼命,还真就压住了青州军。而且这偃月阵更适宜在开阔地的冲杀,现在地方有限,实在无法把全部威力施展出来,一番冲杀后,反被敌人给截成数段,该有的照应也不见了。 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而作为主将,孙途本该见招拆招,赶紧再下令变阵才是。可此时,他面对着势如疯虎般不断杀来的萧延平,别说回去照应,就是发号施令,让他们再变阵都有些困难。往往他刚分神想说什么,对方就是一刀直取其要害,让他只能住嘴收神,全力应对。而因此,却让青州军逐渐伤亡增加,听着那熟悉的惨叫,孙途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孙途,你果然是我大辽心腹大患,但这一回我就算是拼去了这条性命,也要为我北朝诛杀了你,还有你部下人等!”说着扰乱孙途心神的话,萧延平的攻势越来越凶,刀刀不离孙途的咽喉心坎等要害处,反倒对自身的防御不是太放在心上。 孙途暂时还没有与之同归于尽的念头,只能是不断后退死守,希望能找出破绽来。但这也让他更无法纵览全局,给出合理的命令。在连连又退了几步后,他的目光突然就扫到了一旁篝火边上的几张弓,这让他心中猛然一动:“对啊,我怎么犯下了这么大的糊涂。敌人不用弓弩,我们可以用啊!” 当下里,他在闪过又一招后,已果断吼道:“用弓弩杀敌!”这句话全不用分神制定策略,所以倒是干脆出口。 而就在他这话出口的片刻后,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响起,正与宋军杀得难分难解的辽军立刻惨叫不断,翻倒一片。 局势再度扭转…… &&&&& 固定动作,周一求票。。。。。有时候做人就得实实在在,不玩花活,要什么就说什么。。。。 正文 第937章 生死一线命不绝 为了这次的涿州之行,孙途他们可是准备充分,不但个个贴身都穿有软甲,还都配备了威力极大的弩机。只是辽军这一下的夜袭实在来得太突然,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不少人翻身即战,弓弩都还留在地上呢。 但也依然有些足够警惕小心的将士是将之藏在身后的,刚才组阵厮杀也就来不及使用,可现在,听了孙途的提醒,这些人就迅速做出了最为正确的决定,在一刀逼开敌人后,当即亮出弩来,扣下悬刀。 这些弩机可全是大宋军中最精良的一批,无论射程准度都是第一流的,现在又是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上突然激发,又怎是这些寻常辽兵能招架的。他们在看到弩箭亮出时,便已仓皇举兵想当,却还是慢了一拍,破空声里,一根根劲矢准确射入他们的胸口,在巨大的机括力道的推进下,更是射透了他们的躯体,带了鲜血从后背而出,引发了一阵惨叫和倒地之声。 只在眨眼间,胜负的天平已迅速扭转,宋军更是军心大振,喊杀声中,竟杀得几倍之敌狼狈后退,快要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了。 而部下队伍的战况突变也影响到了两个正战得火热的主将,余光瞟见边上的战事,孙途自然是心下大定,一把刀在身前使得虎虎生风,守得滴水不漏,将对方凶狠的攻势全给挡了开去。而萧延平的心却已然急了,乱了,这等变故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当下里更急于想要斩杀目标,攻势变得越发猛烈,几乎算是倾尽全力了。 在孙途看来,萧延平也算是难得的厉害对手了,倘若是两人公平对决,自己纵然胜其一筹,但真想败他也得大战上的几百招才行,至于伤他,更是要付出不小代价。可现在,到底不是公平的决斗,对方的心已经乱了,而且他比自己更急,自然也就露出了破绽。 当萧延平又一轮急攻被孙途稳稳守下来后,他的势头骤然就是一窒,胸前顿现老大的一块破绽。他毕竟伤势并未痊愈,全力拼杀下,气力都有些跟不上了。而这,也正是孙途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没有半点迟疑,孙途本来已被压制多时的手中刀突然寒光闪烁,随着他上抢的步伐已迅速贴了过去,一刀直取其胸口。萧延平也是脸色一白,赶忙抽步后撤,回刀自救,他也知道自己露出了致命的破绽,一旦有失,定然代价惨重。 可随即的变化却再让其大吃一惊!就在他回刀防御的瞬间,孙途那看似狠劈而来的刀却在半途停顿,而下盘处却传来风声,砰的一下,其膝盖处遭受重力击打,整个人平衡尽失,斜扑着就往边上一处篝火倾倒了过去。 原来孙途那一刀竟是虚招,更是趁其把全部心神都用在如何招架此刀时,突然自下方偷袭,一招伤敌。相比于无论步战更胜马战的孙途,萧延平对下盘的防御显然差了不止一点,一下就中了招了。 惊呼声里,萧延平眼看就要落入篝火,一旦真如此,恐怕就彻底完了。好个辽国猛将,他 竟在脑袋将将要触及火焰的瞬间,手中刀急速下刺,在当的一声脆响间,硬生生止住了落势。而在手中刀应声断裂的同时,他又借劲横身往另一侧扑去,虽然下半身依旧被火焰擦过起火,疼痛骤起,却是躲过了烈焰烧身的噩运,算是保住了自身。 这一下临机而断,就是孙途这个对手都不禁要为其喝上一声彩,因为换作是他自己,也拿不出更好的应对之策来,对方能当机立断,足见功夫之深,反应之快。但,这依然改变不了孙途杀他的决心,眼见其横拍在地,他脚步未顿,身形一展,已急追而至,手中刀更是暴然下刺,直取对方胸腹,誓要将之一刀击杀。 打从多年前两人第一次见面,孙途就知道萧延平是个可怕的对手。之后的每一次相遇,都印证了这一判断,孙途更是接连两次差点死再其手。所以现在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杀敌的机会,自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 两人一前一后往那边扑去,先是萧延平重重撞在了地面上,但他却完全顾不上背部几欲断裂的疼痛,手一扬,只剩半截的钢刀已迎面朝着孙途飞来。不过却被其一闪躲过,只让手中下刺的一刀稍微缓了缓而已。 然后还凌空扑来的孙途,刀已下顿,噗哧一声,直入对方胸腹,终于得手。 但让人惊讶的是,这一瞬间,孙途脸上却无半点杀死强敌时该有的喜色,反而面色一变。因为他看到了敌人眼中的决绝,那不是将死的解脱,反而是一种把敌人带入自己陷阱中的眼神。 而就在这一瞬间,萧延平本已空着的双手在往前一抹后,已多了两样东西——弓和箭!时隔几十天,他终于再一次掌握了自己最犀利的杀器! 如果说孙途的一身武艺,刀占五分,枪占四分,弓箭占得一分的话,那他萧延平却是刀占其三,弓箭却占了七分之多。可以说,他能在辽军中迅速崛起,除了耶律大石这个主人的极力栽培,更在于其一手冠绝辽军的神奇射术。 只有弓箭在手的萧延平,才是最可怕的军中杀神。只可惜,这一次因为前日之败,导致他自己的宝弓丢失,全军都没了弓箭可用,这才让他的战力打了个大大的折扣。直到被置于死地的瞬间,他的双手才重新握上了弓箭。 虽然只是一把普通的八斗弓,却已足够让他施展可怕的射术了。事实上,他刚才那一扑,除了躲开火焰之外,也正是因为瞄到了这边的弓箭。既然已是必败必死之局,那就以性命为赌注,趁机杀了孙途,也算对主人有个交代了! 这才是他的全部计划,而且现在看来是成功了。就在孙途刀入体的同时,手已握住弓箭,人虽倒地,痛苦阵阵袭来,却不影响他熟练地搭箭上弦,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弓弦便是一声急颤,羽箭已如闪电飞出,直取孙途面门。 好在孙途在一招得手后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身体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都来不及拔出刀来,人已迅速掠向侧后 方。这一下但凡有半点迟疑,萧延平的一箭便能取其性命。但饶是孙途动作极快,却还是被箭矢擦过面颊,带出了一溜鲜血,也让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他的危险却远未到解除的时候,一箭落空的萧延平以呕出一大口鲜血的代价,竟不顾穿身而过的利刃,硬生生坐起身来,手中弓弦响如霹雳,又急又快,七支利箭同时飞出,直取孙途及其周围的所有空间,封死了他的一切退路。 这是萧延平最后压箱底的绝招,也是他用性命燃烧出来的最后杀招。此招一出,就是一个两败俱亡的结果,他整个人已成血葫芦也似,孙途也已无法闪躲,而且因为刀在他身上刺着,连格挡都做不到。 萧延平这一刻,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死盯前方,只等孙途被自己射杀一刻的到来。如此,他纵死也能瞑目了。 孙途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自救,身形全开,人如风中枯草,急速闪避。前两支箭,被他再度闪过,后面三支,也在他全力侧避间擦身而过。但这最后两箭,却正好封住了他最后的退路,却是再又避不开了。人力有尽时,纵然是孙途,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 “将军……”不远处的部下失声惊呼,可他们即便想要扑上来代死,都已经来不及了。孙途的心则沉到了谷底,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萧延平,竟要死在对方之手。几年轮回,终究还是逃不了这么个命运吗? “嗖——嗖!”就在孙途已然束手无策,就要闭眼待死的瞬间,两道疾风骤起,让他觉着面颊刺痛,然后就是啪啪两声响,再睁眼时,却见四支利箭交错相撞,就在离他面门只有半尺处力道全消,颓然落地。 孙途这时,也是足下微软,踉跄着落地,脸上除了绝地逢生的惊喜外,还带了浓浓的意外,急忙就扭头往后面的疾箭来处看去。这等夜里,居然有人能远远用快箭射落萧延平这等箭术高手的绝命一击,来人弓箭上的造诣也是强得惊人啊。 随即,落入孙途眼帘的,就是两个持弓而立的身影——竟是两人同时出手,替他解的围!? 但因为夜色和距离的关系,孙途还真看不清对方模样,只觉着其中一人颇为熟悉,只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那一边的萧延平却是一声惨嚎:“天不助我——!”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当即一头栽倒,再无声息。而其双眼却是不甘地瞪得溜圆,当真是死不瞑目啊。 这一瞬间,整个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愣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跟孙途一样汇聚到了那边白马山的方向,想看清楚来人模样。然后他们看到的,却是一片突然而起的火光,随即,一声怒吼爆发了出来:“杀啊,杀辽狗!” 数百人一下就从那影影幢幢的林子里直杀而出,而当两条大汉一马当先杀出时,孙途终于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来。但同时,他心中更感惊讶——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此? 正文 第938章 旧部新援 从黑暗的树林子里突然杀出的几百人个个悍勇如虎,哪怕是对上拼命作战的辽军也是不落半点下风。尤其是当先几人,杀入敌群更如虎入羊群,一条粗大如鹅卵的禅杖,挥舞间虎虎生风,当真是沾着飞,碰着倒,在其前进的道路上几无一合之敌。 而在其身旁,一人手持双刀,步履如飞,更是杀得鲜血喷溅,犹如割草,身形到处,惨叫声就没有停过。相比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人倒显得要收敛得多了,但朴刀长叉此起彼落,却也杀得辽军溃不成形,只能连连后退,已是彻底没有了抵抗之力。 孙途在看到这一幕后,脸上便充满了惊喜,双眼一眯间,吼声已起:“青州军,杀敌!”顾不上身上带着的轻伤,已再度挥刀杀上。 这一吼,也再次鼓舞起了宋军士气,再加上还添了这么一路助力,剩下的青州军将士更是个个杀得兴起,全力反扑。只在短短片刻内,就把那些个辽军挤压到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人数更是被不断削减,死伤遍地。 自家主将被杀,宋军又突然多了一路援兵,这一切给辽军上下的打击无疑是极其致命的。到了这一步,他们更是连反抗的勇气都拿不出来了,随着两方人马左右前后一夹一攻,剩下的两百人也就彻底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转眼就便已死伤殆尽,几乎都没留下个活口。 等孙途叫声住手,辽军已只剩下两三人还能站立,在他们周围全是倒下的同袍,这些人的眼中脸上,也彻底被惊恐所覆盖,再不见契丹人该有的狠绝,几人身子更抖得如同一片片秋风里的枯叶。都不用再喝令的,随着宋军压上,他们已乖乖地丢下手中兵器,高举双手,喊着饶命了。 也是直到这时,孙途才笑看向了大步过来的几个新老朋友,带着疑惑道:“鲁大哥,武二哥,范老哥,你们几个怎会一起出现在此?” 原来,这股突然出现的兵马赫然正是以鲁达、武松等孙途老兄弟为首的青州军精锐,另外再加上范骐赵晃等几个之前曾答应过他在安顿好家人后便会赶来投军的新收部下。 最后上来相见的,还有小李广华荣,刚才就是他和范骐及时发箭,才能在那要命关头救下了孙途。可以说,孙途这次命不该绝,还真就是老天保佑,及时把他们几个给送到了此间。但同时,孙途心里的疑问也大了,这两方人互不相识,怎么就凑到了一块儿?尤其是鲁达他们,要是算脚程,他们从江南动身,再快这时也不可能来到北方,更别提出现在这距离涿州不远的荒野之上了。 鲁达与武松都是哈哈一笑,又看了眼花荣:“还是让花荣兄弟来说吧,这中间可多半是他的功劳啊。不过这事却是说来话长了。” “哦?”孙途好奇地眨了眨眼,随即便摆手道:“既如此,那就先把眼前的事情办妥了再说 不迟。”所谓眼前的事情,自然就是处置这些死的与活的辽军了。随着他一声令下,众青州兵就迅速忙碌了起来,打扫战场,救治自家受伤的兄弟,补刀未死的敌人,并把尸体都挪到一旁,同时也把那几个俘虏拿绳索捆了,看守起来。 同时,这处营地也越发的热闹起来,众多兄弟重逢,纵然刚发生过一场血战,大家的情绪依然高涨。于是他们就地把火生大,拿出食物,欢叙别情,把个黎明前的山林给闹得如白昼的市井一般。 孙途也没有制止兄弟们难得的放松时刻,只是把鲁达等人叫到跟前,一面与他们分食吃的,一面再度问起了之前的疑惑。 这一回,花荣终于是能细细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将军有所不知,其实我等兄弟早在接到朝廷调令前就已启程从江南赶去汴京了,并在半道上就知道了你奉命北伐一事。而我们去汴京,正是想向将军拜年,同时把江南这两年的进程如实禀报的。” “原来如此。”孙途并不急着询问江南两年来的发展,只是道:“所以你们才能如此快的出现在北方吗?只是,你们又怎会与范老哥他们同行,还跑来了这儿?” “这就在于雁门关那边不肯放我们进入了,虽然我等已经拿出了相关令牌,可那边依然不肯相信我们的身份,只把我们安排在关城之外。”花荣苦笑道:“据说,他们是怕我们之中有辽国细作,为防万一……” 孙途一愣,也不觉失笑摇头。这却是因他而起了,当日在雁门关捉拿辽人奸细时,他就曾三令五申让守军今后务必严格把关,不得给任何人以随意出入关城的机会。却不料,这下反倒作用在了自己的亲信部下身上,使得他们都无法穿关而过。 但现在看来,这一下反倒是歪打正着了。果然只听花荣又道:“当时我等急于北上与将军汇合,所以我就想到了另寻小路,绕过雁门关的办法,同时也在附近寻找向导,毕竟我等从未来过此地,又不善于寻找那些隐藏在深山之中的道路。不想这一找,还真让咱们找到了范兄几人,他们也想着绕过雁门关北上……” 范骐立刻接了他的话道:“孙将军,我等兄弟曾答允过你只要安顿好了家人就会来北方投奔于您,共杀外敌。我们的命是你所救,自当尽全力助你,所以在无后顾之忧后便赶了过来!只雁门关那边不得出入,才想到了另寻出路。” 孙途笑了起来:“所以你们便合在一处,绕了远路,出现在此?”心中更感慨不已,这一切可当真是凑巧啊,要不是种种前因,自己还真就可能死在那萧延平的箭下了。 “本来我们都已经要翻过前面那座山林了,结果留在后头的斥候发现有人在追踪我们留下的痕迹,为防万一,我们才决定再回头看看。不料正看到将军你正遭遇危险,还被数倍之敌围攻 ,所以我们就没有多想,出手搭救。”花荣又说道,却让孙途再度啧啧称奇。 原来居然还有这一关键啊。之前自己派人追踪到的,竟不是辽人的踪迹,而是先行一步入山的花荣等人,而且还被他们随后察觉到了行踪。显然他们也确实足够小心,这一回头的本意是想要对后方可能存在的敌人发动突袭了,但最终却是救了自己,杀了辽军一个措手不及,倒也算是达成既定目标了。 在弄明白一切前因后果后,孙途再度叹息:“这一回真就多亏了你们出现在此啊,要不然,我和一众兄弟真就要命丧在此了。” “对了将军,你怎么会带兵在此?而且身边就这么几个兄弟?”武松提出了他们所有人一开始就有的疑问。 当了自家兄弟之面,孙途自然是有话直说,便把自己这一路的经过给说了出来。无论是杀高俅,还是夺权童贯并与辽军杀个平手,最后更是细说了眼下两军间的困境,以及自己将往涿州见郭药师的目的…… 这些事情可比他们的经历要凶险刺激得多了,直把鲁达武松他们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个个叹息不止:“将军不愧是将军,所做之事皆可震动天下,我等佩服!” 孙途摆了下手,制止了他们的吹捧,这才关心问道:“对了,你们说要把江南这两年的变化报于我知,却是有何进展吗?” “咱们江南这两年的变化可大了。”一提此事,鲁达就来了兴致,眉飞色舞道:“自打我们照将军之意彻底掌控江南各地军政大权后,便把之前的那些苛捐杂税都给除了,又靠着方腊反军所囤积的粮食为底,一开始就让百姓重建家园,再垦田地。短短两年里,江南百姓都已各自归家,安居乐业,光去年一年,收上的钱粮就足以让各地官府吃用不愁,还有大笔富余能用以养兵了。” 孙途点头,这一点早在他的意料中。江南本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地区,当初只是因为朝廷盘剥无度,贪官遍地不说,又弄出个害民无数的花石纲来,才导致的民不聊生。但现在,一切弊政全被扫清,而且在孙途的授意下还大减对朝廷的税赋供应,如此江南地区无论军民自然大为富足了。 而这些话落到范骐他们耳中,却让他们大为惊讶和向往了。要知道他们身在大名府的日子可是过得紧巴巴的,想象江南的富足,当真是要羡慕哭了。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真正让他们震惊的事情陆续有来:“也正是因为军中有富余,我们便照将军离开时的嘱咐开始栽培工匠,对火药火器进行革新。到我们离开时,火药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展,而且除了威力更大的破虏弹外,我们还造出了新一批的火器,有将军曾说过的,能埋入地下用以对付敌军的地雷,还有一批更为轻巧,可以用弓弩发射的小型破虏弹,我们称之为霹雳弹……” 正文 第939章 再定策,抵涿州 都说饱暖思那啥,但这却只是对个人来说,真要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团体,乃至于一个政权上时,饱暖之后他们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如今江南的形势就是如此。 无论是宋江等梁山泊旧人,还是童沐这样的朝廷边缘人物,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理想抱负,而江南的富庶和众多的百姓,便成了他们照着孙途指引的道路往下走,去实现自己远大抱负的大好平台,为此,他们甚至都不惜一再抵御朝廷对当地的入侵,把为人臣子,忠君爱国的坚持都给暂时抛在了一边。 而这一番作为所带出的成效也是显而易见的,江南百姓安居乐业,官方仓库不断充盈,投身入军者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到如今,江南军队的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万——而且这二十万人马可不是大宋普遍可见的乌合之众般的各地厢军可比,而是实实在在可以上得战场厮杀的军队。或许他们还比不了当初的山东军青州军,但差的只是战场经验而已。 而更叫孙途感到欣喜的还是童沐他们遵循了他指点的路径,不断开发新的火药火器,在原先的基础上取得了长足进步。光是听到那些个新造火器的名字,就可知其威力不凡——地雷、神火弩、霹雳弹……可以说在用上新研制出来的火药后,每一样都已超过了原先所用的破虏弹的威力,虽然无法做到彻底的普及开来,却已经能让整支江南大军再添三五成的战力了。 “对了,将军,这就是用在弓箭上的霹雳弹,我来时公明哥哥特意给我准备了五枚。”花荣说着,又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拇指粗细,圆筒状的瓷瓶递给了孙途。 孙途自然颇感兴趣的接过了,上下打量的同时,还掂了掂份量。发现这东西确实要比原先的破虏弹轻巧许多,而且还能装在那箭矢身上,却对箭矢的飞行影响不大,不觉双眼一亮:“此物倒是有些想法,却是何人所造?” “是凌振兄弟和几个工匠一起琢磨出来的。他们不但对火药进行了改进,使得其中装填更少火药却依然能爆发极强的力量外,还把这外头的壳子烧得更薄,比之蛋壳也厚不了多少,而且里面还填了不少的铁砂等物,杀伤惊人。唯一的不足就是每一枚霹雳弹的造价都极其不菲,而且造得也慢,一次最多出几百枚。” 孙途点点头,他很清楚这一弊端在手工业被机器取代前很难解决,而就目前大宋的科技水平,这个问题至少短时间里是不可能得到完美解决了。只是这些成功已经足够让他感到兴奋与满意,当即笑道:“你们做得很好,对了,这次奉命北来的大军又有多少兵马,由谁带领?这些事情你们可知道吗?” 鲁达当即笑道:“将军放心,洒家等虽然离了江南,但与那边的联系却未断过。因为将军也到了北边,我们自然不敢再作推辞,不过童老 弟他也做好了安排,只派四万老兵外加三万新兵一同北上,以他们的速度来看,五月间当也能抵达雁门关附近,再过半月,应可到前线大营。至于带兵之人,除了董都监外,还有林冲兄弟等人,宋公明和吴嘉亮他们也在此番北上的队伍里头。对了,听说那岳鹏举也一力要来,只留童老弟和其他一些人留守江南。” 孙途笑了起来:“童沐这一手倒是颇见沉稳,既保留了我们对江南的绝对控制,又可让朝廷稍作放心。倘若真把二十万大军都拉出来,我想朝中那些人可就要感到睡不安寝了。” 这话顿时引得众人又一阵大笑。此时大家的心情都颇为放松,毕竟强敌已除,又找到了自家将军,有了主心骨,接下来遇到任何困难都不带怕了。不过在笑了一阵后,武松还是迟疑道:“将军,有一事我等却不知该不该说……” “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孙途不以为意地一摆手。 “虽然江南一切都欣欣向荣,发展甚快,但咱们兄弟中间却总有些不一样的说法。前者公明哥哥就曾在请我吃酒时看似随意地提了一嘴,说将军和我等所为不像是为朝廷效忠,看着倒像有不轨自立之心,他希望能有所改变。”武松脸上有着几许不安道。 “竟有此事?”率先有反应的却非孙途,而是鲁达,只见他把两只大眼猛然一瞪:“他宋公明想做什么?把咱们兄弟辛苦打下的基业送还给那些昏君奸臣吗?” 这一问让花荣脸上一阵尴尬,毕竟他对宋江一向尊敬有加。当然,现在他对孙途的态度也是一样,当初那一场场厮杀和相处下来,让他对孙途的为人和本事也是深感佩服的。倒是孙途,则在略眯了下眼睛后,又满意地冲武松一点头:“二哥不必太过忧心,我也早看出宋公明他对朝廷素来愚忠,所以有些事情他就不如我等看得开了。不过我总有办法应付的。” 对武松的这一揭发,孙途还是有些意外的。因为他很清楚武松其实和宋江间的关系也自不浅,他为人又最是磊落,能做到这样,就说明两者间他是完全站在自己这边的。当然这也可能和武松早因为自己当初的经历对大宋朝廷失望透顶有关,君不见故事里梁山招安一事上最先跳出来反对的就有他武松,而且在最后平了方腊,他也未再随众人回朝受赏,反倒因此落了个善终。 但这些毕竟是将来的事情,此时大敌当前,还没到收拾内部的时候,孙途也就没有在此问题上多作纠缠,迅速转换话题道:“七八万兵马虽然数字不小,但真放到这次的两国之战的正面战场上,却未必能左右全盘战局。”说着,就把眼下宋辽大战后,双方的实力对比给道了出来:“西军元气大伤,只靠北军和各地厢军,哪怕再加上我江南的兵马,也不可能真个强行败敌,再攻城拿下幽州。” “那辽人当真如此厉害吗?”几个下属都皱起了眉头来。 “应该是比我们所想的更加可怕,更何况,在其北边,尚有能把辽军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国女真人呢。”孙途神色凝重道:“所以我以为关键不在正面战场,而在涿州这一线被人忽略的边角。若是无法联系到我江南大军也就罢了,但既然你们有办法与他们联系,就该改变一下战术了。这样,这就派人回南边,把我的军令传达给董平他们,让他们在出了雁门关后不要直接北上,而是转道来涿州,看看能不能起到奇兵的效果。” 原先手上能用的筹码不多,孙途也没多少想法。但现在,一旦发现真正属于自己的军队即将到来,他这颗不怎么安分,习惯于剑走偏锋的心又开始打起别的主意来了。 既然辽军可以通过涿州这边的路线出现在宋军背后,他们自然也是能做同样事情的。当然,现在最关键的一点,还在于能把涿州掌控在自己手中,也就是说服郭药师! 所有的筹谋计划,此刻已全数着落到了涿州一行上,这让孙途除了感到肩头担子更为沉重之外,也是一阵兴奋。显然,相比于之前中规中矩的两军厮杀,他更习惯于眼前这般更为多变,也更为自由的弄巧蹈险! 在压下心中异样的悸动后,孙途才作出了最后的安排:“这样,咱们歇息半日,然后兵分两路。一面派出几人回头南下,找到我们江南兵马,让他们到时赶往涿州,其他人,则直奔涿州。这次无论用出什么手段,我都要让郭药师及其部下军队成为我大宋的一支助力!” “喏!”一干下属也感受到了孙途志在必得的情绪,顿时全都立身肃容,行礼应命。这一幕落在范骐等人眼中,更感受到了以往在禁军里所不曾见到的强大斗志,让他们也不觉兴奋了起来。 在原地稍作休整,半日之后,孙途他们便再度启程。而这一回,他的队伍可比之前扩大了数倍,气势也比之前要强上了许多。 他们又花了一两日穿过白马山,再循着草已荒芜的官道一路行军,终于赶在四月初五天黑之前,抵达了目的地——涿州。 只是当来到这座久闻其名的北方大城时,孙途他们还是被眼前凋敝的一幕给惊到了——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整座城池都显得死气沉沉,城门四闭不说,附近也看不到任何人影,若非城头之上还有旗帜飘扬,还有一些军卒把守,众人都要以为这里已成一座空城了呢。 如此一看,也就能理解为何他们一路行来,所有村镇都荒无人影了,显然在郭药师带兵一乱后,本就人口不多的辽国南疆已变成鬼域一座。而说到底,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能是落在郭药师及其部下的身上了。 话说这个郭药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正文 第940章 困境中的郭药师 隶属幽州辖下的涿州城千百年来皆是北方要城,太多的故事曾在此上演,更有无数的英雄人物曾在此或起或落,而其中的表表者,自当为一个卖草鞋的,和一个杀猪卖肉的,他们与一个逃犯在此相遇,义结金兰,然后开启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与人生。 如今的涿州之主郭药师若论起点身份,显然是在那三人之上,但此时他的境遇却是远远无法和那流传后世数千年的英雄豪杰相比的。眼下的涿州,早没有了往日的繁华通达,不但城外荒草遍地,田地荒芜,就是城内,也是民不聊生,十室九空,也就只有两万许常胜军的将士还死守在此,做着最后的拼搏,或者也可称之为挣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已来到了穷途末路之境,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多少出路可走了。尤其是当面前的辽国来使,把他们的艰难处境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细说出后,更是叫郭药师的脸色发青,边上作陪的几名部下更是心思动摇。 “郭将军,该说的话我已经全部说完,还望你能做出一个最明智的选择,如此你我双方才能各得好处,各有保障。要是你依然铁了心要与我大辽为敌,我敢保证不出一月,我辽国精骑必将踏破涿州,到那时满城人等玉石俱焚,你也必将重蹈董小丑等一干反贼的覆辙!”辽国使者萧思训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身上的气势却是越发的强盛了。 最后一句充满了威胁意味的言语再度让郭药师的身子为之一震,但他还是强自镇定心神,赔笑道:“大使说的是,我等也确实知道自身处境。但是,要让我等重新归顺大辽总不能如此草率吧?不知朝廷会作何安排?” “安排?你到时便可知晓,我能保证的就只有一点,只要你此时归降,朝廷可既往不咎,保你部下兵马不死。” “只是这样吗?”郭药师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声。 “怎么?你还不满足吗?你造反谋逆,两年来更是在我大辽境内杀戮无辜,强占城池,这些罪行哪一桩不是必杀的死罪?朝廷能开恩既往不咎已是最大的让步,若你再得寸进尺,一旦朝廷震怒,后果就当自负!”萧思训再度开腔,咄咄逼人地喝道。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时间不多,耐心有限,最多等你三日,若再不肯给个明确答复,就别怪朝廷痛下杀手!你且再作考虑,好自为之!”给足了对方压力,他也就不再多作纠缠,迅速起身便欲离开。 而这堂上的一干将领则是个个面带纠结,有人张口想说什么,但看到郭药师那张依旧发沉的瘦脸后,到底没把话给说出来。眼下涿州的情况有多不堪,他们可是心知肚明的,别说辽军杀来平叛了,就算没人来攻,以城中仅剩的那点存粮,怕也坚持不了几月了。而且看着,至少目前还找不到任何来钱来粮的途径呢。 郭药师刚才的一问,其实也是想试探着看能不能先从 对方手中讨要些好处,但现在看来,辽人是根本不肯给自己机会了。如今山穷水尽,难道真就要重新归降辽国吗? 就在他迟疑着,将将要妥协时,堂外一人匆匆赶到,也不在意自家主将在和辽国使者说话,便疾步来到郭药师身旁,俯身就在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而随着这几句话一说,本来还满脸纠结的郭药师神色就变了,当时就看向萧思训:“那就先请贵使在我涿州城里稍待两日吧,兹事体大,我还得和兄弟们商量一番才能作决定呢。”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直接打发其离开了。 这一变化让萧思训的眉头猛然一皱,刚才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郭药师的恐慌犹豫,似乎随时都可能答应归降。可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只因为那人说了几句什么吗? 虽然心中多有疑虑,但因为那人所言极轻,他根本听不到,只能暂时放下,哼了一声:“三日,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你可想好了,莫要自误误人!”最后威胁一句,方才起身离开。 待其走后,郭药师才呵呵笑道:“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的机会来了。吴君佐,你代我去城门把宋国来使接进城来。记住,也和之前一样,只让他们进城二十人,其他人等,都留在外边驻扎。” 他这一吩咐终于解开了其他人心中疑团,本来还个个忧心忡忡的众部下,此时都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宋人终于想到用我们了?这可真是天助我常胜军啊!” 在点到名的一个高大将领抱拳离开,郭药师又迅速扫过众人,语气严肃道:“各位兄弟,都把精神打叠起来,可别再犯之前那样的错误了。若再让宋使摸准了我们的命门,后果只会更加严重。现在,就是我们谋求最大好处的时候,绝不能放机会白白溜走,更不能犯错!” “将军说的是,我等定会小心!”这些人全都肃声答应。之前,就是因为一时不慎被那辽使摸了底去,才导致自家变得如此被动,处处受制,眼看都要被人强逼着归降了,这可不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郭药师在嘱咐了众人两句后,脑子又迅速转动起来,筹谋着该如何应对这路宋使才最妥当,最好是能在获得大把好处的同时,还不用真向人卑躬屈膝,最重要的,是不能掺和到宋辽的这场大战中去!他的野心素来不小,可不想被人当成工具利用了。 半个时辰后,再度有人前来禀报,宋国来使已到了守备府门前。郭药师这才施施然起身,把架子端足了,带人出迎——这都是在辽使身上吃过亏后得出的教训,现在全用到了宋使身上。 孙途他们已立在了这座看着还算完整的守备衙门前,再看周围那些房屋院落,却有许多被焚毁倾塌的,宽阔的大街上,也不见什么百姓走动,总叫人觉着整座涿州城都是死气沉沉的,叫人好生压抑。 这种感觉在城外 就有,等进了城门后,却是越发明显了。不过在对方提出只能让二十人进城时,孙途倒也没有反对,毕竟三四百人和二十人放到几万大军面前差别也并不大。不过为万全起见,他把鲁达武松花荣几人都带在了身边,只让范骐的几个兄弟代为留守军中,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信任了。 等进城看到里边的这番景象后,孙途对涿州,对郭药师又多了一分认识——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其部下人等,其实能力都有限得紧,说一句志大才疏都不过分。他们居然把座好好的涿州城给祸害成如此光景,根本就难成大事。而且只从让自己等二十人入城,也能看出其小家子气的一面,甚至都未必比得过当初金陵城内的朱勔呢。 这一认知,让孙途在真正见到郭药师时显得越发放松自如,笑着就迎上抱拳:“郭将军,孙某对你可是久仰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仪表堂堂,不愧是能以一军搅得辽国大乱的汉人义师首领啊。” 要说起来,这郭药师的仪表确实不凡,高大的个子,瘦长脸颊,再配上颔下须髯,真有几分古之名将的风度。哪怕是在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的脸上依然是干干净净,不见半点狼狈之色。此刻听了孙途的话,正打量来使的他也笑了起来:“孙将军过誉了,你的大名在下也是多有所闻,可算得大宋军中少有的名将了。” “哈哈,那不过是其他人抬爱罢了,我孙途可担当不起。”孙途笑着谦虚了一句,然后两人就跟多年未遇的老友般,相携着就往衙门里头行去,却把周围不少人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等众人各分主宾坐下,又略作寒暄后,孙途才直奔主题:“本官的来意,想必郭将军应该早已知晓了吧?要说起来,也是将军高义,哪怕到了今日,还能以汉人的身份为念,几次上表朝廷想要归附。只叹之前军中朝中多有奸佞之辈多加阻拦,才使得将军的一片赤忱忠心被耽搁了下来。可如今,一切都有了定论,所以童帅特命本官前来与将军商定归降我大宋事宜,却不知郭将军你有何要求啊?” “呵呵,大宋朝廷能承认我这个化外之民,肯接收我等兄弟,也是我常胜军几万人马之福。我等既为汉臣,归降朝廷又怎敢提什么条件呢,只不过……”郭药师先是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把话头一转,想提出些问题来。 但这时,边上却有一人低低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当郭药师朝其望来时,对方又是摇头又是打眼色的,让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赶紧转变道:“不过今日贵使新来,想必已是辛苦万分,不如先在我涿州城里住下,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再谈正事不迟。” 他们的眉来眼去自然是瞒不过孙途的,这让他心中也是一动,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啊。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太过强求,便笑道:“既如此,那就客随主便,有劳郭将军了。” 正文 第941章 待价而沽 让人把孙途他们带去歇息后,郭药师便把目光落到了刚才打断自己话头,并递以眼色的下属:“余老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其他几人也同时看向了这个面白微须,有着几分文气的男子。 此人正是如今这支常胜军中的谋主,姓名万遥,此时见众人皆有疑惑,他便呵呵一笑:“将军,这可是咱们一直苦苦等候的机会啊,怎能把买卖做得如此之急呢?那可卖不出个好价钱了。” “嗯?”郭药师头脑也颇为灵活,这一点拨,立刻就醒过味来:“你是想借这两家使我们从中获取更多的好处?” “正是。之前我就已看得分明,那辽使虽然看似强硬,其实却颇为急切,想要让我们尽快归降,所以才会几次提到只给我们三日期限。但当时还未能看破其中关窍,但现在这宋使一来,个中问题自然就明朗了。必然是双方大战之下难分胜负,而我常胜军在涿州已有了足以左右这场战事的实力,所以才会让两家不辞辛劳,先后而来。要是这等送到嘴边的机会都白白放过,我想将军是必然会大感后悔的。”余万遥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看法道出,顿时就让堂内众人一片喝彩,他们都是粗人,看事情还真没他那么细致呢。 郭药师更是抚掌笑道:“老余啊,你这次可是立下大功了。你可知道,就在你打断我之前,我才刚想提出让那宋廷准我在涿州领兵,并帮着我解决了辽军之患就从名义上归顺于他呢。若真如此做了,我可要后悔不迭,说不得又要被人扣上个出尔反尔的骂名了。”提到自己反复无常的作风,他并不为耻,反有些得意的样子。 一众部下又是一阵笑,随后才各自眯眼贪婪道:“那咱们接下来该从这双方身上弄些什么好处?” “对,既然咱们如此重要,若不能趁机多弄些好处可不能表态。尤其是那些辽人,本就与我们有仇,更不能便宜他们了。” “宋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当日我们提出条件后,童贯那边不就没了回音了吗?真把我等兄弟当好欺的不成,想用时就来拉拢,没用了就想一脚踢开,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郭药师微笑着听了众人的说法,心里却已迅速盘算开来。说实在的,这两日他身上的压力也自不小,辽使气势汹汹还真不好应付。但现在嘛,有了宋使以为牵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所以他此时也不急着做最后的决定,只是笑道:“既然宋使到了,总得让他们双方知道各自的存在才好。如此大家心里有了数,再说话做事也更好商量不是?” 他提了个头,余万遥就立马明白过来:“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做安排。天色也不早了,正好给他们各自安排一桌酒席接风款待,到时他们也就能知道对方的存在了。” “好,此事就交由你来安排,不必有什么顾虑,现在主动权已重新落回到了我们 手上,不怕他们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郭药师说话间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憋屈不安,整个人都变得踌躇满志,容光焕发起来。 天无绝人之路,古人诚不我欺,这不,眼下才到绝路,就有转机了。 ¥¥¥¥¥ 涿州城百业凋敝,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正是空置的宅院屋子。所以要安顿孙途他们二十人住下,自然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住处不但离着守备府只半街之隔,而且规制环境也自不错,至少在这个几乎犹如鬼域的空城里已算是极难得的上佳居所了。 不过在进入这处院子后,孙途他们却根本无心领略此地布置,先就作出了相应安排,派出几人守在了几处关键点上——屋顶、转角、门口——郭药师他们暧昧不明的态度,自然让人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安全有了一定的保障,孙途才与几个兄弟凑到一块儿,谈起了对此地,对郭药师的看法。虽然武松鲁达和花荣都算不得谋略深远之辈,但终究都有些头脑,集思广益之下,总比孙途自己一人想得要多要远。 一提此事,鲁达就握了下拳头道:“郭药师这厮果然不简单,而且图谋不小,居然都不给咱们提出条件的机会,显然是想要狮子大开口啊。” “我也看出来了,此人是应该从我们的到来看出了些更深的东西,觉着自己有资本向咱们提出更多要求。刚才找着借口把我们支到此地,就是为了自抬身价,同时好与下面的人商量着开出个高价来。”武松也跟着补充道 花荣则皱起了双眉来:“待价而沽……此人果然胆大胃口也大。将军,若想要收服于他,让其帮咱们对付辽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 听完这番总结,孙途冷笑一声:“之前我就猜到此人不简单了,现在看来,他比我想的更加贪婪。只是有一点我却觉着有些古怪,他凭的什么敢如此笃定,就不怕我大宋官军出兵讨伐吗?以如今涿州城内的情况,就算我们不出兵,他们怕也撑不了几日了。” “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他们知道即便不归降我大宋,也能找到其他靠山,比如辽国!”花荣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他们困守于此,又怎么可能对前线战事了解得如此透彻呢?” “除非……”就当孙途要把自己的猜想道出时,院门突然被人拍响,随后传来了颇为客气的声音:“几位宋使,小人等奉我家将军之令特为你们送上今晚的饭食,还请不要怪我等怠慢。” 孙途只得暂且停下话头,示意外边的人开门将那些吃食给迎进来。门一开,就见有一队人端着各式酒菜走进院来,虽然都是些普通菜色,却也有酒有肉,再联系如今城中的情况,也算是颇显心意了。 这让孙途也只能笑着表示感谢,而那为首的汉子则是笑着抱拳谦虚了几句,这才状似无意 地说道:“其实这些酒菜也是早已安排下了,所以各位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无论哪方客人,我们都是要招待好的……”话说到这儿,他才突然惊觉自己有些说漏嘴了,赶紧止住了话头,脸色有异的告辞离开。 而孙途几人则在那话之后就迅速变了脸色,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才由鲁达低声道:“果然那厮有所凭仗,居然还有另一批重要客人在涿州吗?” “看来我之前的猜测果然是真,他敢做此待价而沽的决定,正是因为还有另一买家在此。而他们的身份,想必不用多说了。”孙途又是一声冷笑。 “辽人!”武松的话言简意赅,却让几人的神色又沉重了几分。 这确实不是个好消息啊,想不到辽人居然已先自己一步来尝试着劝降郭药师了,这无形中就给他们的这次行动增添了不小的变数与难度啊。 而花荣更是小声道:“将军,你觉着那人点破此事是出于无意还是刻意而为?” “多半是刻意,此人装得太过生硬了。连东京城里那些耍百戏的都比他显得自然些。”鲁达不屑地作出点评。 孙途点头表示认同,鲁达也好,武松也好,都不是只知道用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堪称粗中有细,这也是他一直都看重这两人的原因之一。当然,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和他们确实交情深厚。 随后他又笑了下道:“如此看来,其实郭药师自己心里也没多少底气啊,所以才会想着借由咱们和辽人之间的争端来自抬身价。甚至于,在我们来前,辽人开给他的价钱一定很是难以接受,所以他才没有早些就应下此事。如此看来,我们成事的机会还是不小的。” 几人点头表示赞同,心中的紧张感总算是轻了一些。 “好了,无论内情如何,都不是今日能有结果,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赶了几百里路也都累了,就先吃好喝好休息好,等明日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迟。”孙途又是洒然一笑,随手已拿起了筷子。其他几人此时也放开心怀,笑着落座,和他一起吃起这桌尚算丰盛的酒席来。 比起孙途这边的坦然接受,被人“不经义泄露”知道有宋国使者到来的辽使一边的气氛却要凝重得多了,那些酒菜摆在桌上,都没人去动一下的。 萧思训双眉紧锁,已来回在堂上走动了不下十几趟了:“该死的宋人,居然赶在这时突然到来,却是给了郭药师以转圜之机,再想让他乖乖归降可不容易了啊。不成,我不能把差事就这么办砸了,怎么也要迫使郭药师倒向我们这边,哪怕之后多费手脚!” 想到最后,萧思训的脚步猛然就是一顿,眼中已有浓重的杀意突然冒起。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彻底绝了对方的后路,甚至能逼得郭药师完全倒向大辽!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先确认宋使的位置了! 正文 第942章 利诱与威胁 接下来几日,郭药师方面对孙途他们的照顾依旧周到,每日的酒食足够丰盛,城里的兵卒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至少和眼下涿州城内可能存在的粮食短缺问题相比,他们这些人确实过得很好。 但也就此而已了。因为除此之外,无论孙途提出任何要求,都被常胜军的人委婉拒绝,无论是他想见郭药师商议归降之事,亦或是在涿州城内四处走走,这些兵卒都只摇头不许,并托词说自家将军忙于公务,暂时抽不出时间来见他们,让他们暂且耐心等候。 如此一来,孙途一行都像是被常胜军给软禁了起来,这自然让人心中不快,更感不安,若非孙途强按着,只怕武松他们几个都要强行硬闯了。而他虽然心中明白这不过是郭药师为了掌握更多主动才定下的策略,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感到急躁起来。 倘若只有他们这一方使者倒也无所谓,可现在又多了一伙辽人,情况就完全不同,不但变数增多,危险系数也将成倍增长,谁知道辽人会不会抓住眼下的机会与郭药师达成默契,又或是涿州城外突然就出现一支辽军呢? 就当孙途都快按捺不住,打算强行闯上一波时,第四日一大早,常胜军竟派人来请他们去见自家将军了。这总算是让孙途稍松了一口气,肯见面就说明尚有机会。只是,当他们一行再度来到守备衙门前时,却发现一队辽人也正好同时抵达,双方当即就泾渭分明地对峙了起来。 “想不到你们宋人此时竟还有心思跑来涿州,莫非真觉着能靠着你们的花言巧语让郭将军为你们卖命不成?”萧思训当即嘲讽说道。 孙途当即反唇相讥:“这话是说的你们自己吧?谁不知道如今辽国内忧外患不断,说不定灭国就在眼前,居然还妄想拿往日之威来压常胜军!实话告诉你,这涿州也好,常胜军也罢,早已是我大宋朝廷的囊中之物了。” “哼,不过只会徒逞口舌之利罢了,你们宋人软弱,也就只会这一招了。” “那你可太没有见识了,就在上个月,我大宋还在白沟河上大破你辽国精锐呢。要不是你等使诈在先,只怕如今连幽州城都已易手了吧。” “简直一派胡言,那一战你宋军伤亡惨重你怎么不提,却要在我面前胡吹大气,真以为我等身在涿州就不知外头情况了吗?” 眼见双方越说火气越大,都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效果了,刚在边上只顾看戏的常胜军的人才赶紧上前一步,笑着道:“几位使者还请莫要伤了和气,有什么话,先进去再说。我家将军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孙途若有所思地看了那辽使一眼,这才轻轻一哼,大步往里走去。那边的辽人见此,也不肯落后,疾步追上,几乎是与他并排着走进了大门。在绕过前头的照壁墙后,他们便看倒已带人等在庭院中的郭药师,此刻其脸上 还挂着得意的微笑,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外边的争吵,让他觉着已彻底掌控了局面上的主动。 在双方来到跟前后,郭药师才大剌剌一抱拳,道:“还请二位使者海涵,郭某因城中诸事缠身,所以这两日便冷落了你们。幸好,今日得空,那就把此事给定下来吧。二位,请!” 他虽然说着道歉,但无论神情语气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让孙途和萧思训心中都略感不快,但前者只是一笑,后者却是哼了一声。到底谁都没有发作,已随在其后再入堂去。 厅堂里座位早就安置好了,郭药师自然是坐在了最上首的主位处,只是接下来的主客的位置却只得一个,显然这也是他刻意而为,就是为了不断地挑唆双方矛盾,从而好让自己从中牟利。萧思训当即就先一步抢上,一下就坐上了这一客位,同时还挑衅似地看了眼孙途,只等他坐到自己的下首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孙途却未就座,而是走到后边的席位处,弯腰一拖,便把位于边上的坐席给拖到了厅堂的正当间,这才施施然地坐了下来。如此一来,这厅上一主二宾的坐法就显得颇为诡异了。 本来,按此时一贯以来的座位安排,主人在上头,然后下方左右两边各有席位,按照身份的高低次第往下坐就是了,这一点不光在大宋如此,辽国也早受礼仪影响,有了这样的安排。 可孙途这一手却完全不照常理,竟直接和郭药师来了个昭穆而坐,不但自己不落下风,还把萧思训给比得身份低下一大截去,这让他脸色一黑,想要照做,却又不甘心,只能是愣在了那里。 孙途这一手不但让辽使难堪,也打了郭药师一个措手不及,直愣了片刻后,才苦笑一声,只当不见。这事他还真没法追究,毕竟是他先有的算计,人家只是破了自己的设计罢了。 就当厅内气氛有些怪异的当口,孙途已抢先说话:“郭将军,看来你今日是打算来一手货卖两家,价高者得了?” 这话再度让郭药师的脸皮一僵。不是说宋人最是守礼吗?不是说宋人要比辽人温和吗?怎么在这个宋使身上自己是半点都感觉不出来?此人行事之大胆,咄咄逼人的气势,可不比辽使要差啊! 心里这么想着,话却还是要说的。当下,他便勉强一笑道:“孙将军说的不错,我确实有此意。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谁叫你们两国使者同时前来,让我也不好做个取舍啊,只能看看你们能给我下面的兄弟以什么保障了,这样,我也好对他们有个满意的交代。” 听他几句话就把手下军士拉出来作挡箭牌,孙途心里又是一阵嘲笑,但脸上却显得颇为郑重:“郭将军说的是,这事就跟做买卖,该货比三家,逢高而卖的。” 眼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有相谈甚欢,就此把事情给敲定下来的意思,萧思训的心头更急,当即开 口道:“郭将军,你可别忘了自己当初可是我辽国臣子……” “但他也是被逼无奈起义的义军首领,同时还是我汉人子民,一向被你契丹族人所欺凌。”孙途当即回了一句。 萧思训未接他的话,只是低哼了一句,继续看着郭药师道:“你可要想好了,宋人一向狡诈多变,只从今日他们公然撕毁盟约对我大辽用兵就可知他们不可信了。你虽为汉人,但终究不是宋人,他们会容你?但我大辽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能力,并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立功,则朝廷定会在既往不咎之下,再重赏重用于你,到时就算把涿州一带交你管辖也不是什么难事!” “哈哈哈,你们辽国朝廷还当真大方得紧啊,居然拿涿州当作赏赐交给郭将军。那我要不要告诉你家皇帝,我把临潢府赏赐给他啊?”孙途大笑嘲讽道。不等对方发作,他又看向了郭药师:“郭将军,我大宋能给出的诚意可就要强得多了,不光可以答应你之前所请,世代用镇涿州,还可以为你全军提供足够的粮草兵甲,帮你守住此城!另外,只要你在此番战事里为朝廷立下功勋,则金银宝物的赏赐也必然是少不了的,更可在东京为你置办最上等的宅院,位极人臣。”说着,他又回头冲被留在外边的一名下属招了下手。 那人随身一直都背了个包裹,此刻赶紧上前两步,把东西交到了守在门前的常胜军兵卒手里,他又把东西送进厅来,放到了郭药师身前的长案上。 只听东西放上案时的咚的一声,就可知包裹里的东西着实不轻了。而当郭药师随手将之打开后,更觉着眼前一花,厅堂内外众人都忍不住都发出一声轻叹,只因那包裹内的,竟是数十个金锭子,此时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粗略一看,郭药师就知道这包金子足有三百两之多,即便是他,也不禁呼吸微促,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巨款啊。 孙途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郭将军,这里的三百两黄金只是为表我们的诚意,只要你肯归顺我大宋,金银钱粮,都不是问题。”这些金子却是从童贯手里抄来,此时也算是借花献佛,物有所用了。 看到郭药师的模样,萧思训脸色更加难看,他真没想到宋人会来这么一手。当下里,便哼声道:“郭药师,你可要想好了,金子什么的不过是身外物,人要是死了,跟石头也没任何区别!我大辽虽然现在拿不出这些黄白之物,但你也别忘了我前两日说的话,一旦你真个叛我大辽,不出几日,大军到时,涿州必将玉石俱焚!” 郭药师本还在庆幸自己玩的这一手呢,要不是把两方拉到一起,哪来如此好处?黄金只是小事,但宋国朝廷的允诺却是他最希望得到的啊。但是,随即听到萧思训满是威胁的话后,他的脸色又变了,这下可真让人为难了。 一方诱之以利,一方胁之以威,他该作何选择呢? 正文 第943章 一座孤城,四股势力 郭药师脸色刚变,孙途却已在对面笑了起来:“阁下还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竟敢在此大放厥词虚言恫吓,真当我等不知外间事,能被你给吓到不成?谁不知道眼下你辽国自身难保,女真人作乱在内,我大宋更陈兵在前,恐怕你们的兵马皆都要疲于应付眼下危局,如何还能对涿州出兵?” 这一句话立刻就点醒了郭药师,是啊,自己这两日可是让人探明了外间情势,知道宋辽双方已成僵局才敢坐地起价啊,怎就会被那萧思训几句话给吓到了?当即便也哼了声:“辽使,你莫不是在吓本将军吗?我不怕与你说实话,我等常胜军兄弟上下个个皆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子,可不会受了你的威胁。你若有心相商,那就好好提出你的条件来,若不然,就请回吧!” 看他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萧思训心中怒火更盛,探身道:“看来郭药师你真是要铁了心重走那董小丑的老路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眼下奚王已率我大辽精锐正往这边而来,三五日内再不见我回禀,就会攻城。到时别说你,就是这城里的一只鸡一条狗,都别想活命!” 听到奚王二字,郭药师的面色又是一僵,眼中也有惧意露出。奚王者,辽国萧干也,这才是如今大辽军中堪称第一人的名将。此人不但用兵如神,而且下手最是狠毒,败在其手下的敌人几乎就没人能保得性命的,当日怨军正是被其正面击溃,死伤无数。对此,郭药师都还记忆犹新呢。 孙途冷眼看出对方的惧意,当即道:“萧干嘛,我也是久闻其名了,但却没有你说的那么神,他之前不照样数次败于金人之手?什么大辽战神,不过是吹捧而已。何况,他一直都在北边抗金,根本分身无暇,怎么可能跑来涿州?哪怕他真来了,你觉着我大宋会见死不救吗?” 这话总算是给了郭药师以底气,忙调整了下心态,看着萧思训,虽未急着说什么,但态度已经相当明确了——你那些威胁人的话语已不起作用,想让我归降,总得拿出足够的好处与诚意来。 这让萧思训颇为恼火地又是一哼:“你宋军如今皆被我大辽精锐所拦,若敢分兵只会败得更快,这等话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你辽国还不是一样?” “我大辽雄兵百万,自能从别处调拨精兵……” “那我大宋也是一般!正面的兵马自然不会动,可雁门关内却还有数十万大军可用呢!” 两人针锋相对地一阵辩驳,却是谁也没法推翻对方的说辞,最后依旧是个平手。但从眼下的局势来看,明显是宋使一边更占上风,毕竟辽使一直拿不成真正的诚意来,别说当面给金银了,就是点头应承让常胜军自守涿州的承诺都说不出来。 事实上,这也与双方的立场密切相关,谁叫涿州本就是辽国的城池呢,宋国这边自然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了。当然,哪怕是换了大宋城池,在此刻的孙途眼 中也是可以拿来当筹码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如此一来,双方条件已经彻底分出了高下,郭药师更是暗暗做出了决定,看来就算是假意称臣,自己也该靠向宋国。而萧思训的眼中已有杀机闪过,此事绝不能坏在自己手上,即便冒险,也得先控制住了局面。比如拿下郭药师,再杀了眼前的宋国使者,断其后路! 心思既定,他的身子已微微弓起,如虎豹将起,全身都作足了跃势。而这一动作自然瞒不过孙途,让他微微冷笑,也准备一战。对方想改文争为武斗,却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就在厅内局势一紧,一场厮杀已在眼前时,外头又有人疾步奔了过来,直接入内,就在郭药师耳边小声嘀咕了起来。而这一听之下,郭药师径直而起,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你说什么?女真竟也派使者来我涿州了?”直到这话出口,他才惊觉自己失态了,而且把这一要紧情报给泄露了出来。 本来蓄势待发的两人也在听到这话后同时一怔,身子也跟着软了下去。这一变故可太突然了,想不到涿州城竟成了如此大一块香饽饽,把千里外的女真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萧思训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知道此时自己最大的敌人已不再是眼前的宋使,而换成了到来的金使,哪怕自己真杀了孙途,怕也无补于事,反而会把郭药师推到金国一边。至于孙途,也是深怀戒备,因为在他眼里,金国也确实要比辽国更加可怕,而且这些家伙的出现也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 厅内的气氛又变得一阵沉静诡异,片刻后,郭药师才道:“那就请金国来使入城说话吧,记住,他们也只准二十人入城!” 他这话一说,萧思训的双眉微微就是一挑。而那前来禀报的部下却在答应后又跟了一句:“其实这次前来的金人也就区区二十之数。” “嘿……”三人齐齐变色,这些女真人的胆子还真是大得没边儿了,不但从北方横穿大半个辽国来到此处,居然只区区二十人,真是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啊。 随后,堂内又是一阵静默,所有人都在心中思索着什么,孙途只觉一阵头疼,本来这涿州的情况就够复杂了,再有女真人跑来掺合一脚,这里的水可就更浑了。 如今女真在北边连战连捷,气势正盛,想必郭药师也该是知道的,人家前来招揽,他会不会趁机投靠?还有,女真此时出这一招,其用心又有多深远?只是为了对付辽国,还是已经开始布局,想对南边的大宋下手了? 如果不是知道后面的历史,孙途还不会作此猜想,但联系其迅速攻宋灭宋的做法,其用心却是藏都藏不住了。 这一刻,孙途已然迅速作出了决定哪怕自己招揽不成,也绝不能让金人得手,不然这里将成为极大的一处隐患! 时间就在这沉默中过去,半个时辰后,一行身量高大,满是粗犷肃杀之 气的汉子已大踏步地走进院来。当首之人年岁看着不大,但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势,一到厅前,就哈哈作笑:“郭将军,某可是久闻你之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却是说得好流利的一口汉话,要不是他的装束模样,只听声音一定以为来的是大宋之人呢。 郭药师这时忙起身出迎,笑着抱拳道:“在下些微名声可不敢污了你女真豪杰之耳,未知阁下是……” “某叫完颜兀术,有个汉人名字叫宗弼,是阿骨打的儿子!”这位完全没有半点隐瞒的意思,迅速便把自己的身份给明确报了出来。 在这些女真人来时,孙途的目光便在那二十人中间迅速扫过,并在其中两男子身上略作停留。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名字后,他才迅速收回目光,深深地落在了这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女真使者的面上,心跳陡然加速。 倘若对方只报完颜宗弼,他还真未必清楚其身份来历,但再加上其女真名字完颜兀术,就真是如雷贯耳了。哪怕孙途对北宋末年的历史所知极其有限,也是听说过这位岳飞的一生大敌,金国开国后最厉害的一代名臣名将的大名的。 可以说此人在金国崛起过程中的作用完全不在其父阿骨打之下,而且不但带兵作战极其厉害,就是治国也是金国少有的好手。虽然许多演义故事里都把他刻意贬低,似乎处处不如岳飞,但真论起本事来,这位金国四太子只会在岳武穆之上! 这是真正的强敌!哪怕他现在年纪还小,也不能有半点轻视! 孙途心里已迅速做出了判断,脸色也变得越发凝重了。至于一边的萧思训,更是面如锅底,死盯着那些女真人,看起来恨不能上去杀个痛快。 而在被引进厅内后,完颜兀术却只朝孙途一抱拳:“阁下当是大宋使者吧,宗弼在此有礼了。” 孙途勉强一笑,也冲他抱拳回礼:“在下孙途,见过四太子。” “原来是越侯孙将军,果然仪表不凡。”完颜兀术眼中也闪过一丝异色,看了眼孙途笑道:“看来阁下也是为了这涿州及常胜军而来了?” “不错,你也是吗?” “正是。”完颜兀术完全没有拖泥带水的意思,当即笑着看向郭药师:“郭将军,眼下我大金形势已一片大好,若你肯与咱们联手,我相信不日之间,辽国南边诸多城池也将尽入我等之手。怎么样,考虑一下。你我双方之前都受尽了契丹人的欺压,最是相合不过,只要你点头,再坚守两月,我大金精锐就能杀到此地,帮你报多年之仇怨!” 这位说得实在,却完全把边上的辽使萧思训给当成了空气,当真霸气十足。 而这一刻,郭药师却陷入了纠结,本来二选一的问题,瞬间就成了三选一,变得极其复杂了。 谁能想到,小小的一座涿州城在此一刻,居然汇聚了四方势力,这里的水已彻底浑了! 正文 第944章 混乱夜(上) 郭药师到底没有在宋辽金三方使者面前表明自己的最终决定,只是打了个哈哈,就把此事暂时压下。他也不是蠢人,当然明白一旦真表明立场会引发多大的麻烦,这三方势力他可是一个都招惹不起啊。 他能做的,就是再次设下酒宴款待三方来使,并在席间说上一番空洞无用的吹捧之辞,随后又试探着从各使者口中套出他们的底线所在,这才亲自送他们出门,也把完颜兀术一行安排住在了涿州城中——至少在他拿出准主意前,这三方使者还得在涿州城里待上几日了。 直到最后离开的孙途一行出门,郭药师才长长舒出口气来:“这事可真不好办了。” “郭老大,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办的,咱们只要分出哪方给的好处更多,便归降哪方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呢?”一个五短身材,脸上带疤的汉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位是跟随郭药师时日最久的一个兄弟,名叫燕虎,最是耿直,作战也最是剽悍,颇得其信任,所以说话也没太多的顾忌。 “虎子,你说的简单,要真能从他们的话里分出高低来,将军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余万遥当即出言解释道。 燕虎顿时把双铜铃般的大眼一睁:“这还分不出高低来?要我看,宋人的诚意最大,不光给足咱们好处,还送了金子来……” “但南边的人也最不可信啊,他们的话根本就难以作数。”余万遥苦笑着道:“你又不是没和宋人打过交道,该知道他们有多狡猾奸诈。” 这话让燕虎的神色一凛,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当即低低骂了句什么,这才又道:“那就与女真人合作,他们与我们一样,也早和辽人结仇了,正好一起对付辽人。反正我是信不过辽人的,之前死在我们手上的契丹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真就会这么轻易放过?” “可对咱们来说威胁最大的反而正是辽人。”郭药师再度开口:“看那辽使的态度,我担心辽军真就已经在来此的路上了。”那萧思训的强硬看着是有底气的,再加上他在金人到来后沉默的表现,更让郭药师感到一阵不安。 “倒是那些金人的话最不可靠,他们虽在北边屡屡告捷,但想要一口吃下整个辽国又谈何容易?在我看来,他们来此不过是为了搅乱这边的局势罢了,哪怕失败了,于他们也无损失,可要是真让我们为其所用,就可为他们的南下扫清一些麻烦。”郭药师继续说道,眉头是皱得越发的紧了。 边上另一个部下祁达也点头道:“将军说的是,我也看那金人不可靠,他们说只要两月便有大军南来,完全就是在空口白牙让我们为其所用了。要是我们真信了,就是被其利用了。” 这下,在场这些人顿时又陷入到了纠结之中,说来说去,依旧没个定主意啊。这时,一个年纪比他们要小上不少的青年突然开口道:“义父,我倒是有个看法,不知能不能行。” “ 大郎有主意了?且说来听听。”郭药师顿时精神一振,赶紧点头道。自己的这个义子无论武艺谋略都相当了得,甚至要高过手下一干人等。但因为其身份关系,总不得重用。但其人也算低调,倒也没有因此起过二心。 此时见他有了对策,其他也都纷纷期盼地看了过来。只见那大郎微微一笑:“就目前的局势看,咱们只能找一方靠山,但义父又担心其他两家的威胁。既如此,那就简单了,来一个先到先得即可。我们只要分别告诉三家使者我们愿意归顺,然后请他们赶紧派军马前来接收,不就可保万无一失了。” “唔……”郭药师略作沉吟,还是有所犹豫道:“那要是他们进城后对我们下手,夺我兵权呢?” “那就不让他们进城即可。而且我相信很快的,就会另有军马赶来,再让他们打上一场,我们便可坐收渔利,如此岂不更好?”大郎迅速作答:“只要咱们守住了涿州,就不怕他们不肯招揽咱们。这就叫货卖三家,先到先得!” “此计倒真有些可行……”余万遥率先点头表示赞同:“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一个策略,将军!” “就是有些不够地道,不够爽利。” “但这也能试出他们三方谁最有真心,可以一试。” 几个心腹部下纷纷提出自己的看法,多半都认可了大郎的策略,就是郭药师此时也已经心动了:“大郎果然头脑足够清醒,那就依你所言,明日就把事情给定下来。接下来就看他们三方谁的诚意更大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此事就算彻底定下了。 ¥¥¥¥¥ 孙途脸色凝重地带人回到住处,才一进得院子,便迅速吩咐道:“所有人都提起精神来,弓弩上弦,恐怕天黑之后会有一场变故。” “这……将军怎有此判断?”花荣有些奇怪道,至于其他人,则已迅速动了起来,占住了宅子里几个最利于防守的位置,只要有敌人敢来,无论是从正门,还是从院墙而入,都能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并遭受攻击。 孙途则在进入正对大门的厅堂落座后才道:“适才我已感受到了那辽使的浓重杀意,他看我的眼神更是欲除之而后快。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辽人在此已完全落入下风,能做的,就只有冒险一搏,把我们彻底铲除,断了郭药师的后路与念想了。哼,这不过是我们老祖宗玩剩下的东西,他真当自己是班定远不成?” 班超班定远,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更是为后世的使者指出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出使之路——若在出使他国时遇到敌对势力怀同样目的该如何?不是委曲求全,提高自己的筹码,而是果断下手,将敌对势力的使者斩杀殆尽!如此,另一边没了后路,就只能与之合作了。 这样的策略简单粗暴,而且有不小的后患,但在面对凶险处境时,却是唯一的解法。显然,今日的辽国使者就 已只能做此选择了。 花荣也是读过书,知道这些典故的,当即也是心头一震,答应一声,便取来弓箭,做好了防御准备。 而孙途和武松鲁达三个,却端然坐在了厅堂内,等候着敌人上门,只是三人的兵器,却已全部放在了探手可得的位置处。顿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一片肃杀,只等敌人如意料中般撞上门来了。 天色很快就暗沉了下来,这让本就安静的涿州城更是陷入到了一片静谧,连几只春虫的鸣叫声,此时都显得格外响亮。 而这时,一队人正快速奔行在空旷的街头,在避过一批巡城兵卒后,直扑孙途他们所在的宅院。真就如所料一般,有人要对宋使下手了。 在悄然来到院子跟前后,二十人先是一顿,并随着为首之人的一个手势,他们已迅速分开,然后一个个如鹰隼般高跃而起,将那丈许多高的院墙视若无物,轻松翻越,手中兵刃更是已同时出鞘,只在墙头一顿间,便要往院内落去。 与此同时,离此处院落有半里地的一处小巷内,一伙同样着夜行服色的汉子则停在了原地,萧思训一脸诧异地盯着这批捷足先登的家伙,轻声道:“那是什么路数?女真人吗?他们为何会对宋人下手?” 谁都没有想到,率先对宋使出手的并非辽人,而是才刚入涿州的金人! 完颜兀术刚欲跃下,侧方就有一声弦响传来,利箭瞬间破空而至,让刚欲作势而下的几人动作都是一顿,赶紧举刀自守。但这一箭却只是一个信号,随即左右和前方高处竟同时有利箭呼啸而来,疾袭他们周身。 宋人竟早有防备,这让完颜兀术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身上的动作却不受影响,一弓身间,人已果断往下掠去,同时看准了一支箭矢来势,弯刀劈出,叮的一声,正好将之劈飞,人也已平安落地。 其他金人也深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的道理,所以虽然十来支利箭飞来,他们还是果断跃入院中,有人身手够快,挡下了那突兀的箭矢,也有两三个未能成功,被箭矢钉身。但即便如此,也未能阻止他们杀人的决心,只在地上一顿,就再度如猛虎扑食般杀了过去,直逼暗处的弓弩手。 这些金人既然敢以二十人横穿大半个辽国而来,自然有他们的底气。从完颜兀术而下,所有人皆是金军中千里挑一的好手,这点意外和伤势,根本就不会让他们感到畏惧。 完颜兀术更是一马当先,刀光急闪,已护住了自己身前,脚步如电,却是直扑还亮了烛光的正厅。 在看到这些敌人的如此声势后,便是孙途也微微愣怔了一下,但随即,他心头的战意也被点燃,当即断喝一声,刀在手,人也跟着直扑向前。同时而动的,还有鲁达和武松二人! 一场刺杀瞬间就变作了正面厮杀,而院外,辽人也已直冲了过来,人数上却比宋金加起来更多,足有五十之数! 正文 第945章 混乱夜(中) “嗖!嗖!”两支利箭分左右突然直朝正疾步前冲的完颜兀术而来,但他已有准备,只一拧身,并借势挥刀而出,便已闪过一箭,又磕飞一箭,而他自身前扑的势头却并不受此影响。 可就在两箭落空的瞬间,正面处却再传弓响,一道流光飞来,直夺兀术面门。这一箭无论是时间上的拿捏,还是力道上的把握都要强过之前那些乱箭太多,挑在了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时刻,而且又急又准,只眨眼间,已到眼前,他甚至都来不及偏头躲避。 好个兀术,纵然遇到如此奇袭,依旧不见慌乱,一声沉喝的同时,身子已果断往后倒去,竟在电光火石间让过了当面这一箭。但终究还是稍有迟缓,额头处被箭头擦过,鲜血立刻流出。而就在他刚欲靠腰劲直身之时,一人已如奔雷掠来,高喝声里,长刀之劈,急攻其胸口,却是孙途已杀将出来,看到如此机会,岂会放过? 正厅顶上的花荣这时才把目光从兀术身上挪开,弓箭抬处,便朝后方一名正把个军卒杀得狼狈退却的女真人射去。刚才那一箭自然是出自他小李广之手,不但借助了边上弩手的袭击,还为孙途接下来的攻势创造了足够有利的条件,确实展现出了他一流弓手的能力所在。 花荣的冷箭极少落空,就是完颜兀术这样的高手都因此挂彩,前方那名女真汉子自然更是猝不及防,刚举刀欲结果面前已带伤的青州兵,后方已有劲风袭来。他都没来得及回神招架呢,箭矢已钉入后背,穿胸而出,让他的动作陡然一窒,口中更有鲜血涌出。 而面前的青州兵自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当即合身再上,手中短矛如电般刺出,正中其心窝,使那女真人一声惨嚎,便翻倒在地,只抽搐了两下就再没有了动静。而他,直到此刻才觉着浑身伤口一阵刺痛,呼吸急促,双手双脚一阵发软,却是连站都快站不住了。 他适才只是与此人正面交锋数招,便已被连续砍中,要不是作战经验丰富,及时闪过要害,怕是早死在敌手了。而这,却更叫人感到恐慌,自己作为青州兵中精锐居然被敌人如此压制,那其他人岂不更糟? 事实也正是如此,院中此刻已杀作一团,而青州兵这边个个都陷入到了危险之中,其中几人更是浑身浴血,难以招架。随着两声惨叫,边上两人已被身手更为了得的女真人所杀,那两人也迅速腾出手来,直朝前方而来。 而更叫人不安的,是直到此时,这些人竟没有全部动手,还有五人只立在院墙附近,似乎是作为后援的。也就是说,光十五人,已足够压制住有弓弩在手,且早有准备的大宋精锐青州兵二十之数了。 当然,真正能左右这场厮杀的却非这些兵卒,而是已正面交上手的孙途与完颜兀术。当孙途这一刀袭来时,兀术的处境确实极其危险,但他的反应却是极快,就在钢刀临身的瞬间,他手中刀也已呼的劈出,却不是挡架,而是急斩孙途的腰部。 他手中的刀背厚刃宽,一看就份量不轻,该有二 三十斤,再加上其全力劈斩,这一下何止百斤,一旦真砍中了,只怕孙途会被其一刀腰斩。这完全就是两败俱伤的杀法,而兀术作为金国四太子,却是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出手。只此一招,就足见其有多狠绝! 孙途可不想与他以命相换,一见此招,便只能收招旁闪,但同时一脚还是果断蹴出,取其侧腰。这一下,兀术终于是闪避不了了,闷哼声里,被一脚踢得往边上跌去。但他却尚未脱离险境,因为就在他借势与孙途拉来距离的瞬间,一人已疾步靠近,寒光闪处,一刀再砍其颈部,另一刀则直刺他胸口,却是武松抓住机会杀到了。 倘若是几年前的武松,当此之时是不可能趁人之危的。哪怕想杀敌,他也会以光明磊落的姿态与之正面一战。但是在军中厮混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场生死搏杀后,他早把以往行走江湖时的坚持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现在的他来说,能杀敌就是好招,至于够不够英雄,只有活着的人才配谈,死人只是死人。 “当当……”但他志在必得的两刀却也被挡了下来,倒不是身形失控的兀术还能自救,而是后方一人及时蹿上,帮他把这要命的杀招给挡了下来。直到这时,兀术才砰的落地,就地滚出一圈,才弹地而起。与此同时,随着一声惨叫,那救下他的家伙却被武松一刀砍去条臂膀,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去。 此人论武艺本就远不如武松,再加上仓促而上,自然破绽一大把,当下就被重创。而这一幕,也终于让后边的那五个还想袖手旁观之人坐不住了,伴随着连声怒喝,几人发力便要冲来。 但就在这时,后方院墙处突然又冒起一排黑影,伴随着一声低喝,数十利箭已迅然而出,直取他们后背,以及院中宋金两方人马,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正是辽人出手了! 其实在发现女真人竟早自己一步杀向宋人住处时,萧思训在意外之余,还有些高兴,觉着自己这回可以来个坐山观虎斗,等到双方杀个两败俱伤后再出来收拾局面。但很快的,听到里头大打出手的动静后,他又改变了主意,想必这声响很快就会引来常胜军的人,那要是双方未有太大损伤,自己可就亏大了。、 因为一旦有了今日这一遭后,城中守卫必然加强,到时再想袭击宋人可就没机会了。而且,眼前的金人更是他们的死敌,更是必杀的目标。于是,他当即就让人趁机靠到院墙处,在发现双方杀得难解难分时,骤然放箭偷袭。 这一下出手还真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无论是宋人还是金人都被这阵冷箭杀伤不少。本来还待扑上的孙途和鲁达更是迅速收兵回防,在直退回堂内的同时,口中还大叫道:“大家进屋!” “杀!”在一轮箭矢射倒了七八人后,那些辽人也再不作任何遮掩,径直从院墙上跳下,挥舞着兵器,便往前杀来。他们完全就不顾对上的是什么人,反正见人就杀,直打得本就带伤的宋金双方都直往后退,与此同时,在退避时,这两边依旧不时出手互相攻击 ,让整个局面变得越发混乱。 在孙途几人飞退到堂内后,完颜兀术也跟着进入,他虽然有些狼狈,浑身是尘土,脸上还不断有血落下,但其实倒未受什么大伤,当下竟再度一摆手中刀,还要与孙途一战。可就在这时,孙途却一声喝:“完颜兀术,你还没闹明白如今谁是真正的敌人吗?” 这一声断喝,让兀术前冲的脚步顿时一止,只片刻间,就已旋身持刀在胸前:“你什么意思?”他刚才只是杀得性起,才遮蔽了思绪,现在终于回过神来,知道眼下局势确实不该再与宋人厮杀搏命,从而便宜了外头的敌人。 “你我之间的事情可以稍后再算,先与外头的敌人做过这一场!要不然只会鹬蚌相争,让渔翁得了利去。”孙途在说出这话后,已回身抬步,再往外杀去。刚才他只是怕被箭矢所伤才躲入进来,但既然对方未再发箭,那就可以正面战上一场了。 “好!就按你说的。”兀术也是个果决之人,当即答应着,也跟上杀出,几乎是与孙途并排出门,在和刚退到堂前的双方人马合在了一处。 萧思训才刚跳进院子,就看到了这突然生变的一幕,心中不觉有些后悔,自己这一来,居然就把宋金两方给捏合在一起了?但此时也顾不上多想了,当即下令再以弓箭开道,袭杀眼前的敌人。 “花荣!”孙途虽然听不懂那家伙的契丹话,但只听其语气,就知道此人乃是对方首领,便立刻高声招呼,示意花荣射杀了他。 花荣虽然在刚才已经从位置绝佳的屋顶下来,但目光依旧犀利,当即举弓瞄准,嗖的一箭直往萧思训射去,竟是比那些听命行事的辽兵更快上一线。 但孙途这一声叫还是给萧思训提了个醒儿,就在箭矢射来的瞬间,他已惊醒闪避,让这一箭只擦着他的肩头落空,却未能要了他的命。同时,前方的辽人却是一阵乱箭再度射来,几乎把刚聚集起来的宋金双方都给覆盖住了。 这时就看出双方间实力的差距了,青州兵这边好一阵的手忙脚乱,拿兵器格挡招架,却还有数人中箭。倒是女真人这里,他们手中兵器被舞得呼呼生风,将身体守得滴水不漏不说,还趁机掩杀过去。 这些女真人身量高大,动作敏捷,竟在几步间就已冲到了辽军跟前。此时,许多人手中弓弩才刚搭上第二支箭呢,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就被他们一头撞破阵势,刀光起落间,惨叫已响作一片。 同样算是精锐,契丹人却远非女真对手,吓得他们急忙又往后缩去。 而就在这时,外头长街上,又是一阵当当当哐哐哐的锣声响起,更有大队人马奔行而来的脚步声彻地传来。附近的常胜军终于闻声赶来了! &&&&& 唔,一件小事,日子都过迷糊的路人突然发现今天居然是我生日。。。。 然后俺说这个是想说各位能不能看在俺如此勤恳,连生日都一如既往稳定更新的份上给几张票票支持一下啊。。。。 正文 第946章 混乱夜(下) “吐结罗,乍火合!”眼见金人攻势凶猛,刚从花荣箭下死里脱生的萧思训立刻就高声喝叫起来。 而随着他这一声叫,辽人中间同时响起两声怒啸,两道极其高大壮硕的人影突然就从人群里蹿将出来,寒光暴闪间,便把正杀得兴起的三名女真军卒拦腰斩断。这两人出刀之快,力道之猛,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竟把正欲前压的女真队伍都给吓得停滞住了。 在他们后方,已挡开那些箭矢并欲趁势而上的青州兵的脚步也为之一顿,所有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这两个看着足有丈许长短,浑身筋肉虬结,宛如铁塔般的契丹壮汉的身上,心头都不觉泛起一丝凉意来。 “杀!杀光他们!”伴随着萧思训的又一声命令,那两人再度暴喝前冲,两把如门板般宽阔的巨刀也呼啸着直往前挥劈过去,顿时杀得金人直往后退。这些女真战士虽然个个骁勇敏捷,可在这两个巨人面前却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手中的兵器更是连对方的身都挨不到。 在此二人带头冲锋下,本来已有些散乱的辽人队伍再度集结成阵,也不再用弓弩了,纷纷亮出刀枪来,紧随其后,掩杀过来。 “放箭!”眼看连完颜兀术都被此二人杀得步步后退,孙途更觉心下一凛,一旦真让他们杀到跟前,青州兵可未必抵挡得住啊,所以还是得用上自身的长处应对。 听到孙途的喝令,众军卒才从惊吓里定神,十来个还能战的将士赶紧抬弩怒射。箭矢在撕裂空气,嗖嗖直夺那两个巨汉的面部。纵然他们看着皮糙肉厚,但想必脸部也是弱点所在吧,只要射中,不死也将重伤。 他们的想法确实不错,奈何这两个巨汉身手居然并不像体型展现出来的那般迟钝,当箭矢临头时,他们同时闪避,手中巨刀更是急速回收,在身前一横一挡。叮当声中,箭矢全数落空,甚至都未能减缓他们前进的脚步。 更叫人感到头疼的是,此二人领头在前,巨刀挥舞,几乎把所有箭矢的去路都给封死了,使青州兵的后续攻击也全部被挡。如此一来,处境可就越发不妙了,眨眼工夫,那些金人已重新退到了宋人边上,兀术眼中燃烧着怒火,满满的都是不甘。 “四太子,这次我们可得通力合作一把了。把我们的底牌都亮出来吧!”孙途深知再退回堂内只会更为被动,索性把心一横,有了拼一把的意思,口中说着,已左右看向了武松和鲁达二人。 那两人立刻会意,兵器举在胸前,身子微弓,已做好了反冲过去一战的准备。而兀术在略一皱眉后,也果断道:“咱们联手,再杀一场!曾升,韩本善,格龙台,还不动手!” 伴随着他一声令出,女真队伍里突然就蹿出三人直扑向前而兀术自己也没落后多少,当即一个箭步,就反冲了过去。孙途和武松二人眼中都露出一丝异色,但脚步却不见缓的,也是个个掠身而起,如鹞鹰般飞袭那两条 巨汉。 韩本善、曾升,这两个曾与孙途有着千丝万缕关系,同时又相互毫无关联的人物却在此时此地出现在了金人队伍之中,成为了完颜兀术的下属,这确实足够让孙途感到意外了。 曾升乃是当初曾头市五兄弟中的老幺,武艺高绝,一度给孙途带来不小的麻烦。但在随着曾头市被破后,因为父亲被女真卧底苏定所杀,而兄弟几个又被官军所俘,最后才不得不听从孙途的吩咐,与自己两个兄长曾涂曾索一起去往金国卧底。只是没想到,多年不见,他居然已得到了完颜兀术的信任,成了他身边亲信,连来涿州都在一起。 至于韩本善,则是孙途的仇敌,本是山东响马,却因其兄弟人等被孙途率军所灭,便对其恨之入骨,几次设计想要报仇,结果全都失败告终。因为他的从中作梗,导致孙途当初损伤不小,而二龙山群盗和青州知府慕容彦超也可说是因他而最终走向了灭亡。倒是他这个幕后黑手,每每都能及时抽身,等到二龙山被青州军所灭后,他更是看出再无报复机会,便离开山东,并一路北上,最后落根到了女真金国。 凭着他一身过人的武艺和头脑,韩本善很快就在金国立稳脚跟。虽然是汉人出身,却是深得完颜兀术的赏识,并打算在带他立下这次功劳后荐其为官。当然,他所以会来,还是带着想要报复大宋朝廷的意思,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兄弟被杀,罪魁祸首还是大宋朝廷。 而更叫他想不到的是,居然会在此地见到孙途这个最大的仇人。今日金人所以会对孙途他们发动突袭,也有他在旁推波助澜的原因。 其实早些时候,孙途在见到这些金国来使时,就留意到了他们二人。对曾升,虽时隔数年,但他还是能认出自己当初布下的一子。至于韩本善,孙途其实与他并无交集,但他那一张汉人面孔在一大堆女真人中还是颇为显眼的。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有那么一段怨仇而已。 此时此刻,就在这小小的宅子里,三方势力,公仇私恨竟是彻底搅和在了一起,真真是混乱不堪。但在眼下的处境中,无论是韩本善还是完颜兀术,都深知只能暂时抛开其他,先应对面前的危局,所以众人都不带有丝毫犹豫的,就已挺身杀上。 可以说,这一下宋金双方都已把压箱底的杀招都给施展了出来,最强几人竟是同时出击。这其中身法最快的当算韩本善,只见他低头塌腰,整个人几乎都与地面平行了,呼一下就已出现在了那两个巨汉跟前,同时手中寒芒一闪,一柄飞刀已自下而上直刺对方最难防御的下巴。鬼刀的本事多年来不但未见减弱,反倒是越发精熟了。 但这巨汉却在一声咆哮后再度拧刀下压,这口巨刀此时就跟面巨大的盾牌似的,竟把他的身前全部挡住,当的一声间,这突兀的一飞刀也被磕落,而其手腕再一抖后,巨刀更是顺势劈落,直取已近在眼前的韩本善头顶。 都 说武艺一道一力降十会,今日在此处,便是把这一说法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一刀拍下,任韩本善招数再多精妙多变,也全然失去了用处,只能仓皇地往边上闪去,但对方这一刀却也跟着横劈而至,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好在此刻一条粗大的禅杖从旁呼啸而至,当的一声帮他挡下了这拦腰一刀,才使他得以脱身后撤。而救下他的鲁达则是一声断喝,双臂再度较劲,全身力发,才把这挟着千斤之力的一刀给隔了开去,只是其脸色却是一变,这家伙的力道比他想的更大,自己远非其对手啊。 一直以来,鲁达都以一身神力自傲,以往作战,也少有人能与他正面拼斗力量的。可今日,他终于知道人外有人了,这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的契丹巨汉就是自己的克星。 只一愣间,那巨汉又是一声怒吼响起,巨刀迎面斩来。鲁达心知自己身法不快,想躲已然无从,便也是一声暴喝,再度托举禅杖相迎,当的一声,刀杖相交,直震得他虎口破裂,手中禅杖都几乎脱手,人也跟着踉跄着就往后倒去。没有任何花巧的力拼下,鲁达却是输得极其狼狈。 要不是这条水磨禅杖也自不凡,全身镔铁打造,重达六十多斤,怕是这一刀就能断杖取他性命了。可眼下他处境也自极其危险,因为一刀之后,对方只一收间,又是极其暴烈的一刀斜斩而来。而此时的鲁达双臂已然无力再起,身子更是微微倾倒,连闪避都做不到了。 眼看他就要被一刀斩断,边上寒光再起,韩本善终于回气出手,两口飞刀直夺对方咽喉和左眼,却是趁着那巨汉挥刀的空隙,想要来个一击必杀。 与此同时,另一边又是两道寒光飒然飞斩,取的却是对方双足。武松也终于看准机会出手了,而且他这一出手把握的机会更妙,攻的更是敌人的弱点所在。 那巨汉动作敏捷,手中巨刀更是可攻可守,最是难以应付。但是在其几番施为后,还是暴露出了问题,那就是他巨大的身躯还是拖累了步伐,让其无法如其他人般纵跳自如。而且,那刀再大,也不可能把周身全给防进去,在守住上半身的要害时,下盘却是空了出来。 而这,正好给了武松以机会,他贴地上前,刀出如风,疾斩对方双足,一击而中! 噗哧一声的同时,那巨汉又是一声惨嚎,身子陡然就是一顿。他天生神力,又个子高大,还有一身了得的刀法,以往杀敌最是干脆,还从未被人如此反击过,一道腿脚重伤,心里顿时就着了慌了。 而就在这一慌间,更大的破绽再生,韩本善手中飞刀再闪,噗的一下,寒芒正没入其大张到底嘴中,再从其后脑冒出…… 同时,另一边,那条大汉也发出一声悲号,巨大的身躯砰一声砸倒在地,鲜血如喷泉般从咽喉和心口两处要害激射而出。而在其身前,孙途和兀术浑身浴血,另一个女真汉子则倒在了血泊之中…… 正文 第947章 混乱夜(终) 当鲁武韩三人联手猛攻那名辽人巨汉时,另一边的孙途三人也对另一巨汉发起了攻击。与那边一样,这里也有个气力足够的格龙台正面扛住了那家伙的迎面劈斩,而孙途和兀术的战术却更为灵活,几乎是同时左右抢上,寻机而动。 就当那巨汉三刀劈得格龙台兵器断裂,胸口中招时,孙途已欺到其跟前,手中钢刀直刺心坎。不料这家伙反应也足够快速竟在瞬间一个挪移,再张臂一夹,正好把孙途刺出的这一刀给夹在了肋下。 同时,巨汉手中刀也是急速回收,竟赶在完颜兀术劈到跟前的一刀还有尺许时陡然上撩,正好架在了这一刀上,震得他双手一麻,身子更是一个前倾,与孙途一道竟踉跄跌向巨汉身前。 显然,这家伙不但力量惊人,而且还深谙借力打力的搏击之术,竟想把两人全拉到自己跟前,以近身肉搏来取他二人性命。确实,以他这身气力,一旦真成了贴身之战,孙途二人是断不可能有半点机会的。 孙途也在这瞬间明白了对方心思,当即弃刀侧掠,不肯与之较劲,但脚步依然被带得有些失控,兀术的情况则更危险,饶是他艺高胆大,也是脸色几变,全力后仰。而就在这时,变数再生! 本该倒下的格龙台突然就是一声嘶吼,比那巨汉矮了一头的雄壮身躯竟是直接扑将上去,直把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对方刀上,在鲜血迸溅的同时,这一撞也把巨汉撞得身形一晃,几乎倒下,但也就如此而已。 可只这一下却已足够了,孙途已抓住了这一机会,手腕一番间,贴身的短刀已握在手,并趁着前扑之势而起,抓住破绽,短刀如电般刺出,直夺巨汉咽喉。对方反应依旧敏捷,见状不及回刀自救,却是探出左手想要抵挡。却不防孙途在此刻还能变招,一脚踢出,正中其抬起的左手,身子已趁势再跃起数尺,再双足猛地发力,使了个千斤坠! 他刚一起间,人已与巨汉贴近,而且还高过了他半头不止,再一下落,双手握刀一振再下,势头比之刚才还快了三分,猛了三分。而那巨汉这时左手也被踢得往边上一错,咽喉再没有了防御,被一刀直接洞穿。 而更致命的是,他这一分心防御孙途的攻势,又把身前给漏了出来。而此时已经扑跌到跟前的完颜兀术可不会放过机会束手待毙,当即一声喝,看准机会,手中刀猛然急刺,竟也直入其心坎! “嗷……”一声惨嚎从巨汉口中喷出,同时喷出的,还有两处要害的大股鲜血,直淋了孙途二人一头。而在这垂死之际,他更是举刀全力在身前斩出,声势惊人,虽然孙途二人急速后退,却还是被刀锋带到,一伤在臂膀,一伤在前胸,狼狈后撤。 但这也是他回光返照的表现了,一刀扫出,他人已仰面而倒。同时倒下的,还有女真勇士格龙台。他本就重伤,再全力 一扑,被巨刀几乎把身子一斩两断,此时倒在血泊中,却是再没有半点声息了。 两边的战斗都极其惨烈凶险,却也极快,只在兔起鹘落间,不但分出胜负,也见了生死。而随着这两名巨汉的轰然倒地,后方的辽人才反应过来,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来——他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两大勇士,居然就这么被杀了?这怎么可能? 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里,对面的宋金合军却已在一声呐喊中猛冲了上来,再度与辽军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孙途他们几个则迅速抽身后退,别看这一战转眼结束,几人却都已筋疲力竭,浑身血汗淋漓,暂时都无法出手了。但就目前来看,哪怕他们几个不出手也已经稳占上风,随着两个巨汉被杀,辽人的士气已迅速低落,然后被压得直往后退,任后头的萧思训喊破喉咙都没有用了。 就当形势即将大定的瞬间,院门砰的一声竟被人从外撞开,数百兵卒如潮水般涌入,随着一人高声大喝:“统统给我住手!”那些兵卒已包围上来,长矛刀枪果断劈刺间,立刻就把还在混战的三方人马给分了开来。 同时,三面墙上,又闪出了一排弓弩手,居高临下围住了整个院子,已在弦上的箭头在黑夜里闪烁着慑人的寒芒,警告着在场所有人,再有敢胡乱动手的,下场必然极其惨淡。 孙途是率先叫回那些兄弟的:“青州兵,回来!”那七八个军卒全都身上带伤,但还是迅速后撤,立在了他的左右,这场混战下来,近半兄弟战死! 而后随着完颜兀术的一声呼哨,十多个女真人也都退到了侧方。虽然他们刚才腹背受敌,又被辽人弓弩针对,死的却比青州军要少,只是个个都带伤罢了。当然,在兀术看来,今日的损伤也是极大,一个格龙台足可顶得过上百女真勇士了。 至于辽人方面,更是伤亡惨重。杀进来的五十人,现在只剩三十不到。而更大的损失在于那两条巨汉的当场战死,这可是萧思训的底牌保障,所以他的脸色显得尤其难看。今日这一战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一举杀光宋金两边之敌,反而折了最多的人手。 现在,他是真后悔之前的决定了,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常胜军上下对眼下的这一地狼藉也是一阵恼火与茫然。恼火的,自然是这些所谓的三国使者居然如此胆大妄为,完全不把自己这个涿州主人放在眼里,随意厮杀。而茫然的,则是眼前这局面,他们又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毕竟这三方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啊。 唯一的例外,或许只有那个带队进来的青年。只见他黑了张脸,眯了眼睛扫过分头站立的三方:“诸位,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我常胜军不想知道,可你们在我常胜军的地头如此肆无忌惮地厮杀,可就太不地道了吧?”说话间,身上自有一股凛然之 气透出,竟有稳压三方的意思。 “阁下是?”孙途略有些意外地看了这位一眼,此刻他所展露出来的气度甚至都不比郭药师要弱了。 “在下董匡,郭药师正是我义父。”青年当即表露身份道。 “原来是董公子,幸会了。”孙途心中微微一动,但还是直视对方双眼道:“但你刚才所言请恕孙某无法认同。这儿本就是我宋国使者的住处,是他们两方突然袭杀上门,我们总不能不作反抗,伸直了脖子让他们砍吧?” “这个……”董匡顿时一呆,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了,因为孙途说的确是实情,你总不能说人家反抗是错的吧? 而孙途的话还没完呢,只见他踏前一步继续道:“还有,我们代表的可是大宋朝廷,纵然谈不成事,你们也总要确保我等安全。现在居然让辽金两边人马同时杀来,却是何道理?” 话说到这份上,董匡不好再不给答复了,只能苦笑抱拳:“孙将军说的是,这一切错都在我常胜军,董匡先在此给您赔罪了。此事我定会上报义父,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而且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人守在此处,确保各位的安全!” 孙途轻哼一声,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这已是对方能给出的最大善意了,毕竟他不是郭药师本人,权力有效。而且,就算是郭药师,在面对此事时,怕也有些不好下手啊。宋使他得罪不起,那辽金两方他就敢得罪了? 倘若他们真杀光了宋国使者,郭药师到最后也只会如萧思训之前所猜想的那样,不作追究的同时,最后断了归降宋国的念头呢。倒是眼下各有死伤的结果,最叫人感到头疼了。 董匡随即又把神色一敛,冲其他两方道:“你们就烦请随董某去见我义父吧,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由他来作决定。”说着,朝被砸开的院门一指,显得不卑不亢。 对此,兀术只是冷冷一笑,便转身招呼众人离开。今日到这一步,确实已不可能再有变化,人是肯定杀不了了。 而就在他抬步时,孙途又开了口:“四太子,今日一事孙某定不会忘,他日也必会加倍奉还。”语气平淡,却又带着丝丝杀意。 完颜兀术脚步一顿,又呵呵一笑:“你宋国要全是如孙将军般豪杰我自会感到惶恐,只可惜……”摇了摇头,他已大步出门。 另一边的辽人,却是个个面露不甘,就是萧思训,也是面容扭曲。今日他们伤亡最惨,而且最后还是最理亏的一方,这让他们如何能忍?尤其是面前这些,还是被他们视作逆贼的常胜军余孽…… “孛律烈!”萧思训突然就是一声怒吼,随之一名辽人陡然旋身,一个箭步就朝着孙途扑去,手中更有寒光闪起,直夺孙途面门。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这些辽人竟还不死心,当了常胜军众人之面还想杀孙途! 正文 第948章 董大郎(上) 辽人的再出杀招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孙途都感到有些始料未及。以至于他都不及举刀防御,只能撤步闪身,躲避这致命的一击,周围那些部下则是个个怒吼上扑,但显然已经全迟了一步。 但有人却似早有了准备,就在那刀擦着孙途面颊落空的瞬间,人影一闪,董匡已抢步杀出,手中长枪如寒电乍起,呼啸而出,一下就没入了那个叫孛律烈的辽人的胸口,并无半点迟滞的,就已贯穿其身体,竟带着他直往侧方退去,最后更是将之狠狠钉在了那边的土墙之上。 这一下实在太快,力道也是大得惊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偷袭者已挂在墙上,不断抽搐着,身上嘴里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出来,眼见是不活了。孙途等人的动作便因之一断,而萧思训则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身子都颤抖了起来:“董匡,你敢杀我契丹勇士……” “谁敢在我面前伤我们常胜军的客人,他便是榜样!”董匡却是一脸淡漠,手一抖间,那钉在墙上的长枪被他唰一下抽回,鲜血淋漓间,那辽人尸体已砰然落地,当真是杀气腾腾。 孙途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如此强硬的董匡,随即又有所想,闪目望向四周,却发现那些守在墙头的弓手竟依旧持弓对着这里,完全没有受半点影响,只等一声令下,便会乱箭攒射。这让他心中对自己的某个判断又增了几分确信,这个董匡果然不简单啊。 感受到了对方浓重的敌意,萧思训终于有了一丝畏惧,连追究的话都说不出口了,脚步又往后退了两步:“好……” 似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恐慌,身边一名护卫却上前一步,将萧思训挡在了身后,同时目光也着落到了目无表情的董匡身上:“裂云枪,你是董小丑的什么人?”显然,他是从董匡这一招里看出了些东西来。 董匡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还是如实回道:“董小丑正是先父!” 听到这回答,那些辽人脸上再起惊容,这回萧思训是真不敢再放肆多说什么了。而孙途则是一笑,果然如此。之前听他自称姓董时,就已想到了这一层,而周围那些人的反应,更证明了某一猜想。 董小丑是被辽人所杀,据说还是最惨的分尸而死。可以说,作为董小丑儿子的董匡与辽人之间堪称仇深似海了。或许以他现在的身份不敢真对辽人下手,但只要给他一个合适的借口,他显然是不介意杀光他们出口恶气的。这一点,只从他毫不犹豫一枪结果了偷袭孙途的孛律烈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也正是因为瞧出了这一点,让本来还有些嚣张的萧思训等辽人不敢再多作追究,更不敢再动手了。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自己再敢有所异动,那些箭矢就会全部落到自己身上。 最后,他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转身离去。而随着他们离开,今夜的这场风波也终于结束,当然,后续麻烦却是 不小,这却得看郭药师方面作何补偿了。 同时,这次的变故也给他提了个醒,在面对三方势力时,他必须尽快拿出个准主意了,要不然再拖下去,涿州城内的情况只会变得越发混乱复杂,到时只怕会不受其控制啊。 明白其中关窍的郭药师在听到禀报后,气得整张脸都扭曲了,不但砸了身前的一张书案,更是叫人把安排三方入住的相关部下拉到外头,重重责打,他自己则是紧急召集一众心腹部下商议对策,整夜都未曾合眼的。 直到次日上午,他才带了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亲自去找那三方使者,把自己的立场挑明了,也顺便将一早就定下的对策给说与了他们知晓:“常胜军愿意归降,但还望贵国能尽快派兵前来接收,只等朝廷大军一到,我涿州城就开门出降,绝不食言!” 同样的话,他先后跟金辽双方使者都说了,最后才来到孙途面前,在道过歉后,说了同样的话。但与其他两家一口应下他的请求不同,孙途却未急着作声,而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都把郭药师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了:“孙将军,你这是何意?到底大宋是个什么态度,还得由您来做决断啊。” “我只是想看看郭将军你这番话到底是否出自真心罢了。原先我在军中看到郭将军的降表时,还是颇为佩服你为汉人之担当,但现在嘛,却有所怀疑了。”孙途似笑非笑地盯着对方:“郭将军,有些时候太精明了未必是件好事啊,你想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到最后会发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首鼠两端最要不得。” 这话听得郭药师脸色一变,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孙将军说的话我可半点都听不明白。我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我愿意归降大宋朝廷,只等你们大军到来,便开城归降,绝不会反悔……” “只怕你对三家都说了同样的话吧?”孙途一针见血地道出了个中用心:“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啊。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多作劝阻。我会派人回去将你的意思报于童帅,再让朝廷即刻发兵来涿州。希望到时候你莫要后悔才好。” 郭药师的心再度一紧,他是真没想到对方能看穿,并直言不讳地把自己的那点用心给道了出来。但他还是决定装傻充愣,只是道:“如此最好不过。我到底对大宋是不是忠心,到时将军自会看到。” “呵呵,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孙途淡淡一笑,又道。 “却是什么?” “职责所在,在我大宋军队接收涿州前,我孙途也不好离开此地。但是我更不想再发生昨夜之事,所以我需要你确保我们的安全。” “这……这是当然,我已让人加强夜间巡视,还有,你住处周围也被安排了三百将士守护,足以确保贵使不受任何威胁了。”这后一点其实早在昨夜就已施行,现在外头便有好几百 常胜军的人守着呢。 但孙途却还是摇头:“这却还不够,我信不过你手底下的人。” “你这是何意?”郭药师顿时皱起了眉头来,脸带不快道。 “昨夜之事看似寻常,却也藏有蹊跷。我可是记得清楚,咱们三方皆不知各自住处,想必这也是郭将军你刻意安排的吧?”这一点孙途早看出来了,郭药师为了不让这三方使者起了冲突,特意把他们安排在三个不同的位置,而且还是分别送去,这样即便他们真想要找事,也寻不到目标所在。 但昨夜的情况却让他知道原来自己的安排大有漏洞,而其中的原因嘛……孙途毫不留情就点了出来:“显然,这一切皆因有人给辽金两方透露了我们的住址,所以我不认为他们真能全心全意地保护我们。” “那你想如何?把城外的兵马调进来自保吗?”郭药师当即问道,却是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不料孙途却再度摇头:“不,其他人我信不过,只有董匡董公子我是信得过的。所以若郭将军真想要表示诚意,就请你调他来我这里帮着看守,如何?” 郭药师心中一动,顿时生出一丝疑虑来,为何孙途会特意要董匡过来?随即,他又想到了昨夜之事,正是董匡及时赶到,救下的这宋使,莫非这两者间有什么勾结吗?再联想到董匡的另一重身份,竟让他疑心更重了。 但很快的,他又暂时把这些猜疑抛到了一边,点头道:“就依你所言,我让董匡来此驻守,这下孙将军总能感到安心了吧?” 孙途点头:“如此才足见诚意,我这就让人回去传递消息,想必不出一月,我大宋官军便会赶来接收涿州。” 直到郭药师带着重重心思离开,武松几个才开口问道:“将军,既已看出此人不可靠,又何必再犯险留在涿州呢?” “因为我们不得不冒这个险啊,涿州这里将左右整个战局,必须要将之拿下。”孙途肃然道。 “那你又为何非要点破他的险恶用心?这不是让他有所警惕吗?” “这不过是为了给他增加压力罢了,还有,这些话刚才也被他带来的部下听到,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辽金两方使者耳中,你说他们会任其摆布吗?我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万一,怕某些人未曾想明白其中关窍罢了。” 顿了一下,孙途又道:“这次想要平平安安收服常胜军已不可能,总要冒点风险了。而我现在要做的,第一就是让涿州城乱起来,第二,则是拉到一支能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军队力量。而董匡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一下,连大家心中的第二个疑问都有了答案,原来他想让董匡过来竟是还有这么一层用意啊。 只是,这个董匡他真能放心拉拢,他真肯帮孙途他们吗? 这个答案,随着午后董匡的到来,即将得到解答…… 正文 第949章 董大郎(下) 当董匡来时,孙途正在厅内悠闲地煮水泡茶,随着壶中水沸腾,他正将那透亮带着热汽的滚水倒入到一个小小的茶壶里头,看着茶叶随水而动,散发出阵阵清香,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恬淡平静的表情来。 随着身份提高,年岁增长,孙途慢慢也对一些修身养性的事情有了兴趣。只可惜他无论穿越前后都只是一介武夫,所以对舞文弄墨等事实在生疏,最后只能选择了两样事情陶冶情操,其一是钓鱼,其二就是这泡茶了。 临河钓鱼能让人抛开俗事,一心只专注于河面与钓竿之上,而这泡茶,则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程序让心情得到极好的放松,为接下来做的某个大决定铺好道路。现在他身在涿州自不好随意外出钓鱼,所以就只能泡茶了。 这一整套沏茶的工具还都是被孙途从仓库系统里找出来的呢,倒是便于随身携带了,只是此时拿出来却有些过于醒目了,让董匡都看得眼神微变。不过他是个冷静理智到近乎冷漠之人,纵然觉着事情有些古怪,也并没有好奇发问,只是抱了下拳:“见过孙将军,从现在开始,此处安全就由在下一力承担。” “好说,辛苦董将军了。”孙途笑着指了指身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说话,口中则道:“要说起来我可还要多谢董将军救我之恩呢,而且是一连两次。惭愧的是现在我也无以为报,只能以一杯清茶为谢了。”说着,提起茶壶,在小小的茶碗里为其满上了一汪绿茶,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匡倒也没有忸怩,当即坐了下去,端起茶碗也不怕烫,一口就把茶水倒入口中,然后一双眼睛则盯住了孙途双目,虽未说什么,但却已把心中疑问给传递了过去。 孙途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轻轻吹了几下,才将茶水吸入口中,这才慢悠悠道:“董将军可是觉着有些奇怪,我为何会点名让你前来护卫?” “还望孙将军据实以告。”董匡的回答简捷有力,一如他之前发的那一枪。 “我想,要是我说只为了自身安危,董将军是肯定不会信了。”孙途又为双方满上了一杯茶水,但这一回对方却未再端茶,一双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就要个答案。 “既如此,我也只能实言相告了。董将军你救过我,我孙途是知恩图报的,自然也会想着救你一回,把你请到这儿,正是为此。”顿一下,他才与之对视道:“因为我相信涿州很快就有剧变,到时只有你我合作,才能保住自身,掌握局势!” “哼,剧变?不就是你们三国势力想吞了我涿州吗?这与我之安危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想以董将军之精明不会看不出涿州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早已暗流汹涌。而一旦潜流冲出,就必然是滔天巨浪,到时整座涿州都将不保,只靠区区几千人 怕是难求自保啊。” 见对方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孙途又是嘿的一笑:“董将军,其实你也知道自己在此处境微妙,所以一直以来都刻意低调,不敢太过表现。但你却也要知道一个道理,有时候你的敌人不会因为你装得低调就放过你的,尤其是当变故陡生,他们自身难保,又对你早就生疑时……哪怕你与他表面相处融洽,甚至以父子相称!” 这最后一句话犹如重锤般轰击在了董匡心头,饶是他一贯沉稳,这时也已脸色急变:“你……” “董公子不必急着否认,因为事实不是你能否认得了的,这一点你知我知,外头也有大把人心知肚明。说到底,这一切的根源只在你乃董小丑的儿子,而郭药师与你父亲间又有着许多内情。为了常胜军内部稳定,这几年来他只能留你在旁,还得装作一副极其重视信任的模样,但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为何一直都显得如此低调,甚至不是到了此地我都不知有你这么个人物,还不是在此?” 孙途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快刀,一下下劈斩在董匡的保护膜上,很快就把这层伪装砍出了道道裂痕,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越发紧张,甚至都忘了否认与辩驳了。 “倘若没有当初的那些变故,他和他的亲信自然会对你极其放心。倘若没有这次的变数,你也依旧会是他视若子侄的部下,义父义子相得益彰。但现在,一切都变了,不出几日,涿州必然生变,而到那时,他就不必再有顾虑,有的是办法对你下手,而且事后还能把你污为图谋不轨,让你父亲留给你的那些旧部都无法为你报仇。当然,也有可能是到那时他们也会和你一样被彻底铲除,我想你应该了解郭药师的为人,一旦动手,他是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的。” 董匡的面色很有些发白,额头更是有涔涔汗水流下。他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会如此狼狈,就跟被剥光了衣服般,一丝不挂地被人看着,什么秘密都不再有。这让他心头发虚,目光都不敢继续直视孙途了。 半晌后,他才嘶哑着喉咙道:“你如何敢说我涿州必有剧变?” 只此一句,就算是承认孙途之前对于他的那些说辞的正确性了。他,董匡,董小丑的儿子董大郎确实一直以来都在伪装顺服,一直以来都对郭药师怀有敌意和戒心!双方只是因为各自的利益才没有撕破了脸,一直都在各自演戏! 而孙途,则在这一刻心头一定。刚才的那番话虽然他有七八成的把握,但终究只是通过现有的线索推断所得,没有确切佐证。不过现在,他的这份担心终于可以放下了,神色也变得越发郑重:“这不明摆着吗?如今宋辽金三国势力都在涿州,而郭药师却一直打着三家通吃的如意算盘,迟迟不肯拿定主意。他这一手看似聪明,其实却是蠢不可及 ,他是在玩火,是在自寻死路!”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态度,话语也就没多少顾虑了。 “就因为义父的这一决定,你就断定涿州必然生乱?”董匡称呼上一时是改不了的,他也没准备改。 “他的想法其实没有问题,关键是能力,以及手底下人的想法。你觉着我三方使者到了涿州后就一定会乖乖听话,静等着他最后做出决定吗?哪怕是最有把握的一方,也得有个准备吧,更别提其他两方了。现在郭药师表现得如此贪婪,你说我们三方会怎么做?既然涿州如此重要,自然不能落在他郭药师和常胜军的手上,怎么也得由自己信得过的人来掌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董匡的呼吸顿时一急:“你是说,已经有人与你们三方使者勾结在一处了?” “而且必是常胜军中的要紧人物,至少掌握了一定的兵权和城防之权,颇得郭药师的信任之人!”孙途的回答斩钉截铁。而他的态度越坚决,对方心中的惶惑也就于强烈,董匡甚至都因为心头不安而下意识端起茶碗,把那半温的茶水一口给吞了下去。 孙途见此动作,眼角又带上了一丝笑意:“这一点可不是我的猜测,而是通过事实可知。试问既然郭药师一早就有防着我们三方各自下手,辽金双方又怎么可能找到我的住处,并悍然下手偷袭呢?对辽人来说或许还不算太难,毕竟他们有数日时间可以慢慢找机会,但金人呢?他们昨日才到的涿州,然后夜间就能准确摸上门来,这定是早有人将城中详情告知他们了,这不是早与他们有所勾结又是什么?” 董匡脸色又是一番变化,他知道孙途的判断确实在理,常胜军里的人居然已经有人背着郭药师和辽金方面的人勾结了! 仔细想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直以来常胜军的情况都不太好,尤其是这半年里,涿州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死城,断粮已在眼前,谁不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呢?再大的忠心,也比不了自家的生存啊。 “所以在我看来,他郭药师自以为是的坐地起价完全就是认不清形势的愚蠢表现。若换作是我,早已选一个方势力投靠了,那会省了许多麻烦,还能保全自身。” “那你们呢?你们在这儿又可有内应吗?” “这个嘛……”孙途笑了一下,“这就要看董将军你是不是足够明智了。如今你我双方合则两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乱起,合你我之力,定能占据城中主动,取郭药师而代之也不是太难。却不知董大郎你可有决心和胆色与我合作一把,把本就该属于你的常胜军,不,是怨军,拿回到自己手上啊?” 说到最后,孙途的一双眼睛已定定落在对方面上,就跟诱使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般,提出了这么个敏感的问题。 答案,只在董匡的一念之间! 正文 第950章 当年事,今朝决 “你是说那宋使孙途特意向郭药师要了董匡带兵护卫其安全?”完颜兀术重复了一遍面前之人带来的消息,双眉一挑间,又把硕大的皮酒囊凑到了嘴边,将一大口酸涩的酒液给灌了下去。 与孙途这个汉人喜欢在思考问题时烹茶喝茶不同,豪迈粗鲁的女真人更习惯一边大口喝酒一边谈事。不光是完颜兀术如是,堂内其他几人也都一边听着,一边喝酒,完全不在意身上的伤口才刚经过包扎。 面前之人点了下头:“而且据在下看来,孙途此举图谋不小,这是想把董匡给策反了对付咱们啊。” “哦?何以见得?董匡可是郭药师的义子,孙途一个外人怎能如此轻易就说动了他?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作疏不间亲吗?” “四太子有所不知,这其中还有一个隐情……”这人迟疑了下,才不自觉压了下声音道:“当年董小丑之死似乎与郭药师脱不了干系!” 这话一出,终于是让完颜兀术变色了。现在他已经知道董小丑正是董匡的亲父,要真是郭药师害死的董小丑,那董匡此时倒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何况还有个孙途在旁煽风点火呢!但随即,他又不满地看向对方:“此等要事,你为何早不报与我知?”确实,他掌握这一关键信息可太迟了一步,不然自己也能利用此事,而不是现在般身处被动。 “四太子恕罪,实在是这事依旧难有定论,在下也不敢随意胡说啊。”被兀术拿眼一盯,这人心头顿时一紧,赶忙出言解释道:“只是从孙途的举动,我才隐隐觉着之前的说法是真。”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传言?” “据说数年前我怨军在北边一片大好,却遭到了辽军突袭。当时董将军就定下了分兵突围的策略,其中一路是董匡等亲信,一路是郭药师为主,而他自己则率主力拖住辽军全军。” “倒是条好汉子,为了兄弟部下以身犯险!”兀术一听,颇有些赞叹地拍了下手,随后又道:“你继续。” “但我怨军终究兵力不如辽军,而且还分兵突围,哪怕主力一军兄弟拼死厮杀,结果还是伤亡惨重,最终也只能仓皇出逃,最终退守青鹿镇,这一困就是七日,而且粮米断绝,箭矢用尽……”说到这等绝处,这位眼睛也有些泛红了。 “本以为这是必死之局,好在两路突围而出的兵马并未抛弃他们,竟在第七日上突然从后方对全无防备的辽军发起突袭,然后真就打散了同样已筋疲力尽的辽军,杀进了青鹿镇。 “董匡因为被辽军精锐又挡了一挡,所以迟了半个时辰才入的镇子,结果,当他进去时,才发现镇内兄弟伤亡足有八成,而董将军,也因身受重伤,已入弥留,边上则是同样浴血的郭药师。到最后,他只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但董将军却连一句话都未能留给他,只是看了他和郭药师一眼便气绝身亡……” 似乎是为了平复心情, 他稍作沉默又道:“当时大家都不疑有他,外加情势紧急,就只想着突围离开。而且在那一场中郭药师又表现出色,很快就获得了我怨军上下之心,就是董匡也没有提出异议,我们也就认他为主了。 “只是大半年后,随着我们暂时脱离了辽军威胁,暗地里才有一个说法传出,说是董将军其实并非战死在辽人之手,而是被冲进镇子后的郭药师所杀,而且当时被他所杀的,还有董将军身边十多个亲信护卫,剩下那些人,则早已投到了他的麾下听用。 “至于个中缘由也是众说纷纭,有说这是郭药师与辽人之间达成的协议,本来他所部也差点被灭,却是他临危归降,并提出自己可以帮着辽人杀死董将军这一心头大患,方才得以脱身。也正因如此,之后当我军走投无路归降辽军时,他们才会无疑有他,结果被我们诈降脱身。 “而另一个说法则是这一切都是董将军和郭药师商量好的,为了保存怨军余部,才使的苦肉计,牺牲他一人来博取辽人的信任;当然,大家更愿意相信的却是郭药师一直以来都对主帅之位有觊觎之心,在杀入青鹿镇后眼见有了机会,就毫不犹豫出了手。而且据说当日我们会陷入辽军围困,也是因为他郭药师派人暗中向辽人透露了我们的行踪……” 听完他这番讲述,便是兀术也是连连咋舌,一支小小的怨军内部居然也勾心斗角到这般地步吗?怪不得他们难以成事呢,人人皆有自己的私心算盘,兄弟将帅之心离心离德,又怎么可能在辽国杀出一片天来呢? 半晌后,他才又道:“所以说你认为董匡已经查到或是相信了这些说法的真实性,再有孙途于旁一蛊惑,便会倒戈了?” “正是,所以此事不得不防啊。” “是啊,此事要真如你所言,我们的处境可相当危险了。”又灌了一口酒入喉后,兀术眼中闪过厉芒来:“既如此,那我也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让这涿州现在就乱起来吧。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囫囵的常胜军和涿州!”说到最后,他已唰的站起身来。 随着他这一动,周围人等也都同时起身,他们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只要是兀术想做什么,必会全力支持,生死相随。 “四太子这是打算做什么?”面前告密之人却被吓了一跳,急声问道。 “去见郭药师!”在丢下这话后,兀术已快步走出了厅堂。他很清楚,只靠自己这点人手即便涿州真个生出内乱也难有作为,所以还不如找上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呢。而郭药师眼下明显是最合适的人选! ¥¥¥¥¥ 董匡突然笑了,他看着孙途展眉咧嘴:“孙将军何以认为我会不顾一切地与你合作呢?我与义父早有父子之情,他也曾答应过我,今后会把常胜军完全交给我……” “你自己信这说法吗?”孙途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说话:“你要是真相信他 的承诺,就不会一直如此低调了。什么人才会行韬晦之计,只有那些感到身处之地有大威胁,担心自己锋芒一露会被人忌惮甚至谋害的人! “而且怨军之败,常胜军之起本身就透着些古怪,我想以董将军之聪明不会这么多年都看不出来。你与郭药师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同时又互相防备,既如此,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夺回一切的机会呢?” 董匡再度沉默,对方居然把自己的心思和处境都给摸透了,竟让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更何况,眼下既是你的机会,同时也将是他郭药师的机会。若你不下定决心动手,我想一旦真就乱起,屠刀就要落到你和你父亲留给你的亲信头上了。” “你别危言耸听——!” “真是危言耸听吗?恐怕不见得吧。随着我三方势力同入涿州,这里已人心惶惶是不是真事?就是你常胜军中也有不少人在为自己的将来筹谋,是不是真有其事?还有,你和郭药师之间虚与委蛇,互有算计与提防,又是不是真事?” 孙途说着,突然起身,两手撑着身前的矮几,身子前探到对方跟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双眼:“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你说,现在我把你请到住处,又与你密谋这良久,若是让郭药师知道了,他又会不会疑心你将行不轨啊? “即便你们父子真亲如一家,有此疑虑都有可能生出嫌隙来,更别提你和他本就关系微妙了。董将军,你醒一醒吧,你自姓董,他自姓郭,何来父子之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难道你想重蹈你父董小丑之覆辙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雷霆炸响,轰在了董匡的头顶,直让他身子猛一个震动,脸上神色迅速变幻,最后才看向孙途:“看来你早就想好了利用我来达成目的了?你,真是好卑鄙啊!” “不,其实来此之时我从未想过要搅乱涿州,图谋你常胜军什么。是他郭药师贪心不足,非要坐地起价,货卖三家,我才会因势利导,对付于他。不过你放心,只要诛除郭药师,你把整支常胜军掌握在手,并与我大宋合作,则之前我答应你们的事情必不会有丝毫反悔!” 董匡也慢慢起身,随着身子拔高,他脸上的神色也发生了转变,从犹豫,迟疑,不忿,变作了平静而坚决。双眉一挑间,之前那个看似淡漠的青年竟陡然有了锋芒,就如同一把藏于剑匣中的宝剑,突然就从遮掩其锋锐的皮鞘里抽了出来,寒芒暴现。 “什么时候动手?”这一刻的他,再没有了任何多余的问题,直入正题。 孙途笑了,他要的就是对方的这一态度:“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就在今夜!” &&&&& 好像前两天才刚求过票,所以今天虽是周一路人也不好意思求票了。。。。那啥,我说不好意思,各位不会真不给吧?不会吧,不会吧? 正文 第951章 辽人在行动 四月十一,中夜阑珊,明月高悬。 今夜的涿州城似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整座城池皆被黑暗和寂静所笼罩,只有月华照落处和巡夜的队伍走过时才有些人气儿。但同时,又让人莫名地感觉到有些异常,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在这平静的夜里,将起什么巨大变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昨夜的那场动荡与喧嚣后,今夜城中巡防的力量是真个加大了许多,尤其是三家使者的住处四周,更加派人守驻防,那里头的人是不可能再轻易出来了。 辽使所在的院落,当两个消息先后传到时,萧思训是彻底坐不住了:“那董匡竟留在了宋人那边?女真人去了见郭药师……”一股深深的不安情绪已从其心底冒起蔓延开来,竟让他的身子都微微有些发颤。 这是一个信号,那三方势力已然合为一气的信号。而作为他们三方眼下的敌人,自己岂不是就要成为他们即刻便要铲除的目标了吗?在想到这一层后,萧思训眼中更有惊惧之色闪过,他是真没想到,来到涿州竟会面临如此险境啊! “我不能再等,不然必死无疑。既如此,还不如赌上一把,看能不能杀出条生路来呢!”萧思训很快就做出了决断,同时目光落到了面前之人的脸上:“可有办法让我们此刻出城?” 这人乃是常胜军中的一名将佐,也算是郭药师身边得用之人,但是他却还有另一重身份——辽国内应。之前,就是他帮着萧思训找到了宋使住处,才有的昨夜的那场袭击,而现在,一个更困难的问题抛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此人微微皱眉:“如今前后门皆被郭药师派人封锁,硬闯是肯定不成的,而这院落又无密道,除非……” “他们不是你的部下吗?难道不能下令叫他们让路?”萧思训不耐烦问道。 这位立刻苦笑:“贵人有所不知,郭药师用人最是谨慎,如今守在外边的人并非小的所部,另外,还有个吴岩在外牵制着我呢。我若突然下此命令,只怕登时就要被他们给拿下了,而各位也照样走不了。” “哼,这郭药师还真是心思缜密啊,居然把相互制衡这一套都用到军中来了。”抱怨了一句后,萧思训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眼下这困局确实难解啊。 “贵人我有一法或许可行。”这位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只不知你这儿可还有酒肉食物吗?” “那当然是有的。”萧思训点头。今日郭药师让人送来的食物因为昨夜人手伤亡近半,再加上众人心事重重的缘故竟留下了大半,只是不知对方要这些残羹冷炙作甚。 “我这儿有一包药,只要放入酒菜之中,再给外边的人吃下,自可遂了贵人之心。”这个内应说着便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纸包来,搁到了萧思训案头。萧思训只打开一看,脸上便露出了古怪之色:“你怎会随身带了蒙汗药?” “是前段日子从城里 药铺中搜出来的,我想着或许有用,就一直揣在身上。果然,今日就能派上大用处了。贵人有所不知,如今我城中粮食紧缺,寻常将士个个都未能吃饱饭,所以只要把这些酒食拿出去分与他们,他们定不虞有诈。” 萧思训也没有真追究其为何能拿出蒙汗药的缘故,当下就点头:“就照你的意思来。”随着一声令下,周围手下便赶紧去把剩余的酒肉食物都拿了过来,然后那包中药粉便被洒进了这些食物之中。 那内应见状才松了口气,赶紧出得门去,见到了一脸关切的同袍吴岩,随意找了个借口后,便把辽人要把剩余食物分与众人的意思给传达了过去。 吴岩果然没有怀疑这个曾并肩作战数年的兄弟,更是大喜道:“我说你为何总去他们身前转悠呢,原来竟是打的这个主意。想想也真是窝囊,明明我们与辽人势不两立,明明我们城中早已粮食紧缺,却还要把所剩不多的吃食供给他们,而我们的部下兄弟却只能吃他们剩下的东西……” “吴老弟,这都是郭将军的意思,我们看得没有他远,自然只能听命行事。现在能让大家有口吃的就很不错了。赶紧叫人进去拿了吃食分了吧。” “好。”吴岩点头,招手叫来几个部下吩咐几句,随即他们进得门去,就把一堆烙饼干馍和一些冰冷的肉和几坛子酒给带了出来。随后,这些东西分到下面,顿时就引来了众军卒的一阵欢呼。 这些将士也确实是谗得狠了,食物到手,也顾不得东西早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便就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吴岩也算公道,居然把食物平均分配到这两百来人的手上,只有他自己只拿了个干馍了事。 看到这一幕,内应心中却是一紧:“吴老弟,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呢?怎么也该吃点肉,喝口酒啊。” “呵呵,我之前陪着将军与宋辽金国使者吃过宴席,所以这次就不与大家争了。大家吃完东西后都把精神打起来,守好了这里。”后一句却是提高了声音,喝令的部下人等。 “既如此,那我也不吃了。”这位本还在纠结如何把自己摘出去呢,现在正好趁势表态。然后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只是一个心存敬意,另一个却在低头同时,已起了杀心。 几十人剩余的东西分到几百人手里自然只是杯水车薪,所以只片刻间,东西就被消灭干净,众兵卒把手在身上胡乱一擦,就全都高声答应,再度列队守在门前。 可突然间,其中一人的身子就是一晃:“我这头怎么有些发沉?莫不是得了风寒吗?” 他话才说完,边上也有人晃了下脑袋:“我这也觉着有些头脑发晕啊,这是怎么回事?” 随后,当啷之声连续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人失控栽地,却是那蒙汗药的药性发作,催得他们陆续倒下。当这一幕发生时,吴岩先是一呆,随即就迅速明白了过来:“不好,是里头的辽人捣的鬼,他 们在食物里做了手脚!” 心念一动,正欲高声大叫,好吸引别处队伍前来支援时,他突然觉着身前人影一晃,然后咽喉处便是一凉。这才发现,那个让自己尊敬的同袍居然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咽喉!这让他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但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充满了愤恨与不解。 “你须怪不得我,谁叫你不肯吃了东西倒下呢?”内应喃喃地说了句话,后方的院门却在此刻轰然开启,却是一众辽兵在萧思训的带领下火速扑将出来。随后,让他大感意外的一幕发生了,这些人并没有急着就此离开,而是突然把刀枪往那些倒下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常胜军将士的身上招呼过去。 片刻间,一阵暗哑的惨叫接连响起,这些陷入半昏迷的军卒全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他们随意屠戮,血流一地。 “你们……你们……” “都到这一步了,难道还有善罢的可能吗?”萧思训眼中杀气凛然,这几日来,他心中早就充满了对常胜军的怨恨,尤其是昨日后,他更是恨不得屠光这一城叛逆,此时又怎么可能手软放过这些家伙呢? 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杀意,内应再不敢多说,只能是怯懦地缩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这里两百来人全被屠杀一空。如此看来,他杀不少吴岩都一样了,这让他倒是找到了一个为自己开脱的说法来。 随后,萧思训才看向了他:“你可知道这城中粮仓在哪儿?” 这话让他猛打了个突,赶紧道:“贵人,万不能冒这险啊,粮仓那边可有近千精锐守着,压根不是我们能打得下来的。现在还是赶紧离开涿州要紧。” “哼!”萧思训一脸的不屑,他都已经开始杀人了,岂会甘心就此离开,好歹也得再闹出些动静来。但看起来粮仓那边确实不是合适的目标,便又问道:“那城里可还有其他重要所在吗?比如存放甲胄箭矢或是其他物资的所在?” “有……有的。北门那边就有囤放军械的大仓库,里头都是箭矢等守城器械。”眼见萧思训铁了心要搅乱涿州,他也只能指点出一处更利于他们离开的所在了。 “好,那就去那边,正好可以随后离开。”萧思训一听大喜,立刻带人朝着北门而去。哪怕是走,他也要让常胜军付出惨重代价,为奚王领大军征讨创造最为有利的条件! 这一行辽人在内应的带领下走得飞快,还一连躲过了三波巡夜兵马,在三更初时,终于来到了一座占地极广的仓库前,正是常胜军用来囤积军械箭矢的要紧所在。 可就在萧思训面带狞笑,要下令出击时,他却惊讶地发现,那库门前,竟倒了数条身影!居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与此同时,一阵杀声突然从城中爆发开来,让这些人的脸色再变,萧思训更是诧异回头,却不防,半掩的仓库大门内,寒芒闪烁,数十上百利箭瞬间迎面射来…… 正文 第952章 父子反目(上) 时间回溯,夜才入更不久,一个郭药师身边的亲兵来到了董匡面前:“少将军,将军有要事相商,还望你速速一去。” 心中本就藏了事的董匡闻得此言便是一愣:“义父有何吩咐,为何会选在如此夜间叫我过去?何况我还有职责在身,需要保护宋使安全呢。” “这个卑职就不得而知了,但事关重大,将军是下了军令的。” “竟是这样吗,那你稍等片刻,我去和宋使说了再与你同往。”董匡没有太过坚持,只冲对方一点头,就先进了院子。而见其答应下来,这个亲兵略有些紧张的神色也终于放松了些,乖乖守在了门前。 过不半晌,董匡就已带了三名亲兵从院中出来,翻身上马的同时,又给那人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便随在他们身旁,快步沿着空旷的街道走去,很快也就来到了守备衙门前。 作为郭药师的义子,董匡自不比寻常将领,都不用通禀的,就已带了亲兵大步走进了大门,并循着习惯来到了一贯商谈公务的前堂处。果然,此时的大堂上一派灯火通明,几个得用的部下正分坐下方,所有人都面色凝重,而最严肃的,自当数高坐上位的郭药师了。 他在看到董匡到来后,眉眼微微一挑,又见其把三名亲兵留在了外头,这才开腔:“大郎啊,你来的正好,快些进来,此事只等你了。” 董匡稳步迈入堂内,倒不急着入座,而是抱拳行礼道:“义父这夜里突然召见,可是又出了什么变故吗?是辽军杀来了,还是宋军有何异动?” “呵呵,某早说过大郎一贯最是识得大体,你们看,他一来最关心的就是咱们常胜军的局势,真不愧是董将军的子嗣啊。”郭药师开始说话时还带了几分笑意,但说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和语气都变得有些凝肃,阴沉了起来。而下方的那些将领也随之身子一挺,似有起来的意思。 面对如此怪异的局面,董匡却只作不见,依旧挺身看着郭药师:“这都是我该做的事情,义父谬赞了。何况你也曾答应过我,会把常胜军交我统领,所以我此时多些关心我们的处境也是理所当然。”声音平直,不卑不亢。 “哈哈……好,好一个理所当然!”郭药师的面色陡然就是一沉,右手砰的拍在长案面上,厉声喝问:“既然你都知道我的一片苦心,这次为何竟要与外人勾结,竟想对我,对我常胜军上下不利?” 此言一出,周围众将脸色更是一变,十几双眼睛几乎同时落到了董匡身上。而他却是连神色都没有动上半下,坦然而立:“义父何出此言?什么与外人勾结,我怎么就一点都听不懂呢?” “怎么,事到如今你竟还想抵赖吗?你与宋人之间勾结一事早已被我看穿,还有,你在黄昏前后派人暗中有所行动,也早在我的掌握之中。说,你到底与宋人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协议 ,欲对我如何?枉我一贯以来对你悉心栽培,打算在我老后把整支常胜军都交给你,可你却是怎么回报的我?当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野心之大,耸人听闻!”郭药师一副咬牙切齿地模样盯着下方的义子,恨不能现在就一声令下,让人将之当场砍杀。 但是他却知道这么做是不成的,且不提董匡这几年来在常胜军中一向深得军心,与一干将领也交情深厚,光是其作为董小丑的儿子这一条,就不是他能随意说杀就杀的。虽然已时隔多年,人都换了许多,但在以怨军为主要班底的常胜军中董小丑的余威和余荫都在,董匡为其子自然也深得其利了。 为何明明对董匡大有忌惮却不得不用,甚至将之收作义子,还不是他这一层身份所致?哪怕到了这时候,郭药师依旧不敢随意下令拿杀对方,必须要让其他人都信服才行,不然说不定常胜军就散了。 面对郭药师咄咄逼人的气势,董匡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只一拱手道:“义父所言,儿子实在无法领受。我与宋使有所关联还不是听从你的安排才去的?至于什么有所异动,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还望义父明察莫要被人蒙蔽才好。” “到了这时你居然还想要巧言令色蒙混过关,真当某好欺不成?来人,把人给我带上来!”郭药师都被气笑了,当即提声喝了一句。 这话传到外头片刻后,就见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被几个军卒给推进了堂来,随后又被按倒在地:“你且看看他是什么人?” 董匡低头看了眼来人,脸色才有了变化:“廖叔,你们怎么把他给绑了?” 同样色变的还有下面的一众将领。作为常胜军中将领,他们自然很清楚这位的身份。这个叫廖贵的汉子一直以来都是董匡的左膀右臂,所以董匡若有什么重要事情,自然会交由他来办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廖贵,你来说,到底为何被抓!”郭药师冷笑一声,当即喝道。 “我……卑职只是去城西军营里随意走走,结果就被人拿下了。”廖贵的回答明显是在避重就轻,不少人神色再变,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如今涿州城内两万大军分作五处安置,除了确保城中安全的中路,其他四军分于四门。而西门那边的主将田申一向都和董匡关系紧密,这时廖贵过去意味着什么,可真就让人感到不安了。 “好个随意走走,董匡,你真当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傻子不成?你那点险恶心思,真当我看不出来吗?”郭药师紧盯着他,语气越发激烈:“前者你向我进言稳住三方使者,恐怕就是为了给自己制造更充足的时间吧?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处处算计,而且还刻意把消息散播给了他们三方,从而让我涿州情势越发危急。而你自己,其实却是早有谋算,投靠宋人,并打算借他们之力来害我夺权。嘿,你真是处心积虑,打得 好如意算盘啊。” 这番话出口,只要不是特别耿直的,都已经想明白了他要表述的意思。董匡进言货卖三家,为的就是让郭药师得罪三方,然后自己才有机会绕过他这个主帅去和宋人缔结盟约。然后再以其为靠山,利用自身在军中的影响力突然发动兵变,铲除郭药师,再夺其兵权。 只要让他的计谋得逞,一旦郭药师被杀或是被抓,则其他将领在各种原因下最后也只能默认这样的结果,使整支常胜军重新落入到他董匡之手。 这些将领一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除了有些后怕外,也不得不佩服董匡手段之高明。当然,就目前来看,他依然不是郭药师的对手,这场兵变还在酝酿中呢,就已被揭穿,他自身也已被困在了这儿,再难成事。 郭药师此刻一脸的痛心疾首:“董匡,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对我怀有看法,觉着董将军的死与我有关。对此,我从来就没有作过辩解,只希望用事实来让你明白我与你董家并无任何怨仇,为此我不惜把整支常胜军全交还于你。 “可你,可你太叫我失望了。我辈军人,首要的就是堂堂正正,如此才能让下面的将士心服口服。可你却只知道用这些阴谋算计……这还只是其次,更关键的是,你的选择完全是错误的,与宋人合作,完全就是置我常胜军上下的安危不顾,与虎谋皮! “宋人素来不可信,你若做了这些再与他们合作,到时必然会被他们拿作要挟。而辽人金人本就势大,一旦你为了讨好宋人而对他们的使者下手,必然会引来最大的报复。到那时,别说我涿州兵寡城危了,就是兵精城固,也绝对守不住此地!你这是为了一己之私,在拿我常胜军几万兄弟的性命冒险,我是绝不会容许有这样一幕发生的。所以哪怕你是董将军之子,是我的义子,我也必须以大局为重,大义灭亲了!” 这番话当真是说得大义凌然,让在场众将士都是一阵动容。此时的郭药师看着是那么的公正无私,几乎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就算是几个之前还想要保董匡的,这时也不好开这个口了。 而堂外的一些军卒更是面带深深的恨意,死盯着董匡,只等郭药师一声令下,他们就将扑进门来,拿下董匡。 而董匡此刻的脸色却是一阵变幻,半晌后,他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笑得身子乱抖,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郭药师啊郭药师,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你城府极深,手段极为阴险我还不信。但现在,我总算是信了,原来你竟早有谋算,想必你等这一天,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除掉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吧?好,这样更好,倒也省得让我左右为难了!” “嗯?”郭药师以下众人都是心头一动,隐隐感到了些不安。但到了这时,别的也不必再说,他当即高喝:“把这逆贼给我拿下!” 话出口,堂外人影骤动! 正文 第953章 父子反目(中) 郭药师一声喝令,率先而动的却不是那些早已做好了抓人准备的堂外兵卒,而是那三个随董匡一起而来的亲兵。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三人中两个已掣刀在手,寒芒闪处,身前四五人同时溅血倒下,而剩下那人的举动更加惊人,他竟一把将个全无防备的军卒拎了起来,以人为兵器四下扫过,把周围七八人都给打得横抛出去,瞬间就清理了堂门前的一大块区域。 当这一幕突然发生时,包括郭药师在内的一干将领竟全数愣住,这变故也发生得太突然了,让他们完全反应不过来啊。话说,这到底是谁要拿谁啊,怎么反倒是自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而就在他们这一愣神的瞬间,立于下方的董匡也动了,足尖一点,人已一跃上前,直冲郭药师而来。这下更是唬得众人一阵惊呼,但也只有两人挺身拦截,但速度压根跟不上董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扑到了那长案前,探手就抓向郭药师的脖颈。 擒贼先擒王,只要他能顺利拿住郭药师,那今日的这场变局就彻底被他掌握在手中了!董匡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随即,目光又是一缩,身子竟在前冲的瞬间改向,往侧方一让。与此同时,上方一道寒芒落下,几乎是擦着他的肩头落在了空处。 他是真没想到在郭药师的头顶处居然还有伏兵,而且早已做好了准备,只等自己撞上门去,若非他足够警惕,闪避得快,只怕这一下就得被卸掉一条胳膊了。而那人在一招落空后,身子也从上方梁上飘落,未有半点停顿,手腕抖间,寒光已兜头飞来直取董匡面门。 后退中的董匡已来不及抽出佩剑应对,只能连鞘而举,挡在了寒芒飞来的路线上,同时脚步再退,身子一偏间,就跟脑后长眼般让过后方袭来的一刀,同时一足往后踢出,正中那偷袭者的前胸,将他踢得踉跄后退,人已已到了那人刚才所坐的席位跟前。 直到这时,剑与寒芒才叮的一声相撞,寒芒骤止,露出了其本来面目,却是一柄飞刀,随即被弹飞而出。而董匡手中剑的剑鞘也已裂了好大一个口子,足可见这一刀力道之大。 那人偷袭落空也未见慌乱,一声怪啸,脚步一迈间,再度扑上前来,双手一颤,两口飞刀分左右袭向董匡,同时第四把刀又一闪间出现在其掌中,跟着他前扑的势头,带着急刺董匡小腹。 这一连串的杀招连绵不绝,委实可怕,都不给人以任何喘息机会的。董匡甚至连剑鞘都没能来得及抽开,就只能继续挥舞着连鞘剑格挡那两把飞刀,同时身子转动,已退到了那张矮几之后,也就在这一瞬间,那最后的一道炫目刀光呼啸而至,此时的他因为要格挡两口飞刀,手中剑还在侧方,却是中门大开,难有招架的可能了。 就在前方的郭药师以为这一下即便杀不死他也能重创董匡时,他却突然一声断喝,右足猛然踢出,竟把身前的那张矮几及 时踢起,正好挡在了这一猛烈的一刀来路上。这一下变数太快,任那刀客出手再快,也无法变招,只能是一刀刺在几面上,刀势受阻,动作一顿。 同一时间,那矮几突然又向前冲来,却是董匡又趁势在后踢了一脚,竟迫使那刀客只能往后退了一步,刚才那暴烈的攻势更是被彻底打断。而伴随着一声龙吟般的呛啷声,一线寒芒已从几后呼的刺出,直夺刀客咽喉,再逼得他踉跄后退,攻守之势竟是突然颠倒了过来。 这一系列交手变招只发生在短短的片刻间,周围其他人甚至都才刚来得及起身呢,刚刚险些中刀的董匡已反攻了过去。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如梦初醒,各自抽出刀剑,呼喝着直往前上,便欲包围董匡。 “砰——!”矮几落地,堂外三名亲兵也已迅速扑进门来,他们已经解决了外头那几十个军卒,眼见董匡遇险,自然是要出手搭救的。而就在这一凝神端详间,同时有三个不同的声音说出了相同的话来:“是你!” 其中两名亲兵,还有董匡这时都已认出了刀客的身份,异口同声喊出了他的名字:“韩本善!” 这个之前藏于郭药师头顶梁上,差点靠偷袭要了董匡性命的刀客,赫然正是随完颜兀术而来涿州的韩本善!此刻他眼中也有惊色流露,目光扫过那两个“亲兵”,也是一声喝:“你们是孙途的人!” 什么亲兵!常胜军中,董匡身旁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人物当亲兵呢?这三人赫然都是一直跟随在孙途身边的宋军中的将领!这一刻,韩本善终于明白过来,对方显然是早就有了准备了,今日这一场父子反目的大戏还真难说到底谁会得胜呢! 正如他所想,这三个“亲兵”正是奉了孙途之命来保董匡安全的武松花荣和鲁达。后者因为没拿到趁手的兵器,此刻手里还提了个满头满脸都是血的兵卒,端的是杀气腾腾,叫人不敢靠近。 原来之前郭药师派人去请董匡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所以才会先进去和孙途稍作商量。而孙途也觉着其中有危险,但他们却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把某些事情办成,所以还是让董匡前来。但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孙途便让这三个好手扮作其亲兵模样一同而来。 果然,在见到郭药师后,他便在一番指责后决定动手。不但外边布置了数十亲兵,堂内更有韩本善这样的杀招,若非董匡自身武艺了得,又有准备,再加上鲁达他们摆平了外间敌人,他真就要折在此处了。 那些个将领本来还想上前拿人,可在一扫过那三个身上沾血,凶悍异常的家伙后,前冲的势头顿时就是一止。郭药师自己也已起身,横刀在胸前,厉声喝道:“董匡,你果然包藏祸心!现在什么都暴露出来了,那孙途居然把身边亲信都指派给你了,你还想作抵赖吗?”一面说着,脚步却往后挪,显然是不敢动手。 几年 前的郭药师,还是怨军中一员骁将,每战都冲锋在前,这才在军中赢得了偌大的名望,以至于董小丑死后,他能取代年轻的董匡作上主帅之位。但这几年下来,当初那个凶悍骁勇的郭将军却已彻底变了,再不用经常冲杀在前的他或许武艺还在,但胆气却已不复当初。 而在听得他的指责后,董匡却是一声冷笑:“说我勾结宋人,你自己还不是一样。这个韩本善可是金国四太子身边的护卫,恐怕你这回已经与他们勾结在一处了吧?难道在你看来,这就是最好的选择吗?却不想想如今金国远在千里之外,倒是宋军已在附近,说不定几日内,就有大军到来,你是真在为我常胜军兄弟的生死作考虑,还是另有所图?” 这一番话质问出来,顿时让郭药师无言以对,其他那些将领也瞬间变色。说实在的,他们也不知道还有金人的事情啊,这下事情可真就复杂了。还有,以往一向少说多做的董匡怎么变得如此能言善辩了?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董匡让他们感到惊讶的表现还在继续:“你如此急着要借与宋人勾结图谋不轨的理由除掉我,到底是安了什么心?一直以来我都未曾表现过对你有任何怀疑,你刚才却为何如此急切地提到当年我父战死一事?是不是这本就是你心中有鬼,所以才会想着把我这个隐患给杀了以绝后患?” 一番话说下来,处处都点到了郭药师刚才所说的漏洞处,竟一下子让他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分辩才好了。其他人更是面带犹豫,这事情看着怎么就朝着相反方向去了呢? “还有,这几年里,为何战死在外的都是曾对我父最忠心的叔伯?王奎,张迈,李清……”他每报一个人的名字,其他人脸上的疑色就更重一分。 以往还不觉着,现在被董匡如此点出,事情真就透着怪异了,为何这些原来董将军的心腹兄弟会接连战死,若说是巧合也太牵强了吧?甚至这些将领中还有两个曾极得董小丑倚重,只是后来才彻底倒向郭药师,这就更叫他们感到一阵后脊梁发冷了。 “所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独霸常胜军,铲除我这个隐患所造出来的借口!”董匡说到这儿,突然脸色一肃,踏前一步,高声喝道:“郭药师,你害死我父在前,戕害军中诸多兄弟在后,现在又想把我也给铲除。你阴险狡诈,自私自利,根本就不配当我常胜军的主将。我今日,就要以董小丑之子董匡的身份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为我父亲,和那些叔伯兄弟们报仇雪恨!” 这一声吼他是全力而发,声音如炸雷般在堂内滚滚震响,直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镇住了。而就在郭药师脸色大变,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时,一队兵马迅速从外间冲了进来,看数数量足有数百之多。 这让郭药师顿时大喜:“你说这么多又有何用?反正今日任你说破了大天去,我也必要杀你这叛逆之徒!传我军令,杀!” 正文 第954章 父子反目(下) 守备府内外其实一直都布有数百精卒守卫四周,只是因为这次之事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地方,所以郭药师才只用了身边最值得信赖的几十个亲卫动手。但他显然低估了董匡和孙途,反将自己陷入到了危境之中。 好在二进院落大堂内的混战终于是惊动了外头的兵马,看到堂上的乱象,又听到自家将军的一声喝令后,这些兵卒都未作太多的细想,便已杀进门来,直朝郭药师所指的那几个陌生人冲杀包围过去。 本来还有些摇摆不定的一干将领这时也迅速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几乎同时抢步上前,把郭药师挡在身后,以防董匡他们孤注一掷对其不利。而董匡的反应也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见到这许多人杀来,他竟没有吃惊慌乱,只带了鲁达三个往侧方退了两步,然后半点不虚地扫过正欲闻令杀来的一干军卒:“董匡在此,谁敢动我!” 更让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随着他这一声喝,那些军卒竟真就突然止住了攻势。话说刚才他们急着扑进门来救驾,还真没仔细查看堂内情况呢,现在才发现那些陌生人中间竟还有董匡,这让许多人都变得犹豫起来:“董……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部下竟都裹足不前,这让郭药师惊怒交加,当即再度大声喝叫:“你等都在愣什么?董匡勾结外人欲置我常胜军于死地,还不速速将他们全部斩杀!” 听到这一严令,众军卒又是微微一动,可还没等他们作势杀上,董匡又开口了:“为窃夺军权,他郭药师里通辽军,害死我父亲董小丑及诸多怨军兄弟在前,为一己私心,接连害死诸多将领在后,如今又要拿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杀我董匡,你们真想要助他胡为,致使我常胜军几万兄弟走投无路吗?” 见他几句话就让这些将士再度犹豫,郭药师是真个急躁到了极点:“你们莫要信他鬼话,我郭药师岂是这样的人?他勾结宋人才是不争的事实!我是常胜军主将,这是军令!” “张源,可还记得李清张迈吗?你不是想查明他们为何竟会死在外头?我已查得线索,这都是他郭药师刻意泄露的消息,让辽军从容设伏,才让你那两个好友战死在外!”董匡随即又是一声高喝,目光却定定落在了这些护卫兵卒中为首那名军官身上,显然这话却是对他说的。 张源的脸色果然就是一变:“此……此话当真?” “东门军营里我留了一个当时侥幸得脱的兄弟,你若不信,到时自可问他!” 听得如此确切的答案,张源对此又信了几分,狐疑的目光便落到了面色再变的郭药师的身上:“郭帅……” “你别受他挑拨,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快拿下他们,这是军令!”郭药师是真个急了,急声吼叫着。但他越是如此表现,反而越是叫人生疑,不光是张源,就是其他将领, 此时也越发相信董匡的话语了。 如此一来,堂上的局势就陷入了僵持,守备兵马虽围住了所有人,却未曾动手,而董匡依旧和几人在与郭药师进行着对峙,无论是一干将领还是那些兵卒,都变作了旁观者。 事情的发展实在太过出乎郭药师的意料,这不光在于董匡的早有防备,更在于手下将士的保持中立,这是他万难接受的事情。而更叫他感到心惊的,是一干部下的态度,自己明明是常胜军主帅,刚刚更是几次下了严令,可结果,除了身边的那些亲兵,几乎没人真肯出头杀了董匡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董匡在军中的威信竟高到已能与自己分庭抗礼了?而且自己居然还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要是没有今日这一场变故,任其不断扩大影响的话……想到这一层,郭药师不禁猛打了个寒颤,那后果可就太可怕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假象,虽然董匡在常胜军中确实威望极高,却也远未能做到让所有将士不遵郭药师的号令的地步。所以会出现这般情况,却是董匡按孙途的指点提早做下的安排,张源正是被他临时调来带兵的,这才有了如今叫人心惊的结果。 看出郭药师心中的惶惑,董匡更是大声喝道:“郭药师,你因一己权欲出卖兄弟,害人无数,苍天有眼,今日就要轮到你自己了。你若但凡还有一点良心未泯,就该跟大家坦白一切,并与我等联手,为常胜军两万多兄弟谋出一条生路来!”他这是想在气势上彻底压住对方,打垮对方! 郭药师的脸色已变得一片青白,张嘴想作驳斥,可一时间却又说不出道理来,只能是狠狠盯着自己的这个义子。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庞杂响亮的脚步声轰隆隆的从外间响起,这让本来已经颓丧下去的郭药师又迅速振奋了起来,只见他当即就大声吼叫了起来:“我布下的援军已到,你等还不速速反正,与我把这些叛逆全部拿下!” 说着,他又盯住了明显脸色微变的董匡:“董匡,你以为本帅就无其他准备了吗?适才我已命人从西门调兵赶来,此刻他们想必已围住了守备衙门,不消片刻,两千兵马就能杀入进来,将你等一网打尽……”随后,便是一阵狂笑,似是想通过这笑声来掩盖刚才的惶恐。 但他的笑却未能持续太久,因为外头竟突然传来了一些他们都极其熟悉的声音——嗖嗖的箭矢破空声,呐喊冲杀声,以及阵阵的惨叫。 “这是……”郭药师再度变色,他即刻就明白了过来,自己安排下的后手援军居然在外受到攻击,显然,不光是自己有这方面的布置,董匡也是一样!一旦明白这一点,他的心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到了这一步,他似乎再没有了翻盘的可能。 董匡本来因为外间动向而紧张的情绪也终于为之一定,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来:“那孙途果 然说到做到,竟在短短一两个时辰里就把人马从营中带出,还埋伏在了外头,当真是高明得紧啊。” 原来,当董匡带了鲁达他们来见郭药师的同时,孙途也并没有闲着。趁着别人未曾留意自己行踪,他已带着人,拿了董匡所给的信物,直往东门军营,让那里的董匡亲信部下来到守备府支援。 而且他还多想了一步,在听得里头并无多少动静后,并未急着带人杀进去,而是就地埋伏在了黑暗中,以对付郭药师的后手。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一着安排再恰当不过,在黑暗的掩护下,那些急于救援的兵马全无防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能仓皇四散,再难对守备衙门产生任何的威胁。 “孙途……”退散的军卒中间,完颜兀术一边后退,一边盯着前方的孙途咬牙切齿。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严重的一个错误,原来自己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董匡,而是宋使孙途,此人比自己之前所想更加的棘手可怕。可笑自己还以为胜券在握,觉着只要拿下郭药师,就能解决这个麻烦呢。 而现在能做的,就只能是远离此地,等他日再报这一箭之仇了。 正当兀术打定主意,转身想要脱身时,后方传来了孙途如催命符般的命令:“放箭,射杀那些女真人!”随着他手指点处,早已杀得兴起的军卒们都没有多作思考,数十箭矢已呼啸着直朝兀术及其护卫部下飞来。 “四太子小心!”那些部下,包括曾升在内,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齐齐迎着飞箭而上,挡在了兀术身前,兵器挥舞间,帮他挡下了所有威胁,但也有几人身上中箭,惨哼连声。 “走!先离开这儿……”兀术虽然年纪不大,却并没有因此就被愤怒冲昏头脑,果断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靠着周围其他军卒和夜色的掩护,继续朝着后方退去。随着距离拉开,那边的箭矢还真就无法再伤到他们,让他们得以更迅速地朝着西边奔去。 孙途眼中闪过了几许光芒,似乎是在做着权衡。最终,他没有把自己最后的底牌也给亮出来,只是目送兀术他们逃离,口中只喃喃道:“完颜兀术,这只是开始,很快,你就会知道与我大宋为敌将是个什么下场了!” 随着金人的退却,其他从西门军营而来的兵卒更是军心溃散,或逃或降,至少暂时这守备府前已彻底被孙途带人控制住了。直到这时,他才命军马分散守住四方,自己则带了几人大步进入府门。 现在,是时候收拾全局,帮董匡除掉郭药师,真正掌握这支常胜军和这座涿州城了! 当孙途进入二进院落,便一眼瞧见了堂内依旧僵持的双方。而随着他带人出现,本来紧绷着身子的董匡终于是彻底放松下来,就见他目光一闪,已把佩剑指向了前方早已神魂不守的郭药师:“郭药师,今日我就要与你做个了断!” 正文 第955章 逃离涿州城 “咻咻咻咻咻……”密集的冷箭从军械库中如雨点般飞出,门前的辽军上下全无防备,顿时接连中招,惨叫声响作一团,若非有几个兵卒拼命相救,只怕萧思训都要中箭受伤了。 而他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不但有人先一步杀入军械库,还拿到了弓弩,这下可真全盘失算,极度危险了。无论那库中藏的是什么人,既然动了手,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萧思训总算还没有彻底乱了心智,在迅速做出判断后,果断下令:“退!先离开这儿,从北边走!”他这回是彻底决定离开涿州城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他能施展谋略手段的机会,处处是敌。可以说他此来的全盘计划皆已失败,只能是寄希望于和正南下而来大辽精锐汇合,然后再来讨回场子。 得了他的这声命令,那些辽兵再无任何迟疑,一面挥舞着刀枪格挡还在飞来的箭矢,一面护着萧思训快速后退,直往侧前方黑沉沉的街道奔去。 总算他们见机够快,仓库里的敌人看着又没有追击的意思,才让剩下的二十多名辽军得以脱身,只是不少人身上又添了箭伤,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死人,而且北门也已在望。 不过萧思训等人所不知道的是,其实此时军械库内的十多名青州兵此时也是一阵后怕,直到见他们拐过街角远去,方才稍稍安心。但所有人还是不敢放松警惕,藏身角落的同时,把弓弩瞄向前方。 不错,这里头也就十多个青州兵罢了,他们正是奉了孙途之命前来夺取军械库。因为就是孙途也不敢保证董匡就真能一次夺得兵权,所以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将这一城中最重要的地方先拿下来为上。而且因为担心事先暴露而使郭药师有了准备,他甚至都没有让董匡从东门军营调兵而是直接用了自己的下属人手。 这一手也确实足够冒险,毕竟他们才不过区区十几人而已。若非这里的守军数量不多,又全无防备,还真无法轻易拿下呢。而早成惊弓之鸟的辽人终究不敢顶着箭矢冒险强攻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的军械库,终于让他们的这一计划涉险成功。 当青州兵众人继续潜伏暗处,守着军械库大门时,萧思训已带人冲到了北门前的长街处,并与刚闻声从军营奔出的常胜军迎面相遇。 这就有些尴尬了,本来在萧思训的盘算中,是打算通过放火焚烧军械库来吸引北门那边的守军离开救火,然后他便可带着部下人等轻松出城。可现在,因为军械库有人守着,但城中却也起了厮杀声,他们就这么和想入城查探情况的守军迎头撞上。 怎么办?许多人都满是不安的看着自家首领,辽军纵然再骁勇善战,在以几十人对上几千众的军队时也完全没有半点胜算的。萧思训的神情也在这瞬间几番变化,终于他还是振作精神,挺直了胸膛迎了上去。 对面的常胜军也是一阵疑惑,看着他们几十人上前,不少人更是下意识举起了兵器来。为首的将领更是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如今我涿州正实行宵禁,闲杂人等不得胡乱走动……” “本官辽国大使萧思训,刚得消息前线有了变故,这才急着离开涿州。”萧思训一时间只能拿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但看他那一脸郑重的模样,还真叫人信了几分呢。 “你们现在要走?可有将军手令?” “你没瞧见吗?如今你涿州城自生乱子,他郭药师哪还有闲暇顾及我等!”萧思训说着猛然踏前一步,沉声道:“怎么,你这是在怀疑我等,还是打算想要把我这个使者和部下人等当场捉拿啊?” 一股子慑人的气势陡然压了过去,一下就让面前的众将士一阵惊慌,那将领更是连连摆手:“不,不敢……”之前郭药师就告诫过下边的人不得与三方使者真起什么冲突,再加上常胜军本就在辽军手上吃过几次大苦头,早就对辽人心生惧意了。如此一来,自然让他们在萧思训这个辽使面前不自觉矮了三分。 见此,萧思训更是心神一定,再度喝道:“那就让开道路,再叫人打开北门,放我等离开涿州。如今你常胜军自顾不暇,早已无心重新归降我大辽,那之前所言就算了吧。” 这又让那将领大感为难,他实在不敢做这个主啊。可对方压根不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又一次喝声道:“怎么,你还想阻挠我等离开不成?你没瞧见后方还在纷乱,这可与我等无半点干系。另外——”说到这儿,他唰的拔出佩刀,直指过来:“你要是够胆的,就在此处将我这几十人全部杀了,却是休想再阻拦我等!” 这下更叫那将领和后方的军卒感到棘手了:“辽使,这事……” 没等他再说什么,众辽人已纷纷拔刀在手,完全无视面前常胜军是自身的几十倍之多,就这么大无畏地朝前闯去。因为他很清楚,留给自己脱身的时间已然不多,错过了这个机会,便是死路一条。那就还不如趁着自家余威尚在,直闯出涿州城去呢。 果然,在面对着众辽人的强硬态度时,那几千常胜军自上而下全部退缩了,居然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通道来让他们从容穿过。那为首的将领现在只能拿自己只是遵循之前郭将军的军令行事来安慰自己,带着复杂神色,目送一干辽人穿过队伍,直奔北门。 即便没有被常胜军阻拦,萧思训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脚步更是匆匆,很快就来到了依旧紧闭的城门前。此刻,留守在那里的两百来名军卒也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但是却无一人敢拿起兵器做出防御姿态的。 这也让众辽人更为笃定,胆气也更壮。都不用萧思训出面,就有人靠上前去,以刚才的理由喝令他们开门放自己等出去。 那 些军卒稍作迟疑,又看了眼正重新启程往城中骚乱处赶去的主力队伍,终于还是做出了开城的决定。 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关闭了好几日的涿州城北门终于开启。众辽人再无半点耽搁,火速大步出城,显然是生怕有人从背后赶来,强留自己。不过直到最后一人踏上吊桥,也不见有任何人从后方出现,这才让萧思训他们长舒了一大口气。 不过即便出得北门,萧思训他们也不带丝毫放松,继续全速朝着前方自家军营赶去。这次随他来涿州的足有七八百人,剩下的都驻扎在外。这些辽军也隐隐听到了城内的杀声,还都好奇地远远张望呢,就看到萧思训带了人跑回来,这让他们都是一怔,赶紧迎上前来想探问一句。 可还没等他们开口呢,萧思训已急急下令:“赶紧收拾一下,离开此地。城中有变,再耽搁下去,只怕我们会被常胜军强攻!” 这话比任何说辞都更管用,几百辽兵当即就快速收拾随身器物,只一会儿工夫,就已把驻地收拾妥当,随后众人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就往北而去。直到策马疾驰了一段,萧思训才回头望了眼依旧笼罩在黑暗中的涿州城,心中暗暗发誓:“孙途、郭药师、常胜军,宋人,还有女真人……你们都别高兴得太早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和我大辽的精锐一道回来。到那时,我将兑现我的承诺,让这座城池和你们玉石俱焚!”人已远去,但怨念却久久未散…… 同样的话也正从刚自西门出城的完颜兀术口中迸出。在发现城中局势早不受自己控制后,他也和萧思训一样,做出了即刻抽身离开的决定。 倘若是对上常胜军的人,哪怕是一般宋人,兀术都觉着自己尚有回旋的余地,至不济也能确保自身安全。但是,在对上孙途时,他却连半点这样的心思都不敢起,只要失败,就绝无翻盘活命的可能。 既如此,那就果断选择离开,至少这样还能留得有用之身呢。但是,他心中依旧充满了不甘与愤怒,所以才会在确认安全后,忍不住回望那依然喧嚣不断的涿州城,口中更是立誓,他日定要把今日的失败加倍奉还。 倒是跟在他身旁的曾升却提出了一个被大家所忽略的问题:“对了四太子,那韩本善可还在郭药师那边呢,他却如何脱身?” 经这一提醒,众人才想起少了这么个厉害人物,个个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就是兀术,脸色也为之一变,但很快的,他又苦笑道:“事到如今,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好在武艺了得,想必自保应该不是太难。我们且去前方等等他再走不迟。” 他们可不知道孙途和韩本善之间的敌人关系,所以倒也走得安然。当然,即便知道了,这些女真人也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汉人就再回城冒险的。而这一幕落到曾升眼中,却让他目光一闪,有些想法是越发坚定了。 正文 第956章 常胜军易主 发誓而去的萧思训和兀术可不知道,被他们列作大敌之一的郭药师此刻已陷入到了众叛亲离的必死绝境之中。那些被他视为臂膀的将领们,这时都瑟缩到了一旁,竟无一人胆敢上前为他说话,周围则全是听从董匡号令的兵马,上百张弓弩指着他,而他的义子董匡,则挺剑邀战,却是要与他做最公平的生死一战。 董匡很清楚,虽然眼下自己已稳操胜券,但其实城中变数依然极大,至少南北两边军营的兵马尚未赶来,他们的态度也不好猜。所以现在除了要把罪名完全落实到郭药师身上外,更要紧的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杀了他。 试问,在军中还有什么方式能比得过正面挑战更光明磊落呢?所以即便如今局势大优,他依然没有下令让人一拥而上杀了对方,而是给了郭药师这么一个机会。 而郭药师却是一脸冷笑:“董匡,你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啊。明知我年岁增长,技不如你,就想用这等手段来对付我……” “郭药师,你我皆是军伍中人,周围更都曾是你的部下,你不会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徒叫人心寒笑话吧?”孙途适时开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嘲讽:“你郭药师这几年在这燕云一带也算是薄有威名了,我也一直把你当作个人物。可没想到,你竟是这么个无胆之徒!你当初为夺兵权而害死董小丑的勇气哪儿去了,难道除了阴谋诡计,反复无常,就没有别的长处了吗?” “你……”郭药师闻言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当了这么多人面被人极尽嘲讽之能事,就是他也承受不住啊。 “郭药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三个数,你若不肯就战,那我只能用弓箭与你说话了。”董匡再度喝道,随即报出了第一个数字:“一!” 郭药师身子再震,眼中一阵闪烁迟疑,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了更好的选择。而此时,第二个数字也从董匡口中报出:“二!” 就在他高举右手,那些个弓手已将要出手时,郭药师终于一步迈出,同时拔刀出鞘:“好,我与你一战。且看你到底有何本事能取我性命!”话一出口,足下发力,人已如猛虎下山般直扑上去,手中刀更是挟着这一冲的势头,呼啸着兜头直砍向董匡。 这一刀多少还带了点偷袭的意思,奈何却压根无法威胁到董匡,只见他轻巧地滑步一闪,就让过了这看似凶狠的一刀,同时口中慢声道:“这几年来你虽时刻在防着我,但终究没有真对我下手,也给了我不少领兵的机会……” 但话没说完,郭药师连绵不绝的刀势已如流水般直袭而来,刀光闪烁,笼罩其全身。别看郭药师多年未曾生死搏杀,这一手刀法却也还有当初的七八成功力,至少这绵密的攻击还是相当有看头的。 但这声势惊人的刀网依旧无法真对董匡构成太大 威胁,只见他仗着脚步身法足够灵活,都不用挥剑抵挡的,只是不断腾挪闪避。那层层袭来的刀锋却连他的半片衣角都未能碰到。 见此,周围军卒们纷纷鼓噪了起来,满满的都是对郭药师的嘲讽。确实,他现在的表现可太不附和自己的身份,作为一军主将,如此偷袭一个还在说话的对手,实在太叫人看轻了。 但此刻的郭药师却已经不去在意这些脸面上的事情了,因为他很清楚今日的成败即是生死,他还不想就这么憋屈而亡呢。所以伴随着又一声高喝,另一只手也握在了刀柄处,漫天的刀光就是一收,化繁为简,双手持刀,一刀横斩,拦腰攻向董匡。 这一招却比之前那漫天的快刀更加凶悍,可依旧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身子突然腾空,一跳起丈许,竟再次险险地避过了这凶狠的横斩,而其口中的话还在继续:“还有,纵然你我父子之情是假,但多少也有些情分。此等种种,我都记在心上,所以今日让你三招!这是第二招!” “笑话,我何用你让!既然早要与我为敌,又何必在此时惺惺作态!呔,杀!”暴喝声中,手腕一抖,郭药师已急速变招,由横斩化作直挑,径直袭向还在半空中的董匡下身。这一刀若是能中,则董匡不死也将重伤。 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董匡依旧信守自己让其三招的承诺,身在半空依旧不曾出剑,只是猛吸了口气后,身子一侧,再往边上让出数尺,避开刀锋。不过他动作还是稍稍迟缓了点,衣裳下摆飘动间,被刀锋撩到,切下一片,而身子也因这极限的闪避有些不稳,落地时便是一个踉跄。 但这时他却再没有后退,反而足下略一发力身形一闪,同时口中喝道:“三招已过,你我再不相欠,看招!”长剑应声掠出,直取还待攻杀过来的郭药师。这一剑既快且刁,角度找得极准,正点在了刀脊最难发力处,竟一下就使郭药师的攻势一断,身子更因受此牵制而踉跄着往边上扑去。 见此,一旁的孙途目光一闪,露出了欣然之色。他算是瞧出来了,这董匡虽然说到做到,让了郭药师三招,可其实这也不全是什么迂腐的做法,而是包含了不少深意的。 这第一点自然就是赢得周围那些将士的尊敬了。本来即便是他董匡一直带着的心腹,其实对他这次的叛乱还是有所保留的,觉着他以下犯上,反自己的义父多有不妥。但现在,随着三招一让,尤其是在郭药师咄咄逼人,疯狂攻击的衬托下,就显得他很是厚道了。 这第二点则是凭此三招不但消耗了郭药师的体力,而且还让他看破了对方的招数破绽,从而好为接下来的反击做好准备。 果然,此刻一旦出击还手,董匡的局势便是一片大好,长剑宛若道道寒电不断分上下左右朝着郭药师缠绕上去,逼得才刚稳住身形的 他只能弃攻作守,一口刀左拦右挡拼命招架,才挡住了这一连而出的细密剑招。 虽然董匡在军中以霸道凶狠的枪术闻名,但此刻一口长剑在其手中也是使得飘忽不定,神鬼难测,而又刚柔并济,堪称深得剑术之精妙了。只见场中剑光越来越盛,郭药师的刀光却是不断收缩,最后只余下了身前一圈,还在作着苦苦支撑。就是他的一张脸,这时也是越来越白,显然就连气力都已经快接不上了。 刚才放他猛攻三招的后果再度显现,郭药师已后继乏力。而就在这一瞬间,董匡突然一声清啸,身子一展如大鹏展翅,剑光如闪电般在空中掠过,直夺对方刚举起的刀身,只听得叮的一声,郭药师手中刀猛然便是一顿,继而直往边上偏去。 孙途更是面色一凝,这一剑无论气势还是招数都和前夜所见的裂云枪极其相似。显然,这是董匡把枪术化入剑招的成果了,端的是厉害非常。 而此时的郭药师几乎已成强弩之末,受此一击,再难控制手中刀,低喝声中,中门已然大开。 董匡却依旧游刃有余,一见破绽,都不带有半点迟滞的,身形一闪,手腕抖处,长剑已如流星赶月,直取对方前胸。郭药师见状更是大急,怒吼一声,急忙抽步后退,同时全力回收佩刀,想要拦截这要命的一剑。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只觉眼前一花,本该已扑杀过来的董匡竟不见了踪影。随即,侧方厉风一闪,一道寒芒已趁他全力防着前方突入到了他胁下要害。这一回,他再也无力闪避,只能是在一声不甘的嚎叫声里,让长剑自胁下穿过,直透胸腔。 “好厉害的身法和剑术,好深的心思!”孙途的神色是越发郑重了,董匡这回表现出来的不光是一身了得的武艺,更在于其于对决中展现出的算计筹谋,竟能在这等比斗中用上更高明的兵法韬略。这人确实极不简单,甚至比之郭药师更加难以琢磨和应对啊。 此时间,怒嚎已变作了惨叫。一口鲜血从郭药师口中喷出,继而身子一顿,再是一阵摇晃,目光则缓缓落到了持剑而立的胜利者面上。这目光好生复杂,既有愤恨、怨毒和不甘,又似带着某种难言的解脱。随着董匡长剑抽回,他再度一大口血仰面喷出,随即便身子一软,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院子内外,千百人立于当场,却在这刻寂静如深夜。 虽然大家都已猜到了结果,但在看到这一幕时,所有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异色来,只有孙途轻轻一声叹息:“哎,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却不知他这话指的是郭药师当日不该为了兵权杀了董小丑,还是指这次他不该为了自身利益而想要三方通吃,与自己为敌。 但有一点却是答案明确,随着郭药师被杀,涿州城,常胜军的主人也该变了! 正文 第957章 断恩仇,目难瞑 随着郭药师的倒下身死,便意味着涿州城,常胜军的天变了。纵然到现在南北二营的军队还未到来,也已经无法改变董匡将取代郭药师成为一军主帅的事实。 常胜军中虽然将领不少,但真论起威望和能力,却无一人能与董匡相比,更何况他这次还直接出手兵变,斩杀郭药师夺权,这更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极大的威慑,试问还有谁敢与之一争呢? 当然,对现在的董匡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以怀柔手段先把军心稳住,聚拢人心,可不能因为郭药师之死就让这支几万人的常胜军给散了。所以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孙途他们说什么,便一声号令,带了部下人等快步走出院子,离开这守备衙门去处理后续事宜。 这等事情上孙途等外人自然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自他而下,一干青州兵都没有跟随出去。而随着院内众人散去,某个刚才被大家忽略掉的人就再藏不住了——韩本善。 伴随着局势的一变再变,韩本善的处境自然是越来越是凶险,而更叫他绝望的是,哪怕刚才乱纷纷的,其周围还是有几人一直死盯着,武松和鲁达早盯住他了。之后随着董匡所部杀入,他更是被数十上百人包围,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直到此刻,发现自己已成了众人焦点。 “鬼刀韩本善……”孙途盯着他,慢悠悠叫出了他的名号:“真是想不到啊,你我时隔多年,终于正式面对面了!” 孙途的这句话让韩本善的目光也猛然一缩,一些前程往事重新被他想起。要说起来,他和孙途间的恩怨确实足够深。 想当初,他和一众兄弟在山东当着响马盗也算是风光无限,可结果,就是此人的出现,一场算计围捕,使自己的兄弟们尽数被杀被擒,并最终惨死在官府之手。韩本善还记得,当日从别处回转,听闻这一噩耗时,他有多么的愤怒,并发誓一定要替那些结义兄弟报仇雪恨。 然后就开启了他和孙途间虽未谋面却不断争斗的历程——二龙山、梁山泊,乃至当时的青州知府慕容彦超都成了他报复孙途的盟友,甚至在他的安排和算计下,孙途也确实差一点就兵败殒命。 可就是差了那一点点啊,老天眷顾敌人,导致他几番筹谋终究以失败告终,并把自身也彻底暴露在了孙途眼前。不得以之下,人单势孤,报仇无望的韩本善只能远走天涯,逃离山东。而且因为双方身份上的差距,他甚至都不敢继续留在大宋境内,只能是仓皇北逃,逃到了辽金地区。 但即便如此,韩本善依旧没有忘记了那份仇恨,而且更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让这份仇恨越发的浓烈,让他更坚定了要不惜一切代价报复孙途的决心。于是才有了他投靠女真人的选择,并借着自身武艺,得到金国贵人的赏识,尤其是被四太子完颜兀术所重视,留在身边成了一大亲信护卫。 本来在他看来,随着金 人的不断崛起,确实能让自己一偿多年夙愿——韩本善相信,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跟随金军杀入中原,到那时杀一个孙途还不是小事一桩? 但谁能料到,这次看似极其简单的一个来涿州劝降常胜军的差事竟会生出这么大的变故来。而更叫他惊讶的,是在这里居然见到了那个他做梦都想杀之后快的大仇人,孙途。 而现在,一切筹谋皆以失败,兀术等人在外不知生死,倒是自己却被敌人包围,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让韩本善的心中充满了不甘,不忿,老天何其不公,为何自己的每次计划都会失败,为何这孙途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如今更又是一场大胜在望? 心中的愤怒彻底掩盖了本该存在的慌张与恐惧,韩本善就这么直接与孙途对视,不带半点退缩的:“孙途!”咬牙切齿地叫出这个名字后,他又突然高声道:“你可敢与我公平一战,了却咱们之间多年的恩怨吗?” 他竟直接向孙途挑战,这实在有些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有些军卒更是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家伙真是异想天开啊,他是什么身份,自家将军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冒险与之作什么公平的决斗呢? 可随即,出人意料的事情就出现了,没有太多的考虑,孙途居然一摆手,示意众人散开,目光与之对视道:“你我之间确实仇怨不小,也该做个了结了。”竟是答应对方正面一战。 这可把一众部下给吓得不轻,先后叫着将军,想要劝说什么。但孙途却根本不给他们多说的机会,已一下拔出了腰间佩刀:“刚才董匡能给郭药师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我自然也该给你这个机会。来吧!” “好!你孙途终究还是有些英雄气概,这使我纵死无怨了!”韩本善不觉一喜,当即一步跨上去,手腕抖动间,又一把短刀已落到了他的掌中。当年就被江湖中人称作鬼刀的他这几年间武艺更是精进许多,一手短刀和飞刀绝技更是鬼神莫测,他自信,这一战必能诛杀孙途。而只要做到这一点,报下大仇,哪怕随后被人围攻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主意既定,韩本善的眼中便有厉芒一闪而过,未再做过多的客气,身形一展间,已主动对横刀而立的孙途发动了攻击。两人间只隔两丈,他自信能在两个呼吸间就杀到对方面前,同时其左手已暗扣飞刀,能在照面的瞬间突施杀手,给孙途带来更大的威胁与麻烦! 为了这一战,多年来韩本善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演练了无数次,可以说他已把一切后招都给算计到了,所以此战,他必胜,孙途则必死! 看着他掠身而来,孙途却突然拔步后退。难道他是看出自己的用意,知道已处下风,所以便想先避锋芒?可那又有什么用,高手对决胜败生死都在一线,后退只会把自己陷入到更大的危机之中。这么看来,这孙途也不过如此嘛! 信心大增的韩本善身法再开,同时策略改变,左手抬起,就要先放飞刀扰乱孙途的步伐,然后再趁势杀人。此时的他已全情投入,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其他人,眼中只有孙途这一个目标。 而就在韩本善左手一扬,飞刀就要离手的瞬间,后退中的孙途突然就是一声暴喝:“动手!” 就跟是心灵相通或是早有准备一般,这话音一起的瞬间,边上三条人影,四道寒芒竟同时掠起,扑杀向全无防范的韩本善! 武松、鲁达和花荣,几乎是同时出手!当韩本善完全盯着孙途而忽略周围那些人时,他们三人早已暗自移动到了前方,同时更各自持刀做好了准备。 兵不厌诈,谁说好人就一定要信守承诺说话算话了?既然双方是敌人,就只求目的,不必论什么手段了。他们几个早就习惯了孙途的不按常规的手段,哪怕对方没有做出什么指示,只消一个眼神,就已足够让他们形成默契,并在这关键时刻猝然攻击! 先是武松双刀飞斩,直取韩本善侧腰和脖颈,迫使他紧急变招,往侧后闪躲的同时挥刀提架。而后,花荣也已一剑斜刺,竟封住了他后退的角度,逼得他身形一顿,腰间已然中刀,惨哼声中,最后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却是鲁达挥舞着一口一人多长的斩-马刀,如旋风般杀来,直劈下来的这一刀,足以将其一刀两断。 好个鬼刀韩本善,即便是在这等险境中居然还能死中求生,身子迅速后仰,几乎和地面紧贴,同时双足一用力蹬下,人竟如离弦之箭般倒着往后飞去,竟就这么险险地避过了迎面一刀,也同时脱出了其他两人的攻击范围。 可还没等他因此松口气呢,最后的杀招已到。刚才还在后退的孙途竟在这瞬间扑身而上,在算准对方去势的同时,掌中刀趁势而落,噗哧一声,正中对方胸口,把韩本善生生钉在地上! 惨叫声起,韩本善后退的身形顿时止住,眼中充满了不信,愤恨,一大口鲜血伴随着一个你字喷薄而出,几乎落到孙途脸上。他是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敌人会如此卑鄙,不但出尔反尔,而且还用上了偷袭的卑劣伎俩。 只可惜,他纵有再多的怨恨和话语,此时也已说不出半句来。因为后面的一道寒光已至,武松毫不犹豫就已一刀斩在了他的咽喉脖颈处,唰的一下,已将其头颅砍下。 “我知道你愤怒不甘,觉着我实在卑鄙。但在我眼中,你韩本善从来都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对手。现在你更是投靠女真人,成了汉奸,杀你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根本不在乎用什么手段!”孙途利落地抽回刀,目光落在身首分离的韩本善尸体上,慢慢道出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事实上,孙途就从来没有以江湖人自居过,所以用计杀人对他来说全无半点负担。韩本善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最后落了个死不瞑目。 正文 第958章 大敌将至 三日后,涿州城。 那夜的风波已然成为过去,郭药师的被杀似乎对整支常胜军的影响并不是太大,除了城上所插的郭字大旗换作了董字旗,并添了一面更大的大宋旗号外,其他一切皆如旧时模样。 董匡确实极有大将之风,由其迅速出面一番言辞,真就安抚住了涿州城内骚动的军心。尤其是当他大度地将曾攻击过自己的西门驻军的罪行开释后,常胜军上下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对他心服口服,再没有因为郭药师之死而干出叛逆或不轨的举动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如今的常胜军已恢复到了之前模样。不,甚至看着要比在郭药师手下时士气更盛些,就连在城头值守,城内巡哨时的军卒看着居然也更精神了。 而所以能有此等变化,除了因为城中多了这么一面大宋旗帜,让将士们觉着有了靠山外,更在于董匡表现得更为无私,更得将士拥戴。这可不光只是说说而已,他还真做到了上下一致,几乎是和寻常军卒同吃同住,这却是之前的郭药师怎么都做不到的,光此一条,就已让他收获了两万常胜军将士的心,彻底取代了郭药师在全军心目中的地位。 军心可用,有城可守,现在放到董匡面前最大的一个问题就只有紧缺的军粮。对此,他却唯有指望孙途及其背后的大宋朝廷真能信守承诺,尽快把答应给予的粮食运来涿州。好在,为表诚意,孙途他们并没有随着大事已定就离开,青州兵依然进驻城中,倒是让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不过几日下来不见粮食踪影,还是让董匡心下不安,今日便又找机会来见孙途,跟他询问起军粮的事情来:“孙将军,你答应我的军粮到底何时能够送抵涿州?你也看到了,如今城中粮食紧缺,将士们的食物更是一削再削,再这么下去,只怕就是我也无法再让他们饿着肚子听从号令了!” 面对着如此质问,孙途倒是表现得颇为镇定:“我也知道如今涿州的情况,但你也该知道军粮运送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又要避开辽军的拦截。还请董将军你能稍安勿躁,我孙途都一直留在此地,怎都不可能食言欺骗你们的。” 他这话倒是有着几分说服力,让本来有些焦躁不满的董匡稍稍收敛起了情绪,只是脸上的忧色却还满布:“我虽可信你,但这事毕竟干系重大……”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几次去南边催促了,我想五六日内总会把第一批军粮送来了。”孙途再度宽慰道,而且还给出了一个还算明确的承诺,这让对方脸色又放松了些。但随后,孙途的几句话,却让氛围又是一紧:“不过董将军,在我看来,眼下我们最大的麻烦恐怕还不是在军粮不济上,而在即将到来的外敌。” “你这话是何意?”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金人眼见大势 已去所以逃出涿州尚在情理之中,可辽人呢?他们为何竟也早早就动起来了?而且不光是出逃离城,而且甚至还打起了军械库的主意,他们的用意何在?” “还不是因为他们自知难以招降我常胜军,所以就赶在危险降临前离开。” “那我再问你一句,他们若如今还在城中,你真就会下手杀了他们吗?” 这一问还真把董匡给问住了,而这一愣,也算是有了答案。孙途见此,又道:“所以说,哪怕你真有归顺我大宋之心,也是不敢冒险杀死辽使的,那他们又为何要趁夜逃离涿州?唯一的解释,只有一点,他们心虚,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常胜军不肯归降辽国,必将引来辽军的大举攻伐,而到那时,还在城中的他们可就真个危险了。” 说到这儿,孙途的一张脸已变得极其凝重:“换句话说,之前那萧思训所说的一切威吓,其实都是真是,绝非虚言恫吓之词!辽军精锐,真个已在杀向涿州的路上了!” “什么?”饶是董匡心志以磨练得极其坚定,在听到这番推论后,还是面色大变,失声惊呼,差点都从坐席间弹起身来。随后,更是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来,死盯着孙途:“你……其实你早就已经想到了会是这么个结果,却一直都未实言告诉我……” 孙途半点不虚地回望着他,似笑非笑:“其实之前我也不敢确认这一推测,直到萧思训他们连夜逃走,才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他们还打军械库的主意,除了想吸引北门守军以更易脱身外,也是为了能更多地削弱城中守御之力啊。好在当时我部下兄弟早一步占据了那里,总算没有让他们轻易得手。” 听出了孙途话中隐藏的意思,董匡虽心中愤怒,却也只能暂时压住怒火。孙途的意思很明显,之前要真说了,只会让董匡倒向辽人,这可就与他的利益背道而驰了。也只有到了此时,双方已同坐一条船,这些事情才能完全开诚布公。 而且,他孙途也不是全都在作壁上观,至少还是保下了城中的军械库,为常胜军守住城池尽到了自己的一份力。这让董匡想发火都有些含糊了,只能低低哼了一声:“所以说你留在此地也算是一片诚意了?还是你担心一旦辽军大举来攻,我会改弦易辙,就地归降啊?” “事到如今,你再想归降辽人怕是已经太迟了。”孙途却摇头道:“辽人也有自己的骄傲,更何况他们也未必真就会继续相信你常胜军。之前就有过郭药师的降而复叛,那今日他们怎么可能不吸取教训呢?” 董匡默然,他也知道自家的常胜军早已和辽人势不两立,哪那么容易就再次归降呢?也就郭药师,之前还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三家通吃呢。 孙途看着他继续道:“至于我为何还带人留在此地,其实并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想赎罪买好,说到 底,是因为我相信涿州定能守住,而且必须守住。这是我全盘北进大计的关键一点,是断不容有半点闪失的!”直到最后这一句出口,孙途身上才猛然透出了一股慑人的气势来! 那是多年征战杀人无数才淬炼出来的强大气场,就是董匡在面对这股气势时,也觉着呼吸一促,身子都跟着颤抖了起来。同时,不知怎的,他本来忐忑不安的心绪竟也因之得到了平复,似乎只要听从眼前之人的指挥,一切强敌都不再是问题! 这个念头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很快地,董匡又重新定下了心神,望着一脸笃定的孙途:“你真有把握?” “若是郭药师还为常胜军主将,我就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换成了你董匡,我至少有七成把握守住涿州,直到我大宋援军抵达。你放心,我是不会真让你常胜军去和辽军拼个两败俱伤的,自会有所安排。” “希望一切真能如你所说吧……”董匡苦笑一声,已然承认了眼下的局势,但同时又没有太大的信心,因为他想到了一点,要是真就如萧思训之前所威胁的那样,将有大批辽军杀来,那带兵的会不会就是那个可怕的大辽奚王萧干? 这萧干可堪称常胜军将士心中梦魇一般的存在了,他们的几次大败几乎都是因为对上了他,就连当日的董小丑所以败亡,也是拜其所赐。现在这个强敌再来,如今军粮严重不足的常胜军真能抵挡得住吗? 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孙途又是一笑:“这又不是让你就这么带兵去和辽军正面交战,我们倚城而守,难道还撑不过一段日子,等到援军到来吗?” “话虽如此,可那萧干用兵向来诡诈多变……” “萧干吗?”孙途目光也是一闪,脸色也变得越发郑重。 话说,这两年里,因为宋辽之战的不断深入,辽国一些将领的名字也不断在大宋朝野间传播开来。而这其中,萧干无疑是声名最广的那一个。虽然真正与童贯在北边针锋相对的是耶律雄格,但这个辽国奚王却还是凭借着几场小规模的杀戮让宋军将士对其既畏且恨。 这是个用兵完全不讲章法,而且一旦得胜便大开杀戒,从不留任何活口俘虏的可怕家伙。之前听说他被辽国朝廷派去北边对付金人时,宋军上下还都松了口气呢,却不料今日,他居然又掉头南下,直奔涿州而来。很显然,辽国朝廷也已看出涿州在这场宋辽大战中的重要性,是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了。 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孙途才定神道:“那就让我们联手击败这个强敌吧。对了,你可以说一说对于这个可怕敌人的一些性格习惯吗?我想作为多次与之交手的常胜军,你们对他的了解一定极深吧?”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是他的敌人。因为只有敌人,才会不惜一切去了解你,并最终借此打败你! 正文 第959章 奚王萧干 旌旗漫卷蔽云,蹄声如雷震地动。 一支雄壮的辽军精锐正匀速行进在直指涿州的荒凉旷野之上,前方一面王旗高挑,正是叫辽国境内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奚王萧干的帅旗。而作为三军主帅的他,并不像其他将领般稳重地坐镇中军,指挥一切,而是处于队伍的最前方,因为他需要在第一时间就掌握前方动向,而不是通过兵马来传递消息。 这让他在第一时间就瞧见那慌张而来的几百骑兵,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正是之前受命去往涿州招降常胜军的萧思训等人。只看这些人仓皇北来,魂不守舍的模样,萧干便已猜到了他们带来的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这让本就冷面的他脸色又沉了三分,同时右手一举,号令全军暂时止步。 在看到那迤逦而来的大辽精锐时,萧思训等人都是一阵放松,这一路上,他们还真担心会被常胜军从后追击呢,但现在好了,总算是安全了。但在瞧见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奚王旗号后,所有人脸上还是露出了忐忑的神情来。 奚王萧干,素来以军纪森严,赏罚分明闻名大辽,现在自己等人失败而归,他会如何处置发落呢?虽然心中不安,但萧思训等人还是迅速下马上前,小心地跪伏于端然坐于马背上的萧干面前,把头伏低,口中叫道:“下官萧思训拜见奚王。我等未能成功说服常胜军归降,有失奚王所托,还请奚王严惩。”说到最后几字时,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之前在涿州城中态度嚣张,咄咄逼人的萧思训,此刻却是显得那么的卑微,这副伏低作小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气度。但即便如此,萧干亦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审视着众人,直过了好一阵,久到众人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如山峦般压得全身都要瘫软下去,他才开了口。 “萧思训,你自请去往涿州时是怎么与本王做的保证?你不是说过此番南下必能成事吗?还说可以项上人头作保,此番定不负我之托?为何现在却带给我这么一个结果?嗯?” 萧干的声音一如他硬肃的面貌,干硬发涩,如一把把锉刀在人耳中来回锉动,使得现场的气氛是越发的冷肃了。也让萧思训的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但他又不敢不作回答,只能强自半抬起头来,仰望着前方萧干:“奚王容禀,下官所以会失败,实在是因为宋人和金人竟也派出使者前往涿州招揽常胜军。而那郭药师更是贪得无厌,反复无常,以至于功败垂成……” 带着几许惶恐和不甘,萧思训总算是把发生在涿州城内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听他讲述前因后果时,萧干居然没有出声干扰,只是静静地听着,甚至直到他把事情说完,这位冷面奚王依旧持续着沉默。 半晌后,他才重新把目光汇聚到萧思训的脸上:“所以 你因为看出此事难成,便急吼吼逃了出来?甚至连城中最后是个什么结果都未能掌握?” “下官……下官因为担心无法及时将城中变故禀报奚王知道,这才,这才……”后面为自己开脱的话他却是无法说下去了,因为面前的萧干正盯着他,只一眼间,就已让他那点心思彻底无所遁形。 萧干又审视了他一阵,这才突然问道:“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吗?”这个问题显然是不需要萧思训回答的,他已立刻给出了答案:“你错有三,其一就是小觑了我们的敌人,无论是郭药师,还是常胜军,虽然屡屡被我所败,但说到底却是我大辽的心腹大患,岂会被你几句话就吓倒了?从一开始,你的态度就已大成问题,致使全盘计划从头就已失败。当然,你最不该小觑的,还是那孙途,那可是连大石林牙都颇为重视的人物,你却想用什么班超的手段来对付他,真是不知死活。 “其二,既然还有女真人在涿州城,你就更应该以稳妥为上,不急于求成,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发宋金之间的矛盾,从而好让我们在旁得利。可你倒好,居然冒险出击,以至于陷入被动。 “其三,也是你犯下的最严重的错误,你不该在此刻回来。如今涿州局势不明,你大可以我大辽使者的身份留在其中,如此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事中起到决定成败的关键作用。可你呢,因为胆怯怕死,居然就跑了回来,导致我们对城中变故全不知情。萧思训,你知罪吗?” 三项罪名说完,萧思训已是汗出如浆,他才知道自己在涿州竟犯下了这一系列的错误,而只听对方森然的语调,这次对自己的惩罚必然不会轻了。如此一来,他抖动得是越发强烈了,立刻再度磕头道:“下官知错,下官知罪,还请奚王从轻发落,给下官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念在你还算有些微末功劳,也把一个重要的情报带了回来,本王就对你作宽大处置。来人哪,将萧思训拿下,重打一百军棍,再绑于军前示众三日。其他人,各领军棍五十,即刻执行!” 听到如此惩处,萧思训的整张脸已变得煞白一片,再度壮起胆来,连连叩首求饶:“奚王饶命啊,下官知错了,下官愿意戴罪立功,我这就回涿州去……”但面前的萧干却压根不再理会于他,只一踢胯下骏马,便已策骑从他身边过去。同时,左右的兵卒已迅速上来,将跪伏在地的那几百人全部按倒,剥去衣衫。一条条胳膊粗细,上了黑漆的军棍也已被他们拿出来,不待多言,便狠狠地抽打在了他们的后背处。 只片刻间,阵阵惨叫就在辽军中间响作一片,直让周围不少将士的脸色都有些变化。这些军棍可比一般的板子要硬实得多了,寻常几十棍下来就能把人打晕过去,所以萧思训要挨这一百棍子,才会如此恐惧,那真就是生死看命 了啊。 但萧干既然下了令,就没人敢为萧思训他们求情,冷面奚王的虎须可不是下属们敢轻易触碰的。何况现在的他脸色还显得格外的阴沉,目光遥遥地眺向南边,口中轻轻念叨着:“孙途和完颜兀术吗?想不到这两个大敌居然会同时出现在涿州城中。这倒让我省了一番手脚,至少这次能除掉我大辽的一个眼中钉。” 想到这儿,他完全不顾身后还在不断响起的啪啪责打声和越来越是微弱的惨叫声,便已把马鞭往前方一指,喝声道:“传我之令,全军即刻出发。如今涿州刚生内乱,我要趁着他们军心未稳,准备未妥之前发起攻击!” “嗷嗷嗷!”随着阵阵嚎叫声起,本来还徐徐而行的辽军队伍骤然加速,而行刑到一半的萧思训他们也终于被人扔上了马背,这番惩治权且记下,只等大军停下后再补上便是。对现在的辽军来说,尽快赶到涿州才是重中之重! ¥¥¥¥¥ “萧干,在辽国又被人称作冷面奚王,乃是如今辽国军中少有的名将人物。”作为辽国的叛逆,曾与萧干交手多次的董匡对此人自然有着极其深入的了解。这时孙途一问,他便筹措着用词,尽量客观地对其做出了评价。 “此人治军极严,但同时又最是公平,不但左右亲信触法必严惩,就是他自己的亲弟弟也曾因触犯军法而被军棍打断双腿,由此,大得奚族全军之心,被他们称为当之无愧的王。同时,此人用兵也最是诡诈莫测,往往能料敌于先,并在你完全想不到的情况下突出奇兵。想当日月牙沟一战,我就曾在其手下吃了大亏,要不是有数百将士拼死殿后,恐怕我早就战死在那儿了。”提到当初败绩,董匡眼中除了刻骨的仇恨外,还多了几许难言的忌惮。 “还有,他行事更是狠辣,往往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而且最是嗜杀,在其手下,几乎没有活口,杀降于他来说更是等闲之事。”董匡说着,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要是当日郭药师率军投降的是萧干,怕就没有后来的一切了。 在董匡的讲述中,孙途对萧干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双眼中的战意也越发的浓烈起来:“如此看来,此人果敢好战,用兵自成一格,确实是少有的劲敌了。而且他既然用兵奇诡,则必然也会防着敌人也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多疑谨慎自然也就刻入到了他的骨子当中。” “应该就是如此吧。”董匡点头表示赞同。 “如此,那就以这一点入手来与之一战吧。至少也得拖延一些时间,减轻守城压力,等到我大宋援军抵达!”孙途突然说了句叫董匡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来。但他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着对董匡道:“涿州方圆数十里的地理路径你们应该早就掌握了吧,我需要几个向导,协助我青州军将士做些安排……” 正文 第960章 夜袭疲敌 夜渐深,厚厚的云层把星月都给遮蔽得严严实实,导致下方大地彻底陷入了昏暗之中。连绵出去好几里的辽军驻地虽然点起了丛丛篝火,但依然只把这临时的军营照得晦暗难明,让夜间值守的兵卒也只能看到眼前一块不是太大的区域。 自萧思训他们前来汇合,禀报涿州之变已过去了两日。两天时间里,辽军提速前行,已赶了一百多里地,再有个两日,差不多就能抵达涿州。而为了能在到了涿州城下就发起攻击,保存军队体力就成了极其关键的一环,所以夜间的歇息就变得尤其重要。 天还没黑呢,辽军就在这一片尚算平坦的旷野上驻扎下来,在草草用过随身携带的干粮后,除了几百守夜的军卒,其他人早早就钻进了帐篷里呼呼大睡。当然,除了这些守夜之人外,还有几百个被绑在旗杆上的犯人是无法入帐的,正是萧思训等失败者。 早在前日驻营时,他们寄下的那几十军棍也全被落实,所有人都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过在随意用了些伤药后,总算是把性命给保住了。但即便如此,对他们的惩治依旧未停,接下来就是被绑在旗杆上示众,到了夜间都不得松泛一下,实在可怜得很。但这既是奚王下的军令,军中就没一个敢为他们说话求情的,最多到时有人给他们送点吃喝,不让他们因此就丢了性命。 奄奄一息的萧思训半昏迷地靠在旗杆处,浑身无力的他都顾不上背脊处的阵阵疼痛了,双目无神地仰望天空,心中满是后悔。早知道是这般结果,他之前还不如留在涿州放手一搏呢,如此就是死了,也能被朝廷褒奖,而不是像今日般吃尽苦头丢了半条命不说,还成了待罪之身,恐怕再也抬不起头来了。而且留在涿州说不定还有一线成功的机会呢。 胡思乱想了半晌,他又突然想起了那个叫孙途的宋使手段之高明,真与之正面对决,自己怕是半点胜算都没有啊。却不知奚王与之交锋,到底谁更胜一筹? “我这是想的什么啊?奚王率我大辽精锐而来,怎么可能对付不了区区几万早已内忧外患,军粮都已接济不上,军心更已大乱的常胜军呢?只怕此刻的常胜军已经吓得夜不能寐,甚至都有人要早早逃跑了吧……”他混乱的思绪突然就被一阵激烈的呜呜号角声给打断了,这让萧思训先是一怔,然后满是难以置信地就朝着侧前方那黑魆魆的林子边沿努力望去,却是什么都未曾看清。 同样作出反应的还有营中守夜的军卒,顿时间,几百人同时举起刀枪,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来,口中也是大声呼喊了起来:“有敌人来袭,有敌人来袭!”但一时却不敢真就杀出营去。 很快地,本来平静的整座辽军营地就沸腾了起来,无数军卒着急忙慌地从各自的帐篷里钻出来,不但乱哄哄的,而且还显得很是狼狈。 这些人中绝大部分甲胄都未齐全,有半数还都光着膀子,还有一小部分甚至连兵器都未带上,就这么火急火燎地跑出帐来。 军官们在乱吼整队,但一时间,这么多人混在一处,又怎么可能把队伍阵势给整备出来呢。于是整座辽军营地就跟个巨大的菜市场似的,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叫喊声,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样乱糟糟的场面直持续了有半来个时辰,随着铁青了脸的萧干踹翻了数名拦在自己身边的护卫,又连续斩杀了两个四处乱窜的兵卒后,情况才终于好转过来。 也是直到这时,镇定下来的辽军上下才发现情况不对,号角声后,居然不见有敌人杀来。而且此时往四下里张望,都见不到任何敌人的行踪。要知道,以刚才辽军营地里混乱的情况来看,若真有敌军猝然偷袭,真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损伤呢。可结果,敌人却并未抓住这么个好机会。 “不过是佯攻,你们一个个都慌什么?”在确认情况后,萧干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恨恨扫过这些部下,同时心中也是一阵警醒。自己还是过意轻敌大意了,没有做好夜间防御的准备,若这次不是佯攻的话,只一次偷袭,怕就要给大军造成极大的伤害了。 “传我之令,留下三千人守住四周,其他人各自归营歇息。”沉默了一阵后,他还是做出了最妥当的安排。 结果在有此安排后,外头就重新归入到了平静,一整夜下来,就再没有了任何动静。只不过,经此一闹,辽军上下都担了份心事,这一夜又如何还能安睡,待到次日天明,所有人都看着精神不振。 快速行军本就是个体力活,再加上自家行踪已然暴露,萧干也不敢太过冒进,所以到了天亮后,他只能按捺住心中焦躁,减缓了大军前进的速度。这一天,他们只行军不到四十里,都快减到前两日急行军时的一半了。但即便如此,到傍晚驻营时,全军还是疲惫不堪,不少人在营地一扎下后,便迅速入帐歇息去了。 在有了前夜的教训后,这一夜军营内外的防御可就要严密得多了,萧干更是特意派人去往两侧的山林好一番搜索,结果却是空手而回。 可是,就当时间来到三更左右,所有人都呼呼酣睡时,变故却再度而起。这一回却不再是鼓号声骚扰辽军了,而是突然就有数百骑兵从前方飞驰而来,在冲到离辽军大营还有一箭地外时,他们突然住马放箭,三轮箭后,上千支火箭就落到了辽军大营,又杀了全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行军路上的驻地自然不可能如两军对阵时那般防御严密,别说可抵御敌军冲击的寨墙了,就连辕门都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立起来,也就围了几根木头而已。现在,正面营地遭遇火箭攻击,附近一片帐篷就都被大火给引燃了,再加上被风一吹,火势更是 迅速蔓延了开来。 好在此番辽军到底是有了准备的,在声声惊叫中,他们不再如前夜般混乱,救火的人也是迅速赶到,扑灭了这片规模尚未起来的火头。同时,又有一路军马迅速追杀出营地,想要与偷袭营地的敌人一战。 可结果他们却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就在这几轮火箭射完之后,那几百骑就已迅速撤离,未作任何的留恋。所以等辽军杀出去时,却是连他们的影子都未能抓到…… 当萧干再次知道这么个结果后,他反倒没有如昨夜那般愤怒了:“他们倒是聪明得很啊,居然一早就料到了我们会把兵马布置在营地两侧,所以这次就从正面发动了袭击,再杀我们一个猝不及防。而且,相比于昨日的单纯骚扰,今日的攻势可要猛得多了。” “奚王,这可不成啊,我军连续两晚被他们袭扰,怕是军心已乱,很难再如之前般急速赶路了。”有部下满是忧虑地说道。 “是啊奚王,想不到常胜军居然还有胆子主动出击,我们万不能再如之前般轻敌以对了。” 听着几名部下如此说来,萧干的神色也越发郑重起来:“从表面看来确实如你们所说,可我总觉着此事还透着些古怪,这与常胜军以往的作战方式可完全不同,就好像换了个对手似的。对了,他们的箭矢可有留下的,拿来我看。” 不一会儿,几支只剩半截的箭矢就被送到了萧干面前,而他在仔细看过这些箭矢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果然如此,我们即将要面对的已不再只是常胜军一路,他们的后边还有宋人。看来涿州城内的局面确实大变了,那个宋人孙途已经得势。” “王爷何以作此推论?” “就在于这些箭矢,它们不是常胜军所有,而是宋军的制式弓弩所用。”把几支箭矢丢到地上后,萧干的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不过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光是这等小打小闹固然能使我大军疲惫,但真想借此拖垮我们是绝对不现实的。除非……常胜军已倒向了宋国,若换作是我,应该就会即刻派出兵马,助常胜军守住涿州也好,借机拿下这座关键城池也好,总是要赶在敌人之前把它捏在手上的。” 嘴里念叨了几句后,萧干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用心,霍地站起身来:“我明白了,他们这么做不在于能给我们造成多少损伤,只求拖慢我们前往涿州的脚步即可。很显然,宋军的后援离涿州尚远,他们需要时间!” 奚王萧干不愧是辽国如今少有的名将,只两天工夫,他便已经看穿了孙途的真实用意!这也让他的眼中冒出两道精光来:“孙途,是个不错的对手。但你太快暴露自己的弱点了,既然你想拖延时间,我就偏不能让你如愿了。不就是一些夜袭骚扰的战术吗,还真想凭这点伎俩就拦住我大军不成?” 正文 第961章 游击战术(上) 既然已识破敌人的用心,萧干自然不可能如其所愿。在闻报夜袭纵火的敌骑已然遁逃,追之不及后,他倏然就起身道:“擂鼓列队,号令全军,这就连夜出发!” 这声号令却让下首的一干将领全都一怔,有人壮着胆子进言道:“王爷,如今外头天黑难见数丈外之情形,敌人又走得飞快,这时纵然派再多兵马追击怕也难以追上啊。还请三思!” “谁说本王要追击敌军了?”萧干却是一声冷笑:“我这是要提军夜行,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涿州,我们总不能老被他们夜夜骚扰,只有彻夜赶路,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一应对倒是相当在理,众部下再没有了其他说法,纷纷叉手应命,继而退出去各自聚拢兵马。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忙活后,本来黑漆漆的一座军营已是灯火通明,队列齐整,而后又在声声号令中,这支足有四五万之数的辽军便重新开拔,沿着道路再踏征程。 虽是在夜间,将士们又都显得有些疲惫,但在众将领军官的阵阵催促鼓舞下,辽军行进的速度还是很不慢,居然在天亮前就已赶出去了二十多里地,足见这支军队确实是如今大辽国内少有的精锐之师了。 但即便是这样一支铁打般的精兵,在经历了这几日的行程又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后,也在这黎明前的最黑暗的一刻表现得极度的疲惫,不少人脚步都变得蹒跚起来,还有人更是一步一个哈欠,看着好不困顿。 见此,萧干终于又下令暂且停驻,用过饭,稍作休整后再继续向前。听到这一军令的辽军上下顿时如蒙大赦,很快就坐倒一片,然后哪出早已冷硬的干粮就着冷水吃喝起来。 不过在经历了连番偷袭,吃了不小亏后,他们也终于是越发谨慎起来,即便此时,四周也是游骑四出,以防被人再度近身偷袭。 可就在这等提防中,两边林子里却在此刻突然又有阵阵鼓号声传出,旋即,那林子里更有隐隐绰绰的人影晃动,还有一蓬蓬的乱箭接连射出。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这些乱箭对辽军根本构不成什么杀伤,但这突如其来的杀声和攻击还是唬了刚才坐下的辽军一大跳,惊叫声里,整个阵形都有些混乱了,还有人下意识也亮出弓弩来就往左右射去,结果没射中敌人,反倒伤到了前方的一些同袍。 这一下,更是让萧干惊怒交加,他本以为自己都已改变行军策略了,总能避免再遇偷袭骚扰,可这支敌人却阴魂不散一直纠缠在侧。这让他再难释怀,当即一声号令:“萧哲,铁斡朵,你两个各率本部兵马给我杀过去。这次,我要看到这些敌人的头颅和尸体!” “遵令!”被点到名的两名部将当即高声答应,旋即就带上自己部下的上千骑兵,如旋风般直扑出阵,杀向那两边虽有人影晃动,却依旧黑漆漆一片的山林。此时的辽军上下皆已被敌人袭扰得 愤怒不已,杀机四溢,早已顾不上什么逢林莫入之类的说辞了。 这两支骑兵的速度确实极快,只片刻间,就已冲进了两边林子,而后里面也随之爆发出了一阵厮杀声。虽然看不到那林子里战斗的情况,但只听着杀声不断往林子深处去的动静,萧干等人便都露出了狠戾的笑容来。这些敌人真以为总能从大辽精骑的手上逃脱吗?这一回,定要杀光这些宵小之徒,让他们再不敢跑到自家军前骚扰捣乱。 但他们脸上的笑容却没能持续太久,就被林子里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隆炸响给打断了。伴随着那几声如旱天雷般隆隆声的,还有那骤然而起的火光,以及一阵惊慌失措的惨叫。 “这……这是什么?”所有辽军心中都浮出了这么一个疑问来,但他们在一阵面面相觑后,却是找不到一点线索与答案。因为这动静是他们以往从未听说过的,就更别提亲眼一见了。那林子里的炸响和雷声,就仿佛是什么鬼神于其中施放了可怕的术法,震荡人心。 就是萧干,也是心头一凛,不敢怠慢,迅速再下令道:“裴飞,剌菓刺,你们再带人过去查个明白……”话还没说完呢,就见那两边林子里已有人飞快的退了出来,正是之前猛冲进林子,对里面的敌人发动进攻的两支辽军。 只不过与去时的凶猛威武不同,此刻再退逃出来的这些军卒却是一派恐慌的模样,虽然因为距离关系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模样,但只从他们一路跌撞着跑出来的动作,就可知道他们是有多么的慌张了。 片刻后,铁斡朵率先回到了阵中,一到萧干跟前,就已扑通落马,跪地道:“王爷,卑职无能,中了常胜军的埋伏,折损不少兵马,又被陷阱算计,只能退出来……”说着,便是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 萧干这边还没说什么呢,另一路人马也如丧家犬般逃了回来,而这边的情况更惨,作为主将的萧哲浑身浴血横卧马上,竟是受了重伤,连请罪都做不到了,只能由其副将上前告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铁斡朵,把详细经过告知于我!”萧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这么一句来。 铁斡朵稍稍定了下心神,才把进林子后的战斗经过给说了出来—— 刚入林子时,他们就看到了那数量只有百来个的敌军队伍。他们当即就冲杀了过去,而那些敌人在放了一轮箭矢却几乎没多少用处后,就果断后撤,在此期间,还有几人被辽军追上,厮杀之下,就被全灭。 如此一来,辽军信心更增,杀心更足,觉着能就此把这些敌军彻底歼灭,便不管不顾就追了上去。而就在追赶了半里路后,异变就陡然而生。 “本来我们追得好好的,眼看就要追上了,突然脚下地面却是一空,结果就让最前面的十多骑给跌进了陷坑之中。而后,林子两边居然也有早布置好的机 关被触发,一些用以捕捉猛兽的陷阱突然袭来,又造成了一些伤亡。但这些倒还不至于让我们感到畏惧,伤亡也不太大,卑职就继续催兵追赶。不料,之后我们脚下就突然,突然……”想到适才发生的变故,就连骁勇敢战的铁斡朵也脸色发白,说话变得期期艾艾起来。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那突然的炸响,和火光是怎么回事?”萧干急忙喝问道。 “那东西卑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突然我们脚下就冒起了一道火光和一道惊天霹雳般的暴响。只眨眼工夫,那一片十多人就非死即伤,血肉横飞。卑职侥幸躲过,还待再往前追,结果才走没两步,又有人脚下炸裂……”想到那可怕的场景,他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 另一边萧哲的副将也补充道:“我们这边也是一样,结果将军也被那旱天雷所波及,受了重伤。卑职不敢再作拖延,只能先行退出林子……” 萧干和众将的脸色几番变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这等变故实在太过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些敌人的手段也太可怕了些,实在叫人防不胜防啊。尤其让人感到不安的,是那个能从脚下炸裂的旱天霹雳,要是在两军厮杀中突然来这么一手,只怕对辽军的杀伤可太大了。 “怪不得他们敢以这么一点兵力袭扰我大军,竟是早在此处设下了层层陷阱。”萧干满是愤怒地想着,同时心底又冒出了一个疑问来:“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会在此时赶到这里并设下埋伏的?难道他们连这一层都算到了?”突然间,他第一次对某个对手感到了一丝恐惧,要真如此,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敌人可就太可怕了。 片刻后,萧干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传下令去,今日暂且于此地驻营休整,等大军恢复过来,再缓缓南下涿州!” 当发现眼前的敌人要比自己之前以为的要可怕得多后,萧干终于收起了轻蔑和冒进,开始变得谨慎起来。纵然敌人这么做是为了延缓自己南下的速度,也不能为了及早抵达涿州就冒可能被敌人埋伏并重创的风险。 而且,经历了这几日的变故后,他也看出辽军军心已有些动摇了。这不光是因为今夜的失败伤亡或是那不知根底的旱天霹雳,更在于这几日大家都没有歇息好。所以此刻他身为主帅最该做的就是冷静应对,不再被敌人逼着牵着,做出有损全军的决定来。 当辽军彻底停步下来时,侧方山林深处,数百青州兵和常胜军的联军正远远眺望着,所有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欢喜笑容。 作为此番行动的主将,范骐脸上除了兴奋外,还带着浓浓的敬服之意:“我算是彻底服了咱们的孙将军了。他虽未到前线,可敌人的一切举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就跟未卜先知一般。尤其是他提到的那所谓的游击战术,更是以少胜多,以寡击众的最佳战略!” 正文 第962章 游击战术(下) 夜色下的涿州城显得格外幽暗而静谧,但此刻的守备府中却是灯火通明,气氛高涨,虽然无酒可饮,吃的也只是冰冷发硬的干馍,但一众常胜军将领还是个个面色泛红,听着才从外头回来的范骐等人细说这此番主动出城,拖慢辽军行程的壮举。 原先自董匡而下,所有人都对孙途做出的这一决定大有看法,毕竟只派区区一千多人想把数万众的辽军精锐给拖延在半道上那完全就是在痴人说梦了。可结果,现在听着那一场场把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表现后,所有人都大觉兴奋,恨不能自己当时就在阵前啊。 “末将这次是真个彻底服了孙将军了,您可真算得上是神机妙算,几乎把辽军的一切反应都掌握在手。”常胜军将领林繁又一次感叹道,随即看了眼自家主帅,接着道:“其实一开始我们见到辽军时还是颇感惶恐的,甚至都不敢如嘱咐般鸣号击鼓。却是范将军他坚持照令行事才不得不照做,结果他们还真就不敢追出来。而等到次日,他们也果然减缓了行军速度。” “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更叫我等心服口服的,还是后面我们的骚扰和诱敌居然也接连成功,甚至将军连他们会在何处突然驻营都算到了,才让我们能从容布下陷阱,杀辽军一个措手不及。”范骐也是感慨地说道。说实在的,他还真没想过打仗会这么轻松容易,要知道他们这次面对的可是一直以来的大宋之患辽军精锐啊。 “各位也不必太过吹捧于我,我不过就是想了几个主意罢了,真要论功劳,还是各位出征将士的。”孙途在听了他们的一番夸赞后,终于笑着说道:“若没有你们冒险出击,就不可能有此结果。尤其是范骐你,更是当记首功!” 这话倒是不错,因为正是在他的带领下,那一千多青州兵和常胜军的联军才敢于对辽军出手。而且最后那山林中的陷阱也是由他和一干兄弟精心布置,正因为有他们这些有着丰富狩猎经验的人从旁指点,那些机关和地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从而彻底震慑辽军。 可以说这次为了拖慢辽军的行进速度,为山东军的到来争取时间,孙途可是把所有招数都施展了出来,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那些数量并不多的火器地雷。因为在原先的准备中,这些可是用来对付敌军骑兵的,一旦提前使用,今后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当然,从结果来看还是值得的,至少凭此已大大延缓了辽军的行进速度,照范骐他们带来的消息看,至少还要三日,辽军才会赶到涿州,这足以为援军争取到七八天的时间了。 “我等说的那都是实话,可没有半点吹捧的意思。”林繁呵呵笑道:“即便孙将军所言是理,可能准确把握敌军动向,甚至精确地预估他们接下来的决定,连他们下一步会如何进军都了如指掌,这才是我们能成功到底关键所在啊。” “呵 呵,这个我却更不敢贪功了,因为真论起来,这全是董将军的功劳,是他告诉我萧干此人的性格以及以往用兵的手段,才能得出的这些结论。”孙途说着,端起粗瓷碗来,冲对面的董匡致意道:“董将军,我以水代酒,敬你一碗。” 董匡笑了下,把一碗冷水真当酒给喝了下去,这才道:“孙将军你还是过谦了,虽然你所言皆是实情,但若没有你运筹帷幄,定下策略,再加上你麾下的青州军将士的强大执行力,这一次我们压根就不可能成功。”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在场所有将领的一致认同,数十人都几乎同时举起碗来敬了孙途一杯。孙途见此也不再谦虚,端碗喝下了水。而后,就见董匡又满是好奇地盯着他道:“其实相比于其他,我最为佩服的还是孙将军用以疲敌拖敌的种种战术,这是在下以往从未听说过的战法,不知可是传自大宋的某位名将吗?” “哦?这个嘛,却是我从一个伟大人物的著作中学来的。”孙途笼统地回道:“他将此等战术称之为游击战。可以说,这是最利于熟悉地形,又在兵力战力上处于劣势一方的军队所用的战术了。” “游击战……”董匡琢磨了一下用词,顿时双眼一亮,“这还真是个极其贴切的说法,游走四方,一击即走。如此便可避免正面硬碰硬的交锋,不把我军的弱点暴露于敌军面前。妙,果然是妙啊。” 孙途还真对董匡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他居然能从一个词汇中掌握到游击战的精髓,确有成为名将的潜质。稍作思忖后,他又道:“其实这游击战术还有十六字要诀,倘若真能掌握,纵然不能彻底取胜,但想要自保扰敌,却是足够了。” “哦,却是哪十六字?”董匡更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孙途当即就把后世的这一经典战术诀窍给道了出来。这一回不单是董匡双眼泛光,堂上一片将领都露出了深思与激动之色,有些个甚至连身前水碗打翻都未曾察觉,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孙途,眼中满是敬意。 “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董匡反复念叨了几遍后,当即就站起身来,冲孙途深深地作下揖去:“孙将军请受我一拜,只此十六字已道尽了此游击战之精髓奥妙,当为我师!”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起身行礼,一个个对孙途的态度是越发恭敬了。这显然不光是因为他的能力,更在于他的胸怀,在于他居然能把此等用兵诀窍半点不作保留地教与众人。 这下还真让孙途都有些发怔了,半晌后,他才起身扶起了董匡:“董将军言重了,各位这也太多礼了。不过是一些用兵上的小心得而已,而且也非在下所独创,实在愧不敢当啊。” 而他的这一反应却更叫人心生敬意,这一回,孙途算是真正得 到了这些常胜军将领们的认可。他其实还是忽略了自己作为一个穿越客的某些习惯与此时大多数人的不同,虽然多年下来,这些习惯已被慢慢掩盖。比如这个属于二十一世纪人才有的知识共享的习惯,孙途就一直没有在意过。 别的方面其实还好,可这用兵一道上,对千年前的将领们来说,那完全就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啊。对许多人来说,一本孙子兵法都是可以视作珍宝般的秘籍,更别提像游击战术这样的先进战法了。 而更可贵的是,这由伟人所归纳总结出来的十六字游击战精要当真是做到了言简意赅,能让每一个略知兵事的将领都迅速明白其中道理,这在许多人眼中,甚至都要胜过任何一本兵书了。而现在,孙途将之完全告诉在场众人,不作半点藏私,就足以让他们心折了。 感受到这一点的孙途精神又是一振,虽然这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无疑是个极好的结果,这能让他在常胜军中的话语权更多。当下,他就决定打铁趁热:“诸位将军,我有一言还望诸位能听一听。虽然咱们这次的计划是成功了,以极小的代价拖住了辽军的步伐,但对我涿州来说,真正的威胁却尚未解除。我们援军未至,而敌人大军却会在几日内出现在我们面前,到那时,就得靠常胜军两万多兵马死守城池了。希望到时大家都能竭尽所能,不负董将军对你们的重托信任,也不负我大宋将士日夜赶来的辛劳。” 说到这儿,他又郑重行下了一个大礼去:“孙途拜托了!” 要是之前他说这番话,众将纵然表面答应,心里也多少会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但现在,大家对孙途已心服口服,再听这话,反应就完全不同了。片刻后,董匡就先抱拳道:“孙将军只管放心,如今咱们与大宋朝廷早成一体,辽人更是我们多年的大敌,即便你不说,我们也将全力以赴与之一战,守住涿州城!” 其他将领也随之跟着道:“我等自当遵奉董将军和孙将军之令,全力守住涿州,不给辽军以任何机会。” 感受着众人慢慢的斗志,孙途也兴奋起来,大声道:“好!诸位能有此等信心,我涿州必能守住,而我们也必然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让我们为最后的胜利,干杯!”一面说着,他又端起了水碗来。 其他人也受此情绪感染,纷纷举杯,豪迈地将碗中清水当作烈酒一饮而尽,不少人更是因此脸色发红,神情亢奋,似乎恨不能现在敌人就出现到城下,能与之正面一战。 孙途见此,心中的一块大石算是彻底落了地。就是他都没有想到,这一阻敌拖延的游击战术居然会提振众将军心,还让自己真正获得了常胜军的认同和尊敬,这,或许算是眼下最好的情况了吧。 而接下来,就只看辽军何时到来,只等自己麾下的精锐兵马又何时能够赶到,击败正面之敌了。 正文 第963章 辽军压境 四月二十四日,清晨。 火红的朝阳奋力一跃,终于挣脱了地平线对它的束缚,腾上了东方天际,把万道金光洒落人间,驱散了一夜的阴霾。 这让在涿州城头守了一夜的何老四也不觉精神一爽,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但他的这一动作才做出去一半,整个人却又呆住了。因为随着天色放亮,他已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所在的北城方向以外的旷野边缘,正有一道黑线从地平线的尽头缓缓压来,那招展的旗帜,整齐的队列,正是—— “辽……辽军来袭!辽军来袭!”何老四都没想到自己的叫声竟会如此的尖利而急促,瞬间就划破了城头的静谧。继而,同样的叫声在整片北城散播开来,而后就是阵阵的号角声响起,还有十多名军卒如飞般抢下城头,直往城内奔去。他们将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一紧急军情报与城中那些将军所知。 虽然这回的辽军来得已比预料中的晚了足有八九日,但当敌军真正出现时,常胜军上下还是感到了一阵紧张,尤其是北边城头,无数人在奔跑叫喊着,有把弓弩木石等兵器往前搬的,也有号令着将盾牌在城头支起来的。辽军尚未对城池发起任何进攻呢,城头守军已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之中。 因为如今城中几乎人人都已知道这次北来的辽军主将正是当初大破怨军,把他们杀得几乎全军覆没的大辽奚王萧干。人的名树的影儿,光一个萧干的名头就足以让寻常将士魂不守舍,只有靠着那些主将人等出现鼓舞,才能真正的稳定军心。 好在,孙途和董匡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一听到北城传来的激烈号角声,都不用兵卒赶来禀报,就已猜到了这是敌袭的警报,当即就各自上马,疾驰北来。 辽军距涿州北城尚有五六里地呢,几名主要将领已悉数登上了城头,遥遥远望起这支迟来的敌军。孙途的手中又一次拿起了望远镜,从而能更清晰地掌握敌军的动向与队伍情况,只看了一阵后,他的脸色已变得越发凝重,因为他发现这支辽国大军比他所想的更加雄壮威猛,不但队列齐整步伐划一,而且气势井然,完全不像曾在半道上屡屡遭受过偷袭而不得不延缓行程的模样。 这是一支真正的强军,也是常胜军的一大考验和劲敌!想到这儿,他便把手上的望远镜交给董匡,让其做一番观察。对于这个远超时代的好东西,董匡之前就已用过,所以此时倒没有露出太大的异样来。可在远远观瞧了敌军的军容动向后,他的脸色也发生了一阵变化,若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其嘴唇竟自微微有些发颤。 半晌后,他嘴角才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意来:“这辽人还真极其重视我常胜军啊,不但以萧干为主将,甚至把飞燕骑都派了出来!再加上本就善于打硬仗的奚族兵和一部南京守军,只怕辽国已把他们能动用的所有兵马都 投到此间了。” 孙途一听这话,双眉更是迅速挑起,这话若是真的,那就意味着辽军这是孤注一掷,非要一举拿下涿州城不可了。但仔细想来,这也在情理之中,因为白沟河那一边的战事如今已成胶着,胜负一时难分,那涿州这里便成了打开局面,左右辽国南方整个战局的关键重点所在。可以说,只要能拿下涿州,并以此为据点绕道侧袭宋军,则宋辽之战必将以辽军的大胜告终。至于会不会因此使得北边情况越发危急,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 不过眼下孙途最在意的还是另一点细节:“飞燕骑,那又是一支什么样的辽国骑兵?”说实在的,和辽军交手不多的他还真不是太清楚他们的底细呢。 董匡稍稍作了些解释:“如今辽国国力日衰,也影响到了他们的军力。当初能横扫北方的数支雄军更是只剩下了属于皇族耶律氏的皮室军和后族萧氏的谷默师。在这两军中,又以玄甲铁骑和眼下的这支飞燕骑最是精锐,折冲阵前,少有敌手。你看那边的黑色燕尾旗号,正是飞燕骑独有的旗帜了。” 随着他的指点,孙途才从那一面面迎风怒展的军旗中间分辨出了那面黑底白纹,绣着一只燕尾的旗帜来,只看旗下那些骑卒,果然个个英武雄猛,纵然相隔还有好几里地呢,但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还是扑面而来。 不过随即,他又作轻松道:“话虽如此,但即便是再悍勇善战的骑兵在攻城战中怕也没有太大的作用吧?只要我们仔细守好了城池,就不怕他们能威胁到咱们。” “孙将军可不要小瞧了这支飞燕骑。我之前就曾领教过他们的厉害,那日一战,我们就曾想过据城而守,结果他们却能以快骑钩索直攀城头。我想这便是他们飞燕骑名字的由来吧。相比于重甲骑兵玄甲铁骑,作为轻骑的飞燕军只怕更是难缠啊。何况,他们还有最善于攻击用谋的萧干为帅!”虽然这么说有长他人志气之嫌,但为了让孙途他们更了解敌人的可怕,董匡还是把自己掌握的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这回,孙途的脸色是变得越发凝重了,要真如其所言,这场守城之战的难度又增了许多啊。但事到如今,他们早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只能选择咬牙死守了! 所以他很快就高声喝道:“将士们,兄弟们,莫要惊慌,虽然辽军势大,但我们倚城而守,兵力充足,准备充分,更有外援将到,未必就真弱了他们。管他来的是萧干还是萧湿,什么飞燕骑走狗骑,只要他们赶来,就管叫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这番话孙途刻意提高了声音,不但城上众军卒清晰听到,就是城下也有许多人也都听了个分明,顿时间笑声四起,倒让原先紧张的气氛松泛了许多。这落到董匡眼中,也对孙途又多了几分敬意,别的且不说,光是这等几句话就能宽将士之心的 表现,就不是自己能轻易做到的。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更何况,就是眼下这支军队,我们只用千把人就拖了他们将近十日,那这次我们有城可守,兵力数万,就更能稳守不失了。” “不错,我等必能守住涿州,击溃辽人!常胜军,必胜!”董匡立刻抓住机会,再度鼓舞军心。 一时间,城上城下数以万计的将士纷纷跟着怒吼起来,常胜军必胜的喊声一遍遍在城中响起,滚滚而出,直冲云霄,也直朝着前方不断压来的辽军而去。 正想用稳步上压,给足守军压力,从而在真正展开攻势时更容易打开局面的萧干在听到那远远传来的吼声时,双眉也是微微一挑:“这常胜军倒是有些东西,居然看破了我的意图,开始要以声威压人了。看来,他们的主将确实有些手段,至少要比以前的郭药师董小丑之流强上不少。” 其左右的那些将领则比他要严肃得多了,完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要知道这一路上,辽军吃的亏可真不小,不但在于之前那游击战给他们造成的困扰,更在于来的路上时不时还能碰上几颗地雷,往往炸得将士们惨叫不迭伤亡不少。 虽然总体算下来,真正死在这些地雷上的辽兵也不过区区二三十人,但这种不知来历,犹如鬼神所出的武器还是给辽军上下带来了极大的压力。这,也正是辽军所以姗姗来迟的重要原因。 这地雷的威胁太大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出现这等可怕的兵器,导致全军赶路都是战战兢兢,速度大减。却不想,最近这两日里,却是一颗地雷都未碰上,这自然让人更觉恼火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被人当猴耍了。 也就眼下这支辽军足够精锐,而且在萧干治下更是军纪森严,不然恐怕早就乱了。 现在,涿州就在眼前,害得他们一路如此狼狈的敌人就在城中,自然让所有辽将辽军都满怀杀意,直想现在就能攻破城池,屠光这一城之敌。 感受到这一点的萧干轻轻一笑,这才传下号令:“全军上压,在城外三里处布阵驻营。铁斡朵,你率军守住军左,麻-古刀,你率军压住右侧,一旦我中军号起,便给我猛攻城池……”一连串的军令有条不紊的传达下去,整支辽军也从刚才赶路时的聚拢状态开始分散开来,同时他们前进的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而随着辽军近前,一人一骑却先一步脱众而出,直奔到涿州城下,在离着护城河还有十来步处骤然停马,然后马上的汉子便高声喊道:“城中守军听着,我大辽奚王率天军而来,非你等所能抵挡。然奚王有好生之德,不欲多造杀孽,所以再给尔等一个机会。若此刻能开城归降,则既往不咎,可得封官。而要是敢再作抵抗者,破城已近在眼前,且一旦城破,城中男女,鸡犬不留!” 正文 第964章 涿州攻防战(一) 这话算是威胁还是先礼后兵? 城头众将的脸色都在对方说完后陡然一沉,孙途则看了眼身旁的董匡。后者即刻会意,便大声喝道:“我董匡及常胜军上下早已和辽人不共戴天,今日你辽军来犯,我不过死战而已,绝不投降,你们也别费什么口舌了,有什么招数就使出来吧!” 城下那人满是轻蔑地哈哈而笑:“就凭你常胜军几万残兵,一座涿州破城就想挡我大辽天军?当真是不知所谓!”说着,又扭头左右扫视,高喝道:“你等本就是我大辽子民,此番能拨乱反正则还可将功折罪,若不然……”竟是打算直接于阵前策反常胜军中的将士。 这下就是孙途都不能再坐视任其胡言了,当即给身边的部下递了个眼色。花荣立刻会意,弯弓搭箭,抬手间,一支箭矢如电飞下,正中那还在大放厥词的辽人头顶盔帽,将之射飞落地,也吓得此人脸色一白,到嘴边的话瞬间就止住了。 孙途这时趁机喝道:“如今常胜军已归降我大宋朝廷,此处涿州自也成我大宋领土,你且回去报与那什么奚王知晓!念在你算半个使者,我这一箭才未伤你性命,若再敢啰唣的,下一箭射的就是你的脑袋了,还不给我滚!”最后五字却是气沉丹田,声若洪雷,远远的就传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真就被花荣这精准的一箭给吓到了,那辽人当时就不敢再多说什么,迅速拨转马头,颇显狼狈地就往回跑去。见他这般模样,城头将士顿时发出阵阵哄笑,刚才因其威胁而生出的稍许紧张感也就冲散了。 前方的这番经过自然全部落到萧干眼中,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其实他派人上前时也并不认为真能靠着几句话就让常胜军归降,毕竟之前萧思训等尽了最大努力也没成,不可能大军一到,常胜军就会改变了想法。所以此番劝降的真正目的只在打压敌军气势,好为接下来的攻城添一把助力。 可没想到结果竟是自家丢了颜面,派出的使者在两军阵前仓皇逃回,这就让他有种当面被人掴了一巴掌的愤怒了,还影响到了自家军心。这下,萧干是再不能忍,果断下令:“打出旗号,给我攻城!我要让常胜军知道大辽精锐的厉害!” 随着他这声令下,身后的令旗便被迅速挥动,鼓号声也随之而起。继而,早就做好了攻城准备的几路辽军就迅速离阵杀出,汹涌如潮水般朝着前方的城池猛扑上去。 与此同时,之前就受命分列军阵两侧的骑兵也果断前冲,跑出一程后,分作两股,绕着城墙就往涿州的东西两侧奔去。 萧干一眼就瞧出常胜军这是把主力都布置在了北边,便觉着城池其他方位的防御必然留有破绽,毕竟常胜军兵力不足的问题一直存在,他们的人手根本不足以守住这么大一座涿州城。所以先以精锐骑兵探东西两面之虚实,再根据情况选一边猛攻即可。 可以说萧干不愧是辽军中有数的名将 ,纵然之前遭受了阻碍,刚才又被刻意惹恼,但在用兵时还是表现得极其冷静,调度得也是恰到好处,不留半点遗憾。 同时,其部下的辽军精锐也展现出了极强的纪律性和战斗力,哪怕是正面攻打北边城墙的军队出击时也是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且准备妥当,队伍前方还竖起了一面面巨大的,蒙了牛皮的木盾车,随着大军的挺进向前,用以抵挡城头随时放下来的矢石。而在这些楯车后头,则是用以横渡护城河的壕桥,用以对城墙和城门发起破坏性攻击的撞车、冲车,用来覆盖城头打击守军的投石车,用以攀登的云梯,甚至还有几辆就是宋军中都极其少见的吕公车……在这些五花八门又威力巨大的攻城武器后头,才是无数下马的辽军兵卒,呐喊着,推动着这些兵器就往前涌杀来。 当看到这一幕时,就是孙途的脸色也真个变了,他是真没想到,辽军的攻城手段会如此齐备,这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超过了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支敌军啊。 话说这些年里,孙途在战场上也经历了许多次的攻防,但以往无论是和那些落草为寇的贼匪作战,还是和叛军人等交锋,无论攻防双方其实用的手段都很是简陋原始,最多也就用上抛石机床弩或是云梯而已。其他那些对着城墙有着极大破坏力的武器他还真就没有面对过呢,甚至有些武器他都报不出名来。 也是直到这时候,孙途才真正明白辽军与自己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敌人都是不一样的,他们才是正规军,以往那些敌人都不过是草寇流民罢了。而这,显然对他,对常胜军来说也是一个极其严峻考验,就看他们能有多大的决心,多强的战力了。 其实孙途并不知道的是,这些攻城器械多半皆是辽军在拖慢行程的一路上砍伐沿路树木,搜集沿途石块所制造出来的。萧干毕竟不是一般将领可比,哪怕行程受阻,也没有影响到他破城的决心,所以这一路走来就开始筹备起各种攻城的手段了。 可以说,孙途用计延阻敌军也是有利有弊,在为自身争取到了十来天的缓冲同时,也让辽军有了更好的准备。要不然,以如今涿州城方圆二十里早被坚壁清野,连棵大点的数,连块大些的石头都看不到的旷野上,辽军想要就地取材急就章地造出大量攻城兵器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但现在嘛,他们能一下就拿出数十上百,用处各异的攻城利器,从而让自身的攻城战力又增了数成不止。 相比于有些吃惊的孙途,倒是董匡,显然是和辽军有过多次交手,早对这样的阵仗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依旧沉稳,只是大声呼喝:“给我把准备好的火油拿出来,用简易抛石机瞄准了投射,务必要先把这些武器给我烧毁掉,尤其是楯车后的壕桥,绝不能让他们在护城河上搭出通道来!” 伴随着吼声,后方的将士火速行动,一架架简陋小巧,只得半人多高的抛石机就被送到了城 头,然后一只只早装满了火油的瓦罐也被放到上头。伴随着声声清喝,以及杠杆弹动的呜呜声,一只只黑色的瓦罐就已凌空跃起,如冰雹般直朝着不断抵近的敌军阵中砸落过去。 只顷刻间,下方便是一阵砰砰破裂声响起,,有些瓦罐被楯车挡下,有些则越过楯车掉进了后方人堆里,还有一些则正撞在了那些武器上头,里面的黑色粘稠的液体便跟着四处流淌,附着在了所有一切能碰到的物体表面。 “放火箭!”在三轮火油罐子被抛下城后,敌军的前头部队也已快要抵达护城河前。董匡当即就高声叱喝,下令放箭。 弓手们也不含糊,当即就在由人点燃手中箭矢后,半仰着把箭矢往城外抛射出去。那一支支带着火光到底利箭发着破空的厉啸,就朝着下方敌军中间落去。顿时间,下方辽军已开始大声呼喝起来,有军卒果断上前,举着轻便的小盾,挥舞着兵器进行格挡。 但这一回放出的火箭足有上千之数,纵然底下辽军更多,一时间也是不可能尽数挡下的。所以很快的,下方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同时,有些火箭更是落到了早被火油附着的各式攻城兵器上,点燃火油后,火焰迅速升腾蔓延,火光带了浓烟就在敌军中间冒将起来,也让本来还挺有秩序的辽军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要知道这时候的攻城兵器整体几乎全部都由木头制成,本就最怕火烧,现在还多了火油助燃,其危害更是打了滚儿地往上翻去,只片刻间,就有好几辆冲车撞车,甚至是壕桥都被大火吞噬,连带着边上的一些军卒的身子也起了火,惨嚎着满地打滚。 只可惜,这样的情形未能持续太久,因为辽军的反制已然展开。在一开始的慌乱后,随着那些将领的生生呼喝命令,便有军卒迅速拿出了随身背负的一只只口袋,冲到起火的兵器前,把里头的东西倾倒到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上头,然后火焰就被迅速控制。 却是他们随身竟还带着泥沙,这东西可比水更能在短时间里把火扑灭,而且数量极多,足以照顾这一片攻城器械不被火攻所毁了。 而在火势被压制住后,伴随着一声号令:“抛石车,给我压制城头!”那些位于最后方的抛石车便迅速止步,继而被身边的军卒赶紧动用起来。只一会儿工夫,那里就是一阵吱嘎作响,高扬的臂杆猛然下落,后方连了网兜和石块的臂杆急速上抬,无数的石头也顿如雨点般直朝着城头飞来。 这场涿州城的攻城战从一开始就超出了孙途的意料,无论手段还是激烈程度,都远超孙途以往的任何一场城池攻防。 &&&&& 今日又是周一,又适逢七夕佳节,各位书友,你们想想,连牛郎织女都在今天团聚了,你们能忍心让那些票票和路人分隔在银河两端吗? 难道你们真就比王母更加的铁石心肠,难道还想让喜鹊来你兜里掏出那些票来吗? 正文 第965章 涿州攻防战(二) 涿州攻防战在一开始就已进入了白热化。 随着城外辽军的抛石车纷纷扬臂,无数大如磨盘,小如拳头也似的石块就如冰雹般全数砸在了城头。有一部分正中城墙外面,顿时打得内为夯土,外包城砖的城墙石屑纷飞,坑坑洼洼,甚至还因此震得整段城墙都发生了颤抖震动。 而更多的石头却狠狠地砸到了城上守军之中,虽然守军早有准备,举起了盾牌护身,但依旧不是那携带着凶狠下落之势的石头的对手,一时间,惨叫声已响作一片,后方那具小型抛石机都被砸破损毁,只有少数几辆被抢救着送下城去。 至于那些重要将领,则在敌人开始动用抛石车时就立刻转移进了城头的防御工事中,总算是暂时得到了安全。但所有人的脸色依旧都不好看,因为眼下辽军的疯狂攻势和充分准备还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必须先想办法破坏投石车等远程兵器才行,不然我们怕是守不了太久。”孙途神色凝重地说道:“如今这里可有床弩之类的兵器吗?”要说起来,床弩算是最克制抛石车的守城利器了,尤其是孙途身边还有个对床弩的使用有着极大经验的花荣,只要给他一个熟悉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在短时间里摧毁城外的投石车。 但周围常胜军众将却是纷纷摇头:“城中本来倒是有几架床弩,但都已老朽不能用了。而且我们也压根没有相关技术……” 孙途听后先是一呆,继而也就明白了过来。常胜军毕竟不是正规军,他们在武器的储备和开发上自然无法和辽宋两国的朝廷大军相比的。简单的抛石机什么的他们还能根据经验造出来,但更复杂的床弩就非他们能力所能及了。 “那却如何是好?只靠弓弩根本伤不得他们,而我们的抛石机无论数量和攻击范围都远不能与之相比啊。”有将领颇为焦急地说道。 这一问题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来呢,外头已经再度响起了阵阵杀声,孙途等人立刻会意,赶紧跑出工事,再登城头,朝着外边望去。却发现情况已经近一步的恶劣起来,因为有着抛石车在后掩护,辽军的攻城器械得以安全向前,此刻已经有三架壕桥抵近护城河,并开始铺设桥体,同时其左右更有数以千计的辽军不断向上放箭再行压制。 倒是刚才还凶狠猛砸城头的抛石车却因为担心误伤自家将士而暂时停止了攻击。但即便如此,其对北边城墙的破坏还是极其巨大的,不但整面墙体被打得如麻子的脸般坑坑洼洼,而且还有数段城堞被摧毁打垮,伤亡的军卒更是以百计数,也就此严重挫伤了守军士气,使得此刻他们都只能被动缩在城墙后方,不敢再轻易冒头了。 “都在做什么?再这么下去,不消半个时辰,辽军的云梯都能架到我们面前了。都给我起来还击!”董匡见状当真是怒火中烧,立马大声叱喝起来,几步跨到城墙边,一脚就把几个还瑟缩在角落里的兵卒给踢得满地打滚,腰间佩剑更是 被他唰啦拔出,一指众人喝道:“都给我起来!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难道这点危险都扛不住吗?” 孙途也跟着果断扑前,一把取过地上丢落的弓箭,在从容闪过射上城头明显力道准头尽失的几支箭矢后,人已猛然冒出头来,抬手间,一箭直射下方敌军。他这一箭倒是极准,当下就把个还在弯弓的敌人给射翻在地,同时他口中也吼道:“放箭!我们占着地利优势,岂能被他们用弓箭给压制了!” 在两人的催促和以身作则下,众将士总算是恢复过来,纷纷呼喝着重新拿起弓箭,不断朝下方招呼。果然,就跟孙途所喊的那样,身在城头高处的守军对射起来自然是要强出许多。凝聚了军心的常胜军几轮乱箭下去,立刻就反过来压制住了城下的辽军。 与此同时,花荣和范骐两个神射手更是果断选择了那些还在控制着壕桥的辽兵,一阵连珠箭下去,壕桥周围已倒了一大片敌人,竟吓得其他人急忙往两边闪去。 见此,董匡更是大喜,连声催促道:“火油,火把都给我往这些东西上头招呼,一定烧了它们!”城上自然又是一阵忙碌,很快地,那些瓦罐再度登场。但是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也就出现了,相隔着护城河,光用人投掷是很难把瓦罐投到那些壕桥上的,而本该用来抛射瓦罐的抛石机却是半数被毁,半数被送下了城,短时间里上不来了。 “快,快把抛石机再抬上来!”董匡厉声大喝,这完全就是在抢时间,拼速度了。因为他已经发现,更多的辽军开始往前方汇聚,显然是要抢在此之前让壕桥迅速落位,搭上护城河的另一头了。 要说起来,这壕桥也确实是军中一大利器,不但足够长足够阔,能够在护城河上搭起一座通途来,要比什么拿泥沙截断或填平河流要方便许多。不过这兵器到底也有着一定的短处,那就是整体很是沉重,而且真要搭上对岸所花费的时间也久,必须是得攻城军一方完全压住城头才能从容成事。 所以辽军在察觉到城头已重新开始反击后,也果断不计伤亡地增兵上前,务必要抢在常胜军的抛石机再用之前架设起桥面来。 瞬时间,城上城下再度箭矢如雨,惨叫不断,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均势。但随着辽军的增兵,壕桥那边又开始动了起来,一座巨大的移动桥体开始缓缓往下落去,看起来用不了太久,便可成功铺桥。 就在这时,城池的东面却突然响起了一声暴雷般的炸响,还没等辽军反应过来呢,又是连续两声炸响,还有火光带着黑烟升腾而起。只片刻后,萧干就迅速明白了过来,同时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们居然又在这里埋设了那阴险的火器?” 话音刚落,西边也有相同的动静传来,而这一回,全体辽军都露出了惶恐之色。要知道这一路而来,他们可在这等火器上头吃了不小的亏,许多人对此都有心理阴影了。倒不是说这地雷杀伤力有多强, 实在是它太过隐蔽,而且伤亡之人的模样更是凄惨到了极点,纵然是骁勇的辽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时也会感到害怕,会有退缩的举动出来。 果然,过不多时,那之前奉命分左右杀向涿州东西两边杀去的辽军已狼狈地仓皇退了回来。虽只触发了几枚地雷,也不过伤了十多人,但心中的恐惧还是让这两支骑兵暂时放弃了攻城。毕竟,他们本来就只是去试探虚实,倒也没有一定要攻城的意思。 对此,萧干虽然面色阴沉,倒也不曾因之怪罪几名亲信部下,只是喝令道:“给我全力压制城头,只等我们的云梯冲车靠上去,涿州必然守不住,那两边的火器也就失去用处了!” 这话立刻又鼓舞了辽军上下,尤其是那两路退回来的骑兵,为了将功赎罪,他们居然同时下马,徒步冲杀上前,支援前方队伍。却是真就打算以兵力去填补城上城下的地理差距,从而一举让各种攻城器械得以靠到城下。 如何是好?眼看着敌军越战越猛,都过去大半日了还没有半点暂歇的意思,而城头守军却有些坚持不住了,就连孙途都开始感到一丝的慌乱和无措。 辽军的决绝和凶狠确实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萧干这次竟是直接用上了最简单,同样又最难应付的强攻,这让他后续的一些手段一时间都施展不出来了。 是啊,攻城战有时靠的就是这一股子气势和狠绝,谁够狠够绝,就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很明显的是,辽军这次真是有备而来,不但把各种兵器都配备齐全了,连全军上下的气势都给激发到了极点。而这,也正是他们一路缓行所获得的意外收成,也是一心拖延其脚步的孙途所未曾料到的。 “将军,要不由末将率军杀出城去,拼死毁去敌人的这些兵器如何?”有将领在这时神色决绝地请战道,看向了面带焦急的董匡。 这或许是眼下最后的一个办法了,可一旦开城出击,又只怕正中敌人下怀啊。本来无论兵力战力辽军都要强过常胜军许多,而他们能倚仗者,也就这么一座坚城而已。 “这个……容我考虑一下。”董匡全力想让自己冷静,思考出一个更好的对策来,可一时却又拿不出来。 突然,边上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要不,让洒家一试!” “嗯?”孙途看了眼一直在边上未能起到什么用处的鲁达,这话正是由他说的。话说鲁达虽然武艺了得,极其凶悍,可那毕竟得是在两军正面作战的战场上,像现在般的攻防战,他却是有力无处使啊。 但看他现在的表情,却显然是有了什么主意。而就在孙途因为信任而下意识点头后,鲁达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那些装满了火油的瓦罐前。 &&&&& 各位这个七夕节过得好吗?又或者过了吗? 反正只要看看路人这准时的更新,大家应该就知道我是没过的那一个了。。。。。 正文 第966章 涿州攻防战(三) 在众人惊异目光的注视下,鲁达一弯腰已拿起一只装满了火油的瓦罐,略掂了下份量后,陡然直身扬臂,吐气开声:“着!”脚步则猛然往前一探,带着惯性间,手臂已瞬间抡起,把个瓦罐如石子般狠狠地朝着城外投去。 众人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下意识间目光就随着瓦罐往外张去。就只见得那瓦罐在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越过宽阔的护城河,正正地砸在了二十几丈外的那架壕桥之上,砰然一声,罐体碎裂,里头的火油立刻飞溅而出,大半淋在了桥身后方的支撑体上,还有些则溅落到周边辽兵身上,惹得他们一阵惊叫闪避。 这一下,可真就把满城将士都给震住了,因为鲁达的这一徒手抛掷瓦罐可太出人意料了。要知道这里的瓦罐个个不但体积硕大,而且里面都装满了火油,怎么着也有七八十来斤的分量,寻常军卒哪怕拼尽全力去投掷,也就能抛出个十来丈远,更别提还能准确命中外头的目标了。 只此一手,就足见鲁达一身力气有多么惊人,眼力准头又是多么的可怕了。就是孙途,都呆了一呆,随即才看到鲁达动作不停,已再拿起一个罐子瞄准了壕桥掷出,再中目标。这才让他迅速回神,立刻高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发火箭!” 随着这一声提醒,边上的将士才从这震撼中回神,当即纷纷兴奋大叫,点火放箭,就是董匡也是连连叫好:“好,鲁将军真乃猛士也!这次我涿州能守住,你当居首功!” 说话间,又有几个罐子被投出去,火箭也大批飞出,迅速点燃了下方的壕桥,终于是赶在敌人架设好桥体之前破坏了这一威胁最大的兵器。同时,下方的箭矢也比之前更加密集,而且直朝着不断朝着前扑长身的鲁达射来,显然辽军也看出了他是最大的威胁,想要趁机将其射杀。 好在此时鲁达身边也多了一人,正是双刀在手,迅如猎豹的武松。只见他刀卷如风,上下翻飞,只凭一己之力就把射向鲁达的箭矢全部格飞,为他争取了继续抛掷瓦罐的机会。而其他将士也纷纷投入到压制城下辽军的战斗之中,常胜军的弓箭也一波波如雨点般直往下射,不作半点退缩。 至此,辽军的这一轮猛攻终于也是走到头了。随着那几架壕桥化作火炬熊熊燃烧,他们已不可能再把诸多攻城兵器靠上前去,甚至随着鲁达的不断投掷火油瓦罐,就连这些兵器自身都处在了随时可能被焚烧的危险中。 眼见如此,辽军中军终于鼓声停歇,不再催逼进军。片刻后,又是一阵鸣金声传来,他们还是选择了稳妥起见,退兵罢战。既然常胜军防守严密,涿州就不是迅速能攻下来的,为了不产生更多的无谓损伤,还是退兵以求来日再战为好,毕竟取舍也是一个将领的基本能力啊。 眼见得辽军退却,城头守军顿时欢呼一片,尤其是看到那些被敌人留在护城河前,还在不断燃烧的各式武器,将士们心中更是阵阵振奋,之前对于辽军的既有恐慌也终于是冲淡 了大半。 不知哪个人突然又高喊了一句:“常胜,必胜!”随即同样的口号就在城头蔓延开来,最后更是扩散到了整座涿州城,几万人几乎同时高喊起“常胜!必胜!”的口号来,这一回的声音如山呼海啸,无论是底气还是动静都要比之前强出太多。只因为这一战退敌,终于是让将士们对自身的能力有了足够的信心,常胜军的军心已得到了极大的提振与巩固。 孙途虽然知道这一战并不能说明什么,远未能说一个胜字,但此刻也不曾出言败兴,只是大声道:“今日的胜利只是开始,我相信接下来,我们必能大破眼前辽军,用他们的鲜血来告慰曾经的袍泽!胜利,将由我们亲手书写!” “嗷嗷嗷……”城头的欢呼被南风不断吹来,灌入萧干的耳中,这让他的脸色越发阴沉,但同时心却是彻底冷静下来了。自己还是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啊,在明知道如今的常胜军主将手段已比原先的郭药师强出许多的情况下,自己确实不该再以老眼光看待他们,并在一到涿州后就仓促发起攻击。 如今看来,这涿州城虽然兵力不是太多,但也算是一块极其难啃的骨头,只靠正面强攻是很难得手了,必须另寻破绽,以计取胜。 看着渐渐偏西的日头,萧干心中已慢慢生出了一个想法来。既然北城守御严密,那就没必要再硬碰硬了,可以从别处入手。而只看刚才东西两边皆有陷阱来看,这既是一个难点,也暴露出了常胜军其实兵力不足,东西两边城墙必然守备空虚的问题。正因为那两侧空虚,不敢让自家军队猛攻,所以才会刻意设下陷阱,以吓阻自己。 所以说到底,想要破城还得着落到这两边,而想要对这两边发起真正的攻势,就得先扫清那可怕的陷阱。只是,这却该从何入手呢? 萧干的目光再度落回到前方的涿州城,在其左右来回扫动,心中慢慢就已经有了一个定策,只等明日一试,便可知结果。 而当萧干的目光望来时,城头的孙途也似有感觉般回看下去:“萧干,你既为大辽双璧,又以用兵见长,想来只此一败还无法让你气馁,我倒要见识一下你还有多少的手段。” 与此同时,身边一名将领的声音又把他从思绪中拔了出来:“将军,卑职以为我们可趁此机会夜袭辽军,再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他们方才到此,又逢新败,无论防备还是心理都有不足,正是扬我常胜军军威的时候!” 很显然,今日这场胜仗把常胜军引向了另一个极端,让他们从之前的畏惧敌人,走向了急于求胜。甚至就连董匡都有些跃跃欲试,只是略有迟疑:“这个,是不是太冒险了,毕竟敌军主帅可是萧干啊……” “那萧干同样是俩肩膀扛一脑袋,也一样败在了我们手上,难道就不能再败一遭?”又有将士满是亢奋地道:“将军,这确实是我们一雪前耻,报仇雪恨,并彻底守住涿州的绝佳机会啊。要是真让辽军获得了喘息之机,在外立稳脚跟,再想 击败他们可就困难了。” 这话又引来了其他一片将领的赞同,所有人都是一副摩拳擦掌,想要立功杀敌的模样。今日这一胜,给了他们太大信心,只以自身不到二百的伤亡就杀敌伤敌近千,烧毁无数敌人的攻城兵器,这等战果确实足以让人感到兴奋,甚至是昏头了。 好在董匡终于没有昏了头,当即又看向了孙途:“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途沉吟了一下,才突然问道:“诸位将军以为我们今日之胜到底胜在哪里?” “当然是胜在全军用命,战术得当了。”有人不假思索地回道。 “不,在我看来,这两点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咱们是在城中,占着地利之优,所以才能以弱胜强,杀退辽军。但要是离了这一优势,主动出城与辽军一战,后果可就不好说了。”孙途这话还是留了几分颜面的,真要按他想的,就要说一句出城作战,常胜军必败无疑了。 “孙将军,你这却太过危言耸听了。”一个叫石辉的将领当即反驳道:“我承认辽军确实很强,萧干更是少有的厉害人物,但即便再强的将领,他也有顾不到的时候,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吧? “之前我常胜军确实不如辽军,也曾在萧干手上吃了许多次亏,但今时却已不同往日了。那时辽军精锐都在,自然能杀得咱们没有还手之力,可现在的辽军,北边要与金人纠缠,南边还要与大宋官军对峙作战,他萧干麾下到底有多少可用精兵可真不好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有败他的可能,而且胜算还自不小。 “而更关键的是,就是萧干也绝想不到我们敢于主动出城夜袭于他,这反倒让我们的胜算更增数分。将军你以为呢?”这最后一句,当然是问的董匡了,毕竟说到底,常胜军的主将现在还是他啊。 这一回,就是董匡都开始有所意动了,因为眼下的事实真就如其所说。而更关键的是,刚杀了郭药师夺取兵权的他确实需要有一场大胜来彻底稳住自己在军中的地位。而又有哪一场胜利能比得过击败辽军呢? 孙途当即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眉头更是深深皱了起来:“董将军,事关重大,可不能因为急于成事反而让涿州有失啊!” “我自有主意,孙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其实咱们试着主动出击也有好处,至少这样能让敌人不敢全力猛攻,以攻为守,能使我们守得更稳!”董匡很快就给出了一个说辞,显然真就拿定了主意。 孙途见此,脸色几变,终究没有再作多言。毕竟常胜军的主帅是他,自己说再多也没用。这董匡,终究是有些年轻,过于激进了呀! &&&&& 咳咳,要是我说我是从明天穿越过来的各位信不信……毕竟我可是昨天以七夕的借口求了票的无耻路人啊。。。。真是好尴尬啊。。。我晚上居然还问了各位昨天七夕过得怎么样呢。。。。捂脸。。。。 所以今天路人实在是没脸求票了。。。。。 正文 第967章 涿州攻防战(四) 夜幕底下,白日里战火喧嚣的涿州城终于安静下来。将士们在少有的用过饱餐后,或是各自归营歇息,或是遵从号令各就各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井井有条,而孙途及其所部的青州军在其中就显得有些不起眼了。 董匡的一意孤行,让孙途彻底没有了之前取得小胜的喜悦,现在尤其显得忧心忡忡,哪怕饿了一天,手里捧着的干馍和菜汤也还是没法全部吃下去,眉头更是皱得死死的。直到武松大步赶来,他才放下食物,急声道:“如何?他改变主意了吗?” 奉命去做最后劝阻的武松苦笑摇头:“现在常胜军中许多将领都已昏了头,个个皆嚷着要就此大破辽军,就是董将军想拦都拦不住了。他们压根就不信咱们的警告,还说这完全就是长辽军志气,灭自家威风。” 孙途闻言又是一声轻叹,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正是想到那些常胜军会有如此反应,为免双方真因此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才只让武松去做最后的劝说而非亲自出马。而就目前的情势来看,谁去都一样,常胜军上下已被一场小胜遮蔽了眼睛,非碰了壁,吃了亏后不能醒悟啊。只是这么一来,好不容易提振起来的士气又将大落,为接下来的守城徒增难处啊。 “将军,咱们该怎么办?”无论是武松鲁达,还是其他兵将,对自家将军都有着绝对的服从与信任,既然他说出击必败,就绝无第二种可能。而这对想借常胜军与辽军多作纠缠的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极其严峻的考验了。 孙途又是一叹:“还能怎么办,只能尽量多做准备了,至少不能让事态更加恶劣,绝不能叫敌人真就因此杀进城来了。”说到这儿,他脸色一肃:“我们这就去城门处守着,好歹也能接应他们安全退回来。” “只靠我们青州军这几百人吗?”就连一向勇猛的鲁达都有些含糊。 “夜间作战,兵力上的差距辽军未必能察觉到,何况很快常胜军其他人也会赶来支援,足以守住了。”孙途当即道:“还有,叫将士们多备弓弩,把霹雳弹和破虏弹也都准备好了,真要守不住,就只能提早用它们。” 本来孙途此番是不打算暴露这些火器的,他还有更长远的打算。但现在,常胜军的冒进贪功,却让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把底牌都亮出来为他们擦屁股了。 众将这才抱拳答应,只是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甘之色,凭什么常胜军胡乱作为,却要让他们来帮着善后啊?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临近三更。 孙途率军躲在北门两侧的黑暗中,时刻留意着外间动静。距离以石辉等将领带三千众出城夜袭已过去了快个把时辰了,可外头居然还没有半点声响呢,也不知他们会选择在何时发动袭击。 照经验来说,一般的夜袭都会选择在三更或四更天时发动,因为那时正是人最疲倦,睡得最沉时。 但随着战斗经验的丰富,再加上人通此理,有些将领就会反其道而行,选择在二更,或是天亮前一刻的五更发动偷袭,说不定这也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孙途只希望那些个将领莫要选择在五更天亮前动手,那到时城池真就有危险了。而就在他这心思刚起的瞬间,就跟像是为了让他安心似的,外头突然就响起了一阵号角声,继而便是杀声大作,常胜军的夜袭敌营开始了。 因为有城墙挡着,孙途他们并不能见外间战况,但只听几里外传来的厮杀声,还是能猜想出其间战斗经过的——没有突兀的惊叫,厮杀声也一直固定在一段距离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辽军果然早有防备,于营中设下伏兵,而常胜军这一路兵马杀过去,却是正中其下怀,只怕现在已陷入重围,处境堪忧了。 这一点孙途能用听力判断出来,身边那些部下也在一场场的大战淬炼下有了相关经验。顿时间,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沉重与焦急之色,到了这一步,出击的军队败局已定,就只看最终能逃回来多少,还有自己等能不能守住了。 城头上,董匡及一干常胜军将领个个面如死灰,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辽军营中那场突变的。本来黑沉沉的军营随着自家军队的鸣号冲击而突然火把亮起一片,左右更有无数敌军如山峦般轰压包围,竟瞬间就把不过三千数的军队给包围了起来。真看得人满头冷汗,心都揪得紧紧的啊…… “我错了,敌军真就早有防备……悔不该听孙途所言,以致一场惨败。”董匡的身子都颤抖了一下,口中喃喃低语。他终于知道自己还不是一个合格的三军主将了,太过激进和情绪化,正是他的弱点所在。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变故闹得丧然若失,后悔不迭的当口,外间战事再起变化。已被困死在辽军中的常胜军竟突然迸发出极强的战力来,一番冲杀后,居然杀穿了敌军位于后方的防线,整支队伍竟得以脱出包围,迅速朝着涿州城逃来。 这让众将士的心情陡然一振,这说明他们还有救!要是真陷落在辽军阵中,几千将士就无法救了,哪怕常胜军弃城全军杀过去,都不可能是辽军对手。但现在嘛,却给了他们接应营救的机会。 董匡立刻当机立断:“快,开城门。发令营中,赶紧让龙虎二营出城接应,务必要把兄弟们给接回城来!”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心思,号令一下,下方的守军立刻就把城门开启,至于更外头的吊桥,他们之前压根就没有收回去。瞬间里,整座涿州已是城门洞开,大有开门揖盗的架势了……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的脸更作铁青:“胡闹!我看他们真是彻底昏了头了,竟如此不管不顾。要是城外有辽军伏兵一直等着,这一下就能让涿州失守!”这一刻,他算是对常胜军彻底失望了,怪不得这支军队会在辽军手上连连大败,到现 在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不是一个郭药师的责任,而是所有人都算不得合格的将领。若真指望他们来帮着对付辽军,怕是有着太多的困难需要克服啊。 与此同时,呜呜的号角已在涿州城内响作一片,本来安静的军营已迅速动了起来,而北门左近的一些兵马已迅速赶来。 但论起冲击速度,这些只靠两条腿跑路的常胜军兵卒显然是比不了有四条腿骏马代步的辽军骑兵的。因为就在城门洞开的瞬间,看似被那支常胜军杀破包围的辽军中就突然杀出一支全部由轻骑组成的队伍,只从侧方一绕,就已迅速超过了那支还需要应付后方辽军追击的常胜军,径直就直往城门冲来,速度之快,犹如闪电,显然也是预谋已久! 辽军大营内,看到这一幕的萧干脸上更是露出了自信的笑意来,在他看来,这一回,涿州已变成了煮熟的鸭子,就要被自己吃掉。 本以为这次的攻城战将随着白天的失利而陷入拉锯困顿,至少他得从东西两城入手才能破门呢。却不料自以为是的常胜军主将真就犯下了大错,居然直接派人杀出偷营,而且现在更是为了救人主动打开了城门。 “这个常胜军新主将董匡可真叫人有些看不透了,怎么就表现得如此强弱难明呢。”萧干略有些疑惑地想着。确实,从一开始的拖延战术,以及今日的守城战来看,此人倒还是有几分能力的,至少堪称可与自己匹敌一阵。但是,晚上的偷袭,和眼前的举措,却又显得那么的错漏百出。就好像,好像完全是出自两个不同之人的手笔…… 不过这些细节此时已经无关大局,因为在萧干看来,此刻胜负已分。只看城中那乱糟糟的动静,就知道他军心已乱,这时守军压根来不及再在城门前布防,自己派出的飞燕骑足以在片刻间杀入城门,然后稳稳守住,只等大军压上,城门易手,这座涿州就是自己的了。 “就差一步……”萧干远远望着前方战况,亲眼看着那位于最前头的几骑骑兵已跃上吊桥,泼啦啦便已驰入城门:“成了!” 事实上,此时的守军也已彻底醒悟过来,有人慌不迭高叫着要去关门收桥,但一切却已经太迟了。本就慌乱的他们动作变得迟钝,而收桥关门又需要许多人一起出力,人多手杂反而越发混乱,终于是让第一个辽军骑兵得以杀进城门,刀光闪处,一名军卒刚试图阻拦,就被这挟带着马儿冲势的一刀给砍作两截,而其后方,更有数十上百的轻骑兵迅速跟进,当即就把个城门都给占领了,猛朝着门洞里就钻去。 眼看着场面彻底失控,常胜军上下更是慌乱。城中主力尚未赶到,而城门已要彻底守不住了。辽军则是士气大涨,呼号着,再度往里杀来。而就在他们冲过城门洞,即将彻底控住局面的瞬间,随着一声干脆果断的喝令:“放箭!” 局势,再变! 正文 第968章 涿州攻防战(五) 作为这支辽军精骑飞燕骑的统领军将,孛律烈向来以作战勇猛无畏著称,但凡出战,他都会冲在队伍的最前方。今日突袭杀入涿州城的战斗自然也不会例外,他几乎是第一个从城门洞里冲出的骑兵。 然后,他就听到了侧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暴吼。虽然不懂汉话的孛律烈并不清楚对方喊的是什么,但这一瞬间里,多年征战,刀头舔血下来的经验却让他心中猛生警兆,在不假思索间,本该砍向前方几个守卒的刀已被他急速收回身前,身子也跟着一偏侧身,直往马侧闪去。 也就在他做出这个古怪的闪避防御姿势的同时,左右黑暗处竟同时有无数劲矢如雨点般飞掠而来,即便他把刀舞得如同车轮,挡住了身前极大的一块区域,却还是被其中一箭穿过防线,射中肩头。胯下的战马也接连中箭,悲鸣不已,前冲的势头也是当即而止,就往边上奔去。 就连及时做出防御的孛律烈都受了伤,其他骑兵的处境自然更是不堪。他们几乎是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硬顶着那阵阵乱箭前冲而入,看着就跟自己往羽箭上撞去没有任何区别了,那就是寻死啊! 作为辽军中有名的轻骑精锐,飞燕骑上下都不着重甲,最多也就披上一层薄薄的皮甲而已。这甲衣也就能挡住几十上百步外的流矢罢了,可面前的这场乱箭却是激发于三四十步处,正是箭矢杀伤和贯穿力最大的位置,而且这一支支力道还比寻常弓箭大上许多,一旦命中,那身皮甲就跟纸糊似的完全不带半点防御作用,从而使大批骑兵重伤落马。 而冲在最前头的一批人相继落马后,更是直接把个本就不甚大的城门洞都给堵了了严实,成了一块块要命的绊脚石,把后方的袍泽也给封在了出口处,还有人因为受黑夜影响,未曾防备,还因之人仰马翻,受伤不轻。 可以说只在这瞬息之间,本该轻易入城的飞燕骑就这么被乱箭射得彻底堵死在了城门洞里,进退两难。这一下就是孙途都感到有些意外的顺利了,但他的反应却也足够迅速,当即再度下令:“杀过去,用弓弩封门,杀光他们!”如此好的一面倒的屠杀机会,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呢? 将士们立刻领命,纷纷从左右黑暗中跑出,稍稍抵近后,又是阵阵箭雨泼洒过去。这对还被困于城门洞里的那几百辽军来说,就真是阎罗王的催命贴了。纵然他们一个个奋力舞动兵器,找着倒下的战马作为掩体躲避,依旧无法完全保住自身不被这一阵紧过一阵的乱箭所伤,惨叫声一直在这个半密封的空间里不断回荡,脚下的尸体不断增多,鲜血也是跟着泊泊流出,个中凄惨绝望,是他们从未想过的。 但此刻,即便有人想要回身逃出去都有些困难。因为他们刚才急着占领城门,一下进来的骑兵太多了,一支千人的骑兵竟有将近半数一股脑地冲进了城门洞内。纵然 这涿州北门足够宽大,都能让两三辆宽大的马车并行通过了,可在面对这许多骑兵,尤其是已经混乱的骑兵时,这点空间依旧是不够看的。 只见他们争先恐后,横七竖八间,就把道路彻底封死,别说让马儿转身离开了,就是人想要过去都没那么容易。 “弃马,弃马离开!”不知谁突然高声大叫,终于是得到了后方不少人的认可。到了这时候,什么骑兵可以丢命却不能丢马的说法早被他们抛到了脑后,毕竟命只有一条,马却还能再找。所以很快地,后方那几十人,就已匆忙下马,手脚并用地直往另一头的城门洞子奔去。而更远点的地方,那些尚未来得及进来的骑兵则是迅速向左右让去,为他们分出道路来。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后方却传来了又一阵的喊杀声,之前落在他们背后的常胜军终于赶回来了。城门处的惊变,完全打乱了辽军的节奏,也乱了他们的心神,居然把后方的这一情况给彻底抛到了脑后。 虽然在辽军的伏击下,这支夜袭的常胜军伤亡惨重,大败脱逃,但他们终究还是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力,尚有一千多人能够活着回来。刚才瞧见这些辽军骑兵竟赶在自己之前冲向城门时,他们已经是心急如焚,全力冲来。 他们心中后悔啊,原来一切都是敌人的阴谋,自己却成了辽军打开城门的帮凶!早知道是这么结果,他们宁可死守城中,也不敢贪这一份功劳啊。现在的他们从上而下,满心只有将功赎罪,只有和辽军拼死一战的念头。 所以当他们杀到城门前,看到那些不断退出来的辽军骑兵时,却是完全没有半点犹豫,就已疯狂地扑将上去,凶悍地对他们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这下,这些辽军精骑的处境就越发的不堪了。前方城门处还不断有箭矢射出来,里面更还有自家袍泽在作着最后的挣扎,想要逃得性命。而身后却又有常胜军凶狠扑杀过来,两边一夹,他们真就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硬拼。 这对这几百轻骑兵来说无疑是极其致命的。 骑兵相比于步卒的优势就在于他们借着马儿的冲势所带出的力量上的压制,以及速度上要远胜步兵,从而可以战走随心,冲突割裂步卒阵势,使他们的防御彻底破裂,最后成待宰羔羊。 但现在的骑兵,却被直接堵在了城门前,连左右逃开的空间都未能有,他们的优势瞬间就被削去大半。反倒是连人带骑过于庞大,不够灵活,目标明显的弱点却在此刻暴露无疑。于是,在这番正面交锋的死战中,几百骑兵几乎是在短短时间里就被常胜军步卒给吞噬了,人马相继而倒…… 远处的辽军大营里,萧干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了。自己以为必能一战拿下的北门,居然会发生如此逆转。而其他辽军此刻还在半路上,远未能压到城门前呢!而更叫他 急怒不已的是,此刻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竟也被收起了大半。 这就意味着,城门那边的辽军与自己麾下的主力竟就此隔断,想要上前营救,都要花上许多时候。而就目前的战况来看,敌人显然是不可能给自己这么多时间的! “怎会如此?明明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么有利于我,明明眼看着涿州就要被拿下了,怎么就会出现如此变故?他守军是早有预料,所以刻意准备了埋伏,还是临时起意?”一瞬间,萧干又想到了之前心中所产生的那个古怪的念头——自己面对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对手,一个激进毛躁,一个却是稳重阴狠,每一下都能打在自己的要害处。 “难道说,这涿州守军里真就有两个主将?这怎么可能?”萧干是怎么都无法相信这等荒谬判断的,毕竟这等一军两帅的做法只会让将士们无所是从,完全就是军中大忌啊。 这一点萧干是想不明白了,但有一点他却是完全正确的,那就是此刻城门处的飞燕骑已等不到后续兵马的援救了。因为涿州北门里边这时也已传来了阵阵杀声,里头的守军终于在此刻赶到,然后奋勇杀入城门洞里,对里面剩下的敌人进行了最后的清剿。 此时,留在城门洞里的辽军不是受伤,就是心态崩溃,而且数量不到百人。再遇上愤怒杀来的常胜军众时,几乎连半点抵抗的勇气都拿不出来,就被瞬间格杀,甚至连半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然后这些常胜军又趁势直往外杀去,与已经把外头的辽军压得没有还手之力的同袍来了个前后夹击,当时就将这剩下的百多辽骑也给斩杀殆尽。 直到这时,辽军后续兵马才汹涌杀上来,却被宽阔的护城河给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袍泽被杀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最后面对着辽军愤怒的箭矢,常胜军将士有序后退。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一河之外的城门再度闭拢,意味着辽军的全盘计划就此落空,一切重回天黑前的模样。只是在城内城外,多了好几千具的尸体罢了。 这一场似在意料中,却在意料外终结的战斗彻底平息,常胜军和辽军都因为各自的失算而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常胜军出城时三千精兵,回来却不过一千三百左右,而且多半带伤。而辽军的损失看着却更大,那可是足足一千之数的飞燕骑,对萧干来说,完全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了。 萧干黑了张脸,第一次策马靠到了护城河前,幽幽的目光划破黑夜,看向那边的城头,似乎是想通过这个举动来看清楚城中守军主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与此同时,董匡却满连愧疚和自责地立在了孙途跟前,连连抱拳道:“孙将军,这次要不是由你带人出手,只怕我涿州已然失陷。可笑我之前还自大地以为能扩大战果呢,当真惭愧啊……”说着,突然就屈膝拜了下去。 正文 第969章 涿州攻防战(六) 孙途只一愣间,便已迅速上前一把搀起了董匡:“董将军你这又何必……你我双方早已一体,这可太多礼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咱们今晚也算不得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董匡苦笑着顺势而起,口中却道:“孙将军就不要为我开脱了,今日是我董某过于自大导致差点坏了大事。要不是孙将军率军早有防备,恐怕涿州城已失,更别提什么不败了。” 顿了一下,他又扫过身前那一干同样耷拉着脑袋的部下,又抱拳道:“经此一战,我等对孙将军已是心服口服,再不敢擅作主张。接下来涿州防务,皆听从将军你的指挥,你说咱们该怎么防,咱们就怎么防。” 那些部下略作迟疑,也都纷纷跟着道:“我等也是一般意思,还请孙将军莫要推辞!”说罢,他们也是齐齐抱拳弯腰,以示自己的诚意。 孙途见状,心思略微转动,终于点头道:“既然各位如此信得过我孙途,那我便当仁不让了。当然,涿州还是你们常胜军的地盘,到底该如何做,还是由自己做主,我最多就是提出些看法建议而已,真正的主帅也依旧只有董将军!” 听他这么一说,这些将领脸上的神色也就更加放松了,虽然有人口中赶紧说孙将军客气了,但显然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意思。毕竟现在他们还算不得大宋兵将,还是有着自己的私心,无法完全把自己的生死都托付到一个外人的手上。 这样的结果对孙途来说已是意外之喜,至少这样自己有了名正言顺插手城中军务,甚至直接下令的权利,这可比之前非客非主的尴尬身份要好出太多。可以说今夜这一场倒真有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意思了。 而就在几人商议定下时,边上有将士一下把十多个浑身是血的辽军兵将给推到了他们跟前。这些人正是之前得以闯进城门,并在青州军密集的箭雨中存活下来的家伙,其中就包括了飞燕骑统领孛律烈。 相比于其他人,孛律烈身上的伤明显要更重些,因为他刚才的反抗也更为激烈,居然还一气杀了数人。得亏孙途这边还有武松几人一直做着提防,一见他落马还有战力,几人就同时杀过去。结果不但打得他重伤吐血,胳膊都被砍掉了一根,此刻人都是半昏迷的。 而即便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孙途还是一眼就瞧出了此人身份要远高于其他人,便即刻让人将之带到了边上的一座院落里进行审讯。一桶井水兜头浇下,瞬间就让孛律烈恢复了神志,但已被绳索死死绑定的他却是连挣扎都做不到了。 “说说吧,你是什么人?”孙途的问话落到孛律烈耳中,这位却是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董匡明白过来,亲自上前充起了翻译,他才哼了一声,硬气道:“我孛律烈既落到了你们手中,只求一死。想让我背叛大辽,背叛王爷,那是做梦!” “孛律烈……”这个名字却让董匡有了些反应,稍作回忆后,才道:“我听说过你,你可是渤海国人?” “是又如何?” “既是我渤海遗民,为何竟死心塌地为契丹人卖命?你难道忘了我渤海国正是亡于契丹人之手,百年来受尽他们的压榨奴役吗?想我父董小丑,就是因此才举兵起事,在辽国境内杀出一片天来的!可你呢,你身为渤海族人,不但不思为我族百姓报仇,却帮着契丹人做事,你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吗?”董匡真是越说越是激动,甚至上前一把揪住了对方的衣领,大声呵斥道。 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变故,其他人赶紧上前,才把愤怒中的董匡给劝开,要不然真担心他会一下杀死孛律烈。后者的神色也有些发怔,半晌才嘿了一声:“我是渤海遗民又如何?我打小就在辽国朝中长大,一直都追随在奚王帐下,得他提拔教导才有今日。至于什么渤海国,与我有甚关系?” “你……”这话再度惹得董匡勃然而怒,差点就拔出剑来要对这数典忘祖的家伙动手了。得亏孙途及时一拦,才没让孛律烈血溅当场:“董将军何必因此人而气着自己?这样的事情其实我见识得多了,要论数典忘祖,又有谁能比得过咱们汉人呢?” “你这话是何意?”董匡果然被引开了心思,随口问道。 “董将军你身在辽国难道就看不出来吗?大辽南边百姓多以汉民为主,可除了你们常胜军外,却见过有多少汉民奋起反抗,或是南逃回我大宋的?” “这个……”董匡叹息摇头,其他一些将领脸上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来。他们之中也有好些是汉人,同样对大宋没有太大的归属感啊。事实上,这才是辽地汉民的普遍情况,对他们来说,能活下去就成,至于到底是汉人皇帝还是契丹皇帝,就压根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总有些人会一厢情愿地以血统出身来判定一人的立场,那完全是错误的。汉人也好,渤海人也好,乃至于契丹人,对他们来说,趋利避害才是人之本性,至于是何出身,根本就不是他们行事的准则。不怕你等笑话,我可是见识过辽地汉民对我大宋将士深怀怨恨敌意的,若真像你这般反应,只怕我孙途早几年就已气死了。”孙途说着,又是一阵苦笑摇头。 他说的却是真事。想当初他随童贯北来出使时,就曾见过不少辽国汉民对自家的深深敌意,完全看不到后世某些诗文中所谓的“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动人场景。那不过是诗人站在中原正统角度做出的凭空臆测罢了,根本就不是历史的真实。 或许只有那些受尽欺压盘剥,实在活不下去的外族之人,才会以此为借口,号召聚拢身边的族人一起起兵反抗。但这说到底也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而非什么民族大义。 经 这么一番开解后,董匡的心气儿终于是平复了下来,也没有再对孛律烈下手的意思,只是公事公办道:“那此人该如何处置?” 孙途笑了一下,又上前一步:“这么说,你是宁死不屈了?” 听了翻译后,孛律烈再度梗起脖子道:“不错,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想要让出卖奚王,那是做梦。还是赶紧动手杀了我吧……” “想死?可没那么便宜的事情。”孙途冷冷一笑:“我看得出来,你身份可着实不低,想必是知道不少东西的。既如此,我总得把你的价值彻底榨干净了才能放你去死啊。比如现在辽国北边的情况,再比如幽州的守备军力部署……” 在明白孙途话中之意,又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后,孛律烈顿感一阵恐慌,这是以往任一次战斗里都不曾有的感受。但他还是嘴硬道:“你别想,就算严刑拷问,我也不会招供任何东西的!” “那可难说,对付你这样的人,我可有的是办法。”孙途又是冷冷一下,给足了对方压力,这才转身看着几个部下道:“殷举,你们几个不是擅于用刑吗?给我好好伺候他,不要让他死了,尽快撬开他的嘴。” “末将遵命!”一名青州军将佐当即抱拳应道。 早在孙途培植起青州军时,就有意把各种后世该有的兵种都配备其中,比如专重于情报的斥候营下随风曹,比如专门以制造火器为目的的神机司,而殷举所在的征讯司就是专门用来审讯敌军俘虏的,他们个个心狠手黑,精通各种用刑之术,哪怕是块百炼钢到了他们手下,也得乖乖开口,化作绕指柔。 在感受到这些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煞气后,不光是孛律烈,就是常胜军那些将领心头都是一凛。直到这时,他们才感受到了孙途和气慷慨之外的另一面,对敌人的心狠手辣。 没有再在孛律烈身上多作纠缠,孙途当即就和众人出了院子,然后各自回去歇息。此时天色已蒙蒙发亮,能留给他们歇息的时间已然不多,毕竟天明后,辽军新一轮的攻势又将开始。 事实也果然如此,虽然昨夜辽军方面的计划未能成功,而且损失不小,但天亮后,他们又再度抖擞精神,提振士气,对涿州城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 只是这一回,城中守军在应付他们的攻打时已比昨日要熟练得多,而且他们的许多攻城兵器也在昨日的强攻里被烧毁,所以半日的攻打下来,成果却几乎没有,而且其猛烈程度也远无法和昨日一战相比,各自伤亡加一起都不到千人,甚至还没有昨夜冲城一战来得激烈呢。 这让常胜军本来有些低落的士气终于再度提升,有人甚至觉着辽军也就那点手段了,涿州城已稳若泰山。 正是在这等略显放松的情绪里,随着下午的到来,一场全新的危机又降临到了常胜军头上。 正文 第970章 涿州攻防战(七) “那些辽人又想做什么?”下午时分,随着辽军鼓号声再起,骑兵开始集结待攻,城上的守军也再度拿起兵器,做好了抵御强攻的准备。 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的辽军却并未如之前般即刻发起攻势,而是在有一军缓慢上压的同时,左右两翼又各自突出两路骑兵,直朝着涿州东西两边进发。 当然,这还不是能让将士们一惊一乍的原因,真正叫他们感到疑惑的,是这些辽骑不但数量稀少,而且那一匹匹骏马后头还拖着一根根粗大的树干,也不知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越是如此,越是叫人心下忐忑啊。 其实这两日的攻防下来,常胜军将士也深知辽军很快就会分兵对涿州其他三门也发动攻势了。但因为之前有所准备,左右两边道路上都埋设了地雷,又见识这等火器的威力,让大家对此也是颇有信心,觉着辽军想要顺利杀到东西二门好歹也将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这一点,从昨日初交锋时辽军分兵的结果就能得到印证。 可今日,事情就出了变化,只看辽军这一番准备,就显然是冲着对付这一层地雷防线而来,只是众将士一时还没想明白他们的用意。倒是闻讯而来的孙途,只远远看了一眼,眉头就锁了起来:“萧干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破解我地雷阵的法子……” 正说话间,城下辽军前阵已响起了一阵呼喝,继而两路骑兵已分左右向前冲来,迅速踏上了那条昨日让他们难以招架的道路。前头的骏马奋力奔腾,后方几段树干连着一些枝叶轰隆隆的拖地而行,一时间烟尘飞舞,都快把这些人马都给遮蔽起来了。 而就在这么跑了几十步后,突然就是一声雷响伴着火光炸起,直把一名骑兵连人带马给炸得倒了下去,血肉横飞,凄惨已极。但这一回辽军骑兵的反应却与昨日大不相同,其他竟未受此干扰,继续打马前后,拖树而行。 片刻后,又是几下雷声炸响,而这一回,既有马儿踏中地雷所致,也有他们后方拖行的树木引发的地雷。前者倒是又让一些骑兵倒了下去,而后者的伤害却小了,也就把那树木炸得枝叶横飞,却难损丈许外的骑兵分毫。 也是直到这时候,城头众将士才纷纷明白过来:“他们……辽人竟用此招来破我神雷?当真是好狠好绝的手段啊!” 孙途也是苦笑摇头。他本以为靠着这片原始的地雷阵好歹能拖着辽军,使其无法分兵攻打四门,这样常胜军就只需要守着北边一面即可,大大缓解自家兵力不足的问题。可谁能想到,只用了一天工夫,萧干居然就已琢磨出了这么个看似蠢笨,其实却极其高明的破解地雷阵的办法来。 毕竟这次青州军带来的火器有限,之前又用了一半以上在拖延辽军行军一事上,所以此刻埋设在东西两边的地雷数量还真不多。当辽军用此等办法一扫后,效果自然立竿见影,想必用不了半日,这拿来封锁东西两边的地雷 阵就彻底没用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如今的地雷威力太小太过简陋有关,要是能换上后世埋设更深,并可通过调节压力大小来触发的地雷,则何愁他们用这等方法排雷呢?至于现在嘛,就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辽军以极小的代价,甚至只用一棵破树就把自己苦心安排的地雷阵给破坏殆尽了。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让辽军上下一片激荡。说实在的,之前一路行来,他们真没少在这地雷上吃苦头,死伤人数虽不太多,问题是给他们的心理压力可太大了,生怕哪一步没有走对,自己就被炸得血肉横飞。现在好了,有了王爷定策排雷,这东西再不是问题,很快就能顺顺当当对涿州的东西二门也发起攻击。 萧干更是难得露出了笑容,还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那边的涿州城头。这一路来,他早在思索着如何破解敌人的这一火器了,现在终见成效,如此看来,这一战取胜的终将会是自己! “董将军,得赶紧给东西二城添兵防御啊,恐怕接下来辽军会把更多的兵力投放到那两边。还有南城,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孙途迅速使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凝重地提醒道。 身旁的董匡身子一震,随即也大声点起了一批将领的名字,然后急速下令道:“诸位,你们各自分领所部,赶往东南西三边城池以为防御,断不能让辽军抢了先!” “末将遵令!”这些将领个个脸色凝重,叉手答应后,便纷纷快速奔下城头,去军营点齐兵马,为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战斗做起准备来。 就在两边将士的筹备中,已打通两边道路的辽军终于在第三日的一大早,对涿州城发起了大举进攻。这一回,他们兵分三路,直指涿州东南西三城,声势之大,远超之前战斗数倍。而涿州城的真正困境也就呈现了出来。 之前两日的大战看似凶险激烈,但因为辽军只攻一边城池的缘故,其实常胜军的防御还是绰绰有余的,甚至多半兵力还能做轮替歇息,将士战力也能保持在一个很高的位置。 但随着东西两边的道路被敌人扫清,全城四面都将可能受到辽军攻击后,常胜军的压力便将迅速提升,恐怕很快地,兵力不足的问题也将会暴露了。毕竟涿州城可是不小,两万兵马撒开了才刚够守住四城,这就让他们的后勤几乎没了丝毫保障。毕竟现在城中都没见什么百姓了,连些为将士们准备茶饭的人都找不出来,之后的战斗必然极其艰巨,众军的心理压力也必然水涨船高。 当然,短时间里这样的隐患还不会暴露,毕竟对现在的常胜军将士来说是根本无暇去想这些细节的。 因为敌人的攻势是那么的猛烈,兵力分薄的常胜军已经有些应付不过来了。在诸多盾牌手的保护下,辽军步卒竟在一个冲锋间就杀到了护城河前,然后他们的弓箭手也对城头放箭进行了全方位的压制,如此一来,常胜军反倒陷入了被动。 好在辽军的诸多攻城 兵器前日被毁去大半,尤其是壕桥已被烧毁,才让他们没能真就迅速通过护城河,直冲城下。但在双方战力差距极大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在西城一带开始了挖掘工作,竟是打断把护城河水引往别处。而在东边,辽军则从别处运来沙土石块,竟是打算填平护城河。 当这些常规的攻城手段施展出来后,常胜军可真就着了慌了。他们只能拼了命的不断放箭阻挠敌人的工程进度,这让城中箭矢的消耗也在飞快增长,显然,此非长久之计,更多像是饮鸩止渴。 相比于东西两边如火如荼展开的攻防战,北边却安静了下来。辽军居然不再急着猛攻了,而只是派出小股军队在前方逡巡示威,同时时刻关注着城头旗帜及兵马的动向,显然萧干的目的就在拖住这边的常胜军主力了。 辽军的引而不发,反而给了这边将士以更大的压力。因为谁都知道前方辽军主力尚存,这让他们不敢轻易把这里的精锐抽调东西两门以为援助。可从那两边不断传来的战报却是不容乐观,兵力和战力上的差距,在这一刻是显露无疑了。 这让董匡越发的焦躁不安,此刻更是在城头来回走动,不断望着城下的敌营,咬牙道:“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孙将军,真就没有更好的法子守城了吗?” 孙途无奈摇头:“眼下敌强我弱,确实拿不出什么妙计来了,只能靠将士们自己去拼杀苦撑。只要能撑过这一段,我们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是……” “董将军,辽军也是人,他们也会感到疲惫和心慌。现在不过是因为他们自以为找到了一个能破我涿州的绝佳机会,才会如此不计得失,可只要让我们挡住了这番攻势,情况自然就会得到缓解好转。”孙途当即语重心长地道:“城池攻防,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比的就是谁更坚韧,谁能能撑到最后。” 董匡知道孙途所言在理,只能恨恨地点下了头去:“传我之令,一定要死守城门。让两边守军不要吝惜箭矢兵器,定要给我挡下敌军来!” 就在这道命令下达后不久,又一个更叫人心惊战报传来:“报,西城下辽军竟以云梯为桥,直接在护城河上架起了一座便桥,无数敌人得以杀到城墙底下!” “什么?”董匡和孙途几乎同时大喝出声,脸面更因焦急而带上了扭曲。 “飞燕骑!”孙途心中立刻浮现出了这支辽军精锐的名字来,他可还记得清楚呢,据说这支精兵还有着一身厉害的攀援之术,一旦让其靠近城墙…… “武松鲁达,你们速带我青州军将士前往支援!董将军,这里的人马……”就在孙途急吼吼欲让董匡从北边这里也抽调出一部兵马去西城固守时,外间突然一阵鼓号声响起,然后是辽军大举进兵的杀声紧随而来。 显然,已知道那边战况的萧干果断选择了此刻发兵攻打北门,不给常胜军以任何挽救西门的机会。 正文 第971章 涿州攻防战(八) 辽军主力大举压上,让董匡再不敢有所轻忽,把北门处的军马也迅速调集起来,用以应对眼下的战斗。倒是孙途,在看到这一变后果断做出了去往西门一看的决定,他总觉着今日辽军真正的重心应该是放在了东西二城! 只和董匡交代了两句,孙途便匆匆带人下城,紧追武松他们的脚步朝西而去。小半个时辰后,才刚望见前方的西边城墙,他就听到了阵阵杀声从外间传来,这动静竟是不比之前辽军攻打北门时要低多少。这让他的精神更是猛一抖擞,策马如飞,扑向城墙。 等孙途三步并作两步掠上城时,正好瞧见几条套索自下方飞上,稳稳箍在了女墙城堞之间,这让他瞬间就明白过来,应该就是那传说中能以绳索登城的飞燕骑对此处下手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以云梯搭建起来的简陋浮桥虽然能让辽军顺利通过数丈宽的护城河,但其依然有不足之处,那就是云梯的承重不够,是不可能让那些冲车撞木或吕公车等攻城利器通过的。所以此刻辽军能做的,就是用最简单的方式上城,也就是凭借飞燕骑的超卓身手了。 西门下方,赫然就有超过千数的飞燕骑蜂拥而上,而且他们还已早早弃马步行,但依旧脚步矫健,如一只只下山的虎豹般直扑城下。一根根特制的,足有手臂粗细的绳索被他们高高抛起,一下就飞上了数丈的城墙,然后正正套在了那些城堞之间,再用力一拉间,便已固定住,可让这些精锐得以迅速借着绳索如履平地般直往上攀去。 光是这一手抛掷绳索准确套中城堞的功夫,就是等闲壮汉都做不到的事情,更别提他们还能借此如猿猴般迅速攀城了。城头守军只看到这一幕,就已个个惊得面无血色,惊呼连连,直到有人大声呼喊,让他们赶紧砍断那些绳索,众将士才反应过来,慌忙抽刀猛砍那些绳索。 可是这些绳索皆是辽军特意制造,不但极长极粗,而且还极有韧性。那是把绳索放在桐油里浸泡数月,又几蒸几晒才能正式发到飞燕骑精兵手中的破城利器,又岂是几刀下去就能砍断的。兵卒们虽然急忙用力劈斩,但也就在绳索上留下几道口子而已,离着将绳索彻底砍断还有很大的距离呢。 而时间和处境显然是不可能给他们断绳的机会了。因为下方的辽军已把大量的箭矢直往上方射来,几个光顾着砍绳子的军卒一个不小心,就被射翻在地。而他们的惨叫,更是惹得其他人一阵心慌,下意识就往后躲去,绳索自然就更少有人去砍剁了。 而七八丈高的城墙在这些犹如猿猴附体的飞燕骑兵卒脚下却不过等闲,只片刻间,第一个辽兵已从下方冒出头来。虽然他旋即就被扑到城墙边的守军给一矛捅了下去,但就这一瞬间,又有数人自下方冒起,其中一人更是突然跃身而起,稳稳站在了城头,刀光闪处,竟把两个刚想对他发起进攻 的常胜军兵卒给刺翻倒地。 这人的突然登城,对辽军来说自然是莫大的鼓舞,而对守军来说,却无疑是一记重拳,打得他们都有些发懵。好在此刻武松和鲁达率了青州兵迅速奔杀过来,见其刚欲跃下,武松已一个箭步扑过去,左手刀一下挡住其攻势,右手刀已如闪电掠出,噗哧一声,就给他来了个大开膛,让其带着惨叫,仰面朝下方落去。 而其身旁再跃起的辽军,也迅速被奔杀而来的鲁达挥舞着禅杖接下。他手中这条六十斤的禅杖一旦使发了性,当真凶狠异常,只听得呜呜怪啸不绝,就没一个上得城来的辽军能站得住脚的,竟一发儿全给扫了下去。 但他二人终究只能顾得一边,如今一整条将近七八里的城墙到处都有辽军不断冒起,又岂是他两人一杖双刀所能完全封锁得住的?只一阵厮杀后,城墙防线终于被破开一点,然后三人、五人、十人……不断有辽军翻进城来,迅速组成队列,杀得守军难以招架。 这时候,就体现出双方真正战力上的差距了。虽然守军数量是辽军的十倍,但却依然抵挡不住他们源源不绝上城的势头,甚至在慌乱间,竟有些人被敌人杀得不断后退,把更多的城头空间给让了出来。 “青州军,弓弩覆盖!”伴随着孙途的一声暴喝,本来也有些手足无措的青州兵将士果断后撤,然后许多人都亮出了一直随身的连弩来,没有任何的犹豫,就朝着前方城墙那一片放出乱箭。 如雨的箭矢铺天盖地飞射过去,瞬间就让那一片敌我同时发出阵阵惨叫,辽军刚组起的攻守军阵也随之一散。而更感惊恐的,却是那些常胜军将士,他们是真没料到,作为盟友的青州兵会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就放出这番乱箭来。 正所谓旁观者清,孙途在上得城墙,看到如此场面后,就没有如其他人般迅速加入战团,而是仔细观瞧起了这边的情况。却发现辽军所以能如此不断扩大优势,正是在于守军碍于自家兄弟在前不敢随意放箭,这让只拿了短兵器上城的他们一下就拉平了双方间的距离,再凭借自身过硬的战力,自然就稳居上风。 所以他当机立断,让自己手下将士果断无分敌我地进行覆盖乱射,先打压下敌军的气焰,再做进一步的回击。 青州军将士既得孙途的号令,便再无丝毫迟疑,充分利用了手中连弩的杀伤,将一波波的箭矢不断射出,不但把已经进得城来的辽军射倒,就连刚刚从下方冒出头来的家伙,也被一一射得跌落下去,竟在瞬间就把局势给重新扭转了回来。唯一的代价,就是同样射倒了数以百计的常胜军。 但此时的孙途却已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再度喝声下令:“杀过去,清剿辽军,一个不留!守住城墙!” 青州兵虽然数量不多,但作战英勇,且颇具章法,往往是三五人一组同进 同退,其战力自非常胜军这些堪称游兵散勇的家伙可比,再加上辽军刚被重创,还真一时反应不过来,居然真就抵挡不住,上城者皆被杀,后方冒头的,又被弓弩针对猛射,使守军重夺城墙的控制权。 也是直到这时,那些守城的常胜军才如梦方醒,又高叫着冲杀上前,配合着青州军紧守城墙,再度与敌人进行了新一轮的拉锯攻防。同时,他们心中刚才生出的那点愤怒和敌意也消散了大半,毕竟从现在的结果看,孙途的号令无疑是最正确的,要不然,恐怕这边的城墙真就要沦陷了。与城墙的存亡相比,百多兄弟的性命真就算不得什么了。 可即便如此,此处的危险却尚未过去,因为辽军的攻势还未停下,依旧有许多将士顺着绳索不断往上。显然,他们也是得了死令,要不惜一切攀上城来了。而且此刻下方辽军也明白了过来,不能再有保留,所以密集的箭雨再次抛射上来,这下却是连伤到自己人都顾不上了,便再度给守军带来了严重困扰,让分心自守的他们手忙脚乱,好不狼狈。 城墙上方,武松奔走如飞,双刀展动间,不断把冒起的敌人砍翻踢下,但他脸上也是一阵阵的凝重,突然高喝道:“将军,再这么下去,怕是守不了太久了,得想想法子啊。” “这绳子着实结实,洒家也费了好大劲儿才断了一根。”鲁达也在这时大声附和道,同时又是一禅杖狠狠抡下,把个翻上城来的辽军给砸落城去。 孙途目光定在那些黑漆漆的绳索上,突然鼻子又是一阵抽动:“什么怪味道……这绳索确有古怪。有火把吗,快拿来,点了试试!” 听到孙途的命令,立刻就有兵卒从后方点起火把送了上来,又有人接过,凑到了绳索前。就在火光与绳索接触的瞬间,叫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黑漆漆的手臂粗细的绳索竟呼的一下燃起了一道火光来,并迅速顺着绳体向下蔓延。而后,正攀在绳索上直往城头而来的辽军就发出了一阵惨叫惊呼。 一瞬间,众人就迅速明白了过来。这几乎不惧刀斧劈砍的绳索居然有这么一个大弱点,它居然怕火!原来,这些绳索在桐油里长久浸泡,早就把油性给吸收了,再加上蒸晒多次,更是成了一大易燃之物,只消一个火星子,就能让其迅速成为一根长长的火炬,更别提如今刻意被人点燃了。 这一下,局势就瞬间逆转了,都不用孙途再下令的,周围的守军已果断点起火把来,直往绳索上凑去。片刻后,涿州西边城墙上就挂起了数十条熊熊燃烧的火龙,而那些挂在其上的辽军则是发出一连串的惨叫,纷纷松手掉落,不死也残。 这一场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上城机会,终于彻底失败,西城的危机也总算是得到了解决。 而此时,日头慢慢偏西,又一天的攻防大战即将随着夜晚的来临而结束…… 正文 第972章 城下城上,攻心为上 月儿弯弯照城头,冷月清辉使人愁。 清冷的月光照在涿州城头,映出了一地的狼藉与损毁。这上头的大片城堞皆被石头摧毁,到处都有着鲜血喷溅后留下的痕迹。而城墙外侧更是布满了坑洼和火烧之后的焦黑伤痕,下方则堆叠着无数尸体,既有辽军的,也有不少常胜军的。 这已是辽军对涿州城发起猛攻的第八日了,几日的苦战攻防,对这座北方要城的损伤远比想象中更大,尤其是在第六日上,辽军拼着人马折损将城外的护城河给彻底填平后,他们对城墙的威胁是越发的大了。 因为从那时开始,之前被挡在几丈之外的冲车撞车和专门用来破坏城墙下段的吕公车终于得以派上了用场。几场血战下来,北边城墙都差点被辽军给摧毁了,得亏守军及时用上火攻,才算是稳住了局势。 可即便如此,守军依旧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几乎有半段城墙被辽军攻上,完全是靠着拼死血战才守住的这边城头。而本来矗立在那儿的几座箭楼望楼,也因此战而成为一片废墟。常胜军的伤亡人数更是直线上升,导致如今还能战者不过总兵力的一半而已,而且其中还有六七成是在带伤作战。 当然,辽军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如此激烈的战斗,对攻城一方的折损更为严重,五万大军伤亡过半,而且那些之前准备下的各式攻城兵器,也已被毁得差不多了。现在能用的,只剩下弓弩和绳索了。这八日的攻防大战下来,双方可以说是两败俱伤,情况都不乐观啊。 就是好战粗犷如铁斡朵,如今也是面带忧色,再看向那依旧矗立在前的涿州城时也是愁眉深锁。此刻他更是低声对萧干道:“奚王,咱们攻城的势头是不是可以缓上一缓?据之前得到的情报来看,其实涿州城内粮草早已短缺,说不定只要在围城一段日子,就能不战而胜了。” 边上萧干的另一个亲信部将萧别也跟着附和道:“王爷,铁斡朵说的不错,我们实在承受不起更大的伤亡了。再这么下去,哪怕这次能迅速拿下涿州,以我们的情况,怕也无法支援南院大王所部主力了。” 萧干的脸色也极其难看,这次涿州守军的表现也确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无论防御的手段,还是将士的拼杀,都远超之前所想。但此时的他,却如一个把一切都压上台子的赌徒,早已没有了抽身离开的自由,只能红着眼道:“速战速决拿下涿州是我们唯一能扭转南边战局的机会。之前我也有些不信,但现在看来,宋人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一旦他们真个杀到,我们可就彻底败了,难道你们敢赌这一把吗?” 这话顿时问得几名部下为之失言。是啊,他们所以急急赶来攻城,就是担心涿州会落到宋军之手啊,而拖下去,明显对他们极其不利。继续攻城伤亡必然更甚,可拖又拖不起,却该如何是好? “眼下之计,只有用些其他手段了。城里守军的处境应该比我们 更加不堪,正好可以利用他们军粮短缺的问题,使其内乱!”萧干很快又收拾了心情,缓缓道出了自己的一个计策来:“来人,去准备一些白色帛布来,再准备些笔墨,我要给里头的守军写信,告诉他们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必死境地!” 当城外辽军又忙活起来的同时,孙途在十多个亲兵的护卫下,正缓步走在破损不堪的西边城头。与北边一样,这里的城墙也破损许多,有几处城墙甚至看着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倾倒。正是因为白日里发现了这一点,孙途才会格外在意,哪怕夜里也得赶来看个分明,确保无恙。 而此刻守在城上的兵卒在看到他到来时,都下意识地行礼问好,却是真把这个外人当作自家上司看待了。这是几日下来孙途所争取到的军心,正因为有他带了青州军不断在东西两边城头来回奔杀,才帮着常胜军安然守到了今日。只是代价却是这支青州军精锐也伤亡极大,如今还能战者不过两百之数,连鲁达花荣都受伤难起,现在只有武松和范骐还跟在左右。 在走到一处角落里时,武松突然小声道:“将军,我早些时候发现一事,常胜军中一些将领似乎对咱们是越发敌视了,总让人觉着有些不安啊。” 这话让孙途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现在他们朝不保夕,而且在他们看来,这一切皆是拜我等所赐。因为要不是他们归顺了我大宋,现在就不必与辽军杀得如此惨烈了。” “还有城中军粮,恐怕到明日就要彻底吃光了,接下来却该如何是好……”范骐也是一脸的担忧,补充一句。顿了下后,又道:“对了孙将军,早在半个多月前你就曾说过援军很快就到,为何到今日还不见他们的踪影,照道理,他们早该到了才是啊。” 这确实是个叫人极其不安的问题。要知道常胜军所以会被孙途说服,并最终铁了心与辽军死战,就是因为相信宋军援军会及时杀到。可现在呢,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又伤亡惨重,可承诺中的援军却还不曾到来。这自然会叫人感到被孙途欺骗,而对他生出极度的不满甚至是敌意来。 “只要时机成熟,我们的援军自然就会赶到。”孙途却说了句莫测高深的话来,“至于常胜军将士的敌意,我也感受到了,但只要董匡还信我们,就不是大问题。” “怕只怕,就连董匡都未必能一直压得住这些人啊。要知道,他毕竟才刚夺得兵权,威是立了,可恩却未曾树下,难保某些人会生出异心来。”范骐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而且,辽军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不定……” 话到这儿,下方城外突然传来嗖的一声响,惊得几人急忙就拔刀闪躲,武松眼疾手快,一刀劈出,正中那根被射上城头的箭矢,将之斩作两截。而随着箭矢落地,他们才发现那箭竟没有箭头,身上则裹着一卷布帛。 “是帛书。”孙途当即双眉一挑,便弯腰 捡起了这从外头射进来的书信,展开后,自有部下把火把凑到他跟前,方便他阅读上头的内容。只见这份帛书上半截写的赫然是契丹文字,好在下半截却还汉字,才不至于让人看不懂上头的内容。 只是在孙途迅速扫过上方文字后,双眉却已迅速锁了起来:“真就让你们说着了,辽人也看出了我涿州城内的种种问题,已经开始着手攻心了。” 武松和范骐忙凑上来一起观瞧,这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其实这份书信也可称之为传单,内容很简单,就是点出了涿州如今已山穷水尽,常胜军已陷入绝境的事实,然后再旧事重提,让常胜军即刻开城投降,则可免一死。 而这东西厉害就厉害在,它劝说的对象并不董匡将领,而是军中每一个普通兵卒,告诉他们要想活命,就赶紧开城,不然等到城中军粮告罄,他们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且还点出宋人不可信,宋国只是在利用他们拖住大辽精锐,用以为前方的战事创造条件而已。 可以说,这份书信是包含了劝说,威胁,挑拨等等手段于一体,足以挑得常胜军军心不稳了,尤其是在眼下这个艰难的环境里,将士们更会因为不安而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事情来。 “不好!既然我们这里都能收到这么一份书信,城中其他位置必然也少不了。攻敌者攻心为上,辽人的这一手攻心计可实在厉害得紧啊。”孙途脸色微变,急忙转身:“我得赶紧去见董匡,与他商议出个对策来。这东西哪怕不能让众将叛变,也会大大挫伤守军士气,让大家再难一心!”一面说着话,他已急速往回而去,沿着破损的楼梯就往下走。 而就在他们一行来到下方时,便瞧见有一支队伍也正快速而来,到了近前,便见余万遥神色凝重地迎了过来:“孙将军原来在此,倒叫我好找啊。董将军正派人到处找你呢,说是有大事相商……” “可是因为这辽人的帛书?”孙途忙上前两步,举着手中帛书问道。 “怎么你们也得到这乱我军心的东西了吗?”余万遥脸色微变,随即又点头道:“正是为此,还有城中粮草短缺的问题,如今董将军正忙于应付,实在头疼得很啊。还请孙将军赶紧随我同去吧。” “好,还请余将军头前带路。”孙途也没作多想,就立刻点头,随后又给武松打了个眼色。后者当即一个转身,竟是没入到了黑暗之中。 当孙途随余万遥来到城中守备府时,已是三更时分。但这里却依旧灯火通明,还有诸多常胜军将领立于院中,似乎是在等着什么,只是不见董匡。 而就在孙途走到院子里,想要与众人见礼时,身后却传来了砰的一声响,竟是跟随他一道进来的那些兵卒突然就把院门给关上了,这让他的脚步陡然就是一顿,一手已按在了刀柄之上,目光扫过面前众人:“各位,突然请我前来到底是董将军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啊?” 正文 第973章 背叛者 将孙途引来守备府的余万遥当即抢上几步,站到了其他人中间,这才回身笑道:“孙将军说笑了,我等怎么敢擅作主张,假借董将军之命请你前来呢?” 见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孙途又笑了起来:“那为何此处竟不见董将军啊?” “城中事务繁多,董将军当然是去处理更要紧的事情去了。所以才让我等留下来与你谈一谈事情。” “哦?却不知你们想谈什么?” “当然是关于援军的事情了。我们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日孙将军曾承诺过最迟半月,大宋援军就会赶到。可现在,前后相加已快二十日了,而我常胜军将士更是浴血奋战多时,伤亡惨重,眼看涿州城破在即,为何还不见宋军到来啊?” 这话立刻就引得其他人的一致赞同,也纷纷跟进问道:“不错,孙将军,你虽带兵为我涿州多日血战,但这还远不足以帮到我们守住此城!到底这一切真相如何,还望你能据实以告!” “是不是宋军压根就没打算来援,你之前所说都是谎话?” 见孙途沉默不语,这些人越发恼火了:“姓孙的,我们对你可是待之以诚,可你却把我们当傻子耍,真当我常胜军的将士们好欺不成?今日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答复,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随着这话出口,众将顿时往前围来,把孙途和随他同入的范骐给围在了当中间。 可即便面对如此处境,孙途依旧不见有丝毫慌乱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讥讽的冷笑:“看来你们这是早有预谋了?别拿什么援军未到做借口,这分明就是你们贪生怕死,所以有心开城投降,还打算拿我当个投名状,是也不是?” 余万遥嘿的一笑:“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问你一句,援军何在?你若只是在欺骗利用我等,我们又何苦为你卖命,还不如归降辽人呢,至少还能保住性命。” “不错!以往只听说你们汉人狡诈无信,这回总算是真正领教了。可笑我等之前还被你给蒙蔽了,得亏余老哥及时点破,才让我们有了翻盘的机会。” “你们真觉着他是在帮你们,而不是害你等?你们想过没有,如此反复无常,先降大宋拒辽再杀我降辽真就能取信于萧干吗?他的手段和作风你们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孙途依旧冷静,盯着余万遥大声问道。 “姓孙的,你就别再妄想用这等说辞来欺骗咱们了,董匡年轻,才会被你几句话给骗了,我们可不会。”余万遥当即反驳,随后又一扬手中帛书:“更何况这里还有辽军射入城中的书信为证,只要我们开城,就能保全性命,白纸黑字,可比你空口白牙要靠谱得多了!” “果然如此……”孙途神色一凛,适才看到这份帛书时,他就隐隐感到了不安,果然这成为了诱发常胜军再度内乱的引线。 要说起来,自 己还是有些过于疏忽了,没有做好这些家伙反水的准备。试问,这么一批接连能背叛董小丑和郭药师的家伙,又怎么可能真就死心塌地跟了董匡死守到底呢? 之前他们只是存有幻想,觉着宋军能及时来援,才会咬牙坚持。而之后则是因为没有机会,才继续支撑。直到辽人劝降的书信射进城,交到他们手上,这些人终于再没有了顾虑,为了自身利益,选择了再一次出卖董匡,以及自己。 甚至于,眼前领头的余万遥也大有问题,此人应该早就和辽人勾结在了一处,却因形势所迫才不敢表露出来。直到最近,城中情况日益严重,他才串联众将,并通过今晚的这封帛书来说服所有人反了董匡。 这一切都在瞬间被孙途想得明白,但眼下看来,似乎却是有些迟了,因为他已经落入到了这些家伙的包围之中。而且从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做法就可推知,恐怕这时,他们的心腹人等应该已经去偷偷打开城门,放辽军入城了吧! “上,拿下他!把这宋将交给萧干,定能为我们博得一场富贵,也能让辽人相信我等是被他所欺骗!”余万遥在这时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同时身子一闪,手中刀已直劈孙途的脖子。 这一声呐喊,也让其他人一个激灵。见其已然杀上,这些人也再没有了丝毫犹豫,呼喝着举起刀枪就围杀向孙途周身。范骐见状,大为愤怒,虽无钢叉在手,但佩刀还是应声挥出,叮当声中挡下了敌人的攻势,口中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将军,我挡住他们,你先退出院去!” 而孙途却依旧冷静,拔刀护住周身,脚步不但没有往外退,反而看准了敌人守住院门的空隙,拔腿就往前方厅堂里扑去。这一下还真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两名挡在他前进路线上的将领一个不慎,就被他接连两刀斩伤,后退开去,也把条通道给让了出来。 这些常胜军的将领数量倒是不少,但真论武艺却远非孙途二人的对手,在他们的全力冲杀下,包围圈立刻溃散,只能是咋呼着,从后追击。同时,还有人高声喊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孙途竟欲谋害董将军,弓箭手何在?”既然正面战不过他们,就得用上远程兵了。 这几声大喊还真挺见效果,只片刻后,院墙上就冒出了数十弓弩手,随着几声短促的号令,一蓬箭雨就已从身后猛袭向孙途和范骐。身在后方的范骐赶紧一个回身,全力挥刀格挡箭矢,却使自己向前的脚步为之一缓,随即又被众将给围住了,十几二十件兵器再度往前身上招呼。 他虽然武艺了得,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而且还得提防着不断射来的箭矢,一个不防,就被一刀砍在了腰间,闷哼着身子就是一个踉跄。好在这时孙途及时回头,刀光一卷,为他挡住了致命的几刀,同时孙途还猛拉了他一把,竟把范骐给拖到了自己身后,反倒自身因之肩头中箭,左侧 更是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 “将军……”范骐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恐慌,这要是将军因自己而有个好歹,自己真就万死莫赎了。 而伴随着他一声惊呼同起的,还有一声暴喝,一名将领觑准了机会,闪身扑到孙途面前,一剑直取他的咽喉。可就在他自以为能够得手的瞬间,看似危险的孙途却陡然身子一转,手中刀更是借势而出,噗哧一声间,这刀比他更快击中目标,正砍在了他拿剑的手臂上,一下就把条前臂给砍了下来。 “啊——!”这名将领顿时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更是一顿。而就在这一瞬间,孙途的刀再度掠起,毫不留情地劈在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没有任何的阻滞,直接就从左侧而入,右侧而出,把他个头颅给斩飞下来,抛到了空中。 这一下变故实在太快太惨,那飙射而出的鲜血更是溅到了许多将领的头上身上,这让他们的心陡然就是一抽,本来凶狠的攻击也为之一馁。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竟如此凶悍,再加上他们此时个个怕死惜命,竟在瞬间不敢主动杀过去了。 也就趁着这一刀断头的威势,孙途赶紧一把拉起范骐,就快速退进了厅里,同时脚下连踢,砰砰几声已把厅门给踢得关上。还没等范骐反应过来他这么做有何作用呢,他又突然上前一步,钢刀再起再落,正好劈在了一名推门进来的将领胸前,将他劈得惨叫飞退。 这一下,本来还想再冲进来的几人脚步立马就顿住了。两个同伙一伤一死的下场可把他们吓得不轻,纵然是余万遥,这时也大感含糊,只能大声喝令,让院子外头的兵卒赶紧进来攻击了。 之前这些人因为心虚有鬼,所以只把寻常兵卒给留在了院子外头,这才给了孙途以自保的机会。可现在,到了这一步,他们显然再没有了顾虑,只能先杀掉孙途两人,再计较其他了。 而在一刀吓退这些人后,孙途也没有任何的停滞,先是反手一刀,把还扎在了自己肩头的那支利箭给砍断了,然后又对脸色有些发白的范骐道:“还能走吗?” 范骐点头,他其实伤得也不算太重,随后又道:“要不我挡在这儿,将军你从后窗离开?” “我孙途就没有丢下自己兄弟逃生的习惯,要走就一起走。两人一起也更安全些。走!”说着,已拉了对方一把,迅速扑向那边的后窗。 就在两人跃出窗子后片刻,一阵乱箭再度从门外射入,随即半掩的厅门也被人撞碎,数十军卒先后杀入,却只看到对面的窗户大开,不见孙途二人的行踪。 “这孙途,当真果断狡猾得很!”余万遥见此,也是心头一震。不过很快地,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来,因为就在此刻,外头已有阵阵杀声传来,同时,透过破损的门窗,他还看到有数处火头冒起,这就意味着涿州城已然乱起,辽军已经杀进城来了! 正文 第974章 涿州沦陷 “抓住刺客,别让他们跑了!”伴随着身后几名将领的厉声高喝,那些抢入厅来的常胜军兵卒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朝着后窗扑去。但就在这时,黑黢黢的窗后却突地有两枚圆滚滚,还带了点火星的东西被抛了进来。 还没等这些军卒反应过来呢,两声爆响骤起,碎瓷片和铁砂铁钉就在火药炸裂的冲击波推动下四散飞溅,几乎把小半个厅堂都给覆盖住了。顿时间,惨叫声响作一片,当先离得最近的三名军卒立马倒了下去,没了声息,而旁边的十多人也是个个手捂脸颊,倒地惨叫滚动,不断有鲜血从他们的指缝间泊泊流淌出来。其他那些兵卒也是个个惨呼几声,惶恐地直往后退缩去,再不敢凑到那一排大开的窗户边上去了。 至于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将领们,更是被这一下变故给吓得直接蹿出了厅堂,不断有人惊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武器?” “是那叫地雷的火器,那孙途竟还藏了一些,而且这东西居然还能直接使用……”有些见识过地雷威力的将领更是惊慌大叫,再不敢往前去了。捉拿孙途只是为了给辽人献上一份投名状,再把一切罪责都推到他这个宋人身上而已,却无关眼下大局,实在犯不上拿命去拼啊。 这些将领都是如此畏死,寻常兵卒自然也不肯卖命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没有再敢追逐,只留在了厅内。而这时,外间的喊杀声已是越来越大,显然辽军已彻底入城。这让余万遥等人又迅速做出了反应:“先不管他们,反正任他们也逃不出涿州城,还是先去迎奚王大军入城为上。” 这话立刻就赢得了所有人的认同,追杀孙途的风险实在太大,而此刻去迎接辽军却是大有好处,两者相比,只有傻子才会去拼命啊。当下里,众人立刻回身,带了手下人等,就直出守备府,往北边城门赶去。 他们这一去,守备府里也就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了,这自然就给了隐于暗处的孙途和范骐以机会,两人在暗影中蹿高伏低地走了一程,终于得以安全翻出府邸,再往四下里打量时,却发现整座涿州城,除了南边,其他三面都有火把汇聚而成的大龙朝着城墙和城池中心移动,看这架势,很快这些兵马就要把整座涿州城都给占领了。 这让范骐在愤怒之余又大感焦虑:“将军,怎会如此?这些常胜军竟突然倒戈归降辽军,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这其实早在意料中了。”孙途的神色却显得颇为平静,只因为手臂上的箭伤稍稍咧了下嘴:“眼下的常胜军早不是当初敢为了大义不惜与辽军血战到底的怨军了。打从董小丑被害死后,他们已没有了属于自己的魂,所以董匡才能轻易杀死郭药师取而代之。而今日这些人的突然发难不过就是把之前的兵变夺权再演一遍罢了。” “将军的意思……是早料到他们会反水了?”范骐意外叫道:“那你为何不做好防备?” “防备有用吗?常胜军众将皆有私心,我能防一两人,能防住所有人吗?只要辽军给足他 们压力,再加上城中一直存在的缺粮危机,就会让他们铤而走险,再背叛一次。”说到这儿,孙途目光又是一闪:“而且只有如此,我们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涿州城,真正把这座城池拿捏在我的手中。” “嗯?”范骐突然就想到了什么,难道说,孙将军这是已经有了布置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陡然想起,现在这里就自己和孙途二人,其他几百个兄弟可都不在啊,甚至刚才外头都未曾听到厮杀打斗,这可完全不合常理了。 孙途有些歉意地看了眼范骐:“老范,你可别见怪啊,事关重大,所以我之前无法把实情早早告诉你。” “卑职……卑职明白。”范骐苦笑一声,已然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自己终究才刚投到孙途麾下,自然无法完全取得他的信任,像这样的大事,自己被蒙在鼓里也算正常。只是他心里依旧有些不是滋味儿,但再转念一想,适才孙途救自己的举动,又释然了,至少孙将军对自己还是很讲义气的。 想明白这些后,范骐便没有再跟孙途打听他的全盘大计,而是问道:“将军,事到如今,咱们该做什么?可是要先找到董匡,救出他来吗?” “不,我们先去南门,我会在那里等着辽人送上门来。”孙途说着,已弓身快步朝着城中唯一还黑咕隆咚的南边而去,范骐忙抬步跟上,神色却变得极其专注,再不见了适才的慌乱。 此时的涿州其他三门早已洞开,一队队辽兵正飞速冲过城门洞,杀入城中。所有人都兴奋地呐喊着,把早愣在城门前的常胜军守卒通通按倒在地,但凡有敢做出挣扎异动的,当即就是一刀斩杀,绝不留半点情面。 事实上,就连大多数辽军到此刻还如坠五里雾中,闹不明白战局怎么就突然转变了,之前连连强攻都未能进入的涿州城门现在却全部大开,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池。但随着军令下达,他们也没有太多的迟疑,个个如风般冲进,并在短时间里控制了城墙和城门,算是把整座城池的进出大权都握在了自己手里。 至于守城的常胜军则更是慌乱迷糊了,有些将士是完全被杀声给吵醒的,等他们匆匆跑上街头时,看到的就是大批辽军奔涌过来的景象,这让他们压根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更别提反抗了,直接就被按倒拿下。纵然有那英勇的奋起反抗,也很快就被屠戮殆尽。 真论起战力来,常胜军可比辽军精锐差得太远了。一旦没有了城池凭依,他们根本连和辽军正面战上一场的实力都没有。更别提现在的常胜军还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又心中惶惑,自然更是被辽军瞬间所破,尽数拿下。 只个把时辰,涿州东西北三门皆已彻底易手,火把更是照亮了大半座城池,只留下南边一带因为辽军未曾布兵而依旧黑魆魆的。也是直到这时,坐着高头骏马的萧干才在上千亲卫的护卫下缓缓入城。 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欢喜。从时间上算,他率军只用不到十日就攻破涿州城已算是少 有的大捷了。但只要想想就是这些看着不堪一击的兵马挡住了自己多次猛攻,还给辽军带来上万的伤亡时,他却是半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如今的大辽南北皆有大敌临头,实在是无法再承受像这次般的无谓伤亡了。唯一的好处是,拿下涿州,便可使自己一军如一根楔子般插入了前线的宋辽之战中,只要用兵得当,便可在短时间里击溃宋军,解除来自南方的威胁。 但这一切必须要快,因为北边的大辽将士怕是守不了太久了…… 萧干的思绪被一排跪倒在地,高声请降的家伙所打断:“常胜军罪将余万遥人等携麾下众将士拜见大辽奚王,还请王爷宽宥我等之前的鲁莽过错,放我等一条生路!”随着这一请,这些将领纷纷冲其磕下头去。 萧干此时依旧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些降将,脸上的杀机时隐时现。要真依着他的内心,此刻就要下令把这些家伙全部处死,一个不留。因为要不是他们,大辽国内的乱象就不会如眼下般严重,自己更不用抛开北边战事特意跑来南边,从而给金人以更多的机会。可以说,这些家伙的罪行并不比女真人要小。 但很快地,他又收敛起了心中的怒火杀意,只是淡漠地一抬手中马鞭:“你们都起来吧。既然本王有言在先,只要你们归降就可既往不咎,自然当言而有信。” “谢王爷宽恕我等……”这些将领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然后纷纷起身。 “余万遥,你这就带人去把城中还在负隅顽抗的部下全部约束住了,既然你们已归顺朝廷,就无谓再多增伤亡。”萧干看了下周围,当即吩咐道。 余万遥立刻大声应命,可还没等他招呼其他人一起行事呢,萧干又突然问道:“那董匡和孙途呢?这两个罪魁祸首可有被你们所杀啊?” “回王爷,董匡此时正被小人禁锢在前边一座院子里,已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至于那宋将孙途,他……他……”说到这儿,他却是有些心虚了。 “那孙途又怎么样了?莫不是你让他逃了?”萧干立刻喝声问道。在他眼中,孙途的威胁可比董匡,甚至整支常胜军都要大得多,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个家伙在此番战中所起到的作用,包括这次的守城,以及更早些时候的沿路骚扰,皆是出自他的谋划。 余万遥顿时双腿一软,再度跪了下去:“王爷恕罪,我们本已围住了他,却不防孙途手下个个武艺不凡,更有厉害的火器傍身,才让他得以脱身。但如今涿州皆已落在大辽将士手中,料那孙途也逃不出去。” “哼,真是如此吗?你没看到南边没我大辽一兵一卒吗?”萧干说着,脸色再沉,高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路,往南门搜寻捉拿孙途及其党羽?” 这声吼立刻唬得众叛将大汗淋漓,连忙高声答应,果断头前带路,引了众辽军就直朝着南边扑去,就是萧干都没有前往守备府,而是随众同行。他必须亲眼看着孙途被杀或是被拿才能放心啊…… 正文 第975章 偷梁换柱 此时的涿州城别处已完全被喧哗和火光和占领,只有一直都未怎么受战火波及的南门一带依旧陷于黑暗和安静之中。 这却是因辽军之前的攻城策略所致,本着围三缺一原则的他们虽兵力尚够,却没有把兵马布陈到南门外,使得这里的一切都能保持原貌。也正因如此,南门一带常胜军所安排的戍守兵力也是最少的,显然最合适孙途等人趁夜趁乱逃将出去了。 正是明白了个中关节,萧干也好,余万遥等降将也罢,都显得颇为焦急,再顾不上城中别处人马的安排调动,就只率区区两三千人,就直朝南门杀去。当然,这区区是相对于如今城中双方将近十万的兵力总数来说,对上只得几百人的孙途却是完全占着压倒性的优势。 “杀呀……”冲霄的嘶吼与火光瞬间就划破了城南的沉静,纷杂的脚步和马蹄声踏碎了这片黑夜,在火光的照耀下,已经有人远远瞧见了在那一大片的低矮民居之后的城门洞前竟横七竖八地倒了二三十人,而本该紧闭的城门,此刻也已开了好大一块。 这让余万遥更是惶急,这些宋人的行动还真是果决迅速啊,居然这么快就已逃出城去了吗?要真是如此,自己的罪责可就大了。想到这儿,他不觉心虚地瞥了眼身旁的萧干,在看到对方面色铁青,双眉也绞在一处后,更是心里发虚,便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当即策马飞速前冲,口中喊道:“兄弟们跟我追啊,今夜务必要把那些宋人全部拿下!”这时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尽心尽力,全力以赴的模样来。 这时能随着辽军一道追来的那都是铁了心要投靠辽人的家伙了,一听余万遥的命令后,所有人也都纷纷大叫着,全力策马奔跑,直扑向南门,倒把那几千辽军给落在了后头。见此,萧干只是不屑地一撇嘴,却未作阻拦,他确实需要这些人的如此表现,从而好尽快掌握住整支常胜军,拿下涿州城。 两里许的长街一冲即过,余万遥已一马当先奔到了那些个倒地的守卒跟前。但他却连眼尾都没有往这些下属的尸体上扫一下,就这么直接控马从他们身旁而过,直接就冲进了城门洞中。对于这些没用的部下,他是不可能有半点惋惜的,即便他们还活着,为了给辽人一个交代,他也会下令斩杀了他们。 其他常胜军的将士也做出了相似的选择,纷纷紧随其后,冲到了城门洞前。然后无论是已经冲进城门洞的余万遥,还是堪堪到了门前的其他人,这时竟全部发出了一阵充满了疑惑的轻呼,脚步也都纷纷止住,满是惊疑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情况确实有些不合常理,那城门固然是被人推开了一块,足够让一支几百人的队伍迅速通过,可是,再外边的吊桥却依旧高高收着,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啊。这南门可不比别处三门,外头的护城河水依然还在,与城外更隔了足 有数丈,若不把吊桥放下来,多少人都是无法顺利通过的呀。 “这是怎么回事……”一瞬间,自余万遥而下的一众常胜军将士都有些发懵,完全闹不明白面对的是个什么情况了。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作为曾经的北方要城,哪怕是在辽人手中,涿州城之前也是颇为繁华,不但店铺林立,人口也自不少。而位于南门附近的这一带,就建了诸多沿街的商铺和一些两层的民居。只是因为随着常胜军的起事和占领,这些屋子商铺才会彻底凋敝,成了一座座的空屋废墟,并逐渐被所有人所忽视,就跟它们一直都不曾存在了似的。 尤其是在这个深夜里,当大家都认定了孙途已带部下宋军逃出南门时,更不可能有人会去留心周围这些习以为常的空关建筑了。但偏偏就是在这些往日看来再平常不过的建筑里,此刻却冒出了无数的黑影,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喝令:“放箭!”一蓬蓬的乱箭就如雨点般扑向城门前的一众人等。 刹那间,立在城门前的大批常胜军兵卒就跟秋收时被镰刀割过的麦子般齐刷刷地倒了下去。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立刻就在城门洞内外响作一片,所有人都乱了手脚,完全不知该做什么,或往里跑,或往外冲,彻彻底底地乱作了一团。 而这么一来,就更让他们完全成为了弓箭手能够从容瞄准的靶子,密集的箭雨还在不断倾泄过来,把更多的常胜军收割杀死。只短短一会儿工夫,除了少部分逃进城门洞深处的人外,所有人都已倒在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箭雨之中。 这一场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兀,就是辽军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到他们定神时,便已是这一片狼狈不堪的局面。他们这才纷纷怒吼出声:“是宋军,他们竟在那两边设下了埋伏!” 萧干则在愤怒之余心头陡然就是一紧:“数量不对,若按之前得到的密报,城中宋军应该只剩不过两三百之数了,可现在两边弓手可不下千人啊……”他也算是个当机立断之人,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已高声喝道:“退回去!放响箭,召其他兵马一起来剿灭宋军!” 可就在他这话刚一出口的瞬间,在他们所停驻的长街两侧的建筑上方和内里,也竟突然冒出了无数黑影,随后,更有点点红光亮起,一团团黑影,一支支带着火点的箭矢已先于辽军的反应飞了过来。 “退!”萧干在大吼一声的同时,已经急忙兜转马头,奋力催动战马直往回冲刺起来。其他辽军将士也都纷纷回神,赶紧闪避想要往后跑。但一切却已来不及了,十几团黑影落到密集站列的辽军阵中,然后在火光闪动间,轰然炸裂。 极大的爆炸声带着火光,以及大批陶瓷碎片,铁钉铁砂等零碎物呈圆形向着四面八方散射开来,瞬时就炸得辽军上下一阵惨嚎,还有许多人 应声倒地,惨叫打滚,当真是凄惨到了极点。 而辽军的悲惨遭遇才刚刚开始,那些带着呼啸的箭矢射到跟前时,有人下意识举盾格挡,结果箭是被挡下了,可随之身前竟也同时发出一声爆炸,同样的冲击力和碎片在其身前飞掠而过,那可不是一面小小的圆盾所能遮拦得住的,当即又是惨叫着倒下了一片。 纵然辽军之前在外已领教过了地雷的威力,但也被这些圆球和能爆炸的弓箭给杀了个手忙脚乱,伤亡惨重。尤其是那些骑马而来的将士,更是因为马儿受惊胡乱奔走跳跃而把他们接连颠下马来,随即又被马蹄和人脚踩踏,接连惨死。 可以说,只这一下偷袭,就已彻底把这支数千众的辽军给杀得军心溃散,全无半点防御或反抗之力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丧家犬般抱头直往北边退去,寄希望于这边的动静能把城中别处的同袍给吸引过来,然后靠着兵力上的优势来扭转战局了。 这一回,辽军上下伤亡惨重,几乎是个个挂彩,就是跑得最快的萧干,手臂处也被飞起的铁片划破,此刻还涔涔冒着鲜血呢。但他却已顾不得这些了,除了继续打马前冲,以期能摆脱宋军的袭击外,心里更是冒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为何宋军会在这里埋伏?他们的兵力怎么就与自己掌握的完全不同?只看刚才常胜军的遭遇,显然就连这些涿州城的主人都不知道竟有这等变故,那就不是他们早早与宋人合谋在算计自己了。可这么一来,疑问就更大了,这么多宋军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就进入到涿州城的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任萧干此时想破了脑袋也难以有个确切的答案,倒是刚刚还同样迷惑不解的范骐,此刻已经知道了个中因果,连声叹服:“孙将军,想不到你竟早就有了一连串的布置,可笑那些家伙竟还想要算计咱们……” 孙途站在其中一座原先是酒楼的三层建筑的最高处,目光扫过四周,脸上满是轻松:“为了今日这一胜,我可是筹谋准备了良久啊,自然是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的。恐怕任辽人再敢想,也绝想不到我早已命山东将士在几日前趁夜从南门分批进城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边上的那几个熟悉的部下身上——凌振、石秀、时迁……对这些曾经属于梁山盗寇,后来才归降于他的人来说,这种偷摸着混入城池的行动确实太过驾轻就熟了。 无论是辽人还是常胜军,这些日子一直都被他蒙在鼓里。事实上,早在辽军抵达涿州的当天夜里,首批山东军援兵就已和孙途联系上了。但是,他却并没有让这些部下就此亮明行踪,而是根据城南对内防御的弱点下令他们来了个偷梁换柱。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里,守在城南的军马早就已经换成了孙途麾下的山东军,常胜军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们所期待的大宋援军其实早就在自己身旁了! 正文 第976章 四面合围 孙途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尤其是当他身在战场之上时,更是只求胜利,不计任何手段,兵不厌诈嘛。 这次与常胜军之间的和谈合作就是这么一回子事儿,他从来就没有真心想要与之合作联手,一起去与辽军作战过。就是许多大宋军队孙途都未必会完全放心,更别提这支由北方汉人和渤海人所组成的辽国叛军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他还是相当清楚的。 所以别看孙途之前表现得大义凛然,全无半点保留,可其实在背地里,却做了许多的准备。比如几次派人往南联络山东军,表面看来是在催促他们尽快北上支援涿州,可事实上,他却是在做着相关安排与布置,让这支真正的嫡系军队悄然北上,并在涿州附近静观这场激烈的攻防战,然后等候自己的命令行事。 这一切无论是辽军还是常胜军,全被蒙在了鼓里。尤其是后者,更因为孙途之前大公无私地把游击战术这样该被任何一个将领都视若珍宝的要诀给共享出来后,让他们对孙途几乎没有了任何怀疑。即便有了异心,最多也就埋怨宋军不够给力,却从未想过自己早已被孙途所利用算计,甚至连南门那里的驻军已被偷梁换柱,只留下少数几名将领以为掩盖都不曾察觉。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只在孙途自己以身犯险,到如今还留在涿州城内了。但也正因为他这个主将身在涿州,才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此处战局变化,并及时下达应变的命令。多日的布局冒险,到了今日终于可以开花结果,一偿所愿了。 眼见辽军后撤,孙途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如此轻易就去和城中主力汇合,当下就颁下军令:“全军追击,以杀敌有生力量为主,若能斩杀萧干者,当为首功!” 号令一下间,街道两侧的伏兵当时就纷纷扑杀出来,已经在此埋伏良久的几千山东军就跟饿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猎物的野兽般,凶狠杀上,完全没有半点宋人军队该有的怯懦。在他们冲杀出去的同时,还把手中尚未发出的箭矢,未曾投出的霹雳弹等火器尽数抛射而出。 在箭矢破空和霹雳弹的轰隆炸响声中,辽军更是一阵人仰马翻,惨叫翻倒。本就在兵力上处于劣势,又骤遇偷袭的他们已经完全组不成有效的御敌阵势来,只能是凭着求生本能不断朝后方退逃,竟是连反抗一下的能力都没有了。只能是被敌人衔尾追杀,用自己人的性命来争取脱身的机会。 此时南门大街上的战事已完全变做了一面倒的屠杀,曾经以凶悍善战闻名的辽军,表现得就跟他们以往追杀的每一支宋军一般,狼狈无比,伤亡累累。每一步的逃跑,都是用鲜血和尸体所铺成的,只要是落在后头的辽军,就随时可能被山东军直接斩杀,就是有跪地投降的,也未能幸免,被后面源源追杀来的兵卒 踢翻割去脑袋。 拼命打马奔逃的萧干只觉着自己的心在滴血,人更是有种极其恍惚的感觉。都让他有种身在噩梦中的错觉了,因为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场面,自己麾下的精锐之师居然会在宋军手下败得如此之惨,伤亡如此巨大。可是每每当他回头望上一眼,就能瞧见敌人又追近了几分,这种紧迫感和后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也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确实面临着一场惨败。 眼见着长街冲尽,就要到城池中间位置,萧干才稍稍有些放下心来。毕竟如今涿州其他各处已早被自己的兵马所掌控,城中更还有好几万的辽国精兵呢,只要自己和大军汇合,就能瞬间反攻,报此一箭之仇。 就当他满怀期待地冲到城池中间位置,急声吼着叫人再放响箭召集周围兵马时,城外突然一道红光掠天而过,随即呜呜的号角声,隆隆的战鼓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随即而起的,还有令人心惊的喊杀声,竟是从城池四门外不断靠近,如海潮奔涌,山风呼啸,无可阻挡…… “这是……”这一刻,萧干是彻底呆住了。以他多年作战的经验,只从这山呼海啸般的杀声里,就可推知四方正有无数兵马奔腾杀来,而且地面的不断颤动也证明了这绝非虚张声势,而是确实有至少数万兵马在权力奔跑猛攻。 倘若他此时能登于高处往城池四方张望,就能更为清晰而直观地看到涿州四面的军情——四路大军正全力围扑城池,此刻距离城墙已不过区区两三里地,几乎能在短短片刻间就杀入涿州。而且只从那队伍所点起的火把散发的光明草草点数,就能算出这四路兵马合在一处竟有接近十万之数,也就是此刻城中辽军的两倍。 虽然一场战争的胜负未必由双方兵力的多寡来作决定,但只从这等奔杀而来的气势,就已足够压制住城中辽军了。毕竟现在的辽军是刚经历过连日苦战,早已是强弩之末的疲兵。而这十万山东军,却是一直藏身在外,蓄势而发的生力精锐,再加上这是有心算无心的偷袭战,打从一开始,辽军已陷入到了绝对的劣势之中。 当十万大军四面杀来时,守在城门附近的辽军顿时就着了慌了。有人赶忙下令关门,也有人惶急地朝里奔去,想要将这一紧急军情报与自家主帅。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南边的火光,听到了那阵阵杀声。霎时间,辽军上下的斗志更是落到了最低点,敌人居然已经打破南边城门,那即便他们再死守其他三门也没有用了啊!这却如何是好? 这支辽军一向以萧干马首是瞻,有着极强的凝聚力和战斗力。但此刻,他们却也暴露出了自己最大的弱点,那就是当主帅不知身在何方时,众将遇到变故就有些不知所措了,到底是该与敌人在涿州城里做殊死一战呢,还是趁着敌军未至就此逃出 城去呢? 可战场上的事情又哪容得他们多作犹豫的,城门尚未关闭呢,山东军的先锋部队已呐喊着杀到了。当先就是破虏弹和霹雳弹开道,及后则是密集如雨的阵阵乱箭,立刻就把还想守着城门城墙的辽军给打得四散溃逃,几乎连半点招架之力都拿不出来了。 本来嘛,辽军就不以守御见长,这也是他们在北边遭遇崛起的金国大军时屡屡丢城失地的关键原因。就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好,就更别涿州这座早不在他们控制下,而且还城门洞开的半破之城了。于是,只一个冲锋,前锋几千人就已相继把三面城门都给攻占,并长驱直入,压得辽军不断朝里退去,为后续的主力部队争取到了足够的入城时间。 当三面山东军同时杀入城内的时候,南门这里的战斗也已彻底终结。在武松等人的带领下,留在此处的少数兵马已如风卷残云般杀进了城门洞里,将之前逃进去的余万遥等常胜军叛将尽数剿灭。早已破胆的他们根本都没能反抗几下,就不是被杀就是被擒。随后,南门也被彻底开启,吊桥落下后,大量山东军得以顺利通过,并与城中袍泽会师合并,再一块儿呐喊着,直朝着城内卷杀过去。 四门俱已失守,敌军不断杀入,这等境况让辽军只能是不断往城内退缩,做着最后的抵抗。在此等越来越不利的战局里,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从南边纵马逃来的萧干终于是和主力大军汇合了。 他的运气总算不错,靠着部下人等殿后拼死阻挠,为他争取到了脱身机会。但即便如此,萧干如今也再没有了之前的风度与气势,不但盔落甲破,身上更是有着多处伤势,背上还插着数支短箭,血流不断,当真是凄惨狼狈到了极点。若非有随护的亲兵不断呼喝,怕是连他的部下将领都要认不出他这个奚王来了。 也是直到这时,由孙途亲自带兵追击的队伍才终于暂停脚步,后退着和自家后援汇合,然后稳扎稳打地朝前压来,压得辽军只能继续往城池中间退去,并再次一路伤亡,横尸满街。 这一夜的起落变化实在太快太突然,哪怕到了现在,辽军上下都还无法接受自己大败的事实,还没能真个定下神来呢。不少将士一面退着,一面看向自己的主帅,口中不断嘟囔着:“王爷,怎会如此……” 是啊,怎会如此……明明一场大胜已到手上,明明涿州已被自己所得,怎么就会在短短几个时辰间就发生了此等翻天覆地的变故呢?看着跟随自己不断后退的大辽军将,萧干已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更不知接下来自己还能怎么做。 这次的伤亡实在太大,败得太惨。敌军又是有备而来,四面合围,如今已成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之势,想要突围都变成了一个奢望。他发现,自己真就从天堂掉到地狱,来到了绝境之中。 正文 第977章 破辽军,定涿州 这一场激战自半夜杀到天明,又从早晨战至黄昏,本就在各方面都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山东军终于在天色又一次黑下来时把辽军逼进了涿州城东北角的一条小巷之中,此时还能一战的辽兵不过两三千,已真正走到了穷途末路。 无论兵力、体能还是武器等等方面都要强过辽军许多的山东军还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靠着城中巷战使敌人的骑兵失去机动和冲刺能力,这才花费大量时间将之逼入绝境,只此结果也足以看出这支辽军战力有多么可怕了。而且此时的山东军自身的伤亡也自不小,头前冲杀的将士更是个个身上有伤。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无半点退缩之意,依旧是个个争先,不断在将领们的指挥下,用弓弩射杀做着困兽斗的辽军,一点点收割敌军性命。而城池的其他地方,也依旧有零星的战斗响起,却是其他兵马在做着最后的战场清理,将逃匿出去的辽兵一一铲除。 眼见大战即将结束,位于队伍后方的主帅孙途自是一阵兴奋,这场大胜确实太关键了,而且完全是由他一手促成,更关键的是部下兵马的伤亡可比想象中的要小上许多,只这一切,就足以让他对自己和将士们有个交代,也不枉他这回冒险来涿州一趟了。 不过辽军最后的抵抗倒也颇为激烈,哪怕只剩下了区区两三千人,却依然个个奋勇,几乎都把命给豁了出来,血战到底。这使得山东军接下来的每一步推进都颇感困难,伤亡数字更是不断增加。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这边的地形确实利守不利攻,狭长的巷道往往只要辽军布下几十人就能起到阻截宋军推进的效果。而且因为地形复杂,全是高矮不一的民居和土墙,竟让他们赖以压制辽人的弓弩杀伤力都减了大半。 就在刚刚,陷阵营就在武松和鲁达二人的带领下又猛冲过一阵,结果却还是被敌人拼死杀退,多有损伤,只能是暂时退了下来。不过对于这样的情况,孙途倒也不是太过焦急,因为他一早就已安排人去做针对性的准备了,想必很快,眼前的难题便将迎刃而解。 “将军,末将奉命已从城头收集了数十罐火油。”果然,不一会儿工夫,身后一名将领大步而来,正是凌振。 孙途闻声满意点头:“很好,就把这些火油罐子给我送到前边,再让人准备好那些投石机,并给还负隅顽抗的辽军做最后通牒。若他们再不肯弃械投降,我们便发动火攻,把他们和这里的民居一起烧成灰烬!” “遵令!”凌振及周围一些将领忙叉手应命,迅速号令部下军卒开始把相关兵器往前挪移,并着几个嗓门够大的军汉上前朝巷子里的辽军喊话。 满是威胁的话语喊进去,换得的却是里头辽人的一阵叫人听不太懂的喝骂,以及两根箭矢,差点就把喊话的军卒给射伤了。在看到这一幕后,凌振当即怒道:“这些辽人当真是不见棺材心不死,既如此 ,就让他们尝尝厉害!来人,投放火油罐,再给他们加把火,看他们还能在这乌龟壳里缩到什么时候!” 早就急不可耐的军卒立刻闻令而动,几声吆喝间,几十只装满了火油的瓦罐便凌空而起,划过几道弧线,就乒乒乓乓地砸进了巷子里的一片民居中。随即,后方弓弩手也迅速放出了被点燃的火箭,一道道火光带着呼啸飞进了那些院子,一碰着四处流淌的火油,便使火焰迅速蔓延开来。 顿时间,巷子内火光大作,浓烟滚滚,伴随而起的,还有辽兵的惊叫惨呼。靠近巷子入口处的一些辽兵更是被这场大火给烧得再难躲藏,顾不得前方满布宋军,全都惊叫着跑了出来,然后就被早已等候在外的人马全数拿下。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这里的地形确实过于复杂,而且转折间多有土墙阻隔,导致这场火势无法完全延伸到整条巷子深处,倒是无法真把所有辽军都给烧出来,只能多费些工夫,层层推进了来把敌人给彻底歼灭。 “将军,其实不必如此费事,咱们还有好几百枚破虏弹和霹雳弹呢,只要这时全用出去,就是不能把他们全数歼灭,也足以彻底击溃他们最后的防线了。”宋江这时上前一步,小声提议道。 孙途却在看了他一眼后摇头道:“杀鸡焉用牛刀,这些兵器我还有大用呢,怎能浪费在这些必败之军身上?而且活着的萧干可比死了的要有用得多。所以我只要逼着他们出降,而非赶尽杀绝。” 宋江偷眼看了下孙途,不知怎的,几年未见的自家将军给他的压力要比以往大上许多,让他连再劝说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是唯唯称是,不再多言。 事实证明,到了此刻,辽军也已经来到了军心崩溃的临界点,随着山东军又往前推进,把又一批瓦罐投到他们附近,刚要放出火箭时,里头终于响起了一片绝望的呐喊声:“住……住手。我们愿意投降,不要再放火了……” 人终究是贪生畏死的,或许有个别人可以为了忠诚和理想不惜抛却自己的性命,但当这个数字变成几百几千时,就很难做到让所有人都甘心赴死了。或许萧干在军中有着极大的威信,但那是建立在他能带领军队不断取得胜利的前提下。而现在,当辽军往日的骄傲被彻底击碎后,他多年下来的威信也就不复存在了。 随着这话喊出,在发现宋军果然未再发箭后,辽军终于慢慢从巷子深处蹒跚而出。先是几个,然后是几十,几百,最后是将近两千浑身血污,狼狈到了极点的辽兵高举着手中兵器,满脸惶恐地走了出来。 当看到这一幕时,巷子外头严阵以待的将士们便是好一阵的欢呼:“我们胜了!大宋必胜,孙将军威武!” “大宋必胜,孙将军威武!”……欢呼随之从各个方向延伸而去,直传到了涿州城的各个角落。随着辽军的这一出降,意味着这场涿州之战终于以宋军的全胜 而告终。 所有山东军将士脸上的疲惫之色全部一扫而空,换上的是满满的自豪与兴奋。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一战对大宋来说,是这么多年来少有的大捷。可以说近二十年里,大宋还未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过如此大的胜利呢,那可是好几万的辽军精锐啊,就这么被他们一战击溃,连逃脱再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对孙途等将领来说,这一战的意义更是极其重大,萧干可是如今辽国军中数得着的名将,现在能将之生擒,可比大破其几十万大军更要风光,只要将之带去东京,就足以让天下人感到振奋欢呼了。 正因如此,孙途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不断出降的辽人兵将身上,等待着那个重要人物的出现。直过了许久,他的目光才最终落到了一个略显瘦削,面色冷肃阴沉的辽将身上,他知道,这就是自己要找的萧干了。 相比于其他人,萧干虽说也同样满身血污,身上带伤,但整个人的气势还是挺足的,腰背挺拔,目光坚毅,哪怕是与孙途的目光对上了,也不曾有半点退缩。只见他来到孙途跟前,沉默地与之对视了一阵后,才叹道:“宋将孙途,果然名不虚传,怪不得会被大石林牙如此推崇在意了。只恨我终究是小看了你的手段和算计,以至于有今日之败。”其语气中的讥讽不屑却是半点都不带遮掩的。 “大胆!”他的这一表现却惹来了山东军众将的不满,当即就有人厉声呵斥道:“败军之将,竟敢如此放肆,还不跪地受缚!”随着这一声喝,周围数百将士都举起刀枪对准了萧干等人,把其他的辽兵都吓得神色一变。奈何他们手中的兵器早在从巷子里出来时就被收缴一空,赤手空拳下真就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 面对如此场面,萧干却不见有丝毫畏怯,也无怒火,只是平静地扫过众人:“我虽是败军之将,却也是大辽奚王,可不是尔等能随意轻侮的。早听说你宋人最是讲理守礼,可现在看来却也不过如此。若你们真不怕背负一个出尔反尔,残杀降军的说法,大可现在就下令动手!”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完全落到了前边的孙途脸上,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绝不屈服的模样来。 受他这一影响,就是边上那些辽人降军居然也一个个重新挺起了胸膛来,完全无视了周围宋军的刀枪箭矢,就仿佛败的不是他们一样。 这就越发激起了山东军众将士心中的怒火,一个个正要再呵斥甚至动手,却见孙途突然就把手一摆:“胜利者就该有胜利者的肚量,何必因为这些无能之辈的几句话就乱了自己的心神呢?你们放心,我孙途还干不出杀降的事情来。” 随着他摆手开口,众将士才把手中兵器放低,只是眼中依然满是不忿。而孙途则继续看着萧干:“看起来你到现在还无法接受今日的这一场大败,所以才硬是要装出一副无畏生死的模样来,为的却是保留你最后的那点可怜的尊严?” 正文 第978章 兵指幽州(上) “败了就是败了,纵然你们是用的阴谋诡计和一系列下作手段击败的我,我萧干也不会不认,更不会可笑到用什么言辞来保留自己的尊严。我只是遗憾于并非堂堂正正败在你大宋精兵之手,却中了小人算计。”萧干回望孙途缓缓说道。 孙途却笑了,他这话乍听似乎没什么问题,但仔细想想,内里却多有矛盾之处,一如他此刻表现出来的言行一般。不过他并不介意此刻与之多谈几句,便顺其话头道:“那依着你的意思,能让你接受的失败又是如何呢?” “当然就是堂堂正正一战,你我两军各展所长,而非靠着利用常胜军来施展这一连串的阴谋诡计了。” “说得好啊。”孙途突地抚掌作笑:“真想不到这样的话竟会出自你奚王萧干之口。就我所知,你萧干在辽军之中也向以用兵多诡诈著称,多年来更是因之广立军功,怎么到了今日却开始强调要光明正大一战了?” “这……”萧干脸色一僵,有些不知该作何回应才好了。本来嘛,他这番话也就是为了给自己和部下人等找回点面子罢了,谁能想到孙途居然还真就与他辩驳了起来,这实在让他始料未及了。 “还有,你所谓的公平一战定然就是双方摆明了军马,就在城外正面对决,厮杀一场了。那可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了,你辽人本就以骑兵见长,而我宋军多是步卒,你觉着如此决战真就公平正大吗? “另外,你此番南下到底打着什么主意,真道我猜不出来?拿下涿州,便可把这一支精兵陈于我大宋主力之策,到时你便可与前线主力配合,同时举兵,杀我大宋主力一个左右难顾,如此,战局可定。我倒要问你一声了,这等计谋手段就真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就跟一支支利箭似地射在萧干脸上,让他的一切托词都被粉碎,更显得他刚才那番言论的可笑无赖。顿时间,周围宋军将士都爆发出了一阵轰然大笑,无数道鄙夷的目光如箭矢般投来,竟让萧干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为好了。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用兵之道本就虚实不定,各凭本事,只看最后手段,不论中间用了什么计谋。现在我只知道一点,你败了,我胜了。不知奚王你还有何话说吗?” 嗫嚅了一下后,萧干终于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事已如此,我是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奚王大可放心,我大宋乃礼仪之邦,我孙途也非嗜杀之人,既然你们真心投降,我自不会将刀斧施加到诸位身上。来人,带奚王下去休息,好生看住了,可不能让他有个什么好歹。” 随着这一句令下,立马就有军卒上前,押了萧干及其他降军往城内走去。这让萧干等人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看起来宋军也似乎没有从他们 身上得到某些军中机密的打算。 而就在他们渐渐往前走着,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自处时,一个声音突然突兀问道:“你们这儿可有南京的守将啊?” 这话让几名辽将的脚步陡然一顿,其中几人的神色更是一变,剩下一些人,则下意识地把目光也汇聚到了他们的身上。而就在这一瞬间,本来已经接受惨败事实的萧干的心便是咯噔一下,脸色更是唰的一下变得一片青白,蓦地回头,看向了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等人的孙途,刚才那句话也正是来自于他。 这些辽将还没闹明白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呢,直到孙途慢悠悠地来了句:“果然如此,看来这次为了拿下涿州,尽快平定南边之战,你们辽国已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把能调不能调的兵马都给调集起来,投到这边了啊。”才猛然醒悟过来,也是一个个面无人色,那几个南京守将,更是身子都开始有些打颤了。 “将军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才几句话,就把一干辽人都给吓得如此模样了?”大部分宋军将士还是没能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宋江岳飞等人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再看孙途时,脸上的钦佩之意却是快要溢出来了。 适才,他们也都觉着奇怪呢,为何孙途要花这等口舌去和萧干做那番争辩。说实在的,就眼下的局势,作为胜利者的他们压根没必要与俘虏说这些,毕竟事实胜于雄辩嘛。而现在,他们终于是明白了,孙途说这些,完全就是为了麻痹敌人,让他们放松警惕,那么多的说辞,只为了最后的那一句试探。 自打辽军杀到涿州城下,让孙途看清楚他们的兵力多寡后,他心中就存了一个疑问,辽人是从哪里调集的这许多精锐? 倘若是在寻常时候,以辽国军力之雄,调动五六万人来攻一座涿州自然再普通不过了。但如今却不比以往,现在的辽国正值内忧外患,南北皆敌的要命关头,可以说每一路兵马都关系着他们的生死存亡,又怎么可能轻易从别处调集这么多人马呢? 南边正与宋军主力对峙的十万大军是怎么都不可能再分出兵马来的,北边的情况更加不堪,但或许萧干真就能调动一些,但数量却绝对不多。再加上他所部的奚族精兵,以及那支万人的后族飞燕骑,反正孙途怎么算,也达不到五万之数。 而唯一还可能拨出兵马来助阵的,就只剩下了离此不远的辽国南京,也就是幽州城的城防驻军了。因为南京的重要性,所以城中一向都备有大量兵马驻守,就孙途所知,以往那里头就有不下五六万兵。 不过以之前辽军调集南方多路驻军集结成十万主力大军来与宋军决战的态势来看,南京的守备力量应该已经被抽调了一部分,应该只剩下刚刚勉强够应付城中防务的两三万人。 虽然已兵力减半,但以涿州这里的情况来看,再加上幽州城防更在涿 州之上,只这点兵马也足以守得幽州固若金汤了,至少只凭孙途手底下的这些兵马是很难在短时间里攻破这座要城的。 但现在,随着孙途套出了他们在幽州的兵力虚实,一切就完全不同了。原来,为了拿下涿州,并尽快击溃宋军,萧干这次竟是把幽州的防军都给带了出来,算是几乎把那里的驻防力量给掏空了,那里几乎已是空城一座! 这,确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情报了,甚至可以说关系到了宋辽这场大战的胜负所在。因为宋军这次所以北上伐辽,其最终目的也并非灭了辽国,而是想夺回干系重大的幽云十六州啊,而这其中,幽州城更是最关键的一点。只要拿下此城,以如今辽国的情势,只怕就只能放弃这一大片的城池,选择与宋人和谈了。 当孙途召集众将,说明一切,又把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座名叫幽州的城池上头时,跟前所有将领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这当真是一桩不世的大功劳摆在了大家伙的面前,只要能拿下幽州,他们就会成为天下皆知的大英雄,大功臣,无论以前做过什么,都将被这份天大的功劳所掩盖,再不用担心自己的出身和过往的罪过了。 “将军,这确是天赐的良机啊,我们绝不能错过了!”宋江极其难得地率先开口,一副摩拳擦掌待要出兵的架势。 “是啊将军,只要拿下幽州,则辽军主力必然不战而溃,这可比咱们以涿州这里为依托从旁攻击辽军要更多几分胜算。”董平也附和着说道。 而后,其他将领也是纷纷跟进,个个都是一副急不可耐,只想立刻发兵北上攻打幽州的模样,就差大家高喊着拿下幽州,大事可定的口号了。 但此时的孙途,倒是显得颇为冷静,目光扫过这些急于发兵的下属后,最终落到了一直没吭声的岳飞身上:“鹏举,你可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才发现这个年纪最轻的将领脸上似乎带了几许迟疑,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很显然,岳飞这两年里在军中也有不小的声望了,居然真就有人同样关切问道:“岳老弟,这事有什么不妥吗?” “将军,诸位兄长,飞只是觉着这事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啊。我们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辽人会想不到吗?既然幽州如此关键,他们在知道该城守备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自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从别处抽调兵马的。要是我们去得迟了,只怕难以成事。” “那不是更该尽快发兵吗?” “这也有问题,因为如此一来,声势浩大,就连后方的辽军主力也会得知。一旦他们不计后果地追杀过来,我们却该如何应对?哪怕真能与之相抗,我们拿下幽州的计划也必然难成,而且我们的伤亡也必然极大。” 这些顾虑一说出来,本来还热火朝天,信心满满的众将立刻如被凉水浇头,竟瞬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正文 第979章 兵指幽州(下) 十万大军可不是个小数字,尤其又是在辽国境内,哪怕幽州离着涿州并不太远,也不可能做到瞒过所有人的耳目拿下这等坚城大城。而更要命的是,这一昼夜的战事里,必然有许多辽兵已逃脱离开,很快无论是幽州一带,还是尚与宋军主力对峙的辽军主力也会得知此地结果,他们也必然会有针对性地进行防御。 换句话说,留给山东军奇袭幽州的时间已然不多,而以十万大军的行动速度来看的话,是完全不可能赶在这个时间节点之前杀到幽州城下的。 在想明白了个种难处后,所有人脸上的兴奋之色已一扫而空,留下的只有不甘与无奈,还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了吗?” 唯有少数几个对孙途颇为了解的亲信,眼中依然带了几分信心,看着他,等待着他定下策略来。而吴用在沉默了片刻后,也笑了起来道:“将军既然把这一切都考虑到了,必然也有了应对的良策了吧?” 随即,宋江等人也纷纷明白过来,满是期待地看向孙途,等待着他的回应。而孙途也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笑看着吴用道:“智多星到底是智多星,当真心思细密,观察入微。不错,想要拿下幽州城,我们总是能拿出办法来的,只不过却需要冒些风险罢了。” “不知将军有何妙策?”董平赶紧问道。 “十万大军一起开拔直扑幽州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也极容易被辽人察觉从而做好充分的准备。但若是只选精兵数千,扮作辽人溃兵去往幽州呢?”孙途说出了自己的对策来,目光则迅速扫过面前部下人等。 这些将领的神色皆都一愣,继而又纷纷反应过来:“妙啊!如此一来,既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幽州,又能凭此伪装瞒过那里的守军,只要能率军入幽州,则大事可成!” “而且更妙的是,如今我们手中正好有诸多辽军旗帜兵甲,乃至马匹,更是很容易就能扮作辽军溃兵了。” “他们定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只待城门一开,则幽州必然易手。毕竟如今幽州守军留下的必是老弱残兵,失去城池依托,纵然他们兵力更多些,也绝不是我山东军精锐的对手……” 众人再度来了兴致,纷纷七嘴八舌地道出了自己的看法。而这一回,就是岳飞也认同了这一奇袭之策。或许这一计尚有不周之处,但与能拿下幽州的巨大好处比起来,需要冒的那点风险就算不得什么了。 所以很快地,董平便第一个站了起来:“将军,末将愿率这一支精锐北上幽州,夺下此城!” “董将军,你这些年立下的功劳已有许多,何不把这次机会让给咱们兄弟呢?将军,末将愿立军令状,一旦此战未能率军拿下幽州城,我便提头来见!”武松当即就出言请战道。 “二郎啊,你们才刚在这涿州城立下大功,怎也该把这次的 机会让给我等才是。将军,宋江愿率兄弟们跑这一趟,定能顺利拿下涿州!” 随着这几位开口,其他众将也都纷纷跟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扬名的好机会啊,试问谁愿意白白错过呢?幽州城,自百多年前被那石敬塘割让与辽人之后,这座城池就成了所有汉人子民心中永远的痛,只要能就此一战夺回幽州,即便朝廷不作封赏,青史之上,后世百代人的心中,也必然会把他们当作了不得的大英雄,道一句名垂千古也不为过啊。 就是谦逊低调如林冲,年轻德薄如岳飞,虽未开口说什么,也照样满是期待地看着孙途,只希望他把这个重要使命交给自己。 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七嘴八舌的争抢,孙途又笑将起来。这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军中情形,人人争着出征,不畏艰险,才是一支军队长盛不衰,所向披靡的关键所在啊。 不过这一回,孙途却要让所有人失望了,只见他先伸出两手往下一压,使众人的请令争吵声停下来后,方才说道:“各位为国征战立功之心,我孙途自然完全能够明白。但是,幽州此战毕竟干系重大,非有十成把握之人我不敢用。所有说,我这次的决定是……”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从董平宋江林冲岳飞等人脸上迅速扫过,引得众人呼吸都为之一紧后,才缓缓道出了最终决定:“我以为还是由我亲自带兵战这一场为好!” “将军……”众部下脸色顿时一变,就是岳飞都急声道:“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适才大家只提到了此战有多大的机会,想到的也只是成功后能立下多大功劳,但其实有一点却依然是无法回避的,那就是此去同样是极其的凶险! 要知道所谓奇袭关键就在一个奇字,必须杀幽州守军一个措手不及,那就意味着有着极高的运气成分。另外,为求速度,他们能去的兵马必然不多,只在几千间,所以一旦被敌人看破真相,这一支孤军在辽国腹地的处境将变得极其危险,也将会面临来自各方兵马的围攻。 而且,哪怕他们真就用奇兵拿下幽州城,后续山东军主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赶到救援,而辽军却必然会在此之前杀来。在此期间,他们就得靠自己来守住这座幽州城了。可以说,拿下幽州城既是一项百年难有的巨大荣誉,可同时也是一桩极大的冒险行为,生死胜败可称只在一线间啊。 而以孙途的身份,是完全不需要去亲身冒此风险的。因为哪怕是由其他人拿下的幽州,真论起功劳来,依然是以他这个主将为首。 面对众人的劝说,孙途的面色却变得严肃而坚毅:“我知道你们在担忧什么,不错,无论由你们谁带兵走这一趟,成则功劳在我,败则与我无身大损。但也正因如此,我身为主将就更不能置身事外了,要真如此,我孙途也不配当这山东军的主将,来号令你等了。 “幽州,是 我汉人百年之殇,更是我多年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亲手夺回来的城池。现在我已离这个目标如此之近,又岂能眼睁睁让其错过?若真如此,哪怕我将来功劳盖世,必然会留下一生的遗憾。 “而且,也只有如此,才能激发我等麾下将士的拼死之心。另外论起手段谋略来,我自信也胜过在座各位中许多人不少,所以没有人比我更适合走这一趟了。” 说到这里,孙途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另外,你们也不必丧气,正因为有我率军,各位才有机会去立这一不世之功,我已决定了,这次将挑选我山东军中最精锐的将士同往,这不光是指寻常兵卒,也包括你等将领。林冲,董平,岳飞,武松……”他每报一人的名字,那个将领的身子都是一震,眼中也立马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锐气来。 是啊,如此大事,哪个热血的军中男儿不想身逢其会呢?但这些将领又各有统属,确实很难在临战时达成一致。也只有孙途这个三军主帅带了他们,才能做到如臂使指,让所有人都谨遵号令行事了。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拿不出更多的反对理由来,沉默了一阵后,终于全都抱拳道:“我等愿随将军北上,夺回幽州,以平我汉家百年之愿!” “好!”孙途满意而笑,随后才把目光落到了宋江身上:“公明兄,军中终究是需要有一个主事之人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带大军随后缓行了。不过也请你莫要丧气,真论起来,你的功劳也自不小,责任更是极大,因为你必须在尽量避开辽军耳目同时,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幽州,助我等一起守住幽州!” 宋江眼中自然难免有失落之色闪过。但很快地,他又强自振作起来:“将军说的哪里话,宋江岂是那等不懂分辨轻重缓急之人?我自当竭尽所能,以为将军之后盾!”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孙途满意作笑,“那接下来,就让我们把相关细节给定下来吧。” 能否顺利夺取幽州不但关系着此番宋辽决战的最终走向,更与汉人能否重新崛起息息相关,所以纵然是孙途他们,也不敢有半点疏忽,自然是要有一个全盘考虑,以求万无一失了。 这一议,便又是大半个时辰,众人各抒己见,几乎是把一切可能遇到的变故都给考虑到了,方才结束话题。然后,大家方才在三更天时散去,决定将在明日中午,便由孙途率五千精锐直奔幽州,倘若一切顺利的话,不用两日时间,就能抵达幽州城下! 就当孙途以为这里的一切都已落定时,一个愤怒的声音却在守备府外突然响起:“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孙途!我要问一问他,他为何竟如此对我!枉我董匡将他当作朋友看待,全无保留,想不到他居然如此利用于我,他还有脸见我吗?” 董匡,这个几乎被孙途忘到脑后之人却在此时跑来讨要公道了。 正文 第980章 理直气壮?不直也壮 说来也是可悲复可笑,在涿州城这一昼夜的动-乱里,身为常胜军主将的董匡反倒变成了与这一切最无关之人。打从一开始,他就被余万遥等部下给药翻控制了起来,然后就只能听着外间杀伐不断,直到山东军把辽军击溃,控制全局,才从守备府边上的一处宅子里将其领了出来。 但此时的涿州更是早不在董匡的掌握之中,他部下的常胜军兵马更是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连他自身都被宋军一直盯梢看守。好在孙途对他还保留了一定的情面,并未真对他下杀手,这才让他得以活到现在,并恨恨地找上门来,想要讨要一个说法。 见他如此放肆猖狂,一众将士自然颇为恼火,周围已有不少兵卒亮出了刀枪,大声呵斥不断。直到孙途出现在大门口,摆手说道:“让董将军进来说话。”他们才有些悻悻地退到边上,任其进门。 董匡的脸上也满满的全是怒气,进门后死盯着孙途,冷笑道:“孙途,孙将军,你真是好算计,好手段啊。枉我如此信任于你,想不到原来一直都在利用欺骗我,你部下精锐其实早就到了附近,却只作壁上观,最后更是趁乱夺我涿州,你真是好卑鄙啊!” 面对如此指责,孙途却显得颇为淡定,看不出半点怒意来,只是微笑地看着董匡:“董将军,我自问已经足够对得起你。敢问一句,之前守城,哪一次我没有带着兄弟们冲杀在第一线,哪一次我和兄弟们不是浴血奋战,伤亡累累?而且,我部下兵马入城打的也不是你常胜军,而是辽军。反倒是你麾下的常胜军先不遵约定开城投降,才使我麾下兵马不得不攻入涿州。” “你……你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若你麾下的大军能早点介入此番战斗,又何至于有这般结果!我可是记得清楚,你之前曾承诺过,援军很快就到,可结果呢……这不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又是什么?”董匡当真是怒到了极点,完全不顾如今自身处境,大声呵斥连连。 对此,孙途却又是一声冷笑:“董将军,你这话倒是说得轻巧。但你只提我部下兵马不肯履行约定,却不曾提一提自身是否同样不够诚实呢?” “你这话是何意?”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要欺瞒于我吗?这段日子里,你和部下人等私底下的那些密谈真以为能瞒过我不成?你常胜军从来没有与辽军决死之心,只想着在我宋辽双方之间首鼠两端,甚至还曾暗地里派人去和辽人见面,这些事情真道我全不知情吗?”孙途盯着对方的双眼,道出了一些隐藏的真相:“还有,你又为何会中了余万遥等人之计,竟导致城池于一夜间三门全失,这些事情真是他们几个人能做到的?” 这番话问下来,顿时就让董匡的脸色一变,目光也跟着落下,不敢再与孙途对视了。有些事情未被人揭穿时他还能装什么都未发生,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指责他人。可现在,在孙途当了他的面把事情真相给戳穿时,他却无法再强自镇定,睁眼说瞎话地再说自己是无 辜的了。 孙途又逼近一步,盯着他道:“其实你常胜军的难处我也知道,兵力不足,军心动摇,军粮更是告罄,这种种一切,都迫使你无法再做坚持。但你即便真想要放弃守住涿州城,最起码也得先让我们知道吧?可你在此之前又做了什么?” 董匡的头垂得更低了,但很快的,他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再抬起头来,看着孙途:“即便如此,也是你先利用我常胜军在前,要是我们能守住涿州,又怎会选择用此等方式放弃投降呢?” “因为我不信任你们!你们常胜军一直以来都在宋辽间摇摆不定,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所以我是不可能真让部下兵马冒险的。何况,我相信以涿州城之坚固,只要你们真全心去守,就足以拖垮辽军,到那时我大军一击便可破敌!” “所以说到底,从头到尾你还是在利用我常胜军,利用我对你的信任!”董匡愤然说道。 话题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只是这一回,董匡的气势已不如刚才般猛烈了,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自己的作为也不那么光彩啊。 而孙途接下来的反应却再度让他感到吃惊,居然是大剌剌地点下了头去:“不错,我正是在利用你们。你终究不是我部下兄弟,常胜军也非我大宋军队,既如此,我为何就要用我部下将士的性命来成全你们?让你与辽军战个两败俱伤,然后我再带兵来收拾残局,如现在般轻易拿下涿州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你……”孙途如此坦然地承认这事,反倒让董匡的怒火都不知该如何发泄了,只能是恨恨盯着对方:“卑鄙!” “慈不掌兵,我既为三军主帅,自当一切以大局为重,至于什么信义承诺,那不过是小节罢了。而且我也已经给过你机会,奈何你自己不曾把握住,又怪得了谁呢?” 孙途顿了一下,又看着他道:“还有一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涿州关系到我宋辽之战的结果,幽州城的归属,你常胜军又何德何能居然想将之窃为己有?既然你们有此野心,却又没有相应的实力,就该承担如此后果。郭药师是这般,你也一样。不过你比他幸运的是,我孙途还干不出过河拆桥,把你一杀了之的事情来,所以至少你的安全不成问题。至于这里的兵权和城池,就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了。” 都说理直气壮,但今日孙途却告诉董匡,原来有时候理不直气也是可以壮的。只要你掌握局势,手握兵权,就足以压制一切。至于他所谓的兴师问罪,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当然,真论起来,董匡也是咎由自取。是他自己的不够坚持,才造成了眼下的结果。如果他没有选择退缩,没有和手底下的人密谋出让涿州,或许随着时间推移,宋军还真就会从暗处杀出,配合着他们一起击败辽军呢。 只可惜,这一切都已成了定局,再没有如果这一说了。此时若问他有什么后悔的,董匡必会说一句自己就不该相信孙途,早在半个多月 前,就该杀了孙途等人,然后投降辽军。 孙途最后只冲他一挥手,让人将董匡带下去严加看管,这才转身离开。虽然董匡一身武艺尚在,但在周围数以千百计的山东军将士,以及无数弓弩的照应下,他到底是不敢轻举妄动,最后只能是无奈接受了这么一个结果。 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相比于余万遥等人,他算是保住了性命,就这,也已强过了太多人了。 在解决掉董匡这个问题后,孙途发现时间已到四更。疲惫不堪的他,再没有去理会别的事情,便先回住处,好好睡了一觉。打从前夜乱起,这一昼夜间,他厮杀多场,耗费无数心血,终于是把涿州给整个拿了下来,也把数万辽军彻底击溃。虽然人是疲累到了极点,但成果也颇为丰厚,至少最后的成功已在眼前,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够着了,只等最后一击。 这一觉,他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人也重新恢复了气力和精神。与此同时,周围将士也都个个整装以待,静候着孙途的一声令下了。 事态紧急,战情如火,孙途深知不能再多作耽搁,当即就从这十万军中选出五千精锐,随自己化装为辽人溃军,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幽州。 而为了能一战拿下幽州,这次他不但把手底下最强的那些部下都带上了——武松、鲁达、林冲、岳飞、董平……堪称是山东军中最豪华的阵容了——同时还把全部马匹都给征调在了一块,好让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更快,能做到一人双骑,乃至于三骑。 这放在大宋军中,当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了。要知道大宋军队自来都缺马严重,即便是禁军或是边军,往往十万人也凑不出一万骑兵来,而且骑兵还多只是单人单骑,从而大大限制了军队的机动性。 但今日,这支十万众的山东军却做到了以往任何一支宋军都做不到的事情,究其原因,可不在于从江南北上的他们准备了这许多的马匹,而在于之前的大胜让他们从辽军手中缴获了大批骏马。 前夜的战斗辽军为了尽快攻占涿州几乎是放弃了马匹杀进的城中,毕竟巷战可用不上骑兵战术。如此一来,这些马匹就都留在了城外,结果大败之下,这些马匹连带辎重后勤就全落到了山东军之手,白白便宜了孙途。 再加上将士们换上的辽人兵甲,扛起辽人的旗帜,粗略看来,这支快速北上的骑兵队伍还真就是一支地地道道的辽军溃兵了。 刚进五月,涿州大变,大战于此的辽军与常胜军尽皆大败,主将被擒,山东军异军突起,彻底夺下了这座北进的关键城池,而他们却并未就此停步,接下来,兵锋所指,正是大宋此番北伐的最终目标——幽州城! &&&&& 虽然昨天的周一被我给忽略了过去,但是今天的一号可不会再忽略了。。。。所以各位一月际在月初,九月之际也一样啊。。。有没有票票投几张啊,保底的月票没有的话,推荐票总是有的吧。。。。 正文 第981章 一条战报,两样反应(上 五月初三日,白沟河旁,辽军大营。 与大战变乱不断的涿州城不同,这段时日的宋辽两军间却进入了短暂的对峙期,虽偶有试探摩擦,却未再真正的进行过一场激战,双方只是各守自家营寨,静候着某个变故或是机会的到来。 这其实对辽军来说是相当不利的,因为他们并没有如宋军般源源不绝的后勤保障,哪怕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与敌交战,可国力上的差距,以及国内连年的动荡,却让这支辽军的后勤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耶律大石还是劝阻住了耶律雄格的冒进战略,因为他相信只要另一边的涿州落回到大辽手中,他们便能在顷刻间扭转局势,大破面前的宋军。而他,也跟耶律雄格对自己一样的对萧干有着绝对的信任与信心,相信他必能在短时间里把夺下涿州城的捷报送到军前。 刚入五月,天气就比四月时热了许多,哪怕他们现在身处中原之北,却依旧能感受到暑意浓重。再加上这几日的天气一阵闷过一阵,让营中辽军将士更是感到难受烦闷,不少人连衣裳都懒得穿了,就这么光了膀子躲在背阴处纳凉。 但碍于身份,耶律大石却无法和寻常兵卒一般随意,不但衣裳齐整,就连那甲胄都一直披于身上,如此一来,身在帐中的他就更觉着阵阵闷热,极不痛快了。其实这也就罢了,更让他觉着不舒服的,还有心中不断生出的隐隐不安与烦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或已经发生了似的。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应,玄之又玄而不知来源,但有时候又是极准。耶律大石以往也曾有过这等异样的感觉,只是这一回来得更突然,也更凶猛,让他都有些坐立难安,只能在帐中来回走动,以定心神了。 这等异样的不安到底预示着什么?莫不是北边又出了什么大乱子,难道是金人把西京甚至是上京都给攻陷了吗?一个个可怕的念头从耶律大石的心中冒起,却又难作定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觉着必不可能是涿州萧干那里会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就在三四天前,他还看到了相关战报,得知涿州尚未被攻下,而萧干所部倒是伤亡不小。但他依旧相信以萧干的能力和麾下兵马之精,几日内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毕竟常胜军一直以来都是萧干的手下败将,哪怕他们倚城而守也依旧不可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同时最大的威胁宋军也一直被大辽军队盯着,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出兵救援。所以说,就算真有什么变故,也绝不可能出现在幽州城! 就在耶律大石不断告诉自己这一断论时,中午刚过,伴随着阵阵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闷雷,几骑快马也跌跌撞撞地直冲辽军大营而来。在守营兵卒亮出弓箭,喝令他们停步报出身份来历后,马上的骑士却在急忙停马的同时,全都咕咚咚地从马背上落了下来,而他们身下的马匹 也在同一时间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这下可把守门的军卒们给惊得不轻,当即有人谨慎上前探问,这才见到几人吃力地亮出自家的腰牌,赫然是飞燕骑的人!如此一来,这些军卒更是不敢怠慢了,连忙几人合力,将人抬进营去,并把这一情况报到了上边,迅速传到了耶律雄格处。 小半个时辰后,耶律大石被叫到了耶律雄格面前。此时,这位辽国主帅,南院大王的脸色却阴沉如墨,眼中更满满的皆是彷徨与不安:“大石,出大事了。就在刚刚,萧干部下的飞燕骑残部逃回,带回他们在涿州大败于宋军的消息,就连萧干自身也身陷城中,现在生死不知!” 一瞬间,耶律大石如遭雷击,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只觉遍体生寒,竟直接就愣在了那里,足足好半晌都没能做出反应来。 半天后,他才勉强笑道:“大王,军情可不能当作儿戏,你可不要骗我啊。”只是这笑却比哭更难看,说话间,他双目更是充满了期盼地盯着对方,只希望对方这时说一句还真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这是跟你开玩笑的,传来的是涿州大胜的捷报。 奈何现实却未能如其所愿,耶律雄格满脸凝重地道:“这皆是飞燕骑将士带回来的紧急军情,本王怎会拿这等大事说笑?就在初一夜间,突然就有一支十万众的宋军杀到了涿州城内,与本就在其中的宋人里应外合,以至有此结果。而萧干并不知有此变故,正好率军杀进涿州,结果就一战而败,把自身都陷了进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这……这怎么可能……”耶律大石依然是一副无法相信的震惊模样,说这话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几乎是咆哮而出。这也怪不得他,实在这等变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也对他的打击太大,饶是耶律大石如此稳重冷静之人,这时也有些失了分寸。 “大石,林牙!”耶律雄格急忙喝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神色凝重道:“兹事体大,你可不要乱了军心!” 这声呵斥,总算是让耶律大石的神志稍微定了一些,但他眼中依然充满了怀疑,口中直道:“怎会有这等变故?萧干一向用兵高明,手下更多是能征惯战的精锐,怎么会如此惨败?还有,哪来的十万宋军?宋军主力不是一直就在咱们跟前吗,这么多兵马的调动是绝不可能瞒过我们耳目的。”已然心乱如麻的他实在难以想明白这些原委了。 倒是耶律雄格,因为本就对萧干所部没有抱太强的信心,此时反看着比较淡定:“既然我们能有萧干率军突袭涿州,宋军也能分出后续兵马来夺涿州了。” “可他们哪来的如此精锐啊?”耶律大石依旧想不通这一层,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自以为把宋军底细给彻底摸透了,现在他们能用的也就西军北军,再加上一部分禁军了呀,三十万兵力几乎已是宋国能拿出的极限精兵了! 对这一点 ,耶律大石一向是有信心的,因为他一直都了解宋国情况,知道看似富庶的大宋朝廷其实外强中干,至少在军队上是有其天然不足的。除了这三十万大军外,其他宋军皆是不值一提的土鸡瓦狗,那什么厢军乡军,就连平他国内的民乱贼匪都难,更别提拉到北方来和辽国精锐一战了。 而现在被打败的萧干所部可是辽军中最精锐的一部啊,那些宋军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一疑问,直到耶律雄格轻轻道出一句话,终于让他没了话说:“据报,这一路宋军是从宋国江南而来,之前曾是山东驻军,乃是那个叫孙途的部下兵马……” “是他……”在稍稍愣怔了一下后,耶律大石终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同时口中也猛然吐出了一口浊气来:“千算万算,我还是漏算了这个孙途。想不到,多番筹谋,自以为必胜的一战,居然败在了他孙途的手上!”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既有释然,又带着深深的愤恨与不甘。 早在几年前,耶律大石就已看出孙途不简单了,甚至还曾想过招揽他到辽国为自己所用,之后又曾派人杀他。可结果,所有筹谋都未能成功,而孙途则不断成长,以至于真就成了大辽的心腹大患。 “真是想不到啊,才几年工夫,这个孙途竟能练出一支如此厉害的军队来,这下,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耶律雄格也神色凝重地道:“不过为防乱我军心,此事只能瞒着,让少数几人知晓。” 耶律大石了然点头,现在的处境越发不利,要是真个军心动摇,被前方的宋军抓住机会,可真就万劫不复了。要知道,现在他们面对的可不再是童贯,而变成用兵更精明老练的种家二老。 但随即,他又满是忧虑地皱起眉来:“即便我军不乱,接下来怕也不好再与宋军对峙了。说不定过两日,那孙途便会从侧方率大军攻来了……不对!”他突然脸色再变,又急声叫道。 本就精神高度紧绷的耶律雄格又被他吓了一跳:“还有什么不妥吗?” “此战危矣……”耶律大石满是惊恐地道:“若换作是我变作孙途,此时所想就绝不可能只在于这边的战场!” “那他会把目标定在哪里……”话一出口,耶律雄格的脸色也变了,因为这一瞬间,他也猜到了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 “南京!”两人在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地道出了那个让他们感到恐慌的地方。如今的南京城兵力空虚,而且全无半点防备,一旦孙途真率军绕道北上,以他十万大军的战力,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将这座辽国南方最重要的城池给攻占下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很清楚,这次宋军北伐的最终目的本就在此,以孙途之精明,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等机会呢? 惶恐之下,两人瞬间就陷入到了两难之中,到底该如何抉择,是不是该回师救援呢? 正文 第982章 一条战报,两样反应 下 同样的军情报到不同人面前,得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反应。 宋军军营,当种家二老及相关将领们在听了孙途派出之人带回的捷报消息后,众人先是一静,继而便是一阵欢呼雀跃,即便老成稳重如种师道兄弟,此刻也是喜上眉梢,连连叫好:“真是天佑我大宋啊,千里他此番拿下涿州,功劳已不下于之前一战挽救我西军将士了!不,真论效果,更胜那一战多倍,涿州既如我手,则大胜可期矣!” “真是惭愧啊,我等诸将虽说个个年龄远在千里之上,更是有了几十年的带兵经验,可现在与他一比,却是自愧不如多矣。如今想来,要是早有千里带兵北伐,说不定连辽国都已被我大宋所灭多时了。” 两位种相公都这么说了,其他部下将领自然不可能反驳,一时间众人更是纷纷称是,一力称赞孙途之功,以及他叫人惊叹莫名的用兵之道。而在众人的称赞中,很快地,种师道的脸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这份军报后边居然还有内容,赫然写着孙途竟已带少量精兵日夜兼程直扑幽州,竟是打算就此一鼓作气地拿下这座让大宋君臣心心念念了百年的北方要城。 当他把这一事如实道出后,本来帐中欢庆的气氛又陡然便是一静,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与担忧之色,种师中更是紧紧皱起了眉来:“千里他如此做法可太过冒进了,幽州可不比涿州,纵然守备兵力空虚,也不是区区几千人就能拿得下来的。更何况,辽军这时怕也已经收到了涿州败北的消息,他们也必会有所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按照时间推算,恐怕这时孙将军所带的兵马离着幽州已经不远了。”众人心中更感紧张,满是不安地道。 这下,饶是众将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一时也拿不出个准主意来。事实上,这边的宋军距离幽州还有好几百里呢,根本就鞭长莫及,而且中间还隔了一支辽军精锐…… 种师中在一阵沉吟后,终于道:“当今之际,我们能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尽全力拖住前方辽军,让他们无法腾出手来增援幽州,以期能减轻千里夺下幽州的压力。” 这或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众将纷纷抱拳应命,这就去安排兵马主动向前,以求给足前方辽军压力,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随着众部下各自出帐安排相关事宜,帐中只剩下种家兄弟二人时,种师道又突然开口道:“你怎么看待此事?” “这孙千里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行事过于急躁了。其实拿下涿州我军已立于必胜之地,辽军军心必乱,只要假以时日,拿下一场大胜,再趁胜北上,夺下幽州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种师中依旧是带着些叹息地道:“而他这么一来,却连我们自身的节奏都给打乱了,终非善策啊。” “适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仔细想来,又觉着他这么做也有些道理。” “此话怎讲?” 种师道苦笑着指了指大帐的左侧:“你莫要忘了咱们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朝廷所任。表面看来辽军利于速战,而我们却拖得起,但事实当真如此吗?这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所为一切,恐怕这时已经传回东京,你以为以朝中那些奸臣的狠毒,真就会放任我们继续领兵立下这不世之功吗?” 这句话立刻也让种师中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不错,我怎么就把这一层给忘了。真要论起来,我们却个个有罪在身啊。” 是啊,无论是孙途还是种家二老,包括现在军中众将,其实个个都是前者兵变的罪人,一旦朝廷真做追究,他们的罪名可都是极其严重的。 “所以说,不光辽人要速战速决,我们也一样,必须赶在朝廷发难之前夺下幽州,从而堵住所有人的口。我想,孙千里他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不惜冒险一试的。因为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最迟六月间,朝廷的相关旨意就可能要送到军前了。”种师道严肃地说道。 种师中又是一叹:“孙千里确实眼光长远,非我能及。既如此,那我们就好好与他配合一遭,尽我所能,拖住前方辽军主力,并希望他真能夺下幽州了。” “唔,正该如此,不然我等还有何脸面再见孙千里?”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哪怕我们真就一战夺回幽州,军功在手,就真能确保咱们不被朝中奸佞陷害吗?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这一点,你我自然是无法应对的,但那孙千里却不一样了。你可还记得高俅的下场?还有如今还在软禁中的童贯,江南被杀的朱勔……”随着一个个权臣名字被报出来,两兄弟的脸色越发凝重,一些想法已经从他们心中生出,但一时间却又不好宣诸于口,至少他们是不敢做出此等大逆之举来的,但那孙途嘛,却不好说了。 突然间,远方天际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雷声,轰响间,竟让二老的脸色又是一阵阴晴难定。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不可能停下来了。 宋军的突然前压,自然立刻就引起了辽军的关注,当这一军情再报到耶律雄格这里时,他便知道宋军那边也已接到了涿州的军报,并由此做出了相应的准备。 这一下,他也只能迅速打消了即刻分出兵马驰援幽州的决定。本来他麾下的兵马就远不如宋军,若再分薄兵力,再加上事情一旦泄露引发军心动荡,那说不定就是一场惨败了。 最终,在一番踟躇后,耶律雄格只能听取耶律大石的建议,让其只带百来骑迅速北回,以其身份去周边城池调集兵马,以求赶在南京有失之前救援后方,而前线这里,却只能由雄格带兵死撑到底了。 就此,涿州被孙途所夺的影响终于开始显现,哪怕他并未趁机率军侧击辽军,也已彻底搅乱了辽军的全盘计划,离着他们的彻底崩溃只差一线,或许只等幽州失守的消息一到 ,辽军便将彻底分崩离析,再无一战之力了…… ¥¥¥¥¥ 与北方闷雷阵阵,天将大雨的气候不同,东京汴梁的这个午后却是艳阳高照,酷热难当。炽热的阳光透过层层树木的枝叶照射下来,投下了点点光斑,让又急走了一阵路的高德两眼又是猛一阵的发花,好半晌才看清楚了前方那座府邸正是自己要去的所在——太尉府。 高俅的府邸与数月前相比早大不一样,再没有了当初的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的场景几乎叫往来人等不敢相信这里就是高太尉的府邸了。但没办法,谁叫高太尉在几月前离开了京城,就是再想巴结他的人,也不可能选在这时来拜门候见吧。 当然,相比于太尉府前的变化,身为高俅亲信近卫的高德的变化才是更加巨大。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殿前司都虞侯,高太尉跟前红人高德将军的半点气派,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他,看着跟逃荒的百姓和乞丐也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相比起其他高俅身边的亲信来,他高德已经是运气最好的那一个了。因为其他人不是在那夜的雪地里被孙途下令斩杀,就是死在了那处无名山丘的战斗中,只有他,靠着运气和灵活的头脑,躲过两次劫难,并趁着那次宋辽两军交战的乱哄哄场景里,脱身而出。 只是在脱身后,高德的处境依旧不安全,为了隐藏身份,他只能脱去身上的战袍,丢弃了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然后徒步往南走,为的就是能回到东京,把孙途当日所为报与朝廷,好为太尉,和自己被杀的弟弟报仇雪恨! 没了身份证明,又无任何钱财的高德身在雁门关外,想要徒步回到东京自然是经历了千般难处。这一路,他用尽了各种手段,坑蒙拐骗不说,就是乞讨都试过了,总算是老天护佑,终于让他艰难地回到了这座伟大的大宋都城。 此时的他,早已饿脱了相,原先魁伟威武的身子早就成了皮包肉,就是最熟悉他的人,一时怕也难以认出他来了。所以当他这个曾经太尉府的常客走上前去时,立马就被守门的奴仆给拦了下来,还有人举着棍子便要责打,口中骂道:“哪来的乞儿,瞎了你的狗眼,竟敢靠近太尉府邸!” 早饿得快虚脱的高德甚至都躲不开这等责打,身上连挨了两棍,才急声吼道:“大胆,我可是高德,太尉身边的护卫统领……” “这不是疯子就是骗子,给我打!”一名奴仆头子听后反被气笑了,更是恶狠狠地下令道。 呼呼打来的棍子让高德再招架不住,只能踉跄着往后退去,口中则高声叫道:“我真是高德,你们叫高贵出来,他认得我。我可是奉了太尉之令而来,若坏了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这句话终于是让这些恶奴稍稍住手,迟疑地看向了眼前这个乞儿,这家伙居然知道府上二管事的名字,似乎不像是假的呀…… 正文 第983章 计赚城门入幽州 轰隆隆! 原先还远在天边的雷声随着一道劈开天穹的闪电之后,骤然就轰响在了辽国南京城上空,直炸得城头稀稀拉拉的守军皆都浑身一震,露出恐惧之色。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紧跟着这声震雷而下的,是黄豆大小的雨点,噼噼啪啪直砸下来,片刻间就已化作了漫天的雨帘,不但把城头守军全给淋成了一只只落汤鸡,连那些旗帜都因之低垂耷拉下去,再没有了之前的威风。 眼见如此,城头的守军当即就叫嚷着钻进了后方的望楼箭塔之内,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精锐战士,还因为汉人或渤海人的关系饱受官府上司压榨,到手的军饷少得可怜,自然是不可能尽心尽力不顾自身了。 于是在这个雷雨交加的下午时分,幽州城头几乎看不到什么守军人影,四面城门也早早就关了起来,让这座有着二三十万人口的大城看上去显得格外沉寂而冷清。 可就是在这个大雨的下午,一支浩荡的骑兵队伍却冒雨疾驰到了幽州城南门附近,在看到城头空荡荡一片,全不设防的模样后,孙途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哪怕他们已经接受了幽州守备空虚的现实,可在看到城中如此松懈的守御后,还是觉着有些虚幻不真。 但即便如此,孙途也不认为自己等就能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地杀进幽州城。因为这幽州城城高墙厚池又深,更甚于涿州,以他们这一副轻骑装扮,压根就不可能徒手破门或是攀上城头,所以一切只能按照既定的方略来。 随着孙途摆了下手,几个骑士便迅速策马上前,靠到城门前的护城河畔,便用契丹话放声大叫了起来:“城上有人吗?快些开门放我们进去,有紧急军情上报!” 山东军中自然是没有会说契丹话的人,这几人却是常胜军中的俘虏。作为曾经的辽军底层,他们虽不是契丹人,但契丹话倒是说得很流利。只是眼下的这场大雨唰唰不段,却让他们的叫声传到城头却有些不那么真切了。 直让他们叫了足有好一阵后,才有几个守卒不情不愿地从上边冒出了头来,其中一人还用略显蹩脚的契丹话回道:“你们是哪部兵马,为何突然来到南京?” “我们是奚王萧干部下,我们在涿州被宋军大败,连奚王都被宋军所俘,我等只能拼死杀出重围,赶回来报信。我们已得到准信,宋军很快就会发兵南京,足有十万大军呢。”底下的军将忙按之前孙途指点的说法放声回道。 城头众兵卒顿时就是一静,随后便是惊叫出声:“这不可能!奚王率我大辽精锐南下,怎么可能败在宋军手下?” “千真万确,其中经过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的,还请快开城门,放我等进来,我们还有不少兄弟有伤在身,可受不得雨淋。” 显然这个说法彻底弄懵了城头守军,在又是一阵沉默后,才听他们喝道:“等着,城门开启非我等能做主,还得报上去 才能开门。”说完这话,几人就全缩了回去。 城下的众将士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狐疑,其中几人更是迅速上前,来到了那与城头守军对话的军卒跟前,低声道:“你和他都说了些什么?为何城门还不肯开?” “几位将军还请稍安勿躁,他们只是做了些盘查而已,另外,城门开启还要请示上头,所以让我们等上片刻。”这人立刻就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怀疑,连忙陪着小心地解释道。 后方孙途倒是显得颇为淡定,想了下道:“这也在情理之中,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我想辽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现在不过是循例盘问两句而已。”顿了一下后,他又正色道:“不过待会一旦入城,我们便得尽快行动,绝不能给辽人以任何反应的机会!” 众将士当即就低声应是,所有人都微微伏低了身子,做好了一旦城门开启,就立刻策马冲出的准备。 又是好一阵的沉默,终于,在大家都感到了阵阵不安,猜测着到底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的时候,紧闭的幽州南门缓缓地打开,吊桥也在同样刺耳的吱嘎声里,慢慢落下,搭在了护城河上。 与此同时,城头又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等快些进城来,到底涿州出了什么事情,为何奚王竟会大败,你们必须给我们说清楚了!”这番契丹话却是极其流利,显然是某位辽人将领闻讯而来了。 孙途当即打了个手势,这支几千众的骑兵队伍便开始缓步往前,稳稳踏上了吊桥,随即便有人开始加速,林冲和董平两个分别于左右作为两个箭头,呼地一下已越过桥面,冲进了城门洞中。而其他兵卒,也在他们的带领下,骤然一个加速,呼喝声中,如一条长龙般,冲破了漫天的雨帘,直入幽州。 本来见这支骑兵队伍如此急匆匆跑向城门时,城头守军人等还在那儿嘻嘻笑着看笑话呢,毕竟想着他们是大败逃回来的,自己等坐守南京可要舒坦得多了。但很快地,就有人瞧出了不妥来,因为头前几人居然纷纷挺起了枪矛,刀剑也忽然出鞘,这哪是进城避雨啊,分明就是冲城的架势了! “给我停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直到这一瞬间,那名将领才惊觉不妙,一面大声叫着,一面已挥手让下边的守卒赶紧上前阻拦,并关闭城门了。 奈何,这时的大雨实在太密,不但影响听力,更使人的视线受阻,等城门口的那几十个兵卒明白上司的意图时,当先的董平和林冲已几乎同时从城门洞里一冲而出,然后三道寒光暴闪而出,噗哧连声间,数名刚想上前阻拦的兵卒就已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后就被疾驰着的马蹄狠狠踏过,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断送了性命。 孙途这次带五千精锐轻骑而来,堪称是大宋百年来少有的奔袭之战了。他们每一人都能做到一人双骑或是三骑,如此虽然大家全力赶路,可胯下骏马却未受太大影响,尤其是在他们临近幽州时,还曾换过一次马, 这就让他们的坐骑保持了八成以上的体力,此时冲刺起来,自然是速度惊人。 而辽军方面则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被宋军骑兵突袭城池的一天,再加上刚才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对方是自己人,反应上更是慢了足足两三拍。这等差距摆在生死搏杀的战场上,就足以决定胜负生死了。 几乎不见有丝毫抵抗的,城门前的辽军守卒已被全部杀死,而此时城头那些人都还没来得及从上边跑下来呢。孙途他们当然不可能给敌人以反应的机会了,当即就是一声呼哨,五千骑兵已迅速分作数股,沿着前方的十字大街,就城中各处奔袭开去,只留下百多人在石秀等不善于马战的将领带领下,反冲向这些已然慌神无措的辽军。 这场战斗几乎没有任何的悬念,本就战力不足的几十辽兵在心神俱失下,又怎么抵挡得住凶狠如虎狼般的山东军精锐呢?只一个照面,便有半数倒下,剩下的更是彻底没有了半点抵抗之心,惊叫着就四散而逃。 就此,幽州城南门已彻底失守,落到了才刚进得城来的宋军掌握之中。 而当城门口的杀声平息的同时,城中的尖叫和惊呼已随之响起,一队队骑兵如一口口出鞘的利刀般切碎了幽州城的宁静,把街上不多的行人给惊得四处乱叫乱蹿,整座城市在短短片刻间,就已开始乱起来了。 作为曾在幽州城里住过一段时日,对此处军营官衙都有所了解的孙途,这回自然又成了领头之人,随着他的几声令下,便有队伍直奔城中几处要紧的守备衙门和军营而去,而他自己,则带了董平等精锐,直扑最要紧的南院大王的府邸。 虽然他知道南院大王耶律雄格正在前方与宋军作战,但他也相信此刻这座城市的主事之人必然就在那里,所以只要打下了南院大王府,把里头的主将或杀或擒,则城中守军必成一盘散沙,幽州也就彻底拿下来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他决定以突袭夺城的做法有多么的及时且英明了,因为大雨影响,城中的骚乱动静居然才刚传到这处府邸门前,导致那些守卫们都还有些发着怔着。等他们看到有一支骑兵沿着空荡荡的长街一气奔杀过来时,才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回头便要关闭府门。 奈何他们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早跑发了性儿的骏马呢,只见他们才到门后,还没来得及推动那沉重的门户呢,一匹骏马已长嘶着跃起来到了门前,两只硕大的蹄子就这么狠狠地踏在了门上,直震得后方刚想用力的守卫们便是一阵人仰马翻,而本该关闭的大门却是迅速被彻底敞开,把里头的场景全部暴露在了马背上的林冲眼中。 只见他再一提缰绳,低喝一声,便一马当先,冲进了南院大王府中…… &&&&& 据说中元节的夜晚和给本书投票最配哦。。。。那会让你胆气更壮,走夜路也不怕那啥了,就算撞上了,也是能被嘿嘿嘿的妖艳女鬼哦。。。。 正文 第984章 百年夙愿今朝偿(上) 幽州城南院大王府中中厅,此刻正有二十来名重要官员在闭门议事,所有人的神色显得紧张而凝重,只因为就在今日凌晨时分便有前方军报传来,奚王萧干竟在涿州大败,该城已彻底被宋军所得。 是的,已经有人先孙途他们一步逃回了幽州,并把这一紧急军情报到了如今坐镇幽州的耶律雄格两个儿子,耶律和光与耶律和元这儿。而这两个被委以重任的王子却只得二十出头,到底经验不足,心慌意乱下,就赶紧把城中诸多要紧官员都给请到了王府商议对策。同时他们还封锁了这一可能扰乱军心民心的消息,所以使得城门那边并不知道前线竟已出现了这等变故,给了山东军以蒙混入城的机会。 而他们犯下的更大错误还在于挑在了今日共聚一堂,以至于幽州城各方守备人马都群龙无首,哪怕宋军已杀入城内,闹出了极大的动荡,那些守备兵马和治安人手却还陷于混乱之中,压根无法做出最恰当的反应,从而使整座幽州城乱得更加彻底,只见宋军骑兵四处冲刺奔驰,沿路斩杀辽兵,却不见有辽兵能组成像样抵抗的。 此刻,更大的危机已降临到了这些留守南京的辽国官员贵族的头上。正陷入困局的他们,突然在嘈杂的雨声之外就听到了前院传来阵阵杀声。还没等他们开口叫人呢,紧闭的厅门就被人轰地撞开,几名守卫满脸惊惶地叫了起来:“王爷,各位贵人,不好啦,宋军,宋军杀进王府来啦!” “什么?”在场人等都在瞬间变色起身,如今的南京守备将军萧樊更是一把就抽出了腰间佩刀,喝道:“可是城中宋人奸细作乱了吗?”说着,已急步就要朝外冲去。 “不,不是,是宋军骑兵突然杀进了城来……”这位的话未落呢,前头的院子里就是连声惨叫响起,然后这些已聚集到厅门前的辽国高官贵人们就看到了让他们惊恐又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数骑如旋风般从前院冲杀过来,长矛短枪挥刺间,竟杀得那些挡在他们前进路上的守卫一阵人仰马翻。其中一名军卒刚跃身想作攻击,就被突刺而来的一矛给穿胸而过,整个人更是如遭重锤袭击,惨叫着抛飞出去,狠狠砸落在人群中,鲜血合着雨水不断飞溅落下,当真是凄厉到了极点。 这一瞬间,这些人已彻底被眼前可怕的场景给吓住了。无论是耶律雄格的两个儿子,亦或是其他贵人们,他们的身份虽然尊贵,但论起厮杀的本事和勇气,显然是远远无法与前线辽军将士相比的。 要知道辽国其实也和大宋一样,也有百来年未曾真正有大规模的厮杀了,对这些成长于和平年代的贵人们来说,这等残酷的生死搏杀都只是听说,还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跟前呢,所以在这一瞬间里,他们是被这支不断冲杀进来的宋军骑兵给彻底震住了。 而王府中的守卫们虽然勉强做着抵抗,却也远远不是这支气势如虹,斗志飞扬的宋军精锐中精锐的对手。这一来他们本就不是辽军中的精锐,真正的精锐早被耶律雄格和萧干带着南下去和宋军作战了,留守南京的只是些次一等的兵卒。 二来则是他们突然遭受偷袭,直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中定神呢。而且武器甲胄也未齐全,只能算仓促应战,以步卒战阵自然抵挡不住宋军骑兵的连续冲击了。也得亏今日大雨连绵让宋军的弓弩使不上力,否则恐怕这里的百多人早就被射杀一空了。 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他们在兵力也处于下风。虽然幽州城总体兵力还有两三万之众,但却分散在城中各处,这王府内更是不过一两百护卫,而宋军破门而入却足有五六百之数,又个个如狼似虎,几乎只一个冲杀,就杀掉了近半辽兵,其他人只能是且战且退,崩溃也就近在眼前了。 而此时的宋军上下也已看到了那些聚集在厅门前的一众辽国贵人,顿时就让他们的精神更是一振:“当真是天助我也,只要拿下这里众人,幽州守军不战自溃,我大宋百年夙愿将在今日得偿!” 人人都怀着这样的心思,众将士的攻杀越发猛烈,就连之前一直有所保留的孙途,此刻也猛一提缰绳,控着战马一跃而上,手中刀卷处,两名挡在路上的敌人惨叫飞跌,而他已看着就要冲上台阶。 “宋人好胆,让某来会一会你!”眼见得局势危急,自觉重担在身的萧樊强自压下心中恐慌,暴喝声中,已跃身迎上,手中刀化作一道白光,劈开了眼前的雨幕,直向孙途斩来。 见此,孙途心中的战意也陡然燃烧了起来,同样是一声大喝,双腿夹紧了马腹,控着战马全速冲上,手中刀也横着掠出,直接劈向了对方的这一刀。 这一合,两人几乎是正面相撞,连出刀的角度都是那么的契合,两刀当的一声狠狠撞在了一处,顿时爆出点点火星。而就在这一撞间,萧樊力道上的不足便瞬间暴露了出来,他毕竟是只靠自身力量上迎,而孙途却挟带了骏马的冲势而来,这股冲力可是他的两倍都不止啊。 双臂一麻间,萧樊手中刀已被劈得往高处甩去,身子也因之失去了平衡,闷哼着,如断线风筝般朝后抛飞出去。而就在这一瞬间,孙途却在收刀的同时,又是一刀斩出,而且他胯下的战马还在全速掠上,竟使他能轻而易举就追上了萧樊的身形。 再无半点腾挪闪避余地的萧樊只能是眼睁睁看着这奔雷般袭来的一刀径直劈进了自己的脖颈,伴随着他一声惨叫,刀锋已自其左颈入,没有半点阻碍地从右颈穿出,噗哧声中,其斗大的一颗头颅已与身体分离。 绝望而凄厉的惨叫才从其口中喷出,萧樊已彻底气绝,而他的头颅却又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最后噗通一声,竟落到了早被眼前杀戮吓呆住的耶律和元的怀里,一双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在了他的面上。 “啊……”半晌后,耶律和元便是一声惨叫,身子跟着一软,便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下身处更有大股液体伴随着腥臭味传出,竟是直接就被这颗人头给吓得失了禁了。 而其他人的反应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个个吓得浑身打颤,脸色发白,别说跟萧樊似的拼死一战了,竟是连动都动不了了。 孙途这时已控马来到廊上,手中还在滴血的钢刀猛然一摆就指向了面前众人,高声喝道:“想活命的,速速弃械伏地投降。我大宋将士不杀降军!” 其他宋军也已在此刻把跟前的那些守卫杀得非死即伤,然后迅速从两边围拢上来,同时高声怒喝:“弃械跪地者免死,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如是只喊了两回,这些人终于是反应过来,只略作犹豫,就有人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有了第一个跪降的,后面的人就再没有了心理压力,眨眼间,二十来人已全跪伏一地,他们的面前更是丢了一堆还未出鞘的兵器,这些辽国贵人,竟无一人再敢反抗。 看着这些人如此反应,孙途等人在心定之余,也不觉大感唏嘘。在来的路上,哪怕是在赚开幽州城门,杀入城中之后,他们都不敢想自己接下来的战事能有现在般顺利,居然只遇到了少量的抵抗就拿下了这一大批的辽军要员,而且就数目来看,他们应该是幽州城为数不多的主事之人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怕也不可能再翻起浪来。 这些以往被大家视作强敌大敌的存在,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贪生怕死,这种前后落差,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啊。这还是被大宋百年来担惊受怕,又希望有一日能将之击败的辽人宿敌吗? 如今看来,不单是宋军已孱弱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一向以武立国的辽人其实也是一样。别看前线的辽军还那么的骁勇敢战,可其实除了那几万人外,在他们后方的辽人早就没有了契丹人先祖该有的血性与无畏,此时的他们,与那些贪生怕死的宋国贵人们没有半点区别。 怪不得女真人才一崛起,就能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横扫整个辽国,说到底并不是女真人有多厉害,实在是辽人自己太过不争气了。百年承平,早已毁掉了辽人的立国之本! “来人,把他们全部绑了,然后拉到外头去,用以震慑全城,助我们的将士尽快拿下幽州全城!”孙途很快又定下了心神,迅速下达命令道。拿下这边的王府及其中官员只是第一步,真要把整座幽州城控制在自己手里,还得把城中的辽军全数摆平才行。而活捉这些辽国贵人却为后面的行动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 正文 第985章 百年夙愿今朝偿(中) 南院大王府内局势已定,但幽州城别处的乱子却有着愈演愈烈的架势,在一支支宋军骑兵的不断冲杀中,整座辽国南京城已是彻底乱作了一锅粥了。 承平百年,让辽国百姓早就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与变故了,只见有人尖叫着跑上街头,然后被冲袭而来的骑兵直接撞倒刺翻,但更多的人却是躲藏在家中,紧闭院门,然后一个劲地祷告念佛,祈求满天的神佛能显灵救救自己…… 这一城几十万的百姓就跟几十万只待宰的羔羊般,完全无法给杀入幽州的几千宋军骑兵带来任何的威胁。而他们也确实针对百姓下手,而是直冲那些关键衙门,以及几处驻军的军营,其中位于南门附近的那座军营更成了将士们率先需要攻陷的重点目标。 将近千名骑兵此刻就在董平黄信等将领的带领下杀到了军营门前,然后正好与同样呐喊着冲出营来的辽兵撞了个正着。没有丝毫犹豫,这支精骑便已奔腾杀上,以最利于冲击的锋矢阵直冲敌军,只一合间,就把这支没有太多准备的两千多人的辽军队伍给直接冲散了。 董平双目如炬,一下就看准了位于辽军队伍侧前方的主将,当即拍马上抢,左手枪只虚晃一下,吸引了对方挥刀招架,右手枪便已如毒龙出穴,嗖一下从下方后发先至,顿时就没入到了对方的腰腹。 那辽将只一声惨叫,便倒头栽下马来,也惊得身边众部下连声尖叫,队伍更是瞬间即溃。正如之前所言,这些留守的辽军皆是老弱残兵组成,无论战力还是纪律都远不如辽军主力,再遇到这等突袭和主将一个照面被杀的局势,更是让他们再难有半点反抗之心,喊叫声中已四散逃去,使董平所部前方再无半点阻碍。 他当机立断,几声号令后,便率兵直接就冲进了军营里,杀向了还留守在此的辽兵。这座军营本有四五千的兵马,此刻还有两三千人留在营房里呢,等他们听到动静诧异地出来看时,就瞧见了这么一支可怕的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杀过来,顿时更是发出阵阵惊叫,只剩下了一个逃跑的念头,压根不敢反抗。 于是,足以让辽宋两国无数人都看呆的一幕出现了,只有一千之数的宋军居然就能在辽军营中不断追击杀戮数倍之敌,简直就如虎入羊群,没有半点的抵抗,片刻间,就有数百辽兵死在当场,其他人也随着宋军将士不断呼喊着让他们弃械跪地可免一死而纷纷照做。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南门这里的军营已被彻底荡平拿下,近五千辽军非死即逃,剩下的全被自己人所捆缚起来,关进了一座座的营房之中。直到这时,众将士依旧觉着有些难以置信:“这就是困扰我大宋多年的强敌辽人?怎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了?” 董平虽也心有感慨却知道现在不是细究这些内情的时候,当 即便喝令道:“留下两百兄弟看守住这些辽人,其他人随我再往别处厮杀,务必要抢在辽人有进一步反应前夺下更多的军营要地!” 众将士立刻大声应诺,士气比之前又高了三分,本来对辽人所存的那一点点的不安和顾虑也彻底被他们丢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八百骑兵再度上马,如旋风般冲将出去,直扑向下一个目标。 同样的战斗还在幽州城各处发生着,在这场突袭中,几乎所有辽军都是一触即溃,少有队伍能与精锐的山东军正面交锋的,往往只消一个突击,斩杀前头的十几二十人,那几百上千的辽军就会立刻呈崩溃之势,四散逃跑,从而所有人都变成了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任由宋军在后追杀。 直到宋军杀到西门附近的军营,战况才有所变化。只见一彪军马在号角声中迎头杀出,随着一声令下,少有的一阵箭雨便迎面泼向了由花荣领军的这一支虎豹骑军将,竟把冲在最前方的二三十骑全给射落马下,也让后方的骑兵迅速停下冲势,满是戒备地望了过去。 对面的辽军队伍中,一名四十来岁的将领当即下令:“继续以弓箭射敌,分左右掩杀,我们兵力远胜敌人,完全能将他们包围起来!”此人正是如今城中各军营里少有的还在其位的主将陌人锡。 而这支辽军因为有主将从容指挥,果然就表现得与其他各路兵马大不一样,进退有度不说,胆气也要壮得多,即便弓箭射不了两下便已没法再用,他们依然凶悍冲上,分开左右,直击宋军两翼。 花荣见状也是心头一紧,赶紧下令全军前冲,却是打着以硬碰硬,先击溃当面之敌的主意。可随着几声号令,当面的辽军却突然摆出了守阵来,稳稳挡住了虎豹骑的突击,让他们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与此同时,左右分袭而来的辽兵也已杀到,呼喊声中,如两把利刃直插宋军侧翼,反杀了他们一个手忙脚乱,只能转攻为守,朝着后方退去。 “敌军退了,跟我杀上去!”陌人锡见此更是大吼连声,亲自提着一把大刀就拍马扑杀上去。主将如此悍勇的表现,立刻就激发了身边辽军的斗志,他们全都嗷嗷叫着,如陷入绝境的狼群般反扑向宋军,杀得敌人只能节节败退,伤亡更是不断增加。 花荣虽有心来个擒贼先擒王,奈何这场大雨却使他最犀利的兵器弓箭失去了用处,而他几次挺枪跃马想要与陌人锡一战,也被不断围杀上来的辽兵给挡了去,最后也只挑飞数名辽兵而已,反而身上多了几道伤痕。 就在花荣这边陷于苦战,处境不妙的当口,侧方街头上又传来了阵阵大呼小叫,随即就见到有一支衣甲凌乱,倒拖甚至丢弃了兵器的辽兵正亡命似的直往这边冲来,而在他们身后,又有几百骑兵正在紧紧跟随,当先一名少年将军 正是岳飞。 当这四路兵马突然在此地骤然相遇时,各自都是一凛,却还是岳飞最先做出判断,当即一声大喝,已拍马直朝着敌军阵前的陌人锡冲杀过去。看到这宋将来势汹汹地杀将过来,陌人锡心头更是一紧,赶紧喝令部下分兵抵挡,随即又喊道:“想要活命的,就归入我军中,随我一起杀败敌人!” 那些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辽兵看到这边居然有一路兵马能反击宋军时,也是一阵兴奋,当即便跑上前去,融入到了队伍中间。而这时,岳飞也终于策马杀到,长枪抖在雨幕中抖出了千层波浪,万道枪影,一下就把杀到跟前欲做阻拦的七八名敌人全给刺翻,而他的前冲势头却不见有丝毫迟缓的,就这么一路带着血,直刺陌人锡。 陌人锡也迅速看出自己与这名宋将间实力上的差距,自不敢迎战,迅速策马往后缩去,同时口中连连喝道:“攻他马匹,我们……”话还未说完呢,一道凌冽的锐锋已从前方袭来,他虽立刻闪躲,却还是迟了一些,噗哧声里,一杆断矛正中其肩窝。 这一下的势头极猛,差点把陌人锡给打得摔下马去。可即便没有落马,他也当场重伤,整只右臂已彻底没了知觉,脸色也变得一片惨白。 同时,前方的花荣也在发出这一矛后,再度高喝着策马前冲:“敌将已被我重创,杀啊!” 原来,花荣一直都没有放弃杀伤敌军主将的念头,趁着岳飞到来,吸引敌人注意的机会,以放箭的手法,把支断矛给抛射了出去。因为双方距离不远,这一矛虽略略有些发飘,却还是正中目标。 而就此一伤,也让辽军刚蓄积起来的气势当即一泄。尤其是当辽军中多了一些刚刚还亡命逃跑的败军时,情况就更不受控制了。在眼见到前方和侧面的宋军再度冲杀过来后,他们便果断一声惊叫,转身便往后跑去。 两军交战,靠的就是那一股子气势,一旦有人逃跑,就会带动全军军心动摇乃至崩溃。而本该制止这一举动的陌人锡又因为突然重伤反应不及,只能眼看着这支近五千的军队被不到两千的宋军一冲而溃,无奈地一声怒吼,趁着岳飞被部下拼力阻拦的时机,用左臂拨转马头,叫一声:“回军营……”便往回跑去。 事到如今,军心已乱,再不可能压制住这些敌人。而且,就目前城中骚乱不断的局势来看,恐怕宋军就要把全城都给掌握住了。他只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退回自己最熟悉的西边军营,靠着那里的地形和寨墙来抵挡住宋军攻势,好歹为南京保留一块属于大辽的地盘啊。 眼见主将都跑了,其他辽兵自然再没有半点迟疑,纷纷撒丫子扭身就跑,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军营。而两支宋军则在此时合在一起,缓缓前压,也想趁机一气把这座军营也给打下来。 正文 第986章 百年夙愿今朝偿(下) 入夜后,这场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同样停下的,还有幽州城内各处的厮杀战斗。守城的辽军根本抵挡不住宋军的凶猛突击,哪怕他们兵马更众,但在失去了一众主将后终究没能坚持多久,半日后,不是被杀,就是弃械投降,包括各处军营在内,城中守备力量皆被压服。 只有西门这边一路兵马尚在苦苦支撑,做着最后的挣扎。但随着宋军开始把全部兵力都汇聚到此,他们的覆灭也已不远。 此刻,随着孙途的命令,众将士已把诸多城中辽国贵人给推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想用这些人质的性命来要挟营中辽兵弃械出降。可这一在别处军营屡屡成功的招数到了这儿却是收效甚微,耶律和光兄弟两个的叫喊声换来的却是一阵乱箭,可把他们吓得不轻,只能仓皇后撤,然后眼巴巴地看向了身旁的一众宋将:“诸位将军,我们已经尽力了。” 其他宋军将士见此也颇为恼火,石秀杨雄等将更是纷纷请战:“将军,您就下令吧,我们这就率兄弟们杀进营去,必能在一两个时辰内打下这座军营!” 岳飞和花荣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股敌军正是从他们手下逃回的军营,两人自然觉着责任重大,恨不能现在就身先士卒地杀过去。想想他们在短短时间里都把整座幽州城给拿下来了,岂能被这么个小小的军营给挡住? 孙途的神色也有些发沉,但面对众人的请战他却没有点头应允,而是借着周围的火把光线打量起这座倚城墙而立的辽军军营来。这处军营建造得还真颇具章法,寨墙足有城墙之半,四丈多高,再加上辕门边上还各有两座箭楼,若是敌人铁了心要死守到底的话,想强攻下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董平也看出了些端倪来,当即帮着解释道:“大家都稍安勿躁,这处军营易守难攻,若是强打,怕是要付出不小代价,没个三五百人的伤亡根本杀不进去。” “我等为国杀敌不怕伤亡!”当时,前方的几名将领就纷纷表态,随即这股子气势也传染到了其他士兵身上,他们也纷纷喊叫:“我等愿意追随将军杀辽兵,纵死无悔!” 孙途听了这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些,随即开口大声道:“我知道大家的心思,也相信我山东军中兄弟就没一个怕死的。但死也要有其价值,如今幽州局势将定,又何必非冒这样的凶险呢?” 这番对将士的看重和体恤,顿时让众人心中更是一阵感激,不过请战之声倒是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满是期待地看向自家将军。他们相信,孙将军会如以前每一次那样,拿出一个最妥当的解决之法来。 这时林冲靠近了些开口道:“将军,我有一法。我们大可只围不攻,想必那军营里军粮必然有限,只要饿上他们几日,这些辽军必然不攻自溃……” 这话顿时就引来了不少人的认同,可孙途却轻轻摇头:“不成,这太慢了。我 们是靠着兵出奇招才攻下的幽州城,说不定很快别处辽军就会赶来救援,我们绝不能在城中留下如此隐患。而且,城中局势也远未到大定之时,更不能给他们留下任何念想了。”说这话间,他心中已慢慢有了定策,眼中的杀气却是完全掩盖不住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董平也是一阵挠头,真就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了。 “用火攻,杀一儆百!”孙途森然地道出了自己的主意来,但却引得众人一阵面面相觑。岳飞更是心直口快未能忍住:“将军,如今大雨方停,怎么可能用得了火攻?至少也得等到明后日,军营里的一切都干燥后才能用啊。” 其他人虽没有说什么,但看他们的样子也是同样的心思。此刻眼前的辽军军营从内到外都是湿淋淋的,别说火攻了,就是火星子都起不来啊。 但孙途却是一副笃定的模样:“只是寻常火攻自然奈何不了他们,但我却有办法让这场大火立刻就烧起来!去叫人把城墙附近的投石机运一些来。” 难道他是打算用火油吗?众部将都做着猜测,可心头却依然满是疑虑。且不提一时未必能找到火油,即便真有这东西,军营那边的情况怕也不是火油能引燃大火的呀。但既然孙将军都这么下令了,大家也不敢违背军令,当即就有军卒迅速跑去各处城墙底下的军械库中,过不了半个时辰,就有四五架抛石机被拖拽到了军前。 “将军,我们或许可以抛石摧毁军营防御,并杀伤辽军。”这时,董平倒是想到了另一个更简单的办法。确实,这军营虽然寨墙高立,但论坚固程度却远不如真正的城墙,只要他们拆掉附近的建筑取出石头为弹药,就足够摧毁面前的军寨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至少这法子要比什么火攻靠谱许多,因为直到现在他们都未找到火油等引火之物啊。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孙途却把头一摇:“不,就用火攻,如此才能震慑全城军民,让他们再不敢生出异心来!” 这一回,他不但要攻灭这座辽军军营,更要以最酷烈的手段杀光那些还想负隅顽抗的辽兵,以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而就在众人有些错愕,甚至再想进言劝说的当口,孙途的身子一偏,手一举一压间,就有一只硕大的铁桶砰的一下砸在了地上,把周围众将都给唬了一跳。 “这是……”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满面的惊异:“这是从哪里出来的东西……”他们都能确信,自己之前都盯着孙将军看呢,却未能看清他是怎么凭空变出这么大一个铁桶来的。 孙途却也没有解释,而是身子又往后退了两步,再一举一按间,又是一只大桶出现在了面前。如是者,便是七八个铁桶落地,直把所有人都给看得愣住了。这算什么,仙法吗? 只有与孙途关系最为紧密的一些亲信,脸上虽带了些异色,心中却无太多的惊讶,因为他们早见 识过自家将军的一些异能了。比如武松鲁达他们,就曾在兵粮断绝时吃过孙途凭空变出来的美味干粮;还有那些火器,也是通过自家将军突然拿出的炮仗里的火药改良而成……这些东西孙途虽未真正在众人面前展示,但细心的部下们,还是早觉察到了自家将军的不凡。 但今日,孙途却是在众目睽睽间凭空变出了这些个铁桶,对大家心理上的震撼可比以往任何事情更大,所有人都是带着惊惧和错愕地看着他,久久没人能说出句囫囵话来。 孙途却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这桶中油料比之火油要猛烈百倍,只要将之投入辽营,再以火箭攻之,必能使整座军营化作火海!这就开始吧!” 这些铁桶自然是孙途从系统仓库里取出来的,乃是之前新开的仓库里所贮存的大桶柴油。这批柴油的数量远在当日他新开仓库时所见到时之上,而这,也正是孙途此番敢率轻骑突袭幽州城的底气所在。 哪怕这里的守军未被赚开城门,死守到底,孙途也能凭着这些柴油,配合着另一些仓库里的东西使整座幽州城化为火海。到那时,幽州城玉石俱焚,军民人等死伤殆尽,自然也就落到他手中了。 当然,那算是最后的手段,至少现在轻松破城的结果是他更愿意看到的。不过这一手段现在还是得用上一用,谁叫这些辽兵如此不识好歹呢? 本还有所疑虑的众将士在看到孙途展现如此神迹后,再没有了丝毫犹豫,纷纷按照命令行事,从旁边的酒店或民居中搜出了大大小小的瓦罐瓶子,然后把那桶中柴油灌入其中。一时间,刺鼻的气味就在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呛得不少人咳嗽连连。 待到二更过半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随着声声号令,一架架投石机迅速弹动,把数百个装满了柴油的瓶瓶罐罐就朝着辽军营地抛去,一时竟如冰雹雨点,覆盖了整座军营。 营中死守的辽军其实一直都在观察着外头宋军的一举一动,在看到他们这番举动后,所有人也是一阵惶恐,纷纷举着盾牌,或是躲进了牢靠些的屋子里,却是完全无法做出反制抵挡。 片刻后,乒乓之声就在营中响作一片,然后透明的柴油就在营中四处流淌开来,刺鼻的气味更是充斥了整片营地,让人一阵阵的犯呕恶心,咳嗽连连。 “难道宋军是打算用这等卑鄙手段逼迫我等杀出去吗?”众辽人心里想着,又觉着有些可笑,自己可不会就此束手。 可还没等他们表达出自己的坚持呢,营外宋军中已有一大排弓箭手踏上前去,伴随着号令声落,一根根火箭已带了呼啸,射向前方天空,再落向辽营。那些带着火焰的箭矢才一落地,沾着漂浮在积水上头的柴油,轰然一声,火光爆闪,让人想不到的烈焰便已升腾蔓延了起来! 真正的人间炼狱,在这一刻出现在了幽州西门的这座军营之中…… 正文 第987章 百年夙愿今朝偿(终) 大火混合着浓烟迅速在军营里到处扩散蔓延,不光是地面有积水处,还有那些营房箭楼等建筑物上,因为都被刚才抛砸过来的柴油喷溅覆盖,再被火箭一点,自然急速燃烧,在烤干了上边附着的水后,更是彻底燃烧。 无数之前躲藏进这些建筑中的辽兵纷纷惊叫着跑将出来,其中有部分人因为互相间的推搡拥挤而跌翻倒地,然后被自己的袍泽踩踏而死。而那些运气好些的跑出建筑,面对的却是更加绝望的景象。 整座军营到处都是蔓延开来的火头,还有无数军卒已变成了一个个火人,正在本来还算空旷的军营各处惨叫奔走,把身上带着的火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里去。这些人都是之前来不及进屋,或是举着盾牌抵挡的,结果身上沾染了大量柴油,再被火一引,其下场自然凄惨无比。 这支幽州城内最后还可一战的辽军算是彻底完了,看着四面而起,不断包拥过来的大火,他们已彻底失去了斗志,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这片火海,哪怕投降宋军,也比被活活烧死在这军营里要好得多。哪怕陌人锡连声高喝,还因之拔刀斩杀了两名想要冲出门去的军卒,也根本无法改变这一局势,那些还未被火所伤的辽兵全都一股脑地往外逃去,口中还不断叫嚷着愿意归降的口号。 军营外头,其实宋军上下也是一片诧异。他们是真没想到这等情况下还能使用火攻,而且这次的火攻威力远比以往所见更大,居然只用一阵火箭,就把座几如小镇般的军营给彻底点燃了,只看里头辽兵那如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惨叫的模样,就知道这一战已宣告结束,敌人是不可能再守着军营了。 同时,这也让将士们对孙途的敬畏之心更重,自家将军的这番手段已非常理所能忖度,就是神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所以当孙途再度下令,让弓弩手即刻上前,封堵住辽营辕门,不放任何一人出来时,他们虽有些错愕,却还是毫不犹豫就照办,数以千计的弓弩手上前,瞄准了那座不断有滚滚黑烟冒出来的军营大门。 很快地,就有人影叫喊着从里头连滚带爬地跑将出来。但还没等他们表明自己愿意投降的意思呢,一阵箭雨就毫不留情地飞射而至,直接就把这第一批逃将出来的辽兵给射翻在地。在他们恐惧而绝望的惨叫声中,箭矢更是如雨点般密集飞来,把座辕门给彻底封死,只要有靠近门户的,瞬间就能被射成一只只的刺猬。 随着不断有人中箭身死,辽兵尸体已在门前堆得老高一块,后边还在往辕门跑的辽兵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唯一的生路竟也被彻底断绝。一时间,惨叫声,哭泣声,咒骂声不断在营中回荡,他们知道自己已入必死之境,不是被密集的箭雨射杀,就是被不断扩散开来的大火烧死了…… 就是陌人锡,这时也是一脸的惨然,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就要把自己所 站的高台都要吞没了,他不觉高声叫了起来:“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大辽吗?你们这些宋人真是好狠啊。我陌人锡在此发誓,就是死了,化作厉鬼,也定要向你们报仇雪恨!”说着,他已举刀在颈边,最后看了眼周围那宛若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后,用力一勒,刀锋已切入喉管,鲜血喷溅,自刎当场。至少这样,他还能死得稍微舒坦些…… 营中的惨叫不断传出来,就是作为敌人的宋军将士,此刻也是听得脸色变幻,心中不忍起来。林冲和岳飞两个更是在一阵迟疑后,先后来到孙途身旁,小声道:“将军,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于严酷了?如此杀伤,实在有伤天和啊……” 孙途的双目只在众人面前一扫而过,最后又落到那些早吓得浑身发软面无人色的辽人俘虏身上:“我说过,要杀一儆百!不然无法真正掌握幽州城。这里的军民皆是我们的敌人,就该以最酷烈的手段来压制他们的敌意。尤其是城中百姓,我想现在他们中许多人应该都在远远看着这里的一切,也好叫他们知道我大宋天军的手段!” 孙途的话冷酷到了极点,传到众将耳中,竟让他们都不觉打了个寒颤,而那些俘虏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连口大气都不敢喘了。有些人更是暗自庆幸,得亏自己识时务,投降得快啊,要不然就是眼下这一营将士般的凄惨下场了。 岳飞这时也已经明白了孙途的良苦用心,当即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孙途其实不是好杀之人,若非必要,他也不想对这几千辽兵赶尽杀绝。但眼下他们的处境又确实危险,别看已顺利攻下幽州,还把诸多官员将领都控制在手,但其实,一旦城中军民真个全面反抗,他们这区区几千人可真应付不了。 虽然其实如今幽州城里八成以上都是汉人而非契丹人,可这些百姓却早把自己当作了大辽子民,对大宋将士只有仇恨全无半点归附之心。这一点,只从孙途带兵一路杀进城中,那些百姓未有半点配合却各自逃跑,以及一些人脸上露出的敌视神色就能看出端倪来了。所谓的北方汉民日日盼望王师解救自己的说法不过是骗人的把戏,又或是后世文人的美好臆想罢了。 既已看穿其中真相,再加上面临着可能随时杀来的辽军援兵,孙途自然无法花太大的力气在安抚民心上头,那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而对付这些畏威而不怀德的百姓时,最有效的手段就是让他们感到恐惧,让他们怕到都不敢生出反抗之心来。眼下这一营几千众的辽兵,便成了杀给这满城猴子看的鸡了。 事实也正如孙途所想,此刻西城一带,正有无数双眼睛在关注着这里的战事。当看到宋军已如此残酷的手段屠杀这一营辽兵后,这些百姓早被吓得不敢生出半点仇恨反抗之心来,只剩下藏在家中,默念佛祖保佑,老天保佑了。 至于那些被看守起来的 辽兵们,更是彻底老实了。他们本就没有决死之心,现在更只想着能活下去,至于做了宋人俘虏,与惨死战场相比,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当这场大火烧了半个时辰后,军营里几乎已听不到任何惨叫。那几千辽兵就此被彻底歼灭,一个不留。不过这场大火想要熄灭却不容易,恐怕得等到天亮之后了。 孙途见此,也不再继续留在此处,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东面城墙,那几杆足有十来丈高,直插天际的大旗杆上。那上头,还有辽国旗帜高高飘扬着呢。 小半个时辰后,孙途一行已出现在了这边的城头,他亲手把一面绣着宋字的大旗交到了时迁手上:“时迁,换上我大宋军旗,便意味着我们已拿下了幽州城!” “将军放心,卑职定把事情办好了。”时迁立刻神色凝重地接过这面代表着大宋军威的旗帜,只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便如只灵巧的猴子般,迅速沿着那根人腰粗细的旗杆直往上攀去。 虽然这降旗换旗应该还有别的办法,但孙途还是决定用上这最快速便捷的法子,毕竟以时迁的这身本事,上到十多丈的高处换下旗帜确实并非难事。 果然,没过多久,时迁已上到了旗杆顶部,在用双足勾住旗杆稳住身形后,他一手抽出短刀来,只两下间,便把绑着辽国大旗的绳索割开。 随着那面代表辽军占领幽州的旗帜飘然落下,包括孙途在内的诸多将士脸上都露出了激动之色,但又没人发声,全都屏气凝神,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时迁的心情其实也颇为激动,但手上的动作却依然稳健,麻利地从怀里取出大宋军旗,一下抖开后,才又将之绑上了旗杆顶部。 随着这一切做完,他又身子微微一松,人已顺着旗杆直溜而下,只眨眼工夫,人已落回到了地面,连呼吸都不带乱的。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风吹过,那面刚被挂上的大宋军旗呼啦一下就招展开来,上面斗大的宋字更在风中猎猎而动。 在稍稍一静之后,城头便响起了一阵欢呼:“幽州城,是我们大宋的了!” 然后,是城下一阵如雷般的欢腾:“幽州,是大宋的幽州!” “幽州,是大宋的幽州!”一声声怒吼迅速如雷声般扩散开来,直送到了城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向他们宣告着这一个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百年来,多少汉人君臣将士和百姓们都在盼望着这一日的到来,盼望着这座中原北方的要城能回到汉人自己的掌握中。多少场战斗因此而起,多少将士因此抛洒鲜血,埋骨他乡。 而这一心愿,终于在今日,大宋宣和七年的五月初四的拂晓时分,变作了事实。当大宋的旗帜在幽州城头高高飘扬的这一刻开始,这座阔别汉人朝廷百年的伟大城市,终于回到了汉人的怀抱! 正文 第988章 夜空之下 时近三更,夜空浓黑如墨染,只有点点星光偶尔闪烁,使这片天空愈显寂寥。 东京城中,太师府后花园中,权倾当朝的蔡京居然并未像平日里那般早早睡下,而是在一干仆从的随侍下,由人搀扶着,慢悠悠行走在花径之中,一张老脸上满是难解的思绪。 就在不久前,向来与他有所嫌隙的太傅梁师成竟突然上门拜访,然后便把一个惊人的消息给道了出来——高俅之死果非急病意外,而是被孙途所杀,而且其身边亲信人等,也几乎全部被杀人灭口,只有一个叫高德的将佐得以逃得性命,几经辗转才回到东京。 虽然蔡京一开始就对高俅的突然亡故大有疑虑,只因一时拿不到任何线索证据,才没有做出深究。而现在,随着梁师成的证明,以及那个叫高德的将佐用满是愤恨痛苦的语调将当日经过一一道出,他便完全确信了此事是真,那孙途果然比自己所想的更加大胆狠辣啊。 当时梁师成就直言要立刻上奏天子,然后派兵捉拿孙途等相关要犯,将这些胆大妄为,无视王法的家伙千刀万剐,明正典刑。但蔡京却并没有点这个头,只推说自己还要验证此说法的真伪,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然后,蔡京就回到后院,在这夜空下的花园中慢慢踱步,沉思了起来。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一直就与梁师成和高俅有隙所以不想帮他报仇,而是因为有更大的一份顾虑是梁师成暂时还不知道的——就在几日前,前线有密报传回,西军将领种师道和种师中等人竟已伙同孙途等将直接软禁主帅童贯,把北伐大军的军权给全数抢在了手中。 当时接到这消息时,蔡京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觉着那些将领不可能有如此大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大宋将领早被文官压制得没有半点脾气,又怎么可能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累及全家性命的事情来呢?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信了。因为那军中有个叫孙途的异类,仔细想来,此人这些年来还真没少杀朝廷命官,而且死在他手下的官员的身份更是不断提升。从一开始的地方通判知府,到后来的钦差高官,现在连高俅这样的太尉他都是说杀就杀,再软禁童贯,夺其军权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只是在想明白这一切后,蔡京心中的迟疑反倒是更甚了。因为此刻孙途手中可是掌握了大宋最精锐的几十万大军呢,更还在与辽国交战的北伐关键时刻,要是这时对其下手,他若反抗又当如何?又或者,因拿他一人而导致整个北伐之战出了差错,使大军败于辽军之手,那这等罪过又该算谁的? 这一刻,蔡京终于是明白了为何之前孙途在杀死朝廷官员时为何能一次次避免被追责了,因为此人总能找到机会让朝廷对其投鼠忌器,此人手段之狠辣,心思之歹毒,当真是前所未见啊。 正因为有着这许多的顾虑,竟让蔡京没有能应下梁师成的请求,然后直到如此深夜,还纠结地 在院中踱步思忖,久久没能拿出个定主意来。 “太师,已过半夜,您身子要紧,还是赶紧歇息吧。”在其他家奴都不敢出声的情况下,跟了他许久的亲信智囊张栩终于壮起了胆子,上前小声劝了一句。 这话倒是真让还在缓步而行的蔡京脚步一顿,慢声道:“什么时辰了?” “回太师,这都已过三更了,您明早还要去政事堂呢。” “竟这么晚了吗?”蔡京略有些意外地叹了一声,自己这一思索踱步,竟走了快一个时辰。不过他并没有就此回去,而是问道:“张栩,你说老夫该如何处置此人此事啊?” 张栩当然明白蔡京这一夜在为何事苦恼,跟在后头时,心里也做了多番盘算,便又上前一步,回道:“那就要看太师你是打算谋一时,还是谋长久了。” “此话怎讲?” “若谋的是一时,那在下以为确实不该在此时对前线将领下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不定很快的,咱们大军就能攻下幽州,大败辽人了。至少从这段日子送来的军报看,我前线大军已慢慢占据了优势,或许这也是他们夺取兵权的原因所在,童贯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主帅人选。” 蔡京嘿的一笑,没有对此论点多作评论。因为他知道张栩所言确是实情,童贯的能力他很清楚,放到军中远比不了种师道等西军将领,而朝廷用他,只在于他更叫人放心而已。 “那要是谋长久呢?”沉吟了一下后,他又问了一句。 “若太师您谋的是长久,就不能任其胡作非为了,必须即刻拿下相关人等,押送回京,杀之以儆效尤。要不然,军中恐生大变,哪怕他们未起二心,恐怕将来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了。前朝是如何由盛而衰,我朝又为何一直压制武将,尽皆在此了。” 蔡京脸色几番变化,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显然是在做着最后的权衡,到底自己该要眼前,还是将来?若孙途他们真能拿下幽州,对朝廷,对自己都是大有裨益的,毕竟那可是百年来朝野无数人的愿望啊,一旦成真必然名垂青史。这等机会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他实在不想错过了。 半晌后,他终于又开了口:“你以为若他们真有如此能力,何时能成事?” “这个,在下不敢妄言。不过入冬之前,定能有个结果。”张栩已明白了太师的真实心思,便又顺势说道:“其实在下以为眼前和长远还是可以两全其美的,只要太师能及时夺其兵权……”说着,又靠近了些,低低地把自己的一番计议给道了出来。 蔡京的脸上立刻因之露出了几许欢喜之色来:“你说得不错,种师道他们也好,孙途也罢,他们说到底只是我大宋臣子,既然他们有把柄在我手中,就不怕他们能翻出什么天来。到时只消一纸圣意下达,便可轻易拿下他们。难道他们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谋逆之举不成?” “太师英明,如此作法最是完美不过。”张栩忙吹捧地说道。 蔡京只是一笑,倒未再说太多。只要定下了策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以如今只剩一人的梁师成,自然不可能与他匹敌,压住前方之事轻而易举,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盯紧了北方战事,只等战斗结束,无论功过如何,便得让天子迅速下旨,拿下孙途等一干罪将! 这等过河拆桥的手段,他蔡京实在玩得太熟悉了。当初他所以能从朝中顺利杀出,掌握偌大权势,还不就是靠的先拉拢新党成员,然后再以各种罪名将他们一一铲除吗? 已经拿定主意的蔡太师可以安心回房歇息了,但在这同一片的夜空底下,却还有太多人不能休息。比如正看着大宋军旗在幽州城头高高飘扬,心情激荡的孙途及部下人等,再比如,正全速朝着幽州奔驰,希望能赶在宋军之前进入城中,守住这座辽国重要城池的,由耶律大石为首的辽军轻骑队伍。 在这条由南往北,直通南京城的辽国官道上,上千匹骏马正四蹄翻飞,奔腾向前,其上的五百骑兵已把速度拉到了极限,几乎是所有人都把身子前伏,紧贴在了马背之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还嫌太慢,不断用鞭子抽打胯下骏马,完全没有了以往顾惜马力的态度。 正是因为有着这一股决心,所以这队一人双骑的骑兵队伍才能在短短半日里奔出两百多里地,如今距南京只剩下不过五六十里,甚至都快能在白日里隐隐看到那座庞大城池的整体轮廓了。 但如此急速的奔行,却也让人和马的体能来到了一个极限。尤其是当他们之前完全顶了风雨而行,此刻更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果然,随着突然的一声惊呼,正跑在耶律大石马前的一个骑兵因马儿踩在了一个水坑里而陡然摔倒,然后又绊在了大石坐骑脚下,竟也把他给带得直往地上倒去。 “林牙……”众部下见状,赶紧纷纷勒缰停马,上前救援。 好在耶律大石也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纵然猝遇变故,还是迅速脱镫跳马,身在半空一转,总算是安全落地,但他的坐骑却因这一下摔断了前腿,看着是只能换马了。 “林牙,卑职……”那名倒下的骑士满脸惶恐,刚想认错,大石却把手一摆:“这怪不得你,我们如此奔行,确实劳累不堪,更别提马儿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必须抓紧时间,继续赶路。” 众人低低应声,刚要再度提速,却见一人突然指着前方黑乎乎的天空,惊叫道:“那是……火光吗?”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众人,刚才大家一心赶路,还真就没有看真切那道不断升腾,把大片黑暗都映照得通红的光亮呢。耶律大石更是在看了几眼后心头大震:“那里,是南京方向,莫非……”一个极其不好的想法已止不住地从他的心头冒了起来——难道自己终究还是来迟一步吗? 正文 第989章 迟到的耶律大石 初四傍晚,幽州以南三十里,漷阴县城头。 直到这时候,立于城头远眺的耶律大石还能隐隐看到远处的幽州城上空还有黑烟袅袅未散,这让他脸上的忧色是越发的重了。 半夜时分,当确认是南京城起了这么一场能被几十里外的自己都看见的大火后,耶律大石就知道那里定是出了大变故,不敢再直接带几百人就一头撞将上去,只能就近率军进驻这座小县城,同时派出几路探马或往南京探查情况,或去周围各处城池尽量调集可用的兵马。 辽国虽饱受南北夹攻,内忧外患,两次南下的大军更是把南京道一带的兵马都抽调得七七八八,但以他耶律大石的身份,想再聚拢几万兵马来倒也未必是件太难的事情。当然,对他来说,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南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一骑北来,耶律大石脸色再变,当下就匆匆下了城楼,直往城门处作迎,因为来的正是之前奉命前往南京探查消息的部下。而他这一动,自然也带起了边上陪伴的几名部下,以及这漷阴小县的县令曾宽,众人皆满是疑虑地等在了城门处。 不等那骑兵从马上跳下,心急如焚的耶律大石便已赶前一步急声问道:“如何?南京城中为何起火,可有出什么差错吗?” 那探马稍稍迟疑了下,一面踉跄着下得马来,一面报道:“回林牙,卑职去到南京城前,发现那里已换上了宋人旗帜,另外,城头更是遍插孙字大旗,确是……确是被宋军一早攻占了!” 哪怕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在听到这一噩耗时耶律大石还是脸色一白,甚至打晃,半晌都没能再说出话来。而其他人更是个个激灵灵一个寒颤,尤其是那县令曾宽,更是惊叫道:“这怎可能?我等在此从未有见宋军大军过去,他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攻下南京,莫不是能飞不成?” 其他人也是纷纷表示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击败奚王,占领涿州才几天工夫,怎么就能这么快又夺我南京城了?这根本不合道理啊……” “是啊,这其中定有古怪,莫不是南京城中的汉人突然作乱所造成的假象吗?” 这些人七嘴八舌的就一个意思,那就是不信南京会在这么短短时间里落到宋军之手,要知道他们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示警救援了。倒是耶律大石在一阵沉默后,惨笑一声,双手一按,制止了大家的无端猜测,口中则涩声道:“若宋军以轻骑全速赶路,并奇袭南京,他们便能在我等之前杀入城中。毕竟他们所在的涿州可更靠近南京啊。” “轻骑?宋军哪来的这许多马匹?”一名将领话一出口,又随之明白了过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懊恼:“奚王的骑兵都被他们所用了……” “正是如此,不过他们这一路奇兵的数量必然不多,如此才能抢在我们之前赶到南京,只靠 用奇才夺下了城池。”耶律大石点头道。随即,他又定了下神道:“所以我们还有夺回南京的机会,只要赶在他们的主力到达前聚拢兵马,趁其兵马不足,城中空虚,即刻攻城!” 耶律大石不愧是辽国少有的将才,哪怕遭遇如此变故打击,却也没有真就服输认命,依旧还在想着如何扳回一城。说到这儿,他眼中光芒再闪:“黑挞革,耶律谵,齐四海……”随着他报出一串名字,一些亲信将领纷纷上前一步,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家主将:“我等听凭林牙吩咐!” “你们这就持我手令,速往附近各府县抽调能用的一切兵马,我要在两日之内聚拢至少三万大军,去夺回南京。”耶律大石肃然下令,他很清楚,留给自己挽回的时间已然不多,必须用上非常手段了:“若有敢迁延罔顾者,你们可先斩后奏,不必有丝毫顾虑!” “遵令!”这些部下也都知道事态紧急,当下未有半点犹豫,就纷纷行礼应诺,继而在跟他回到县衙,拿到其亲笔手令后,就各自只带了几名护卫,就匆匆出城。 与之前孙途他们冒雨疾驰飞夺幽州城一样,耶律大石及其部下人等也要与时间赛跑,抢一回先机了。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眨眼已是五月初七。 在耶律大石的名声强压下,部下人等真就从周围诸多城池中凑出了三四万兵马,当然,这一来,也把这些个城池守御力量给彻底掏空了。这一回不光是各府县的辽人和汉人兵卒,就是衙门里管着治安事宜的差役人等,甚至是寻常青壮百姓都被他们给强行征用,使得南京道各地几乎都成了座座空城,也意味着一旦此战失利,则南京全境都将彻底失守。可以说,这一回的耶律大石是把一切都赌上了。 中午过后,这一支拼凑而成的辽国大军已兵临幽州城下,并在第一时间被城上守军察觉,报到了坐镇城中,以防城中有变的孙途面前。而当他得知敌军打出的旗号乃是耶律大石后,不但不见意外,反而笑了起来:“他来得倒是不慢,走,按我之前的吩咐,把防御布好了,好好与咱们的辽国朋友见上一面。” 部下人等立刻就忙活了起来,而孙途则在林冲等人的陪伴下,很快就登上南边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支辽国军队在城外布阵,摆出一副很快就要攻城的架势,面上却不见半点紧张的。 城上的动静自然也很快就被耶律大石看在眼中,看着那城头稀稀拉拉的兵马布置,他的心头也略略一安,果然就与自己所想的一样,这支宋军兵力不足,只要自己抓住这一破绽,就有把握再夺回南京! 可就在他筹谋着如排兵布阵,从哪边攻城最为有利时,城头却传来了招呼声:“外头可是辽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吗?我家孙将军欲与你见面说话,不知阁下可敢上前否?” 听到这喊声,耶律大石明显 愣了一下,而周围的部下却急忙劝说道:“林牙,宋人多阴险狡猾,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不,既然他已这么说了,我就必须上前一见,不然,只恐会伤了我军士气。”耶律大石却摇头道。随之,又看了眼身后那支看似庞大,其实战力却不是太强的队伍,他深知对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辽军来说士气才是第一位的,所以自己绝不能有半点退缩。 拿定主意,他只吩咐手下几名善于用兵的将领做好接下来攻城的准备后,便一策战马,缓缓向城墙而去。当然,其前方还是迅速就由辽兵构成了一座盾牌大阵,以防城头宋军不顾脸面地突然放下冷箭来。 当耶律大石来到护城河边时,双方上下相隔不过十多丈远,至少已能正常对话了,孙途才开口道:“大石林牙,一别多年,想不到你我又一次在这幽州城中相见了,当真是缘分不浅啊。不知这些年来,你可一切安好啊?” “哼,孙将军就不必说这等虚情假意的话了。你若是妄想拿这等虚套来拖延时间,我劝你还是省了这份心吧,我耶律大石可不会受你蒙蔽。”耶律大石满是不屑地冷哼回道。 “好,既然大石林牙如此说了,那就免去这些寒暄吧。”孙途不以为忤地一笑,随之又道:“看你如此带兵急着而来,这是打算趁我军主力未到,立足未稳就想强行夺回幽州吗?” “你知道就好。若识相的,现在开城投降还有活命机会,若不然……” “哈哈,大石林牙你这话的口气当真与之前的萧干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你可知道那萧干如今又是个什么下场吗?不怕告诉你实话,他正在涿州城中,成为我大宋将士的战俘了。” “这么说来孙将军是打算与我们死战到底了?可在我看来,你这里兵马稀少,想要守住南京却是千难万难啊!” “能不能守住幽州,看的可不光只是兵力多寡,更在我们能不能充分利用起这座城池自身的优势。”孙途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自信:“我今日请你前来说话,也正是为了把这一点告诉于你,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还是那一句话,你既已来迟一步,那这幽州就不可能再被你们辽军夺了去。” “荒谬,你以为就凭这几句虚张声势的废话就能吓退我吗?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手下见真章吧!”耶律大石心头一阵紧过一阵,已感受到对方真有什么可怕的招数要用,但口中却不肯服软,同时双足一踢,缰绳一提,却是打算就此回转。 可孙途却不肯让其离开,当即叫道:“且慢,大石林牙你不想看看我倚仗的到底是什么优势吗?你且往这边看!”随着他话音一落,城墙边上,就有不少人被推了过来。 耶律大石下意识地望将过去,这一看之下,脸色已唰地变了,身子一震间,更是高声喝道:“孙途,你好卑鄙啊!” 正文 第990章 祸不单行 数十男女老幼被宋军推搡着抵在了城墙边缘,所有人都是一脸的恐惧,泪流满面,哭泣求饶。而这些人,赫然正是本在幽州城内的辽国贵人,其中一些更是耶律大石所熟悉的,比如耶律雄格的两个儿子,还有另一些官员。 城下的一众辽兵先是一愣,很快又明白了上边出现的是什么人,顿时也都大声喝骂起来,大骂宋人卑鄙,居然拿俘虏老弱来威胁他们,许多人更是大声叫嚣着,让宋军出城一战,光明正大地决一胜负。 但对于这些骂声,别说孙途听不懂了,就是能听懂,也不会当回子事儿,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耶律大石,缓声道:“大石林牙,不知现在你可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吗?我不妨告诉你实话,光是这些与辽国官员相关的人质就足有七八百人,另外,我还叫人绑了几千城中妇孺老弱在其他各门下候着了,一旦你真不管不顾下令攻城,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闻得此言,耶律大石更是面色铁青,恨恨抬眼对望,高声道:“孙途,我本还把你当做当今少有的英雄豪杰,想不到你手段竟卑劣到如此地步,竟如此不顾道义……” “两国交战,只有胜负之分,至于道义什么的,就只能摆到一边了。”孙途却平静说道:“而且他们的生死其实是操于你手,又不是我下令杀的他们!” “你……你可不要忘了,这城中多半皆是你汉家子民,如此做法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被你宋国那些文人口诛笔伐吗?” “他们虽是汉人,却早就只把自己当作辽国子民了,所以这根本就不是问题。至于那些酸儒的所谓文章,我根本不放在心上,成王败寇,我今既然拿下了幽州城,便是百年来的汉人英雄,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到时那些人只会隐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孙途压根不为所动,更是没有半定打消以这些人为人质决定的意思。 这一下,耶律大石是真个没法子了。幽州本就城高墙厚池深,正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现在宋军又拉出这么多人质来排在城头,纵然他手底下兵马更多,也没了用武之地。别说身后大军乃是临时拼凑起来本就军心不稳,即便是支大辽精兵,面对如此情况,也不好强攻,毕竟这第一轮射上去的箭矢,杀的可都是他们自己国人啊。只怕这些人一倒下去,军心就要彻底崩溃了吧。 在一阵纠结后,耶律大石终究不敢下令攻城,只能是悻悻地带兵后退,驻扎在了数里之外。眼下这局势,真就成了死局。他怎么都想不到,就因为自己迟来一步,居然会被动到如此境地,甚至连个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而更可怕的是,时间越往后拖,对他们就越是不利。因为过不了多久,拿下涿州的那支宋军主力便会赶到,他们连萧干所领的大辽精兵都能击溃,自己这支杂牌辽兵又怎会是其对手呢? 一时间,耶律 大石已陷入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接下来一整夜里,他都未能合眼,整个人更焦躁到了极点。 但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他受阻幽州城下,攻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第二天,一个更大的噩耗又再度传来—— 中午时分,耶律大石刚仔细眺望了城头一番,发现那里依旧有辽国官员被迫站在城头后,便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他就看到有几骑快马正从北边飞驰而来。他本以为是北边诸城守军知道幽州的变故后打算也发兵来援了,就赶紧让人打开寨门,放来人近前。 可那几骑兵马在来到跟前后,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满脸惊惶地道:“大石林牙,北边出了大变故了,上京,上京城已然被女真大军所破,陛下在亲军护卫下杀出城去,如今下落不明……”说着,又把随身的竹筒密信给高高举起,呈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瞬间,耶律大石就跟被神鬼拘了魂魄般,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就这么痴痴站在那儿,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直到身边护卫连声呼唤,又推了他两把,他才稍稍回神,脸上露出了极其诡异的笑容:“你,你说什么?”却完全没有接那竹筒的意思。 那信使也被他的这一反应给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口吃地重新说了一遍。 “这不可能!上京城我们足有十万精兵,更有十多良将,怎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女真人给攻破城池?”耶律大石当时就高声叱喝起来:“你,你一定是女真或是宋人奸细,是想用此等卑劣手段乱我军心,是也不是?来人,把这些奸细全给我拿下了,严刑拷问!” 当下里,边上那些个亲兵在略作犹豫后就迅速扑上前来,便把几人按倒在地,拖起他们就往外走。这可把几个信使吓得不轻,纷纷大声叫起了冤枉来,为首之人更是奋力挣扎,挥舞着手上的竹筒叫道:“林牙冤枉啊,我确是朝廷信使,我有令牌为证,还有这份由枢密院用过印的书信,那是绝不可能被人仿造的,林牙明鉴啊……” “林牙……”身边的部下见此,也赶紧进言,如此大事,岂能随意否定? 耶律大石猛打了个寒噤,这才又恢复了些平静,摆手让兵卒停止拖人的动作,然后上前两步,俯身从那信使的手中接过了小小的竹筒。 虽然那竹筒不过手臂粗细,尺许长短,但对此时的耶律大石来说,似乎又有千钧之重,竟让他双手一阵颤抖,好半天才举到胸前。而在看到那上头的火漆用印后,他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在一番咬牙鼓劲儿后,耶律大石才沿着封条把竹筒一分两半,将里头的那份书文给取了出来。再颤巍巍地打开那薄薄的一张写满了字的帛书后,只草草扫过一眼,他便已确知这是由朝廷所发的紧急文书,无论措辞用印,皆无任何问题。 只是,当他看过上面的内容后,还是叫人无法 相信这一切竟是真的!上京城,居然真就被女真大军所攻破,连陛下都弃城而逃,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 骤然间,耶律大石的身子就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越来越白,几乎不见半丝血色,然后在众人惶恐关切的眼神里,突然嘴一张,哇的一声,便是一口鲜血夺嘴而出…… “林牙……”边上众人更是惊慌到了极点,赶紧上前搀扶,一面拍背为其顺气,一面急声叫着,让军医赶紧过来诊治。如今大辽已劫难不断,若连他也突然倒下,那可真就彻底完了。 军医还未赶过来呢,已靠坐在帐中的耶律大石却先一步定下了心神,摆了下手:“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怒攻心,伤了脏腑而已。”说着又是惨然一笑:“老天何其不公,竟要以此等狠手灭我大辽吗?”说完这话,他喉头一甜,又有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又把众部下给吓得不轻。 不过这两口淤血一旦吐出,耶律大石的神思倒是顺畅了许多,当下就道:“今日这帐中一切,你等皆要守密,切不可被下面的军士所知……”说着,双目如剑,一下就扫过了在场众人。 这些身边的将领都是懂得轻重的,虽同样心思慌乱,却还是纷纷点头应诺。他们也知道,一旦上京被攻陷的消息散播出去,全军必然崩溃。而在他们对面城中,可还有宋军盯着呢。 “那赶紧去把军医给挡回去,就说是信使无恙了,不须诊治。”耶律大石又吩咐道。 “可林牙你的身子……” “已无大碍了,我吐血之事也绝不能外泄,不然只怕依旧会使我军心动摇。”耶律大石很是强硬地说道:“现在我军在此绝不能乱,更不能退。” 直到有人领命赶紧出帐拦阻军医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是一惨。本以为,以大辽百多年的家底尚能支撑一些时候,至少上京能守到自己等击退宋军,再回头对付女真人。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金军战力,也高估了自家在北边的主力实力了。 现在的大辽当真是灾祸连连,到了生死存亡的要命关头了。上京南京接连失守,守军也是损兵折将,却该如何是好?这一切,自己必须尽快拿出个决断来,至少要保住还在南边的最后一支主力精锐…… 想到这儿,耶律大石又奋力坐正了身子,扯过一张布帛来,便要提笔给耶律雄格去信,让他稳住局势,再找机会退兵回来。如今看来,南京是不可能再夺得回来了,保存实力才是关键。至于接下来如何应对宋金的两面夹攻,却要再从长计议了。 心里想着,他下笔倒是飞快,很快就把一封密信写就,正要交与身边亲信,速速送往南边时,却见帐帘一挑,一名亲兵满脸古怪地就进来禀报道:“林牙,南京城的宋人突然派来使者,说是要请林牙入城商谈大事,还有一封书信送上!” 正文 第991章 抉择(上) 一听是宋人派来的使者,而且还提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要求,耶律大石的眉头便迅速皱了起来。而其他那些将领更是纷纷喝骂一片,叫嚣着要把那宋人使者就地斩杀以解心头之恨。 直到耶律大石虚按了下手,众人才停下叫骂,然后只听他说道:“那就请那宋使进帐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有何凭仗能放出如此话来。”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岳飞就来到了帐中,他完全无惧周围那些辽军将士几欲将他撕成碎片般的神情,不亢不卑地冲耶律大石一抱拳道:“小将岳飞见过大石林牙。在下是奉了我家孙将军之命,特来邀请阁下往城中一叙,我家将军已在那儿备下薄酒相迎,还望林牙不要推辞。” “岳飞……”耶律大石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宋将,从其身上还真就看出了几许英雄气概和军中老将才有的沉稳无惧,这让他都不觉心生赞叹,宋国可比大辽要幸运啊,不但出了个孙途,还有眼前这等年轻将领可为柱石。 而后,他才呵呵一笑:“你说得轻巧,难道真欺我等不懂鸿门宴之意,居然想诓我进城?若他孙途真有心与我一叙,他为何自己不出城来?” 岳飞笑着摇头:“林牙这话却太冤枉我家将军了,他这次邀请您入城确实没有半点歹意,只是为了我宋辽两国的大局着想,不想再起纷争。至于为何会想到请林牙入城而不是他出来一见,只要你看过这封书信,想必就能知道原委了。”说着便探手入怀,把一封信给拿了出来。 边上立刻就有人满是戒备上前,从其手中接过书信,确认没有问题后,才交到耶律大石手上。后者也对这一说法颇为好奇,当下就拆开信来,迅速阅看。而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骤然就是一紧,呼吸竟也随之变得紊乱起来,而后又猛一抬头:“你们……” 话一出口,他才察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赶紧又是一收:“你且回去告诉孙途,既他有心相邀,我答应他便是。明日上午,我自会去城中拜会,希望他能信守承诺,莫要出尔反尔才好。” “这是自然,我家将军一直都佩服林牙的为人和能力,又岂会如此算计?”岳飞又是一抱拳,这才坦然回身,大步离开。从他进帐到离开,都显得镇定从容,完全没有被周围那些充满了恨意的将士所吓到。 倒是那些辽军将领,在见到自家主将突然改变主意后,却是满脸的惊疑,直到岳飞出帐,他们才再忍不住,纷纷上前道:“林牙,为何会突然答应入城,那宋人真没问题吗?” “是啊林牙,咱们可不能再冒险了,要是再有差错,恐怕就……” 面对着众人的不解和劝说,耶律大石却是苦笑连连,把手中几乎被他攥成一团的书信交到了身边一人的手里,示意其看上面的内容,口中则道:“事到如今,我们除此 已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是为何……”那些将领依旧是一副诧异的模样,直到那接过信的将领突然惊呼一声:“这怎可能?宋人是如何知道我上京已被女真人攻克的……”后,他们才全都惊诧地住了嘴,同时脸上也有掩不住的骇色透出。 瞬间,帐中已是一片宁静,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和怀疑。恐惧的是,这么一来,一旦宋军把消息散播开来,自家处境必然极度危险,这几万兵马崩溃只在瞬间;而怀疑的是,这消息会不会是由什么人透露给宋人的。 好在耶律大石很快就解开了这一怀疑:“如今宋军身在南京,自然掌握了城中一切关键,其中也就包括咱们设在南京的飞鹰联络点!” 这些将领这才明白过来,虽略松了口气,却依旧心里发沉。 原来,辽国境内除了用快马传递各种消息外,遇到一些最紧急需要尽快送达的机密要务时,便会动用飞鹰传书。辽国五京,以及一些重要的城池,全都设有飞鹰联络点,从而使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到朝廷的政令密报。 很显然,这次上京失陷金军之手,当地就用各种方式把这一噩耗传往南边,而其中送来南京的飞鹰传书,正好就落在了孙途等人手上。也正因为知道辽军已处于崩溃边缘,孙途方面才会显得如此自信强硬,甚至敢直接出言邀请耶律大石入城商议事情,这完全就是带有要挟的成分了。 明白这点后,众人虽然心中愤怒,却又一阵无力,只能是勉强劝说道:“林牙,可不要中了那宋人的计策,他请你入城必然不安好心。不如,不如咱们这就退兵……” 面对他们的劝阻,耶律大石又是一声苦笑:“退兵?如此无缘无故地退兵,只会让军心彻底崩溃,到时只要宋军出城追击,便是一场惨败。我们已无法再承受大败了,何况南边还有十万大军呢……” “可是……”其他人还想再劝,却被他摆手打断:“我倒以为孙途这么做倒不像是真要对我下手,因为他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若真想击溃我们,大可把消息散播出来即可,何必多此一举前来邀请,而且还只给我看那书信呢?” 顿了一下,耶律大石脸色已变得一片坚决:“我意已决,明日去城中见他。说不定这真是挽回眼下局面的最后机会,与此相比,我耶律大石一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石林牙……”众将闻言皆都动容,有担心的,更多的却是心中满是敬佩。大石林牙真不愧是如今大辽国内仅剩的几个忠臣干将,只可惜现在朝中有此能力和忠诚的人实在太少了。 主意既定,耶律大石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安抚住军心,至少不能让底下的将士们知道,或是受上京失陷这一噩耗的影响。而为防宋军趁机出兵,他们还再度挪营后撤,把军营立在了十多里外。 而到次日一早,耶律大石便只带了十来个亲卫,就骑马来赴这一场邀约。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南京城门居然真就因他的到来而开启,竟不是从城头缀下个篮子来拉他上去,只此就可看出宋军底气有多足了。 不过他那些亲兵还是在入城后就被留在了城门口,未被允许一起进入。对此,耶律大石倒也没有太过坚持,毕竟自己都进入宋军驻守的城池内了,周围皆是敌军,多几个护卫根本没有任何保障。 本自以为调整好心态的耶律大石在被人带到今日设宴的地点时,还是有些变色了,因为这里赫然正是自己在南京的府邸。这实在透着深深的嘲讽了,分明就是宋人向自己宣告对南京的拥有权了,饶是他再是沉稳,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尤其是当他看到府中伺候之人多半皆是曾经的奴仆后,这种被人当众羞辱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了。 但眼下的情势,却让耶律大石无法发作,只能忍了气往里走,并在三进院落的厅堂门口,见到了笑吟吟站那儿迎客的孙途。而其两边,那一个个宋将却都带着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笑,就好像是在看他的笑话一般。 强忍心中怒意,耶律大石脸上也勉强带出了一丝笑意来:“孙将军,久违了。”说着,还抱拳施了一礼。 孙途见他如此作派,也不觉抱拳回礼:“林牙不必多礼,你我自这幽州一别后,还真就多年未见了。”两人很轻易就忽略掉了前日城上城下的那番对话,毕竟那时互相看不清脸,也算未见了。 虽然两人确有多年未见,但又无法真和阔别多时的老友般作一番寒暄,所以只见了个礼后,他们便一起入了厅堂,然后按主宾各自落座。只是坐下时,耶律大石依旧是一阵别扭,在这厅里,他一直都是坐在上边主位的,今日倒好,却成客人了,这种错位感实在太叫人不舒服了。 等其他将领各自坐下后,酒菜也终于送了上来,都是些辽人吃惯了的肉食,而且全部作法粗犷,不见宋人该有的精致。不过在场众人也都不是真为了吃喝,所以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略吃了几口后,就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两个主角身上。 孙途则在敬了耶律大石一杯后,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无感慨地道:“不过七八年时间,林牙却是苍老了许多。遥想当日在汴京时你我相处的时光,你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 “呵呵,事情都已过去,再提它又有何用?”耶律大石苦涩一笑,想想当初,再看看今朝,实在是叫人感到灰心颓丧啊。 他不想再在这等虚套事情上多作纠缠,当下就道:“孙将军,你我皆是带兵之人,又何必学那等酸儒兜这些个圈子呢?今日你有备而请,我也到了,有什么话但请直说便是。我是真很好奇,你所谓的对我两国皆大有利处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正文 第992章 抉择(中) 孙途笑了一下:“林牙不愧是领兵之人,果然快人快语。既如此,那在下也就照直说了,既然你肯受邀入城见我,想必是已经确认你辽国上京被金军攻破的这一事实了吧?而一旦此消息散播开来,无论南北,你辽军上下势必军心大乱,就是彻底崩溃大败也在情理之中,我说的可是实情吗?” 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耶律大石却终究无法睁眼说瞎话地否认这一点,只能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随后,又语气生硬道:“上京南京,孰重孰轻;宋国金国,谁友谁敌……孙将军莫不是想与我大辽就此罢兵不成?”这前两句话,正是之前邀他入城的信中原话。 “实不相瞒,在下还真有这一想法。你我双方已大战经年,各有伤亡,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若能就此罢兵息战,对谁都是好事一件。” “你觉着我会信你吗?如今我大辽内忧外患,又被你和金军接连攻下两处都城,你会这么好心收手?即便你有这等心思,宋国朝廷怕也不肯干休吧。而你孙途不过是一名前线将领,敢违抗上边的军令吗?”耶律大石满脸的怀疑,口中更是把诸多问题都给当面抛了出来。 面对如此质疑,孙途却依旧镇定如故,笑着摇头道:“林牙你到此时还在怀疑我的诚意吗?若我真有心对你下手,趁着上京被破的消息传来的机会,便可做些什么了,又何必再多费心思把你邀来商议呢?” “谁知道你还在打着什么阴谋诡计!”耶律大石哼声道,不过脸上的怀疑之色倒真就淡了一些,显然是这话起到了些作用。 “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很快就能明白。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打算就此放弃,眼看着辽国数百年基业就此彻底毁灭,还是有心救国,使辽国得以存续。若是后者,我就希望你能听我把话说完。” “我倒要听听你能拿出什么样的说法来。”耶律大石这话虽然有些别扭,但其实他的心思已经相当明确了。 孙途又是一笑,便入正题:“若林牙真有救国之心,那就该与我大宋联手,一起对付即将南来的金军。金军虽然战力极强,但我想合我两国精兵之力,再加上有备算无心,胜算还是不小。如此一来,不但你辽国可躲过眼下这一灭顶之灾,更能趁机大破金军,再趁胜北上,夺回那些沦陷的城池。当然,这一切的根本还在于你辽军上下能与我宋军通力合作,互相信任,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耶律大石的脸色明显就是一变,怔怔地看了孙途半晌,方才说道:“你宋军竟会帮我对付金军?若我记得不错,这次你们两方南北夹攻,正是早有预谋,也就是说,你宋国与金国早就缔结盟约,为何现在竟会打算突然倒戈?” “不错,我宋国数年前确实早与金人缔盟,也正因如此,双方才会同时南北用兵。”到了这时候,孙途也没打算再在这等 事情上多作隐瞒或是辩解了,大方承认。但随后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在我看来,现在的金人可比你辽国对我大宋的威胁更大,所以此时改变对敌方针,也算不得什么意外。” “只凭这一句话就让我信你,可不容易啊。” “林牙觉着为何已立国百多年的大辽会在兵力远逊于你们的金人手下连连吃亏?”孙途突然抛出了这么个问题来。却让耶律大石为之一愣,略作思索,才道:“还不是我大辽南北皆受攻击,导致分兵所致?”顿了下,才有些不情愿地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就是女真人确实要比我养尊处优多年的契丹人更为凶悍善战……” “这便是关键所在了,你辽人这些年来早已不是当初纵马驰骋,靠着杀戮抢掠为生的野蛮部落了,你们在百年来,受我汉家文化熏陶,也开始安于现状,不再筹谋扩张侵略,以至于宋辽之间之前更有近百年未有大战。 “而金人却不同,才刚从蒙昧中崛起的他们崇尚武力,惯于杀戮和抢掠,若是真让他们灭了你辽国,你觉着他们的脚步会就此停下,会只满足以此吗?一者是已越来越与我汉家文化所融合的辽国,一方则是如虎狼般凶狠的金国,你觉着换你是宋人,会更希望与谁为邻?” 孙途几句话就点在了关键处,也让耶律大石开始接受这一论调。但同时,他也生出了一丝疑虑来:“既如此,当日你宋国又为何会与金人结盟,还对我大辽出兵?” “我说过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现在,当时是当时。当时金人尚未完全展露其爪牙,我等自然更希望借其之力来达成我大宋百年来之夙愿了。而且就目前的结果看,我们也确实成功了,这一次不但大大削弱你辽国实力,也把幽州给拿了下来。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不过是趁机扩大好处,把幽云十六州全部拿到手而已。” 他这话却惹得耶律大石好一阵的恼火,想要斥其阴险,却又有些说不出口。而孙途又继续道:“不过我大宋终究不是金人,我们的目的并不是灭了辽国,所以也就到此为止了。所以说,相比于欲灭你辽国后快的金人,我宋人才是更愿意帮你们之人。” “所以说,咱们双方之间合作的前提,就是让我辽国就此出让幽云十六州,并出兵与你合作对金人用兵了?”耶律大石终于是彻底明白了孙途的用心,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你孙途还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啊,先借金人使我辽军大损,并趁机占我南京,现在又反过头来借我辽人之力对付金人,说到底,却是你们两头得利……” 孙途倒是坦白得很,当即点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是,这对你辽国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了,因为这么做,至少可以保下辽国半壁江山。更何况,这幽云十六州本就不是你辽国领土,倒与我大宋安全息息相关,此时我率军夺回, 也算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耶律大石猛地扶案探身,望向孙途:“你这么大胃口,就不怕我反过头来与金人合作吗?” 孙途笑着摇头:“合作的基础是能互相信任,还有实力上的均衡。可现在你辽人屡屡败于金人之手,连上京都已陷落,你觉着他们还会与你合作,饶过你们辽国吗?而且你可别忘了,百年来,女真一族一直都被你契丹人所奴役欺凌,你们之间早已结下大仇,又岂是几句话就能轻易化解的? “倒是我宋辽之间虽然多有摩擦,但说到底已做了百年邻居,互相间倒还能有个信任……” “你如此反复无常,却又叫人如何能够信服?”耶律大石又突然问道。 这一点确实颇为关键,既然孙途能突然不顾盟约与辽人合作,谁能保证他不会在之后再度反悔呢? 孙途的回答很是干脆:“这一点我没法做出保证,但你只能信我!我唯一可以说的就是,至少对我等武将来说,有辽国在北方是更有利的。” 耶律大石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已明白过来,这话含有两层意思。其一就如之前所言,有辽国在北边隔绝宋国与金人的直接接触,确实对他们最有保障;其二,便有养寇自重的意思在里头了。 只是孙途说得干脆,可他真能信吗?细想之后,耶律大石又是一声苦笑,眼下这局面不是他信不信的问题,而是除此之外,他确实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若拒绝了孙途的这一提议,辽军,乃至整个辽国都将面临灭顶之灾,现在的辽国已当不起南北夹攻之势,哪怕南方尚有十万精锐。 所以说到底,他再是不信,也只能接受孙途的提议,至少这样,还能有一线生机。虽然这么做了,后果依然极其严重——南京,甚至是整个幽云十六州都将因此被宋人所夺,这后果自然只能由他来背负了;而与宋军联手后到底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怕也不好说啊…… 孙途倒没有催促他拿定主意的意思,只是慢悠悠地喝着酒,等待着耶律大石做出最后的决定。以他对这个多年对手的心思和能力来判断,到最后,他必然会以辽国大局为重,从而答应自己的提议。 而且他相信,事后那些后果,耶律大石也必能应对过去。其实这位和他孙途某些方面都很像,虽然忠于辽国,但对这个朝廷,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就未必有多少忠心了。而现在,孙途明显是把一个机会摆到了他的面前。 耶律大石的脸色几番变化,辽国的存亡,自己的生死荣辱……太多的思绪在脑中起伏盘旋,最后终于是化作了一丝明悟,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说说吧,你打算如何合我两方大军之力来破即将南下的金军?” 此话一出,以为着耶律大石已做出了抉择。而这个抉择,势必将影响这里纠缠不清的宋辽金三国! 正文 第993章 抉择(下) 白沟河畔,宋辽战场。 随着宋军再度挥军北进,这里的局势也变得越发紧张,似乎战斗又将打响,这让本急于救援后方南京的辽军主力只能按兵不动,摆出迎战防御的阵势来。这也让辽军上下,尤其是那些将领们越发不安,总觉着形势已彻底脱离了己方的控制。 而作为辽军主帅,耶律雄格的心情就更是忐忑与焦躁到了极点,几乎每日都会在日落之前立于大帐门口处,呆呆凝视眺望北方良久,显然是在等待着那边有更进一步的消息传递过来。 今日傍晚,部下将士们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同,南院大王居然并未出帐,而当他们想要入内请示时,却又被守在帐前的亲兵挡了驾,这就让他们心中的疑虑越发的重了,纷纷猜测着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能让主帅有此变化。打听来打听去,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中午时分,北边有一骑快马赶到,送了一份紧急军报入内,然后,耶律雄格就再没有踏出过帅帐半步。 此时的耶律雄格正端然坐在长案之后,静坐半日,手持书信,看着似乎很是平静淡定的他,却因那双持信双手的不断颤抖而暴露了心中的滔天波澜。纵然是他,在看到这封来自耶律大石的亲笔书信后,依旧惊得魂飞魄散,全身发软,直到现在都没法站起身来呢。 因为信中所写之事实在太过严重,短短几日里,自涿州失守后,南京也已落到了宋军之手,而且哪怕耶律大石已尽力率军赶去,却已无能为力,再难夺回。不过这两座城池的陷落此时在耶律雄格看来已无关紧要,因为后边有一个更惊人的战报,上京城竟也在十来日前被金人攻陷,陛下则生死难料,不知所踪……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屹立在北方多年的大辽已来到了分崩离析的临界点上,意味着如今成建制的大辽官军只剩下自己手里的这么一支,更意味着自己所部这十万大军已成真正的孤军,内无援军,外有强敌,随时都可能一哄而散,彻底败亡! 耶律雄格虽然没有像大石那样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口吐鲜血,但整个人的情况也极其糟糕,浑浑噩噩了多半日,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么个可怕的结果。事实上,要不是这信是由耶律大石亲笔所写,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竟有这一连串噩耗传来的。 “耶律雄格,现在已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了,当务之急,你得做出抉择来,大辽的存续与否,只在你一念之间!”口中念念有词,强行让自己从那重重的压力和臆想中摆脱出来,耶律雄格不断告诫着自己。 耶律大石的这封急信可不光只是为了把这一连串的噩耗传递过来,更在于想要劝说他能接受宋将孙途的要求,选择与宋军联手合作,从而击破金军,缓解眼下的难处。只是,宋人当真可信吗?尤其是对面一直虎视眈眈的宋军,就真会答应与自己联手北上,对金军用兵吗? 作为辽国重臣,耶律雄格自然也知道之前宋金秘密结盟,共同出兵攻打大辽的 事情。可现在,宋人居然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提议来,他们当真可以相信吗? 太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不断起伏盘旋,竟让耶律雄格久久无法平静,身子的颤动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这让终于强行闯进帐中的几名军中要将看得大感紧张:“大王,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可是得了什么病了吗?” 连声的问候,终于让耶律雄格从自己的思绪中拔将出来,先是茫然地扫过一众关切地盯着自己的部下,随后才猛一定神,把牙一咬,做出了决定。事关重大,自己一人是不可能左右全局了,只能与众将商议。 想到这儿,他已把手中的书信按在桌案上,缓缓地推了过去:“你们都看一下吧。这是由大石林牙从北边传回的确凿消息。” 众将这才知道这封导致大帅一反常态的书信的来历,忙抢过传阅起来。而这一看间,帐中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古怪,谁也没有想到,看到的竟是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在等了良久都不见有人说话后,耶律雄格才缓缓开口:“既是大石林牙亲笔书信,此事就不可能有假。而今,我大辽存亡就在各位一念之间,你们以为我等该做何抉择?何去何从?” 众将回神,面面相觑了半晌,有人张了下嘴,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事实在太大太突然了,实在不是他们这些军中武夫能短时间里做出决定来的,甚至他们连一个建议都说不出口,因为谁也担不起事败后的责任啊。 唯一响起的,只有几个依旧无法接受如此结果的人的念叨声:“怎会如此,明明之前想着至少能撑到今年底的,为何上京居然早了半年就被金军攻破了?难道金军真强到如此地步,还是我朝中有奸佞卖国?” 这句看似只是梦呓般的话语却如一瓢凉水浇在了耶律雄格的头上,让他陡然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是啊,上京失陷的真相还是个谜,自己身为辽国臣子,必须要弄清楚其中原委。要是就这么散了,后面势必会被金人所擒,到那时恐怕就不可能再查清楚真相,若真有内奸,自己更是不可能为国除害了。但是,要是真能与宋人联手,击败金军,则这一切却还有机会! 而就在这时,一名将领突然上前一步:“我等愿听从大王之命行事,无论是战是和,皆由大王一言而决!” 随着这第一人开口表态,其他人也终于找到了自己选择的方向,也纷纷跟进道:“我等也是一样,只听大王号令,是战是和,大王你来定吧。” “好!”已然拿定主意的耶律雄格也不再如之前般犹豫彷徨,当即拍案而起,却因为久坐之下双腿乏力竟差点摔倒。好在他的反应够快,双手迅速由拍变扶,才稳住身体,然后肃然道:“我大辽绝不能就这么亡于女真人之手。只要宋军真有心与咱们联合,我们就信他一次,这也是咱们夺回上京的最后机会。” 顿了一下,他把目光落在一人之上:“ 耶律奎,你明日就以我军使者的身份去宋营一趟,试探宋人的反应。另,为表我军诚意,今夜便撤军十里!” 既然把话都说出来了,耶律雄格就展现出了军中大将的凌厉作风,当即颁布下了一系列的命令。确实,有些事情早做决断是要比首鼠两端,左右为难强出许多的。 当辽营众将因为这一连串的消息而失魂落魄,大受打击的时候,宋营之中,却是因前方消息的传来而欢腾一片。 “真是想不到啊,他孙千里竟有如此能耐,只短短一个多月时间里就先后拿下了涿州和幽州,真是叫人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种师中不禁连连赞叹,老成如他,也激动得坐不住身而在营中开心地踱起步子来。 其他众将的反应也都差不多,个个连上都是惊喜,连声赞叹的同时,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如此一来,哪怕他们之前做下了兵变夺权的事情,也不用再怕朝廷追究了。 毕竟,这可是大宋百年来的夙愿啊,只要幽州到手,则其他十五州的夺取也将不再是难事。更何况,这封捷报里还提到了辽国现在的处境,连上京都已被破的辽国,怕是已离亡国不远了。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只要大军一挥,幽云十六州将彻底回到汉人的怀抱,千秋功业唾手可得! 唯有种师道,在一众兴奋莫名的将领中间显得有些特殊,虽也有喜色,但一双灰白的眉毛却是轻轻聚在一块儿,久久未有开口说什么。直到众人高兴得差不多了,他才慢声道:“你们别光只顾着看前边的捷报,千里在后边可还提到了要与辽人合作,共讨金人呢,对此,你们又是个什么看法?” 这问题一经抛出,这些将领的神色都是一凝:“这事可不好办啊,我们与金人素来是盟友,这时出尔反尔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而且朝廷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啊,这完全就违背了陛下之前的意思。” “还有,辽人已是穷途末路,我们却又突然与之合作,也太古怪了些吧?” 随着这些人的说话,种师道已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显然,他们对孙途的这一提议是相当不看好的。这一者他们确实一直与辽人为敌,实在难以接受突然就改变身份,与之成为盟友;二来嘛,却在于眼见大胜可期,众将已然不想再冒险作战了,毕竟金军的战力看起来可比辽军要强出太多太多啊。 就是种师中,这时也面带迟疑:“千里如此做法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我们坐看辽金大战一场不是更好的选择吗?” 正当众将都拿出相似的看法时,一个出人意料的人物却突然上前一步,高声道:“各位将军,小的以为你们错了,孙将军的做法才是最明智的!” &&&&& 咦咦,居然又是周一了,险些就给它溜过去了,各位知道路人又要说什么了吧??既然大家如此心有灵犀,各位是不是应该来两张票表示表示啊。。。。 正文 第994章 宋辽联合 这突如其来,与大家意见相反的一句话已足够叫人意外,但在帐中将领们循声望向说话之人时,更是诧异之极,其中有几人更是当即斥责道:“大胆,我等商议军务何时轮到你这样的亲卫插嘴了?” 这个突然出言反对大家说法的,赫然是个身材高大健硕,满脸青涩,只着一身寻常校尉服色的青年,竟只是个在旁听用侍立的亲兵校尉!这确实太过出人意料,更是极其讲究上下尊卑之分的军中将领所无法接受的事情。 大宋军中其实和官场朝廷没有太大区别,一样比的是年龄资历和身份,也只有孙途这样有着偌大名声,同时手中又确实握有实权和军功之人才有资格成为异类,而其他人要想在这样的军务会议上插言开口,自然就会引来其他将领的斥责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即便被这许多人斥责,这青年校尉竟也不见半点心虚慌乱,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懒洋洋的惫懒笑容:“诸位将军还请见谅,小的不过是不忍见我大军错过此等破敌良机而已,我敢断言,要是这次大家因为某些成见而不听孙将军之命,今后必会后悔!” “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见他居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终于有将领勃然动怒,当即喝声下令。可就在左右其他几个亲卫迟疑着欲待上前时,一人却先一步起身开口:“慢着!两位相公,各位将军,何不先听他把话说完了,再定其是不是有罪?” 这位出言帮那青年校尉的也是一个年轻人,不过他这一开口,其他将领却不好打断了,只因他是种经,种家后起之秀,西军中最年轻有为的将领。而对此,无论是种师道还是种师中,都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青年校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当下就冲种经抱了下拳,这才又道:“二位相公,诸位将军,小的确实不曾有什么领兵作战的经验,但有些事情还是能看明白的,孙将军如此做法,正是眼光长远的表现。” “哼,可笑,我们本与金人联手破辽,他此刻却突然让我们出尔反尔联辽抗金,这算哪门子的眼光长远?就不怕被人耻笑,视作无信之人吗?”当即就有人冷笑驳斥道。 “这位将军,小的斗胆问您一句,到底是这点虚名重要,还是绝我北方之患,保我大宋边境太平重要?”青年陡然回首望去,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来。这让那将领一时无言,倒是旁边有人接道:“你这话是不是在危言耸听,转移话题啊?” “不,这恰是问题关键所在。”青年夷然无惧,摇头说道:“各位难道还没从辽人的接连挫败中看出金人的可怕来吗?连一向被我们视作大敌的辽军都被金军杀得全无还手之力,甚至能短时间里攻陷辽都上京,若他们一旦对我们下手,各位又有几分把握能守住边境?” 这话顿 时问得众人一阵沉默,就是再自负之人,这时也不敢拍了胸膛说自己带军能挡住金人的进攻。虽然他们未与之一战,但只要看看面前的辽军,以及辽人现在的惨状,就可知道金人挥军来犯自家是个什么结果了。 “可是,金人与我结有盟约,岂会……”还是有人迟疑着提出问题,但青年却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就高声道:“非我族类,其可信乎?谁能保证他们就只满足于灭掉辽国而不觊觎我大宋国土?更何况,咱们与金人所结的盟约只在破辽,一旦辽国被灭,之前所谓的盟约便告终结,到时他们自能找到各种理由出兵攻我,难道我们非要等到那时在仓促迎敌,而非尽早准备吗?诸位将军,在我看来,两国之间少有信义可言,有的只是利益。尤其是在用兵上,更是先下手为强,必须尽早将威胁铲除,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还真就让不少将领都露出了深思之色。他们也都是在一场场战斗中杀出来的人,自然不可能如那等腐儒般只懂得抱着什么道义之类的陈词滥调来为自己张目。之前只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才忽略了其中危险,现在总算是有些醒过味来了。 见此,种经也紧跟着道:“说得好,你之所见倒与我不谋而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韩世忠,现为小种相公跟前一名亲兵校尉。”青年挺起了胸膛说道。 “好,真不愧是我西军中的人才。二位相公,末将也以为孙将军的想法是最有利于我大宋的,因为金人若不早除,必将成极大的祸患。”种经激赏地看了韩世忠一眼,随即又补充道:“各位可不要忘了,其实这一次对辽用兵,乃是我大宋主动,而辽人却已有多年未曾想过南侵了。倒是这新近崛起的女真金人,却贪婪凶狠,不断南进犯辽。而以他们的性格来看,真就只会满足于灭一辽国吗? “就如荒野之上的一只饱虎与一群饿狼,各位以为谁对咱们的威胁更大?这只虎已老已饱,而且我们已很是熟悉,自有各种办法来应付它,何况经此一战,它更是元气大伤,至少几十年内不可能再对我大宋有威胁。倒是那群饿狼,饥肠辘辘,凶狠异常,一旦使其为邻,才是我大宋最大的威胁。如今若能联合饱虎共同杀狼,自可将威胁消弭,再无忧患!” “种经所言正合我意!”在众人还在思索迟疑间,种师道终于开口,并对此事下了结论:“我等为将者所做一切都当为了杀灭外敌,保我江山百姓。既然接下来金人很可能将成我大宋最大的祸患,此时有机会,自当将之铲除。至于和辽人联手,不过是权宜之计,至少咱们绝不吃亏,毕竟幽州已在我手,其他各城的辽兵也早已空虚,只等我们大军一到,便可顺利夺下了!” “可这终究只是我们的一点猜想,说不定金人并无与我们为敌之心……” 听到这点质疑,就是种师中都笑了起来:“战场之上但有半点可能,就须全力以赴,宁杀错,不放过!” 他这一开口,终于是把此事给彻底定了下来。毕竟两位种家相公都支持联辽破金了,难道其他那些将领敢逆他们的意思吗? 不过不少人心里依然有些不是滋味儿,毕竟这事起头的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地位极低的亲军校尉,就好像自己是被这么个小人物给命令了一般。只是在对上两位老将军如刀锋般冷冽的目光后,他们到底不敢再有他念,只能叉手应诺:“末将等听凭相公差遣,此番定能破金军,守太平!” “好,接下来,明日就找机会与辽人稍作接触,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种师道精神更是一振,当即下令:“还有,号令全军,准备启程。既然要杀金人一个措手不及,我们就该早些上路了。” 等到次日,都不用宋军这边特意派人联络,昨晚退兵十里的辽军方面就已派人前来联络了。当从这名辽使口中得知辽军已决定与宋军罢斗联手,共同对付金军后,宋军上下更是大感欢喜,让他们连最后一点顾虑都给打消掉了。 到了这一步,无论宋辽,都不再互相敌视,而是开始缓缓动兵北上。当然,在此期间,双方之间还是有所提防的,生怕自己在行进的路上遭遇这支刚刚的敌人的偷袭,这就让两路大军的进行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照此看来,没有个半个多月时间,怕是不可能赶到幽州,与孙途所部汇合了。 而在这两支大军缓缓向北行进时,之前在涿州稍作休整的山东军精锐倒是已早早抵达了幽州。 当宋江率军来到幽州,知道孙途在短短时日里所做的一切后,更是满心钦佩。原先,有些之后才被招入军中的将士们对孙途还只是因其身份才生出的敬意,但现在,看到追随着他竟能在旬月内连得两座大城,将士们是彻底折服归心了。 此刻的孙途,其声望在山东军,乃至于整个宋军中都已来到了全新的高点,甚至就连辽军上下,都会因为听说孙途的大名而心生恐惧,要不是军中没有妇孺,只怕他的名字都能用来止小儿夜啼了。 而随着部下大军抵达,以及后方宋辽两路大军也已启程的消息传来后,孙途对接下来的一战就更有把握,并决定该进行下一步的安排了—— 想要彻底歼灭金军,只靠正面交战虽然也有不小的胜算,但终究风险极大。要知道金军如今已连下辽国数十城,其士气远高于宋辽两军,而且他们本就以善于打硬仗著称,倒是宋辽两军,真碰上了苦战,可未必能真心配合。所以想要一战而胜,光合两军之力还是不够的,还得用计,把金军引入必败的包围圈才成。 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宋人这边以盟友的身份将之诱来了! 正文 第995章 兀术的雄心 五月二十四日,辽国,上京临潢府。 自初四日金军攻破西侧城门,这座辽国最重要的都城沦陷已达二十日之久。 可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天,上京城中却依旧能时不时看到有火头冒起,一场场突如其来的厮杀,还在这城池的某个角落陡然爆发。 藏身在这座有着数十万人口大城里的辽国守军余部,依旧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虽然他们的这些挣扎放在女真人眼中是那么的可笑而徒劳,只会牵连更多到底族人因此被杀…… 城北方向的一处巷子里,伴随着最后的几声惨叫声结束,几个浑身是血,面目狰狞的女真战士大踏步地走出来,其身后的巷子里,竟横卧着男女老幼数十口人,而这其中,只有三人是欲待偷袭反抗的辽兵,其他人等皆是受他们连累,被这些金兵虐杀的普通百姓。 这一幕清晰地落到了刚从巷前经过的完颜兀术的眼中,这让他的双眉又是一皱。而那几个金兵却完全没有发现他眼中透出的厌恶之色,反而笑吟吟地就靠了上来,献宝似地把口沾满了鲜血的长刀亮到了他的面前:“四太子,这把刀看着可比咱们的武器锋利太多了,我愿将它献于你!”对这个作战英勇,又有着诸般谋略的四太子,这些金兵是发自内心的尊敬。 完颜兀术眼中的厌恶之色瞬间消散,笑着摆了下手,又拍了拍自己腰间所挂的宝刀:“我已从辽人皇宫里得到了一把好刀,这把刀既然是你缴获的,自当由你佩戴,今后再凭他去杀更多的敌人!” “那是当然,我作为大金勇士,就该为大金杀光一切敌人,不光是辽人,还有那些看不起我们的其他人!”这个金兵猖狂一笑,就冲完颜兀术略弯了下腰,大步而去。 女真人立国不久,可没有宋辽两国般森严的等级制度,哪怕双方身份差别甚大,这个士兵也没有太多的卑躬屈膝。而完颜兀术对此倒也从不放在心上,只是在沉思之后,转头问了句:“哈赤,我让你统计的数字怎么样了,这些日子里,我们一共杀了多少辽人?” 身侧一名长脸鹰钩鼻,双目深陷的男子忙回道:“这二十天里,除开阵斩杀死的辽兵,我们大金将士杀掉的辽人已过八万之数,这还只是在这上京城里的被杀数字,据说那些早早逃出城去被杀的辽人数字也与此相当。” “辽人还真是人多啊,而我听说南边的宋人更多,要是真这么杀下去,我只怕我们不可能彻底取胜。必须和父皇好好谈谈了。”完颜兀术说到这儿,便一振缰绳,策马快速朝着前方不远处的辽人皇宫奔去,那里如今已彻底被金人占据,完颜阿古打就身处其中。 两队精锐的金兵守在有些破损的宫门前,不过在看到完颜兀术到来后,他们却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就这么随他带人带刀地长驱而入,直进到皇宫后 殿,完颜阿古打休息的地方。 其实辽人的这座宫殿相比于宋人的皇宫还是相当陈旧简陋的,里头的摆设装饰也最是简单不过,多是些虎豹等猛兽的皮毛头颅,还有就是一把把的强弓宝刀和宝剑,与大宋宫里的各种珍宝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倒不是说辽国就穷到了如此地步,连皇帝都过得如此穷苦,实在是因为两国的风气不同,而且如今辽帝耶律延禧更习惯四处狩猎捺钵,一年里还真没几天是待在上京皇宫里的。如此一来,这里的一切就都从简了。 可即便如此,这气派的殿宇房屋和各式装饰兵器却还是让夺下城池的金人们流连忘返,啧啧称奇,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几乎每一个刚进宫来的金军将士都会发出由衷的赞叹,然后在得到阿骨打的认可后,高高兴兴地为自己挑选出一把最合用的武器来。 不光是兀术这样的儿子亲信,就是寻常部下,甚至连曾家三兄弟,都拿到了一把品质极高的兵器,此时的曾索就挎了一把宝刀,守在后殿门前,见到兀术到来,才赶紧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四太子。” 话说曾家三兄弟凭着他们本就是女真后裔的身份,以及一身高超的武艺,在短短几年里就得到了金国君臣的重用。曾升留在兀术身边听用,而曾索则成了阿骨打的贴身护卫统领,至于最后一个曾涂则被吴乞买所看重,成了其手下一名将官,之前破上京时,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跟在兀术身后的曾升在见到自己三哥时,只是略略点头致意,而兀术则随口问道:“我父皇呢?可在殿中吗?” “皇上刚从后方一座殿宇里找到了好几箱子的财物,现在正于里头查看清点呢,四太子来的正是时候,应该能得到不少的赏赐。”曾索笑了一下后说道。 兀术听后也只是一笑,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些日子里,守在这里的将士总能从某个犄角旮旯里翻找到辽人留下的财物,他都已经习惯了。当下,就让曾升哈赤等部下留在殿外,自己则大步进了殿门,去见其父阿骨打。 殿内,十多根牛油蜡烛正自熊熊燃烧,把这殿宇照得是一片通明,阿骨打正满脸是笑的坐在地上,与几个亲信一道,分看着从一个个镶嵌着宝玉的箱子里取出来的东西。 那些更短也更锋利的宝刀早被他们丢到了一旁,现在让他们拿在手中一面把玩,一面称奇的,却是一只身体极薄,却足有一只手掌那么大的玉杯,几匹光滑如水,在火光里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锦缎。几个握惯了刀枪弓箭的大老粗把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在这些器物上,又是满脸的惊叹。 “这些东西真是夺天地之造化啊,与这些缎子比起来,我们身上穿的压根就只是皮毛了。”有个将领颇为丧气地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惊叹道。 “还有 这杯子,也不知是怎么造出来的。想必拿它喝酒,一定滋味更美吧。” 就在阿骨打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时,兀术却大步上前,说道:“这些东西固然看着美丽,却很不实用。各位,我们女真人喝酒就要喝个痛快,要是拿这么个杯子总要小心翼翼,捧了都怕碎了,那还喝什么酒?” “倒也是,还是四太子更有见识些。”一个满脸横肉,从左眼到下巴处还有条深深刀疤的汉子哈哈笑着点头。 而阿骨打也不觉摇头笑了起来:“兀术你总是能说出这等被我们忽略掉的话,真不愧是我女真部族的雄鹰。对了,听说你昨日又在城外击破了一支辽军,喏,这匹绸缎就赏你了,这可是辽人宫里都少有的好东西啊。”说着手一抬,便把其中一匹缎子抛向自己的儿子。 完颜兀术很是随意地就将之接住,随后笑道:“多谢父皇赏赐,不过在我看来,这些缎子也算不得什么。” “四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不解问道,就是阿骨打也皱眉看了过来。 “父皇,就我所知,辽人的这些缎子其实就来自南边的宋国,而放在宋过,这些在我们眼中很是华美,价值连城的锦缎就压根算不得什么了。他们的富贵人家中,一年四季穿的就是这样缎子所做的衣裳,至于他们的皇帝和大臣,穿的可比这个更好。他们喝酒用的瓷杯,也比这个玉杯更薄更透更轻,那才是真正的珍品,这些不过是宋人用来赚取辽人马匹和钱财的商品罢了。” 兀术的这一番话,顿时把几人都给说得一阵发傻,居然还有这等事情,他们竟是全然不知宋人能富贵到这般地步啊。但他们也知道兀术向来喜好汉人文化,想必他说的总不会有错。 “要真是如此,这次我们和宋人联手灭了辽国,好歹也是盟友,也该跟他们要些好东西,别的不说,我就喜欢这样的杯子,要来十个就满足了。” “我也一样,要有这样的缎子给我女人穿,她一定很高兴。” 这些金国将领纷纷畅想起得到诸多宝物的好处来,嘴上都要流出哈喇子了。但兀术却未接他们的话,脸上甚至还带了一丝冷笑,阿骨打见状,却皱起了眉来:“兀术,你对此有别的看法?” “父皇恕罪,我只是觉着咱们的要求也太低了些。难道光只打下辽国就能让我们满足了吗?各位就没有想过,要是能再南下,把整个宋国都打下来,把这些被我视作珍宝的好东西全部抢到手里,把那些温婉如水的宋国女人都压到我们的身下,这才是天底下最美妙的事情吗?”完颜兀术说到这儿,整个人都充满了兴奋,双手挥舞着,就好像随时都可能要飞起来一般。 而面前的君臣几人却被他这一说法给彻底震住了。半晌,才见阿骨打低低一声咳嗽道:“攻宋?这恐怕不容易吧?” 正文 第996章 宋使求援 阿骨打的这一句话也引来了其他那些将领的附和:“是啊四太子,宋国可与我们相距极远,就是用快马来跑,也得用上好几个月的时间。而且听说中间还有湍急的大河拦阻去路,辽国用了百年都打不下宋国,我们又怎么可能再去攻宋呢?” “何况宋国与我们还是合作关系,他们可不像辽人那样与我们有着世代仇恨,出兵攻打宋国怕是连下面的勇士们都未必肯答应啊。” 面对着这些已经满足于眼下胜利与收获的将领们,完颜兀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语气却依旧热烈:“那各位想过没有,宋国的财富是辽国的几十上百倍,只要我们能打入宋国,就能让我们的每一个族人都收获大量的食物和财富,像这样的宝物,宋国的每一座大城里都藏有无数,这难道还不够激发我们女真勇士的征战之心吗? “至于所谓的盟友关系,一切不过是在辽国尚存的基础上。可现在,辽国已接近灭亡,那我们与宋人之间的所谓盟约也就到头了,再对他们用兵,自然名正言顺,不存在任何问题。” 这几句话说下来,还真让众人不好反驳,就是阿骨打也不禁产生了兴趣,修长的双眼里,透出了贪婪的光芒来。兀术最是了解自己的父亲,当下又大声道:“至于你们所担心的南下攻宋会有多难,就更不必放在心里。百年来,辽人都能轻易压制的宋国能有多少战力?我还听说了,直到前几日,他们都还在和辽军于析津府以南做着对峙呢,而我们却已经席卷大半个辽国,把他们的诸多京城全部攻破,与我们相比,宋军的战力实在是太弱了。所以只要我们有心,大兵南下,定能把整个宋国都征服,那里的财富人口土地都将成为我女真部族的财产,我们的族人也将再不必因为各种天灾饿死冻死了!”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下来,完颜兀术的面颊发红,眼中更有丝丝精芒透出:“父皇,各位将军,难道我们就只能满足于获得这点好处,而不去赢得更为丰厚的财富吗?” 这一回,阿骨打是真个心动了:“真要如你所说,那攻宋确实是最好的选择。我金国想要真正崛起,还需要更多的财富人口!” “父皇英明!”兀术忙躬身称颂了一句,而后又进言道:“但要想全无后顾之忧地攻打宋国,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稳固后方,也就是眼下的辽国各地。父皇,以我的看法,我们的勇士不能自如之前般胡乱杀辽国百姓泄愤了,该对他们恩威并用,让他们怕,也让他们敬,从而成为我们后方的保证,成为我大金的子民!”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兀术终于是把自己眼下最迫切希望阿骨打改正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因为在他看来,破一城易收一城难,破一国易吞一国难,只用杀戮是无法真正将辽国给控制在女真人手中的。 阿骨打这时也已看出了儿子的 用心,狭长的眼中再度闪光,这才笑道:“既然兀术你已有了全盘考虑,那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不过攻宋之事毕竟重大,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机会才好发兵,宋国毕竟太遥远了。” “是。”兀术对此倒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又抱了下拳,便转身离开了后殿。有些事情急不得,一旦时机到了,便会水到渠成。 而他所等待的机会却在几日后便自动送上了门来,一个宋使的出现,终于让阿骨打及其他金人开始考虑起南下攻宋的可行性来。 风尘仆仆的吴用立于殿内,看着懒洋洋高卧于本该属于辽帝的宝座上的高大汉子,不自觉地就生出了几许忌惮和心慌。这家伙虽然只是这么半卧着,可给人的感觉却还是像极了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那双狭长的眼睛看过来,更如猛虎在打量着自己面前的猎物一般。 “大宋使臣吴用见过金国皇帝。”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按捺下了心头的悸动,只弯腰拱手,以一个强硬的姿态来参见阿骨打。 阿骨打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才笑了一下:“宋使不必多礼。你今日前来可是代表宋国来兑现之前承诺的吗?不知你们答应我们的那些粮食布匹什么的现在何处?” 在身边金国通译的解释下,吴用听明白了对方的话语,便有些尴尬一笑:“金帝还请莫要着急,我大宋富有四海,既然已答应过你们会有报酬自然不可能反悔。不过本使今日前来却非为此,而是希望你金国能继续对南用兵,去把幽州,也就是辽国南京析津府给一并打下来。” “哦?这就有些奇怪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我大金可是和你宋国有过约定的,双方同时举兵,南北伐辽,由我大金拿下其他四京,只留南京与你宋国。因为就你们所说,那座城池本就是属于你们的,还有周围那一片地域,叫什么幽云十六州的,也都是你们的国土。怎么,到了今日,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 “照我看,应是你们宋人作战不利,打不下南京城,所以才会在此时想着向我们大金求救吧?”边上立刻有人满是讥讽地说话道。相比于宋辽森严的等级礼仪,如今的金国可要随意太多了,即便是在这等正规场合里,当臣子的也能随时出言打断君王的说话,阿骨打还不见有丝毫不快的。 他不但没有见怪,还冲那臣子赞赏一笑,然后看向了吴用:“宋使,我们说的可对吗?” “这个……”吴用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一下,这才轻声道:“事情并非如你们所说,我大宋兵精将勇,想要拿下幽州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辽人拼死抵抗,甚至拿满城百姓的性命为要挟,我主向以仁德传世,所以才一时难以破城。可要是有你金兵在后帮着攻城,则幽州必再难守住,所以我家童帅才会,才会有此一请。 “不过,我们也不是 让贵军白白出力,只要能打下幽州,我们可以用钱粮来换,可以在之前应允你们的数字上再加五成。如何?” 他越是如此解释,这些金人就越觉着他这是心虚撒谎,所有人都露出了嘲弄之色,而阿骨打则在突然正身坐起后,把大手往龙案上啪的一拍,大声道:“五成?太少了,我要翻倍,不光是钱粮,还有之前你们答应给我们的一切好处,统统都要翻倍。” “这个……可以!”吴用当即咬牙点头道。 “还有,一旦由我们攻陷幽州,则城中人口财富全都是我们金国的,你们宋人不得争抢。”一旁的兀术见他答应得痛快,便又提出了一个更显苛刻的条件来。 这一回,吴用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但在一阵迟疑后,他还是吃力地点下头去:“也可,但城中其他东西你们不得破坏……” “哈哈,你们宋人还真是大方啊,既然只要一座空城,我大金自然是愿意相助的。这样,你写下盟约,留下字据,再让人准备好钱粮财富,就只管在南京,不,该随你们叫一声幽州,幽州城外等着看我大军破城吧。不过要记住,想要进城,就得先兑现之前的承诺,没有钱粮到位,那我们是不会开城让你们进去的。”阿骨打又是哈哈一笑,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吴用脸上又是一阵变幻,终于还是点头应道:“一切就如金帝所言,我们会把一切都准备妥当的。” 在让吴用退下后,殿上众人又是一阵得意的大笑。而后,阿骨打才叹道:“之前兀术你说起宋人羸弱时,我还有些疑问呢。但现在看来,宋军确实无用到了极点,一座南京居然就让他们打到今日,要换了我大金勇士攻城,用不了十天,那城池就早被袭破了!” “更可笑的是,他们到了这时候还想着顾及自己的颜面,非要找什么理由,说什么是因为仁慈才不好攻城。分明就是他们的兵马全都是废物,由此来看,宋军确实不堪一击,完全无法与我大金精锐相比了。” 殿中立刻充斥了对宋人的蔑视言论,而随着他们这么一路说下来,阿骨打已迅速做出了决定:“这一回,我不但要率领大家去把南京城打下来,而且还要趁机继续南下,把更富庶的南方宋国也给打下来,抢夺他们的财富和人口,让那里的一切都成为我大金的领土。各位勇士,你们可有信心吗?” “有!有!有!” “打下南京,吞并宋国,让我们女真一族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存在!” 殿中众将已被他的这番话给点燃了心中激情,纷纷大声应答,吼声几乎要把个皇宫殿顶都给掀飞了。 可就在这一阵阵的呐喊声里,唯有最早提出攻宋的完颜兀术却凝神不语,似乎正是思索着某个极其要紧的问题。片刻后,他才突然抬头开口:“父皇,此事可能有诈!” 正文 第997章 金军入彀 六月十七,幽州以东三百里,卢龙塞。 当空的烈日照射在这座自古以来就矗立在这儿,为中原大地抵挡了无数次外族入侵的重要关塞,炙烤着关城上的每一块城砖,每一寸夯土,也炙烤着守在关塞内的诸多将士的内心。 酷热的气候让立在关城上的守卒用不了多久便已汗流浃背,唇舌干燥,但他们却不能下城歇息,只能举起身上的水囊,小心地将其中的清水倒进口中,湿润自己的咽喉和嘴巴,缓解着这难当的暑热。 “女……女真人真会从这边杀来,攻我南京吗?”两名离得颇近的守卒忍不住小声说起话来,可还没等另一个说什么呢,后方已经传来了此关守将的一声低喝:“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我们身后就是南京城,断不容有失。哪怕这次来的是十万女真兵,我们也要将他们……”话未说完,他的声音突然就被切断,然后一双牛眼就死死地盯在了关塞前方那一片旷野之上。 恍惚间,他已看到在那亮得发白的日光中,正有一支军队如猎豹般冲锋而来,这等速度完全不在奔马之下,但下面的军队却明明皆是步卒。这让守将都有些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因为天热眼话所产生的错觉了,当即就举手在眼上揉了一揉,但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因之消失,反倒越发的清晰起来,那支奔腾而来的军队已更接近关塞正门了。 “有敌袭,女真人攻上来啦!给我准备御敌!”一道尖利的嘶吼迅速在城头响起,无论是关城上的守卒,还是下边歇息的兵马,全都抖擞精神,各种守城兵器也被他们迅速拿出,放到了城头。 而就在他们这一番手忙脚乱的准备过程里,刚刚还在十来里开外的金兵已杀到了三里之内。而后,一阵嘹亮尖锐的号角声便自他们中间响起,其他金兵则是发出嗷嗷的怪叫,全如扑向猎物的虎狼般,半刻不停,就已直冲关塞正门而来。 这一幕,几乎都把这里的守军上下给看呆住了,要知道这卢龙塞可是北边极其重要的一座关隘,哪怕因为辽国疏于防守和国力日弱而大不如以往,却依然墙高有八丈有余,在两边足有数十丈,连绵十多里的燕山山脉中间挡着,就如刀锋插地,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极险的所在,哪怕是有十万大军冲杀过来,配备了足够多的攻城兵器,想要拿下这里,怕也没有那么容易。 可眼前的金兵却不过区区万人,而且除了部分人穿了皮甲外,几乎都是光着膀子冲杀过来的,实在叫人有些无法相信他们真能对卢龙塞构成什么威胁了。 但即便如此,守将依旧不敢有半点马虎,声声号令中,无数弓弩已对准了下方的人浪,木石,灰瓶,火油……各种该准备的武器也都到位,只等着敌人靠近到城墙附近,就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守军上下都相信,凭着自己居高临下的绝对地理优势,哪 怕这里只区区三千兵马,也足以死守住关塞不失了,还能重创这支南下的金兵呢。 “给我准备——!”看着敌军不断靠近,守将开始估算起双方的距离来,手已高高举起,随时准备落下。 可就在他一个放字即将脱口的瞬间,那些奔跑中的金兵却猛地停步,然后曲膝凝身,把一张张硕大的长弓亮到了身前,拉满了弓弦后,一蓬蓬的箭雨就如雨点般直朝着城头飞来。 那是数以万计的箭矢,遮天蔽日,几乎是把头顶的烈日都给彻底掩盖起来了,也把整座卢龙塞正门的墙头给完全覆盖。 这一下,实在太过出乎守军意料,因为敌人停步的位置还在他们弓弩的射程之外,但偏偏金兵的弓箭却能一射近一百五十多步,更射上城来,真真的杀了满城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咻咻而来的箭矢在眨眼之后便落到了守城兵卒的身上,如雨打芭蕉,瞬间已将那数百弓弩手全部钉杀在了城墙之上,几乎没能留下什么活口。而那守将,更是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已成一只巨大的刺猬,轰然倒下。 关城下方的守军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完全无法接受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以至于他们在这时都失去了该有的判断与行动能力,忘记了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冲上去,代替死去的袍泽守住关城。 下边的金兵却不可能给他们弥补过错的机会了,随着这一阵乱箭飞出,他们已再度全力前奔,用着几乎与利箭一样的速度,冲到了城下,然后抖手之间,就已抛出了一根根用树藤韧草所编制起来的粗长绳索,全都稳稳地套-紧了城堞,然后他们双手一拉间,人已火速直往上蹿。 只在短短半盏茶的工夫里,这上百条绳索上便已缀了上千名金兵,他们以一个极其迅捷而又怪异的动作通过手足并用来攀上城头,每一下手的拉扯,脚的蹬踏,身子就能迅猛上去一大截,这看似高大雄伟的卢龙要塞在这些金兵的身下,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险阻了。 这便是女真一族崛起于白山黑水间的绝招所在了。以往在那陡峭多变的山林中,在那一处处如刀削斧劈的悬崖间,他们就是用的这种方法上下如飞,为的就是一些能换来少许粮食的山珍。可以说,只要是成了年的女真男子,就都有着一身飞檐走壁的惊人本领,这一座八丈高的关墙与他们而言,真就跟平地没有太大区别了。 所以,当关内下方的守军终于回过神来,喊叫着冲上城去,想再做防御时,关墙外侧已有一个个人头冒起,他们才刚举起刀来欲待杀敌,那些人头已猛然掠起,如一只只雄鹰般飞上城头,然后这些人手中的利刃已闪烁着寒光,先一步劈进了守军的脖颈和胸腔之中,将他们斩杀当场! 随着金兵彻底在关城之上站稳脚跟,接下来的战斗就彻底失去了悬念。这已算不得 什么战斗了,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关中守军在已经破胆的情况下,压根组织不起任何有用的反击,迅速就被不断从下方上城的金兵所吞没,最后被彻底驱赶得退向后方,逃出卢龙塞。 前后只个把时辰,这座被辽人寄以厚望的重要关塞就被金兵打了下来,而他们却并未就此罢手,眼见守军外逃,便毫不犹豫地就追击了过去。霎时间,喊杀声,惨叫声就在这卢龙要塞的内外响作一片,直把这周围的许多鸟儿都给吓得四散飞走,短时间里是不敢再回来了。 关城之内,尸体无数,鲜血已没过了下方众人的脚踝,而随着关门一开,更多金兵如浪潮般一涌而入。看着这里的一切,为首的将领更是发出一阵猖狂到了极点的大笑:“辽国,已是被拔去羽毛的雄鹰,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就是死亡而已!” 关城以南,当最后一名辽兵倒在血泊之中,金兵才停下脚步,转身退回关内。虽然这一战完全是碾压屠杀,但一场突袭还是消耗这支金军精锐不少气力,所以他们显然是打算在此稍作休整,顺便等到后方大军到来后,再往南去。 这一等就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有一支数量更为庞大的队伍缓缓而来,正是金兵主力赶到了。只见其当中间便有一面硕大的黄色龙旗高高飘扬,正是代表着金国皇帝完颜阿古打的大纛。 而随着这支大军入驻卢龙塞,里头更是一片欢呼沸腾,显然,金军上下对于接下来的战事都充满了信心,他们相信在自己的君王率领下,他们必能把辽国彻底吞噬,甚至是更南方的宋国,也将成为他们铁蹄之下的下一个牺牲品。 阵阵的欢呼怪叫随着风散往关城四周,最后沿着那长长的山谷峡道,传到了幽暗的山林之中。 若是冬季,这些山林树木全部落光叶子,再加上大雪之后的话,即便是数里外的卢龙塞内的人也能看出这山林里的情况有异,在那林子深处,影影重重间,竟有无数身影伏于其间。 但只可惜,现在却是仲夏,正是一年中草木最是繁茂的时候,所以那连绵十多里,立于数十丈高处的山岭上的人影就全部被关内的金兵所忽视掉了。倒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却全被高处的伏兵收于眼底。 当看到卢龙塞这么轻易就被他们袭破后,不少伏兵的脸上也露出了恐慌之色,设想着要是自己身处其中,会是个什么下场。而后,在看到那些袍泽被金兵追击屠杀后,他们则个个怒火中烧,恨不能现在就杀过去报仇雪恨。 但他们也知道,若是正面对决,哪怕自己兵力占优也远非金军的对手,这是辽国用一场场大败得出的血的教训。所以今日,他们才会与宋军联手,并在此地设下埋伏,只等金兵踏入伏击圈。 他们相信,明日,就是报仇雪恨,杀光这些金兵的时候,因为他们,已入彀中! 正文 第998章 谁中谁的伏 大宋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金天会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宜,动土、开业,忌,出行。 天才一亮,只在卢龙塞中休整一夜的金军就已行动起来,随着阵阵号角声起,他们便排列着尚算齐整的队伍,缓缓从南边塞门而出,鱼贯着进入到了这条位于关塞后方,足有将近二十里长的峡道山谷之中。 虽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但此时日头才升,两边又有茂密的树木遮挡光线,山峡之中倒是显得颇为幽暗,只有斑斑点点的阳光错落照下,倒让人行于其中颇感清凉。 这一回金军行进的速度就远无法和昨日如雷霆般攻打卢龙塞时相比了,光是头前的五千先锋军入谷就有了半个多时辰,后面的队伍更是拖得老长,直到先锋队伍已过了山峡近六七成的位置,位于最后的队伍才得以进入其中,而此时的日头都已经升到了高高的中天,都快到中午了。 上方山林之中,无数双眼睛正紧张地盯着这些金兵的动向,有些弓弩手甚至都已经张开了弓来,可因为位于中间位置的主将并未下令攻击,他们才一直做着忍耐,只看他们的神情目光,还有额头不断冒出的汗珠,就能知道他们是忍耐得有多么的辛苦了。 但作为这路伏兵的主帅,耶律大石却更清楚忍耐也是取得最后胜利的重要条件,为了能将眼前的金军主力一网打尽,他就必须有足够的耐心,必须等到他们全部踏入自己布下的伏击圈,才好发动致命的攻击。 看到殿后的金兵也终于踏入山峡,而先锋队伍又离南端出口越来越近,金兵已在峡谷中拉出了一条十多里的长队后,一名将领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林牙,差不多该发动攻击了吧?” “再等一等!”耶律大石的声音稳定而冷静,完全不受眼下紧张的气氛的影响,目光则不断跟随着中间那面金军大纛移动着,计算着这代表着金军主帅的旗帜距离自己最大的杀招尚有多远。 终于,随着那面大纛移动到一处有着犬牙般错切的山道上时,耶律大石突然就已拔刀在手,在唰然一刀斩向身前一根粗大的藤条的同时,口中已暴喝出声:“攻击!”声音出口,刀已狠狠切在了那藤条上,将之切作两段,然后,一阵簌簌的怪声就从其侧前方响起。 同一时间里,两边山上,更有无数刀光闪出,也同样切在了他们身前那一条条的藤蔓之上。而随着这些藤蔓的断裂,下坠,便有簌簌怪声从各处响起,片刻后,簌簌声已变成了叫人心惊的隆隆声,然后伴随着泥沙碎石从山上滑落,已有重重黑影如泰山压顶般呼啸滚落,全都直朝着山峡中金军压砸下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了金军的意料,他们本还算齐整的队伍瞬间就散乱开来,在声声尖锐的嘶吼声里,许多人已全速朝着两边山崖的边沿扑去,也有更多人则亮出了随身的兵器,想要抵挡来自上方的攻击。 但这一切却已经太迟了,十几二十丈的高度对人来说或许已是不低,但对那些几十上百斤的落石来说,却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还没等那些步履矫健的兵卒们扑到那些死角处呢,一块块比磨盘更大的石头已碾压落下,砸在了他们的头顶。一时间,昨日还表现得如同猿猴猛虎般的金兵就成了纸糊一般脆弱,被石头砸得骨断筋折,鲜血横飞。 伴随着阵阵惨叫,上方的辽兵已火速靠上前来,号角声里,无数的弓弩手已拉满了弓弦,开始把箭矢如不要钱般朝着下方猛射,竟是打算把下面的所有金兵全部射杀,不留一个活口。而这其中,遭受最密集攻击的,当数位于金军中间位置的那面大纛周围的兵卒们,那箭矢简直就是如瓢泼大雨般落下,几乎都未有半点间隔的。 而就在刚才,他们中的许多人已被落石得惨叫不迭,倒下大片,再被这等箭雨迎面痛击,就更是施展不出什么防御手段来,只能是勉强支撑起一面面的小盾牌做着濒死的抵挡,同时在一些将领的大声喝令中,以更快的速度朝前猛冲,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宛如地狱般的所在。 这条峡道确实太适合设伏攻击了,居高临下的辽军几乎是在对下方的金军进行着一面倒的虐杀,而他们却完全拿不出半点反击的手段来,只能被动挨打,同时想着尽快从这里逃将出去。 而见到这一幕后,辽军上下的士气更盛,尤其是见到敌人如落水狗般仓皇逃窜后,他们更是彻底没有了之前的顾虑,嗷嗷叫着,就已冲下山来,想要用真刀真枪收割敌军性命,以为这几年里被金军所杀的袍泽报仇雪恨。尤其是报昨日卢龙塞中那些被屠杀的将士们的仇,那可是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的杀戮啊,这股怒火若不发泄出来,他们都快要疯了。 正因有着这满腔的怒火,这些辽国精锐竟全都只用最简陋的绳索便能让自己沿着陡峭的山壁火速下落,杀向下方的金军。而当已经彻底乱了军心,失了斗志的金军看到这些如神兵天降的敌人不断杀过来后,更是吓得只会哇哇乱叫,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便飞快地朝着前方奔跑,全无半点回头抵挡拼死一战的意思。 山岭上方,辽军将士都有一种得报大仇的畅快感,许多人都在那儿哈哈大笑,也有人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就这么跟一般兵卒一样,只身就在绳索的帮助下杀下山去,去追杀那些可恨的敌人。 山上伏军已全数露面,就只等着收割这场布局多日的大胜利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亢奋地怒吼杀下,个个都兴奋不已的当口,作为主帅的耶律大石脸上却从一开始的激动高兴而变成了疑虑,最后更是双眉紧锁,口中念念有词:“不对,这事大有问题……金军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哪怕他们已中了伏,也断不至于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突然,他心头 一震,厉声大喝:“命山上各军守住各要冲,不得再随意冲杀下去!”只是他的这声命令在眼下群情激奋,所有人都想着快些冲下杀敌的环境里,却根本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来,只有周围一些亲兵部下带着疑惑看了过来,居然都没有人随之发布命令的。 而就在这时候,出人意料的变故就在下方生出,随着一阵号角声起,又有一支军队如奔马般从本该没多少人驻守的卢龙塞中冲杀出来,数量足有万人之多。只见他们一个个速度奇快,压根不给山上辽军以任何的反应时间,就已怪叫着冲到了山脚处,然后竟不用任何工具帮助,便徒手沿着陡峭的山壁直攀上来。而此刻,后方山岭处的辽军已所剩无几,其他人要么已经冲下山去,要么还在半山腰的绳索上挂着呢,根本组织不起什么像样的防御来。 也是在这一刻,耶律大石才霍地想明白了个中关键,知道自己刚才的疑心来自哪里了——昨日他可是亲眼见到金军是以如何骁勇凌厉的攻势打下的卢龙塞,那八丈关墙在他们面前压根不算什么阻碍,几乎是一个冲锋就被金兵给翻越了过去,那今日的金兵怎么可能会变得如此不济事呢? 哪怕他们确实是在猝然遇袭的情况下乱了分寸,可以金兵一向以来的凶猛战法,也不至于半点反击都做不到,只会一味地逃窜啊。这哪里是什么金军精锐,分明就是一大群炮灰了!而眼下这支埋伏关塞内,突然杀出的兵马,才是真正的金军精锐! 只可惜,他想明白个中关键的时间已经太晚了,伴随着这些金兵敏捷上攀,后方的辽军对他们都已经构不成拦阻,而且因为顾忌上头自己人,他们竟连弓箭都发不出来。而在迅猛上攀的过程里,这些金兵居然还能腾出手来杀死正挂在绳索上的辽兵。相比于金兵在悬崖峭壁间进退自如,如履平地的表现,下落的辽兵就显得格外脆弱了,遇到他们的攻击,竟是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急转直下的战况,直让耶律大石在瞬间愣住,纵然他智谋百出,这一刻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而这时,更大的打击也从下方传来:“这下边的金人是假,他们都是我们辽人降兵……” “什么!”这话顿时就如五雷轰顶般重重打在了众人头上,原来自己布下杀局陷阱,拼命斩杀的,居然是自己的国人,这打击可实在是太大了,也让所有还在不断朝下放箭的将士瞬间就给凝固住了,手一松间,无数兵器因之落地,辽军军心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而此刻,后方金兵已攀上山来,清剿了面前留下的一些兵马后,数以千计的敌人已如虎狼般扑杀过来。这让辽军上下更是一阵阵的慌张,陷阱不成,反倒把自己给陷入到了绝地之中! “退,退出谷去!”事到如今,耶律大石能做的只有收拾残局,带着部下兵马尽快逃出这已成自己绝地的山谷,寻求后招破敌了! 正文 第999章 早有准备? 在阵阵急促的号角声中,在一阵旗帜的快速挥舞间,无论是山林上,还是峡谷山道内的辽军都明白了主帅的意图,开始全力往着山峡南面的出口处退去。只是他们的行动却也遭到了阻滞,山上的辽兵自然是得面对后方金兵的疯狂追击阻挠,而下方的辽兵,则因为面前的“敌人”全是自己族人而变得更为混乱。 本该队伍井然的他们此时已和这些早已慌了神的族人混在了一处,几乎填满了整个山谷,每往前挪动一步,都将耗费他们极大的力气。而更叫人感到无力的,是他们还狠不下心来斩杀这些阻挠自己前进的族人,只能裹挟着他们,七倒八歪的往前,远无法和上方的兵马相比。 位于山脊中段的耶律大石所部撤得倒是还算顺利,至少金兵的攻击还威胁不到他们,而且能被他留在身边听用的,自然全是辽军中的精锐,哪怕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依旧保持着冷静和灵活的身手,护着他快速后撤,不断靠近那南边的出口。 只是在撤退的过程里,耶律大石的心却已成一团乱麻,太多的疑问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盘旋往复——为什么本该中伏的金兵会变成自家辽人,为什么这支金军精锐会如早知道他们在此设伏般留在了要塞里,只等辽军全出之后才于后方杀出?那些金军主力又去了哪里?他们是怎么猜到的有此一着,接下来又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数来? 无数的问题此刻他都找不到答案,只能是仓皇往南边奔逃着,同时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如果金兵有问题,那宋人呢?之前答应与大辽合作的宋军,又会不会在此刻突然调转矛头,对自己下手?又或者,这里的一切皆是宋金两国为了全歼自己所部设下的一个局?要真如此,自己带兵跑出去,会不会面对更大的杀劫? 是的,当遇到如此变故,耶律大石却立刻选择南逃的原因,就在于那里尚有宋军伏兵的存在,为了对付金兵,这次宋辽双方可是布下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阵,派出了十多万大军在此啊。除了两边山上的五六万辽军,南边出口处,也还有五六万宋军等候着敌人呢。 但现在,他心中的疑虑却让耶律大石更感恐惧了,要真像自己想的出现了最坏的结果,恐怕大辽真就万劫不复了!但事到如今,他们却已别无选择,只能赌宋人并未背叛自己,全力往前,去和想象中的盟友汇合了。 终于,冲在最前面的一支队伍已跑出了谷口,随着他们的大喊大叫,本来静悄悄的谷口处也开始有连绵的鼓号声响起,旗帜招展,兵马攒动,正是宋军开始做出反应了。让耶律大石大松口气的,是宋军并没有在这个节骨眼里对自己部下的兵马下手,而是迅速出兵接应,并有大量兵马于谷口布开阵势,用以应对后方杀来的金兵。 不幸中的万幸,宋人还是可靠的,只是他们的计策出了问题,被金人识破,以致伏击战未能成真,反倒乱了自家的阵脚。 谷口宋军阵中,种师中看到这一幕时,也是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冷静地下达了一个个命令,随即一辆辆隐蔽在后方树林里的投石车也开始不断前进,并排列在了山下,在其后方,则是无数忙碌的宋军,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装载炮弹的工作。只是有些古怪的是,这一回他们往投石车后方网兜里装填的却不是常规的石头,而是一个个漆黑的瓦罐,以及大量拳头大小的陶瓷瓶子。 在他们的不断准备中,耶律大石也带兵从上方奔了下来,他的脸上充满了懊恼与急切,大声冲种师中吼道:“种将军,女真人速度太快,我们得赶紧想法子应付啊……”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就有些错愕地落在了那些投石车上:“你们只准备了这些,没打算用重兵上前防御吗?” “用不上,有这些武器就足够了,尤其是现在敌人还在山林之中。”种师中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杀意,果断开口道:“我大宋将士的手段可远比大石林牙你想象中的要高得多!” “报——敌军离我已只剩下三百步!”一名专门在后方观测距离的兵士大声喊了一句。种师中闻言也顾不上再为耶律大石多作解释了,只果断下令:“点火!” 后方抛石车处,众兵士已把那些装满了陶瓷瓶的网兜点燃,而那些装着瓦罐的投石车则在一声声呼喝里突然弹起,把数以百计的瓦罐抛上半空,直朝着两边山脊上不断靠近杀来的金兵轰去。 而在这些瓦罐抛上半空后,其他那几辆投石车也把网兜里的瓷瓶抛掷了出去,紧随其后,如雨点般落向下方。 “只靠这些东西真能成吗?”看到这一幕的耶律大石满心疑惑。不光是他,那些刚从山谷里逃出来的辽军,也都没多少底气地在心里念叨着相似的话,但他们的目光还是紧紧追随着那些瓶瓶罐罐,看宋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完颜莫离满面狰狞,如林中猎豹般飞快地朝前蹿行着。这山上高低不平的地面,随处而起的草木和怪石,与他而言完全就跟平地没有任何的区别。因为自从懂事开始,他就随着自己的父亲在那白山黑水间靠着这样超卓的身手去捕猎熊虎,无数次的厮杀,早就让他习惯了这样的奔驰。 与他一样,后方的数千金国勇士也是在那儿全速前进,还能有余力把把落在后头的辽兵如杀猪羊般宰掉。这些辽人当真可笑,真以为在这里设下个埋伏就能打败自己所率的大金勇士了?这一回,他要让辽人,还有那些躲藏在山谷后头的宋人知道金国勇士的厉害,让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来做一场忏悔,让他们知道背叛女真人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方宋军兵马应有数万,但不用怕,我们以前在战场就可以万人冲溃十万辽军,宋人比辽人更要不堪,一定会在与我们接战的瞬间崩溃,接下来就是我们的杀戮时间!”完颜莫离在看到山谷口已列阵以待的宋军时,高声咆哮着,为后方的 将士们鼓着劲儿。 这话立刻就引发后方金兵的一阵鼓噪,所有人开始嚎叫起来,冲锋的脚步更快,如一只只饿极了看到猎物的狼,如一支支离了弦的箭矢般,全速奔驰,一往无前。哪怕,他们看到了呼啸而来的无数黑影,都依然全无所惧——不就是一些石头吗,在这山林中,这些武器又能造成多少的损伤呢? 完颜莫离的嘴角更是扯出了一丝冷笑,甚至心里嘀咕了一句:“阿骨打还是太过谨慎了,居然采纳了兀术的计策,真是多此一举。如果这次是我们全军突击,就足以把眼前的所有宋辽兵马全部斩杀,这回却只能杀败他们,无法尽兴了!” 就在这个念头刚生起的时候,砰砰的响声已在四周出现,但这依然没有让金兵减速,因为那些率先落下的罐子压根对金兵造成不了什么损伤,多数打在茂密的树枝树干间,全成了碎片,纵然有漏网落下的,也就打得几个兵卒头破而已,杀伤力实在是太小了。 “什么味道……” “这些罐子里的又是什么,怎么黏糊糊的……”倒是一些兵卒头上身上沾染上了一些液体,觉着有些古怪。 他们的叫嚷声才刚一起,又一批黑影已罩落下来,看着比那些瓦罐要小得多,但其身上却似乎冒着火光。 “这是……”金兵惊讶地打量着这些落下的瓶子,还有人下意识挥刀砍了上去。 “砰——轰!”就在刀撞在瓶子上的瞬间,火光突起,轰响炸裂。先是一只,然后是一片,数百瓶子就在金兵身边炸裂开来,然后无数的细小铁砂随之四射,在火药势能的推动下,就如一根根利箭般射穿全无防备,只着简单衣物的金兵的身体。 首当其冲的那数百上千的金兵顿时就如破布袋般倒了下去,同时两边山脊处,惨叫声更是嚎成一片。纵然是再英勇的勇士,在被如此重击之下,也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至于那个刚才还一心想着杀敌立功,完全不把宋军放在心上的金兵主将完颜莫离,其脸部已被细小的铁砂射成了筛子,连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死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几乎在一瞬间里,这支金军精锐就彻底乱了,前冲的势头完全止住,所有人都跟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而后,更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爆炸带起的火光已经引燃了刚才从瓦罐里流出的柴油,几乎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这一片山林已成为了火海,而且火势还随之蔓延,如两道火龙般,直朝着两道山脊的上下扩散,也把所有金军都给吞噬了进去…… 山下众辽军见此,终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得亏宋军有此一招,否则自己必然不是那些金兵的敌手。而在其中的耶律大石却是脸色凝重,有了另一番心思:“宋军的反应如此及时恰当,似乎是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啊,可我为何竟全然不知?”想到这儿,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宋军阵中的种师中。 正文 第1000章 谁中谁的计(上) 应是感受到了来自耶律大石的猜疑,种师道也霍地扭头回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就在空中相接,后者竟无半点心虚逃避的意思,反倒是微笑点头致意。 与此同时,山上变故再生。虽然由柴油为引的大火极其猛烈,几乎把整座山脊都要焚烧殆尽,但依然没有让凶悍的女真战士就此放弃。随着声声嘶吼,竟还有一两千人带着浑身的烈焰,如从地狱里杀出的恶鬼般直朝着前方扑来。 当这一幕出现时,饶是山下兵马众多,还是有许多人发出了一阵惊叫,位于前方的将士们更是被其气势所慑,下意识就直往后撤去。但此时的种师中却并不为所动,立刻冷静下令:“霹雳弹,放!” 前方的弓弩手应声上前,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就朝着上方敌军密集攒射而出。眼尖的耶律大石只一扫间,就发现宋军的这批箭矢与一般的大有不同,其箭尖处并不锐利,倒是箭杆头上要比寻常箭矢粗大了一圈,似是套了什么东西在上头,也不知到底有何用处。 很快的,他和部下人等就见识到了宋军这一批特制箭矢的厉害了,就在射到敌军身前,看着他们举起兵器挡架或闪躲时,那些箭矢竟突然轰然炸裂,无数铁钉铁砂等细碎之物如疾风暴雨般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过去,几乎又把这些金兵给笼罩其中。 顿时间,又一阵凄厉到了极点的惨叫在金兵中间爆发开来,许多人倒了下去,也有许多人在地上发了疯似地打滚惨嚎……本来还算有些声势的猛冲瞬间就被瓦解,然后宋军又是一阵阵的箭雨射上,虽是寻常箭矢,却足以对彻底失去反抗力的金兵实行覆盖杀戮了。 辽兵上下,包括耶律大石在内,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了。刚才杀得他们全无招架之力,只能仓皇后撤的金兵居然在宋军跟前如此不堪一击,只几轮打击,就已要被屠戮干净了?这宋军的战力何时竟已强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耶律大石还是很快就从这震惊中定神,他已想明白个中原委,宋军所以能如此轻易破敌,其实有着太多的先决条件,比如自己所部兵马刚才呈现败势后吸引金军全力追击,比如此地的地理环境,也只有种种因素搭配在一起,才促成了这么一场看似轻而易举的大胜。 如此大胜固然可喜可贺,但耶律大石心中的疑虑却是越发的深了,在眼看大局已定,金兵再难对西方的将士构成威胁后,他到底没有忍住,大步来到了种师中跟前:“种老将军,你宋人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何金人只有区区一万来人出现在这南下的必经之路上,还早有准备地驱赶我大辽将士在头前开路,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还有,你们应该是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做好了相应准备,可为何不曾通知我们?”说着,他一双眼睛死死盯在了种师中面上:“你我之间不是盟友吗?” “大石林牙稍安勿躁,老夫这不过是为了能全歼金兵才 不得不先瞒着你们而已,要不然,若因为你们辽军行事不够周密被敌人看出问题来,却可能让他们漏网而逃了。”种师中淡定地笑道。 “怎么说来,你们宋人果然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变了?”耶律大石更是咬牙问道。 种师中却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只是道:“这一次我也只是奉令行事罢了,若大石林牙有何不满,大可去和孙千里说,看他如何回应于你。不过要是我为辽军主将,现在要做的,还是尽可能斩杀逃跑的金军,将此战扩大,并去夺回后方的要塞。” 耶律大石心中恼怒不已,甚至生出了报复之意。但是,在看到自家兵将败退下来的狼狈模样后,尤其是在见识过宋军可怕的一众火器后,他还是明智地选择压下了怒意,未敢发作。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个翻脸开战,自己这一支军队还真不是宋军的对手呢。更何况,现在还有大敌在外,宋辽之间实在不宜再战啊。 只是有一点他却已坚信——宋人不可信,孙途更不可信,显然对方掌握了比自己更多的信息,金军的行动早已和之前定下的策略完全两样了。 照他们之前的谋划,从上京而来的金军主力要取幽州必然会从卢龙塞这边经过,所以他们才会在此布下口袋阵陷阱,只等他们一头撞进后,便可重创金人。可现在看来,金人应是已经看破了自家的计谋,所以才有此将计就计的一招,而其主力却还不知身在何处。至于宋人,却是比金人算得更深一层,趁势在此布置下了强大的火力攻势,竟直接灭掉了这支算是疑兵的金军。 如果说辽人自以为是在第二层,那金人却显然是在三层以上了,至于宋人到底身在第几层,就得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了。 这一刻,耶律大石心中真正对孙途生出了浓浓的惧意来,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实在远超自己的想象啊。 ¥¥¥¥¥ 当卢龙塞前的战斗已然快要结束时,一场意料之外的突袭战也已来到了尾声。 夕阳残照之下的涿州城如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血色,而在其城里城外,也正有无数人正在流血拼杀。 虽然这里作为宋军挺进北方的重要据点及粮仓之一留有近三万兵马驻守,可是当守城的兵马在面对同等数量的金兵的突然袭击时,却是完全抵挡不住,哪怕他们有城池可守。 这支数量足有三四万,本该出现在卢龙塞一带的金兵竟如会飞天遁地般越过了宋辽两军的防线,凭空出现在了这座幽州附近极其重要的城池之下,并且在天刚亮的瞬间,就对其发动了最猛烈的突袭。 涿州本就因为几次易手和受到各方兵马猛攻的缘故护城河被平,城墙半塌,现在再遇金军精锐强攻顿时就出现了多处破绽。伴随着这些金兵悍不畏死地不断把一根根粗大的绳索抛上城来,无数兵卒如蚁附般头脚相挨地攀杀上来,城头守军很快就抵挡不住,从而被敌人迅速占领了一段城墙。 此一战中,完颜兀术以四太子的身份一路冲杀在前,几乎所向披靡。他是第一个真正在城头立稳脚跟的金人,也正是他提刀来回冲杀,才彻底把城头守军杀得军心崩溃,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去。 中午之后,北边城墙已尽入金军之手。而后,北门也被金兵迅速打开,城外数量更多的金兵就如一只只饿虎凶狼般扑杀进来,杀得还想守城挣扎的宋军节节败退,最后只剩下半数兵马狼狈从南门溃退,却把这一座城池,和城中伤兵和粮草全数拱手让人。 这是金军之前从未用过的精妙而冒险的突击战术,而这一切的功劳只在于完颜兀术一人。是他在宋使到来后察觉到了其中藏有阴谋,从而及时劝说阿骨打及其他人等,然后在短短时日里制定出了一个针对宋人算计的,更进一步的策略。 先以一万精兵押送辽军降卒大张旗鼓地直下南方,摆出一副他们已经相信宋人求援的说法,即将全力来援的假象。而在此之前,金国的真正精锐兵马,则已在阿骨打等人的带领下化整为零,从东北方向的崇山峻岭间绕道,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绕过宋辽两方的防线,出现在他们身后,来到涿州城下。 这其实正是兀术之前偷偷出使涿州的变招而已,只是这一回他们来的人马更众,实力更强罢了。但因为此刻的宋辽双方都把注意力摆在了蓟州幽州以及卢龙塞一线,居然真就让他们成功瞒天过海,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杀到了这处被宋军视作粮仓的所在。 并且他们竟只花了大半日时间,就已将这座城池顺利攻下。所以当完颜阿古打踏入涿州北门时,便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大笑:“都说宋人精明狡诈,如今看来,我儿兀术的谋略明显要胜过他们许多了。好,有此一城在手,接下来我们便可打通南北,把整个辽国尽收手中,再截断宋军后路,把他们全部杀死。到那时,南方宋国再无强兵可守,那里的财富人口也将尽入我手!” 这一番话说出后,立刻就引来了周边众将士的一阵欢呼,嗷嗷的欢叫声直冲云霄。而后,随着满城搜索的兵马不断把城中收获报到面前时,阿骨打更是喜不自胜,连连拍着浑身浴血的兀术后背道:“做得好,若能就此攻入宋国,你当居首功。一旦夺下宋地,我会把那里全部赏赐于你!” “谢父皇夸奖!”兀术倒没有太多的激动情绪,只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然后抬头望向北方,心中暗暗地道:“孙途,虽然之前我败于你手,不得不仓皇逃出涿州。但一定做梦都想不到,只两月时间,我却已成了这座城池的主人!这一回,饶你智计百出,还不是一样要被我所算计,到底还是我赢了!” &&&&& 一……一千章了,本书终于又再次突破了千章大关,而且路人相信本书肯定是不可能有第二个千章了(这不废话吗。。。),所以在如此有意义的一章里,自然四要求下票票啦。。。。啥票都要啊。。。。 正文 第1001章 谁中谁的计(下) 白日里被战火和喧嚣所统治的涿州城在夜晚降临时终于恢复了宁静,虽然城中灯火辉煌,几乎可与天上的星月交相辉映,但街上却看不到几个人影,除了守在城头的那些个兵卒外,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处处衙门大院之中畅饮美酒,大块吃肉,享受着这难得的欢愉。 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以及今日的一场血战,早已让这几万金国精锐疲惫不堪。现在大事已成,自然是需要好好休息犒劳一番的。于是,随着阿骨打的一声令下,这城中原本只为宋军准备的各种酒肉粮食就都成了他们庆功宴上的食物,所有金兵都能在这个夜里大快朵颐,好不舒畅。 阿骨打更是把随他一道而来的各路将领都召集在了一起,亲手举杯,连连相敬,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诸位,这一战不是终结,而只是开始。今日之后,我们将把辽军和宋军一一击溃,然后直杀向南方宋国,把那里的一切珍宝财富,人口粮食都变成我们大金国的东西! “原先,当兀术提到这一设想时,我还有些犹豫,觉着未必就能成功。但现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所有人,这不再是设想,而是事实!我大金注定将要崛起,我女真一族就要成为这天底下最高贵,最强的存在。什么契丹人,汉人,他们只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就如我们养的猎犬一般,看我们的眼色活着! “来,为我们大金国的崛起,我们女真人的长盛干杯!”说到最后,他高举着手中酒碗,向四面示意之后,便一仰脖,咕嘟嘟把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周围的那些金国将领本就已经因为这场大胜而兴奋不已,现在听了自家皇帝的这番慷慨陈词后,自是更加激动,也全都端酒起身,纷纷吼叫着:“数百年的屈辱已全成过去,今日之后,我女真大金国必将成为这天底下最强大的存在,让所有人都成为我们的犬马,只能听从我们的号令行事!”吼完后,也全都把碗中酒喝了下去,然后又是一阵大笑,随即又把酒碗倒满,互相敬着,不断饮酒。 生于白山黑水,苦寒之地的金人本就善饮好饮,就是平常没事时都会以饮酒为乐,更别提现在取得一场大胜的情况下了。所以今晚他们更是疯狂痛饮,口中还不时点评着这些缴获来的美酒:“宋人的酒水虽然滋味儿不错,奈何却太过寡淡了些,终究无法与我们自己所酿的烈酒相比,喝着就跟水似的。” “哈哈,你可别说这等大话了,我们这些兄弟当中就数你的酒性最差,说不得再饮下几杯,你就要倒下去了。” “胡说,这等清水般的酒水怎么可能让我醉倒?我今晚还要再痛饮一坛,然后再与你比比谁的拳头更硬!”说话间,这名金将还长身立起,似乎是想与笑话自己的兄弟比拼一番。可他这一起来,却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脚步也因之发软凌乱,身子差点就倒了下去。 这下,更坐实了他酒量不行的说法,引得周围人等一阵哄堂大笑。就是最上边的阿骨打都大笑了 起来:“看来喝酒你真不成,以后打到宋国,我还是给你多准备几个女人吧。” 在其他人又是一阵哄笑声里,同样喝了不少酒,感受到脑袋有些发昏的兀术却隐隐感到了有些不对:“怎么今日我也变得如此不济了?平日里就是再烈的酒,也不会让我这么快就感到不适,而今日的酒水喝着味道虽然不错,可终究不够烈,怎就后劲如此之大,莫不是……” 这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就从其心中升起,随即便朝着边上望去,兀术的心更是猛然下沉,只见厅内众人虽然依旧兴奋,但无论眼神,还是面色都已带上了几许昏沉沉的模样,显然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这酒有问题!可怎会如此?宋人怎么就会往自己的酒水里动手脚,还是说他们一早就料定了会有这一日,所以早早为我们准备下了这么多酒水?”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但整个脑子却是越来越沉,想要劝阻其他人莫要多饮,可话却已经说不出口了。 最后,完颜兀术也和其他人一样,在一阵头晕眼花后,趴在了案头,陷入了昏睡之中。自他之后,厅中更多人纷纷倒下,就是阿骨打也是一样,昏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涿州北门城头,留在此处的一众兵卒却是一脸羡慕地不断朝着城内那灯火通明,欢腾不断的地方张望着,恨不能自己也能参与其中,而不是像现在般守在城头,无所事事。 这让众兵卒完全显得心不在焉,连城下有没有什么动静都未曾留心,自然也不可能发现远方黑暗处,正有大批人马在不断朝着涿州靠近了。 这是一支宋军,打头的,正是孙途,此时的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断用望远镜查看着十多里外涿州城的情况,同时又伸手感觉着今夜风的动向,口中念念有词:“当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今晚居然还刮起了夏日少有的北风来,如此一来,一切条件都成熟了,正好将这些金人全歼于此!” 说到这儿,他猛地回头:“斥候营何在?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停下脚步的军队中迅速就有人小声回道:“将军,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您号令了。” “那就点火,起飞!”孙途果断下令,同时又跟边上的董平道:“待会由你指挥大军四面围城。要是金人并未中招,在火起之时逃出城来,就靠你以大军合围了,务必要毕其功于此役,可不能让金人逃了去!” “将军,你呢?”董平一脸的诧异道。 “我自然是要和斥候营一起行动了,这等杀敌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我孙途呢?”孙途说着,不等部下劝阻,已大步来到了后方,走到了一个个古怪的巨大竹筐跟前,只一跨步间,人已迈入其中。 在看到身为主将的孙途身先士卒地进入竹筐后,身旁的那些亲兵和斥候营的将士便再没有了半点退缩与顾虑,全都跟着各自进入竹筐。而后,随着点点火光亮起,一阵阵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机械轰鸣声就在这个夜里响成一片。 随着这声音的不断扩大,竹筐边上那隐于黑暗中的东西也开始露出了它的形状来——一开始,这看着似乎是一片片布匹,但慢慢地,它又鼓了起来,就如猪尿泡似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更是如一个个巨大的磨菇般在离着涿州城二十来里外盛开,然后突然腾的一下,这些“磨菇”慢慢地往上漂浮起来。 所有宋军将士都用充满了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奇景,虽然他们之前已经见过数次这等古怪的器物了,但还是对它心生敬畏,只因为这东西接下来会做出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变化。 就在一阵压抑的轻呼声里,伴随着“磨菇”的腾空,下方装了十来个人的竹筐居然也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来,开始节节向着天空升起,最后更是越来越高,除了那一点火光外,一切都已和夜空融作了一体。 这些能载着十来个宋军将士飞上半空,并以不是太快的速度直线朝着涿州而去的奇怪之物正是孙途从仓库系统里发现的大批热气球! 热气球摆在后世压根就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东西,某些大型企业商场要搞什么庆典时,都会往空中放上一些,或载人,或拉出横条来起到个广而告之的效果。但这东西在跨越千年的时空,出现在大宋朝时,其作用就被无限放大,更成为了孙途手中最大的一张底牌了。 此刻,立于竹筐之中的孙途脸上一片平静,目光已经直落向了前方的涿州城,口中则不断发布着命令:“把方向往右去些,好借上这股风力。对,可以把火关小些了,如此这热气球才能按照我们的意图朝前方城池飘去。记住,到了城池上方后先不忙动手,我们得先把自己停在一个适当的高度再放这把火,可别被守城的金军用弓箭给射下来了。” 身旁的兵卒可没他这么镇定,虽然不断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却显得颇为紧绷而僵硬。哪怕他们已在之前试飞过多次,但这般如鸟儿般飞于天空之上的经历还是让他们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似乎担心着随时自己都可能从天上掉落。 好在他们对孙途有着足够的信任,同时个个都是山东军中最最精锐的斥候营将士,所以哪怕是在空中,没有彻底乱了心神,不断按照孙途的指点行事,把这一架热气球控制着缓缓朝前飘去。 随着不断接近涿州,孙途的心跳也开始不断加速,口中也是念念有词起来:“胜败就在此一战了,而此战关键就在于我这支奇兵能否一把火烧掉涿州,烧死这一城的金国兵马!完颜兀术,你纵然再是精明算计,也一定想不到你所谓的将计就计会被我所利用,到了最后,你还是中了我诱敌深入,困死在这涿州城中的计谋吧!只要再半个时辰,胜利就将是属于我的!” 原来,金军的一切反制全在孙途的意料之中,所以才有卢龙塞的那一场变故,也才会出现今晚孙途率山东军主力夜袭涿州的一幕。 而这一切的一切,说到底,却全来自于孙途早年前布下的伏子…… 正文 第1002章 今日会死很多人 辽国上京临潢府,在经历了之前的纷乱与杀戮后,这座大辽最重要的都城早已变得一片凋敝,街面之上除了几支金兵守军的走动外,已看不到其他人影,倒是之前因为杀戮而留下的鲜血痕迹,此时依然清晰可辨。 好在,半个多月前,随着兀术的进言,阿骨打终于下令不得再胡乱杀人,城中残余的百姓才没有再惨遭屠戮。而随着数万金军精锐的突然离开,这里的压抑气氛也更宽松了些,至少留守在此的金军未在如之前般烧杀掳掠,胡作非为。 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却还在于那个留守于此的金军主将,完颜吴乞买的严令,正是由他颁布下了一系列维持城中稳定,约束金军行为的命令,才让这些素来嗜杀,又对辽人充满了仇恨的女真战士暂时收起了杀心,开始真正统治起这座辽国都城来。 而作为金国诸多重要将领中头脑最是清醒,同时又最得阿骨打信任的兄弟,吴乞买留守在此的首要任务便是维持这一后方的稳定,并通过自己的种种怀柔手段来获得辽人的投诚与支持。 不过今夜的他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这些事情上头,而是自己一人立于堂内一幅硕大无比的辽宋地理图前,目光不断在一座座标注出来的城池上循环往复,嘴角慢慢翘起,思忖着一些更加重要的事情。 “要是一切都顺利的话,我想今晚阿骨打他们就已攻入涿州城了吧。这一回,必能让宋辽两国的将帅们大吃一惊,他们定然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们的阴谋,从而将计就计,绕道后方,夺下这座关键的城池。”口中缓缓说着这一切的他,心中又不觉想起了当日完颜兀术提出宋人的求援有诈的一幕。 那时,阿骨打和殿上其他将领都对他的这一说法抱有不小的猜疑,正是吴乞买的出声支持,才让大家真正重视起这一事的真假来。 “宋人虽比不了辽人善战,但好歹他们兵力更多,而且辽人又已接连在北方大败,现在连上京城都被我们所破,又怎么可能还稳守着南京不失呢?所以说,在我看来,宋使这一说法本身就有着大问题。”吴乞买正色道出了自己的疑虑。 而兀术的论点则更直接些:“这个宋使表现得太大方,也太镇定了。大方到我们提出的要求他几乎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此事怎么看都问题。而他的镇定就更奇怪了,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们会在出兵后对他们下手,也没有提出任何约束我们出兵后行为的要求,就好像只要我们肯发兵南京,他就算是完成使命了。” 两人如今女真人中最精明的将领的一番分析,终于是让阿骨打及一众将领接受了此事确实有诈的说法,然后他们就以此为契机,定下了将计就计,分兵绕道后方,突袭宋军粮仓所在的涿州城的一系列反制手段。这些策略里,有大部分皆是出自兀术的提议,并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其中就包括他吴乞买。 回想到这儿,吴乞买的脸上笑意更盛:“兀术啊,你虽然年轻,但论头脑才干 ,确实要强过太多人,甚至都要把我这个当叔叔的都给比下去了。说实在的,要是你再立更多的功劳,恐怕阿骨打都要考虑将来把皇位传给你了吧。 “看来,我得在这儿做更多的事情,好让阿骨打相信我才是最适合最适合继承他皇位之人,只有我才能带领咱们大金国走向更高的高峰。” 思绪到这儿,突然就停了下来,因为一条人影出现在了厅堂门前,没有太多的停留,这人还无声地走了进来。这让听到脚步声的吴乞买眉头微微一皱,口中轻声道:“曾涂,可是外边出了什么变故吗?” 金人虽然没有宋人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但作为如今整个上京金军的主将,吴乞买的安全问题还是很被重视的,在其住处四周都布有重兵,就是在这深宅大院内部,一般军卒也不可能被允许轻易接近这处跨院,更别说无声地来到厅堂里了。也只有最受他信任的护卫队长曾涂,才有轻易做到这一点。 曾涂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沉稳,在来到吴乞买身后时才缓声道:“城中并无什么变故,我此来只是想到了一件更要紧的事情,特来禀报。” “却是何事?”吴乞买不觉更感好奇,倏然回头,看着这个平日里很是沉默的心腹部下。说实在的,即便相处数年,他依旧有些捉摸不透对方有时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曾涂的目光只在前方的地图上一扫,便问道:“勃极烈今夜一直都在看着这张地图,可是因为今日正是咱们大军南下,大破宋辽阴谋,攻下辽地要城的日子吗?” “嗯?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吴乞买颇有些意外地问了一句:“看来我之前还真有些小看你了,你不但武艺了得,连头脑也很是不凡啊。” “勃极烈谬赞了,小的可没有这等洞悉一切的智慧,这都是我三弟在走前告诉我的。”曾涂咧嘴笑了下道:“他说以勃极烈的沉稳,也只有到了今夜这样的要紧关头,才会暂时抛下一切,去关注前方战事。” “曾索吗?他确实有些头脑,所以才会被阿骨打看重,留在了身边。” “看来我猜的果然不错,大金军队今日已然大举攻击辽金两国,此说说不定正有一场大战在南边进行着,而且看起来,占有先手的金军必然握有极大的胜算了。” 他话说到这儿,吴乞买已明显察觉到了情况有异,当即握住了腰间佩刀:“你说这一切到底是何意思?” “在下只是想要告诉勃极烈一句,你们的计划未必能成啊。” “是哪里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宋人能猜到我们会来一手将计就计?” “猜是肯定猜不到的,但难免会有人通过某种办法把金人对他们的行为起了疑心的事情传递过去。比如在那宋使离开上京之前,就先一步将你们君臣的密议给透露给他,好让宋军有进一步的准备。所以,当你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中时,事实上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之中。”曾涂语调平静地说着话,就好像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 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但这些话落入到吴乞买的耳中,却已让他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脸色也再无法如之前般平静,双目圆瞪道:“你……你们……” “不敢有瞒勃极烈,当日之事早已被我兄弟想法传递给了那个宋使。毕竟那日的朝会商议,我三弟可一直都和其他几名守卫一块儿守在殿门前啊,你们的商议自然全被他给听去了,其中就包括兀术定下的如何分兵,把涿州城作为此番攻击目标一事。我想,以孙途和辽宋两军的实力,他们必然会在涿州布下天罗地网,专门等着金兵送上门来了。” 当曾涂一针见血地把关键点全部道出后,吴乞买再是镇定也已支撑不住了,当即就是连声大喝:“来人!来人啊……”可是他的声音传出去,外头却是一片静悄悄,完全没有半点回应。 曾涂一步步靠上去,脸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眼中的杀意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没有用的勃极烈,就在我刚才进来时已经借你之名给这院子里的人下了命令,让他们都守在了院门之外。现在这一处院子里,就只有你我二人,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把人叫回来。” “你……枉我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为什么?你不是我女真人吗,为什么要和宋人勾结?他们不是还害死了你的家人吗?”似是被对方的杀意所吓,吴乞买不自觉地朝后退去,整张脸则扭曲起来,大声喝问道。 “我是女真人,但害死我父亲,导致我曾家家破人亡的,也是你们女真人。其实打从一开始来到金国,我们兄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杀掉你们这些家伙,为家人报仇雪恨!”曾涂的表情坚毅如铁,“而今日,就是你们为当日所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说着,一个箭步突进,右手在腰间一带,一抹寒光已直劈吴乞买的脖颈。 吴乞买的反应也自不慢,瞬间抽刀出鞘,横挡在了这一击行进的路线上,同时口中则喊道:“你可别忘了,真杀了我,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我既然已决定做这一切,就没有想过能活着离开。我现在只想让你们这些人以命偿命,全部去死啊!”说这话时,曾涂已双手握刀,一刀快过一刀,一刀猛过一刀地直朝着吴乞买身上招呼。 或许当年的吴乞买也算是女真族里的勇士,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地位的提高,他已经有多年没有真正去厮杀战斗了。再加上今晚的变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完全扰乱了他的心智,所以在一番对拼后,他终于抵挡不住曾涂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身上已多了十多道伤痕,最后一刀,更是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心口,将他整个人都钉入了厅中一根柱子上。 “你……”大口的鲜血从其嘴里不断喷涌出来,让吴乞买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曾涂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便霍地把刀从其心口拔了出来,在看着对方软软划坐下去,最终没了声息后,他的嘴角又是一翘:“勃极烈你放心去吧,今夜的你必然不会寂寞。我相信,今日一定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 正文 第1003章 烈火焚城 “那……那是什么东西?”涿州城头,一名金兵手指着头顶的夜空,满是惊疑地失声惊叫,也引发了左右不少同袍的抬头凝望,然后他们也都一个个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头顶漆黑的夜空里,有星有月,但在那一片星星中间,此刻竟有许多正在缓缓朝着城池方向而来,就仿佛有什么仙神要从天上降下人间似的,而且速度还不是很慢,忽忽悠悠间离着城池已不过三五里之遥。 这些女真人才刚从蒙昧中走出来,几乎全族之人都笃信鬼神之说,此时看到如此异象降临时,顿时就有人在惶恐中双腿一软,当即便在城头跪下,口中更是默默地祷告起来。先是一两人,然后就跟受到了传染似的,从北城城头开始,大片的军卒双膝跪地,叩首连连,完全不敢把这突然从空中而来的异象当作敌人来看待。 便是身在热气球上的孙途,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招会带出如此奇效,在被敌军发现后,他们不但没有示警出击,反而跪伏一片,真正的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其实这热气球飞得远没有想象中的高,倘若城头的守军在其来到自己头顶之前就下令放箭,那一阵乱箭射过,总有一些气球会被伤到,甚至就此连人带球地掉落下来。这也正是孙途刻意让人在夜里发动攻势,同时还把气球和竹筐等外部都用墨染黑的原因所在。 可是眼下的事实却告诉孙途他有些多虑了,当这些飞天的热气球到来时,早把金兵吓得魂不附体,别说放箭攻击了,几乎连个往上抬头多看几眼的人都没有。毕竟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飞上天的必然是神仙,谁会往敌人的方向想呢? 直到那些热气球终于来到城墙上方,那由一只只外燃型的发动机发出的轰轰声隐约传下来后,才有人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忍住了心中的惊惧,试着抬头细看,然后便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那点星光竟是火光,而火光之上有个硕大的气球,火光之下则是一个个巨大的竹筐,上边竟还有人影晃动。 这让那个军卒的心脏瞬间便紧缩起来,虽不明其中道理,口中还是发出了一声精锐的惊叫:“那不是神仙下凡,是有敌袭!” 但一切却已经太晚了,因为就在其发出惊叫的同时,上方已有重物伴随着呼啸声砸落下来,先是少数几个,很快就是成片的黑影从各个方向如雨点般落下,几乎把个北边城头彻底覆盖…… 当看到金人是这般反应后,本来在热气球上还满是惶恐不安的斥候营将士们反倒镇定了下来,在没有了顾虑之后,他们便迅速做出了相关判断,纷纷把筐中早准备下的一个个罐子拿起之后,就往下抛掷。 顿时间,下方便发出了阵阵惊呼惨叫,本来还在跪拜或是听到惊呼起身望来的金兵迎面就被这一阵罐子砸得头破血流,四散闪避。此时的热气球距离城头就足有七八丈高,他们把瓦罐往下方抛砸几乎就跟从城头往城下抛砸石头是一样的效果,其 杀伤力自是不小。 但真正的杀招却在后头,伴随着几声喝令,在抛下了一片瓦罐后,便有人把几根火把点燃后丢了下去。于是只在片刻之后,一大片的火焰就在北城城头迅速燃烧蔓延起来,一个个守卒几乎全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惨嚎着朝着四方奔腾,很快有人倒下,也有人引燃了城头上的其他物品,让整个城头彻底陷入到了大火的包围之中。 而在此期间,那些热气球却在不断朝前移动,看似速度不快的它们借着今夜的北风竟已各自飘散到了城中各种,然后一只只瓦罐也被他们不住地朝着城中各处丢去—— 街道、小巷、军营、商铺、民房……各处大大小小的建筑都在一阵哗啦声响后,伴随着几根火把的落下而迅速燃烧起来。而且在夜风的助力之下,火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只不过半来个时辰,涿州城已是处处起火,几乎被大火给彻底包围吞噬了。 这时的建筑几乎全由竹木所建,而且互相之间靠得也颇近,所以只要一处起火,就能在短时间里引燃四周的其他建筑,甚至都不用那从瓦罐里流淌出来的柴油助燃,大火便能自由发挥,把整座城池都纳入到自己的怀抱之中。 而更雪上加霜的是,因为这座涿州城在短短几年里数次遭受兵灾的缘故,几乎已经没有百姓居住其中。这么一来,当大火从各处冒起时,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成群结队地跑出来想尽一切办法扑火了。 至于那些刚才成为这座城池主人的金兵,当大火骤然而起时,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还在畅快痛饮,压根都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直到火光燎天,才有人惊觉出了大事,满是惊慌地跑出门去查看情况,结果却发现自己所在的院子已被四周的大火所包围,压根就跑不出去了。 这一回,金人终于要为自己的轻敌自大付出惨烈代价了。本以为自己料敌先机,以雷霆之势攻破涿州必然彻底打乱宋辽两军的节奏,至少几日内,这里是不可能遭受攻击的,所以全军大可趁机好好歇息一番,也不用太过紧张。 可结果,一场欢宴尚未结束呢,城池却遭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空中打击,一把大火,就把分隔在城中各个地方的金兵给彻底分割,让他们在四处而起的大火中成为如待宰羔羊般的角色,除了四处乱蹿,竟是半点办法都拿不出来。 而随着大火的不断扩散蔓延,金兵的伤亡也开始增加,不光是城头被重点打击的人,就是城中那些醒过神来,尝试着逃窜的兵卒,也因为房屋的突然倒塌,烟火的随处肆虐而憋屈地死在城池的每一个角落里。 只有极少数运气后,反应快的人才能从这场变故中逃得性命,但在这么个四处是火,又几乎找不到半个能发号施令的将领的情况下,他们依旧还是跟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窜,难有建树。 这也就体现出了金人犯下的第二个大错误了,他们把几乎所有重要 将领都聚集在一起欢饮,导致城中受袭之时竟无人能及时出声指挥,从而让局势越发的纷乱。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守备府位于城池中间位置,这里暂时还没有被大火侵扰。要不然,恐怕这里的几十金国君臣将帅都将死于火焚,真就半点余地都没有了。可即便如此,这里的情况依旧很不乐观,因为随着城中大乱,有人拼命跑来禀报情况,他们才惊恐地发现,自阿骨打而下,所有重要人物竟全醉得不省人事,别说给出明确的指示,带领大家灭火自救,保住城池了,竟是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直过了好一阵,又是不断摇晃,又是拿冷水泼洒,众人才先后回神,然后还是一个个在那儿发着懵,完全无法理解城中四处起火到底意味着什么。完颜兀术是第一个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在头脑逐渐清醒后,便是一声怪叫:“不好,我们彻底中了宋人的计了。我们所得的酒里一早就被他们下了药,他们更是早就料准了我们的动向,所以才会在城中纵火,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父皇……” 到此要命关头,他再顾不上什么尊卑概念了,当即上前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父亲的脸上,这才让迷迷糊糊的阿骨打回过神来。而在得知城中发生如此剧变后,这位辽国皇帝也变得极其紧张,连声呼喝着,让所有将领集结人马,找准一个方向尽快突围。 只是当他们跌跌撞撞冲出守备府,朝着四面眺望时,才惊恐地发现,整座城池已被烈焰彻底吞噬,大火更是一路朝着城池中间位置滚滚而来,就好像有灵性似的,想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围杀在此。 而城池的各处还能不断见到有被大火燃烧,或是逼入绝境的金国兵卒惨嚎着四处乱跑,那一个个勇士,此刻已成为了一只只能行动的燃烧火球,把更多的建筑物都化为火海,把更多的袍泽带入到这一片大火的洗礼中去。 当看到这绝望的一幕时,哪怕是强悍如阿骨打这样的一族之雄,兀术这样头脑冷静精明的后起之秀,也陷入到了短暂的愣神之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和应对才好了。 之前他们在听说城中起火时,还以为只是被人四处纵火,可谁能料到这把火的危害和杀伤竟能大到如此地步啊。 这一刻,真正聚拢到他们身边的金国兵马不过区区两三千,而且很多人都灰头土脸,身上带着火烫之伤,惊魂未定。至于城中其他兵马,只消听听那不断传来的惨叫,和那一个个疯狂乱窜的火球,就可知道是个什么下场了。 “宋人,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好阴毒的计谋啊……”兀术一声长叹,而阿骨打则在此时终于表现出了一代雄主的模样来,当即哗啦一下拔出佩刀来,指着离此最近,还未被大火彻底波及的东门厉声高喝:“朝东边冲,只要我们离开这座城池,宋人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说着,率先大步就朝着东方奔去。 其他人等也在一愣后,紧跟而上…… 正文 第1004章 绝境反扑(上) 熊熊的烈火在柴油和大风的助推下烧遍了涿州全城,它能把一切出现在自己身前的东西全部摧毁,无论那是死是活。随之而生的浓烟更如一条条黑色的巨龙在城中大街小巷里肆虐往来,冲天的火光也把这一片天际渲染成彻底的红色,哪怕几十里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场大火所造成的巨大破坏力。 倘若这时有人能如鸟儿般跃起在半空俯瞰,必然能亲眼见证到那烈焰前所未有的可怕破坏力……不,事实上,如今的涿州城真就有几百双眼睛位于几十丈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烈火焚城摧毁一切的场景,而且这一切还都是由他们所亲手造成的。 就是孙途都未曾想到此番的空袭纵火战术会达到如此惊人的效果,只一个多时辰间,就已让整座城池都被大火吞没,那些金兵无论之前他们有多么的骁勇凶蛮,可在面对那从四面八方涌上包围过来的滚滚热浪和火焰时,照样和一般人一样没有半点反抗的办法,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是一退再退,最后被逼入死角,惨叫着被火焰所吞噬。 又有些金兵则是在跑进某座建筑后,随着大火把建筑彻底烧塌而死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哪怕有一些身手胆色俱佳者奋起搏杀,也是个个焦头烂额,受伤不轻,纵然汇聚在了一处,情况也依旧不见乐观,就跟一只只没头苍蝇般在城中四处乱窜,然后又被大火逼得走进绝路之中。 几万金兵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几乎把风声和大火燃烧周围一切的噼啪声都给掩盖住了,并在风的吹鼓下朝着四处飞散,也朝着天空上方传来,直让不少之前还在不断投下柴油瓦罐和火把的宋军将士们都是一阵阵的胆颤心惊。 哪怕双方早成敌对,可在看到这些敌人竟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不断死去后,依然让将士们心神动摇,许多人甚至都忘了把筐中最后的几罐柴油丢下去了。不过这已经足够,不但让涿州城即将被彻底毁灭,也让所有的热气球得以攀升到更高处,从而避免被不断腾起的火光和热浪所伤害。 而在这火光的映照下,如今的涿州城更是比白天更为通明,所以哪怕孙途是在几十丈的高处,依然能清晰地看到还是有几支金军残兵在从火焰中杀出血路后,跌跌撞撞朝着各门奔去的,虽然数量并不多,但也足够引起他的关注了。 只可惜,他带人身在半空,短时间里无法落地,自不可能再发号施令让外围的兵马包围截杀,只能寄希望于之前布下的层层伏兵能在此时好好表现,不要让自己失望了。因为孙途很清楚放虎归山会留下多大的隐患,哪怕金军已在此一战中伤亡惨重,但只要让他们脱逃出去,就有可能东山再起,毕竟就他所知,这次进入涿州的金军可是有阿骨打兀术这样的金国绝对领袖人物的。 终于,一支离着西门最近的五六百数的金兵率先冲到了那扇并未完全 关闭,同时因为大火而烧毁近半的城门前。这些金兵此时早已破胆,都没有太多的犹豫,已一股脑地直冲向城门洞,只想着尽快逃出这如炼狱般的所在,保住自己的小命。 可就在当先一些人全速奔驰着,即将从前方的城门洞里一冲而过时,外头却响起了一阵令他们心跳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凝固的熟悉咻咻声,那是箭矢破空飞来的声音,城外,居然早有宋军设伏,只等着他们一头撞上来了! 当城中大火以如此肆无忌惮的状态燃烧,热浪浓烟与火光不断冲刷而出时,就是早有心理准备,按计守在西门这里的宋江而下近万将士也全都心神动摇,心生恐惧——自家将军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东西竟可怕到如此地步吗?居然用这一招,只靠不到千人,就能把一座大城,数万敌人全数困死在此,这是何等的霸道与杀戮啊…… 直到城中突然传来阵阵大呼小叫,一阵杂乱的奔逃脚步声由远而近,众将士才从这等震撼中回过神来,随着宋江等将领的声声低喝,数以千计的弓弩全部拉满,对准了那扇平日看着还颇显宽阔的城门。 可是,当那几千支利箭呼啸着扑进城门,如飞蝗般卷杀向正冲跑出来的金军时,这条城门洞就显得格外逼仄而狭窄了。因为那些箭矢几乎充斥了整条通道,封死了他们一切躲避的角度与可能,几乎每一根箭矢都能插入敌人的身体,把早已受伤的金兵如屠猪狗般射杀当场,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就是后方一些人想要转身逃跑,也被随之而来的更多箭矢生生钉杀在了甬道之中。 只不过短短盏茶工夫,在一阵暴雨梨花般的飞射之下,这五六百自以为能逃出生天的金兵就全数成了带血的刺猬,无一活口。而宋军这边,却是连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这等大胜,是宋江以下的所有将士以往都无法想象的,这哪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戮,他们就是在屠杀一群彻底丧失了反抗之力的普通人啊。这让他们在感到兴奋之余,又不觉心中生出了几许异样的感觉来,这就是传说中杀得辽人全无半点还手之力的可怕女真金兵吗?原来在自己手下,他们也有如此不堪一击的时候啊…… 同样的场景,还发生在南门,北门!求生的意志和一贯以来的悍勇与机动性真就让好几支金兵残队从大火的包围中突杀而出,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地朝着城门处奔去。可结果,各处城门之外却早有宋军严阵以待,迎接他们的并不是清新的空气,而是一阵有一阵密集的箭雨,甚至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只要城门内有动静传出,迎头就是一场乱箭如雨,封死敌人一切出逃的路径。 宋军在这百年来所以能在马匹短缺,战力不济的情况下与辽人周旋不败,靠的就是高明的守城战,以及强大的弓弩。而为了这一战,孙途更是把几十万大军的弓弩都调集在了一起,这让将士 们完全可以放开手大射,不用有任何的顾虑与节省,而这么一来的效果也极其明显,三处城门被宋军守得稳稳当当,别说金兵了,怕是连一只蚊子都别想轻易从这一波波的箭雨中飞出城去。 城门被封,火势却是越烧越大,这对城中残余的金兵来说,真就到了穷途末路,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怕相隔十里,那阵阵密集的惨叫,也能被东门外的岳飞等将士听在耳中,但他们的心神却不敢有半点放松,依旧紧盯着半开的城门,望着那幽深的甬道,等待着下一波敌人的冲杀出来。 因为就在刚才,已有一支百来人的金兵突然就冲杀了出来,结果在一阵箭雨攒射后死伤大半,只有少数几个退回城内,然后除了里头传出的一阵大呼小叫,就再没了其他动静。现在,城门之内更是静悄悄的,就好像敌人已经死心,离开了这里,另寻他处逃生了似的。 但岳飞却不认为金人会在这个时候放弃这唯一的逃生通道,因为只他们在城外查看,就可知道城中已全部被大火吞没,这时回头他往,真就和送死没有区别了,倒是冒死再冲上一波,或许还能在死中求活,觅得一线生机。 更何况,刚才冲杀出来的敌人数量也很有问题,只从其他各个方向传来的那些惨叫,就可知道其他各门都有数百上千的金兵冲击,自己这边怎么可能只有区区百来人呢? 唯一的解释,只有这里的金兵要比别处更加谨慎,他们没有一股脑地就直往城外冲来。也正因如此,数量更少,没有把整个城门洞堵住的他们才能在密集的箭雨中退回一部分。这么一想,岳飞的心更是猛然提起,他知道,接下来,才是考验自己这边战力和决心的时候,敌人的下一波冲势必然要极强,而且也必然是以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发起。 城内,所有金人的脸色都凝重到了极点,阿骨打已举刀在手,低声做着最后的动员:“我们女真的勇士们,虽然今日我们落入了宋人的陷阱,伤亡惨重。但我们绝不会屈服于这样的阴谋,更不会就此倒下。我们要杀出去,只要让我们逃出这座城池,外边的天地还是属于我们的战场,我们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勇士们,随我一起,杀出城去!”话说完,刀狠狠地往下劈斩,这位金国的皇帝已猛然转身,横刀在胸,如一只猛虎般,嘶吼着,一马当先就往前冲。 他是完颜阿古打,是带着整个女真部落从蒙昧屈辱中崛起的大英雄,他绝不会接受这样憋屈困死烧死的结果,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冲向敌人的第一线! 周围那一千多金兵这一刻也被他的话语激发了心底最强的斗志,当即也跟着怒吼而出,随后数十个手里端着巨大横木的军卒更是后发先至,先阿骨打一步冲进了城门洞里,朝着城外而去…… 金国,女真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战了! 正文 第1005章 绝境反扑(中) 听得城内喊杀声和冲锋声再起,东门处的宋军便也跟着再度千箭齐发,打算以刚才一样的手段重创敌军,杀光他们。 可这一回,当暴雨般的箭矢飞射进城门洞后,首先响起的却不是熟悉的惨叫,而是一阵笃笃的钝响,然后几条壮硕的身影已飞扑着冲出了城门,只见那七八条金国壮汉的身前全都有床板大小的厚重木门挡着,此时上面已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竟是把宋军的大部分箭矢都给生生挡了下来。 原来,东门这一带之前多是大型店铺的汇集点,虽然受战火波及早已人去铺空,但许多东西终究是搬不走的,比如那些门户。而孙途他们在高空纵火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东门这里就有不少店铺并未着火,此刻却被金人拿来自救,竟凭之挡下了杀伤力惊人的千箭攒射,也终于让他们得以真正冲出了这狭窄的城门洞。 随着这几条壮汉之后扑出的,便是以阿骨打为首的一干女真将领和勇士了。此时他们已陷入绝境,自然顾不上什么身份尊卑,所有人都展露出了最原始凶悍的一面,纷纷如虎狼咆哮,以最快的速度直冲宋军军阵,几乎是在眨眼间,就把双方的距离从八十步拉近到了只剩五十步,而此时,宋军的下一波箭雨都还未能放出来呢。 眼见于此,宋军阵中的黄信便是一声大喝:“兄弟们,随我上前杀敌!”吼声出口,他人已踢马前冲,直迎向不断扑前的金兵,其身旁的那些山东军将士也不带半点迟疑的,纷纷大吼跟进,丢弃弓弩,举起刀枪就掩杀而上。而他们的后方,岳飞则是冷静地连声下令,让其他将士继续拉弓上箭,以求万无一失。 虽然年轻尚轻,但此时的岳飞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名将该有的良好素质,不但足够冷静,而且还做好了应对更大威胁的准备,他总觉着这支金兵杀出有些古怪,看着好像另有后招没有使出来。 “杀!”伴随着连声怒喝,宋金两军终于是迎头撞在了一处,一场毫无花巧可言,纯粹比拼战力的战斗就此展开。黄信更是一马当先,一口丧门剑被他舞得虎虎生风,剑光四转,几乎在接战的瞬间,剑尖已抹过了两名金兵的脖子,在他们惨叫倒下的同时,他前冲的势头是越发的猛了,竟是直取位于金军中间的阿骨打。 阿骨打见他杀来,也是怒吼连声,手中大刀轰然挥出,竟是来了个硬碰硬的对撞,而其身旁的那些金兵则完全没有理会黄信所带来的声势,依旧狂奔冲杀,刀枪如林,一下就抵住了数量在自己两倍的宋军的冲击。 “锵锵锵……”刀剑交击,一下就爆出了激烈的撞击声,然后出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纵马冲刺,本该占有极大优势的黄信在与徒步杀上的阿骨打交手之下,不但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反倒自身势头被硬生生阻住,对方的力气比他想的要可怕得多。 还没等他做出变招反应呢,随着当的一声,丧门剑被挡住撩起,阿骨 打已骤然伏身,手中长刀已迅然斩出,噗哧一下就砍下了黄信胯下战马的两条前腿。那马儿顿时一声惨嘶,整个身子便往前倾去,也带得黄信惊呼着直往前扑。而在一刀断马蹄后,阿骨打的刀又倏然一个前刺,竟是算准了黄信的动作,再取其胸口。 这下,黄信的处境可是危险到了极点,他身形失控,几乎是主动撞向的对方刀尖,竟是连止都止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声大吼,拼尽全力收回丧门剑,看准这一刀的来势硬挡。而随着刀剑再撞,巨响声中,阿骨打已趁机又是一腿踢出,找准了破绽,狠狠踢在了黄信的小腹处,把个七尺大汉踢得惨叫倒飞,越过众部下的头顶,如条破麻袋般砸落在地。 这一下顿时就让宋军的气势为之一馁,本来还能靠着兵力优势与金兵周旋的他们随之阵势一乱,就直往后退去。同时,又几人急速扑前,挡住了还想继续追击的阿骨打的去路,却是一向和黄信交情不错的郝思文、裴宣和魏定国几人前来相救。 与此同时,后方的岳飞也是一声断喝:“放箭!”却是看出只凭那两千多人已挡不住金兵冲势,唯有先以弓箭退敌,再组织阵势自守了。好在这里足有万把精锐,只要调度得当,想要困住这些金人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就在那一支支箭矢再度飞出的同时,前方的战斗再起波澜。看着那几个将领扑杀过来,阿骨打竟是又一声怒啸,随之身子猛然一矮,手中长刀已如旋风般横扫而出,竟如料准了他们的来势似的抢先发起了猛攻,刀光闪处,那几将的胯下战马率先遭殃,接连中刀,惊叫着就从马上跌落。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金兵中也迅速扑出了数条更为矫健的身影,刀枪齐出,直取身体失衡的三将。郝思文三人虽然一身武艺也自不弱,但却因为急着救人而有些失了分寸,现在连人带马倒地,怎挣扎得起,顿时就被这些藏身于金兵中的金国猛将给找到了机会,纷纷中招。惨叫声中,全都毙命当场。 此时,那波后方的箭雨才堪堪射到,金军却已迅速后退,又有人扛起了门板挡在身前,竟让他们给直接顶了过去。 就在箭声骤停的同时,阿骨打已再吼一声杀,迅猛前扑。虽然他身上也多了一根羽箭,但却半点不影响他的动作,长刀挥舞处,竟生生又把跟前的七八名宋军扫得惨叫扑飞,也带得后方金兵以更猛烈的姿势火速扑前。 黄信这时才刚从地上挣扎起来,在看带这凄惨的一幕后,已双眼赤红。当即一声怒吼,再度挥舞着手中剑,如疯虎般直扑上去。他心中悔恨交加,想不到因为自己的一招不慎,居然连累了这么多的兄弟,这让他就是死都无法跟那些战死的兄弟们交代了呀。 岳飞身旁,其他那些将领也全被眼前的厮杀所感染,纷纷大叫着,策马奔驰上前,不管一切都要与金兵短兵相接,亲手杀了这些敌人为兄弟们报仇。而另一头的金兵也 早战发了性,更是个个如疯似狂,完全不顾身上的伤,只是一心前冲,不断碾压斩杀着面前挡道的宋军。 或许现场唯一还冷静的只有岳飞,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冲杀出去,而是不断在敌人的身上,和他们后方黑黝黝静悄悄的城门洞处来回扫视着。他一直都有种感觉,敌人还有后手,却不知这后招会在什么时候用出来。 也正是因为他的冷静未动,其左右的真正青州军精锐也并未擅自出击,三千多精锐依然紧紧围绕着岳飞左右,弓箭上弦,直盯前方。而此刻正与金兵大战作一团的,则是以当初归降的梁山泊群雄为主的那一批豪杰,他们虽然也是孙途麾下的精锐山东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论起战力来,显然还是比不了那些全部把命给豁出去的金兵的。 哪怕他们兵力足有敌人的五倍,但在这黑夜的正面搏杀里,居然还是被敌人杀得不断后退,几名将领也接连中招,摇摇欲坠了。 “不能再等了。”眼见得金兵竟要完全压制自家队伍,更有往侧方突围的态势,岳飞终于还是没能完全忍住,当即把牙一咬,悍然下令:“放箭,然后杀上去,务必要把他们继续留下,以杀伤敌人为主要目的!” 伴随着他这一声号令,又一波箭雨从天而降,直落向前方金兵,使他们的攻势为之一顿,然后剩下的青州兵也呐喊着,直冲上来,反压金兵。 而就在这时,岳飞只觉心头一凛,感受到了威胁的降临,然后在察觉到头顶竟有风声突起的瞬间抬头,一幕让他惊诧莫名的画面已极其突兀地呈现在了眼前。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就在东门上方,赫然早有一支金兵队伍蓄势以待。此刻,他们已在绳索的帮助下,一个个全如空中飞人般,踩踏着陡直的城墙狂奔而下,身在半空,许多人更是一跃而起,如飞鸟般扑向全无准备的宋军,寒光闪烁,直往众兵将的身上招呼过去。 这,才是金兵此番突围的最后杀招!那个当先飞出,直取已策马冲来的岳飞之人,正是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完颜兀术。 原来,这是之前受到乱箭攒射后退回城中的金人在短时间里根据现场环境做出的战术安排,提出这一冒险战术的,正是完颜兀术! 因为他很清楚,自家兵力与宋军实在差得太多,哪怕拼尽全力冲杀,也只有部分人马能杀得出去,这显然是已经损伤惨重的完颜阿古打所无法接受的。所以还不如赌上一把,赌宋军将士想不到他们会从上方发起进攻,并以下方那些人的血战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然后再靠这神兵天降般的一招来彻底扭转局势。 兀术更是找准机会,看准目标,直取那个明显最冷静,也是宋军主将的目标——岳飞!他相信,只要突袭斩杀此将,宋军必然崩溃! 于是,在这等环境里,岳飞和完颜兀术,这对历史上,宿命下的对手,第一次次正式相遇,交锋! 正文 第1006章 绝境反扑(下) 从上方沿着笔直陡峭的城墙飞杀下来的金兵确实大大出乎了几乎所有宋军将士的意料,完全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可是完全超越常理的攻击方式啊。 可事实上这在宋人看来简直不可思的战术在一众女真勇士眼里反倒算不得什么了。因为这么多年来,女真族中就有无数是靠着一次次的舍身冒险来养家活口的——他们用来朝贡辽国的人参、灵芝和海东青幼鸟,那都是生长在长白山陡峭山崖壁上的东西,想要获取,女真人就需要以最简陋的手段从百丈千丈的悬崖峭壁的顶部落下,再把这些宝物挖掘到手。 虽然近十年来,随着女真一族的不断壮大崛起,他们已经不用再如百多年里一样用命去换一些可怜的生存必需品,但他们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军中精锐几乎个个都有着攀行峭崖如履平地般的高明身手,这与十来丈的城墙相比,就真算不得什么艰难危险了。 而且这等俯冲下落的战术还有着平地里所没有的强大冲势,更能将金人的战力再添三分,当真如虎添翼,实在不是寻常宋兵所能抵挡,几乎在他们落杀下来的一个照面间,抵在最前方的那些兵卒便已纷纷倒下,难阻其冲势分毫,让他们如肋插双翅般从头顶越过,再扑向后方那些还在举弓欲射的青州军精锐。 队伍的前方,岳飞更是首当其冲,宿命中的对手兀术如天神下凡,怒吼着一刀劈落,其势万钧,似是能一刀将他连人带马都给劈成两半。好在岳飞在敌人临头前就察觉到了危险,并在此前提下有所提防,一感受到这猛烈无匹的一刀落下时,便已果断提缰控马,直朝着边上闪去,总算是险险地避过了对方志在必得的一刀,同时手中长枪已化作漫天虚影,迎向了另两个朝他杀来的金兵。 这两人无论速度还是反应都远无法和兀术相比,他们的刀离着岳飞尚有半尺有余呢,胸口已被长枪一刺而过,惨叫着倒抛而出,在重撞于墙壁上后,再砸落于地,顿时血肉横飞。 但岳飞的危险尚未过去,就在他连续两枪刺杀两人的时候,一刀落空的兀术竟再度大喝出声,只靠着腰部发力,就已将身子凌空顿住,双手再挥刀由直劈改作横斩,再袭岳飞肩颈。他算是看出来了,对方乃是宋军中极其要紧的将领,把他杀掉,必能彻底搅乱这里的防线。 这一刀所选择的时机也极其精妙,正是岳飞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即便想要回枪自救都有些困难,这也让他的脸色猛然就是一紧,不敢再有丝毫的停顿,双腿一蹬一撤,臀-腿处猛一发力,人已迅速与坐骑脱离,直往侧后方掠去。与此同时,呼的一声,刀光正好从他坐骑的马背上一闪而过,若迟上半瞬,只怕他就是一刀两断的下场了。 岳飞当机立断弃马遁闪还真就出乎的兀术的意料,也让他无法 变招在攻。但在轻咦了一声后,他还是顺势而为,身子一顿后,双腿一开,竟轻巧地落到了岳飞的坐骑上,手一抖,那根助他急速落下的绳索已被抛弃,随即缰绳被他牢牢掌握,一振之下,迅速回身,兀术竟纵马直冲向了身后那些宋兵。 他二人的交手极险也是极快,几乎在眨眼工夫里,已一人落马,一人夺骑。此时,前后的厮杀才真正的爆发开来,没有青州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前方上百的弓弩手竟全部浴血倒下,后方众人也在那些底层军官的连声喝叫里迅速后退,才躲过了敌人后续的追击,但想要冲杀过去助阵的攻势也彻底被截断了。 倘若是换了一般军队,哪怕此刻兵力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怕也已经要崩溃了。毕竟眼下的处境是宋军竟被金兵切作两段,首位难顾,而且诸多将领不是战死就是落马,倒是敌人杀势正盛,越战越勇,看着是完全落入到下风了。可偏偏这支青州军却不能以常理猜度,这里的每一名军官都有着其他军队将领所没有的主观能动性和随机应变能力,哪怕主将一时受困,他们也不见慌的,竟在声声号令中,有序后撤,先一步拉开与气势正盛的敌人间的距离,然后又是一阵箭雨飞射,扰乱敌人的冲势,阻截其追击。 果然这等临场应变真就让金兵本该趁势杀上的攻击为之一馁,就是兀术因为一招不慎,也让胯下战马连中两箭,只能放弃继续猛冲,控马与其他人同列一阵,做着再冲一场的前期准备。 而其后方,宋金之间的战斗也进入到了白热化中,不过在失去了后方弓弩掩护后,数倍的山东军将士竟无法抵挡住金兵一浪高过一浪的猛烈冲击,竟也是步步后退,眼看都要退到兀术他们身前了。 眼下东门外的战场委实充满了诡异的场面,两路兵马竟被各自切成两块,双方之间还无法有效沟通合作。这显然不是兵力更足的宋军所希望发生的事情,但主动权既已落到金人之手,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兀术在看了眼前方严阵以待的宋军后,就果断再度回马高喝:“反冲过去,先杀光正面宋军,再想法离开!”说着,再度率先反向直朝山东军后路冲杀而去。而在其率领下,其他金兵也个个怒吼连声,以不到千人的兵力,再度逆卷直冲,往回杀去。 这一下,面临前后夹击的场面,山东军上下是真有些抵挡不住了。黄信几次怒吼整军,却已起不了太大作用,而且阿骨打这时也已在几个将领的配合下又一次杀到了他的面前,大刀一卷,直劈黄信面门,吓得他只能赶紧举剑招架。但这一回,他手中的长剑却不再是之前千锤百炼的丧门剑了,质地更脆的长剑在连续的战斗后,终于支撑不住大刀上传来的怪力而突然崩断。 “当!”随着这一剑断裂,黄信的身形猛然一滞,随即胸口 中门全开。而面前的阿骨打几乎不见丝毫迟疑的,手中大刀已飞斩而出,呼的一下,彻底没入了黄信胸膛,再噗哧声起,将把他整个人都给砍作两截。 “黄大哥……”边上几名同是梁山兄弟出身的将领见此当真是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不管不顾地直杀上前。但显然,这些以义气为重的将领的选择是完全错误的,此时的金兵气势和杀意已经到了极点,又岂是他们这么莽撞的强攻所能应对的,顿时间,郝思文、魏定国等人纷纷中招倒下,被金兵踏在了脚下,成为了他们前冲突围的踏脚石。 而随着这些将领的不断战死,山东军的军心已低落到了谷底,再加上后方兀术率军一冲,当即就已崩溃四散!在面对两千金兵的全力冲击下,这支早有所准备的七千众的山东军竟败得如此之脆,而他们已算是宋军中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军队了,也就比西军,比孙途真正一手打造的青州军差上一些而已。 天空中,正在控制着热气球缓缓降落的孙途看着这一幕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东门这里的混战厮杀,把之前还在城中控制着火势的孙途都给吸引了过去,尤其是在见到自己部下的败势后,他更是怒到了极点,赶紧就带了不少热气球飞向了这一边。 除了愤怒外,他都有些后怕,乃至于庆幸。愤怒,是因为这支寄以厚望的军队竟会犯下这么多的错误,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还被兵力远不如自身的金兵杀得狼狈惨败。 而庆幸与后怕,则在于幸亏自己选择了与辽人联手,并用上了引敌入城聚而歼之的策略。若是真正常地与金兵一战的话,哪怕宋军兵力再多一倍,怕也不是五六万金兵的对手。 怪不得一向统治北方,百年未有敌手的辽国会在短短两三年内就彻底灭国,原来不是辽国太弱,实在是金人的战力要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强大和可怕啊。也正因如此,在真正的历史上,金人才能在灭辽之后又迅速南下,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把大宋上百万的大军杀得片甲不留,最终逃出海去才保住了一线生机。如此强敌,压根就不是宋军所能正面抗衡的,哪怕给自己再多的时间来操练所谓的精锐,也非其对手! 生出这等无力的想法之余,也让孙途更加坚定了此战必要全歼金兵的决心。所以他一面紧盯着那最后的三千兵马,一面已果断下令:“再往下降三丈,我们便可顺着绳索下去了。记住,一旦遇敌,就给我把所有破虏弹全给投出去,务必先声夺人,杀敌为上,切不能让他们靠近了搏杀!” 而就在孙途已打算亲自介入到这一场最后的决战中时,下方的战况却再起风云,因为一人已退回到了青州军阵中,然后果断下达了最最明智的命令:“破虏弹,霹雳弹,给我放!”正是岳飞年轻,却带着沉稳和冷静的吼声! 正文 第1007章 金人末日(上) 这时的岳飞看着可着实有些狼狈,不但甲衣多处破损,身上更有多处刀枪创伤,鲜血淋漓,就连身形都有些打晃,这便是徒步从数百金兵中杀出血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了。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然发亮,神色也沉着如故,命令下得极其干脆而坚定:“破虏弹先阻敌,再上霹雳弹,先乱敌阵形!” 岳鹏举不愧是历史上排得上名号的将领,哪怕年纪尚轻,身处极度不利的境地,依旧能随机应变,而且只几句话就稳住了部下的气势。随着他的号令下达,本来还在想着后退的青州兵已果断有人突然一个前突,挥手间,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破虏弹已被他们朝着金兵投掷过去。 如今的破虏弹在凌振等研发火器的高手不断改进下已和第一批有了质的飞跃。这些破虏弹不但杀伤力更大,而且用着也更方便,不再需要用明火点燃,而是把捻子藏在了圆体之内,以白磷覆盖其上,再在外层又盖以陶瓷。 这就像一般家中所用的火折子似的,一旦外盖碎裂,便能在眨眼间迎风点燃里头的引线,再使破虏弹应声爆炸。只是这批火器无论成本还是做工都要远超寻常破虏弹,所以产生有限,只有最精锐的青州兵才每人配发了几个。之前又因为面前皆是自己人,他们又有所犹豫,一直未曾动用。直到现在,眼见情势危急到了极点,又有岳飞大声下令,众兵士才大胆使用。 一时间,数百枚破虏弹跨过数丈距离,直接砸到了金兵中间。一些金兵不知这暗器的用处,只是下意识挥起兵器格挡,也有急身躲闪的,看着很轻易就被他们从容破解。但随即,一连串的轰隆暴响就在禁军队伍中炸起,一下就把每个破虏弹周边的金兵炸得惨叫飞退,倒地惨嚎。 而这,还只是破虏弹第一层的杀伤,旋即而起的,更有无数的陶瓷碎片,铁砂铁钉等尖锐细物如疾风暴雨般朝着四下里爆射飞散,全部满头满身地打向了全无准备的金兵。 一刹那后,惨叫声便比刚刚翻了数倍不止,无数金兵就这么捂着脸直挺挺倒了下去,然后在地上狂叫翻滚,也有人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再无动静。就跟被镰刀割过的麦田,只片刻间,冲在最前方的数百金兵已齐刷刷倒下,后方未被波及的金兵也吓得动作一停,直接竟往后退去。 兀术也被这一下夺了心神,半晌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肩膊处一阵刺痛传来,才发现自己也中了招。这让他心头更紧:“这些宋人怎么会有这许多古怪的武器,不能再让他们拉开距离了,必须近身作战!”想到这儿,便是一个回头,冲后方已把前半部分宋军杀得四散的部下喊道:“盾牌呢,给我压上去!” 其实都不用他喊的,前方的这一变故已吓得后边的金兵不敢大意,当即就有七八块巨大的门板火速向前冲来,正是之前用以让阿骨打他们从容自城门杀出的简易盾牌又迎了上来。 与此同时,宋军这边又是上百枚的破虏弹投上,但这 一回,杀伤力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了。这些炸弹毕竟不是后世的热武器可比,最厉害的杀伤只在那些四散的细碎之上,而金兵身前一旦有了厚实的盾牌守护,便无法再对他们造成太大的杀伤。倒是金兵,见此信心大增,再度吼叫着猛冲上来,誓要一下把这支可恶的宋军给冲垮杀尽了。 但宋军这边自岳飞而下却无一人露出哪怕半点惊色,在队伍的后方,已经有一排火把点起,然后随着弓弦轻响,一轮箭矢又直扑敌人而去。 见此,许多金兵都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来,刚才宋人的箭矢都难伤自己分毫,现在又能济什么事了?当先那十多个控制高举着“盾牌”的壮汉更是虎吼连声,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撞去,竟是迎着箭雨而上。 果然,眨眼间,那一排排-射来的利箭已被他们的“盾牌”稳稳挡住,虽然这些门板上头已经钉满了利箭,但依然还是有位置让后来的箭矢落位的。甚至他们都觉着这些箭矢力道远比之前所挡下的要轻得多,这让众壮汉又是一阵大吼,似乎是在催促宋军发出更多箭矢似的。 而后方的金兵,这时也似是受到了鼓舞,怪叫声里,前冲的势头更猛,速度更快,几乎是贴着那些盾牌手冲过去的。他们要在第一时间斩杀这些可恶的宋人,为自己的族人报仇雪恨! 就是阿骨打,这时也已杀性大起,咆哮着在把面前继续做着纠缠的山东军将士杀得七零八落后,也紧跟了上去。话说不知不觉间,本该本分隔开来的两部分金兵已重新合作一股,倒是他们之间的山东军已伤亡惨重,剩下的已往两边退去,再难阻挡其冲击之势了。 眼见情势终于逆转,本该同样感到振奋的兀术却不知怎的感到了一丝强烈的不安从心头涌起,这让他前冲的脚步不自觉就是一缓。而当看到阿骨打竟高喝着要从边上跑过去时,他也赶忙伸手阻拦:“父皇,且慢……” “这时还阻我做什么?”阿骨打被这一阻,不禁怒问。 可就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前方的那些盾手处却爆发了又一阵的轰响,一团耀眼的火光直接就在他们所持的盾牌上爆裂开来,瞬间就把那一扇扇坚固的门板连着他们的双臂一起扯碎,然后又有一波铁砂等细碎四散扩溅,把这些盾手,连同后方急着想杀敌的金兵一块儿给吞没杀死。 血肉横飞,惨嚎如浪,当即就把后方还想冲杀过去的金兵给吓得停止了动作,然后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前方的宋军,生怕他们又拿出什么可怕的武器出来。这一回,这些金兵是真被宋人多变的招数给吓到了。 就是阿骨打也是脸色发白,身子微颤,后怕不已。因为要不是兀术这一拉一阻,恐怕他都已经扑到前方,必然也将伤于这突然爆发的炸裂之中。宋人这次动用的武器实在太过可怕,太过不可捉摸了呀。 事实上,这就是岳飞那道命令里后来跟进的霹雳箭了! 这是在江南的凌振等人苦心造出的全新 的火器,弥补的正是破虏弹人力投掷距离上的不足。只是在这临场战斗过程中,却被岳飞开发出了专门用以对付盾牌的妙用来。这些霹雳箭以竹筒火药绑于箭身,再在其中掺入只有破虏弹一半的铁砂等物。故而其射距不如正常箭矢,却比破虏弹要远得太多了。 只是这霹雳箭终究做不到新式的破虏弹般可以自己起爆,所以还需要在射出前用火把点燃尾部引信,操作上稍微繁琐了些。这才有了岳飞一开始的喝令先以破虏弹退敌,再放出霹雳箭。而这霹雳箭还因为兼具了箭矢的效用,竟直接钉入盾牌,这么一来,当其爆炸时,便把全部冲击全落在了盾牌之上。 别说这些所谓的盾牌只是一扇扇门板了,就是真正的坚盾,一旦被大量霹雳正面轰击,也只有四分五裂一个结果,同时也顺带着把身后的盾手和其他金兵给一锅烩了。 岳飞则在这时显得越发果断,当即再度喝令:“破虏弹!” 话音刚落,又是无数破虏弹划过一道道弧线直落敌军阵中,轰然炸响,炸得金兵东倒西歪,溃不成阵。而趁此机会,岳飞终于是一抖手中长枪,暴喝而动:“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杀啊!”人已如蛟龙般直腾而出,长枪挥舞,点点红光直取前方早被几轮爆炸弄得灰头土脸,魂不附体的金兵反杀过去。 青州兵本就有着自己的骄傲,刚才的遭遇让他们既惊且怒,此刻一旦抓住机会,自然也是个个奋勇,嘶吼着,如一匹匹受了伤的恶狼般果断再扑杀向了金兵。 战场之上,气势这东西虽然玄妙不可见,却是真实存在的。本来一往无前的金兵经这番变故后,已心生畏惧,气势一馁,刚才的猛烈攻势已冰消瓦解,看着宋军反杀过来,他们竟下意识就往后退去。 而这一退,就更是此消彼长,也把他们最大的问题给暴露了出来——兵杀。 此时的金兵全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正面的宋军却足有三千许,同时左右也还有两三千的山东军溃兵呢。眼见自己的袍泽突然逆转战局,这些本已失去斗志的将士们也被激发起来,顿时在声声怒吼声里,再度反卷杀上,左右夹击,直杀得金兵再难抵挡稳守,只有后退以避锋芒,这一退之下,便重新退到了城墙根下,都快要被宋军杀得退回到大火熊熊的涿州城里去了。 就在战局突然逆转的同时,天空中几只热气球终于缓缓落下,上百人不等竹筐阔地,已从两丈多高的空中以绳索飞速降下,当先之人正是孙途。 此时的他,眼中闪闪发光,刚才的战局扭转他可是看得极其真切啊,心中更是对岳飞大为赞赏,这位师弟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啊。而现在,该到了彻底结束这场战斗,把金人金国彻底赶绝的时候了! &&&&& 差一点,真就差一点点,我就把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给错过去了。。。。。所以,各位知道路人要说什么了吧,哪啥,又周一了,求票啊。。。 正文 第1008章 金人末日(中) 长夜过尽,已是天明。 但才从东边的云层底下透出来的日光却远无法和涿州城内烧了一整夜的火光相比,那焚城的大火几乎把周围数十里地都照映得一片通红,浓得比地上还在流淌的鲜血更艳更深。 此时的金兵已来到了最后的末路,城中再没有了惨叫,更没有了往外冲的逃命金兵,而之前拼命出逃的几路兵马,也几乎全都死在了早有准备的宋军的层层阻截与万千弓箭之下,最后就只剩下从东门突围出去的一路兵马尚有存余,但此时他们的数量也只在三四百间,而且还被宋军三面合围,背靠不断有大火冒出的城墙,显然已到了山穷水尽,再无生路的地步了。 当宋军在岳飞的号令下再度奋起攻敌后,金兵在兵力以及武器上的弱点就逐渐一一暴露,纵然他们个个咬牙死战,终究无法填平双方实力间的巨大差距,只能是不断收缩后退,以至于将自己困死在了这么个绝地之中。倒是宋军上下,随着战斗的深入,之前心中的忌惮早已消散,就是之前被击溃的山东军也爆发出了更强的战力,不给敌人以任何的可趁之机,血战到现在,已把金兵削减到区区三百,再无可能突围强冲。 而随着周围又是一阵号角响起,其他各个方向也有大军驰援而来,在金兵周围层层叠叠已围拢了数万大军。当这一包围圈彻底成形之后,就意味着他们再不可能有逃出生天的机会,只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阿骨打浑身是血,一条胳膊早已断去,整个人半靠在一名亲兵的身上,脸上满满的都是绝望而冷冽的笑容。兀术也比他好不了多少,身上插了十多支箭都顾不上拔除,但在右手的战刀却依旧被他紧握手中。其他金兵将士也是一样,纵然已在必死之境,却还是咬牙横目冷对,不时还有人高声吼着:“再来啊!” 这三百多残兵依旧满满的全是斗志与杀意,竟让刚想再度发起冲杀的青州兵都有些却步了。这半夜的苦战和血战下来,山东军和青州军也都伤亡极重,一万兵马,伤亡过半,这是以往任何一次大战都未曾有过的,也让将士们心中多了一些顾虑。 岳飞则眯起了眼睛来,刚想要再鼓舞军心发动对敌人的致命一击,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自后方响起:“且不忙强攻,让我与他们先说几句话吧。”正是之前一直在后方观战,并没有插手战事的孙途过来了。 虽然早在一个多时辰前孙途就已从天上落下,但在看到岳飞如此表现后,尤其是在看到金兵被他率军反击,重新退回到城墙边上后,他就没有急着出面接管战斗的指挥权。这既因为孙途不想与部下抢功劳,要把全歼金兵的大功都交给岳飞,更在于他希望看到一个在军中能接替自己的真正强者就此成长起来。他也相信,以岳飞在历史上的功劳,要做到这一点应该是很轻易的事情。 果然,岳飞也没有让他失望,虽然中间有所波折, 金兵的垂死反攻也比想象中更为猛烈,但在其镇定有序的调动下,宋军还是稳稳压住了敌军,来到眼下这收割的局面。也是直到这时候,为了不再增添不必要的伤亡,孙途才终于上前说话,制止了更为惨烈的搏杀。 随着孙途出现,众将士纷纷让出路来,岳飞则有些忐忑地看向了自家师哥:“将军,末将无能,虽挡下了这一路金人的突围,但却折损了许多兄弟,就黄信将军他们也……” “鹏举不必自责,这一回你不但无过,而且还立下了大功。你应该也很清楚,能有如此凶悍战力的金人绝非普通兵马,而是金人中最悍勇善战的一支,你能率军挡下他们,把他们全部留住,已算是最大的一份功劳了。至于其他兄弟,伤亡终究难免,你也不必太放于心上。”孙途一面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头:“此番之战,你当为首功!” 说到这儿,他突然又看向了前方还在做着最后挣扎,看似随时要扑杀过来的金兵,大声喊道:“兀术四太子,我说的不错吧?要是我所料不差,你身边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金主阿骨打了吧?”却是一眼就识破了那边敌人的身份。 兀术的嘴巴张了一下,却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之前他自诩无论头脑还是身手都绝不在孙途之下,当日于涿州失败而走也是因为部下实力不如的缘故。但到了现在,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现实,承认自己不是孙途的对手了。 倒是身边重伤的阿骨打,这时猛地挺起了胸膛,双目如电,大声喝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大金皇帝阿骨打!所以你别再妄想用什么理由来劝降了,我女真勇士只有战死的英雄,没有投降的狗熊!” “我们誓死和阿骨打并肩战斗,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众金人也随之高声大喝,气势居然依旧不弱。 孙途见此,不禁轻轻一叹:“这又何必呢?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本性,你们已入绝地,又何必非为了区区几个野心之辈而把自己的命都给搭上?你们想想家乡的父母妻儿,要是没有了你们,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么的凄惨。我大宋向来与人为善,哪怕再穷凶极恶之人,也会给他们改过的机会。只要你等真心归降,本官不但不会要你们的命,到时候还会送你们返回到家人身边。而你们要做的,就只是放下手中兵器,就此投降而已。” 孙途劝降的话语很是平常,但却也充满了感染力,完全击中了这些金人的要害。他们是不怕死,可他们的家人呢? 女真一族所以能在短短几年里迅速崛起,横扫一切,就是因为他们把尚武的精神融入到了自身骨子里。每一户人家的财富都是通过军功来获得,要是家中没有青壮男子在外征战厮杀,那这些人必然穷困潦倒,最后成为其他人家中的奴仆,甚至连性命都被剥夺。 人总是有私心的,不被想到时还好,可一旦被孙途点破了其中利害, 纵然是最骁勇敢战的勇士,也不禁开始生出了疑虑来。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还要累得家人受苦啊。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这个孙途惯会蛊惑人心,颠倒黑白!他不过就是想乱我军心,以最小的代价铲除我们罢了。”兀术见状,立刻高声提醒道:“你们不要忘了,宋人有多么的狡诈,不可信,真要放下兵器投降过去,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这一回我们的失败,就是最好的明证!” 这话倒是起到了一些劝阻的效果,众金人脸上的犹豫之色果然就消散了一些。而孙途则又高声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完全就是阿骨打父子为了自保在蛊惑你们啊,因为他们很清楚,我可以放过你们任何一人,但唯独他父子人等身为首恶,我是绝不会放过的!所以你们要是真想归降大宋,还想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动手杀了他们,以向我大宋表明忠心!”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孙途竟会提出这么个苛刻的要求来,就是他身边的岳飞等将领都有些愕然,金人本就未必会信他的劝降,现在提出这等要求,他们岂不是更不肯从命了? 果然,在听到这番话后,那些金人又把手中兵器给举了起来,虽未放什么狠话,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清晰就表达了出来,他们即便是死,也不会归降,更不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就对自家皇帝和太子下手。 女真人或许残忍凶恶,贪婪疯狂,但他们却也有着自己的优点,忠诚! “哈哈哈哈……孙途,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想用这等说辞来劝反我金国勇士,却比登天还难。”兀术大笑着奚落道。 孙途却也是一笑:“是吗?可就在昨天夜里,我就率人上了天,并凭此将你们彻底击败。所以这世间之事,可没有必然一说。” “你……”兀术被噎了一下,但随即还是哼声道:“可任你说破天去,我们也不可能弃械投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经过了这次之事,我们女真一族再不可能信你们宋人哪怕一句话,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汉人,根本不值得我们去信!” “不错,明明之前与我们立下盟约共同举兵灭辽,可结果呢?”一名金将也随之高声喝道,脸上满是怨毒与愤怒。 “结果就是你们勾结辽人设下陷阱,害我无数女真勇士惨死!”阿骨打也强打着精神喝道:“所以你就别再费这个力气了,想要我们性命,只管派兵杀来就是。” 孙途却是一声叹息:“你我之间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互相之间的提防一直都有,你们也不必把自己说得那么清白。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真心与我合作,此时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涿州?我若记得不错,我大宋派遣的使者可是请你们出兵攻打幽州城啊,为何你们的主力竟会出现在这儿了?所以真要论起来,反倒是你们先毁约,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正文 第1009章 金人末日(下) 孙途此话一出,在场不少金将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完颜兀术与阿骨打,更是身子一震,眼中疑色大起。 之前面对一场场的生死搏杀,让他们都没工夫细想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直到此刻,他们才猛然惊觉过来,是啊,这一切看着是那么的诡异,明明自己已经算到了宋人的反应,并将计就计给予回应了,怎么反而会落入到这个最大的陷阱之中? 昨夜被人下了药的酒水,那从天上飞来的一场火攻,以及突然就从四面八方的黑夜里包杀过来的宋军……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宋军完全是早有准备,等着自己带兵一头栽进准备好的巨大陷阱之中啊。 巨大的疑问让兀术都忍耐不住,顾不上身处的环境便大声喝问:“为什么?你为何竟会在此布下杀局,不是该在卢龙塞或是南京城设下伏兵吗?” 孙途好整以暇地一笑,倒也回答得坦然:“因为我早就知道你们已悉破了我示弱并联合辽人引你们攻打幽州以对付你们的计策,而后又根据我军自身的弱点,早早就猜到了你们会把最终目标定在这涿州城。” “这不可能!你又不是神仙,怎可能知道我们的对策?” “谁说只有神仙才能算到你们的对策,这等事情上人可比神仙要有用得多了。” “你……”兀术眼中顿时爆出一丝惊恐来:“你……你在我女真族中竟有内应……”这句话出口,身边众将也都脸色大变,心中的猜疑和愤怒交织而起,倘若真是如此,只怕宋人一早就已在筹谋着对自家下手了,而更关键的是,知道此事的皆是国中要员,如何叫人不感到恐慌呢? 金人虽然骁勇善战,但到底是一个才从蒙昧野蛮中崛起的渔猎部族,哪怕天生能战,但在有些事情上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比如说对用间之道,他们就远不如辽夏两国精到,自阿骨打而下,也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这么做固然有好的一面,那就是能让军中上下一心,全无半点猜疑,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旦内里出现叛徒奸细,其破坏力也是惊人的。 就在众人左顾右盼,心神不宁时,孙途的目光也从所有人的身上一扫而过,再度旧事重提:“事到如今,你们就算知道谁是内应也已于事无补了。我也不妨把实话告诉你们,不单是这里和幽州等关键处我有布置,就是上京城中,留守后方的吴乞买身边,我也有杀招。要是我所料不差的话,此时吴乞买已经成一具尸体了,再加上你们这些人,只怕金国将再无首领,内乱已是必然,衰败乃至灭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冰冷的话语如刀似箭,直刺得众金人更是一阵颤抖,连阿骨打都大吼出声:“不可能,吴乞买最是谨慎,留守上京的更是我们女真部最值得信赖之人,绝不可能有什么变故……”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其眼中已透出了深深的惶恐,连自以为必胜的一战都打成了 这般模样,天下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啊? 而孙途则完全没有与之辩驳之意,只是淡笑道:“机会只有一个,诛杀首恶可以保你安全,还不动手!” “你别做梦了,我女真勇士宁死——”握紧刀,还想再冲杀上前的兀术的声音突然就断了,只听突的一声响,一把锋利的钢刀竟自其胸口一下穿出,带着鲜血,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而就在他猛眨了下眼睛,觉着这一切都是场梦时,又一道寒光自侧后方掠起,噗哧一声,正中其脖颈。早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而身体僵直的兀术压根连闪避都做不出来,整个脑袋已冲天而起,他的脸上,还挂着愤怒不屑,以及一丝刚起的诧异。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阿骨打的身子也突然就往前冲去,其胸口处赫然多了一把带血的钢叉,只这一下,就已把他的心肺全部搅碎,让他在发出一声惨叫后,身子就直愣愣地往前扑去。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太过出乎意料,别说金人反应不及了,就是宋人这边,在这一瞬间都是愣神的。他们是真没想到金军中真有人会突然下此杀手,要知道刚才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可都是宁死不叛啊,怎么才眨眼工夫,就干出了如此决绝的事情来。 而就在双方皆愣住的瞬间,那两个动手之人已如离弦的利箭,一个飞扑就直往宋人这边冲来,孙途却在第一时间吼声下令:“杀上去,杀光所有金人,一个不留!”同时他人也已大步而上,瞬间来到那两个动手杀死兀术和阿骨打的人跟前,一让身就把他们挡在了身后,同时也挥刀挡下了因为惊怒而冲杀过来的那些金人。 那两人也在此刻再度回身,毫不迟疑地就加入到了宋军中间,对金人展开了反击,一把钢叉,两口钢刀,大起大落,势如疯虎! “曾升,曾索,你们竟是宋人奸细……”一个金将在临死前愤怒大叫,双眼依旧死死盯着前方两人,但无论是他,还是其他金人,此刻再不可能对这两个临阵倒戈,还杀了自家皇帝和四太子的凶手报仇了,因为随着两个主心骨的同时被杀,金人最后的那一点奋战的勇气也被彻底粉碎,再遇上宋军的全力攻杀,只坚持了短短顿饭工夫,这几百金人就全数战死,无一活口。 直到战事终结,宋军众将士依然用满是诧异的目光看着眼前两人,岳飞这时倒是已经明白过来,恐怕这一战所以能取得最后胜利,真正的最大功臣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两个临阵倒戈的内应! 孙途则含笑看着二人:“曾索,曾升,欢迎你们回到大宋……” 那两兄弟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单膝点地拜道:“曾家兄弟多年入金,今日总算没有辜负了孙将军的期望!” “二位快快请起,你们能如此做,就足以证明你们乃是我大宋最好的将士,他日论功,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孙途一把将他二人搀扶 了起来。 现场除了曾家兄弟和少数几人,都不知道孙途之前那番招降的话表面看着好像是跟所有金人说的,其实真正的目标只是他二人。他所谓的杀了阿骨打和兀术便能活命,也是跟他二人说的,就是指只要二人动手,自己便会果断配合接应。而他二人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趁着孙途揭开某些内情,让金军众人都吃惊分神的机会靠近到两个目标身后,然后一击杀之。 孙途所以会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多做这番手脚,除了不想再酿成更多伤亡外,也是希望能救下这曾家兄弟二人。毕竟在此番战事里,他们的功劳实在是太大,孙途自然是想保住他们的。而事实也再次证明孙途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二人也没有辜负这一番心意。 “却不知曾涂兄……”在夸赞了两人几句后,孙途又突然想起一点问道。、 这却让两人神色一黯:“大哥他留在了上京,只怕这时真如将军适才所说,他已刺杀吴乞买,而他也……” 孙途神色也是微微一变,又是一声叹息:“曾涂兄真勇士也!”他很清楚,只要曾涂真这么做了,无论成败,下场也必然只有一个。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着眼前还在熊熊燃烧的涿州城,看着城边倒下的最后那一批金人,尤其是最先被杀的兀术和阿骨打,孙途就觉着无论付出再大的代价,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金国已经彻底完了,这个才刚崛起,最是悍勇能战,以侵略杀戮的手段几乎把宋朝,把汉人的江山彻底毁灭的国家,再不可能如历史中那般在把辽国灭掉之后继续南下,并在短短时日里攻入东京,将自以为还处在繁华盛世中的大宋朝一举倾覆,把一把把血腥的屠刀砍向那些无辜的汉人百姓,再不可能掳二帝而铸就汉人历史中最大的一桩屈辱,再不可能有靖康之耻…… 几万金国精锐就此一战灭尽,已足以让刚刚崛起的金国元气大伤,而阿骨打,吴乞买和兀术等一批女真族中百年难有的英雄人物的死亡,更是将他们彻底打回原形。哪怕如今他国中尚有几个阿骨打的儿子留守,可以他们的能力,也不可能再如他们的父亲那样,带着老弱妇孺崛起于白山黑水间了。 一个民族,尤其是人数稀少的民族的崛起或许有着各方各面的原因,但最关键的,还在于某个英雄人物的横空出世。比如契丹的阿保机,匈奴的冒顿单于,以及将来草原上的铁木真……一旦没有了这些英雄人物的出现,这些小部族永远只能蛰伏求生,不可能对中原王朝产生威胁,更不可能取代人口众多,国力更强的中原朝廷。 虽说时势造英雄,但对那些小部族来说,却是英雄造时势,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个民族的起势。而现在,随着阿骨打等英雄的彻底倒下,金国,金人的末日已然降临,哪怕宋人不再对其用兵,辽人也不可能放过他们这群叛逆的! 正文 第1010章 盖世之功(上) 金人的野心,金国的国运,乃至于女真一族的前途,都在涿州这一场熊熊的烈焰中焚烧殆尽。但是,位于辽国南部的这场战争却远未到终结的时候,甚至可以说,这场关系到辽宋将来的战斗才刚进入到关键时刻。 六月末,当卢龙塞和涿州的战斗告一段落时,以幽云十六州为主战场的大举攻防以迅速展开,早有准备的宋军已全线铺开,对云、应、朔、蔚、寰、新、妫、儒等诸州城同时发起突袭猛攻,待到七月中旬时,这些十六州中次一等的城池已全数落入到了宋军掌握,辽军全线溃败,再难有丝毫机会。 能在短短时日里取得这等大捷,除了孙途及二种调度有方,用兵得当外,另一个关键原因就在于如今的辽国确实元气大伤,兵力严重不足。这几年里,金人的突起,宋军的北伐,已几乎抽干了辽国能用的所有人马,尤其是之前对上金人的一连串败绩,以及与宋人的对峙决战,更是让他们伤亡惨重,最后只能把这些州城的驻军抽调大部,只留少量兵马戍守。 如此一来,在面对宋军的袭击攻城时,那点守城兵力自然难以抵挡,只在短短半来个月时间里就连失数城,最后只剩下蓟州尚在辽人掌握,幽云十六州已几乎全部回到了宋人掌握。而这蓟州也是因为临近卢龙塞的关系,耶律大石率军进驻,才没被宋军趁虚而入,只是他所部的处境也相当危险,因为随着周围诸城陷落,宋军已能调动更多的兵马汇聚到这最后一座城池前,等到七月初八日时,就是孙途也已亲自带兵出现在了蓟州城下。 孙途的到来还带给了城中辽军一个更叫他们揪心的情报——之前妄图趁机突袭夺回幽州城的耶律雄格所部已在那一场攻城战中被全歼,就连雄格本人,也被守城的宋将种经亲手所杀,连其首级都被送进了蓟州城内。 原来,就跟宋军抓住机会分军突袭攻取其他十多座州城一样,辽人也动起了相似的心思,除了派出一部与宋人合作于卢龙塞后设伏外,他们还分出一军,以耶律雄格为主,偷偷南下抢夺幽州,竟是打算重新这座关键都城给拿回来。 可结果,宋人却是早有预料,种师道早率一部兵马等候在了那里,当辽军杀到后,便受到了迎头痛击。而且这一回宋军不但兵力在辽人之上,更有破虏弹、霹雳箭和地雷等物专门针对辽军骑兵,又是有心算无心,几场战斗下来,便取得了对辽人的完全压制,最终大破这一路辽军,阵斩耶律雄格这一辽军主帅。 随着这一战取胜,宋军算是真正守住了幽州城。如今,幽云十六州,只剩最后一座蓟州城还在辽人之手,其他各城不是被破就是投降,辽国南部已尽数沦陷,再不可能重回旧日模样,就是蓟州城内的这一路辽军,也已到了穷途末路的生死时刻。 当看到孙途的军旗高高在宋军营寨内飘扬起来时,即便是再自信的辽人也生出了绝望的感觉来。之前 他们就已在此人身上吃过了太多的苦头,又听说了涿州那里金人的最终下场,自然就让最后几万辽军都几乎失去了死守到底的决心,因为这么死守到底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就连耶律大石都没有了以往的沉稳,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在城头眺望着旌旗四动的宋军,彻底没有了对策。因为他清楚,这一次自己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竟是连半点翻盘的机会都已没有,唯一的指望只有…… 就在他心思百转,却又无计可施的当口,本该对蓟州发动猛烈攻势的宋军却传上了话来:“我家孙将军想与大石林牙一见,不知你可愿意出城否?” “林牙,这是敌人想诱你出城,万不能答应他们啊。”有部下当即出声劝阻道,却被耶律大石挥手否决了:“都到这时候,若是宋人真想攻城,我们是万守不住的。哪怕他们不攻只围,以如今城中所囤粮草,也只能维持不到一月。事已至此,还不如与他们一谈,保全大家的性命呢。”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最重要的。 半晌后,城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耶律大石策马而出,单骑就朝着宋军前阵而来。片刻后,宋人军阵一开,孙途也如他一把,一人一骑,缓缓迎上,其脸上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大石林牙,别来无恙否?” “孙途,你我已到这一步,就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了。说吧,你想与我说什么?”耶律大石此时完全没心思再与之说什么废话,单刀直入地回道。 “大石还是如此快人快语啊,那我也就不再绕什么圈子了。眼下的情势你也心知肚明,只有几万兵马,一座孤城的辽军是断不可能守得住这蓟州城了,所以在我看来,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开城撤兵,以免再起兵戈。” “哼,你还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啊,竟想兵不血刃就拿下我蓟州城。不,不是蓟州,你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把幽云十六州尽数收回,真是好大的胃口!” 说到这儿,耶律大石的眼中又透出了深深恨意:“我恨啊,早知你孙途如此阴险狡诈,居然会趁我大辽出兵对付金人时偷袭我南部诸州,之前我就不会答应与你合作……” “大石这话却是孙某无法认同的,我何时答应过你不拿下这些州城了?你我双方合作归合作,可该拿下的幽云十六州却总是要拿下的。”孙途却是一副无辜的样子道:“要是我记得不错,早在当日与你谈联手时,我就曾提过,幽云十六州是我大宋必然要拿下的重点所在,要怪只能怪你们辽国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这些城池。” “你!”耶律大石顿时气结,可面对孙途这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他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而随后孙途的几句话,就更让他无言以对:“更何况,战场之上,兵不厌诈,只要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谁又会计较中间用了什么样的策略呢?反正现在的情势就是你辽军已被我大兵围困于此,倘若我真 个一声令下,这座城池便将成为你和麾下数万兵马的葬身之所。 “但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宋人也从来不是嗜杀之军,所以我才想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在三日内率军退走,我保证不出兵攻你,放你退回北方。这已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何,考虑一下?不过有一点我可要提醒你,如今辽国北边也是烽烟四起,局势崩坏,你迟一日回去,死的人可就多了。你既为辽国重臣,总得做些什么吧?” 这几句话确实拿捏住了耶律大石的命门,让他脸色迅速就是一阵变幻,但口中却道:“你会如此好心,有这等将我几万大军全数歼灭的机会轻轻放过。” “我说了,我的目的只在夺回幽云十六州,而非杀多少辽人。毕竟你们与金人不同。”孙途笑了一下道。 “恐怕不光是这么一个原因吧?你肯放我离开,更是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因为你很清楚,如今的你先有兵变夺权,后又立下不世之功,早已遭了大宋朝廷之忌,若是再没有我这个外敌存在,只怕功成之日,就是你孙途绝命之时吧?”耶律大石却是一声冷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孙途的真实用心。 面对这番直接的说辞,孙途脸上也不见有丝毫异样的,依旧笑吟吟如故:“你说是就是吧,但这依旧无法解决你所部身处的绝境,我想你总不会以自己,和部下几万大军的性命来赌这一手吧? “更何况,这筹码可不光只是你与几万兵马的性命,甚至还包括了整个辽国的国运。之前金人在北方横扫一切,已把你辽国文武杀得差不多了,若再失去你和这几万精锐,恐怕就算没有我宋军北伐,辽国内部都将再起纷乱,到时候……” 孙途最后意味深长的一声笑,顿时就让耶律大石的身子都是一颤。因为他很清楚,对方所说绝非危言耸听,现在辽国已到了垂死挣扎的时候,要是真把自己和几万大军都战死在此,则连最后一丝重新振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以说孙途或许会受影响,但更赌不起的,还是他耶律大石啊。一番权衡后,耶律大石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但到底还是长叹一声,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就此妥协:“孙途,你果然厉害,把什么都算到了,我败于你手却也不算冤枉。罢了,事到如今,无论你到底有没有包藏祸心,这蓟州我也只能让给你们了。三日之内,我军北撤,希望你莫要出尔反尔才好。” “放心,我孙途这回定然说话算话。”孙途心里也是长出了口气,总算不用再强攻城池,让更多的将士用鲜血和性命来夺回这最后一座城池了。 大宋宣和七年七月初十日,辽军北退,宋军入蓟州。 是日也,幽云十六州在时隔百年后,终于完全重新回到了汉人之手。而作为这一切的主导者,孙途以只手之力,挽救了这一场塌天之祸。 百年屈辱一朝扫,盖世之功只手得! 正文 第1011章 盖世之功(下) 七月流火,暑意渐消,尤其是在过了中旬后,中原大地更有了几许秋的凉意。 秋天的到来,也意味着即将进入到丰收时节,农人们也就越发的忙碌起来,往往天才刚一擦亮,各处村落里的青壮男子甚至是壮妇都早早出得家门,在自家或地主家的农田里开始一天的辛勤劳作。 河北东路,大名府,南乐县,十里铺,张家沟的村民们就是如此,才刚过卯时,几十个男女已悉数来到了农田里,弯腰做起了活计来。一边干着活,一边众人间还时不时谈论几句如今正在进行着的宋辽之战,哪怕是斗升小民,他们对前线战事也是相当关注的呀。 “这都快两年了吧,这场大战要到何时才是个头啊。” “谁说不是呢,就因为这场大仗,俺两个兄弟都被征调去了北边,半年了都没见回来。还有,光是今年一年里,粮税就已涨了快五成了,都说是为了支援前线。可咱们的粮食都交上去了,怎么就不见朝廷大军打几场胜仗呢?” “谁知道这些粮食和铜钱到底去了哪儿,怕是早落到那些官人们的腰包里去了,能有几文送到前线的?而且咱们大宋官军有几斤几两这么多年了大家还没个数吗?只怕……” “李大嘴巴,就你会说,小心祸从口出,到时候官府把你捉了去坐监!”眼见这位越说越不成话,边上立刻有人急声提醒,这才让那李大嘴巴悻悻地住了口,周围其他人则都是一阵叹息。 正当众人一阵无言时,麦田边上的官道远方却传来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只听着那如雨点般踏在地上的嘚嘚声,就可知来骑速度是有多快了。这自然就引得了众农人的一阵好奇,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拿手搭起凉棚就往北边张去。 片刻后,他们就看到有一人双骑如飞而来,不过与以往见到的传递急件的驿卒不同的是,此人背上还张了两面大大的旗帜,就跟从背上生出了两扇翅膀似的,在狂奔中迎风招展,把上头所写的字全给展露了出来。 只可惜,这些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就没一个认字的,即便见了那上头的字,也不知其意。他们只是好奇地猜度着,这来骑到底要向南边报什么信息,莫不是伐辽之战又遭逢大败,必须尽快让各地官府做好接应准备了吗? 随后,出乎他们意料的一幕就发生了。就在这一人双骑来到他们跟前时,骑士居然突地一勒缰绳,减缓了马速,然后转头就冲他们大声喊道:“北方大捷,我大宋官军已在越侯孙途孙将军的带领下大破辽军,重夺幽云十六州重地,百年屈辱,今日已彻底不再!” 在吼完了这一嗓子后,那骑士又再次加速,飞快地朝着前方奔去,直到来到下一片农人聚集的麦田边上时,才再次减速,喊出了相似的话。而此时,被他甩在后方的那些农人是彻底呆愣住了,李大嘴巴的嘴巴张得都快能塞进一只西瓜了,却是一时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之后,才有人结结巴巴地叫道:“刚……刚那人说的什么?是不是我听岔了,幽云十六州已被夺回,我大宋官军已经取得百年未有之大胜?” “你没听错,他就是这么叫的,是在越侯孙途将军的带领下取得的这场大胜!”李大嘴巴终于回神,满是激动地 大声叫嚷了起来。然后他的这分激动就迅速传染到了身边每一个人的身上,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农具,高声欢呼起来。 或许前线的战事胜负无法对他们的平静生活带来多少影响,但身为宋人,在得知朝廷大军终于取得了这么一场百年未有之大胜后,还是激动万分,欢呼不已,甚至连之前多有抱怨的那些位,现在也是高叫起了大宋必胜,孙将军威武的口号来。 而后不久,这座张家沟村,这座十里铺镇,乃至于整个南乐县,都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声响作一片,直冲云霄,久久未散。 而报捷的骑士却并未在县城里多作停留,继续一路沿着平坦的官道狂奔,把这一捷报沿路撒向每一个普通百姓的耳中,也迎来了更多的欢呼与喝彩,由此,越侯孙途之名更成了整个南乐,整个大名府,整个河北东路所有人所津津乐道的存在,无论以往大家知不知道这位将军的事迹,此时的他已成为当世最了不起的英雄豪杰,真正的盖世之雄! 与此同时,不光是这一人双骑,更多的骑士奔驰在大宋境内的每一条官道上,奔入到每一座城池,每一个镇乡,把这场大捷的消息,传到每一个普通百姓的耳中,也让他们都知道了有孙途这么个当时名将,盖世英雄的存在。 河北路、京畿路、淮北路、京东路,甚至是更远的秦凤路、江南路……大宋天下各路各州,都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迎来了这么一个足以引来万民欢庆的大捷报,甚至有数骑还冲进了东京城,把这一消息散播到了汴梁的每个角落,顿时就点燃了这座繁华都城的百姓们的热情。 很显然,接下来的七月,无论朝堂还是江湖,无论东南西北,整个大宋天下,所有人都将知道孙途,都将崇拜孙途,都将把他视作救国为国,开疆拓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最大功臣…… 而当这一消息传入朝堂,落到那些身居庙堂之高的相公们的耳中后,他们虽然也在对人笑,但真正的心情可就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了。 太师府中,蔡京的书房里,面对着自己的一干亲信,蔡京是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怒火,啪的一下,就把个价值连城的,最得他珍爱的柴窑瓷碗都给掼成了碎片,更是把所有下属亲信给吓得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再喘。要知道,近二十年来,独掌大权的蔡太师可从来没有像今日般愤怒失态过,这也能看出此事对他来说有多大的冲击了。 “其心可诛!孙途此人当真是其心可诛!他哪来的胆子,居然敢不经朝廷允准就擅作主张,用露布飞捷,将北边的胜利广告天下?他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他到底想做什么?”一连串愤怒的咆哮从其口中喷薄而出,而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响起,却是老人家激动之下伤到了肺了。 一见此,下边的那些亲信顿时就着了慌,赶忙上前又是拍背有是抚胸,又是递水,又是劝慰……直忙了好一阵后,蔡京才稳定下来,只是脸色却越发的难看,白里透着青。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对此,诸位有何看法啊?” “下官以为孙途此举确实大大不妥,但是,朝廷毕竟没有明令禁止边将露布飞捷,所以还真不好以此入其罪……” “更何况,他孙途率军夺下 幽云十六州也是实情,更是我大宋百年夙愿,功劳如此之大,怕也不好以这么一点小过错就怪罪于他啊。就是官家那里,怕也是不会介意的。” “是啊太师,此事纵然有所不妥,但终究无伤大局,还请莫要因之大动肝火,反而伤了自己的身子。” 听着这些劝慰声,蔡京的眼中更有阴翳透出:“怎么,你们是真不明白个中关键吗?老夫才刚打定主意要先压住此事,再找机会除掉此獠,以安我大宋社稷,他就突然来此一招,这分明就是冲老夫,冲我们所有人而来啊。” 众官员作为蔡京亲信自然知道这段时日他在朝中到底做了些什么了——其实早在数日前,相关捷报已传到京师。可蔡京却硬是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影响力把此事给彻底压了下去,无论兵部、枢密院还是其他各衙门,几乎无一人敢向外透露北方有此一胜。而他为的,就是趁此消息尚未被天下人所知前,找出孙途的各项过错,直接把他拿下! 其实孙途的罪过都不用找的,全在明面上摆着呢。杀高俅,软禁童贯,抢夺兵权……无论哪一件,都够定他一个图谋不轨,灭其满门的。而蔡京所以一直隐忍不发,就是担心会影响到北边局势啊。 而现在,终于北边伐辽有了确切消息,虽然孙途真就创下了百年未有之大胜,但对蔡京来说,这依然不算问题。因为他完全可以向天下人解释,此战真正的主帅是童贯,是朝廷和陛下的用人有方,而把孙途等人的功劳给遮掩下来,再罗列其罪行,顺势便可把这个一直与自己为敌的家伙给拿下了。 他孙途纵然立再多的功劳又如何?他还不是一个地位不高的武将,当身为当朝宰相,权势熏天的蔡太师要抹其功劳,定其死罪时,他一个武将还能翻了天不成? 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可结果孙途却来了这么一招。如此一来,蔡京的全盘计划就彻底被毁了,那赶往天下各路州府的露布飞捷将让他再难否定孙途的功劳,也让他不能再瞒着皇宫里的天子了。 这一回,蔡京所以愤怒,其实更多在于恐惧,恐惧于一切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握,恐惧于孙途居然会先一步猜到自己的行为,并一早就做好了反制的准备。如果真是这样,那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大啊。 可即便如此,蔡京依旧不会改变既定方针,孙途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胁,必须将其铲除!在这一刻,他已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尽快已问罪之名义把孙途调回京城,调离那些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下兵马,然后在其回到东京的第一时间将之拿下,处死! 此人威胁太大,已不能留!哪怕会引来再多的争端也在所不惜,因为蔡京已经感觉到了此人对自己,乃至于整个大宋的可怕威胁。 纵然立下盖世之功又如何?在朝中权臣的眼中,他孙途终究只是个能随意处死的卑微武将罢了! (本卷终) 正文 第1012章 所谓忠诚(上) 九月鹰飞,狩猎正当时。 天高地阔,旷野无垠,百骑卷平冈,正奔驰在原辽国南京,现大宋幽州城以北的荒野之上。伴随着声声呼喝,惊得各种大小野兽四散奔逃,而在其背后追赶放箭的,正是以孙途为首的如今戍守幽州的宋军将士。 距离孙途彻底拿下幽云十六州已过去了足足两月有余,但对他们来说,却还有太多的善后工作需要处理。想彻底拿下已被他国占领多年的一座城池可不光只是战场上的征讨厮杀,之后如何经营管理好这些城池才真正考验掌权者的能力,这对孙途及其部下人等自然更是一大难题了。 好在孙途麾下能用之人到底不少,再加上他也没有太多的敌我成见,很快就从各座城池内选拔出了一些有才干又肯归顺自己的汉人,这才让以幽州为主的一系列城池开始慢慢从战火中恢复过来。 当然,这中间也有着不少波折,就在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云州和蓟州两城就相继爆发了两场叛乱,有辽军残部裹挟当地汉民作乱。好在宋军也早防着有此一变了,当即就果断出重手平叛,而且在平乱过程里手段极狠,随着数百颗叛乱者的首级被悬挂四城,这些城池终于重新稳定了下来。 而作为诸多城池中最重要的幽州城,孙途更是不敢有丝毫大意,这两月里堪称勤勤恳恳,如履薄冰,好歹随着秋收到来,粮食丰足,以及其他城池的铁拳镇压,终于使那些蠢蠢欲动的叛乱者重归沉寂,至少短时间里不敢再生事端。 也正因如此,孙途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一众亲兵的跟随下来到幽州以北这一片荒原上射猎。既然是有心射猎自娱,孙途便不可能像后世某个极不要脸,自吹自擂的麻子皇帝般不但把一生射过多少野兽都记录在案,而且还是靠着千军万马来驱赶各种野兽出现在自己的箭下,而是真真正正的凭自身本事来猎取野兽。 为此,他甚至都特意让其他亲卫去往远处,自己只跟岳飞两个沿着道路向前疾驰,在看到草丛间蹿逃的野兽后才开弓发箭,将之射翻。今日孙途的运气倒也不错,只半日时间,就有两只獐子,五只野兔入账。而面前,还有一只受惊后不断逃窜的小鹿正有些慌不择路地被逼到了一片更为开阔的地带。 随着咻咻两声轻啸,孙途和岳飞几乎同时发箭,但却只有一根羽箭命中小鹿的后脖颈,带得它噗通一下跌倒在地,另一支箭却是擦着鹿身,钉在其侧方的泥地里。命中目标的正是孙途,而岳飞则再一次失了手。 这已不是他今日首次表现得如此糟糕了,这一路而来,岳飞几乎没有半点收获,每每一箭发出都有些偏差,从而让猎物得以脱身。而这一回,如此大一只鹿近在二三十步内,却还是被他射偏,这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就连他自己,脸色也变得越发的不一样来。 而孙途此时却不急着上前查看猎物,而是 突然一勒缰绳,看着不无懊恼的岳飞道:“鹏举,你有心事?” “我……”岳飞张了下嘴,可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脸上的纠结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其实我早看出来了,这两月里,你总是心不在焉的,之前更是做错了一些事情,这可不像之前的你啊。说说吧,到底为何会如此不妥,你我师兄弟之间与亲人无异,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孙途说着,一双眼睛满是诚恳地看向了对方。 感受到孙途的诚意,岳飞的脸上却更多了一些羞愧,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次孙将军所以会突然抽空出来狩猎,还特意叫上自己,明显是为了自己啊。 又是一阵踌躇后,他终于说道:“将军,末将确实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一直都困扰着我,所以这两月才总觉心神不宁,似乎做什么都没心思。” “现在又不是在军中,你我之间私底下还是以师兄弟相称吧。”孙途却又是一笑,强调了一下双方间更近的那层关系,才又问道:“你有何困扰,说与师兄我听听,看能不能帮你解答一二。” 岳飞只觉心中更是一暖,终于敞开了心扉道:“其实我的心事确和师兄你大有关系,直到今日,我依然无法想明白当天你为何会放那耶律大石及其部下离开,这不是纵虎归山吗?本来在蓟州城,说不定只消再来上几场战斗,就能把辽国这一最后的精锐都给彻底剿灭了,就跟对付女真金国一样。” “原来是为此啊,我想如今军中不光是你,还有不少人也有着相同的疑问吧。”孙途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当日我军确实能一鼓作气打下蓟州,并把这一支辽军精锐全歼。但你想过没有,到了那时候,身陷绝地的辽人将爆发出多强的战力,又将给我们带来多大的伤亡?当时虽然看着是我军势大,可其实我们也已师老兵疲,实在无法再接受过大的损伤了。若是真猛攻蓟州,便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是我所不希望看到的。因为我们的最终目的只在夺回幽云十六州,而不是真把整个辽国都给灭掉了。” 岳飞听后却又皱起了眉头来:“可那终究是个绝好的机会啊,辽国又是咱们大宋多年来的最大敌人……” “那是以前,今后就未必了,因为我们已经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再不可能如以往般只能被动挨打。”孙途正色道:“更何况,即便真灭了契丹辽国,我们中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你也是读过史的,当知道几千年来,我中原大地总有外敌,北方草原之上,从匈奴到突厥,再到现在的契丹和女真,可从没有因为我们灭了哪一国就永绝后患。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非要与辽人拼个两败俱伤,而不是各退一步,各取所需呢?何况,留下辽国这个大敌,对我大宋来说也不算完全的坏事,至少我们更了解他们,至少之前几十年双方还能和平共处,总比再与女真这样一个突然 崛起,却更加野蛮凶残的部族为敌要好得多吧? “另外,只要辽国尚在,北方的那些游牧部族一旦崛起,他们就是首当其冲的存在,对我中原大地来说,他们反而成为了天然的屏障,这不比彻底灭其一国要有利得多了?” 这一大番话说下来,直把岳飞听得一阵发懵,他纵然少年老成,也有自己的一一套观点,可依旧有些跟不上孙途的节奏了。沉默了半晌后,他还是有些担忧道:“可师兄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错过了这次机会,哪怕我们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将来的辽人依然可能是咱们的心腹大患啊。” “这当然有可能,但我汉人在拥有了这大片养马之地后,情况就将与之前百年大不一样了,而且我相信辽国在短时间里是不可能再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了。” 孙途见岳飞一脸的疑惑,便又耐心解释道:“你以为我肯放了耶律大石离开真就只是因为不想再又伤亡吗?不,我放他回去,也是为了让辽国更乱啊。 “经此一劫,辽人虽然元气大伤,但我想某些人也已经从之前的骄傲自大和醉生梦死中惊醒过来,耶律大石必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想做些什么,又势必会与原先的既得利益者产生矛盾,甚至与如今辽国皇帝耶律延禧间也生出嫌隙来。尤其是当他以败军之将的身份,以丢失了整个幽云十六州的大罪人的身份回到辽国朝廷后,就更可能被人以此定罪。我来问你,若换作是你,在面对如此情况后,却会做何选择?” “我……”岳飞一下就愣住了,本来他是会毫不犹豫回答一句自己当然是服从朝廷的意思,哪怕被定死罪也不会反抗的,但随即,却又想到了辽国眼下的环境,想到一旦耶律大石被杀,整个国家民族都将堕入到深渊之中,就不自觉地有所迟疑了。 孙途趁机便道:“耶律大石虽几次败于我手,但在我看来那只是他运气不好,其人无论心性头脑还是能力,皆不在我之下。如此人物,又有大志向在心,怎么可能甘心受戮呢?所以他必然会奋起反击,而以他在辽国国内和军中的巨大声望,哪怕是耶律延禧也未必能对付得了,毕竟这位辽帝在国中的名声可是极差,要不是他的胡作非为,也不至于让金人得以崛起了。 “所以要是我所料不差,随着耶律大石回去,辽国内部必生大乱,甚至可能出现废帝另立的变故来。” “这……这怎么可能?”岳飞这回是真个惊住了,他是从未想过会有臣子胆敢做出此等大逆之举来的,这与他一贯奉为圭臬的忠君思想可有着太大的差别了,完全就是对立的啊。 孙途则突然盯住了他的双眼,大声问道:“这有何不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我来问你,所谓尽忠报国,忠的到底该是什么?” 说了这么多,绕了这么多,孙途终于是把今日与岳飞深谈的关键目的给显露了出来! 正文 第1013章 所谓忠诚(下) 惊愕下的岳飞都没有细作思索,便脱口而出道:“尽忠自然就是向朝廷,向陛下尽忠!” “那要是这朝中皆是视百姓如草芥的奸佞贪官,而那所谓的皇帝又是个大大的昏君呢?”孙途当即又追问了一声。 岳飞再度愣住,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茫然。孙途则继续说道:“辽国何以会走到如此局面,还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要不然,区区一个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女真金国怎可能几乎将其灭国?就是我大宋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把幽云十六州全数夺回,我办不到,也没有人能做到。 “正是因为那耶律延禧误国误民,朝中官员皆是奸佞,才导致这样的结果。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错误,会把真正的为国之人铲除,也就是耶律大石。而一旦耶律大石真要束手待毙,便意味着辽国的彻底堕落,哪怕这次能够逃过一劫,他年也必然会亡于别人之手!现在我再问你,若你是耶律大石,会做何选择?” 这一番话如疾风暴雨般扑面袭来,竟让岳飞整个人的思绪都彻底乱了。自懂事以来,他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尽忠报国,就是天子永远都是对的,哪怕做了错误的决定,那也是受了奸臣蒙蔽,而他身为臣民该做的就是无条件的奉献,不敢有丝毫的怀疑,更别说反抗了。 但这一刻,孙途却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尽忠之说并不正确,这等冲击实在太过强烈,远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岳飞所能接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只道出一个我字来,却无其他话了。 孙途的语气却又缓和了下来:“其实我等为武将,为臣子的忠心并不算错,但也要分清善恶对错以及利弊。所谓利弊,并不是指我一己之私利,而是天下之公利!朝廷也罢,天子也罢,若是为天下公利而欲加罪于我等,我等又怎敢反抗,可要是他们本身就在加害这天下人,那我们再忠于他们就是愚忠,就是助纣为虐,就是这天下真正的罪人! “一家一姓代表不了朝廷,朝中衮衮诸公也代表不了这天下万民,辽也好,宋也罢,不过是一个政权的称号罢了,但它却无法代表一整个民族。我中原百姓数千年来,经历了这许多的朝代,便是最好的例证。君王若有道,做臣子自当尽心辅佐,而若其无道,则必有人取而代之,此乃天理,人心! “若是真讲什么愚忠,哪怕皇帝失德,残害万民,做臣民的也不能将之推翻,那又何来的商灭夏,周代商?更别提什么汉唐,自然也就没有我们的赵宋了。天下唯有德者居之,便是这么个道理。而辽人那里只会比我们想得更简单,耶律大石自问乃是大辽如今最适合带领契丹一族走出困境的人物,他自然不可能引颈就戮,所以辽国必然会有一场大乱。如此一来,至少十几二十年内,辽国便不再是我大宋之患,而等到这一切过去,我大宋已在这幽云十六州扎稳脚跟,再无马匹 之缺,又何惧再与之一战呢?” 这许多的话说下来,虽然最后又绕回到了辽国和耶律大石身上,但岳飞已经完全明白了孙途说这许多的真实用意了。辽国和耶律大石不过只是个例子而已,他真正要告诉自己的,其实就是关于尽忠和愚忠之间的区别。 良久的沉默后,岳飞才缓声道:“将军,你早看出来了?”很自然的,他对孙途的称呼又变了回去。 孙途这时也没再假装不懂其话中之意,直接点头道:“鹏举你这几月来郁郁寡欢我还是看在眼中的,尤其是在当日我下令露布飞捷,把我率军拿下幽云十六州的大功通告天下后,你的反应就显得越发怪异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这么做确实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朝廷里那些人不敢随意对我下手。” “他们……真就敢在这时对将军动手?”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既然幽云十六州已被我拿下,辽金之患也暂时得解,像我这样的武将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宋一直以来对武将是个什么态度,说一句且用且防都算是轻的,更何况我还一直与朝中那些奸佞贼子有仇怨,之前大敌当前他们不敢在背后做什么手脚,可现在却不同了,他们再无顾虑。太平本是将军定,不叫将军见太平啊。” “那都是蔡京等奸贼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可陛下毕竟只是受他们蒙蔽,只要将军你能把事情说明白了……” “当今官家真要是明君,也就不可能让这些奸佞横行于朝堂之上,让天下各地烽烟四起,叛乱不休了。咱们的那位道君皇帝,说到底只是个自私自利的纨绔子弟罢了,对他来说,国事天下事哪有他一己的私利更重要?再加上他对蔡京之流的宠信有加,只要他们说了,就不可能给我以任何自辩的机会。而我要想自保,能做的只有让他们心生忌惮,不敢下手。” 岳飞怔怔地看着孙途,想要为皇帝辩解,可一时却又说不出来话来。即便是他,也很清楚如今朝中那些君臣是个什么德性,再做维护,那真就是在自欺欺人了。 半晌后,他才轻轻问道:“所以将军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孙途的回答也不大声:“我已经说过了,我辈尽忠,只论民族国家,不论什么皇帝朝廷。既然他耶律大石能做出最明智的选择,我孙途又岂会让一个敌人专美?有些事情既然天下无人敢为,那就由我孙途来做!天子之位,只有德者可居之,宰执之位,也是一样!” 最后几句说出来当真霸气四溢,直让岳飞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将军,三思啊,这么一来,可真就成乱臣贼子,今后青史之上……” “鹏举,你所谓的尽忠报国难道只是为了在史书上留下美名吗?难道不是为了为万民谋福祉,为我汉家天下的崛起强盛抛洒自己的头颅与鲜血吗?”孙途突然就是一声喝问,却再度 把年轻给岳飞给问住了。 这一回,他是真个无法做出回应了,因为孙途的这些说法实在太过离经叛道,与岳飞一直以来的观念完全是相悖的。可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对方的每一句话听着又是那么的大义凛然,那么的正确,竟让他拿不出半点反驳的说辞来。 他唯一能说的只有:“将军,事情或许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我们毕竟为朝廷立下百年未有之大功,现在您的大名更是传得天下皆知,就算是官家怕也不敢真对你不利吧?” “官家或许真没这个心思,但蔡京等人就不一样了。我之前锋芒太盛,早被他们所忌惮,只是碍于形势才不得不暂且放过。而随着我如今立下盖世之功,又名满天下,他们对我的忌惮只会越发强烈,更恨不能除我而后快。所以哪怕会惹来天下非议,甚至引发军中动-乱,这些人也不可能再有保留了。其实这一点,早在两月之前已见端倪。” 见岳飞一脸不解,孙途才解释道:“这两月来你一直心神不宁,所以就疏忽了。事实上,自打八月初最后一批军粮从南边运来后,我们已经有两月未见朝廷拨发粮草了。至于本该早已送来的犒赏就更不用提了。要不是之后正逢秋季丰收,幽州等城终究没有被战火所毁,恐怕我全军早已粮饷告急,情况不妙了。你说,这是不是朝中那些人想要对付我的手段?而他们的如此做法,又何曾考虑过我大宋安危?” 岳飞听了这事先是一阵愤怒,随后又生出了惭愧来。他最近确实太过心不在焉了,居然连军中出了此等难处都懵然不知,直到现在由孙途道出,才得以知晓。 “不光如此,就在我离开幽州后两日,朝廷的使者已入城,而就我所知,这来使可不是来犒赏全军的,正正相反,他是来定我之罪,以朝廷名义把我押回东京去的,那些人已经忍不住要对我下手了。” “这……这怎可能……” “是与不是,咱们回去后便可见分晓。时间也差不多了,今日我们便回幽州!”孙途倒是不见半点愤怒或意外,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轻松的笑容。区区宵小,他自然不可能放在眼中,毕竟他早就已经做下了那一个决定。 见孙途突然提缰转马,岳飞也赶忙跟上,略作迟疑后,还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将军,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么多?” 孙途扭头又看了他一眼:“因为你是岳飞岳鹏举,是我最看重的师弟和下属。而接下来,当我回到南边做我该做的事情时,北边的一切就要全数交托给你了!至少幽州这里的安危,将由你来负责!” 此言一出,岳飞再度愣住,而后眼中便露出了混合着震惊迷茫,以及感动的复杂神色来,心情激荡! &&&&& 唔,上午忘了提一句了,新一卷开始,求票啊,毕竟这是本书最后一卷了,这样的理由就这一次了。。。。。 正文 第1014章 七大罪 房间里,金阚就跟只热锅上的蚂蚁般不住来回踱步兜圈,口中念念有词,完全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与不安。 作为朝廷派来幽州传旨的官员,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被半软禁了在这处小小的宅院之中,这可完全与他之前所想的耀武扬威,趁机从地方官员将领身上榨出油水来的情况完全不同啊。 金阚本以为凭着自己兵部郎中以及天使钦差的身份,到北方后自是人人巴结,想要什么好处都不用明说的,一个眼神过去,自会有人双手奉送上大量钱财珍宝。可结果呢,到了幽州后,那些骄兵悍将压根就没把他当回子事儿,不但把他随意安排到了这么处不起眼的宅子里,还把随他北来的上千卫队都给拆散看管了起来,而他这个钦差也被留在了此处数日,无人过问。 当金阚提出要见孙途时,守在周围的将士只推说将军早几日就出城狩猎去了,压根不在幽州城。而在他又提出要见童贯时,回答更是干脆,说对方有病在身,不见外人。到最后,连他想走出院门都已不能,而那些看守给出的理由更是可笑,竟说是为了保证钦差的安全,因为幽州城里最近有辽人余孽作乱! 哪怕金阚再天真也不可能相信他们的这等鬼话啊,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离京当日,一些同僚送自己上路时为何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了。显然,这些人是知道北边的水有多深,那孙途的胆子有多大的,很是为他的安危担忧啊。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那孙途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那等事来……”数日的半软禁让金阚越来越是惶恐,都快要到崩溃的边缘了。他甚至都想过就这么举着圣旨走出去,看到底那些丘八敢不敢阻拦自己,可在看到门外那些顶盔贯甲,刀枪雪亮,杀气腾腾的兵将后,到底还是鼓不起丝毫勇气来。他终究还是更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中午时分,房门被人推开。金阚只当又是送饭来的下人,都没往那里看去,便大声喝道:“你给他们传话,要是再不让我见孙途,又不肯给我一个交代,本官打从今日开始就绝食,我倒要看看你们担不担得起这么大一个罪名!” 等他把话说完,站在房外之人才略有些玩味地笑道:“钦差言重了,我等实在不敢当啊。这不,现在我正是奉了孙将军之命前来请你前去一见的。” “嗯?”这话却让金阚一愣,这才发现站在门前的赫然是个甲胄在身的青年将领,说话的同时,他还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却让金阚略感尴尬了,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拿出的决心竟完全用不到,就跟全力挥出的一拳打在了空处似的,实在难受得很啊。 但转念一想,既然孙途已答应见自己了,这多少是个好消息,便又赶紧打叠起精神来,挺起胸膛来道:“你且在外等候,先让本官更衣再去见那孙途。” 那将领笑着应了声,这才又帮他把门给带上了。直过了顿饭工夫,穿戴停当的金钦差才在几十名军将的护送下出了这座小院子,沿着还算热闹的长街就往数里外的原辽国南院大王府邸,如今的幽州军政衙门而去。 此时的幽州百姓已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生活,无论是城里城外的田地里,还是那一家家的商铺全都有人在内里忙碌着,街上的行人也多少露出了安逸的笑容。只从这一点就可看出这支夺下幽州的宋军并没有在城中干出什么为祸百姓的事情,反而保障了所有人的稳定与安全,也赢得了大多数城中百姓的认可与拥戴。 其实想来也是如此,这幽州虽已做了百年辽国南京,但其实城中契丹人到底是少数,八成百姓还都是汉人。哪怕他们早已没有了故国之思,但也不至于真就对辽人死心塌地,在城池陷落之后也要奋力反抗,和宋军拼个你死我活。 毕竟,对普通百姓来说,谁来当统治者都无关紧要,最要紧的还是能保证自己的生活太平安定。而相比于那些契丹贵族对他们的盘剥欺压,反倒是如今的宋军看着更和善些,这更让百姓对宋军生出好感来。再加上孙途之后下达的一系列怀柔政策,宋军还把从辽人库房中的粮食衣物拨发给城中贫困百姓,这支宋军就更得此地民心,彻底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所以此时的幽州城几乎都看不出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变故,一切都在往安定团结的方向发展。只是这一切落到金阚眼中时,却让他更多了些牢骚与腹诽,不是说把自己软禁起来是为了确保安全,说是城中有辽人余孽作乱吗?怎么现在看着,这幽州城里竟无半点混乱的样子啊?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可不敢真当了众将士的面说出来。而当他真个进入到这座规模庞大的原南院大王府邸时,心中的忧虑是越发的强烈了。只看这架势,孙途已大有僭越之举,他真就会受制于这一份圣旨吗? 若放在几日前,他是绝对不信孙途及其部下胆敢无视朝廷,不把自己这个钦差放在眼里的。但现在,经历了这一场软禁后,金阚却是彻底心虚了。 很快地,金阚就被带进了衙门正堂,也就是原来的王府正殿。这是一座可容纳两三百人的巨大殿宇,上方高高的几案后头,一名三十出头,相貌堂堂,目光锐利的将领正端然坐着,其下方两边,则坐了数十个穿甲佩剑,横眉竖目的军将,他才刚到门口,无数双眼睛就已望了过来,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压临头,连脚步都变得沉缓起来,好半天才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殿内。 “你就是朝廷钦差金阚?”孙途的声音立刻就从最上方传了过来,那洪亮威严的声线,一下就震得金阚脸色再度一变,这是他在面见当今官家时都未曾感受过的压力,此时只能老实作答:“正是下官,我是奉陛下之命,特 来传旨的。”说着他已高举起了手中的圣旨,似乎只有用这个动作才能让自己感到安心些。 孙途的目光微微一眯,又笑了下道:“这倒是本侯有些怠慢了,前两日因为出城狩猎,所以只能委屈钦差在城中暂住,耽搁了一些时候。既然我已回来了,那就请钦差把圣旨交我吧。”说着,他便大剌剌地一伸手,竟是直接让金阚把圣旨交上来。 这一举动,更是让金阚的心猛然一缩:“这个……” 其实此时的圣旨的传递倒不像后世许多文艺作品里所表现的那般,非要接旨的臣子焚香沐浴后再率众跪听接旨,摆出对皇权朝廷十二万分的尊崇来。至少在这大宋朝没有这许多的讲究,传旨官员可以当众宣读其中内容,也可以直接就把旨意交到对方手上,由其自己阅看。 但是,孙途眼下所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还是太过无礼了,这完全就是藐视圣旨,藐视天子和朝廷的威仪啊。而更叫金阚感到揪心的是,在场的几十名大宋军将竟无一人对孙途的这一举动感到意外的,好像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认为孙途的这一做法理所当然。 “金钦差!”就在金阚迟疑间,孙途又缓声开了口:“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将军,你就这么坐着接旨是不是于礼不合啊?还请下来接旨。”金阚鼓起了最后一点勇气,大声说道:“另外,这道旨意干系重大,本官以为,还是该当由我当众宣读为好……”就在他这话将将要说完的瞬间,突然眼前一花,手里又是一轻,那被他举着的圣旨竟被人给劈手夺了过去,随即一个略有些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恁的啰嗦,咱们看看不就知道里头说的是什么了吗?” “你……”措手不及下,金阚都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了,满面惊怒地盯着面前这个五短身材,尖嘴猴腮的军将,半晌说不出话来。而从其手中夺下圣旨的时迁却是嘿嘿一笑,当即就展开那以蜀锦为外衬的圣旨,迅速扫过里头密密麻麻的字,口中念道:“门下,今有……哎呀,太啰嗦了,俺都不会念这里头的文章,跳过……咦,这里有写——今查知越侯孙途虽在与辽军战中偶立功劳,然其功未能与其所犯之罪相抵,更有重罪七条—— “其一,擅杀朝廷重臣太尉高俅;其二,用兵失当,致使禁军于雁门关外损折严重;其三,身为部将叛逆兵变,软禁主帅童贯;其四,擅杀无辜,纵火焚烧涿州,杀良冒功;其五,勾结辽人,纵敌北逃;其六,背弃盟约,对金用兵,导致朝廷失信天下;其七,未经朝廷允准泄露军机,随意传捷,居心叵测。凡此七项,尽皆重罪,非所立之功所能抵偿。 “然,朝廷念孙途终有大功在前,又此七项罪状另有可疑之处尚待查验,故着命孙途自接旨之日即刻卸任军中一切职务,交出兵权,赴京受审,以明曲直……” 正文 第1015章 这是伪诏 静! 当时迁很是随意地将圣旨中关于认定孙途犯下七大重罪,并决定要夺其兵权,押其回京受审的结论读出来后,整座殿堂内就瞬间没有了其他声音,气压也在这时骤然下降,就跟一场风暴就要在这里爆发前的宁静! 金阚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他只觉自己变成了掉落进一大群恶狼窝里的羊羔,似乎随时都可能被这些有着凶狠眼神的家伙撕成碎片,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这让他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剧烈颤抖,双腿更是一阵发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地去了。 而随后的一声暴喝,更是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却见左侧一名粗豪的将领猛然起身,大声道:“简直岂有此理,朝廷竟如此不分黑白,明明我等随孙将军浴血奋战,殚精竭虑,在他们看来反倒成了罪过了,真是气煞洒家了!” 随着鲁达如怒目金刚般地暴吼出声,两边那几十个将领也纷纷跟进怒喝连声:“朝廷不公,这完全就是陷害,将军,此事我们绝不能认!” “是啊将军,这里头一定有什么阴谋,咱们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盖世之功,他们不说如何赏赐也就罢了,居然还要问罪,真是没有半点天理了!” “我等兄弟绝不会认同这等狗屁圣旨!” “说,是不是你小子篡改了圣旨,想拿这等破东西来欺骗我等,敲诈好处!”更有一个将领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早已吓傻的金阚面前,探手将其一把提起,摇晃着大声喝问,飞散的口沫更是溅了这位朝廷钦差满头满脸。 直被人如此摇晃了好几下后,金阚才从失神中略略回神,却是更慌了,赶忙惊叫道:“这位将军可不要冤枉下官啊,我……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断不敢干出这样的举动来,这可是圣旨,上头更有陛下的玉玺和政事堂的大印,岂是我等能随意更改的……” “那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等在孙将军的带领下夺回幽云十六州,立下百年之功,朝廷不但没有赏赐,反而把这等可笑的罪名强加到他身上?”又一名将领来到金阚跟前,几乎贴在他的脸上,大声质问道。似乎只要他给出的答案有问题,这位能把他生撕了。 金阚这时都快要被这些粗鲁的将领的举动给吓哭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哪知道其中内情啊……下官,下官真就只是个奉命前来传旨的兵部郎中而已,个中内情只有那些朝堂上的相公才知道,孙将军若想知道,大可去问他们……”恐惧之下,他已经顾不上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问题了,只想着把自己先从此事中摘出去,不要被这些愤怒的将领给害了。 这时的金钦差真是后悔到了极点,他是真没想到这回北来颁旨会遇上这么伙儿混不吝的家伙啊。要知道作为朝中地位不算太低的文官,金阚以往也曾去地方颁过几次圣旨,那里的官员哪一 次不是把他当祖宗一样的供着,哪怕有一次是要某位地方高官饮毒酒谢罪,对方及部下人等不敢有半点违抗,乖乖就认罪伏法了。 可今日在这幽州城里,他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骄兵悍将,这些家伙是真不把朝廷,把天子太当回事啊,甚至都开始质疑起圣旨的真实性来。与此相比,之前几日被人软禁的遭遇实在就不值一提了。而要是早知道这次颁旨是这么个情况,金阚就是装病辞官也不会跑这一趟了。这哪是什么肥差,分明是在玩命啊! 殿上群情汹涌,几十将领几乎个个横眉竖目,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个金阚给生吞活剥了,唯有一人,直到这时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儿,看不出半点悲喜来,更别提什么激动的情绪了,正是孙途。 直到金阚真就要被大家给生撕了,他才突然起身,而后一声低喝:“通通给我住嘴坐回去!” 虽只是这么一句话,但效果却是立竿见影,本来还围在金阚身边的众将立马就都不再叫嚷了,纷纷散去,各自落座,只是看向金阚的眼神里还是充满了愤怒。而金阚此时却是官帽也掉了,官袍也破了,整个人痴愣愣的,就跟丢了魂似的。 半晌后,他才慢慢定神,然后壮起胆子来,看向前方面色凝重的孙途,心中随之又生出了一丝期盼来:“莫不是孙途还是忠心于朝廷的,所以不敢不接旨?” 仔细想来,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寻常将领粗鲁放肆也就罢了,但身为主帅的孙途,还有侯爵在身的他,又怎么可能如此胡来,把自己的一世清名都抛到脑后,把自己在京城的家人都弃之不顾,去和朝廷作对呢? 历史上也有太多相似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领兵在外的将帅,往往都因为受朝廷之忌而不得不把自己的兵权尽数交出。毕竟现在外敌已除,幽云十六州也被拿回来了,像孙途这样的将领也就失去了他的作用。倘若他再敢倚兵自重,那真就是自寻死路了,而且必会被天下人所唾弃,成为叛逆,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越想,金阚就越觉着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孙途绝不敢如其部下般胡来,而只要他肯低头接旨,一切就都不再是问题!主意既定,金阚不自觉就再度把腰板给挺了起来,更直视孙途的双眼,等候着他开口。 孙途也确实开口了,但却问出了一个让金阚始料不及的问题来:“金钦差,自八月之后,朝廷就未再往我北边运送军粮,更不见任何犒赏三军的财物钱粮送来,却是何故啊?” 这如天外飞仙般的一个问题一下就把都准备好措辞安抚孙途的金阚给闪得再度呆住,片刻后才含糊道:“这个……下官还真不是太清楚,或许是今年以来天下多处闹灾,朝廷钱粮有些不足所以给耽搁了吧……” “我看不见得吧。哪怕真因钱粮短缺有此情况,朝廷好歹也该在这两月内下一道封赏诸 位将军的旨意才是。可我与诸将在此等了这许久,却也不见朝廷有何表示,这就实在太叫人感到无法理解了。” 说着,孙途不等金阚拿出什么理由来,便又冷了张脸道:“这唯一的解释,就是朝廷压根就不想认可咱们将士出生入死取得的胜利。可这就更怪了,就我所知,我大宋自太祖开国以来,就心心念念想着北伐夺回幽云十六州,为此,太宗真宗两朝更是接连御驾亲征,太宗皇帝更是因之龙体受损!而当今陛下,也早有承先祖遗志之意,曾多次于朝堂上直言若能平定北方,夺回幽云便是我大宋第一功,何以到了此时,却不见陛下有丝毫表示呢? “这其中之事,实在叫人难解,本侯这两月来更是冥思苦想也不得答案。直到今日,听了这所谓的圣旨上斥我犯下七大罪状,还要将我夺权押回京城受审后,我才终于想明白了一切原委。” 孙途此时的表现很是平静,与之前部下人等喊打喊杀的模样相比,实在要好得太多了。但这等反应落到金阚眼中,却给了他比之前更大的压力,平静的孙途,要比那几十个愤怒的将领更为可怖,就如台风的风眼,看似寂静,却有着能摧毁一切的力量。 “将军的意思是?”见金阚早吓得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边上的董平就很及时地问了一句。 孙途冷冽一笑:“唯一的解释,就是陛下身边有奸佞,他们闭塞圣听,早把当今天子给控制了起来。所以导致陛下已不能做主,哪怕我等在北方立下诸般功劳,那些朝中奸党也只会想着如何除掉我们。这既因为我一早就与蔡京等人势不两立,更在于他们想要谋夺皇权,而我等将士便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金阚猛然间明白了过来,整个脑袋都轰隆作响。这孙途哪是有什么忠君思想,一心求名节的忠臣啊,这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不把朝廷天子看在眼里的军阀啊!他这么说的意思,只在…… 孙途接下来的话,当即就把他的思绪打碎,也把金阚最后的一丝期望给粉碎了:“所以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以蔡京为首的奸党人等为排除最后障碍所加之罪,这份所谓的圣旨,更是一份伪诏!若我所料不差,如今陛下已被奸党困于宫中,早成他们掌中傀儡! “诸位将军,我等深受朝廷之恩,得陛下恩典,岂能坐视奸臣贼子谋害陛下,篡夺皇位?今日,我孙途在此宣布,就此出兵清君侧,直去东京,誓要将蔡京一干奸党通通诛杀,以报陛下之大恩,还天下以清明!”说到这儿,孙途猛然抽出了腰间佩刀,噗一下就斩在了面前的长案上,将之斩作两截:“诸位,可愿随我共讨国贼吗?” “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杀奸贼清君侧!”在场众将几乎同时起身,抽出刀间,狠狠劈下,高声应道。 而此时的金阚,则是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再度倒在了地上…… 正文 第1016章 起兵的底气 随着孙途直斥那圣旨乃是伪诏,并发布南下清君侧的命令之后,刚消停了不过两个多月的幽云十六州便再度激荡起来,各城兵马将领开始频繁调动,各处粮草辎重也随之全部直往幽州城集中。 其实早在夺下幽云十六州后,孙途已经开始对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刁难有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接下来的兵马粮草的调动都显得是那么的顺畅,几乎没有半点手忙脚乱的意思,就是各城池留守兵马和将领的安排,也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本来,随着辽金两大敌人的彻底失败,这一路由多支军队合并而成的北伐大军应该早就解散了。可事实上,直到这时候,除了近半西军被种师中带着返回西线之外,其他各支军队皆被孙途以各种理由给留了下来。 以山东军为骨干的江南官兵作为孙途的铁杆亲兵自不必说,可原先驻守雁门关一线的北方边军,各地厢军,甚至东京来的禁军都被他强行留下,就足够值得人玩味了。而现在,孙途的用心终于揭晓,此番他竟是打算率这一支拼凑起来的近三十万的大军南下杀奔京城清君侧,这声势之大,已超过任何一次辽军的南侵了。 而更叫人感到震惊的是,在此期间纵然也有部分将士提出了异议,但绝大多数各军兵将却是站到了孙途这一边。也就是说,这些身为朝廷兵马的将士们居然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彻底转变了自身立场,成为了孙途的同党! 至于这十多座城池的百姓,就更不可能以什么大宋朝廷为念了,既然孙途打出了旗号,大军也已做好了一切准备,他们自然是表示出了相当的支持,虽算不上倾其所有,箪食壶浆,却也能保证其后方的相对稳定。 正是这等上下一心,全力以赴的努力下,只花了不到半月时间,孙途已整备停当,起兵二十三万,南下清君侧。而被他留在北方的,则是以种师道为主,岳飞为副的强大守御阵容,再加上十多万的大宋兵马,自然足以抵挡住元气大伤的辽人的侵袭了——倘若此时的辽人真能在自身也即将走向分裂的情况下抓住这么个机会的话。 这时也就体现出了孙途之前说服岳飞,打开其愚忠心结是多么正确了。只靠年迈的种师道还真未必能把这十多处城池的无数军政事务全部处理妥当,但加上年轻聪明,又能征惯战的岳飞辅佐就万无一失了。毕竟他可是岳飞,一个在历史上差点夺回北方大片土地,杀得强盛的金军都节节败退的真正英雄啊。 至于其他各路兵马,各级将领则被孙途全数带走,这既是为了让整支大军的实力更强,也是防止后方可能生出乱子来。到了这时候,什么人都不可能再阻止孙途南下的脚步,而就在他临出发的前一天夜里,本该养精蓄锐或与部下人等商议细节的孙途,却出现在了一个多日未见的旧人面前。 十月初二,入更时分。一座幽州城内不怎么起眼的宅院之中。 孙途站 在一个白发无须,老态龙钟的老人面前。倘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绝不会相信这个满满皆是老态,哪怕坐着时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老人在几个月前还是整支北伐宋军的统帅,天下兵权在握的大宋枢密使童贯! 被人兵变夺权,又遭软禁,多次辗转数城,最后却连这座宅院的院门都出不去……这一切的遭遇终于击垮了童贯的心理和身体,让他老态毕现,再不负当日模样。就连现在端一杯水往嘴边凑时,也是频频颤抖,没喝上一口呢,已湿了自己的衣襟,一双老眼也变得浑浊,看着来到自己身前的孙途时,也显得有些茫然。 可即便如此,孙途对童贯却依然客气:“童帅,别来无恙?” 在愣愣地端详了他良久后,童贯的脸色才稍稍有些变化:“孙途……你是来告诉老夫,我的死期已经到了吗?” “童帅言重了,你与我有恩,我孙途又岂会干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呵呵呵……”童贯露出了满是讥讽的笑容来:“难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恩将仇报吗?夺我兵权,将我囚禁于此,哪怕你不曾杀我,你觉着我这样和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我之前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我汉家江山而已,虽然有些对不住童帅你,但结果也证明我是正确的。因为要不是由我主导这场战事,我们绝不可能再短短时日里就夺下幽云十六州,这不正是童帅你多年来心心念念希望达成的宏伟目标吗?”孙途一脸平静地做着解释,“至于对童帅你,我也绝无加害怠慢之意,无论任何时候,你的饮食起居下面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我可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照顾周到?衣食无忧?可你毁了我的一切!”童贯先是眼中突然闪过满是恨意的光芒,但随即,又迅速消散,一抹苦涩的笑容又浮了出来:“不过有一点你说得不错,至少在这场战事中,你比我更适合为我大宋主帅。若换作是我,恐怕现在还与辽人对峙在白沟河一带呢……” 随着不断对话,童贯的头脑也重新变得敏锐起来:“所以你今日到底为何突然见我?是朝廷要对你算旧账了?你想让老夫为你说几句公道话?其实我早就提醒过你,你以如此激烈的手段行事,纵然能取得一场场大胜,可最终还是会落得惨淡收场。这不光是因为你的那些手段都见不得光,更在于你和老夫的身份大不一样,陛下和朝廷是不可能真正如信任我一般信任你的,你立下的功劳越大,只会让自己置身于越危险的境地之中!” “就因为我的一个正常的男人,而你是宦官?”孙途的双眼陡然眯了起来,出声问道。 童贯脸上的苦涩和窘迫一闪即逝,随后便点头道:“正是如此。朝廷是不可能让武将坐大的,这是大宋百年来一直遵循的祖制。我所以能得天子信任,就因为我是一个阉人,并无子嗣,自然能叫人放心。可你孙途却不一样,你立下的功劳越 大,声望越高,对陛下,对朝中那些高高在上的文官们来说,威胁也越大,他们是不可能任你不断坐大的,哪怕无罪,也会给家编造出一些罪名来。更何况,你平日里肆无忌惮,罪名更是一抓一大把!” 孙途笑了起来:“童帅果然厉害,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实不相瞒,就在半月前,朝廷已下旨夺我兵权,更历数我七大重罪,欲将我押回东京受审。” “嗯?”童贯的老眼猛然一错,呼吸也跟着粗重了起来:“你是说半月之前?那你为何还在幽州?” “因为我认为那是伪诏,是以蔡京为首的奸臣逆贼蒙蔽陛下,颠倒黑白所伪造出来的旨意,所以我并不遵旨!” “你……”童贯的身子再度剧烈的颤抖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却不是老迈或是急病,而是激动所致:“所以你已决定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了吗?” “不,我这是除奸臣,清君侧,奉天讨贼!”孙途当即出声驳斥道。 “呵……呵呵……孙途,虽然我一直都觉着高看了你,现在才知道到底还是小瞧了你的野心和胆量,你居然胆敢做出这等决定,你就不怕被天下人唾弃,被所有人群起而攻吗?别看你现在手握数十万兵马似乎气势正盛,可你这是谋反叛逆,一旦朝廷下旨,到时你部下的那些兵马便会在顷刻间冰消瓦解,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军中威信就能成事了?不可能的,大宋百年之基,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武将就能颠覆的!更何况,你别忘了,你,还有那几十万将士的家眷可都在南方呢,纵然你一时能让他们跟你起兵,可接下来,等他们醒悟过来后,就是你的死期!”童贯大声喝叫,似乎是打算用这番话来让孙途改变想法。 可回应他的,却是孙途的一声长笑:“若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朝代,我孙途还真不敢如此起兵。但在这大宋朝,却不一样了。你以为我此番起兵只会用清君侧一个口号吗?不,除了除贼清君侧外,我还准备了另一个口号,叫作兵将当自强!百年了,我等武将也该一雪前耻,让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算计人心的读书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了!却不知,当我的这一说法传于天下后,大宋朝中还有多少武人会甘心为那些奸臣佞党所用,去重新过那只能仰人鼻息,朝不保夕的可悲日子!” 这下,童贯是真个变色了:“你……原来你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不错,这是我逃不过的宿命,大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就由我来让它回到正确的轨道中来吧!”说着,他又深深望向了童贯:“童帅,我出兵在即,今日所以前来见你,只为一事。我需要你把这些年来自己所掌握的关于蔡京梁师成等奸贼祸国殃民的罪证全部告诉我。我相信,你身在朝中多年,无论有心无意,总是会有这方面准备的!” 童贯这才知道孙途特意来见自己的用意所在,而他,能做出拒绝吗? 正文 第1017章 兵不血刃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岑参的这句诗虽然略显夸张,但中原北方在进入十月中下旬后倒真是有了些冬的寒意。今年的冬季就比以往要来得更早一些,十月才刚过半,大名府一带已是寒风凛冽,彤云压城,似乎很快,这一场初雪就会降临。 不过相比于严酷的气候,更叫人心寒的还是官府的横征暴敛。如今的大宋北京大名府内,已是哀鸿一片,无数百姓在自己家中哭泣无助,只因为这两日里,官府又强加了数份重税到他们头上,并规定了若在本月月末之前还不能如数交税,那就等着全家一同进牢房,被发配吧。 而这一切,全来自于大名府留守梁中书的一纸命令,他需要在本月之内,搜刮到超过十万贯的钱财运去东京,送到自己的岳父,也就是当今宰相,太师蔡京的府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这两年来未能给自己岳父送礼贺寿的过错。 对此,梁中书身边的亲信还是颇有些看法的,不过一般人也不敢触这个霉头,真跑到他面前劝谏什么。也只有最得其信任的一文一武两人才敢稍作规劝,武的自然就是索超,而文的则是其身边的智囊史延。 今日,这两人又再度来见梁中书,希望他能收回成命,莫要再加重百姓负担了。可任他们怎么说,梁中书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把脸一板道:“索超,史岩,你二人就不必再劝了,本官主意已定,是不会随意更改的。而且我也相信,在这大名府内,还是能如数凑齐我需要的那十万贯钱财的。” 史岩与索超对视一眼,这才又苦口婆心道:“相公所言自然是实情,只要强行征取,以我大名府的底子自然能再榨出十万贯甚至更多的钱财来。在下也知道相公为何要这么做,你有你的难处,若今年再无表示,只怕就不好在太师面前说话了。可是……如此一来,真就要把许多百姓逼得走投无路了啊。若是逼得他们实在没了法子,做了流民,那明年辖内人口骤减,却该如何是好?相公总不能只顾眼前,不顾长远吧?” “是啊相公,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啊。末将可是听说有不少军营里的兄弟都因为家人受到盘剥而多有怨言,虽然一时还能压得住他们,可一旦真有什么差错,只怕……”索超没有史岩那么好的口才,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劝说道。 “哼,区区一些贱民而已,能有甚用处?你道本官真就没有准备吗?”梁中书却是一脸的成竹在胸:“实话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也清楚这么硬加税未必能从这些寻常百姓身上压出多少钱来,所以这么做正是为了将他们逼走。只要他们不顾朝廷法度被逼离开我大名府境内,那他们的田地房产就全可充入官府。 “另外,城中许刘贾三家大户可早跟本官交了底了,只要我能逼走这些占了田地的百姓离开,他们便会出高价把这些田地房产全给买下来。如此一来,不但能解决钱上 的问题,还能让官府多一份进项,我又何乐不为呢?” 这下两人是真有些傻眼了,想不到作为亲信的自己竟全不知道自家相公还有这么一手安排。但随即,史岩又急声道:“那今后呢?一旦百姓出逃,田地可就荒芜了……” “这个就更不是问题,如今我大宋官军已夺下幽云十六州,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把兵马百姓从南边运往那些城池。到时,只要我稍作手脚,自然能让那些百姓留在我大名府中,填补之前的损失。想必以我大名府的位置,总要比边关苦寒之地要强出太多吧? “所以你们两个就不必再杞人忧天了,本官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月末便可把十万贯的钱钞珍宝送往东京,赶在年前送给我泰山大人。” 这一回,两人真就无话可说,只能是一声叹息,默默告退。说到底他们一个只是武将,一个连官职都没有,又哪有胆子与梁中书唱反调啊。何况真正遭难的也不是他们二人,他们只是尽一个下属的职责罢了。 随着连这最后两个规劝之人都不敢发声,官府方面自然越发肆无忌惮,每日里总能听到城中哭声绵绵,无数百姓都陷入到了绝境之中。 守在北边城门上的吴佑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他在军中也有个队目的职位,但放在大名府里却实在算不得什么,所以当官府派人去他家中强索财物,否则就要拉他老父入狱时,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是多方筹措,想尽办法。但直到今日,官府强派下来的十五贯的重税也还有半数未曾有着落呢,这让他几日来都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吴哥,我这里还有半吊钱,你先拿着吧。”中午时分,一名军中兄弟突然找到了他,把一串铜钱交到了他手中。却让吴佑明显一呆:“王老弟,你家不也和我一样,怎还有钱帮我?” “我爹娘还有两个弟弟已经决定明日就逃出城去,我也会一并离开……”王老弟当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儿活不下去,只能去别处了。” “你……”吴佑想说什么,却又有些语塞,最后只能叹一声:“如今这天下奸臣当道,处处都有贪官,到哪里不一样啊。” “总有去处的。我可听说了,北边那些刚从辽人手中夺下的城池里的税赋极轻,还不到咱们这里的三成,要是真没了去处,我就去那儿。” “幽云十六州吗?”吴佑眼总满是羡慕:“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都是当兵的,咱们怎么就没这等运气,去建功立业,却要在这儿受这等腌臜气呢。” “是啊,要是咱们也能跟那些将士一样去北边和辽人,和金人厮杀就好了,哪怕死了,那也是能被人记住的英雄豪杰……” 就在这两个小人物感叹自己命运不济时,远处突然就跑来了一个半大小子,远远的就瞧见了正在城墙下说话的吴佑,便高声道:“大哥,不好了,家里出 事了,官府来催税的人刚打伤了阿爷……” “什么?”吴佑一见来人,听了他的话,整个人顿时就气得颤抖了起来:“是府衙的人吗?” “正是,还有二哥,二哥也被他们给拿了去,说是他动手伤了人……可明明二哥是因为见着阿爷被他们打伤才过去拉人,就被他们打倒还绑了去……”这半大小子说到这儿,急得都快要流下泪来:“大哥,快些想想法子吧。” “真是欺人太甚!”吴佑当时就是一声怒吼,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立刻就生出了这就提一把刀,杀到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跟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吴哥你可别乱来啊……”一旁的王老弟见状也是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拉住了他:“咱们都是小人物,怎么可能斗得过府衙那边呢?要不,要不我们再去求求索将军,他一向看得起你,说不定帮你说句公道话。” “哼,索将军一向稳重,岂会为我这样的人出头?我身为人子人兄却只能任我父亲兄弟受辱受伤,真是……”吴佑说着,便是一挣,便要往前冲去。突然,上方城头却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是什么?怎来了这许多兵马?” 吴佑此时却完全被怒火占据了身心,连自己的职责都顾不上了,当即大步往前。可后面的叫声却越发的大了起来:“有骑兵过来了,那上头还打着旗号,上面写的是什么?” “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终于有个识字的,突然高声叫了起来。而当这话传到已拔步要跑起来的吴佑耳中时,却让他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眼中更有光芒闪过。 与此同时,城外已有声音传来:“我乃讨贼军先锋韩滔,今奉孙将军之命前来,守城将士速速打开城门,随我等一同杀奸臣,清君侧!” 这雄浑霸道的声音一传来,城上城下的百姓和军卒都愣在了当场,那百多个守城有责的将士更是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怎么就出现了什么讨贼军,他们说的什么清君侧又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大家还是清楚的,孙将军可是如今大宋最了不起的英雄,那他麾下的兵马自然也个个都是英雄了。 只是这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就在众人还在纠结,有人想着是不是该上报留守府时,一个声音却从下方城墙根里响了起来:“打开城门,迎讨贼军入城!那些贪官污吏,也该让他们付出代价了!”却是吴佑竟突然回身,发布了命令。 这吴佑在这边城门守军中倒是一向颇得众人爱戴,一听他的话,自然就有下面的军卒上前打开城门,放下才刚收起不久的吊桥。 而随着这道城门的轰然洞开,以韩滔为首的先锋军就已长驱直入,迅速把城门的管辖权抢到了自己手中。就这样,这一座大宋北方极其重要的城池,因为梁中书的横征暴敛,倒行逆施而被自封为讨贼军的孙途所部兵不血刃就给拿了下来。 正文 第1018章 只是开始 天黑后不久,讨贼军主力也在孙途的带领下出现在了大名府前,当他远远看到城头换上的孙字大旗,以及那两面高高飘扬的如檄文般的挑联旗帜时,最后的那一点顾虑也彻底烟消云散,自己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 “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这两面旗帜所代表的讨贼军的宗旨本意果然能引起大宋将士的共鸣,从而让军队南下时少有阻拦。因为连续兵不血刃地拿下雁门关和大名府两座重要关城已是明证,只看那洞开的城门,和几支守在城门附近的兵马,就知道自入城之后,讨贼军并没有遭遇什么战斗了。 眼见如此,孙途更是当机立断,命大军驻扎城外,不作任何扰民之举,只自己带三千精锐直驱入城,负责接管整个大名府。就和之前未作抵抗就被他迅速进入的雁门关一样,他不打算伤害任何肯与自己合作之人,除了安排一些人马取代守关城的主将外,堪称是秋毫无犯。而到了大名府这里,孙途做得就更进一步了,就连中军都不曾进门,真正做到了不扰百姓。 不过在进入城门后,孙途才发现事情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虽然守城的兵马都未作抵抗,一俟先锋军入城便纷纷弃械归降,但到底还是有一支千把人的队伍未曾妥协,竟是团团守在了留守府前,与韩滔所率的前锋军一部对峙起来,竟是不让他们占领这处关键府衙。 而韩滔也因为早得了孙途之令,不好在守军几乎全部投降的情况下再启战端,所以也没有因此进军,而是率军在外包围对峙,把个留守府围得就跟铁桶也似。直到孙途到来,他才有些惭愧地上前禀报:“将军,是卑职一时失察,竟让一部守军跑到了此处严防死守,以至未能把梁中书等城中官员悉数捉拿。” 孙途却不以为意地一笑道:“韩将军不必自责,你这次迅速拿下大名府有功无过,区区一座府衙迟些再拿下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对了,我进城时已经听说了,正是因为梁中书此人在城中倒行逆施迫害百姓才引得军民不满,开城放的我军进来?” “正是如此。此贼多年在大名府为官盘剥无度,害民无数,只为了把这些民脂民膏送去东京给他的靠山岳父蔡京老贼,真真是该死之至!”韩滔之前更是从投降的兵卒,以及周围百姓处打听清楚了梁中书所犯下的诸般罪行,便立刻愤怒地大声回道。 孙途则点头道:“我等本就是为清君侧除奸臣,吊民伐罪而来。此等残害百姓以谋私利之人必不能轻饶了他!来人,给我压上前去,我倒要看看这些守军能有几分胆色,敢与我大军抗衡!” 孙途这一声令下,立刻就让之前只作包围的军队开始前压,层层的兵马如波涛,如山峦般狠狠而上,当时就把最外层的那些守军吓得连连后退,直到一直守在府衙大门前的将领一声断喝:“都给我稳住了!”又提斧迈步,一马当先地直冲过来,这支军队的气势才稍 微一振。 而在看到来将后,孙途也是一愣,赶紧低声下令,叫住了正欲冲杀过去的武松几将,而后又高声喝道:“索将军,多年未见,想不到你我竟是在此再遇!” 眼前这个唯一还肯带亲信部下守在门前的将领正是索超,此刻的他脸上却带了一丝疑惑:“你是何人?” 孙途脸上也是充满了感慨,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但绝大多数都是自己所熟知的,唯独这索超真就有些特殊了。 急先锋索超,本该也早早落草梁山,结果因为当初他在郓城县剿贼夺回生辰纲有功,而更得梁中书信任,官职也因之几次提升。再加上孙途更早就平定了梁山泊,从而让他一直太太平平地在大名府为武官到今日,甚至成为了梁中书身边左膀右臂般的亲信。 见索超一脸的疑惑,孙途又笑了起来,大声作答:“索将军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可还记得当日郓城县助你夺回生辰纲的小民孙途吗?” “是你!”索超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你就是那个为我大宋立下百年奇功的孙途?”其实孙途之名他是一早就听说过了,只是从来就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这下可真让他有些吃惊了。 而就在他因为孙途的身份而略显失神的瞬间,借着与之交谈而不断往上靠的孙途突然就一夹胯下骏马,策骑急速就往前掠,眨眼工夫,便已冲到了索超跟前。索超才刚一声惊呼,举斧欲迎,孙途的长枪已挟着马儿的冲势狠狠抽在了他的腰间,把他一下就抽翻在地。 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兵马也急速跟进,诸多刀斧已架上了还待挣扎的索超脖颈上,孙途则是一声暴喝:“本侯乃是为国为民讨贼,你等还想负隅顽抗吗?”随着高喝,其胯下战马又是希律律一声长嘶,人力而起,带得背上孙途猛然举枪,气势非凡,一下就把周围那千把守军都给镇住了。 其实这些守军本就没有了什么斗志,只是因为对索超的忠心和义气才死撑着。但现在,看着被自己视若天神的索将军被孙途一招放翻,他们最后的一点抵抗心思也就消失了。再加上孙途的气概和声望,顿时间,所有人都丢下了兵器,跪伏了下去,再无一人胆敢阻拦讨贼军进入府衙。 只有倒地难起的索超恨恨地高声喝道:“孙途,你好卑鄙!”要不是孙途用这等手段偷袭,他本可以再守上一阵的。 孙途却笑呵呵道:“索将军,兵不厌诈啊。而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可不想因为一个贪官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我知道梁中书一定对你颇为器重才使你如此死心相护,但贪财害民更是事实,我这也是为民除害!” 说完这话,不等索超有所反应,孙途已大踏步地走进了被撞开大门的留守府。此时,躲在后宅瑟瑟发抖的梁中书嘴里还在不断念叨着:“怎会这样?为何突然有人反叛,还迅速攻破了我大名府,那些 守军将士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该如何是好?” 而随着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这边的房门也终于被砰的一下踢开,几名军卒已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一看到还穿了官服缩在角落里的梁中书,二话不说,就一把将之拖起,往外而起。随后,更是欢叫连声:“抓到那狗官梁中书了!” 当梁中书被带到孙途跟前时,他已颤抖得如同这深秋季节里的一片风中枯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孙……孙将军,你为何……为何竟要干出这等事来?”本是质问,此时听着却是那么的心虚。 孙途也不作回答,只让人把那两面旗帜给取了过来,放到了梁中书的面前。一看之下,这位地方高官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你……你待如何?” “为大宋朝廷,为大名府的无辜百姓除害!”孙途都懒得与他多作交流,当即一摆手就下令道:“把他带出去,两日后正午,连着那些党羽人等全数砍了,首级挂于城头,以为天下官员之鉴。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讨贼军此番南下是为百姓杀贪官奸臣来的,是为了让我大宋将士从此能堂堂正正站起来而来的!” 梁中书顿时就傻了眼了,他是真没想到孙途行事竟如此无所顾忌,如此果断,不作任何盘问,就直接定了自己的死罪。直到被拖出大堂后,他才连声尖叫:“孙途,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四品留守,地方重臣……哪怕真有什么罪名,也该先由朝廷审问发落后,再作处置。你这么做便是谋逆……” “哼,朝廷本就不公,我可不会再循规蹈矩,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只是开始,后面还有的是像你这样误国误民的贪官污吏步此后尘!”孙途却冷冷一哼,似是给出答案道。不过他的话并不大声,自然是不可能传到已被不断拖远的梁中书耳中,最后只能听着他的声声尖叫,在外响起,就跟被宰前的猪羊没有任何的区别。 随着讨贼军主力在外围城,其中一部又全权掌握了城中防御后,整座大名府就彻底落到了孙途的控制之中。接下来两日,他先是安抚当地百姓,再把仓库里的钱粮取出半数分与城中受尽盘剥的百姓,一下就赢得了十多万大名府百姓的民心。 而到了二十日正午,以梁中书为首的一干贪官恶吏更是被带到了城中最热闹的十字街头,随着一阵鼓响,上百人头同时落地,也迎来了周围数万百姓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讨贼军进入大名府后秋毫无犯,为民除害,开仓赈民……只这几件事情一做,其声名就彻底发扬开来,事后不但城中守军有大部真心来投,就是寻常百姓,竟也有不少人提出要加入这支正义之师。 所以当孙途于二十二日再度率军出发时,这支讨贼军的规模不但没有因为攻占城池而减少,反而进一步扩大了。 而这一切,却只是开始,大名府只是被孙途轻易拿下的第一座大宋城池而已! 正文 第1019章 席卷河北 这一回,大宋朝廷终于品尝到了自己一手种植结出的苦果。 自赵匡胤以武将身份发动陈桥兵变夺取本不属于他的皇位后,大宋朝廷就一向对武将严防死守,少有信任,再加上他们自以为吸取了唐朝亡于藩镇割据,以及五代十国的一系列武将弑君,以下克上的教训,就更是不断压制武将,让一个个将领成为朝不保夕,提线木偶般的存在。 而到了如今这时代,更因为君王昏庸,奸佞当道而使得将士们的日子更不好过,甚至还不如寻常百姓呢。因为寻常百姓的家产田地终究是在自家名下,哪怕贪官地主想要巧取豪夺总归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和机会,可那些处于底层的普通兵士的财产就不一样了。 几乎天下各州府县,都出现过厢军名下的土地被当地官员豪绅用非常手段兼并的事情。而且在这时候,本就地位低下的军卒更是连申冤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大多数人为了活命只能逃离当地,去往别处讨生活。而这,又正中了那些贪官下怀,他们又能把外逃的士兵的粮饷给侵吞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上司官员为了吃空额喝兵血而故意逼得下面的将士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事情。而当这些贪官们因之吃得脑满肠肥的时候,一处处城池的守御力量也就一降再降,所谓的几千几万的常备兵马,不过就是账面上的数字罢了。 而这一切说到底,还是朝廷轻视武事,严防武将得权的结果。可以说除了少数几个要紧关城尚有一定兵马驻守外,如今的大宋天下,几乎就是一个不设防的空架子了。事实上,这也正是历史上几万金兵就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几月间就从北方杀入中原,并最终轻而易举就占领东京汴梁的原因所在。 这一回,虽然金国的威胁已被彻底消除,但孙途却率领他麾下的讨贼军如风卷残云一般从北往南,不断攻城掠地。 天下将士苦朝廷之不公久矣,现在由声名远播的孙将军打着让他们自强,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旗号而来,再加上打出的除贼清君侧的旗号,这一路上的城中守军又有哪一支会再为那些不断盘剥苛待自己的贪官污吏们卖命呢? 更何况,即便真有人想要死守城池却也是力有不逮了。本该用来守卫地方的厢军兵马早被那些官员逼得远走他乡,留下的那部分也在之前被朝廷下令调去了北边支援边军与辽军作战——也就是说,这支讨贼军中,还有相当部分兵马本就来自于这一座座的北方州府。 如此,事情就变得越发简单了,在有熟悉当地一切的内应协助下,孙途拔城更势如破竹,只在短短一个来月的时间里,就已席卷河北全境,相州、博州、怀州、濮阳……无数大城都如大名府一般,当讨贼军兵临城下的瞬间,就已被当地官兵打开城门,直接迎了义师入城。 甚至相州城里还出现了当地守军连同百 姓一道举事,赶在讨贼军到前就把当地知府而下数十名官员及其家眷,再加上当地最大的豪门韩氏一族尽皆杀死,迎候大军到来的变故。要知道,这相州韩家可是大宋名臣韩琦的后代,无论在朝在野,都是势力惊人的存在啊。 可正因为韩家势力实在太大,导致在之前的几十年里他们几乎垄断了整个相州地界的全部利益,更随着家族的不断膨胀,把普通百姓和商家都逼到了只能仰其鼻息才能生存的地步。 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时候,百姓们只能忍耐。可当孙途高举除贼旗号滚滚杀来时,终于点燃了这些受尽压迫的百姓心中的怒火,都还没等大军杀到呢,城中百姓就已先一步动手,把之前韩家加于他们身上的苦难,十倍奉还。 当孙途率军入城时,得知的是韩家二百多口尽数被杀,其中男丁更是被暴起的乱民全部分尸的凄惨下场。为整个相州韩家陪葬的,还有数百计的当地官员及其僚属家眷…… 对此,孙途也不好多作追究,只是叫人将这些尸体收集焚毁,再于城外找一块空地草草掩埋了事。事实上,就是孙途自己都被这暴乱的结果给惊到了,要知道当初他也是和这相州韩家的后人打过交道的,真想不到,那时几可颠倒黑白的大宋豪门,今日竟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这,或许正是民心的力量了。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有了相州这一场惨祸的前车之鉴,之后各城的抵御更是弱到了极点。孙途向南的进军几乎都用在了赶路上了。等到冬月月底时,已夺下河北全境的讨贼军便陈兵黄河北岸,准备着渡河南下入京畿,兵锋直指东京汴梁。 也是直到这时候,来自大宋朝廷的最后一支能战之军也得以出现,开到了黄河南岸,几乎与讨贼军隔河对峙。这是一支从京畿、淮南等地紧急调来的,以各地厢军为主,再附以禁军的,数量足有十八万之众的,大宋官军。而其主帅,则是早前就曾与孙途打过交道的张叔夜! 虽然靠着这十八万大军的及时北上,以及水势滔滔的黄河天险,总算暂时挡下了讨贼军南下的脚步,但孙途这一次的起兵,却还是迅速震动了整个大宋天下,无数人都因之开始做出了相关反应—— 冬月二十,正当孙途率军于黄河北岸设营寻船时,东京汴梁却已呈现出了少有的慌乱景象。平日里本该一片繁华,行人挥袖成云的东京街头,今日竟只有少数几人还在走着,其他百姓人等竟是早就躲回了自己家中。 倒不是说京城的百姓已经感受到了前方兵马的威胁,而是因为几处衙门都破天荒地下达了净街宵禁的严令。许多之前在外谈论前方战事的人都已被突然冒起的朝廷密探以有谋反之意的罪名给逮捕,如今开封府、刑部等处大牢都已关满了无辜百姓。讨贼军未到,城中却已是一片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了。 而更紧张的,却还是要数以蔡京等奸臣权臣为首的执政官员了。要知道,他们的名字可是被孙途光明正大写在出兵檄文中的,也就是说,一旦孙途真就带兵杀进东京,别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们却是必死无疑。 如果是之前,以蔡京多年来为官所经历的风雨还不会太当回子事儿,但现在,随着前方城池不断被攻陷的消息传回,他们就真感到恐惧了。 “居然只在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杀到了黄河边上,河北几十城竟无一处能挡下叛军……”手中拿着那一叠战报,蔡京的老手已是肉眼看见的不断颤动,却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惊慌,或许两者兼有吧。 “这些地方官员当真都是饭桶,朝廷与他们如此厚的俸禄,他们竟是如此报答吗?几乎无一处城池能守住几日。”梁师成也是大声骂道:“该死,他们都该死!”似乎是想用这样的咒骂来让自己稍稍心安些。 “孙家那里可都守住了吗?”突然,蔡京又阴沉了张脸问道。 “自孙途叛乱的消息传入京城,我已让人把孙家上下全部看死了。要不是太师你交代说不能伤其性命,只怕他们早已都被寸磔诛杀!”梁师成当即扭曲着面容道,其话中还带了几许疑惑。 在场的其他人心中其实也有些不解,为何蔡京不让他们这就把叛贼首领孙途的家眷给捉拿问罪。面对这些人的目光,蔡京便是一声苦笑:“你道老夫不想杀了他们吗?实在是情势不许啊。你们可知道,就在前几日,禁军那边已有兵马往越侯府附近调动,倘若你们真下令杀人,只怕那些禁军率先就要作乱了。” “他们敢!” “老夫早已查得明白,那孙途之妻乃是狄家之女,你说他们敢不敢?”蔡京冷笑一声:“现在我们只是围住其府邸,那些禁军当然还不会有什么举动,可一旦真动手抓人,以狄鹰扬等人的胆子,还有孙途在禁军里留下的班底,就必然会闹出一场大祸患来了。 “还有,这份檄文乃是刚从北边传来的,你们也都看看吧。”蔡京,说着又把手中一份全新的书文递给了前方的梁师成。后者一看之下,脸色再度一变,而随着这份文书的传递,之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立马就成了一只只锯嘴葫芦,不敢再叫嚣什么杀孙途满门了。 因为这上头的内容很是直白——若有人敢杀害孙途以下众将士家眷性命者,待到大军到日,必杀满朝官员满门良贱,一个不留! 这要是别人说的,这些官员或许不会太当真,但孙途,尤其是有了相州韩家被灭门一事的孙途所说,其威慑力已足够压住所有人了。甚至都有人开始考虑起留下孙家一门或许还能在大军真杀到城下时起到威胁的作用呢。 就此,孙途人虽还在黄河之北,但其威慑已如这冬天的寒风般,侵袭到了所有东京城里官员的身上。 正文 第1020章 四方动(上) 冬月二十二日,山东青州。今日有雪,细密的雪花从天际不断飘落,几乎已把整座城池都给染白了。 青州都监马贵正踏着积雪走进府衙,其眼中有着难掩的杀气,因为他已经接到了朝廷之命,即刻捉拿并处斩本地知府黄文炳及其一干党羽人等! 在孙途率山东军前往江南平乱一去不回头后,朝廷已用了数年时间不断将文武各级官员安插进山东各州府县,想尽一切办法把孙途留下的部下从军政事务中排挤出去。而作为孙途真正的发迹之地青州,更是重中之重,这个马贵便担负着夺取本城兵权,看守住以黄文炳为首的一干孙途党羽的重任。 在这几年的碰撞中,马贵确实相当优秀地完成了朝廷交给他的任务,至少如今城中近万兵马已全在其掌握,黄文炳这个知府的政令根本就出不得衙门了,可以说几乎已没有了任何威胁。 但既然这回朝廷下了严令让马贵杀掉黄文炳,他自然只有遵命,当即就冒雪赶到了府衙。看着府衙内外那些差役用惶恐敬畏的眼神看着自己,让马贵心中更感畅快,一踏进大门,就已果断下令:“封锁所有门户,不得放任何一人离去,但有敢强闯的,格杀勿论!”说话间,他已呛啷一声拔刀在手,直往二堂而来。 而就在他刚到二堂拱门前时,就瞧见了似有所察觉的黄文炳一脸不安地迎将出来。在看到马贵后,黄文炳稍稍一愣,这才问道:“马都监今日上门不知有何事吩咐啊?” 马贵脚步不停,口中却道:“吩咐可不敢当,本官这是刚接了朝廷之令前来办差。” “朝廷?朝廷有何吩咐?”似乎是感受到了马贵身上杀气,黄文炳一边说着,人又往后退去,目光则盯在了他手中的钢刀上头:“马都监,这传令总不需要持刀而来吧?” “若只是传令自然不需要持刀,可拿人就不一样了。”马贵说着身子一顿,随即下令:“奉朝廷之命捉拿叛逆同党黄文炳等人,敢有反抗者,就地处决!给我上!”一摆刀间,随他一并进入二堂的二三十个亲兵已果断扑上,当场就要把黄文炳给拿住了。 黄文炳的脸色再变,身子已即刻就往堂内退去,口中喊道:“我是青州五品知府,只凭你一句话就想拿我,还有王法吗?” “王法?在这儿谁有兵权在手,谁就是王法!”马贵却是一声狞笑,连他自己都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显然是想亲手感受以武官捉拿文官的畅快之感,毕竟这样的机会放在大宋朝中可是不多啊。 其他部下见状自然更是精神大振,喝骂着已冲到了黄文炳身前。然后,他们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弓弦嘣响,只一愕间,眼前一排黑影袭来,在他们有下一步反应前,数十根短矢已接连射入了他们的体内,当先十多名军卒立时倒下,而后边那些则和马贵一样,一声惊呼,连忙竭力 挥舞着手中兵器挡架这阵乱箭。 也是直到这时,马贵才发现就在那二堂屋顶之上,赫然有二三十个身着白袄的汉子正举着一张张小巧的弩机朝下放箭。原来对方一早就已在此设下了埋伏,只等着自己上门了。而因为自己过于大意,对方又阴险地着白衣藏于积雪之中,从而导致直到他们发出箭矢,己方才知其存在,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给我冲过去,先拿下黄文炳!”接连挡开两箭,马贵便看到黄文炳已抽身退到了堂内,急得他连声怒吼,同时脚步一起,便欲追击。 奈何这阵乱箭实在太急太密,而且一波波的几乎没有停顿,再加上双方距离太短,或许他马贵还能应付,可部下兵卒却只能勉强招架,所以一时间,竟只得他一人冲进了敞开的厅门,后方随之又有几声惨叫响起。 可就在马贵自以为找到了机会,挺刀就要直取黄文炳的当口,厅内两侧竟同时有厉风袭来,内里竟还有埋伏!这一下就使得他赶紧停步闪避,手中刀迎向了左侧的兵器。 当,就在两件兵器相交的瞬间,伴随着一声呼啸,一口朴刀已从正前方横斩而来。这里头的埋伏竟不止两人,而且这最后之人武艺更强,还最是善于把握机会,趁着马贵全力招架露出中门破绽时骤然下手。 这一回,马贵是彻底来不及应对了,只能是怪叫一声,急速抽身朝后退去。但是,他显然忘记了一点,自己进入的衙门二堂可有着半尺高的门槛呢,仓促一退间脚后跟正撞在了门槛上,使得身子猛然一僵,便往后倒。 面对三人夹击,又失了身体平衡,纵然马贵有着一身不错的武艺却也遮拦不住了。当下里,就是一声惨叫,小腹已被一刀剖开,右肋也被一刀捅入,让他当即就倒了下去。 “你……”马贵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双目则死盯前方施施然站立,再没有了半点惶急之色的黄文炳。他已经明白过来了,对方刚才的所有表现,都是为引自己中伏。可是,这黄文炳怎么就会料到自己的行动,还有,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了对付他,自己可是早在三日前就已封锁青州四门,不放任何一个可疑之人进来了呀。 感受到来自马贵的疑惑,黄文炳只回以冷冷一笑:“你以为你所看到的就定是真相吗?孙将军多年苦心经营的青州城,又岂是朝廷派几个官员过来就能彻底夺权的?本官这几年多番忍让退避,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放松麻痹而已。现在,既然孙将军已起兵清君侧,我山东将士岂会再甘心留在这儿?” 听完这话,马贵终于知道这几年来自己的自信是有多么的可笑了。惨笑一声,他再度大口吐出鲜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子一阵抽搐后,终于是没了气息。 而外间随他同来的那些部下人等,此刻也早已全数被乱箭射杀,无一活口。要知道为了 把这些人全部杀死,这回黄文炳可是把一直藏着的连弩都拿了出来,再加上晁盖等人的联手偷袭,自然万无一失。 擦去朴刀上血痕的晁盖神色颇显平静,转头看向黄文炳:“黄知府,接下来咱们如何行事?”这几年里,他一直都在青州做着安乐富家翁,看着已经没有了当初梁山首领的匪气,但一双眼中却还是有几丝精芒透出,叫人不敢轻视。 黄文炳笑了下道:“天王不必着急,既然马贵已然授首,那这青州城里便再无人能对我们造成威胁了。军营那边有刚回来的齐将军和柴通判主持大局,想必不用太久,便能把所有人都拉到咱们这边!” 是的,齐得胜早在几月前就已被孙途派回了山东,等的就是今日。作为曾经的青州军中将领,齐得胜无论能力还是声望都很是不低,哪怕比不了后来冒起的董平岳飞等将,但在山东军队里的影响还是放在那里的。再加上一直以来以慷慨大方,八面玲珑示人的柴进相助,他们想要把没有马贵主持大局的军营给拿到手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同一时间的青州军营里,齐得胜正在慷慨陈词:“兄弟们,可还记得孙将军在时的咱们有多么的畅快自豪吗?那时的咱们,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走到哪里都能被乡亲们称一声好样的,谁不以加入我青州军为荣?可现在呢,自打那马贵到来后,我们又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想跟十年前一样,变作一堆堆被人踩在脚底,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烂泥吗? “现在,我们翻身的机会终于到了!孙将军这回不但在北边打跑了辽人,夺回了幽云十六州,还已率军南下,要为我等将士讨回公道,百年屈辱的公道!你们知道孙将军此番起兵打出的是什么旗号吗?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这不正是咱们青州军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东西吗?所以将士们,是时候挺起胸膛,再度让天下人知道我们青州军的厉害,去和孙将军汇合了!” 柴进随即也跟进道:“至于各位担心的钱粮方面的事情,我柴进会拿出全部家产来支持各位!我知道这几年你们都受苦了,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这一番话下来,所有将士立刻就沸腾了,受够了马贵等人委屈的将士终于纷纷怒吼:“我等愿意跟随孙将军,再次夺回咱们应有的一切,杀去东京,杀光那些贪官污吏!” 当这股火焰再度被点燃,一切都将完全不一样。别说马贵已经被杀,哪怕他活着逃回来,此时的青州官军也不可能再听从他的指挥。这里毕竟是孙途崛起之地,又怎么可能被朝廷所派的区区几个官员就给完全控制住呢? 但在起兵之前,黄文炳他们却还有事情要做,那就是把城中朝廷派来的官员人等尽数捉拿,然后当众斩首。一夜间,数百人头落地。 山东青州,今日,有血! 正文 第1021章 四方动(下) 冬月二十五日,江南,杭州。 江南道转运使陆博然被人五花大绑地按倒在地,在他面前的则是带着和煦笑容的杭州知府童沐。在今日之前,陆博然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平日里文质彬彬,极好说话的年轻知府会突然跟自己翻脸,还把自己带来的那百十名亲信兵马都给一并拿下了。 要知道他今日来见童沐不过就是来问问为何府衙会突然下令封锁水陆两边,导致自己急着要往东京运送的今年的税款钱粮都耽搁了数日。可不想自己就跟自投罗网似的,才一进得府衙大门,就被埋伏在里面的几百人马给迅速缴械拿下,连一点反抗都做不出来。 直到稍稍定神,陆博然才高声叫道:“童知府,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官可是朝廷三品转运使,你是要造反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童沐此时竟立刻点头说道:“你说对了,本官就是要造反。” “你……你疯啦……”陆博然瞪大了双眼,惶恐和疑惑的情绪瞬间就占据了他整个头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而童沐则笑着走到他跟前,有些遗憾道:“这两年同僚下来,我也知道你陆博然是个好官,从未以权谋私,办事更是兢兢业业,与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奈何,你终究是朝廷派来专门盯着江南钱粮的,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截断江南往东京去的各条道路,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你……你真想要造反?你可别忘了,方腊之败才刚在眼前呢!”陆博然当即高声叫道,做着最后的努力。 而童沐却是不屑一笑:“你一个只在东京当过几年官的人也配跟我谈什么方腊之乱?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从未想过以江南一隅来对抗朝廷,事实上我在此发动也只是为了配合北边起事之人而已。截断输送东京的钱粮只是开始,接下来,我江南大军还会沿着水路北上,直取东京!” “你……这是为什么?” “看来你的消息确实太过滞后了,到今日还不知道早在上个月时,北方越侯孙途孙将军为清君侧,除奸佞已率军南下,直取东京,说不定很快就能与咱们会师于汴梁城下了。”童沐笑眯眯地道出了这一事实,这才一摆手,命人把早已被惊呆了的陆博然给带下去了。此人毕竟没有在江南为非作歹,所以他也没有对其赶尽杀绝,只拿下了事。 其实在陆博然被扣下的同时,杭州城里还有不少官员都被悉数拿下。他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皆是在这两年里被朝廷刻意安排来到杭州,试图能把地方军政财权从童沐等孙途党羽手中夺过来之人。 但孙途离开江南毕竟日子不长,余威尚存,而且这里在大半年前还有宋江董平等将领率大军驻守,再加上童沐的手腕能力,自然不可能让众官员有丝毫机会了。 所以相比于山东,这里拿下一众 官员所造成的影响更小,速度也更快,只在短短一日时间里,相关人等已尽数被投入大牢。而等到次日天明时,童沐已率卢俊义、史文恭等忠于孙途的将领召集了城中兵马,把孙途一早传来的关于清君侧,军队自强的起兵口号给宣讲了出来。 这口号一出,立马就赢得了所有将士的一阵欢呼,几乎都不用作什么动员的,各军将领已纷纷上前请战,希望江南这里的所有兵马即刻配合着孙将军北上,挥师东京汴梁。 见此,童沐自然大喜,毫不犹豫就一挥手道:“本官也正有此意。故,传我之令,全军准备三日,二十九日一早启程!清君侧,杀奸佞,扬我武人之威!” 当杭州城的兵马开始准备启程北上时,江南其他各处城池也纷纷响应跟进。就如杭州一样,江南各城因为孙途之前就有所布置,此刻几乎都是在转眼间便把军权什么的全夺到了自己人的手中,然后全都起兵,配合着杭州的主力一起朝着北方进发。 等进入到腊月时,江南全境不但彻底断开了对东京的钱粮供应,更且举兵十五万,号称大军三十万,就这么浩浩荡荡地直奔东京杀去。 江南山东,一南一北,孙途的两处根据地已经同时起兵响应。与此同时,孙途率军连破数十城,席卷河北全境的消息也已传得天下皆知,顿时朝野四方震动,一个不算艰难的选择就摆在了大宋各地地方官员的面前,到底是起兵勤王,还是装作不知此事,只能着讨贼军杀到后开城投降呢? 很显然,以如今大宋各地兵备力量之虚弱,哪怕那些将领不曾受到孙途那句“大宋将士当自强”蛊惑,也是不可能真就挡住来势汹汹的数十万讨贼军的。更何况,这些文官还得担心自己一旦叫出勤王不被下面的将士应允,甚至出现以下犯上,被武将杀死的惨剧呢。于是,他们自然只能装聋作哑,不敢有半点勤王的想法了。 大宋朝或许不缺忠臣,但至少这些被派到地方的文官们,却是少有敢为国殉死的。更何况,孙途打出的可是清君侧的旗号,并没有说真就要造反啊。于是这些人就只选择了自欺欺人,静观其变。 还有些自知罪孽深重的贪官污吏,在得知自己就在讨贼军进军路线上后,更是立刻弃官而逃,无半点抵抗之心。 于是乎,短短十多天的时间里,大宋南北各地已相继失守,朝廷之变已在顷刻之间。似乎一切就只在于那被所有人视作天险的黄河能否挡下十多万讨贼军南下的脚步了,一切重担都已压在了一直坚守黄河南岸的张叔夜的身上。 而事实上,这天下间除了大宋国内无数官员百姓都在关注着这场兵变的走向外,就是大宋之外,也有人在就此打起了主意。 西夏国,在腊月初三日突然发兵东来,竟试图对大宋发动侵袭。奈何西军主力已有半数回到边境,更有种师中坐镇 其中,随着一道道军令下达,西线各座关城早已把防御做到了极致。 而更出乎西夏军意料的是,在之后的一场小规模的正面冲突中,他们引以为傲的重骑铁鹞子竟被宋军的骑兵给缠住了,对方的骑兵兵力竟不在西夏国之下。原来早在让种师中带兵返回西边之时,孙途就为了弥补其兵力上的损失而把大量骏马都送给了西军。 这些骏马可都是从辽人和金军手中夺得的好马,甚至都超过了河套地区出产的骏马,数量更是达到了五万。这一下,真就杀了西夏军一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宋军此番还用上了破虏弹和霹雳箭等火器,直接就把那五千众的西夏精兵杀得片甲不留。 这一下,本就才从国内纷乱中安定下来的西夏国顿时就打消了趁机东进的心思,只能是乖乖缩回到自己的国中。然后,他还接连派出使者向宋军解释,只说是朝中某些奸臣自作主张才对大宋发动的袭击,还送来了好几十颗的人头。 对此,种师中自然是满口的表示理解,也表示大宋绝不会因此就怪罪西夏,双方依旧是君臣之邦,不会报复,妄动干戈。当然,他的用意到底是真不想再起战端,还是为了等国内事态平息后再出兵报复,就不得而知了。 而除了西夏之外,对大宋来说更大的麻烦还是要数辽国。 因此,留守幽州的种师道和岳飞他们身上的压力可着实不小。不过很快地,随着细作把辽国内部的变故一传回来,这一老一少两人也都松了气去。 却是辽国居然也在同一时间里爆发了兵变,是耶律大石突然发难,对想要拿他问罪的耶律延禧发动了突袭,只一战,就把才回到上京的大辽皇帝又给杀得逃了出去,双方皆伤亡不小。 正如孙途之前所料想的那样,耶律延禧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自然是要找一个人来背锅顶罪的。而丢失了整个幽云十六州,又损兵折将的耶律大石和耶律雄格自然就成了他甩锅的对象。 结果更忠心些的耶律雄格被直接逼死,而耶律大石却没有就范,更是直接喊出辽国之败全在辽帝昏庸的口号,随即几乎是跟孙途同步般地起兵反抗。凭着他的声望和能力,竟只在短短月余时间里就杀进了上京城,比孙途更早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要不是萧干带兵及时出手,只怕耶律延禧这个大辽皇帝真就一命呜呼了。但这么一来,对辽国来说却是更大的灾难,双方这一对峙,迅速就把本就实力大损的辽国给撕成了两半,短时间里,怕是再难分出个胜负来了,也就意味着辽国也将可能因此分裂。 辽国国内都出现这等变故了,自然不可能再分心难顾,这也让守在幽州一线的诸多将士松了口气。而岳飞则因之对孙途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对他南下更有信心:“将军,我相信,纵然是黄河之险也不可能挡住你为国除奸的壮举!” 正文 第1022章 黄河天险 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 虽然进入冬季后的黄河水不像夏秋季节般湍急汹涌,但奔涌的河水还是不时因为大风而卷起阵阵波涛,一个浪头起来竟足有两三丈高,让人望而心惊。 可即便如此,渡河之战依然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上百大小船只载了数千讨贼军精锐顺风朝着南岸冲击。但南岸的宋军却也早有布置,数量更多的船只以分割包抄的方式阻截敌军,一时间河面上杀声震天,几乎都把风声和水流声都给掩盖了过去。 像今日般的正面抢河对决在之前已经出现过不下十次,但每一次,讨贼军的攻势都最终被守军击溃。而究其原因,除了张叔夜的布防得当,用兵有方外,也在于讨贼军自身的弱点与不足。 不错,这支能把辽人和金人都给打败的军队确实是如今大宋国内最精锐的一支兵马,天下已无任何一支军队能与之匹敌,但这指的却是陆上之战。现在一到了水中,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以山东军为主力的这支军队里多半将士皆不熟水性,这就让孙途手中能动用的兵马数量削减大半。 而即便是江南招收的兵马,以及以前梁山泊的降军,他们或许水性不错,但却也一时无法习惯在如此汹涌的黄河水面上作战。刚开始发起抢河之战时,讨贼军甚至还出现过未曾接战就自己翻了船的情况呢,现在好歹是能把船开稳了,可一旦与敌正面交锋,却还是很快陷入被动,只能匆匆退回。 今日的战况在来到中午之后也迅速出现了相似的结果,随着一个浪头打来,正围着讨贼军船只的两艘守军小船倒是灵巧闪了过去,只是被河水冲得往侧方滑了数十丈,但这边更大的三艘船只却是被直接打翻,上边两三百的将士惊叫落水,迫使本该继续加入战斗的船只只能先上前救人,从而让局势完全落在南岸守军的掌握之中。 眼见如此,孙途只能是叹了口气,下令道:“鸣金收兵吧。”再这么打下去也不可能改变在水上敌强我弱的形势,那还不如收兵之后再找机会呢。 伴随着当当的清脆钟声响起,还在与敌军船只进行着纠缠的讨贼军水军开始逐渐后退,半晌后才终于安全退回到了北岸。所有将士都已浑身湿透,却又一脸的惭愧与恼怒,见到孙途后,更是齐刷刷跪了一地:“我等作战不力,还请将军责罚。” “你们起来吧,水战非我等所长,有此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大家都先回去换了衣裳歇息,由我再想法子过河。”孙途一把搀扶起了最前面的两个将领,又安慰了众人两句,方才带了重要将领回大帐商议。 在各自落座后,宋江就率先叹息道:“要是咱梁山水军众头领还在,如今战斗就不会这么吃力了。” 这话立刻就获得了不少前梁山头领们的赞同,是啊,要知道以往这支军队里可是有李俊、二张二童和三阮等 水战高手的。可结果,他们或是战死,或是离开,导致现在军中竟无一个合格的水战主将。 对此,孙途倒有不同看法:“其实以黄河水势来看,即便他们真在此也未必能讨得好去。所谓天险,正是利守不利攻的去处,而我军本就水战不强,纵有几名水性精熟的将领,怕也只是杯水车薪了。所以我觉着还是得想想别的法子过河,只靠水战强攻,怕是不成了。” 众人听后,也是一阵沉默。被困在黄河北岸的这大半个月时间里,确实让众人受了不小的打击,也让将士们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真个无敌了,至少面前的守军就能一次次的打退自己。 这时董平有肃然开口道:“将军,卑职以为再拖下去未必对我们有利啊。我们之前所以连战连捷,正是因为打了天下人一个猝不及防,而且眼见我们声势大盛,所以才会出现一座座城池不战而降的情况。可现在,我们被困于此处寸步难进却必然会让一些墙头草开始动摇观望,朝廷也能不断得到兵马补充,做好接下来的防御准备,所以……”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必须尽快过河,击溃正面张叔夜所部,是吧?”孙途摆了下手说出结论道。 “正是。所以卑职以为咱们不能再像之前般只是试探性地冲击北岸了,而得大举进攻,以我们兵力上的优势来压垮对方。我相信,如今南岸的守军其实也是有些惶恐不安的,论战力他们远非咱们的对手,只要我们有一只船冲上南岸,结果就会完全不同。不能再顾惜兵将伤亡而缩手缩脚了。”董平说着,又一抱拳道:“另外,这主意既然是末将所出,末将便请命亲自带兵下水发动攻击,这一次不胜无归!” 他这一表态立刻就点燃了其他将领的激情,当下就有十多个将领跟着起身抱拳:“将军,我也请战渡河。哪怕我们不熟水战,也不是不能一拼。再这么耗下去,时间被拖不说,军心也容易动摇啊……” 孙途的目光从这些将领面上一一扫过,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但随即,他又把头一摇:“这是下策中的下策,非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赌。” “可是……”董平还待再说,却被孙途再度打断:“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急切,我所以一心求稳自有我的打算。要知道此番起兵的可不光只有我们这一路啊,还有江南的袍泽跟进呢。有时候,我们得学着相信战友。” “靠江南那边的兵马怕是难以打到东京吧?”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其他人虽然不曾说这样的话,但看他们面上的表情也是认同的。 倒不是说他们就看不起自己的袍泽,实在是之前为了北上伐辽,江南那边已经把战力最强的一部都给抽调走了,剩下的虽然也还有部分山东军,但终究远不如这里的精兵。另外,将领方面留在江南的就更少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主将,那边几乎都找不到 。如此算来,还真不好指望那边能成大事。 孙途却是一笑:“你们会错意了,我说的并不是指望江南的袍泽能先我们一步杀入东京,但他们却依然能在此战中发挥出极大的作用。你们可别忘了,江南那可是大宋的财富钱粮重地啊。” 这句话终于是点醒了众将,好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将军的意思,是靠江南的兄弟截断对东京的钱粮运输来打垮他们?” “可这又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呢?南岸守军的钱粮供应都是来自于京畿之地……”杨志皱眉道。 “说的是京畿之地,其实还是来自于东京城。可你们想过没有,东京的钱粮多半就来自江南。要是一旦东京自身出了粮食危机,试问他们还能为前线提供充足的粮草吗?”孙途胸有成竹地说道:“若是换了那些以大局为重的人或许还不好说,可朝中人等,哪一个能有此胸襟?蔡京他们会为了前线将士的一口饱饭而让自己饿肚子吗?” 这下,众人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脸上有些郁结的神色也终于松泛了下来:“将士说的是,如此看来时间反而是咱们的机会了。” “正是。”孙途点头笑道:“不光如此,在我看来时间的推移对我们来说还有另一个更有利的因素,却是敌我双方都未曾觉察到的。或许再过些日子,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与北岸军中士气再振不同,南岸守军这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压抑了。 在炊烟袅袅中,几名将领神色凝重地来见张叔夜:“张帅,这已是第三日了,居然还是扣减将士们半数食物,这么下去,怕是大家都要不满了呀。” “是啊张帅,朝廷那边怎么还不把下一批粮食运送过来,这么让兄弟们饿着肚子,怕是无法与叛军交锋,守住黄河防线的。” 张叔夜沉了张脸看着这些部下,半晌后才哼声道:“怎么,你们是想拿这事来与本帅谈条件吗?还是说你们已经生出异心来,想着与对岸的叛军勾结了呀?” 感受到他的威势,这些将领心头便是一震,赶忙弯腰行礼认错道:“末将不敢,末将等也实在是有些焦急军中之事啊。现在三天没让大家吃饱饭,士气已很是低落……” “本官当然知道眼下有些困难,但运粮北来总有些难处,路上耽搁几日也理所当然,你们只管放心,本官自有对策。”张叔夜随口把他们给敷衍走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了浓浓的不安。事情可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就在昨天夜里,他已经接到了密报,是因为现在连东京城自身都因江南乱起而断了粮食,自然就不可能把多余的粮食运送到前线来了。可这么一来,却苦了这支守在黄河南岸的军马了。 “这可如何是好?”张叔夜一时也没个办法。 这时,外头响起了一阵叫:“又下雪了,今年这雪可真是多啊……” 正文 第1023章 天助 漫天的鹅毛大雪乘着呼啸的北风充斥了整片天地,只用了一个夜晚就把黄河两岸都染作了一片纯白。在气温随着这场大雪再降之下,离水面稍远些的湿滑之处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来。 大自然的力量就是那么的伟大而难测,任你之前有着前番计划万条妙策,可在此等恶劣的气候里,却是只能止兵罢战,等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过去后再想他法了。 讨贼军上下的士气倒是未曾受这场风雪的影响,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军粮供应还是相当充足的,之前横扫河北全境让他们获取了足够数月之用的粮草,另一方面还是自孙途而下的将领们早把自家不怕拖延的事实给传达到了下方军中,让将士们更有底气,暂时的罢战反而让军卒们多了些休息和喘息的机会呢。 只是这场大雪一下就是三昼夜,气温更是低到了数年以来的最低点,这却让将士们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见此,二十二日这天中午,宋江求见孙途,提出了一个看法:“将军,卑职以为既然暂时动不了兵,不如先把大军后撤回到后方城池里安歇如何?这样也省得让将士们在此吃苦了。” 他说的倒也算有些道理,几日里,军中已出了不少冻伤事故。哪怕孙途一早就有所提防,可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普通军卒的日子还是不好过,甚至随着时间推移,晚上用以取暖的篝火数量都在急剧减少,要再这么下去,只怕都要出现大面积的伤亡了。 但孙途却当即否定了他的这一策略:“不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时要是退兵,我军士气势必受挫,哪怕雪后卷土再来,也不可能达到今日的效果了。而且,你以为只有我们在苦熬,对岸守军就好受了吗?要是我猜得不错,准备更不足的他们只会比我们过得更苦,而一旦我们退兵,也会给他们趁机后撤的机会,所以断不能退。” “可是这么一来,将士们的身体……”宋江满脸担忧道。 孙途却把心一硬:“为帅者为了大局,有时候只能牺牲掉一部分人。何况,我一直认为说不定很快我们一举过河的契机就将出现,所以再坚持几日。”顿了一下后,他又道:“传下令去,从今日开始,自我而下,所有将领帐中只能有一座篝火取暖,其他木柴都分与寻常将士。” 宋江若有所思地看了孙途一眼,到底没有再作反对,便匆匆出帐去颁布这一条新的军令了。而孙途的这条军令一出,还真就让本来有些低落的军队士气为之一振,当看着各位将领帐中的干柴被搬出送到自己的小帐篷里,尤其是连孙将军的干柴都被搬出来后,大家心中那一点怨尤也就彻底散了。 其实这支多年征战,上下一心的队伍从不怕吃苦,只要上面的将帅能做到一视同仁,就足以让他们真心拥戴了。而现在,还有孙途这个主帅以身作则,大家心中更是一定,越发坚信过不 了多久,自己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杀过这滔滔黄河去。 这样又过了两日,二十五日清晨,大雪终于于前夜停歇,久违的太阳也露了面。可还没等大家高兴起来呢,更大的问题又来了,这天气并没有随着风雪停止就转暖,反而是越发寒冷。 民间素有老话,叫作下雪不冷融雪冷,而当下雪天都让人感到彻骨之寒时,一旦出了太阳融雪时,气温自是再往下降,哪怕是中午时分,身在军帐里,都能冻得人瑟瑟发抖。 便是孙途这样的体格,此时也觉着浑身发冷。因为他这中军帐实在太大,现在只生了一处篝火,压根没法儿让帐内的气温升上去,可比寻常兵卒的军帐冷多了。 不过此时的他的注意力却已不在此,在把一份军中书文放下后,他的耳朵突然就支棱了一下,仔细听了外边的动静后,大声叫道:“来人!” 守在帐外的几个亲兵虽然身子有些冻僵了,却还是迅速带了外头更冷的空气进得帐来:“将军!” “可听到外头有什么不一样吗?”孙途说着,已经起身往帐门处走去。那个亲兵却是一愣,茫然摇头:“小的不知……” “你仔细听听,与以往相比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动静。”孙途在掀开帐帘,又仔细听了听后,脸上的笑容是越发的盛了,他所在等的机会果然来了。 就在那亲兵依旧一脸茫然时,董平宋江等将领已兴冲冲赶了来:“将军,好消息,河边传来准信儿,前方河水急速减缓,靠近岸边的河水多有结冰之象,我们的机会到了!”兴奋之下,他们都顾不得身在帐外,一见了孙途就赶紧大声说道。 听了这话后,那亲兵才明白过来,是啊,此时本来日日可闻的黄河水的奔涌声竟小到了不用心去听都听不到了,这让他也为之雀跃起来,河水一旦断流,再想杀去南岸可就要简单许多了。 孙途这时更是喜笑颜开:“好,不枉我等一直苦等在河岸边上,我之前所说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将军远见,我等佩服。”众人立刻抱拳说道。之前孙途说要在此等个机会时他们还有所疑虑呢,现在答案终于是揭晓了。 “那什么时候再出兵渡河?”杨志更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问道。 “不急,先过去河边看看再说。”孙途却笑了下,抬步又往前方走去。半个时辰后,他们一行已来到了黄河岸边,看着那往日奔涌的河水今日如小溪般静静流淌,众人眼中更有喜色不断闪过。 孙途略作观望后,便取过了脚边一块石头,用力往前方结冰处砸去。砰的一下,石头便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小坑来,然后弹跳着最后滚入更前方的河水中,消失不见。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孙途的双眼更是为之一亮,情况远比自己所想的更为有利啊。 “将军,相比起之 前,眼下的黄河水流已缓了太多,说不定只要一场冲击,我们的船只就能顺利靠到南岸了。”宋江又进言道:“之前我们是因为水战失利才屡屡被他们挡下来,可现在却不同了。” “是啊将军,机会难得,不如尽快出兵?我以为今晚就是个绝好的机会,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有此一招,竟敢在夜间强行过河。”董平也两眼放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孙途却依旧摇头:“不急,你们说,这河水会不会再继续结冻,直到把整个河面都给封冻起来?” 众人终于是明白了孙途的意思,一个个面露异色:“这,这可有些太难了吧?据说十年里黄河水也没冻住过一回,今年真会有这等奇迹吗?” “这可难说,今年这天气也确实冷得邪性,不是吗?”孙途的目光突然往远处看去,却是发现了对岸也有人马闪动,显然是张叔夜方面在知道了河水被冰住后,也来查看情况了。 这一瞬间,两方大军的主帅竟隔岸相望,似乎还深深地对视了一眼。虽说看不见对方模样,孙途却能猜到此时的张叔夜一定很是急切恐慌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张叔夜此时的一张脸已经愁得皱缩成一团,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缓的河水,口中念念有词:“怎会如此?难道竟连老天都站在了那些叛逆一边,真要陷朝廷于绝地吗?” 这几日里,本来仪表不凡的张叔夜已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不但满脸憔悴,双眼布满了血丝,头发都白了一半,看着一下子竟是老了十岁不止。实在是身上的压力太大,眼前的局势又太过危险——对岸是虎视眈眈的叛逆大军,而后方朝廷又因为粮食短缺一直没有把军粮送来,如今的大军都快要断粮了。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黄河这副即将断流的样子,几乎都快要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与他的恐慌无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孙途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庞:“看到了吧?离岸丈许的河水冰面已如此坚固,而这还只是开始。再过个一两日,我相信黄河水必然会在此地封冻住。到那时,别说步卒了,就是马匹也能从这冰面上冲过去。一旦真能徒步杀过黄河,对岸那点兵马又怎可能挡得住咱们的攻势?” 众将这时也都兴奋了起来,要是真有这么个结果,确实是大家最希望看到的。毕竟大军多半都是旱鸭子,能不坐船总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只是需要多等两天而已,相比于收获,这点拖延是完全不算问题的。 在部下齐声应诺的时候,孙途又高声道:“还有,传我之令,把我军中所有战鼓都搬送到河边,只等到时擂鼓助威。这一战,我不但要胜,而且要以摧枯拉朽的方式大败对岸守军,好叫后方朝廷的兵马再不敢阻我去路!”说这话时,孙途目光里更是闪过了熊熊的火焰,他相信,自己离胜利已只剩下一步之遥了。 正文 第1024章 过河 沉睡中的张叔夜突然惊醒,片刻后才发现那接天连地,几乎把黄河都给截断的叛军冲击场面皆是来自自己的噩梦,外头完全是静悄悄一片,现在也正是夜半时分,根本没有任何战事发生。 这让他不自觉就吐出了胸中浊气,再一个翻身,便想要出帐巡视一番。如今军心不稳,张叔夜是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几乎每夜都会在军中巡看一番才能放心。了就在他出得大帐后,本来还有些放松的脸色却又变了,因为外间实在太静了,那本该清晰可闻的流水声竟已彻底不见! “不好!难道真就是天要亡我……”张叔夜只觉着一阵心凉,甚至连身子都开始摇晃起来,他心中最怕出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能让他率这点残弱之兵挡下叛军的最大屏障黄河竟已被冰封,成坦途了吗? 而就在这时,更叫人恐慌的声音骤然就在北边响起——咚咚咚咚咚咚,激荡的鼓声在这个深夜里突然而起,伴随着的,还有人马的怒吼和嘶鸣,还有无数只脚踩踏在冰面上的密集脚步声,叛军,竟选择在这个深夜时分,踏着结冰的黄河水面,对南岸的守军发动了突然的夜袭。 当这杀声突然卷地响起的瞬间,守军军营便即刻乱了,炸了。无数将士仓皇地从营帐里跑出来,伴随着惊慌失措尖叫声的,是他们更显惊慌的模样。少有人是能真正披挂齐整出来的,有人甚至只着单衣就空了双手跑出来大叫不休了: “叛军,叛军杀过来啦……” “黄河早已结冰,我们再抵挡不住他们的攻击,快跑啊……” “他们说了是为了让我等将士过上好日子才起的兵,是为了清君侧,我们又何必跑呢?我愿意归降……” 大乱之中,有人扭身就往后跑,有人去找了马后,不管不顾就策马冲向后侧方,也有人更是直接丢下了兵器,跪伏在了地上……几乎没有几个是有心在抵挡一阵的,本该凝聚一团的守军竟在这一阵突然而起的鼓声和杀声中就迅速崩溃,成了一团散沙,十几万的散沙…… 而作为三军主帅,张叔夜则是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了。因为这一刻,他的心已死,倘若只有少部分将士逃散什么的,他或许还能靠着杀人立威来稳定军心,逼迫将士们坚守河岸,挡住反军的这一波冲击。可现在嘛,如此混乱的局面,就连他身边的两个亲兵都已回身后逃,任他张叔夜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扭转乾坤,收束军队了。 他只能是绝望地看着那本就因为粮食短缺而军心动摇的十几万队伍在转眼间崩溃散逃,跪地乞降,到了最后,更是因为绝望而只能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或许用不了多久,那支叛军的前锋就能冲他的面前,将他的头颅给狠狠斩下了吧。 与此同时,那些争先恐后往后方逃窜的将士们更是因为各种摩擦而动起了手来,随着这乱糟糟的场面,火盆也被人挤到,继 而点燃了某处帐篷。而随着这样的碰撞矛盾的不断激化,整座军营更是多处起火,并在北风的吹鼓下,到处蔓延,竟让整座军营又陷入到了可怕的大火之中。 在噼啪的大火燃烧声中,奔逃的将士的身影和叫声显得越发扭曲,似乎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都如在梦中。这种感觉让张叔夜心中也再度生出了一丝期待,本已紧闭双眼的他又睁开了眼睛,结果四顾之下,看到的还是让他痛心绝望的一幕,麾下兵马早已逃散,只有区区百多人还守在他身旁,这就是现实,而不是又一场噩梦。 唯一与之前的梦相似的地方,就是本该如猛兽般扑杀过来的叛军居然又没有随着鼓声杀来,虽然杀声和鼓声还在不断响着,可想象中踏冰而来的人影却是半个也无,甚至再仔细看去,对岸也就那么几片火光而已,都不见有什么前冲趋势的。 这一瞬间,张叔夜猛然发现了一个可悲到了极点的事实——对岸的叛军只是虚张声势,敲了一阵鼓,作出一副要在此刻过河的架势而已,却已把自己这边十多万大军给彻底吓得崩溃逃散,跪地乞降了。这支军队的军心竟早已如此不堪,都不用敌人动手,便已自溃。 不光是张叔夜,就是对岸的孙途,此刻也被前方突然溃散的守军给惊得不轻,足足愣了半晌后,才是一声轻叹:“我总算是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为何历史上的北宋会亡得那么的彻底,明明他们手里还握有黄河之险,明明大宋其实还可以调集起数十万的军队来,怎么就会被区区不到十万之数的金兵给灭国呢?原来一切答案就在于此了。 无论历史还是现实,如今的大宋军队,那些还能听从朝廷调遣的军队早已腐烂到了根子上,压根就没多少战斗力可言。倘若稍占上风或许还能坚持一阵,可一旦处于劣势,他们就会如那海岸线上的沙雕一般,潮水一到,就彻底溃散。 而现在,随着黄河结冰,他们所倚仗的最后一道防线的失去,也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甚至都不用自己主动发兵冲击的,敌军就会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崩溃,再无抵抗之力,抵抗之心。 身边众将也都木愣愣地看着对岸军营里冲天而起的火光,和在火光映照里如丧家犬般四下奔逃的守军,半晌后,才发出阵阵欢呼,然后有人高声叫道:“将军英明,竟只用几面战鼓,就把十多万敌军给吓得溃逃,末将等真是心服口服!” 事实上,这么个效果也是孙途所没有预料到的。他所以做此安排,只是为了扰乱守军之心,以起到疲敌之效,然后等天亮时再发起致命一击。只是没想到这效果竟如此惊人,敌人竟是如此不堪,都等不到天亮交锋,便已不战而溃。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倒是免增伤亡了。而且以如此情况顺利过黄河,也必然大大增强自身军队的士气,对接下来的战事大有益处。 部下将士这时也都兴奋到了极点,对 孙途的崇拜更是到了一个顶点,一时间,各种叫喊声已在军中四处回荡:“孙将军此番南下顺天应民,连老天都出手相助,让黄河结冰,助我等顺利过河。此乃天助我等,扫除奸佞,重振军中威风!” “敌军不战自溃,我军已得大胜,杀入东京铲除奸佞已是转眼间事!” “过黄河,入东京!” 随着各种口号的响起,北岸讨贼军的士气已涨到了极点,要不是孙途早已命令不得在天亮之前过河,大家都要趁机一涌杀过去,追杀那些早失去抵抗之力的敌军了呢。 他们虽然未曾出动,可几十万人同时呐喊起来的动静还是远远传过黄河,灌入到了本就已经惊慌到了极点的溃军耳中,吓得他们更是不敢回头,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方逃散。 而看到这一切的张叔夜却是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绝望的他只是慢慢拔出了腰间佩剑,突然一个回头,跪倒在了地上,冲着南边用力叩首:“陛下,臣无能,未能带兵守住黄河天险,更让十多万大军一夕而溃。臣愧对您的信任,臣以无颜再苟活于世,只有一死谢罪,以告天下,我张叔夜,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更不是会与叛逆同流合污之辈!”说到这儿,他已猛一个横剑在颈,最后一声大吼:“老天,你何其不公,不助我等忠臣却助叛逆!”吼罢,手猛地一拉,剑锋已割开了咽喉与后方动脉,随着鲜血的骤然喷射,人也跟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周围那些亲兵虽想作阻拦,但最终还是没敢上前,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张帅最好的结局了。要是他也和其他人一样逃回南边,再回汴京,只怕罪责之下,也是个死,那还不如以身殉国来得更光荣些呢。 当然,这些亲兵是不可能随他一起去死的,这其中有大部分人已在张叔夜死后迅速南逃,而另外那十多人,则守在了自家主帅渐冷的尸体前,等候着讨贼军的到来。 直到天色亮起,日头照出金光,反射得冻结的黄河河面发出阵阵光芒时,北岸的大军才终于正式前进,小心翼翼地踏着冰封的河面向南边而来。这一回,别说阻挡了,对岸几乎连人影都已看不到多少。 事实也证明孙途的选择是对的,虽然黄河河面看着已经结冰,但其实冰得却远未有想象中那么牢靠,尤其是靠近河中心的位置,更是经常被人马踩踏出窟窿来。好在这一次再无阻滞,要不然想要杀过黄河还真得让孙途付出不小的代价呢。 但现在,他们却能安安全全地渡过黄河,正式踏入到南岸的京畿路境内。 大宋宣和七年腊月二十八日,孙途率军过黄河,东京汴梁再无险可守,兵临城下已近在眼前…… &&&&& 各位有没有觉着这个章节数挺亲切的,要是有,就证明你不纯洁……快给俺封口费。。。只要票就行。。。。 要是没有,怎么可能没有,你骗人,罚你投票。。。。 正文 第1025章 除夕 大年三十除夕夜,东京汴梁。 这本该是一年中最值得庆贺欢聚的日子,往年里,即便是在夜间,东京城里依然能见到许多百姓外出欢庆,穿街走巷好不热闹,更别提空气中时刻弥漫着的饭菜酒肉的香味儿,以及人们的欢笑声了。 可是今日的汴京却看不出半点节日气氛,街上空荡荡的,只有一队队的禁军如行尸走肉般机械地巡视过去,倒是南边那一片城门前,直到天黑前依旧有无数百姓逗留,久久不愿离去,他们一个个扶老携幼,拿着家产细软,却是打算逃离这座天底下最豪华的城市。 其实早在月前,随着江南的粮食突然而断,城中粮价猛然而涨时,那些旅居于此的客商小民人等已及时出发离开,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因为他们相信朝廷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要知道在许多百姓眼中如今的大宋正在走向中兴呢,在击败辽金等北方强敌,又夺回幽云十六州后,大宋从未如今日般强盛。 可随后情况却急转而下,哪怕官府方面极力控制着消息外泄,北方的变故还是如风般传遍了整个东京城。原来,被所有人视作大英雄的越侯孙途竟突然高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了,而且江南和山东等地的兵马也迅速跟进配合,这才是城中突然粮食告急的关键原因。 而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南下的叛军还屡战屡胜,几乎是在不费吹灰之力下就已把黄河以北的大片城池全部占领,如今其更是陈兵到了黄河北岸,随时都可能越过天险,一马平川直杀到东京城下。 当这些噩耗终于在城中传开时,百姓们终于是害怕了,想到了逃出东京。可一切却又太晚了,因为几十年未曾闭过城门的汴京这回却是同时封闭了十几座城门,不准任何一人出入,想要逃离这儿的百姓们也就被滞留其中,只能每日到城门处连连告求,希望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可朝廷早有严令,就连汴河上的船只都已停止出入,各座城门又怎么可能再开启呢?于是整座东京城就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中,这个年关就真正所有百姓眼中的大关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还能活几日,朝廷里的那些相公贵人们到底会做何应对。 当然,人们最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生存,可城中高企的粮价又让所有物品的价格都如开了花的芝麻般蹭蹭往高处蹿去,使得普通百姓家中看着就快要断粮了。于是,在这个除夕夜里,东京城里不但听不到半点欢笑,反而时时总能从某户人家里传出哀哀的哭泣声。 东京城中,无论军心民心,皆已乱了,低落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至于朝中那些官员们,其实看着也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感觉着天都要塌下来了。因为他们比普通百姓们知道得更多,就在今日一早,一个更 加荒谬而可怕的消息已传了回来,黄河防线竟在两日之前失守,朝廷官军彻底崩溃逃散,叛军已从结了冰的黄河河面上从容而过,而被大家寄以厚望的张叔夜更是在乱军之中自刎殉国了…… 哪怕是已经习惯了败报不断传来的人,在听到这么个坏消息时,还是陷入到了绝望之中,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最后的那一点期望和依靠也被叛军击了个粉碎,几十万叛军杀到东京已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纵然权势熏天如蔡京,深得帝宠如梁师成,又或是一直陪伴在皇帝左右的杨戬等高官宠臣,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彻底愣住,完全没有了半点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此事即刻禀报天子,好让赵佶早做准备。 “怎会如此?”如今的大宋官家再没有了以往那风度翩翩,如得道之士般的风轻云淡,整张脸皱缩成一团,身子更是不段颤抖,满是血丝的双眼更是紧盯着面前一干臣子:“怎会如此?你等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可以用黄河挡下叛军攻势,然后以时间慢慢拖垮他们,最终让朝廷取得胜利吗?怎么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你们一力保举的张叔夜呢,他为何会如此无能?还有那些我大宋的官员将士呢?他们又去了哪里?平日里拿朝廷的俸禄,为何到了这等时候却不见哪一路人马前来勤王?” 面对着天子的嘶声斥问,这些朝廷高官却都无言以对,一个个全都面色发白,说不出半句话来。直到最后,还是由蔡京代表众人说道:“陛下,事情还远未到绝望之时,我东京城经数朝扩建,百年修缮,乃是这天下间最坚固的城池。只要陛下下旨全城死守,老臣相信,他孙途定然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攻破京城。 “而只要我们坚守住一段时日,天下间忠于朝廷的各路兵马必会星夜兼程赶来勤王,到那时,大义在手的朝廷大军定能将这股叛军尽歼于东京城下。” “真……东京真能守得住?”赵佶对蔡京还是颇有些信任的,见他说得肯定,便又问了一句。 “那是当然,我京城尚有数十万禁军,城高池深,绝非叛军能轻易攻破的。只要陛下下旨,鼓舞军心,老臣敢保证他们定难克我东京。陛下,臣做这一切并非为了私心,而是为了我大宋江山啊,那孙途已悍然起兵造反,一旦入城定将不顾一切弑杀君王,臣等死不足惜,但陛下乃我大宋根本,绝不能有事啊……”说到最后,蔡京更是七情上面,老眼含泪,跪地叩首。 其他臣子也跟着跪伏了一地,纷纷进言道:“是啊陛下,如今之计只有死守住东京才有一线生机,也只有陛下下旨,许以厚赏,才能鼓舞军心,让满城禁军效死而战了!” 对死的恐惧,对这些朝廷重臣的信赖,终于让赵佶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好,朕这便下旨,号召全城军民共同守城。只要这一回能守住东京,平定乱贼, 你等皆是大功之臣,下面的将士也将得到最丰厚的赏赐!” 随着标准的瘦金体字出现在最上等的丝帛之上,并用上了天下一人的押印后,这份代表了大宋第一人的最后宣言也就呈现了出来,然后被蔡京等宰执迅速接过,再加盖上政事堂的大印,如此,这道圣旨就成了天下间最有法律效应的书面文章,足以让满城军民听从调遣,血战到底了。 在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又安慰了赵佶一番后,蔡京等人才匆匆告辞出殿。也是直到这时候,他们的脸色又是一变,蔡京更是看向了亦步亦趋跟了自己出来的杨戬:“杨侍中,接下来宫内之事就交托于你了,可万不能让官家知道那孙途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啊,要不然,你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咱家明白,太师放心,宫里上下,尤其是陛下身边人等皆已在咱家的控制中,陛下是不可能知道有此一说法的。”杨戬忙低声应道。 他们同为“六贼”,自然清楚一旦孙途真杀进东京后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哪怕是在欺君,此时也必须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个杨戬虽然在朝中声名不是太显,但其在宫中势力却是极大,早已盖过了总喜欢带兵出征的童贯和处理外朝事务的梁师成,是皇宫里真正一手遮天般的人物。有他在宫内照应,自然能做到隔绝内外,让赵佶完全不知道外边真相。 蔡京这才满意点头,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急急地离开了皇宫。如今城中情势紧张,他也不敢再有丝毫懈怠了。 出得宫门后,蔡京又看了眼梁师成:“梁太傅,听说你一早就派人围了孙途的越侯府?” “正是。倒不是怕他们在城中闹出什么乱子来,咱这也是为了确保他们的安全,不被百姓骚扰嘛。”梁师成忙解释了一句。蔡京却没有在此事上多作纠缠,只是道:“你做得好。接下来,那孙家一干人等,尤其是孙途的两个妻子和儿女便是咱们手上最重要的筹码,你可必须要将他们掌握在手里。” 蔡京很清楚,只靠城中禁军这点战力,怕是很难真守得住东京城,要不然孙途也不可能在短短两三月的时间里就从幽州一路杀到京畿了。所以他必须留下后手,确保自身安全。然后,他又把目光落到了新上任不久的枢密使商震的身上:“商太尉,兵事上你比老夫要熟悉得多,还有城中治安事宜,可全都要交托于你了。至于后勤粮食什么的,老夫可以应诺你,必不会有丝毫差错。” “下官,下官定当竭尽全力,让东京城确保无虞。”这名之前在朝中还是默默无闻的老将忙抱拳应道,只是语气里却不见多少底气,实在是孙途的名头太大,来得太快太凶了呀。 这个大宋宣和七年的最后一天注定了会有许多人难以安眠,而等到新的一年降临时,东京又会是个什么场面呢? 正文 第1026章 围城 大宋宣和八年——这本是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年号,因为宣和只有七年。到了去年,因为北方战事不利金人入侵宋军难挡,身为天子的赵佶就把皇位连着责任全传给了太子赵桓,自己则直接往后宫一缩,如鸵鸟般当起了他的太上皇来。于是大宋就有了一个全新的年号,靖康,靖康之耻的靖康! 不过因为孙途的介入,如今大宋在北边的局势已完全不同,再无亡国之危,赵佶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把皇位再传给已被废掉太子之位的赵桓了,所以今年连年号都未有更改,依旧是宣和。只是,大宋朝廷还是面临了极大的威胁,因为破辽灭金,为大宋朝立下盖世之功的孙途突然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率军南下,兵锋直指东京汴梁。 去年腊月二十八,讨贼军渡过结了冰的黄河天险,几乎是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就吓溃了南岸十数万守军,主帅张叔夜以死殉国。 当这一消息随着北风南传之后,京畿之地各座城池再无敢阻挡讨贼军的兵马,军队所道之处,望风披靡,数十大小城池尽皆未发一箭,未出一兵就相继开城。由此,不过七八日间,讨贼军已穿过京畿之地,直抵东京城下。 初五日,讨贼军先锋已率先来到东京城,城中守军却不敢轻举妄动,哪怕来的只有区区两三万兵。而后数日间,后续主力也相继而来,直到初八日,二十万大军已呈四面围城之势,将东京城的十多座城门完全给封堵住,而后初十这天早上,孙途才施施然来到了北边陈桥门前,让人朝十丈高处的城墙上传话。 “守城的军将听着,我家侯爷是为清君侧,保社稷而来。你等莫要受了那些朝中奸佞的蛊惑,再作无谓抵抗。速速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则是大功一件。若是不然,一旦我军攻城,你等必将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这响亮的呐喊声传上城头,后方巨大的旗帜也在孙途的授意下缓缓而起,迎风招展,正是他一早就打出的旗号——为国除贼清君侧,大宋将士当自强!把自己此番而来的意图展露得明明白白。 城墙之上,守门的禁军都露出了惶恐不安之色。他们虽贵为大宋国中身份最高的军种,但无论经验还是实力都是远无法与城外能与辽金等强敌交锋的真正精锐相比的。哪怕有城墙可为依托,在看到那彻地连天的讨贼军声势时,许多人都只觉着自己完全不可能挡得住这些叛军的一轮猛攻。 更何况,城下的军队还在不断跟他们灌输着自己来此并非造反谋逆,而是清君侧,是为了重振大宋将士的威风,让大家伙能重新抬起头来做人呢,这就更叫人心生犹豫了。 就在一众将士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一个须发苍苍,却腰板笔直的老将突然大踏步来到了城头,见此,一把拉开了前方那个已经 茫然的将领,高声冲下方喊道:“城下可是越侯孙途吗?末将宗泽有话要说!”声音洪亮,滚滚而下,直入城下军阵之中,自然也就传到了孙途耳中。 孙途听到这位老将军自报家门后,倒是神色一怔,不敢太过轻忽,稍稍策马上前了些,才高声应道:“原来是宗将军在此,倒是失敬了。本侯之前的话自然也是对你所说,我想宗将军深明大义,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如今朝廷奸佞当道,忠良受害,实在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不能不有所改变了。我孙途虽不才,却愿意担恶名,清君侧,为天下人讨还一个公道!” 他对宗泽的态度自然是要比一般将士郑重得多,这不光是因为对方官职不低,又在前两年里曾与他有过一些交情,更是因为宗泽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所有汉家男儿心生敬佩的大英雄。 孙途虽然对历史所知有限,却也是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中,当北宋面临灭国之祸时,也只有宗泽等少数几个将领还在做着最后的抗争,去和远强过自身的金兵拼杀到底。到了最后,他更是死战报国,哪怕到了临死之际,口中依旧高呼“过河!”想着杀敌报国,夺回汉家土地。 对上如此老将,孙途自然是要客气些的。但很显然,他的态度并不能让宗泽退让,老将军再度提高了嗓门喝道:“越侯此言差矣,纵然朝中有奸臣当道,我等身为臣子者也不能做出如此目无君王,形同叛逆之举。老夫看得出来,你孙将军确是我大宋百年来少有之名将,若你肯痛改前非,一心为国,则何愁我大宋军事不兴!然则,君臣之道,岂能如此胡来,还望你速速下令退兵,放下兵器,陛下圣明,必会饶你之过,到那时……” 听着这老将军在上头义正词严地劝说自己打消攻入东京的念头,放下兵器解散大军,最后自缚进城,孙途在下边都傻住了。也不知这位是真不知道今日之事意味着什么,还是在装傻,居然就敢在此等情况下试图用忠义来劝降自己。半晌后,孙途甚至都开始发笑了,却是被对方这天真的是非观给气笑了。 其实何止是孙途啊,后方的那些将士们,都在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上方还在大声劝说众军放下兵器的宗泽,大家都已经杀到这一步了,哪怕是一个普通士兵,也是不可能就此放弃的,即便孙途真会被其说服了,怕也会被部下裹挟着冲杀进东京城去。 直把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后,宗泽才停下话来,一脸期待的最后吼道:“越侯,老夫话已至此,还望你以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为重,莫要做出让天下蒙灾,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我等身为人臣,可以劝谏天子,却绝不能威逼,不然便是叛逆,还望你三思啊!” 说着,他又站直了身子,满是期待地俯视着下方孙途,等待着这位能就此认错,下令收兵。可结果 ,端坐于马上的孙途却只是长长一叹:“看来宗老将军还是不明白本侯的苦心啊,我所以起兵,就是为了救国救民,而以如今天下之大弊,只靠劝谏已不能成,唯有兵谏,清君侧,诛奸邪,才能成就大事。既然你我之间难成一致,那就只能在刀兵之上见真章了!” “你……”宗泽全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孙途竟还如此执迷不悟,当即一阵失望与恼火,就当他还待再说什么时,身后一声冷哼传来,一个如竹竿似的青年官员已摇摆着瘦弱的身躯大步而来,未到城头,已高声叫道:“宗泽,你何必与他说这许多,且让本官与他说明利害!” 说话间,此人已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宗泽身旁,微探出头来,冲下边的孙途喊起话来:“孙途,你可还记得自己尚有家人在东京吗?另外,你中不少将士的家眷也在城中,已被朝廷扣押起来,你若还想要他们活命,就给我速速退兵,放下兵器,等候朝廷大军擒拿,如若不然,你们攻城之时,就是他们授首之时!” 就在他说这话时,后边已有一队人马押解了十多个犯人走上城头,并迅速将他们推到了城墙边上,好让城下之人看清楚他们的模样。而那官员随后又叫道:“孙途,你可看清楚了,这几人都是你府上的管事仆役,另有你的妻儿人等也在后方,只要你敢动兵,先是他们,再是你的妻儿,你可要想好了!” 孙途心头猛然一缩,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其实,早在起兵之时,无论是他还是部下人等都对身在东京的雅儿等人感到担忧,甚至时迁当时还曾自请先一步来东京把人偷偷接出来呢。不过孙途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很清楚,在蔡京他们把自己视若眼中钉的情况下,自己的家人必然早被其部下盯死,哪有那么轻易就能把人救出去的可能呢?别到时候还把时迁给搭了进去。 只是到最后,对他忠心耿耿的时迁还是自作主张地孤身先一步来了东京,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过从城上官员的如此反应来看,自己的家人到底没能被救出,情况依旧危险啊。 可即便如此,孙途也不肯退让,当即盯着那放狠话的官员道:“我不知你是什么人,但我想你应该知道本侯之前就传出去的一句话。不错,我的妻儿确实就在东京,但谁也别想拿他们来要挟我!若是谁敢因此伤我妻儿一根头发,等我破城之时,自蔡京而下,所有官员我必夷其三族,一个不留!你们若是够胆,就只管杀他们便是,大丈夫行大事,何患无妻无子?”说着,他手猛然一抬,一支霹雳箭陡然被射上高空,砰地炸裂,声音随之远远扩散了出去。 然后,东京四面,战鼓声顿时如雷而起,伴随着的,更有阵阵的杀声。竟是讨贼军四面合围,真就成了围城之势! 正文 第1027章 筹码 旌旗蔽日月,杀声震尘寰。 数十万讨贼军在孙途的号令下猛然突进向前,其声势立刻就把守在城上的各方禁军吓得魂不附体,不少人连手中的兵器都掉到了地上,那种直面汹涌杀意的感觉,让他们只觉着自己并非有城可守,而是在旷野之上与那些如虎狼般凶悍的敌人做着正面交锋。 尤其是陈桥门上的守军,在孙途挥刀虚劈,再纵马前驰的瞬间,后方几万精锐更是齐齐发出呐喊,直如龙吟虎啸,慑人心魄,远非这些从未经历过生死厮杀的太平禁军所能承受。 可事实上,他们要是足够镇定,就会发现其实城下叛军更多只是在虚张声势,看似发起了冲击,其实兵马只是略向前挪移了一段而已,远未能对城头产生威胁,就连攻城战中早该用到的弓弩、冲车、投石机等等武器都未见身影。 与此同时,倒是整齐划一的声音已由数十万人同时呐喊出来:“我等只为清君侧杀奸佞,使我天下将士不再受人轻视欺侮!你等若是有血性的汉子,就该弃暗投明,打开城门,与我等一同杀贼立功,拨乱反正!” 这一大段话从四边围城的兵将口中滚滚喊出,如沉雷般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越过了一座座高墙,直入东京汴梁城。不但城上守军听得清楚,就是城中那些满心恐惧躲藏在家宅之中的普通百姓也都能清晰话中之意,许多人更因之露出了深思之色来。 坐镇政事堂的蔡京虽未能听清楚外头的叛军到底在喊些什么,但自有手下之人及时把外间变故报到面前,一听之下,本就不好看的老脸立刻就变得越发青白:“叛贼孙途,当真是好心机啊,这是想要以攻心之计乱我城中军心啊。不能让他得逞,快,去给梁师成传令,让他即刻把孙途的妻儿拖上城头,先杀一人,逼其撤军!” 到了这时候,蔡京已把其他顾虑都抛到了一边,只要是个办法,都得拿过来一用。哪怕孙途之前曾有威胁,也顾不得了。毕竟他很清楚,一旦孙途真就杀入东京,自己作为其口中的奸佞之首是必死无疑的,既如此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其实梁师成的想法也和蔡京一样,甚至更早时候就定下了直接拉孙途妻儿上城,当了他的面先斩杀一人的策略。毕竟他和一般官员不同,作为宦官的梁太傅并无妻儿拖累,灭三族什么的真就吓不住他。 但他却终究没有将这一计划付诸行动,因为现在其手中除了越侯府上的那些管家奴仆外,再无更重的筹码了。换句话就是,本该被拿捏在手的孙途的两个妻子,一双儿女竟早已不知去向…… 听着外头不断传来的怒吼声,越来越是惶恐的梁师成一把就揪住了面前早不成人样,满身皆是血污的男子狞声喝道:“说,你们到底把那几人藏到了哪里?他们是怎么离开的侯府?”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他 的声音都带上了颤抖了。 他面前这人正是侯府大管家孙德,自除夕时被他们拿下拷问后,他已经吃过了太多苦头,受了太多酷刑,身上连块完整的皮肉都没有了,人也是半昏沉的,现在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无力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废物,你这个废物!”惊怒到了极点的梁师成猛一发力,便将孙德一把推出,竟让其横着倒掠,脑袋重重撞在了后方一名兵卒的腰间刀柄上,只听一声惨哼混合着噗的一声轻响,旋即人便已软倒下去,只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他竟被梁师成一个失手给弄死了! 可即便是临死之时,孙德的眼中也依然满满的都是疑惑,不光是梁师成他们,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家主母和两个小主人是何时,通过何种方式离开的府邸。 而当梁师成终于冷静下来,上前查看时,却发现这名重要人证的后脑多了个窟窿,早已气绝。这让他更感愤怒,一个甩手就把面前那个早被吓呆了的禁军给扇了个趔趄:“混账,谁让你动的手!” “小人……”这位刚想分辩两句,梁师成又是一声怒喝:“把他给我带下去,严加审问,看看他是不是一早就和孙途有了勾结,此刻特来杀人灭口!”已经慌不择路的他完全乱了分寸,怀疑身边任何一人。 在那军卒的一连声的喊冤中,旁边立刻有人上前将其拖了出去。只不过梁师成并未发现的是,周围其他那些禁军的眼中已纷纷闪过了异样的神色来,看他的眼神也已从敬畏变成了仇恨,一些人的手不自觉就搭上了腰间刀柄。尤其是在城外不断有“大宋将士当自强”之类的口号传来时,他们心中的某种枷锁已经松动,只等着一个契机的出现了。 梁太傅根本没有留意身边这些从来被他无视的普通兵士的反应,只是死死地皱着眉头,拼命思索着,想要找出孙家之人是怎么离开的此地,现在又藏在哪里。 其实这几日里,他都已经去查过不少地方了,比如说狄家的府邸,比如说与孙途关系不错的秦桧及其他朝廷官员的家中,甚至就连童贯的府邸他都没有放过。可结果几日下来,却依旧未见任何线索,那四人竟如能飞天遁地般,彻底消失在了东京城里。 当然,梁师成也明白,孙家之人纵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真就逃出早已封锁各门的东京城,他们必然还是在这城内。只是,这汴京可有百万人口啊,真要在这里找几个人,却是跟大海捞针没有区别了。 早在除夕夜里奉命前来却发现最重要的几人失踪后,梁师成已经派出了身边心腹人等满城搜寻,可直到今日,叛军已要对东京发动攻击,却还未见其下落。这么看来,事情都已经瞒不下去,必须向蔡太师坦诚一切了…… 就在梁师成左思右想也没个对策,烦躁到了极点时,一名部 下又匆匆赶来:“太傅,蔡太师派人来传令,让我们这就把孙途的妻儿押上城头,当了他的面杀掉一两个以为威胁,迫其退兵……” 梁师成身子顿时一震,知道已经没有选择了,当即就道:“速去陈桥门给梁振传话,让他先杀掉几个孙途府上的下人!”正主找不到,那就只能是退而求其次,先拿下人填补了。 陈桥门这里,和梁师成一样,他的侄子梁振也根本不用自己的叔叔派人下令,已经亲自拖了一名下人挨到了城堞上,直冲着不断压上来的叛军怒吼:“你们再敢上前,我便杀人了!现在,只是杀一个奴仆,待会儿就是你孙途的妻儿!你可要想好了!”说着,更是把人往外一踢,举起了手中刀。 “侯爷,救我,我不想死啊!”那个侯府下人已被吓得魂不附体,再顾不上其他,扯了嗓子就大叫起来。 城外的孙途脸色也是铁青,连握了缰绳的手都在微微发颤,其实他心里也紧张得要死,毕竟对方拿捏的可是他的家人,他在这个世上少有的几个亲人啊。 “雅儿,蓉儿,虎头,凤儿……”口中念叨着妻儿的名字,孙途的心也是一阵纠结。 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已经与他顺利会师的童沐也提马靠了过来,小声道:“三郎,不如先退一步,与他们谈谈条件,再作打算吧?” 这句话反倒坚定了孙途的想法,他突然把牙一咬:“不!到了这时候,我绝不能退缩,不然只会影响军心,以致功败垂成。必须一鼓作气拿下东京,要是他们真就……我必杀尽朝中官员三族,绝不食言!”说话间,他双眼血红,再度举起了刀来,这回是真打算下令攻城了。 因为孙途太清楚这次能号令几十万大军围攻东京有多么的不容易了,毕竟这里可是大宋都城,是所有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存在。一旦这口气松了,说不定接下来就没人敢再发动围城攻击,到那时,其他各地官军一旦反应过来率军来救,自己真就万劫不复了。不但自己,所有因为信任而跟随自己南来的将士也将被杀,他绝不能因为一己之事而连累几十万兄弟。 童沐也迅速明白了个中道理,轻轻一叹,再没有说什么。 城上梁振见状更是焦急,再没有了丝毫犹豫,手起刀落,已把那名下人给砍杀当场,再是一推,把人丢下城去,口中则大声喊道:“孙途,你既不肯退兵,那就等着看你的家人一一被杀吧!” 说话间,又有三五个侯府奴仆被推到了城堞上,他们奋力挣扎,哭喊着求饶,但无论城上城下,却还是没一人因此改变主意。倒是孙途,眼中杀意再增,立刻高举起刀来,厉声喝道:“全军准备,弓弩手!” “慢着,让我一试!”童沐这时却突然策马上前,然后高声朝上方喊起话来:“城上的将士们听着……” 正文 第1028章 轮回 东京汴梁北端,陈桥门前,童沐横马而立,无视上方数以万计的将士,如簇的箭矢寒芒,大声疾呼:“城上的守军将士们听好了,我有一言还望你们细思。你们可知道我数十万讨贼军为何能在短短数月间就从北边杀到这儿?盖因天下人都知道我等并非为了一己之私的谋逆,而是为了拯救我大宋江山社稷,扶保天下百姓,使我等将士能挺立为人。 “我们此番入京,也全无伤害你等及城中无辜百姓之意,只为了清君侧,杀奸佞,是为了铲除那些贪官污吏而来。你们仔细想想,这些年来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多少人饱受那些自以为是的贪官们的轻贱侮辱,多少将士本该到手的俸禄粮饷被人截留,甚至逼得大家伙只能委身那些贪官手下当牛做马,难道这就是你们所希望继续下去的生活吗? “今日,越侯孙将军正是为了解救我等将士而来,如今大局已定,若负隅顽抗,只会徒增伤亡,你们真就愿意为了那些贪官污吏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想想他们以前是怎么对你们的,他们值得你们以命相保吗?” 童沐说了没两句话呢,城上不少人已经变了脸色,尤其是宗泽等将领更是知道大事不妙,当即就纷纷喝令,让部下人等立刻放箭,阻止其继续蛊惑人心。但这一回,即便是宗泽这样在将士心中地位极高的老将军,其命令也不怎么管用了,所有人都静静听着,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 这一下,可把他们惊得不轻,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梁振明显是更感到惊怒的那一个,在听着下方滔滔不绝的话语后,他更是连声嘶叫:“把人给我推下去,制止他们乱我军心……”可这一回,他的命令也失去了效用,周围的将士面上满是思索,身子却是一动未动。 有些事情不被点破,大家伙儿也就浑浑噩噩不作深究了,可现在,随着童沐把事实血淋淋地翻出来,这些禁军将士心中的怨怼与愤怒也就被彻底挖了出来。 虽然相比于大宋其他各地兵马禁军的身份和条件都要好得多,至少身在京城的他们不用担心饿死。但其实,作为武人,他们在此地也是处于底层,往往一个不对,就会被上司和当官的严惩,有时受了冤枉都没地儿诉苦。 这也就罢了,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随着朝廷日益腐败,太多官员把手伸进了军费这一块肥肉里,哪怕是禁军的粮饷俸禄也时有克扣,往往一年里有半年是拿不到饷银的。不光是饷银,就是他们家人赖以为生的那几亩军田,也在一次次的变故中被官员剥夺,让许多将士失去了最后的恒产,只能靠着到处帮人做工来辛苦维持家中生计。 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超过十年,久远到许多将士都已经习惯,乃至于麻木了。似乎在他们看来,自己就该是这么的低贱,只能通过最辛苦的劳动来获取刚够存活下去的粮食和衣物,所谓的军人的尊 严,更是被他们丢到了九霄云外,性命更是完全操于那些文官之手…… 但现在,童沐的一番话却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至少眼下已经有了这么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而他们要做的并不是拼尽一切,只需要不做抵抗即可。 这如何能不叫人感到心动呢,哪怕是再没有勇气的将士,这一刻也开始蠢蠢欲动,什么军令如山,什么官府朝廷的威严,这一刻如鸿毛之轻。 “你……你们是要反了吗?”梁振见此,更为惶恐,这也引发了他心中的怒火与杀意,当即拔出随身佩剑,一把就将身边一个越侯府的下人拉到了城堞处,高举着手中剑喝道:“本官乃户部侍郎梁振,现命你们即刻放箭,若再有迁延者,以勾结叛逆入罪,必杀你满门!此人就是你们的榜样!”说着,手中剑立刻下刺,正中其胸口,带起了一大股鲜血,当即就把周围那些心中略动的将士吓得往后方退去。 这些禁军将士受了多年压制,早没有了血性可言,居然真就被这么个身体单薄的文官一怒给震住了。 与此同时,下方童沐的声音又传了上来:“将士们改变自己境遇靠的不是我等,而是你们自己。只要能在此时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你等就是有大功于朝廷,今后必得升赏。你们要做的,只是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入,之后一切,自有我讨贼军将士为你们做主!” “简直是一派胡言,谁敢胡来,本官定杀他满门……”被鲜血溅了一脸的梁振这时已有些陷入癫狂,整张脸满是狰狞,大声喝道:“还不快给我放箭杀敌!” “杀——!”就在这时,离他只有数步之遥的一名军卒突然就是一声暴喝,人也跟着这声喝猛扑出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呢,其手中长矛已如闪电般刺出,直取梁振心窝! 就是梁振都没想到此刻居然有人敢对自己下手,他明明已经控制住了局势……而其身手显然是远比不了这些平日里有所操练的军卒,才刚下意识地往侧方闪了一下,长矛已穿胸而过,那兵卒眼中满满的都是愤怒和杀意,再无半点停留,双臂猛一较劲,直接把个惨叫声中的梁振给挑了起来,口中则大喝道:“我这是为我二弟报仇!数日前,就是你这个户部侍郎梁振下令把只想弄点粮食的我二弟斩杀,你给我去死吧!” 力量爆发,长矛一抖间,梁振竟直接被挑下城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啪的一声落到城下,摔得骨断筋折,鲜血飞溅,当场惨死。 动手这人本就是军中一名小官,因为家中兄弟被户部抓住后处以极刑所以怀恨在心。但之前因为身份使然,再加上没有什么机会,才一直隐忍着,哪怕之前讨贼军都杀到门前,他都没有想过带头叛乱。 直到刚刚,梁振为了震慑全场,直接亮明了自己身份,还当了大家之面杀了一人,才点燃了他心中仇恨的怒火。想到 自己的兄弟就是被这个家伙下令斩杀,想到导致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朝中那些贪官的倒行逆施,刚好站在梁振边上的他再忍不住,突然就一个袭杀,直接将人挑杀下城。 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别说是城上众人了,就是城下的将士们也给唬了一跳。但在看到那尸体身上熟悉的朱色官袍时,将士们又是一振,欢呼声立起,还有人高声喊道:“杀得好,快开城门,放我们进来……” 宗泽才刚一探步,就只能看着梁振被掼下城去,这让他的心陡然沉到了谷底,知道这么一来,事情已不可收拾,要生兵变了! 果然,只听那动手的将士高声叫道:“朝廷不公,贪官横行,我们为何还要为他们卖命,还不如打开城门,迎讨贼军进来,杀光那些贪官。兄弟们,跟俺一起上啊……” 将士们本就已经受到童沐话语影响而有些蠢动了,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少一个带头之人罢了。现在,有人不但站了出来,还亲手格杀一个朝廷高官,顿时就如阻挡洪水的河堤突然破开了一个缺口,坚固的堤坝瞬间崩溃。城头各处,已响起了一片喊叫:“杀光贪官,打开城门,迎讨贼军进城。杀呀!” 宗泽急忙吼着:“大家不要受叛贼蛊惑,这是造反……”声音却已被无数人的叫嚷着所吞没。他倒是想要拔刀杀几人立威,但才刚一动,周围已有十几二十人扑将过来,把个老将军给直接扑倒按住,让他再难有所动弹。 满心还想着保住城池的宗泽顿时急得连声高叫,继而口中都喷出鲜血来,但一切皆已是徒劳。 因为随着守军突然倒戈,不但城上已乱作一团,城下也起了大变故。吱吱嘎嘎的声音突然而起,那是城门被人用力推开,吊桥处的绞盘被人全力转动的声响,下面的兵卒竟已急着开启城门,放下吊桥了! “完了,这下真彻底完了……”宗泽被人按倒在地上,身子都动弹不了,却是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似是不忍亲眼见到东京城破的一幕,同时,两行浊泪滚滚从其双眼中流下…… “杀呀!”见得城门缓缓而开,城外的讨贼军将士立刻就激动起来,随着孙途的令旗一指,将士们呐喊出声,立刻就冲上前去,踏着才刚刚搭上这边的吊桥,已火速直朝着还未完全打开的城门而去,片刻后,永远冲在最前方的陷阵营的将士已率先进入了东京城。 随着这一座城门的打开,意味着整座东京汴梁也将要沦陷在这支叛军之手,甚至连这个存在了百年之久的大宋朝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彻底完结。 有时候,世事总是那么的玄妙,冥冥之中早有定数。百年前,赵匡胤在陈桥驿发动兵变,最后篡夺柴家天下有了赵宋一国。而百年后的今日,孙途又率军从陈桥门而入,把大宋推到了灭亡的边缘。 起于陈桥,亡于陈桥,或许这就是一种轮回了…… 正文 第1029章 长歌入东京 在一声声“放下兵器,不伤性命”的高声叱喝中,陈桥门上下的无数守军皆都丢下了手中刀枪。他们本就没有与讨贼军拼死一战的决心,现在连最后的优势都已消失,自然更不敢做出反抗了,乖乖的就全都束手就擒。 而紧随着陷阵营后冲入城内的孙途则不忙着继续扩大战果,而是在吩咐部下分兵往另一侧的新封丘门、新酸枣门等处破门接应后,自己已带了几百亲兵,火速沿着石阶就朝着城头扑去,他可得及时确保自己家人的安全啊。 这倒不是说孙途因私废公,而是他深知自己家人确实与全盘战局有着极其要紧的关系,一旦他们再被其他人控制住,就会再生波折。可是当他带人迅速控制城头,并找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时,却惊讶地发现妻儿人等竟不在其中。 “这是怎么回事?”孙途的心猛然一揪,大踏步就来到了一个明显是城头军官的家伙面前,一把拉过了他喝声问道:“本侯的妻儿呢?你们把他们藏到了哪里?还不从实招来?” “小……小的不知,打从一开始,城中就没有把侯爷的妻小绑来啊,只有这些家中奴仆人等。”这位倒还算镇定,连忙给出了答案。却让孙途在略松了口气的同时更觉疑惑,又急忙来到了已被人解开束缚的那些家仆身前,一把拉过了一个管事又急声道:“你来说,二位夫人和虎头凤儿现在哪里?” 这人刚经历生死,才从鬼门关里逃出来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直到孙途一阵摇晃,再度大喝,他才恍然回神,赶紧道:“小……小的也不知啊。除夕时有官府的人突然冲入府中拿人,结果搜遍侯府也未见两位夫人他们的踪影……” “你是说他们并没有落到官军手中?”孙途心中的期望更大,急声问道。 这位却是有些说不清了:“反正小的是未见夫人少爷他们,想必,想必是被人给救走了吧。另外,除夕前两日,崔头儿曾来过府上……” “崔略商吗?”孙途的双眼一眯,已隐隐有了猜想。若说以雅儿他们的身手想要从官府盯防的侯府里逃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再加上崔略商,甚至早一步前来救人的时迁等人的配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更何况,城中必然还有其他人会帮着救人呢,比如狄家兄弟,再比如与自己关系不错的皇城司里的人,他们可都是东京城的地头蛇,真铁了心救人藏人,以官面上的力量一时还真不好找到他们呢。 而且至少现在看上去自己的家人是安全的,这就让孙途放下了一桩心事,没有再多作纠缠,已迅速下城,和引大军进驻北边城墙的童沐等人汇合,然后果断下令:“这就带兵继续往前压进,迅速攻占内城,天黑之前,抵达皇城。” “喏!”众将士士气正高,眼见足有十丈多高,数万人把守的外城都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对于前方那座低矮许多的内城城墙自然没有太大的 顾虑了,随着一声声号令下达,大军再度开拔向前。 而就在这时,童沐又突然对孙途进言道:“将军,让大家唱起战歌来,以壮我军声势,同时也好告诉全城百姓,咱们并不是造反作乱,而是来除奸佞,清君侧的正义之师!” 孙途一听便立刻点头,这一点自己确实因为家人之事而给忽略掉了,当下里就高声下令:“来人,把之前传于军中的我讨贼军的战歌给我唱起来。” 于是,在这几万大军前进的同时,嘹亮的歌声也已在空旷的东京城里响起,并顺着街巷,传进了千家万户,传到了每一个藏于家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普通百姓的耳中——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一曲精忠报国用词虽远不如如今传唱于世的那些大家的名作,但朴实直接的歌词还是能被百姓们迅速捕捉明白,也把讨贼军的身份给真真正正地告诉了众人,他们还是朝廷的军队,是忠于朝廷的。 当最后那句“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唱出后,就是城墙边上已被缴械的守军将士,这时也都露出了向往之色,显然是受到了这一首气势磅礴的战歌的感染。 而讨贼军将士们此时却已唱起了劲儿来,脚步飞快,歌声不断,很快又换上了一首:“傲气傲笑万重浪,热血热胜红日光,胆似铁打,骨似精钢……”男儿当自强一曲再起,大军士气再升,前锋队伍已杀到了内城城门前,正好和一支奉命前来阻敌的禁军守备迎面相遇。 这一回却是没什么好犹豫的了,直接就是一场厮杀,不,是一面倒的屠杀。这些禁军一者本就战力不行,二者又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一遇到杀气腾腾,放歌而来的讨贼军后,几乎只支撑了片刻,就已迅速溃败,被陷阵营精锐撵着一阵追杀,慌不迭就直往后逃散,从而让内城那边的城门都来不及关闭,就被陷阵营一气攻入,火速占领。 这东京城分作三重,外城其实占地最大,只是其中居住的多半皆是普通百姓,最多就是加一些六七品以外的官吏人等,再加上各种大大小小的商铺。然后是内城,这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比如孙途之前的侯府就在这里头。至于最里面的一层,自然就是皇城了。不过这皇城倒也不完全是皇宫,还有诸多朝廷的重要衙门,比如两衙三司六部,皆都安置在此,可说是整座东京汴梁的核心所在。 现在随着内城城门告破,大半座汴京已落入到孙途掌握,同时这许多挺执刀枪的兵马如狼似虎般杀奔而来,更吓得无数百姓心惊胆战,哪怕隔着家门呢,依然有人惨叫不绝,感觉天都要塌了,自己怕是必死无疑。 有些富贵人家,已经开始调动家中奴仆,拿起各种兵器以求自保了。事到如今,他们已指望不上官军禁军,只能靠自己了。倘若这些叛军真杀进门来,说不得就要与之拼个你死我活了。 可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轻松杀进内城的讨贼军竟完全没有四处烧杀扰民的意思,他们的队伍依旧齐整,在一个个将领的率领下,如长龙般沿着笔直的御道之朝着最核心的皇城而去,似乎周围那些富丽堂皇的店铺豪宅都不在他们的眼中。 与此同时,透过门户,里面的人又听到了一阵歌声传来。这歌比之前那两首豪迈雄壮的歌曲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加直白,却也更容易叫人理解:“大宋将士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最直白的大白话,却是有着最直透人心的力量,这首孙途改自后世的革命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其对周围百姓的影响更甚于之前两首战歌。在听到里头所提的这支军队会遵守的那一项项不扰民,不害民的军纪,并看到他们确实如歌中所唱般整齐划一的行动,未曾前来骚扰的作派后,城中百姓此一回是彻底安心了。 原来一切都是自己在吓自己啊,原来这支被朝廷说成妖魔般嗜杀的叛逆竟是一支有着钢铁般意志和纪律的百战精锐。在歌声和行军中,东京内外城百姓对讨贼军的戒心瞬间就降到了最低点,在他们眼中,这支军队要比自己以前遇到的任何一支标榜自身的朝廷官军强出太多了。 “怪不得啊,怪不得那孙将军能率这一支大军在北边连战连捷,为朝廷除后患,夺回幽云十六州,原来一切的根子都在于此。有一支如此精兵,何愁大事不成,外敌不灭啊……”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在透过门缝看到那些雄赳赳气昂昂走过的讨贼军将士后,由衷地发出了感慨。 而其身边,中年的儿子和青年的孙子也都露出了赞同的表情来:“如此一比,别处兵马真就不值一提了,所以他们才能在短短几月里就杀入东京,很显然,这一路上,就没有城池会作抵抗啊。” 或许其他百姓比不了这一家都是读书人的书香门第能一语中的,但至少百姓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只一下间,便已对讨贼军多了几分敬意,原先的提防与敌意更是迅速消散,不见踪影。手中拿来自保的兵器,也因之垂了下去。 只靠着几首战歌,孙途便已率军在东京城中长驱直入,几乎再无阻挡,军心民心,俱入他手。而接下来,他要去的,便城中最后的核心,皇城! 此时,已有太多朝廷高官如惶惶如丧家之犬般直跑向了皇城,在面对从四面涌入的讨贼军时,这些贪官污吏们已无处可走,只能下意识地朝着皇帝跟前跑,寄希望于当今陛下能出面保下自己了,至少,孙途还以宋臣自居,他总不敢在皇帝面前胡来吧? 黄昏时分,孙途率军绕到了皇城东面,长街尽头,正是一座巍峨气派的巨大宫门前,只见上头书了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东华门! 而在宫墙之外,更有隐隐绰绰的数百人凝立道前,阻挡孙途他们的去路…… 正文 第1030章 东华门(上) “将军,咱们为何非要舍近求远,从这边入皇城?”在往东华门前进时,孙途边上的武松颇感疑惑地问了一句,这也是后方诸多将士心中的疑问。因为照道理来说,他们一路从北边杀入东京城,此时最顺道的当然就是直扑皇城北门,而不是特意绕远,来这东华门了。 孙途嘴角微翘,看了眼同样紧紧跟随在自己身侧的童沐,示意由他来作出解释。后者果然明白他的用意,笑了下道:“诸位兄弟显然对我朝前事所知不多,这却是有一桩故事了。 “却说仁宗朝时,枢密副使正是当时的名将,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狄青狄武襄。可哪怕他为朝廷立下过诸多功劳,却依旧被皇帝猜忌,被文官打压,以至于随他东征西讨的心腹部下都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给诬陷入罪,性命不保。 “眼见如此,哪怕是低调稳重如狄武襄,也只能出手救人,前往求见天子,向这些老部下求情。可结果,却被朝臣公然反对。犹记得当时狄武襄曾有言道,那些被入罪的将士皆是功臣好男儿,岂能如此冤杀。然后那时的宰执韩琦便开了口,你们道他说的是什么?” “却是什么?”一众听清童沐说话的将士感同身受下顿时有些愤怒起来。其实当时的情况和之前在幽州,自家将军被朝廷责以七项重罪是何等的相似啊,都是有大功于朝廷,结果却被那些文官轻描淡写的一句莫须有就要定罪! 童沐冷声道:“当时韩琦说的是,在我大宋朝,只有能从这东华门入宫者才是好男儿,而那些多年厮杀的兵将根本算不得什么好男儿!”见众人有些疑惑不解,他又贴心地给出了进一步的解释:“所谓从东华门入宫者,指的正是那些考中科举的进士人等,因为每逢科举取士之后,进士们皆由此东华门而入。” 这一回,众将士终于是彻底明白了韩琦话中对武将的不屑与贬低了,原来在其看来,那些为国厮杀,拼尽一切的忠诚将士连好男儿都算不上,所以纵然被冤杀了也不值一提。 只片刻后,阵阵喝骂声已从各处响起:“孙将军,什么狗屁文官,从今而后,我们再不受他们的约束!今日咱们就要从东华门进去!” “走,去东华门,好叫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好男儿!” 伴随着声声怒吼,这支上万人的队伍已在天黑之前来到了那金碧辉煌,高约五丈,气派非凡的宫门前。不过率先进入众人眼帘的却不是这座宫门,而是其跟前凝立阻路的数以百计的一众官员,其中以朱紫色官袍的上品官员为主,杂以青绿袍服的下品官员,这些人全都笔直挺立,完全没有一点畏惧大军压上的意思,看到孙途他们到来,其中一些人更是迈前一步,高声喝道:“宫门重地,谁敢放肆!” 他们所散发出来的无畏之气,还真就吓住了最前方的那些兵卒,让将士们前进的脚步为之一顿, 也让队伍中间的孙途眉头一皱。不过倒也不算太意外,偌大的朝廷,总会有些自以为是忠臣的家伙在此动荡的时候站出来做一些自认为是扶保江山的事情的。 他当下就一振缰绳,带了几名亲兵将领就迎上前去。来到跟前,便喝声道:“你等竟敢阻我军去路,是想做甚?” “大胆孙途,你举兵谋逆,竟还敢纵兵入宫惊了圣驾不成?还不给我速速下马!”当先一名须发灰白的朱袍官员上前一步高声叱喝道,完全是一副大义凛然,不把面前上万刀枪在手的将士放在眼里的意思。 而随着此人这一声喊,其他官员的胆气也被激发出来,立刻斥骂声响作一片:“逆贼孙途,竟敢冲撞天子居所,真是罪该万死。你但凡还有半点廉耻之心,就当下马受缚,听候陛下惩治!” “孙途,你要想入宫侵扰陛下,就从我等忠臣的尸体上踏过去,看今后天下人如何评断于你,看将来史书上如何写你!” “我等深受朝廷和陛下隆恩,今日正要以身殉国,岂是你一个叛逆之徒所能理解,所能阻挡!” 看着这些人如此义正词严,无所畏惧的模样,将士虽感恼怒,还真就不敢乱来。毕竟早在出兵时孙途就已定下了严格的军令,不让这支讨贼军杀伤无辜。而且这些官员身上真就有股子叫普通兵将心惊的浩然之气,还真就压制住了大军的气势。 后方宫墙之内,眼见万人的军队居然真被百把官员给挡住了去路,策动这一切的蔡京才算是大松了口气。适才他见众官员如丧家犬般逃来,得知连内城城门都已失守,孙途正带兵而来,心里也是慌到了极点,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孙途必杀的目标,一旦天子落到孙途之手,便再无可挽回。 但随即,蔡京却发现一同退到皇城附近的除了那些与自己同属一类的贪官外还有不少却是向来以清流自诩,不肯投靠自己的正直官员。这让他有种即将大水没顶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的感觉,便不再犹豫,立刻找到了他们,晓以大义,只说孙途造反,一旦入宫必然会加害天子,如今正是这些忠臣们保驾勤王的时候,也是他们流芳青史的好机会。 这些人本就最是耿直不过,哪怕与蔡京向来有嫌隙,这回也为了心中的忠义与大局挺身而出,心甘情愿地被蔡京利用,挡在了孙途所部的前进道路上。而在见到孙途他们真被这么拦下后,蔡京也不再多作耽搁,立刻大步直往皇宫里冲去,他觉着只靠这些官员应该无法真正拦住叛军,真能救自己的,还是只有天子一人。 紧赶了几步后,他便见到了前方同样慌忙往里走着的梁师成,这让蔡京心头一恼,当即叫道:“梁太傅,你去哪里?” 这声叫吓得梁师成差点就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绊个跟头,随即才被身边之人搀扶住,惶恐回头:“太师……” 蔡京也在 亲信的搀扶下紧走了两步,来到对方身前,凝视着他道:“老夫交代你做的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居然还让孙途轻易破城而入?你手上不是有那孙途的家眷吗?” “太……太师恕罪。”梁师成立刻就心虚地低下头去:“其实除夕那天当下官着人去抓捕孙途妻小时,却发现他们早已不知了去向……” “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派人盯着那边吗?怎会让他们给跑了?”蔡京勃然变色,更为恼火地质问道。 梁师成茫然摇头:“下官,下官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从层层看守中逃走的……” “你这个废物,要不是你,何至于此!”蔡京那个愤怒啊,几乎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而这一来,却也把梁师成的怒火给挑了起来,这时也顾不上双方地位上的差别,大声回道:“这事难道你蔡太师就没有责任吗?当初我说要早些将其家小拿下,还不是你几番阻拦,说什么不想逼反了孙途,说什么有顾虑,结果呢,现在却把责任都推到了咱家身上。还有,那孙途不正是因为你一次次的手软,一次次的姑息养奸给坐大的?若真说罪责,只怕你蔡京的责任只会比我更大!” 多时的郁结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此一喷间,真就把蔡京给喷傻了,年纪更大的他更因为紧张和愤怒呼吸一窒,猛烈咳嗽起来。这下可把周围其他人给吓到了,赶紧上前劝说:“二位相公,现在就别再争执这些细枝末节了,当今之际,还是先想着如何自保,莫要让孙途进宫来害我等为好啊。” 这一劝,真就把两人给劝阻住了,可还没等蔡京说什么呢,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哭叫,直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而蔡京的脸色又是一白:“孙途他竟真敢对这些官员动手?此人这回是真铁了心要造反了吗?”腿一软间,心里却再不敢生事端,急声道:“快去见陛下,如今只能靠陛下救我等了。” 与此同时,东华门外,场面着实凄惨无比。眼见那些官员横加阻拦,不肯放开道路,孙途终于是怒了,只把手一摆,断然下令:“给我打,打断他们的双脚双手,我看这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拿什么来阻我军去路。他们不是为名求死吗,我可不会便宜了他们!” 听到这一声号令,孙途身边那些将士立刻就高声应诺着就狠扑了上去。本来,他们就对这些朝廷官员没什么好印象,再加上刚刚才听了童沐对几十年前那桩旧事的介绍而更对文官充满了愤怒,此时孙途传令,他们自然不会再束手束脚了。 虽然这一回的冲击没有真下死手,用的是刀背和枪杆的抽打,但这些从一场场血战中历练出来的军中精锐又岂是面前一干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文官所能抵挡。顿时间,如狼群扑羊,一阵抽打下,人已倒了一片,惨叫不绝于耳,挡在最前面的几个官员更是浑身浴血,倒了下去…… 正文 第1031章 东华门(下) 东华门前,哀号一片。百十个曾考中进士,昂首挺胸自此门中入宫陛见的大宋官员们全都跌入尘埃,被打得浑身是血,骨断筋折,再不复以往风光,而把他们打得倒地翻滚,丑态百出的,居然还是那些一直被他们轻贱鄙视的普通兵卒,这等落差实在不是他们所能接受。 在众官员看来,自己怀着一腔忠诚热血,何惧什么叛军逆臣,只要自己足够强硬,必能吓退孙途等人。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孙途只一道命令,派出一队兵马,就能把平日里指点江山,高高在上的官人们打得凄惨无比。 不过即便如此,一些人依旧不肯退缩,口中骂声不觉:“孙途你这个乱臣贼子,如此残虐忠臣,必不得好死,将来更是会被天下人所唾弃……啊!”最后一声惨叫却是因为有军卒见他如此辱骂自家将军终于下了重手,刀背狠狠拍在其面门上,把他打满面是血,牙齿都飞了出去。 眼见这些家伙是铁了心要以死相抗,孙途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起来,突然提缰上前,口中喝道:“住手!”听得这一声号令,那百多个将士才恨恨住手,但最后两个还是猛踹出一脚,把个还在拼命咒骂孙途的官员给踢得口喷鲜血,就地乱滚,狼狈到了极点。 但这些官员却依旧不肯服软,还是有人高叫道:“孙途,你就是杀了我等也改变不了你叛逆朝廷,必将成千古罪人的事实……” 面对他们的咒骂,孙途却是突然仰面放声大笑了起来,直笑得这些人好一阵的发懵,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直笑了好一阵后,他才用鄙夷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官员:“我知道你们想的是什么,不就是自以为本侯不会杀你们,所以想要在此处博一个忠臣的名号,好让自己名留青史吗?什么忠于陛下和朝廷,什么忠臣,不过是你们用以谋求私利的借口而已。” 被孙途一下点破心中真实意图,众官员心头便是一虚,但还是有人强自支撑道:“孙途,你别想拿这等话语毁谤我等。我等忠心朝廷天地可鉴,岂是你一个乱臣贼子能明白的?” “是吗?”孙途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屑与鄙夷:“都说当官的脸皮最厚,今日我算是领教了。果然,你等到了这时还敢睁眼说瞎话,实在让本侯深感佩服啊。但你们的这种作为可以瞒过别人,却瞒不过本侯,若你们真就是忠于朝廷之人,这些年来也就不会有蔡京梁师成等祸国殃民的奸佞当朝了!若你们真一心为公,早在几年前,就该站出来弹劾蔡京等贪官奸佞,而不是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在朝中为官,拿着你们的俸禄,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并导致天下动荡,百姓民不聊生。 “到了今日,眼见本侯要行清君侧之举,你们却一个个跳出来百般阻挠,说什么自己是忠臣,是为了朝廷陛下,当真是恬不知耻!你们竟敢称自己是忠臣,你们也配?” 这番话真正就刺中了这些人的要害,把他们沽名钓誉的本质给彻底暴露了出来,也让他们咒骂的话语陡然一止,脸上那种满是无畏和正义的神色也迅速消退了。他们或许能在之前自欺欺人地以忠臣自诩,可现在,在被孙途当了所有人的面揭开他们的真实面目时,饶他们脸皮再厚,也反驳不出来了,事实上,他们也拿不出合理的说法反驳。 孙途脸上的冷笑依旧,把手一挥道:“将这些投机之徒拖到一边。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算盘一定落空,不久的将来,你们的卑鄙行径就会被天下人所知。还想要名垂青史?我看遗臭万年,被天下人耻笑才是你们最终的归宿!”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语,一霎时,这些官员一个个全如中了定身咒般僵在了那里,哪怕将士们上前拖拽,都不见有几人躲闪招架的。因为他们的信念已经被孙途一语击碎,恐惧之下,他们却连反抗的勇气都消失了。 童沐在后方见到孙途几句话就击破这些官员的心理防线,也不觉一阵感慨。这孙三郎果然厉害得很,能迅速找到对手的破绽,一击即中。这天底下的官员确实有着太多的不同,有人爱财,有人惜命,而眼前这些人却是个个好名,为了能留下个好名声,却是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但只要对症下药,就能将他们一一击败! 在解决了最后的阻碍后,孙途终于率军来到了东华门下。此时,城上其实还有好几千的禁军守在那里,可是这批堪称是禁军中最精锐的上四军守卫却只是眼睁睁看着讨贼军步步压进,看着他们在门前重惩一干官员,却无一人胆敢放箭阻挡的,哪怕敌人已经来到了门前,他们都只是不安地看着,未有反应。 一支军队的强大与否不是看他们的装备,不是看他们的兵力多寡,也不是看他们的名头有大。作为禁军中最精锐,名头最大的四路兵马,上四军平日里看着个个皆是精锐,似乎足够能与孙途部下的百战精锐一战了。可事实上,当看到如此威武的大军压上来后,这支从未踏出过京城,从未真正与敌人有过血战的禁军军队早已吓得不敢动弹了。 孙途也正是远远察觉到了这一点,才敢于慢慢炮制那些拦路的官员,这也是为了给那些守军以更大的压力啊。而现在,压力已经给足,阻碍也已拿下,接下来就到了进入皇宫的时候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孙途并没有在此时选择下令攻打东华门,或是威胁城上守军把城门给打开来,而是在上下左右看了一番东华门及附近的城墙后,把手往其左右三四里的位置一圈道:“全军听令,拿出撞木来,给我把这一段城门全部拆除!” 众将士一听又是一愣,有些想不明白自家将军为何要用这等笨法子破门。直到片刻后,才有人突然想清楚了,纷纷大叫了起来:“末将领命!把这东华门拆了再进宫去,扬我武将威风,杀呀!” 其他人也随之反应过来,东华门代表的正是文官一直以来对武将的压制,而今日,孙途就是要带着大家摧毁这持续了百年的不公,让文官对武将的统治与这扇宫门一样,彻底成为废墟! 一时间,群情汹汹,众将士纷纷呐喊着,咆哮着,扛着粗大的撞木,挥舞着手中重锤等武器,就扑向了东华门。而他们这一冲,更是吓得那些守军惊叫连连,未有任何抵御,便纷纷逃下了城墙,任由将士们把手中兵器狠狠轰击在了城门和城墙上。 “轰轰轰……”不断的撞击声响起,那扇本就以华贵为主,不讲究牢固性的城门已立刻摇晃颤抖,门缝也随之开始扩大。而两边的城墙,也随着将士们的撞击,挥砸和挖掘开始有裂缝生出,并不断延伸扩散。几千上万将士对一段几里长的城墙的破坏自然是非常迅速的。 后方的孙途则是目光灼灼,盯着东华门,等待着这扇代表文官集团骄傲的宫门的坍塌。他对这个时代的改变,将以此为开始。 轰隆隆的撞击声也同样传进了皇宫,把正在跟赵佶告求的蔡京等人吓得越发惊恐,那每一下的轰隆声都似是砸在他们心坎上的一般,脸色都白得跟纸一样了。 “陛下,老臣等只有您能救得了了,那孙途,他这回起兵完全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呀,还请陛下救救臣等啊。”蔡京说着,完全跪伏在地,这是多年来未曾行过的重礼了。而其他人也不敢愣着,同样大礼跪拜,恳求皇帝。 赵佶的样子也不比他们好看多少,同样是一脸苍白,语无伦次:“怎……怎就会到了这般结果……你们说那孙途真就会听朕的,他,他不是谋逆造反,都杀进东京来了吗?” “陛下放心,他毕竟是大宋臣子,打的也是什么清君侧的旗号而来,自不敢真伤了陛下。只要陛下拿出皇帝的威严,必能让其就范,不然他便会被天下人所唾弃,不光别处军马会起兵讨伐,就是随他一道而来的各路人马里也会有不服其行径者。”蔡京忙又解释了一句,又一可头磕了下去,“陛下,救救臣等吧。” “这……”就当赵佶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就是一声轰隆巨响,却是那一长段的宫墙彻底被破坏坍塌了,连整个皇宫地皮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让皇帝的神色再变,发出一声惊呼。蔡京等人则更是面如土色,身子瑟瑟发抖,因为他们知道,随着宫墙坍塌,孙途及其部下人等就要冲进皇宫,自己等人已是瓮中之鳖,再无处可逃了。 顿时间,所有人都再说不出话来,脸上满满的皆是绝望与恐惧,连赵佶也是一样,整个人都是绵软地瘫坐在御座之上。 过不多时,又一阵隆隆的脚步声飞快而来,在外间守着的太监兵卒的惊叫声里,崇政殿的殿门砰的一声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一片阴影随之踏进殿门,当先之人,正是按刀阔步的越侯孙途,孙千里! 正文 第1032章 清君侧 殿内突的一片肃静,只有孙途向前而来的嗵嗵脚步声和哗啦的甲叶摩擦声不住地击打着君臣几人的心头,让他们的身体瞬间僵硬,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下来了。高坐上首御座的赵佶更是整个人四肢无力,不断颤抖着,只恐惧地看着不断接近的孙途,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势。 直到孙途来到离御座只有十多步处站定,抱拳弯腰施礼:“臣孙途参见陛下!”那几个吓破了胆的权臣才稍稍定神,杨戬更是壮胆而起,高声喝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皇宫,你这是想要谋反吗?” 这一声喝总算是打破了殿内压抑的气氛,蔡京等人也从孙途进门后的威压中挣扎出来,跟着叫道:“孙途,你待如何。只要我等在此,你就别想伤到陛下!”说着,他们还奋力起身,但那动作实在狼狈,与其口中之言没有多少说服力。 孙途眼中杀意一闪,又微欠了下身,却没有和他们对答,而是继续看着上方的赵佶:“臣勤王来迟,让陛下受惊了,还请陛下恕罪。我这就把这几个欲对陛下不轨的乱臣贼子拿下定罪。来人!” “孙途,你竟敢在陛下面前颠倒黑白,明明你才是那个逆贼!”眼见殿门口的几个军卒已开步走来,其中一个官员再也忍耐不住,一声尖叫,合身扑来,双手叉开,竟似要去掐孙途的脖子。 但以他的这点本事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孙途呢,都不见闪避的,孙途已在对方扑到跟前的同时一脚踢出,正中其胸口,把他踢得惨叫着凌空飞出丈许,才如破麻袋般重重落地,一大口鲜血随之喷出,晕了过去。 这也让本来还想与孙途理论的蔡京等人到嘴的话给顿住了,刚生出的那一点气势又随之消散。赵佶也被这一下吓得不轻,不自觉便是一声惊呼,倒是能开口了,结巴道:“孙……越侯你到底想怎样?难道你真想谋害朕吗?” 这时,数十名军卒已一拥而上,如抓小鸡似的把蔡京等人全部按住捆缚起来。他们虽然极力挣扎叫嚷,却完全无济于事,与这些随孙途而来的亲兵相比,他们这些权臣的身体实在是太孱弱了。 而孙途却是连眼尾都没有扫他们一下,只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赵佶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一早就说过了,此番出兵只为清君侧,保陛下和大宋江山社稷太平而已,怎会伤到陛下呢?” “清……清君侧?”赵佶却是一脸的诧异,身在皇宫专心修道和搞艺术的大宋天子一直都被下面的臣子蒙在鼓里,连孙途起兵后提出的那两句响亮的口号都还不曾知晓呢。 孙途也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情况,便笑了下道:“正是。臣此番正是为了除奸佞,清君侧而来,也就是铲除以蔡京梁师成等为首的朝中奸佞。陛下你一直以来都被他们给蒙蔽了,这些奸佞不但贪赃枉法,残害百姓 ,更多次对臣这样忠心为国的边关将士下毒手,若再由其胡作非为,只怕天下动荡,我大宋亡国亦已不远了。 “陛下可知道为何近年来我大宋国内时时都有各地百姓揭竿而起,民乱纷纷吗?一切皆在于他们这些官员身受朝廷大恩,陛下信任却不思报国,只图私利。他们一个个都家产千万,可百姓却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如此,我大宋如何能兴盛?臣虽不才,但有感于陛下多年隆恩,哪怕有可能背上叛逆恶名,此番也必须前来清君侧,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这一番话当真是说得大义凌然,叫赵佶都有些入戏感动了。但随即,他又反应过来,其实蔡京等人所做下的残害百姓的事情倒有一大半是他这个皇帝默许,甚至是下的旨意,为的就是满足他身为天子的无穷贪欲。甚至就连之前给孙途定下七条重罪,要把他抓回东京严审的决定,也是赵佶点头做出的决定。 可在如此情况下,感受到孙途及其部下那跋扈到极点的杀气面前,赵佶却是不可能为蔡京等臣子开脱而再将自己置于险境的,说到底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到了极点之人,胆子更是小到了极点。要不是之前身子吓软了,刚才孙途上前时,他都要在第一时间跪地求饶了。 眼见皇帝突然陷入了沉默,蔡京等人更是惊惧到了极点。这时,他们再顾不上其他,纷纷大叫起来:“陛下救命啊,臣等冤枉啊。臣等一直以来都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敢有什么事情瞒着陛下。还请陛下救救臣……” 孙途并没有让人堵住这些人的嘴巴,反倒是在他们这么大叫时好整以暇地看着赵佶,看他会是个什么反应。而赵佶也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听到这些话后,他就跟被毒蛇咬到似的身子狠狠一震,赶紧大声喝道:“大胆逆臣,你等到了现在还想欺瞒于朕吗?朕在深宫还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们都背着朕干下了这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怪不得几年来江南等地频频有乱事发生,要不是有越侯这样的忠臣保我大宋,只怕我大宋基业真就要毁在你等手下,朕就是死也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这番话一出,直接就把蔡京等人给说懵了,他们是真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毅然决然地抛弃自己,而且还跟在孙途身后又狠狠地给了自己一脚,把他们踹进了更深的深渊之中。 就是孙途,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异色,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鄙夷。其实他何尝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皇帝,但至少现在还不到清算这一切的时候,所以他只能学着古人那套为尊者讳的手段来,先把蔡京等人入罪再说了。反正皇帝是英明的,是无辜的,这么多年来朝廷所以会干出那么多的错事,全是有奸臣当道,把持朝政的缘故。 反正就一句话,君是明君,臣是奸臣。现在铲除了这些 奸佞,完成了清君侧的步骤后,自然能致君尧舜了。 “陛下圣明,既如此,还请陛下来定夺他们的罪名,以安天下民心军心吧。”孙途深望了赵佶一眼后,又提议道。 这既表明了自己确实不会对赵佶不利,同时也是对他的一个试探,看他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从而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赵佶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当即就道:“此等奸佞,自然是死不足惜!越侯,如何量刑,你来定吧,只要能一扫这些年来的乱象,朕都依你。” 一句话间,就已彻底宣判了这些重臣的死刑,也让本就恐惧到了极点的蔡京等人瞬间如堕冰窟,绝望到了极点。有人大声叫了起来:“陛下,臣冤枉啊,臣所做的一切,皆是陛下所允,臣……” “给我堵住了他们的嘴,到了这时竟还不知悔改,妄图毁谤君王,当真是罪该万死!”孙途见赵佶脸色又变,便是一声怒喝下令。 那些兵卒也立刻会意,大声斥骂:“住嘴!”跟着狠狠几个耳光就抽在了那些个还想为自己辩护的官员脸上。啪啪声中,喊冤声已变成了痛呼,他们的脸颊立刻高高肿起,有几个年纪大点的更是连牙齿都被打掉,自然说不出话来。 倒是蔡京和梁师成几个没有受这等屈辱,因为他们此时显得颇为冷静,完全没有半点喊冤叫屈的意思,甚至连眼神都变得平静了下来。显然,他们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从孙途进来,皇帝的配合,他们就已明白自己已被彻底抛弃,哪怕再叫屈喊冤,也已经无济于事,改变不了自己的结局了。既如此,又何必再费这个心力,没的自取其辱啊。 “既然陛下已定他们死罪,臣自当躬从。但是,这些奸贼所犯之罪何其之重,臣以为还是该当众公审,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罪过,才能警示后世。还有他们的党羽人等,也绝不能轻纵一人,好在如今东京城已被臣所率大军团团包围,想必捉拿他们也不是什么难事。”孙途又不紧不慢地提议道。 对此,赵佶自然没有反对的可能,在度连连点头:“越侯想得周到,朕准你全权处理此事。” “臣定不负陛下重托,将此一事办得妥妥当当!”孙途又一欠身,这才提到了皇帝最关心的事情:“对了陛下,除了这些奸佞外,如今宫中情况也不是太安全,以臣之见,还是该当加强皇宫守备才是。臣麾下有青州军将士最是忠心得力,可保陛下平安。” 赵佶心头又是一沉,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怎敢反对呢。只能违心道:“越侯公忠体国,朕深感欣慰,就依你所言吧,调青州军守备皇宫以防不测……” 就此,只进宫不到一个时辰,孙途便完成了清君侧,和把皇帝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两个重要目的。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此番起兵算是真正成功了! 正文 第1033章 目光长远 踏出殿门的孙途脸上不见悲喜,其身后空旷的殿宇内,是满脸茫然,瘫坐于御座之上的皇帝赵佶,而前方,则是蔡京等一干被将士们押着狼狈往外行去的朝中权臣——当然,现在也可以称他们为阶下囚。 而在皇城之内,依然还有无数的惊叫声响起,却是那些宫中内侍人等被奉命四处搜查拿人的讨贼军给吓到了,但在刀枪弓弩的威逼下,他们也就叫上几声,而后就只能乖乖听从吩咐,集中在一处等候发落了。 不少将士此刻都显得颇为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东京,更是第一次进入到皇宫之中,不但大开了眼界,而且还大出风头,自是人人奋勇,不敢有半点松懈。要不是孙途一早就定下严令,让部下不得去后宫滋扰,只怕情况会更加混乱。 “杨志。”略作思忖后,孙途招手叫过了满脸迷茫的杨志。作为曾经的朝廷武将,见到此番情景,他依然有些恍惚,这就是自己以前敬畏到了极点的皇家吗,现在竟连生死都操于自家之手了……直到听见孙途的招呼,他才略一定神,上前见礼:“将军有何吩咐?” “自今日开始,就由你带斥候营一部守在这皇城之中,记住,别让下面的兄弟乱来。不过内库等处的财物却要全数掌握在我们手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肃然吩咐道。 杨志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用自己人彻底掌握天子的一切了,虽觉着有些怪异,他还是抱拳应诺:“喏,卑职定会小心守好皇城,不让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内库中的财物我也会尽快交与将军。” “唔,辛苦你了。现在东京城远未安定,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这里就全交托与你了。”孙途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这才起步往外走去。正如他所说,从入东京到现在才半天时间,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处理,说不定暗处还有很多敌人在准备反击呢。 可就在孙途走没两步,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叫:“越侯,越侯救命啊……贫道一向与人为善,可从未得罪过什么人,没残害过百姓,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嗯?”听到这话,孙途下意识转头看去,就瞧见一个头发散乱,隐约能瞧见一个道髻,身上的道袍也被扯得凌乱破碎的老道正被兵卒押着,巴巴地望着自己,口中还不断叫着:“越侯,贫道林灵素啊,之前还与你有过几面之缘,您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原来是国师啊,真是失敬了。”孙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回了一句。 这林灵素作为当朝国师,赵佶身边除了蔡京之外最得宠信的外臣,可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无辜无害。恰恰相反,正是在这牛鼻子的蛊惑下,赵佶才对修道一事笃信不疑,而且为了求长生,更是无所不用,光是每年为修道所耗费的钱财怕就有数百上千万贯之巨了。说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妖道那是半点都不算冤枉的。 不过真要论起来的话,他又和蔡京等人不同,至少他确实没有用手中权力残害过朝臣百姓,至于为自己弄些好处什么的,自然是免不了的。 林灵素作为皇帝宠臣,那是相当有眼力见,一下就瞧出了孙途对自己的不屑,心头一紧,又赶紧道:“越侯明鉴,贫道与你从来都没有冤仇,甚至之前还曾多次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过好话呢。你可还记得当年有一次你上表弹劾蔡京,正是贫道为你多作斡旋,才让陛下未作深究,我可是一直都在暗暗帮你啊。” 对这等前事孙途倒也曾有所耳闻,知道对方所言非虚,这就让他有些为难了。此人若真对自己有过些微的帮助,现在倒还真不好把他和蔡京一样处置了。可是,这么个祸国殃民的妖道若轻易放了又不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只凝眉细思了片刻,他才看着对方道:“听说你对外丹之道也颇有研究?” 林灵素本来还是满心的惶恐,见孙途有此一问,顿时一喜,赶紧点头如鸡啄米:“那是当然,贫道对修道之事无论是内外丹道还是阴阳咒法皆造诣颇深,只要越侯你用得到我,贫道定不敢推辞。” 孙途笑了一下:“那就好办了,接下来我会留你在东京炼药,不过炼的却不是什么得到成仙的仙丹,而是火药。我要你根据我提供给你的火药来进行改良,直到有朝一日能炼出让我满意的火药来,便能还你自由。” 作为一个穿越客,之前又凭借各种火器在战场上取得过胜利,孙途自然很是重视这一点了。而他更清楚的是,真正影响火器威力的还是火药,而这一点只靠江南或山东的那些工匠显然是不够的,把林灵素这样炼了几十年丹药的老道拉来研究火药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灵素却是一愣,随后又是一脸的为难:“贫道虽然也曾炼出过火药,可对此终究涉猎不够,何况只靠贫道一人实在力有不逮啊……”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人去忙的,接下来我会找天下精于此道的匠人,还有与你一样的道人一起炼火药,只要你们能炼出更好的火药来,不但之前的过错可以一笔勾销,我还答应你们给你们足够的封赏。”说着,孙途又带着威胁地瞥了对方一眼。 这下林灵素如何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这是孙途点给自己的唯一生路,要是再不识好歹推三阻四,只怕下场就凄惨了。当下里,他也不再推脱,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贫道领命。” 直到叫人将林灵素及他两个弟子送到宫外安置后,孙途才吐出一口气来,脸上还露出一丝欣然的笑意。这时倒是杨志略有些疑惑道:“将军为何对火药如此看重,甚至不惜给这等妖道以机会?” “怎么,到了今日你还觉着火器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吗?” “当然不是,卑职以为如今我们的火器已足够厉害,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提升罢了。 而且,现在辽人金人皆被我们所败,连西夏也在种老相公手下吃了大亏,还用继续提升火器吗?” “当然有必要,你以为现在的火器已足够厉害了?不,在我眼中,现在的火器还差得远呢。至于敌人,眼前的辽金西夏固然被我所败,但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北边又会有更厉害的强敌崛起。”孙途目光闪烁着,想到了那个在历史上席卷欧亚大陆,百年间几乎没有敌手的可怕的马背民族:“我们汉人朝廷只用弓弩什么的怕是很难真正占据上风,只有把火器的杀伤力不断提升,才能让他们的快马弯刀彻底失去威胁。这当然不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办到的事情,但我相信,只要我们贯彻这一点,坚持下去,终有一日,北方的强敌将再不是我们的威胁。到那时,就是我中原大军吞并他们,奴役他们的时候了!” 杨志这才知道孙途的眼光竟是如此长远,已看到了百年之后,不觉更生佩服,由衷叹服道:“将军说的是,杨志受教了。” “呵呵,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今后天下事由我们说了算的基础上,而这一点,就需要各位与我一起努力了。”孙途这话却不光是对杨志说的,也是对身边所有将士所说,那些人在听后也是个个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杆:“我等定全力追随将军成就大事,使我中原汉民能真正安居乐业,不惧外敌!” 几十上百人同时表态,声音自然不小,也就传进了宫殿之中,传进了还茫然坐在那儿的赵佶耳中。这让本来还呆愣的他身子又是一震,这回他是真个明白过来了,孙途虽未杀他,但接下来自己的日子定不会好过,说不定连那汉献帝都不如了呀…… 孙途自然不会去留意里头的赵佶是个什么想法,又嘱咐了部下几句后,才带人出了皇宫。此时已过二更,整座汴梁不见以往不夜城的热闹场面,入眼处皆是黑暗,但孙途却还不能安歇,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来处理呢。 而就在他走出皇宫时,便瞧见两人匆匆赶了过来,一人是童沐,而另一人……在看到他时,孙途的心跳猛然一快:“唐枫,你怎在此?” 唐枫这时也显得很是激动,一见了孙途双膝一曲就要下跪行礼:“见过将军!”却又被孙途一把拦住,急声问道:“雅儿他们可是与你在一起?他们现在何处?” 虽然自入城以来孙途都在强自忍耐,没有因私废公去满城寻找自己的妻儿,但他心里却是一直都挂念着他们。直到现在见到被自己留在家中照应的唐枫出现,他再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 “将军放心,两位夫人和公子小姐都安好,就在之前已经被我们送回到越侯府了。”童沐忙笑着代为回答道,随即又把面色一凝:“另外,就在之前,城中出现了十多起我们的将士强闯民宅夺财伤人之事,人已被拿下,只等将军定夺处置。”这,才是他这么急着来见孙途的目的。 正文 第1034章 军法大如天(上) 本来听到自己妻儿平安孙途心头还是一喜,可童沐后面的话却让他刚起笑意的脸色骤然一敛,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早在起兵时,孙途就已定下严令,让麾下将士谨守军纪,不得在沿路惊扰百姓,抢夺民财。这固然有收服民心为己用的意思,也是为了防止军纪败坏,为最后顺利拿下东京后的各项举措铺平道路。甚至就在挥军攻击汴梁前,孙途都还曾再次强调过这一点,让将领们好生约束下属,到时赏赐自是少不了大家的。 但人一多了事情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哪怕孙途已三令五申,当几十万大军真进了这繁华的东京汴梁后,某些人还是没能抵受住钱财方面的诱惑,干出了违背军纪,闯入民宅,伤人抢劫…… 也正是因为知道孙途有多重视此事,在骤然闻得出了十几起恶性-事件后,本该守在皇宫前的童沐才会紧急离去,拿人弹压,平息事态。总算他处置得足够及时得当,才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张,压住了其他一些蠢蠢欲动的兵将。 略定了下神后,孙途才吐出了口浊气问道:“是哪些人做下的此等事情?” “有原来北军和西军中的七八个将校公然带人冲进民宅,大肆抢掠,还因为那里的人家出手制止而被他们挥刀砍伤,好在没有闹出人命来。另外就是之前刚被咱们收编的几名军官也因为一时贪念在杀入内城后纵兵打破富户家门抢掠……”说到这儿童沐便又迟疑了一下,最后又补充道:“还有一人齐欢,是宋公明麾下之将,因与内城一官府人家有仇,在杀入其中后未作任何犹豫便带兵破门而入,将其满门良贱尽数杀死,一共是二十多口……” 孙途在听他说前面那些事情时,脸色都已经渐渐缓和了下来,可最后这一件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齐欢竟杀人满门?”这一下,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童沐点头,又帮着解释了一句:“不过那齐欢在杀了人后便主动放下兵器去见了宋公明,现在部下人等也被悉数看押了起来,未有半点反抗。而且我也听说了,他这完全是为了替自己被害的家人报仇。” 见孙途默然不语,童沐又道:“这齐欢本也是东京人氏,原先家中也颇为富裕,是个商人之家。结果就是因为得罪了有高俅作为靠山的姬家,举家皆被陷害入罪,最后全部庾死在了牢狱之中,只有他一人侥幸得脱,后来流落到了山东才加入的我山东军。 “这几年来,他凭着练就的一身武艺倒也立功颇多,如今已是宋公明麾下的一个虞侯,深得其信任重用。别的不说,就是这次杀入东京他也出力不少,是第一批进城之人,所以将军……” 他的话却被孙途打断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为齐欢此人多有功劳,这次杀人更是事出有因,所以想劝我网开一面?” 童沐点了点头,但在看到孙途的神色后,他却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未必有用了。果然,就听孙途肃然道:“齐欢我也有些印象,确实是军中难得的人才,可他行事太过鲁莽,即便有仇,也不该急于一时,这却将我的军法置于何地了?” 童沐默然,他当然明白孙途的一片苦心,可同时也担心真要秉公执法所带来的影响。孙途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担忧,便是一笑道:“走,咱们先去见见那些胆敢乱我军纪之人,把此事给处置了。这次幸亏有你帮我及时出手,要不然,恐怕会生出更多的乱子来啊。” 这倒是事实,要不是童沐出手及时,立刻拿住了那些抢掠民财的家伙,只怕其他人都将有样学样。而一旦真就打开了这扇罪恶的大门,接下来哪怕孙途出面都未必能压制得住了。到那时,说不定整个东京汴梁都将大乱,这可不是孙途希望看到的情况啊。 童沐忙谦虚了一句,这才策马跟上了孙途,匆匆就往前方赶去,很快就来到了已被临时设作讨贼军指挥所的原枢密院衙门。这却是宋江挑的地方,应该是为了一偿多年心愿吧。此时这里门里门外兵马进出颇为热闹,直到见孙途到来,众人才纷纷停步行礼,不少人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想要为那些险些坏了大事的鲁莽贪婪之辈求情吧。 孙途却不给他们求情的机会,当即就策马进了那庄严高大的门户,直来到宛若殿宇的大堂前才下马步入其中。然后一眼就瞧见了被绑在那里的几百个将士,其中最起眼的,就是十多个衣甲鲜明,还梗着脖子的壮汉。 宋江这时还在埋怨众人的胡来呢,一见孙途到了,赶紧回身见礼:“将军,这些兄弟……” 孙途不等他作解释,便说道:“我已知道前后因果,你不必再为他们开脱。”说着,又扫过众人:“你们还真是有出息啊,才一进东京就觉着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竟开始想着发财,却把本官的军令当耳旁风!” 虽非疾言厉色,但如今的孙途身上自有远超一般官员的威势,又岂是眼前这些普通将士所能抵挡的,只片刻间,他们便先后跪倒认罪:“将军,末将知罪。末将等一时贪念作祟,居然不顾禁令滋扰百姓,实在罪大恶极,还请将军责罚。” “将军,虽然他们犯了军法但终究只是一时糊涂,而且并未造成太大影响,所以卑职以为还是从轻发落为好。毕竟他们都是有功的,都是曾和辽人金人浴血奋战,为我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兄弟啊。”宋江连忙出言劝道,而后又看了眼童沐,希望他也能帮着说话。 还没等童沐开这个口呢,外头又有数名将领匆匆赶了进来,却是董平、林冲等人在得知这事后特意而来。刚好听到了宋江求情的话后,他们也赶紧跟着道:“将军,宋将军说的甚是,将士们多是一时糊涂才会 干出此等事情,念在他们曾立有功劳就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是啊将军,不过就一些小事罢了,也没伤几人,我们派他们上门去赔礼道歉,将抢来的财物还与对方即可,想必那些百姓也不会抓着不放的。” “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面对这许多人的求情,孙途的脸色反而越发难看了,沉吟片刻后,他才突然问道:“你们觉着我等为何能有今日之胜,竟只从一座青州城,几千兵马而到今日几乎能控制整个大宋朝廷?是什么让我孙途从这许多的将领中异军突起,手握如此重权的?” 几人面面相觑,却有些不知作何回答了。孙途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迅速自己作答:“因为相比于各地败坏的厢军,我孙途一手打造起来的军队是最强的,是最服从军令的大宋官军。可以说,军纪军法便是我孙途带着大家有此成绩的立足之本,而我们一直奉行的军纪又是什么?是杀敌争先,是军民一体,是到了一地绝不扰民,不害民,不拿百姓的一针一线。还记得我教大家的军歌里唱的是什么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就写着不拿百姓钱财,更遑论伤人抢其家产了! “而现在,你们才刚进得东京,连脚跟都未站稳,便想着发财了,这是对我军纪的严重挑衅,若不严加处置,如何能让其他人心服?要是今日本官就这么轻饶过了你们,明日,就会有更多人因为贪心作祟而在东京城里四处伤人劫掠,后日就可能引发更大的乱子,直到双方成敌,直到我们要么被这里的军民打得逃出东京,要么就屠城杀戮,把这东京变作人间地狱!你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可在本官看来,这分明就是能左右我们成败的关键,民心即是一切!” 这番话说下来,众将顿时哑口无言,他们自然知道孙途所言略有夸张,但意思还是正的,此等败坏军纪之风绝不能开,不然后果必然极其严重。 “那将军的意思是?”童沐小声问了一句。 “本来我就有军令,有伤人夺百姓钱财者视轻重责以军棍并示众,为儆效尤,这次加倍,每人当众重责一百军棍。三日之后,就在城中最热闹的朱雀门前行杖,并传告全城,让百姓都来观看。”孙途说着,又是一顿,看过那些明显有些怨愤的部下道:“另外,本官身为三军主帅却未能早作准备,以至你们犯下大错,也当一并受罚……” “将军……”一听这话,众人当真就有些急了:“万万不可啊,您可是我军中主将,大家的主心骨,岂能,岂能受此责罚?” “将军,刑不上大夫,我们岂能这么做!” “那都是以前的一套歪理邪说,自我开始,军中将士一视同仁,谁犯了错都将受罚,以为后来者戒!”孙途却坚定地说道:“军法大如天!照我说的做,去传话吧。” 正文 第1035章 回家 边上众将见孙途如此坚决,到嘴的劝阻之语终究是变成了一个喏,就是童沐也被他如此决定给惊到了,竟一时有些失神。至于其他那些犯了事的将士此时更是从惶恐变作了自责,片刻后便呼啦跪了一地,同时恳求道:“还请将军收回成命,我等甘愿受罚,不敢有半点怨尤……” 孙途的目光又自他们面上一扫而过:“你们也不必说了,既然是本官定的军法,自由我以身作则,也希望你们,还有其他人能就此吸取教训,莫要再犯下更大的错误来。”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就落到了位于众人头上的那个叫齐欢的将领身上。 这位立刻明白过来,抬眼直视孙途:“将军,卑职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并不是挨上几下军棍就能给人交代的,将军只管定我死罪,卑职心甘情愿!” 如果是之前,宋江等人或许还会再次求情,但现在孙途都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了,甚至还给自己定了一百军棍,其他人如何还敢多劝。而孙途也在叹了口气后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和随你一起报仇杀人的兄弟我是保不了的,也不会保,所以,你莫要怪我。” 顿了一下,又满是恨铁不成钢地道:“既然有大仇在身为何不早些报与自家上司知道?若是我早知有此一事,自会叫看住了你。而且你道他们能逃得了吗?到时只需要随便一个理由,杀其满门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何至于如你这般!” “将军……”齐欢也是一脸的后悔。孙途却又把心肠一硬:“三日之后,也会对你动刑,接下来几日你好生过着吧。不过你放心,到时候随你一起上路的还有高俅族人,他父子二人虽然都已被杀,但其他人我也不会放过。” “谢将军为我做主,齐欢死而无憾!”齐欢再度大声说道,脸上也果然没有了惶恐,显然是已经彻底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而身边其他人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因为他们已经明白了孙途做这一切皆是为了收民心,稳军心,让讨贼军几十万将士不至于再干出杀人抢掠之类的事情来,一切都将以大局为重! 等到把事情都定下来,时间已过三更,孙途也没在此多作逗留,便又在唐枫等人的陪同下离开了枢密院,他已是急着回家去见阔别一年的妻儿了。 直到孙途及其他人全都散去,宋江脸色才微微一沉,露出了心中的不快来。他总是无法接受孙途这样把军法看得比其他一切都重,而且还是如此严苛军法的决定。总觉着孙途有些矫枉过正,非自己所能理解,尤其是齐欢细说起来还是自己的部下呢,现在居然就因为杀了几个仇人便要以命相抵。 但他终究没敢当面反对,因为宋江很清楚孙途在军中地位有多高,既然他都已经愿意为了保障军法的实施受一百军棍了,谁还敢提出质疑呢?只是这心中的不满终究未能散去,和 以往的一些事情一样,被他深深地藏入心中。 ¥¥¥¥¥ 当孙途回到家门前时,已刚过四更天。看着那散发着温暖的数盏灯笼,高高的石阶,还有石阶下的上下马石,拴马石柱……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给他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 直过了好一会儿,孙途才吐出一口浊气,策马停马翻身下马,然后自有随行的亲兵上去叫门。只拍了下门环,大门已迅速被人打开,他一下就瞧见了那几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正立在那儿,痴痴地看着自己。 “雅儿,蓉儿,虎头,凤儿……”孙途此时的眼中再没有了其他人,走上前去,一个个叫着他们的名字。 “三哥哥!” “三郎……” “爹爹……” 四人同时也叫出声来,然后一起突然冲了过来。孙途也没有半点迟疑,立刻就展开双臂,一下竟把四个对他来说最是重要的人给搂进了怀里。 此时的这一家人完全不顾他们是在自家门前,周围更还有好几百的将士注视着一切呢,就这么紧紧的拥在一块儿,久久的不愿分离。 其实与以往的分别相比,这次孙途北去再回来相隔的时间还真不是太长,也就一年光景罢了。但是,这一年对他们一家来说却实在经历了太多变故和起伏,甚至差点就可能生死两隔,所以即便是孙途此时也表现得颇为激动,半晌后才能开口说话:“走,咱们先进去再说。” 一家人就这么走进了家门,沿着最熟悉不过的小径来到后院厅堂。直到这时候,孙途才满是歉意地道:“这次又让你们受苦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三郎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既是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扈蓉性子最大大咧咧,激动过后,也就平静了下来,“其实我一早就猜到说不定会有这样一天,我的夫君可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大英雄,自然要干出谁都想不到的大事业了!” “对,爹爹最厉害了,我长大了也要和爹爹一样,做大英雄,做大事!”孙捷也跟着叫嚷了起来。倒是凤儿依旧不是太懂这些说辞,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好像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自己爹爹又会突然飞走了似的。 这让孙途心中怜意大起,一探手就把女儿抱在了自己膝盖上,而目光则看向了一旁没怎么作声的雅儿:“雅儿……”他看得出来,雅儿此时对自己是怀有怨气的,可得好好哄着。 果然,见他看向自己,雅儿便轻轻哼了一声:“三哥哥你食言了。我还记得当日你离开家时曾向我保证过,今年冬月十八日你就会回来。可结果,我等啊等啊,到了日子却压根不见你的踪影!” 孙途是真没想到雅儿会把自己临走时说的这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一时有些发怔,半晌才苦笑道:“这个……实在是军情如此 ,非我一人能决定的。而且我也就迟到了几月而已,你总不会真怨我吧?”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冲雅儿连连抱拳拱手,惹得身前膝盖处坐着的女儿也有样学样起来。 这父女二人如此一闹,便是真有怨怪也不可能再保持了,何况雅儿也只是稍微有些小别扭而已,忍不住就是一声轻笑,随后又白了他一眼:“哼,我就知道你的话总是不能信的。” “那你可真就是冤枉我了,我孙途说话向来最是算话,你若不信,将来便是明证。我现在就可以向你,还有你们保证,接下来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你们,几年内是不会再离开东京了。”孙途当即叫屈又做出承诺道。 “当真?”扈蓉却有些不敢相信道。 “当然是真的,这次回来,我就是为了一劳永逸,不让咱们的生死荣辱再操于他人之手。现在既然成功了,自然不用再让我到别处厮杀冒险了。” “三郎,你真的,真的起兵造反了?还把,还把东京都给打了下来,连皇帝老子也得听你的了?”扈蓉再次满是好奇地问道。雅儿虽未开口,但一双眼中也全是关心和疑问,以及淡淡的忧虑…… 孙途笑了一下:“我这不叫谋反,而是该叫作清君侧。你们也应该知道我大宋百姓早苦朝中六贼当道多年了,我这不过是顺应军心民意,为天下除害,拨乱反正而已。至于皇帝那里,我既身为臣子,自然是要表示恭敬的。” 当了自己的妻儿之面,孙途还不想把黑暗的一面表现出来,所以说得颇为大义凌然。顿一下,他才想起之前家人的遭遇,关切道:“对了,自我起兵之后,你们在京中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还有,你们到底是如何离开的这里,又躲藏去了何处?可是唐枫和老崔他们几个帮着救出的你们吗?” 一提到前事,雅儿和一双儿女都露出了惊色,倒是扈蓉倒是颇为淡定,甚至还带了点兴奋:“就跟你说的那样,自去年十月,不,应该是更早时候开始,我们家附近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梢了,连下人们出去买个菜都总被人在后头跟着。当时我还觉着奇怪了,后来有狄家两个哥哥悄悄传来消息,我才终于知道是三郎你在外头又闹出事来了。” 孙途听了这说法不觉一声苦笑,她还真是说得随意啊,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感觉出当时家中情况有多么的紧急了。 “当时我还没太把这当回事,可是在进入十月后,情况就变得更加麻烦了,这回他们不但派人暗中盯梢,甚至都正大光明地用兵马围住了我们家附近,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擅自离开,也不放人进来。只是每日给我们送些吃的……” 这就是软禁了,想到当时妻儿的危险,孙途哪怕此刻知道他们已然安全,心也不觉一揪,紧盯着扈蓉:“那接下来呢?他们有没有对你们不敬,还有之后又发生了什么,竟能让你们逃出来?” 正文 第1036章 地下势力(上) 东京外城城西,修德坊,柳叶巷。 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院子内,两个人正在紧闭门户的屋子里小声谈论着什么: “到底成老大是个什么意思?那边可是已经许下偌大好处了,这回只要咱们兄弟能配合着他们行事,无论事成与不成,三千两黄金便能到手。而只要将火头点起,到时候更少不了咱们兄弟的好处。” “你急什么,我已把你们的意思转告老大了,他也说了会考虑,只是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罢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东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势,那些进城来的兵马可不是善茬,他们个个杀人不眨眼,一旦真叫他们抓到了,后果可是极其严重啊。” “哪那么容易落到他们手中?他们才到东京几天,能识得这里的道路曲折吗?何况他们还有顾忌,会怕伤到了那些百姓,只要咱们兄弟利用好这一点,就足够和他们周旋一阵了。而且我们也不是真要和他们正面厮杀,不过就是在城中闹出些乱子来而已,主动权在我们……” “你说的确实在理,但说到底还是一切还得听成老大的,你也知道老大的手段,若是敢违逆他的意思私下行事,谁都担待不起。” “哼,成老大怎么如此拖拉,这等好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说不定还能让我们兄弟从暗处走到明处,当了朝廷高官呢……”他的话突然被房门的一声吱嘎所打断,随即脸上的不满就化作了巴结的笑容:“成……成老大……” 出人意料,在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口中让人敬畏的“成老大”赫然是个略显清瘦的青年,表面看着竟没有半点江湖大豪该有的威风,唯有当其目光从两人面上扫过时,才带出了一股子的凌冽如刀般的气势来。 不过旋即,他又把眼中的气势一敛,笑着亮了下手中提着的酒坛道:“听说谭老六你来了我特意去城里找了坛子好酒来待客。你也知道,现在城里乱糟糟的,想要弄这么一坛好酒可不容易,所以就耽搁了些时候。怎么,看来你是有些不满了。”一面说着,他已经入屋,很自然就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上,门外双方的兄弟却有种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意思。 这个成老大别看年纪不大,而且崛起也在这两三年间,但手段确实狠辣,几乎已把东京城绝大多数的道上人物都给压制住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地位已不在当年无忧洞鬼樊楼那些头领之下,影响里说不定还更大些。而这两年里,但凡是与他为敌的,几乎全死得不明不白,连家人都很快消失在城里,端的是可怕至极。 刚刚还表现出一定不满的谭老六此时是彻底变了样了,赶忙点头哈腰道:“小的哪敢呢,我只是担心成老大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有些焦躁罢了。” “是吗?那就好。”成老大笑着点了点头,这才取过桌上的酒碗,为他们三个都倒上了坛中美酒,这才看着谭老六道:“那就说说正事吧。” “是 。那边的人下午时就联络了我们兄弟,想请我们在东京城里做出些事情来让那些叛军看看,最好是能把整个东京城都给搅乱了。比如纵火,杀人,要是能做到的话,能把樊楼这样的有名之地一把火烧了就更妙了,从而好配合他们接下来的行事。”孙途才刚率军夺下东京,暗处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把整个城池给彻底搅乱了,并打算从中火中取栗! 见成老大未动声色,他又接着道:“而且他们开出的好处实在不低,只要咱们点头,就先有三千两黄金送到,一旦事成,再有黄金五万两相赠,再加上到时候能保举我等进入官场。成老大,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只要做成了,我们兄弟们一直想要的就都有了,大可做得。” “你怎么看?”成老大又看了眼边上另一人。 “可以做得,毕竟这支叛军才刚到东京,立足不稳,只要我们抓住机会,就能给他们添许多麻烦……”他的话却被成老大迅速截断:“我是指他们承诺给的好处你怎么看?” “这个……这许多黄金确实是我们怎么都赚不到的,他们足够有诚意。” “我倒不这么看,以我们如今的实力,真要像当初鬼樊楼时那样不择手段,别说几万两黄金,就是几十万两也不是难事。”成老大却把头一摇:“至于所谓的事成后的封官许愿,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我连他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如何能信这些将来的好处?你说是吧?” 谭老六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成老大这是在拐着弯跟自己打听背后之人的身份啊。这却让他略有些犹豫了,对方现在也被叛军控制着,通过手段才联络到的自己的人,要是泄露出去,一旦被那边查到了,后果可是颇为严重啊。 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成老大又是一声冷笑:“这下你该看出他们所谓的诚意有几成了吧?连幕后之人的身份都不肯说,凭什么让我相信事成之后你们会给我兄弟们好处?别到时候给我们来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那时我们可就连冤枉都没处喊了。” 谭老六只觉一阵头疼,他是真没想到这成老大会如此谨慎,连这一点都要计较。而成老大却是好整以暇地举碗做了个敬酒的样子,与他两碗碰了一下后,才道:“我真不明白他们这些所谓的贵人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信不过我们就别想着借我们的力量来行事。如果真想找我们帮忙,就别老觉着自己高高在上,还想着什么隐藏身份。他们也不看看现在已是什么时候了,若没有我们帮着出手,他们必死无疑,那孙途可不是善男信女,只要稳住城中情势,就要对他们下杀手了。现在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更好选择,只能向我求助,那就把话都说明白了,把好处也给我交足了。” 这番话他是盯着谭老六的眼睛说的,立马就让对方的压力陡增。再仔细想想,还真就这么回事。现在城中那些禁军什么的早已全部缴械,官员宅邸也 早被叛军给围住盯上了,压根什么都做不了,所以能挽救局面的,也确实只剩下相信这些城狐社鼠的力量了。 在干了那碗酒后,谭老六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不是一人一家,是以蔡梁两大家族,还有韩家,文家,林家……这些朝中高官们的家族一起授意找的咱们。这下成老大你该相信他们的诚意了吧?以他们这些人的家产和地位,只要事成,给几万两黄金,再为兄弟们谋个出身差事还不是小事一桩,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事后出尔反尔呢?” 成老大听了这番话后,目光便是一闪:“这几家我都有了解,他们的人可传不出消息来,看情况应该还有人在外头主持大局吧?我要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只要你告诉我他是谁,这事我就接下了。” “这个……”谭老六又是一阵头疼,很想随便找个人搪塞过去,但又知道在此人面前说谎是行不通的,因为他太了解东京城了。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咬牙道:“是李家商行的李炜李老爷子出面让我们出手的,那李家商行本就和朝中许多贵人有着密切往来,而他又不在朝中为官,所以行事要方便得多……” “原来是他。”成老大咧嘴一笑,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我还真忽略了这老东西,他可真藏得挺深啊。既如此……” 谭老六只觉着脑袋略有些发晕,或许是因为刚才左右为难思考过多所致吧,但心里还是一喜,总算是说服这家伙了,这成老大给他的压力可真是不小啊。可结果,就在他的笑容刚攀上脸颊的瞬间,却听到了一个让他亡魂大冒的结论:“那就动手吧!” 随着这话一出,门外院子里,谭老六带来的那几个兄弟身后,两名成老大的手下已同时出手,一个铁拳如锤,势如奔雷,接连轰在三名没有防备的汉子身上,将他们打得倒地不起。另一人则剑出如风,招式既狠且险,全取的是对方腰背要害,出招比那人更快,眨眼间又把五名汉子刺翻在地。 谭老六就跟见了鬼似地看着外头自己的手下被人如砍瓜切菜般杀翻,口中惊叫:“铁游夏,冷凌弃……成崖余你……”正欲起身拼死一搏,可才一用力而起,就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人又软倒了下去,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已中了蒙汗药,完全是着了对方的道了。 成崖余脸上此时满满的皆是讥讽的冷笑,看了眼手边没有减少半分的酒碗:“以后记住了,跟人喝酒时得多留个心眼,莫要稀里糊涂就被人给放倒了。如此,才能做得成大事,而你,注定失败!” &&&&& 唔,不知有几位还记得这个曾经出现过的龙套配角,另外,刚刚的几个名字又有几位书友听说或是看到过呢?他们三个和老崔合在一起,可是个以前的大IP呢…… 看,今天路人又用到几百章外的伏笔了,所以求下票什么的一点不过分吧,毕竟昨天居然都忘了。。。。。 正文 第1037章 地下势力(下) “是成叔叔把我们接到一个好黑好臭的地方去的。”回答孙途问题的却不是扈蓉或雅儿,而是边上一脸嫌弃的虎头。就在孙途一愣间,他怀里的凤儿又奶声奶气地出声纠正道:“是成哥哥,他让我们这么叫他的……” “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不须插嘴。”虎头颇有些懊恼地瞪了自己妹妹一眼,那小大人的模样顿时逗得其他三人一阵笑,也让本来略显紧张的气氛也松懈了下来,而孙途的眉头也在一皱之后迅速散开,他已经猜到了答案:“是成崖余出的手?应该是唐枫想法儿联络的他吧?” 这回终于是由扈蓉开口了:“就是他了,这回真亏了有他在暗中帮我们,要不然我和姐姐还有两个孩子怎么都出不了这府门,那几日外头足有好几百兵包围着呢,根本不给我们半点空隙。” 孙途现在除了后怕外,也是一阵庆幸,看来自己当初布下的伏子真就起了大作用了。 这个成崖余几年来在东京城内名头也是极大,算是官府之外最大的一股地下势力的老大了。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如今名动京华的青年豪杰在十来年前却只是一个流落街头三餐难济,连性命都可能随时被人取去的小乞儿呢? 话说那时的孙途也才刚刚踏入官场,恰逢一桩大案落到手里——长兴坊纵火案。那时,他便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查到了城中一座破庙内栖身的乞丐身上,并在拿下那些家伙时顺手救下了当时并无任何自保之力却依旧敢于拼命的小乞儿成崖余,鲁达更是因为看他算号人物,竟还把他收作了自己的徒弟(要是忘了的可以回头看看第127章)。 虽然之后不久,孙途鲁达他们便离开了东京,但他还是托崔略商对这个少年多加照料,鲁达也未曾藏私,把自己的一身武艺悉心教授。而这成崖余倒也不俗,几年间苦心练武,真就让他有了长足进步,至少市井中已几乎遇不到什么对手了。 靠着这一身本事,又有崔略商从旁照拂,成崖余得以在东京这小江湖中立稳脚跟,还有了一些自己的班底,几个可作生死之托的好兄弟。只是他终究根底不实,又不想成为某些贪官的爪牙,所以势力倒也不算太大。 直到两三年前孙途再次出手对付鬼樊楼,把相关的帮会中人一网打尽,成崖余和他的兄弟们才真正地冒出了头来——当然,这也与孙途的暗中扶持有关,只是这些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并迅速取鬼樊楼而代之,成为了东京城里真正的地头蛇,就是官府都对其忌惮三分。 因为孙途刻意留他作为自己的后手,所以即便到了今年,朝中竟也没人知道这个新近冒起的成老大竟是孙途的人。直到这一回,侯府被围,家人遇险,时迁又自告奋勇前来想把人救出去,孙途才把这一张底牌给亮了出来,让他在入城之后去找崔略商和成崖余,想通过他们来把人救出。 “他是怎么做到从官军的包围里把你们救出去的?”孙途依旧是满心的好奇,看着他们问道。 “三哥哥,你去那边的角落,打开箱子就能知道答案了。”雅儿笑着一指边上那个红木箱子道。 那是个用来置放杂物的箱子,以前也一直摆在这厅堂的角落里,还真不惹眼呢。孙途见此,心头一动,便即上前开箱,然后脸上就露出了略显惊叹的笑容来:“原来如此,真是好手笔啊。”却见那箱子下方竟是个黑黝黝的洞穴,显然是直通下方的地道入口了。那成崖余果然好手段,为了救人,竟生生从外面挖进来了一条地道,怪不得能让雅儿他们四个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围困了。 “这也多亏了崔大哥和唐枫他们,要不是他们指点着,这地道也不会如此精准地被挖进我们家来,还瞒过了外边的官兵。”扈蓉也是一脸佩服地说道。 孙途点头表示认可,心里更多了几分感激:“对了,这地道又是通往哪里的?” “就是我们宅子后边的一处小店铺。就是我都没有想到,原来咱们家后边就是锣鼓巷,那里最是热闹,所以等我们到了那边,再换上衣裳后,便能轻易混入人群,连官兵都查不到我们的行踪了。”扈蓉满是佩服地道:“还有,那成老大为了确保我们的安全,又特意把我们送进了下方水道之中,如此一来,就是官军把个东京城翻个底朝天也休想找到我们。只是那地方太黑,而且还臭烘烘的,很是不舒服就是了。” 孙途这才知道自己的妻儿前些时日竟是躲藏到了与自己关系不浅的地下水道之中。这些年来,他先后在水道里灭过两次无忧洞的贼子,可最后自己的妻儿居然也需要由此保身,也算是难解的缘分了。 同时再想到他们这些日子只能窝藏在那等恶劣的环境里,孙途又是一阵心疼和愧疚:“这次真委屈你们了。你们放心,今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这样的苦,担这样的心了。” 雅儿忙笑了下道:“三哥哥我们从来就没有怨过你,我虽然不懂什么大事,但也知道你做的一定是对天下人有益的好事情,我们就算受些苦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比起其他人,我们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听说了,三管家他们已经被害……”说到这儿,她眼眶就是一红,颇觉伤感。 当日事急,而且也不可能真把一宅子的人都给无声无息地带走,所以最终只得他们一家四人从地道离开,却把家中奴仆管家全留了下来。这一点直到此刻雅儿还是心中不安呢。 孙途见状,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你不必自责,说到底害死他们的不是你,是那些贪官。我可以保证,他们的仇,还有千千万万被其陷害,被其欺压的百姓们的仇,我孙途都要让他们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嗯,我相信三哥哥,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雅儿郑重点头,随后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其实何止是他,扈蓉和两个儿女这时候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毕竟他们也颇为困顿劳累,现在又快天亮了,自然早撑不住。要不是因为急着想见孙途,见了他后 又是一阵兴奋,只怕他们此时早就睡死过去。 孙途见状又是自责地一笑:“看我这粗心的。大家都困了,先回去睡觉吧,我也陪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天亮后再说其他。” 当时间来到十一日五更左右时,分别了一年,又经历了诸多波折才得以重聚的孙途一家人终于一同安歇下来。 不过外间的一些事情并没有随着孙途的睡下就同时停歇下来,更多的风云变幻还在继续着—— 童沐没有休息,一双带了血丝的眼睛正在唐枫和随他同来的崔略商、成崖余的身上来回扫动,语气有些森然:“你们的意思是,城中有人竟打算趁我军刚进东京,立足未稳,竟打算让你的人在此纵火烧杀,扰乱全城?” “正是。”成崖余在对上童沐的双眼时也不见有丝毫的畏缩,点头道:“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本就是越侯的人,所以我已经把人拿下了,并从其口中套出了想做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的身份。真正想要东京大乱的是以蔡梁两家为首的城中豪族大户,而主导这一切的,则是有名的李家商行的老板李炜。” “一个商人吗,他的胆子还真是够大,胃口更大!”童沐眼中杀意满满:“真当我讨贼军是吃斋念佛的善人了,居然到了这时候还想要搞鬼坏事,看来不杀一些人是不成了。” “童知府,这事毕竟干系重大,可需要先报与将军吗?”一旁的部下有些含糊地问道。毕竟就在不久前,孙途还因为手下将士闯民宅夺钱财伤百姓而大发雷霆,重惩了好些人呢。 “不必。”童沐却立刻摇头:“这事虽有人证,却恐怕一时是拿不到物证的,加鞭此时打扰将军,也难有万全之策。” “那难道就由得他们在背地里捣鬼不成?”唐枫颇为恼火地说道,都查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因为有所顾忌就放过那些家伙吧? “谁说要放过他们了?”童沐冷冷一笑:“这些人留着终究是祸患,我们不可能总是防着他们,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引蛇出洞,眼下不就有个大好机会吗?”童沐说着,又看了眼面前的成崖余。 这位的反应也是极快,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回道:“我的人当然可以行事,只是,这天却快亮了……他们真会冒险与我们配合吗?” “当然,对他们来说趁我们立足未稳先把东京的水搅浑,然后再把那些重要人物救出来才是最紧迫的事情,所以只要你这时动手,哪怕会有些冒险,他们也得跟进。而且,你别忘了,刚刚你已经反了水,要是拖上一拖,他们可能就知道内情,或有变数。所以此事必须即刻而动,至于将军那儿,自有我去解释。”童沐当机立断地给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还有唐枫,你派人盯死了李家商行,一旦他们有所异动,就是我们名正言顺把他们拿下的时候!” “卑职遵命!”唐枫深吸了口气后,立刻领命。他知道,自己发挥真正作用的时候终于到了! 正文 第1038章 名留青史? 一夜好睡,直到临近中午雅儿才缓缓从甜梦中醒来。这是她几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了,自从隐约知道自己的夫婿在做些什么,得罪了满朝官员后,雅儿便未有一夜安眠。 直到昨夜孙途回来,全家团聚,又能依偎进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气味入眠,雅儿方才真正放松沉睡,然后这一睡就到了中午。 只是当她醒来时却发现身边那个能让人完全放心下来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床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米粥,底下更有一张纸条。雅儿起身过去,拿起碗来,就看到了满是柔情的留言:“醒了就喝州吃饭好好歇息,等晚上我回来与你们一起吃饭。”正是孙途的笔迹,这让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刻她只觉着之前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与此同时,那个对家人最是温柔,大有慈父良夫模样的孙途却已一改在家时的温和模样,杀气凌然地立在那些个跪了一地的家伙面前,双目从他们身上迅速扫过,就如刀剑般锋利,让这些人都不敢大口呼吸了。 直看了他们一圈后,孙途才哈哈一声冷笑:“好哇,你们还真算是够忠心,够有骨气的,到了这时候居然还妄想与我一斗,真觉着本侯不敢杀人立威吗?” 他面前跪着的,正是刚想借机出手救人并搅乱整个东京局势的蔡京和梁师成的手下人等,以及以李炜为首的李家商行的一批人。 就跟童沐所说的那样,在成崖余假意带人纵火烧杀时,这些人果然以为机会已到,立刻跟进,也在各自的势力所在干起了烧杀之举。另外还有一支由不少高手组成的队伍更是直取刑部天牢,想解救被关押在那里的蔡京等人。 可结果,他们却是自投罗网,才一发动,就被早埋伏在四周的讨贼军将士四面合围,甚至连火都没能点起来几把,就被十倍以上的精兵吞没擒杀,一众主要人物更是全数被活捉,并在此刻押到了孙途面前。 这些人此时一个个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耷拉着脑袋,未再作声。孙途又是一声冷笑:“既然你们非要寻死,本侯就成全你们。而且这回不光是你们,就是与你们相关的亲友也将受牵连!本来我还不想如此大开杀戒,这却是你们自己害死的他们!” “孙途,你别惺惺作态,你觉着我们会信你的话吗?你一个乱臣贼子,纵然暂时不敢对我等如何,等你真夺取了大权后依然不会放过我们的。既然迟早都是一死,我们现在反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名男子突然抬头看着孙途大声叫道。 而后,年老体衰的李炜也在咳嗽了两声后说道:“不错,你道老夫看不穿你的为人吗?只从当初你对顾家商行的狠辣手段我便知道若让你掌权我等便再无宁日,所以此番我们只是自救,既然不成,那就只能叹一声时也命也,老天不公 了。如今落到你手里,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过孙途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天下自有公论,你这乱臣贼子纵然能侥幸赢得片刻,也是难有长久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是你兵败授首之时。到那时,青史之上便可知谁忠谁奸了!” 这番自以为是的说辞顿时就惹得边上的唐枫一阵恼怒,当即抢上一步便欲修理这口出狂言的老东西。但却被孙途摆手制止了:“到了这时他们也就能逞逞口舌之利了,又何必因几个将死之人的说辞而生气呢?没的丢了我们自己的颜面。” 等唐枫应命退下后,他又笑看着这些人道:“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是脸皮够厚,还是真已经混账到相信自己就是公理的份上了。本侯出兵从未说过要谋反,我是清君侧而来,是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的稳固,为天子不受蔡京等奸贼的蒙蔽而来。所以我拿下的只是那些贪官奸贼,而不是朝中所有官员。至于城中百姓更是无辜的,所以本侯也下了严令,不扰百姓。 “可即便如此,你们却依旧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本侯对你们赶尽杀绝了。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说什么自己是慷慨赴死,我不会给你们这样的机会。今日开始,城中百姓就会知道我讨贼军是为了他们而来,我会公告天下,让他们有冤申冤,告到官府。你们这些人哪个身上不是背负了累累血债,这一回我便要以最正大光明的方式杀光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 “你们一个个的居然还以为能在青史留下个忠义之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们留在百姓心中,史书之上的,只有贪婪暴虐,死有余辜的千古骂名!” 一番诛心的言论一下就把他们最后那点气势都给打掉了。顿时间,这些人全都跟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软在了地上,眼更充满了绝望。哪怕就是之前被人一网打尽时,他们都还没绝望到这般模样呢,但现在,在知道眼前的孙途绝非鲁莽好杀的莽夫后,他们才是真正的绝了翻盘的可能。 在看着这些人如死猪般被拖出去的狼狈样子后,唐枫等将领顿感解气,忍不住赞叹道:“将军英明,几句话就把这些死硬的家伙全给拿捏住了,卑职佩服!” “你们也不必拍我马屁,其实即便没有这一乱,我也是早打定主意要公告全城,任百姓鸣冤的。因为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最顺理成章的理由,才能将这些朝廷高官权臣全部解决掉。只是这么一来,你们可就有得忙了,这就赶紧派人去做吧,至于接百姓冤情的地点,就设在开封府和刑部吧!” 孙途这一个命令下达后,手底下的将士们可真就有得忙了。东京城可是极大,人口更是众多,想在短时间里把这一消息传遍全城,哪怕其手下兵力众多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之后的半日里,讨贼军一下就出动了好几千人在东 京城穿街过巷,一边敲锣打鼓吸引百姓注意,一边把孙途号召全城百姓申诉自己冤情的决定给公告了出去。好在如今城中百姓八成以上都藏在家中不敢出门,所以一路之上倒是未有多少的耽搁。 而当这一消息开始满城传开后,一些本身就怀有大冤情的百姓就开始坐不住了。他们中间,或是有亲友死于那些官员之手,或是自身受其压迫陷害已连日子都过不下去的,此刻见到了机会,便纷纷壮起胆子来,走出家门,就近跑去两处受诉的衙门鸣冤。 人往往都有个从众心理,哪怕大家都藏身家中,可依然有无数人在从自家院门后边偷眼打量着,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等看到自己身边的邻居真就满怀希望地出门,又欢天喜地地回来后,这些冤情更小些的人自然也坐不住了。 于是等到傍晚之时,更多的怀冤百姓赶到了两处衙门诉说自己的冤情,待到天黑时,衙门外头排起的队伍反而是越来越长了。竟是在连续受理了诸多冤情后,百姓们对孙将军越发有信任感,所以更多的人跑来喊冤,可以说几乎每一个五品以上的官员身上都背负着超过三起官司…… 当然这其中或许有百姓夸大其词的可能,也有人想着浑水摸鱼报复自己的仇人,但更多的,还是官员倚仗身份欺压百姓的真实案件。哪怕这次动用了上百个识字的书吏兵将受理冤情,他们依然忙得不可开交,直到三更之后,才劝退了众人,让他们等到次日天亮再来。 而孙途,也在回家时拿了一大批与蔡京等权臣相关的冤情笔录回去翻看。等吃过饭看了之后,饶是孙途多有准备,也依然一阵恼火,最后更是啪的把这些案卷全拍在了书案上:“夺人钱财田产,强占人妻女,栽赃杀人……这些当官的一个个表面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背地里干出的就没一件是人事儿,真就是罄竹难书! “可就是这么一些人,却被赵佶视作亲信肱骨,把偌大个朝廷天下全交与他们管治,然后又让他们趁机害更多的无辜,侵吞更多的好处。这便是我们的大宋朝,所谓的繁华盛世!君昏臣贪,百姓遭难,等到国之不国,外敌入侵,又让更多的百姓遭遇灭顶之灾!这样的大宋朝,不要也罢!” 如果说之前孙途做这一切还只是针对蔡京等人,想用一个更合理的理由解决掉他们的话,那现在的孙途是真打算把那个已成傀儡的家伙也一并铲除了。这个同样自私贪婪到了极点的家伙就不配继续当这天下之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他也不配! 一瞬间里,孙途眼中已有精芒透出,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已然从其心中生出:“打铁趁热,在把蔡京等人定罪解决掉后,也是时候动一动皇位上的那个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先把民心军心都给凝聚起来,是时候给那些无辜的百姓一个交代了。 正文 第1039章 军法大如天(下) 转眼已是正月十四。若是换作以前,东京城里早已是花灯如海,人潮涌动,将比平日里更热闹数倍不止。 因为每到上元佳节,几乎举城百姓都会出来欢庆一番,各条街道上的店铺商家也必然会用尽法子地扎出花样百出的花灯来争奇斗艳,招揽百姓。到得夜间,这满城的花灯更将灿若星河,比之天上的星月更为灿烂辉煌。 但这一切却在今年的这个年节戛然而止,因为孙途率讨贼军杀来了,使得满城官民人人自危,又有谁会再把心思放到这等事情上去呢?所以直到今日,整个汴梁城里都见不到几盏花灯,倒是路上的行人却比前些日子要多出了许多,而且他们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涌去,那就是相国寺前最热闹的十字街头! 就在前两日里,伴随着咣咣的锣声,讨贼军的人马已满城的把今日要在此处给诸多受了兵灾的百姓一个满意交代的消息给传遍,并直言今日会以军法处置害民的兵将,更有越侯孙途孙将军亲自出面给大家一个说法。 这确实惹来了无数百姓的好奇,本来大家就因为讨贼军入城后的规矩行径而略有些放下心来,之后他们又肯接受众人状告朝中高官而使百姓对他们的观感更佳,现在更有本就被无数百姓视作当今英雄的越侯孙将军出面解释一切,自然更是能引得所有人的注意了。 所以哪怕时间定在了巳时之后,可天才蒙蒙亮呢,成千上万的百姓就已顶着寒风从四面八方赶向了相国寺一带,看着架势都要胜过往日去相国寺看灯了。待到辰时之后,这一片方圆数里的区域里更是聚集了好几万人,密密匝匝的,把各条大街小巷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么一来,自然是便宜了这附近的诸多酒家店铺,尤其是各家酒店的二三楼,更是坐满了客人,那雅间的价格是打了滚的往上翻啊,可即便如此,依然难挡许多人的热情。 此时,在一处酒家的二楼之上,能一眼看到前方十字街头情形的雅间内,几个酒客正一边喝着酒,一边评说着前方这盛景呢—— “你们说说,那越侯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把这许多人都喊了来,会如何发落自己部下的兵将?” “还能如何发落,无非就是摆个样子罢了。人都已经杀了,他还能也杀了自己的部下不成?真要这么做了,只怕手底下那几十万兵将都不肯听命了。” “这话说的在理,要论起来,这些讨贼军已足够守军纪了,也就刚进城时做了些抢掠杀人的勾当,如今全都老实守在城门等要紧处,对咱们百姓那是秋毫无犯,甚至比以往那些禁军更守规矩。他们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我实在不认为那越侯还能追究他们的罪责。” “可现在都聚集了几万百姓来一看究竟了,若真把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让越侯如何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这个嘛,他们这些当官的总有办法糊弄过去,咱们看着便是。在我看来,应该就让人磕个头,再 赔些钱财了事。我可听说了,那被杀的一户人家本就为富不仁,勾结官府害了不少穷苦人家,那杀他们全家的兵将也是他们的仇人,这算得上是恶有恶报了……” 这位还没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完呢,边上的同伴已突然一指窗外十字街头:“看,那台上上人了。”顿时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就在这几日里,此处已被临时建起了一座三四丈高,二三十丈见方的高台,这就让更远处的百姓也能清楚地看到上边的情形。而此时,一身戎装的孙途已在几个亲卫的随扈下登上高台,整个人气度森然,叫周围百姓一见之下,心生敬畏,连嗡嗡的讨论声竟也一下子轻了下去。 孙途只把眼往周围那么一扫,这才举起了手中的电子扩音器,气运丹田,开声说道:“诸位东京城里的父老乡亲,我便是越侯孙途,在此有礼了!”声音滚滚而出,一下就把周围的所有杂音全给压了下去,也让众百姓露出了惊色来,他们是真没想到越侯能有如此神通啊。 在稍稍冲四周欠身致意后,孙途才又继续道:“今日本侯让人召集诸位前来,只为了两件大事。其中之一,我已早早便让人传遍全城,就是关于我讨贼军将士在入城之后所行的一些不法之事。他们不但抢掠过一些无辜人家,甚至还出现了杀人破家之举,此绝非本侯当初起兵时的目的,更非我所愿意看到。 “早在我大军从幽州南来时,本侯就已在军中颁下数十条军令,其中最重的就是不得伤及无辜,抢掠百姓,这也正是我大军一路而来,少有城池抵抗的原因所在。只因所有人都知道我乃奉大义而来,绝非害民之贼寇。 “可在进入东京城后,终究还是有将士坏我军法,不但纵兵抢掠,更杀伤百姓。此事,本侯责无旁贷,不但要追究,更要给城中百姓,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今日,我就在此给各位一个交代。” 这番话一出,让周围几万百姓更为感兴趣,人潮也跟着一阵涌动。若非台子四周早有上千精兵环绕守着,只怕百姓都能把这高台给冲垮了。同时也有人在下面高声喊叫:“孙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兵将啊?”只是声音却被周围更多的杂声覆盖,压根传不出多远去。 可孙途就好像听到了似的,把脸一肃,又道:“当初立下军法时,本侯就规定,但有抢掠百姓者,皆责以五十军棍。但因此番之事实在过于严重,为警示全军,本侯决定,除了寻常兵卒只受五十杖外,伍长以上军官皆受八十军棍,并且,他们将在此处,在大家的眼前受刑!” “轰……”人群一下子就炸了,谁也没想到孙途下手竟如此之狠,竟是如此到底铁面无私,说要严惩,真就要在众目睽睽下重责麾下将士。当然,也有人对此颇有些不屑,觉着孙途也就摆摆样子,最多提上十几二人来受刑罢了。 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出口呢,现实却让他们哑口无言。随着孙途话音落下,数百个兵将已自 动上台,他们只着单衣,却未有半点瑟瑟发抖的意思,神色也颇为平静。在看了孙途一眼后,齐声道:“我等犯下大错,今日受将军责罚心服口服,不敢有半点怨尤!” 说话间,他们竟齐刷刷地除去了衣服,分别跪坐在台子四周,而后,又有许多军卒手持粗长的军棍上来,竟真就要动手用刑。也是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知道这台子为何会如此之大了,分明就是为了让这么多人一起受刑用的。 “这……他是来真的?那些兵将居然还没有半点怨尤……”太多人都傻住了,实在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一支军队。 而孙途却并不忙着下令用刑,而是突然一把也蜕去了自己的衣裳,露出健壮而布满了许多伤疤的上身——那都是一次次战斗过程中留下的痕迹,纵然强如孙途,作战这些年也受了大大小小的许多创伤——看着实在触目惊心。就在众人再度惊呼出声时,他又高声道:“还有,本侯身为军中主帅,却未能管制好麾下将士,任其骚扰杀伤百姓。他们固然有错,我孙途的过错更大,所以,今日我也一并受罚,并加重一倍,受一百军棍!”说完,放下手中扩音器,也和其他人一样,跪坐了下去。 刚刚还一片惊呼的现场,在他话音一落后,瞬间就陷入了诡异的沉寂,再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高台上的孙途,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 这,这还是自己所熟悉的世道吗?这不是强权即是公理的世界吗?孙途他明明地位极高,哪怕杀再多人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他怎么就会为了这点“小事”便甘心在这么多人面前受罚?而且是受如此重的一百军棍……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要不是做梦,哪可能出现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啊? “将军……”立在孙途身后持杖的军卒不禁有些为难胆怯,举起军棍,又不敢挥落。 “来吧,这是军令,更是军法。我说过,军法大如天!既然是我定下的军法,就该从我做起,一百军棍,我孙途还受得住。来吧!”最后二字,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身后军卒猛然一凛,终于是把心一横,牙一咬,猛地挥起了手中军棍,再带着呼啸,狠狠抽在了孙途的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闷响。 当这一棍真就落到孙途背上后,下方百姓才如梦初醒,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切竟是真的,孙将军真就以身就法,当了大家的面受此军法! 与此同时,台上其他人也都挥起了军棍,啪啪的击打声响作一片。一场壮观的受刑场景就这么没有半点遮掩,没有半分掺假地呈现在了所有百姓的眼前,也让他们真正明白了孙途所部军法之严,绝非说笑…… &&&&& 日……日子对上了……一半,今天正好八月十四。 所以说路人我找这么个由头要票也不容易啊。。。尤其是当这还是九月的最后一求时,就越发显得我很诚恳了,各位忍心不给几张票吗? 正文 第1040章 军心民意(上) “砰!砰!砰!砰!……”手臂粗细的军棍抽打在人身上不断发出沉闷的声响,直听得高台四周的百姓阵阵肉紧,尤其是在看到连孙途这样的大人物,一军之帅都在众人面前受此严刑后,给大家的冲击就越发的大了。 之前还有不少人怀疑今日的一切只是走过场,或是演的一出戏,但现在,在眼见得几百将士被军棍如此抽打,直打得皮开肉绽,惨叫不断时,众人才真正彻底相信了孙途的诚意,因为就连他自己都是在受此酷刑。 高台近处的百姓都能清晰看着那携带着风声的军棍重重落在孙途背上,随之皮肉破裂,带出丝丝鲜血来的可怕场景,也能瞧见孙途在挨棍时面部肌肉的阵阵抽搐,要再有人说这一切都是场戏,都是假的那就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几十棍后,孙途的背部已然血肉模糊,四方百姓也渐渐从刚才的震惊中走出来,嘤嘤嗡嗡的不断有声音响起:“孙将军他是真把军法看得比什么都重啊,所以我们应该相信他能守好咱们汴京城,不会再出现百姓遭殃的事情了。” “我早就说了孙将军是咱们大宋的大英雄,他既然带兵说了是清君侧,那就一定是那些奸臣贪官的错。什么六贼蔡京高俅等等哪个不是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的奸臣,他们就该死!” “孙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才是我们的大救星,之前他们在北边就杀败了辽人金人,这一回又来东京杀贪官,而他自己又这么看重军法,强调不可扰民,这是千百年来都没有哪一支军队能够做到的事情啊……” “什么太子犯法和百姓同罪,什么割发代首,那都是骗人的把戏,只有孙将军这样的大英雄真豪杰,才会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们在他的军法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连他自己都不例外。试问,我们还有什么可怀疑他的?” 在一些有心人的影响下,周围百姓对孙途的观感是越来越好,也越发的相信其部下的兵马能带给整个东京,整个大宋百姓以安全和公平公正了。甚至都已经有人开始担心起孙途的身子能不能扛住如此毒打,大声叫嚷了起来:“孙将军,你的诚意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身系天下,还请莫要在受此刑了!” 但这些话传过去却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军棍依旧在呼啸着落到孙途背上,看得人揪心不已。其实这一回最受触动的还不是那些百姓,而是周围的将士们,看着自家主帅竟为了部下的过错当众受刑,这可比他们自己受此杖刑更叫他们感到痛苦,受到的教训也更加深刻。 原先,他们对于孙途如此严法处置犯了事的袍泽私下里还是颇有怨言的。毕竟在普通军士看来他们连战连捷,打下数十座城池,最后连东京都被迅速攻破自然是个个都有功劳,而且功劳极大。这么大的功劳在身,哪怕真因为一些贪婪之心而抢掠伤到了百姓也不算大过错,至少也能功过相抵,不受惩处吧。 可结果孙途却压根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直接下令用此严刑,哪怕 对他再是忠诚的青州兵将士心里也多少会带了些怨气。 但现在,随着孙途陪着大家一起受刑,而且挨的军棍更多,完全不打半点折扣后,将士们心中的怨气已变成了担忧,变成了惭愧。没有哪一次比这回更让他们觉着原来军法是那么的森严,无论是什么人,曾经立下过什么功劳,只要触犯军法,必将受到严惩。 那每一次落下的军棍不但是抽打在孙途的背上,更是抽打在了每一个讨贼军将士的心里,尤其是那些拱卫于高台四周的青州兵,听着上头的砰砰声,脸上的肌肉更是跟着颤抖抽搐,难过到了极点,也对孙途的敬意达到了最高点。 突然间,一名兵卒下意识地开口唱起了起来:“大宋将士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歌声一起,周围的袍泽们先是一呆,继而便一个跟着一个,慢慢也唱了起来。先是十几人,然后是几十,几百,最后不光是高台周围的那上千将士,就是高台上还在挥棍的兵卒,人群中看着这一切的将士们,也都不自觉地加入到了这一首军歌的大合唱中来。 歌声慢慢汇聚,响作了一个调子,一首词曲古怪简单,却又一听能懂的军歌在人群中飞快散播唱响:“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对我拥护又喜欢;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努力减轻朝廷的负担……” 开始时,百姓还只是好奇地听着,但随着将士们不断唱着,重复唱着,这首朗朗上口的歌曲居然也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很快地,就有许多百姓也加入到了这歌曲的合唱中来,这也意味着百姓们对孙途和讨贼军的认同认可,相信他们确实是一心为公,再无任何的怀疑与芥蒂。 古时商鞅为立信而在城中设一木,明言有力士能搬木到城门者可得百金。当时秦国百姓还不肯信,直到有壮汉尝试着移动了巨木,然后果真得到百金重赏。由此,朝廷法令得以被举国百姓认可,并最终让秦国的变法深入到国内的每一个角落,成就霸业之始。 而今日孙途做的要比商鞅更为激进,他以自身受刑来取信于民,取信全军。由此一阵军棍打下来,军心民心皆已投到了他的怀中,为接下来的行动彻底打开了大门,铺平了道路! 他的这点心思寻常百姓和将士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而那些头脑足够机敏的读书人,在此大势之下,也彻底不敢再站到这么个被所有人所信任,甚至是顶礼膜拜的大英雄的对立面。可以说,这一百军棍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要比挥军攻下几十座城池更大。身外之城易破,心中之城难攻啊! 不过这一切终究只是对整个大局来说,可真正关心孙途之人却明显不这么看,比如他的家人。 就在众人合唱,群情激荡,大家伙儿对孙途的崇拜之情到达最高点时,他却还在高台之上承受着军棍的无情抽打。随即,就见有一人乘马如飞冲来,几如劈波斩浪般从人群外一冲而入,高声尖叫: “三郎——!” 这一下来势可把百姓吓得连连惊呼,急忙走避。而那些将士们,本来是打算出手阻拦的,直到听了这惊慌痛心的叫声,看清楚马上那穿着火红衣袄,却依然身材修长,模样俏丽的妇人时,阻拦的动作却是停止了。因为大家在这一瞬间已认出了她的身份——孙途的平妻扈蓉! 孙途因为知道这一回自己会遭不小的罪,所以一直都瞒着家里人,没让他们知道有此一遭。却不想,事情居然还是泄露了,而且扈蓉居然就这么急吼吼就赶了来,这让他都是一愣,又一下军棍抽上后,更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惨哼出声。 而在看到这一幕时,扈蓉更是急到了极点,双目都发红了,再度全力催马,在马儿冲到高台前时,一手用力按在马背上,整个人已腾空掠起,直扑向抬上的孙途,杏眼圆睁,檀口怒张间,一声尖啸更是随之而出,同时掠出的,还有一道寒芒,当的一下,正好架在了又一下打来的棍子上,将这条手臂长短的军棍给砍去了一截,同时她人也轻盈地落在了孙途身侧,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住手!” 这下变故可把所有人都给惊住了,歌声早停,几万双眼睛都落到台上,扈蓉却完全没有半点惊色,大声叫道:“你们为什么要打三郎,他明明,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是为了救我大宋,救百姓而来……就算下面的将士做了什么错事,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为何他也要受刑!” 是啊,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三军主帅,所以要受底下的人牵连吗?若真是如此,恐怕天下就再不可能有什么将军了,甚至以此推知,官员犯事,岂不是要把皇帝都给怪罪进去吗? 一霎时,周围军民又一次受到了冲击,对孙途更为钦佩,对扈蓉的出现不但没有半点怪责,反而佩服她为了救自己的夫君敢于出手说话的胆气来。 就是孙途都有些没想到会有此一变,当即强忍着疼痛看着身旁的扈蓉:“蓉儿,你,你怎么跑来这儿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事?” “三郎……”看着孙途背上血肉模糊的样儿,惨白的脸色,扈蓉是越发的心疼了,双眼更有泪水流下:“这么大事情,你怎么就不跟我和姐姐说呢?可把我们吓死了。要不是童二哥叫人带信来,恐怕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我,我绝不会让你再无端被人打了!”最后一句,是那么的决绝,她也跟只护着自己受伤伴侣的雌豹似的,摆出了十足的攻击性,竟吓得周围那些将士都往后退了几步。 孙途苦笑:“这童沐他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我让他去见皇帝把事情办了,怎么就又要生出这般枝节来?” &&&&& 各位中秋国庆双节快乐啊。。。。怎么样,以持久而不是爆发为长的路人没有让各位失望吧,哪怕是这样几十年一遇的节日里,俺依旧保持着更新。。。。所以各位不给投两票以资鼓励吗?有保底月票的给个呗,没有的给几张推荐也是好的呀。。。。 正文 第1041章 军心民意(下) 虽然背上的棒伤很是不轻,疼痛感更是一波波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但孙途的头脑依然清醒而敏锐,只片刻间就想明白了其中原委。 扈蓉的到来当然不是童沐失口的缘故,恰恰相反,这是他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想通过她来使自己少受些苦,毕竟哪怕强壮如他,这一百军棍硬吃下来也得卧床一段时日,即便现在才受了五六十杖,伤势已然不轻。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孙途又不好借坡下驴,只能苦了张脸,轻声道:“蓉儿,听话,你先回家去吧,有什么话等我回家后再说不迟,别再乱我军中事了。” “不!”扈蓉却是一脸的坚决,轻咬着嘴唇断然摇头拒绝:“我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这样的苦。谁要是敢伤你,我绝不让他好过!”说完,一摆手中鸳鸯双刀,立刻就吓得边上几个持棍的军卒一阵胆寒,连忙往一旁避去,生怕自己真被伤着了。 下方百姓却是越发的兴奋了,这等妻子救夫君的场面可是极少见,只有戏文说书里才能看到,现在却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面前,而且涉事者还是大名鼎鼎的越侯孙将军,这实在叫人大饱眼福,连呼过瘾啊。 如此喜闻乐见的发展不但没有让百姓和将士们感到不满,反而让他们对孙途越发的敬佩起来。因为只有真正的英雄,才能让一个女子完全不顾一切地来救他啊,而且大家也看不到半点里头有造假的感觉,完全都是出自真心。 “蓉儿,你别误我,军中事岂能儿戏?我孙途既已答应了大家受这一百军棍,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不然如何取信将士,取信天下?”孙途又再度大声叫道,只是这本该跟自己妻子说的话,这回却是远远扩散了出去,落到了近前好几百人的耳中,也让他们再度动容。 可扈蓉依旧不为所动,眼中更是泪水涟涟:“我知道你是个大英雄,需要顾虑许多事情。可我只是个小女子,我只想我的夫君和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孙途猛吸了口气,刚还想再说什么呢,突然身边几名军卒竟跪了下来:“将军……卑职情愿受罚,也不想再伤到将军分毫!” 只一愣间,一众围在高台四周的将士们也都齐齐回身拜倒,大声说道:“还请将军以大局为念,莫要再因下属的错误而伤及自身了!” 最后,那些全都受伤不轻的将士们也都由衷叫道:“将军,我等知错,今后再不敢犯军法,还请你以天下为念,收回成命。” “请将军收回成名,莫再受刑!”上千将士同时高喊。然后这股子心情又弥漫开来,无数百姓也动容叫了起来:“孙将军,我等知道你大公无私,军法为重,我们愿意相信讨贼军将士,还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先是几十人,随后是几百几千,最后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高声叫喊,请求了起来:“还请孙将军停止受刑,我等再不敢怀疑 将军,怀疑讨贼军将士……”声音汇聚杂一处,远远扩散,上天入地,几乎传遍全城。 就是孙途都未曾料到会有这么好的效果,而到了这一步,他也确实没有必要再硬受这军棍之刑了。他可没那么死脑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真打成重伤,接下来的事情也不好办啊。 主意既定,他终于轻轻点头,然后挣扎欲起。奈何受伤不轻,身子乏力,这一下竟起不得身。好在有扈蓉在旁,及时探手一扶,孙途才得以慢慢站起来,并吃力地冲四方拱手为礼。 早有人把边上的扩音器递到了他的手上,孙途又举着这玩意儿,大声道:“多谢各位乡亲,各位将士信得过我孙途,维护我孙途。这实在让孙途既感动又惭愧,也让我更坚定了当初的信念,一定要让我汉家子民过上安定的生活。 “今日,既然你们都如此相请,孙途若再不接受就实在太不知好歹了,那就权且把这剩下的三十六军棍记下了。以后要是再有我军中将士犯事伤无辜百姓,孙途再来领罚。” 众将士闻言脸色一肃,纷纷吼道:“将军,我等今后定谨守军法,不敢再做伤民害民之举,若不然,甘愿受死!” 孙途微微点头,又扫过面前那乌泱泱,看着数量更众的人群,又说道:“另外,除了这里的将士外,其实此番在东京犯下军法的还有十多个军中将士,他们所犯之罪尤其严重,竟是杀人满门。虽然这其中尚有前情,是因当年冤情而起,才让我军中将领齐欢带部杀入民宅,灭人满门。 “但杀人终究是杀人,此事本侯也绝不会包庇部下。所以我已决定,就在明日,将齐欢及其下属十六人尽数当众处斩,以儆效尤!希望诸位乡亲能原谅我们犯下的过错!”说着,又强忍着背上的痛楚,躬身抱拳行礼四方。 百姓们这下是当真无话可说了,如果说之前他们心里还有个疙瘩的话,那现在是真个彻底服气,心服口服!这孙将军果然公道,说话算话,都不打半点折扣的。他说军法大如天,就真做到了只讲军法不论私情。抢掠伤人的,全都挨了军棍,杀害人命的也将以命相抵,就连他自己,都为了抵偿部下的罪过而在众人面前挨了几十军棍。试问,从古至今,还有这样把百姓的命当回子事儿,把军法视若天道的掌权者吗? 纵然是再不情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东京其实早在孙途的掌握之中。别说他们这些蝼蚁般的小民了,就是皇宫里的大宋官家,其实性命也操于其手。试问,他哪有必要非伤及自身,那只能说明孙途确实把百姓当作最重要的东西,把军法当成必须遵守的规矩了。 看到众人那满怀着尊敬的目光,孙途心中大定,自己这番苦果然没有白受,民心已尽归自己,这也就为他接下来的行动铺平了道路。 打铁趁热,孙途旋即又道:“之前本侯就曾说过,今日来此只为两件事情。现在第一 件已经给了大家交代,再说说第二件。想必各位还记得我此番带兵南来的真正目的吧? “清君侧,我讨贼军不惜冒着被指作叛逆而来,为的就是清君侧,杀奸贼!至于朝中谁是奸贼,百姓心中自然都有杆秤,而本侯也早在前两日就公告全城,号召有冤情的乡亲们前往刑部及开封府陈述告状了。而就在这几日里,本侯已收到了数以千计的冤情,所涉官员更是达数百之多。这其中最严重者,便是以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为首的六贼人等! “他们这些年来欺上瞒下,做下了累累恶事,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但苦主却又投告无门,只能默默忍耐。但今日,本侯可以告诉各位,你们的冤情有了转机,我将为你们主持公道!就在现在,我已派部下童沐入宫,面见天子,陈蔡京等奸贼的罪状数百条,请天子下诏处斩这一干奸臣。 “我更相信,以陛下之圣明,虽一时被奸臣所蒙蔽,但在如此确凿的罪证和诉状面前,他必会幡然醒悟,杀奸臣,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只等明日,就在此地,朝廷将处斩蔡京而下四十三名罪大恶极的贪官奸贼,及其家中子女人等,只等各位到来一观!” 孙途的话到此停下,但现场却再度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都愣怔着面面相觑,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许多人甚至都觉着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出现了幻听,怎么就能听到朝廷会处斩蔡京等重臣权臣呢? 直到发现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露出相似的疑惑表情,大家才终于慢慢确信这是真的,不是做梦。有人扭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然后在痛呼一声后,又双目发亮,高声欢呼:“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 “孙将军英明,陛下圣明!”片刻间,数万人同时高声大叫起来,所有人都沸腾了,兴奋了,直想着大吼大叫着来表现出自己激动的情绪。他们等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出现的痴梦,结果今日,孙途居然就这么直白地告诉大家,蔡京等奸贼的末日真就到了! 哪怕是之前去官府状告那些官员的百姓们,也无法相信自己的一次诉讼真能把那些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大人物们推入绝地。 一波波的欢呼似无休止般,如潮水似的从这儿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传到了皇城,传到了外城,又传向了东京城外。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惊人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宋,让每一个深受其害的百姓们都欢欣鼓舞,高叫朝廷圣明。 都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可事实上那些作恶多端的家伙却不是被百姓的咒骂给咒死的,只有用暴力,才能将他们彻底毁灭,以暴才能制暴! 这一刻,孙途在民间的威信更是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点,已彻底把整个朝廷都给盖了过去。 &&&&& 双节外出提早发,然后再求下票哇,毕竟今天还是一号呢。。。。 正文 第1042章 逼宫欺君 当孙途已获得诸多军心民意的支持时,皇宫之内,童沐正立于天子赵佶跟前,向这位如今依然是大宋朝名义上的掌权者提出自己的要求:“陛下也看到这些诉状冤情了,而这里的几十份只是那数以千计的被戕害百姓的冰山一角而已,所以孙将军希望陛下能即刻拟旨,定蔡京、梁师成及其党羽家眷人等死罪,以安天下民心,扬我朝廷法度。” 平静的话语落到赵佶耳中就如一声声巨雷震响,直叫他心跳加速,神色剧变,脸上更是不自觉地露出恐慌之色来:“这……”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猜到了孙途接下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将在朝中卷起一场血雨腥风。可真当他看到手中书表,听着童沐报出的那一连串朝廷重臣的名字后,还是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御案上堆放着的那几十份诉状在赵佶眼里更是成了烫手的炭块,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蔡京等臣子背着自己在外头做了多少祸国殃民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他都因为自私贪婪而选择了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以为以大宋之富庶,纵然百姓吃些苦头也算不得什么。而且蔡京等臣子还把得来的诸多好处都送到了他的面前,这就让赵佶更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断重用他们了。 而现在,孙途却要定这些人的罪,这是不是意味着很快的,这个其实是谋逆乱贼的家伙就会把矛头直指自己了?毕竟一直以来蔡京他们都是在得了自己的首肯下才大肆搜刮天下的,论起罪魁祸首来,还当数自己。 满满的纠结和惶恐让赵佶竟生出了一丝反抗的勇气来,又或者是面对的只是童沐而非孙途的缘故,竟让他觉着自己还有一点挣扎的余地。所以在沉默了一阵后,他终于壮胆开口:“童卿,这些刁民的所谓冤情恐怕还做不得准吧?若因他们的告诉而杀朝廷重臣,朕以为只会让朝廷颜面尽失,实在不是个妥当的主意。 “更何况,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就没有擅杀朝廷重臣之先河,太祖皇帝更是曾立下誓言,不因罪杀士大夫,朕岂敢违背祖宗成规,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杀蔡卿等人呢?还望童卿你能在回去后和越侯多作解释,也望他可以三思啊。 “朕知道他与蔡卿等人多有嫌隙,但这毕竟关系到我大宋朝中安定,更关系到天下大势,还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 听着这位张口朝廷,闭口大势的,童沐嘴角一扬,露出了一丝讥诮轻蔑的笑容来:“官家,你是不是想错了一件事情?” “嗯?”赵佶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头却是一沉,因为他已感受到了对方态度上的转变,从刚才的平视变为了现在的俯视。 童沐迈步上前,很快就只与赵佶隔案对视,这已完全超越了君臣奏对时的界限,满满的皆是威胁 :“你以为我们这是在请求你批准此事吗?你以为没有你这一道旨意,我们就不能杀蔡京他们了吗?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发一言即是旨意,我等臣下只能乖乖遵旨意办事吗?” 每一个“你以为”出口,都能让赵佶的身子颤抖一下,三句话完,更是让他面色唰的变成一片惨白,这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有多么的不堪。 童沐拍了拍案上的书表:“陈上这些书表只是为了留你一点脸面罢了,别给脸不要!早在你做下那些事情,放任那些贪官残虐百姓开始,就该知道自己会有个什么下场了。若是肯配合,还能让你保持一点做为天子的尊严,要不然,你赵家宗室别的没有,人还是有不少的……” 最直接的威胁,顿时就让赵佶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那儿,双目也已无神。最后那点虚假的,只用来欺骗他自己的幻想也彻底破灭。原来,在这些人眼中,他这个皇帝早就已名存实亡,是一个随时都能替换掉的傀儡木偶罢了。 可笑自己居然还妄想与他们讨价还价,妄想与他们周旋保住蔡京等人,这完全就是与虎谋皮,自取其辱了。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就传来了一阵阵如浪潮般的呼叫声,哪怕隔着重重宫墙,依然能叫人分辨出那话中之意:“孙将军英明,杀死那些贪官……”这让赵佶的身子再度猛地一抽,最后的一点坚持也已粉碎。 “官家应该已经听到了吧?这是民心所向,是这东京城百万民众心底里最大的期盼。若你还执迷不悟,想着保住蔡京等人,那就是与天下为敌,这样的天子,我大宋根本不会要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童沐说着,又两手按在御案上,身子向前一倾,几乎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盯着赵佶说道。 “朕……朕准你所请就是……”赵佶终于崩溃,带着哭腔地说道,这时他只能先选择保下自己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被孙途给废了,那自己就离死不远了。 童沐却不给他留任何颜面,只掏了下耳朵,又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清啊?说大声点。” “朕……我说蔡京他们确实罪在不赦,我这就下旨杀……灭他们满门……”可怜的赵佶只能扯起了嗓子大声说道,再没有了半点君王该有的气度,连自称都已经变了。因为他知道,在对方眼里,自己确实根本算不得什么君王了。 “那就好,还请官家亲笔写下旨意吧。”童沐这才满意点头,脸上那不屑的笑容却是更盛了。他想到了多年前,自己才刚入仕时,那是把面前的天子视若神明一般的存在啊。可才几年工夫,自己就已看透了他懦弱、自私、无能的本质,如今的赵佶在他眼里,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根本就不值一提。 赵佶却只能忍受,用颤抖的手取过案头的纸笔,然后按照童沐的意思, 把一份判定蔡京梁师成等朝廷重臣举家死罪的旨意给写了出来。还真别说,他虽然当皇帝不行,可一笔书法当真了得,哪怕是在如此恐惧的时刻,那瘦金体的字还是相当了得,不见半点异样的。 直到他用过自己的印玺,童沐才伸手取过,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上头的内容,微微点头:“以官家这一手文章,他日到衙门里谋份刀笔吏的差事倒是手到擒来了,实在叫人佩服啊。” 满满的讽刺与揶揄传入赵佶耳中,他却连半点怒意都不敢透出,只能是陪着笑,点着头,哪有半点君王该有的尊严啊。可即便如此,童沐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眯眼打量了他片刻后又道:“既然官家如此能写,那就再写一份东西吧。” “写,写什么?” “罪己诏。”童沐盯着他道:“你不会以为天下百姓所受之苦皆是拜蔡京等奸臣所赐吧?若不是你重用他们,放任他们,又何来他们的肆无忌惮?别的我不知内情还不好多说,但朱勔身在江南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最后只能跟随方腊起兵的,我在那边可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而朱勔所以能如此害民,皆因他打上了你给他的筹运花石纲的名义,所以真论起来,你的罪名只在他们之上。现在由你下一道罪己诏向天下百姓道歉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让朕下诏罪己?你……你……”纵然是已经放弃抵抗的赵佶在听到意思后,还是想要拒绝,因为这真就是奇耻大辱,甚至很可能动摇他作为大宋天子的正统性。 历朝历代,下罪己诏的皇帝自然不少,但其中一多半只是为了在某次大天灾后安抚民心罢了,其实根本不可能真有皇帝在臣民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而另一半所谓真承认了自己错误的皇帝,那也是等他死后,由朝臣借他之意下的罪己诏,其实与他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可现在倒好,他赵佶却要成为第一个亲笔写下罪己诏,而且是承认自己实打实罪名的皇帝了,这实在大大超越了他的底线,哪怕在此等情况下,他依然极力想要抗拒。 但现在的赵佶早是砧板上的鱼肉了,童沐又怎会容他拒绝呢?当下里便又盯住了他:“官家,你觉着你还有选择吗?生死与荣辱,你自己选择吧。”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佶最后的一点防线彻底崩碎,身子一颤后,终于轻声道:“我……我写……”作为一个少有的在当了俘虏后还能在金国受尽屈辱地活上几十年的皇帝,他对生的执着,或者叫贪生怕死的执念还是要强过许多人的,为此,他可以抛弃一切尊严,只求苟活! 于是,在童沐的提点下,一份由活着的皇帝亲笔写就的罪己诏也就新鲜出炉了。当拿过这份诏书时,童沐也忍不住露出了欢喜的笑容来,这一回,主动权真就彻底掌握在自家手中了。 正文 第1043章 布局蓄势 童沐拿着两份诏书来见孙途时,却是在他家中后院的榻上,孙途趴在上边,左右则是一脸担忧和心疼,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的雅儿与扈蓉,就连生性活泼的孙捷都显得格外安静,守在一旁。 而在看到孙途背上的创伤后,童沐更是唬了一大跳:“将军,你……你真在众人面前受了一百军棍,这有些过了吧?” 孙途苦笑了一声:“若真挨完一百军棍,只怕我现在就没力气和你说话了。不过也得亏了有你,叫了蓉儿前来,要不然我还真没法躲避,只能硬挨了。”说话间,他略一摆手,两个妻子便很体贴地起身带了儿女离开,把这边留给了他们二人。 “将军,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你想要收拢军心民心的意图我自然明白,可真有必要把戏做得这么真吗?真就当几万人的面受此重罚,你就不怕伤了你的威信?”童沐见房内只有自己二人,便不再有什么顾虑,摇头问道。这一点其实他一直想劝说了,但之前孙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当然有这个必要,因为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取信天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刑是作不得半点假的,而且你不在现场,所以不知当时将士和百姓的反应,经此一事,我相信无论军中民间,我孙途的声名已到了最高点。”孙途不以为意地一笑:“至于说什么有损威信就更是多虑了,我又不是被其他人拿下后挨的军棍,而是为了维护我军军法才自动受罚,谁敢因此就看轻了我?” 童沐默然,一时还真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说辞来了。而孙途也没给他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的机会,当下就道:“不提这个了,看你的样子,宫里的事情应该颇为顺利吧?圣旨拿到手了?” “那是当然,我依着将军所言,直接对那赵佶用强,他果然很快就服了软。原来所谓的天子也不过如此……”童沐说着,满是不屑地嘿嘿一笑。事实上在今日之前,其实他对赵佶还是有些忌惮尊敬的,毕竟身为人臣在面对君王时多少会有所顾忌。 但随着今日这一出后,皇帝那高不可攀的形象已是彻底崩塌了。原来当今皇帝也就是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一旦面临威胁就会果断出卖他人的卑鄙小人罢了。这种落差瞬间就把童沐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彻底冲垮,让他对赵佶再没有了半分尊敬,只有深深的鄙夷。 “这一点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孙途也是嘿的一笑,一个能心安理得当几十年俘虏的皇帝,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尊严呢?顿了一下,他又看向对方手中的卷轴:“把圣旨拿来我看看。” 童沐答应一声,忙把两道圣旨慢慢展开,并随口解释道:“这一道便是定下诛杀蔡京梁师成等奸贼全族的旨意,这一道则是赵佶的罪己诏。只要先后颁布,不但能杀光这些祸国殃民的东西,还能让皇帝颜面扫地,就是朝中那些官员怕也会起其他心思了。” “好。明日上午,你就将这道旨意通告天下,然后再代我于城中监斩蔡京人等!”孙途满意点头,目光里满是浓浓的杀意。 “明日可是上元节啊,这么急着就杀了他们吗?” “怎么,杀他们还得挑日子不成?毕竟夜长梦多,为防再出什么差错,得赶紧把他们全部铲除了,这样哪怕还有他们的党羽在暗地里想做什么,也缺了名分。”孙途眯了下眼睛道:“不过却是要辛苦你了。若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该是由我亲自出面监斩的。” “将军言重了,你如此安排对我而言却是一桩大功劳,何来辛苦之说。” “我可不是与你客气,别看我们已经控制了东京全局,但在暗处,还是有不少力量在蠢蠢欲动。所以明日处斩他们绝不可能如想象般一帆风顺,你作为监斩官员,也有些担着风险啊。”孙途正色道:“所以你切不可大意,兵马一定要布置妥当了,各种应急方案也要筹措到位,万不能让人有可趁之机。” “将军您就放心吧,此事我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绝不给他们半点机会。”童沐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随后,又和孙途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告辞,毕竟对方身上有伤,他也不好太过打扰。 直到目送他离开,孙途才把脸上的笑容一敛:“明日……我可不会给时间让你们从容布置,一切就在明天见分晓吧。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把该使的手段都使出来,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也好让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 刑部天牢。 这里一向是关押朝廷官员和要犯的所在,但自大宋立国以来,却也从来没有如这次般一下子关进了这许多大人物。从太师到太傅,从宰相到尚书,可以说如今能住在这牢房里到底,那都是之前朝中了不得的大人物,跺跺脚都能使东京城的地皮颤上三颤了。 可现在嘛,虽只几日工夫,他们一个个却完全变了模样,不但容貌憔悴,整个人的精气神也萎顿到了极点,若此时再把他们放到街上,看着就和那些贫民没什么两样了。 这其中变化最大的当然要数蔡京蔡太师了,本就已过七旬的他现在看着更是苍老无比,苍白的须发,如枯树皮般的老脸,配上那对深深陷进去的眼睛,简直就是行将就木的样儿,哪还有半分几日前权倾朝野的太师权相的模样啊。 从天堂突然落到地狱,确实摧垮了他的心理和身体,让他一直都陷于浑噩之中,甚至连有人送饭进来,蔡京都没什么反应,然后他的饭食也就被同牢房的其他人给分吃了。是的,作为当朝宰相,他现在还是与七八个低一级的官员一起关押着,全无半点特殊。 直到今日傍晚,送饭的狱卒把勺子在牢房前的木栅栏上邦邦敲打了五下,蔡京半闭的眼睛才突然睁开,然后竟先其他人一步,扑到了栅栏前,伸 手就去抢那刚放到碗里的黑面馒头。这下还真把其他人给吓了一大跳,竟忘了上去与他抢,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在拿过馒头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里也多了一个小小的纸卷儿。 等到入更后,牢房里重新变得一片静谧,蔡京才缓缓把那纸卷从袖子里取出来,就着外头透过小窗照进来的月光,看起了上头的内容来。这一看之下,古井不波的脸上却是一阵的颤动,嘴角抽搐间,更是喃喃轻语,发出了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咕哝声:“孙途,你好狠,好绝啊……明日,就是见分晓的时候了吗……” 虽然身在天牢,但几十年大权在握的蔡京还能做出最后的挣扎,消息也依然灵通得很。居然只在小半日后,便已知道了孙途将于明日把他们全部处斩的准消息,也知道了自己最后的力量会在明日劫法场,救自己! 在他牢房的侧对面,另一人也在微微发颤后,把张纸条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梁师成在东京的势力也不比蔡京小多少,自然也在此刻知晓了一切,同时更做好了明日在刑场之上被人救走的准备:“孙途,只要这一次我不死,你就等着天下大乱吧……” 同一时间,东京外城,一座不怎么起眼的小院落中,数十名身体壮硕的汉子正静静地面对着一个气势慑人,目光如电的男子,听着他用压低的声音说着鼓舞人心的话: “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师对我等有着大恩,现在就是我等出死力,用命来报答他老人家的时候了。那孙途不但起兵谋反,还欲加害太师,把一些罪名强加到他老人家的头上,并选择在明日处斩。这我们能接受吗?不能,我们要救太师,明日就是最后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机会! “天牢外头有上千精兵把守,所以我无法杀进去救人,但到了法场之上,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虽然到时会有更多兵马把守,但百姓只会更多,只要我们能把乱子惹起来,就能从容把太师从那些丘八手下救下来。你们,愿意为了救太师不惜一切吗?” “我等愿意!”这些汉子全都低声嘶吼着,一副决绝的模样。 “好,那接下来我来说一说全盘计划和细节……” 同样的场景,在东京城里足不下十处之多,在这个最后关头,最后忠心于蔡京梁师成等人的暗中势力已再不能蛰伏,却是打算冒险出击,于明日法场之上,杀讨贼军一个措手不及! 另外,更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还有一支军队正日夜兼程直朝着东京而来,正是由江州太守蔡九蔡得章亲自率领的部下三万精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深知一旦父亲被杀,举族被灭,自己这个身在外地的儿子也必然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趁着还有机会,拼上一把呢! 这个正月十四的夜很不平静,所有人都开始布局蓄势,只等着明日那一刻的到来。但到底谁能笑到最后呢? 正文 第1044章 血色上元节(一) 大宋宣和八年,正月十五,上元节,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这天一大早,来自东京城中各处的百姓就纷纷从家中出来,直朝内城东边的相国寺一带汇聚而去,还未到辰时呢,那一边的街巷已全被人潮所占领,其中之人竟是连转个身都难。可即便已拥挤如此,还是有更多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就连汴京之外的百姓,但凡是得知这一消息的,也全都赶过来了。 实在是今日要在相国寺前执行的事情太过重要,也太过耸人听闻了,简直就是大宋立国百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朝廷,或者说是越侯孙将军竟要在此处斩包括蔡京梁师成等在内的数十朝廷重臣奸佞及其家眷,这是何等壮观而解气的场面啊,又是多么的出人意料,对天下人来说,这就是做梦都不敢有此一想啊。 别说太师蔡京太傅梁师成了,就是这名单中某个不被大家所知的官员,那也是天下所有百姓只能仰望的存在。他们确实干下了太多祸国殃民的勾当,但朝廷也好,百姓也好,却是一直以来都拿他们没有半点法子,别说让他们以命相抵了,就是罢免他们的官职,让他们再不能以手中之权残害百姓都是奢望。 因为谁都知道,大宋自太祖立国时就曾定下国策,朝廷不杀士大夫!什么叫士大夫,就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是朝廷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所以百年来虽然朝廷里出现过一场场的党争,但失败者却多半只是贬官外出,少有真就因此而死的;所以百年来大宋朝又出了多少贪官,哪怕他们被查有实证,可结果却也被轻轻放过,多少官员因此可能欺凌百姓,做下滔天之恶,但最终也还是逃脱了律法的制裁…… 谁都知道这一条成规大有问题,但因为是太祖皇帝所立,所以从未有人敢于推翻。但今日,越侯孙途却用极其强硬的手段将其彻底推倒,而且这一杀,还是数十官员及其家眷。这如何能不引得城中百姓争相围观,多少含冤未明的百姓们等待着这些恶贯满盈的家伙们人头落地的一刻啊。 说一句今日将普天同庆,将成为大宋历史最重要的一个上元节恐怕无数人都会点头同意了。现在,就只等着时间到来,只等那些贪官人头落地了。 在众人略显兴奋与焦急的情绪里,时间一点点滑过,转眼便到了巳时。随着咣咣咣咣的锣声,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布满了百姓的长街缓慢而来。而在看到头里的孙字军旗后,本来还占满了整条街道的百姓们就跟快刀划过的豆腐般,迅速朝着两侧退开,将前进的道路让了出来,使这支队伍能够迅速通过。 头前的上百精骑策马通过后,后边则是数量更多,足有数千之众的精悍兵将,而被他们围在垓心处的,才是一个个重枷在身,镣铐齐全,身着囚衣的犯人。此 时不知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枷锁的缘故,还是心中惶恐,这些犯人全都低垂着脑袋,步履更是沉缓到了极点,非得边上的兵将不时挥起枪矛皮鞭驱赶,他们才会一步步地朝前挪动,看着完全没有半点生气。 若非早知道了这些人犯的身份,只看现在他们这番狼狈的模样,谁都无法相信这竟然就是往日那些高高在上的相公官人们。那个位于队伍最前头,几乎走一步都要喘上几口粗气,须发皆白的家伙居然就是能让天下人闻名色变的蔡京蔡太师,而跟在其身后那个脚步更小,脸色更苍白如纸的居然就是梁师成…… 当百姓们慢慢认出他们的身份后,先是一阵静谧,继而愤怒尖锐,各种腔调的骂声便从四面八方而来,混杂其中的,还有各种烂菜叶臭鸡蛋,外加不知从哪里拾来的石子碎砖,全都如雨点般狠狠砸向了这些祸国殃民的奸臣狗官。直打得他们连连惨哼,走路的脚步是越发的凌乱了。 眼见百姓骚动得越来越是厉害,似乎随时都有许多人要扑将出来,亲手杀了这些狗官,才有几名将士挥舞着手中兵器连声叱喝,阻止了人们的进一步行为。同时这些犯人身旁的将士则没好气地再度狠狠抽动鞭子,驱赶他们以更快的速度朝着前方法场而去,受这些犯人的连累,连兵卒身上都中了不少烂菜叶臭鸡蛋呢。 本来不是太长的一截道路,却因为百姓的举动和拥挤而让整支队伍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过去。好在后面那些犯官的家眷们倒是没有引得太多百姓的仇恨,得以消停下来,他们才能迅速通过,要不然,恐怕光是把人带进法场都要超过午时了。 这一幕落在从另一边进入法场,已高坐在监斩台上的童沐眼中,让他心中更有底气:“民心可用,怪不得三郎他一入东京就急着要杀掉这些家伙,倒是真有些道理。这一回只要再杀掉他们争取到了城中乃至全国民心,那接下来我们再想进一步推行自己的一套方略就能得到无数人的支持了。” 思索间,他的目光又从那周围人山人海迅速扫过,心中又略有些紧张:“不过今日这场处刑却必然会遭遇波折,就让我看看城中到底还有多少冥顽不灵的家伙,看你们会闹出多少动静来吧。但不管你们有何手段,只要今日敢出动,就让你们做个陪葬!” 心思一转间,童沐的目光又往侧方一座三四层的酒楼上头一扫,这才迅速又收回了视线,开始整理了下案头的各项物件,又一理身上衣袍,缓缓地站起了身来。 因为此时那些犯官及家眷几百人已被带进了法场,被兵将们强行按倒,跪作了数十排之多,而每个人身后,更有手持鬼头大刀,目光坚毅的军中汉卒,显然他们就是此番行刑的刽子手了。 今日行刑的场面实在太大,纵 然是东京城内想找大这么大批量的刽子手也不可能,所以孙途便索性让人从军中召集了一些胆大手狠的军将来执行今日的处决。而当知道今日要杀的乃是蔡京等权臣奸佞后,军中将士更是个个踊跃,只半日间就已招齐了人手。而这其中,最夺人眼球的,却是一个同样身着犯人囚服,却站在蔡京身后的汉子,他放在一干等待行刑的将士中间可实在太特殊了。 就在外头的百姓发现这一怪状,并纷纷猜测议论时,童沐已在一振衣袍后举起了手中的圣旨,身边则有亲兵把个扩音器也放到了他的嘴边,好让他的声音尽可能远地传到四周:“各位东京城的父老乡亲,本官童沐,今奉陛下旨意,越侯孙将军军令特来监斩执行蔡京、梁师成而下一干朝廷奸佞及其家眷。本来,这一场该由孙将军亲来监斩,但昨日他因维护军法而身受近百军棍,晚上又棒创发作,实在难以起身,所以只能由本官代为监斩,还望诸位莫要误会。” 此话一出,又惹得四周百姓一阵嗡嗡议论,其中多半都是对孙途的溢美赞叹之词。昨天他为了维护军法甘心当众受杖一事早已通过口耳相传散播到了东京城的每个角落,大家对孙途更是尊敬,所以哪怕他今日未曾到来,也不曾让大家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是越发敬重于他了。 童沐只停了片刻,就再次开口:“眼前这些犯官,一个个都深受朝廷大恩重用,但多年来却不思报国为民,反倒多行不义,残害无数百姓。就在前几日里,我等便已接下了数千状告他们的冤情,道一声他们的罪过罄竹难书也不算夸张。 “越侯在看过这些后,更是义愤填膺,故而特意入宫请见天子,历数蔡京等人之重罪,并让天子下旨定其死罪。虽然我大宋朝百年以来未曾杀过士大夫,但蔡京等人犯下之罪实在太重,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之不足以正国法。所以今日,本官特奉旨诛杀群邪,以谢天下!” 一顿之后,他才真正打开了那份圣旨,一清喉咙后,大声念起了上头文采斐然的旨意来…… 四周的无数百姓无论听不听得懂,这时全都努力竖起了耳朵来听,一个个都兴奋得面容发红,身子发颤,但却又没人开口说什么话,像是怕因此打断了这庄严的一幕似的。 但是,在这等肃穆庄严的环境,却也有不少人与周围众人格格不入,神色闪烁间,身子还在下意识地往前挪动,尽可能地去靠近前方法场。倘若有人仔细去看他们低垂下来的手与袖口,就会发现那里赫然有寒光闪烁。 相国寺内,七层高塔之上,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远远朝着法场方向略作眺望后,目光又迅速投向了更远处,投出了东京城:“九少爷应该快到了吧,还有那一路奇兵也该要发动了。成败生死,只在今日!” 正文 第1045章 血色上元节(二) 时间稍稍回拨,两个多时辰前,东方既白,天才刚刚亮起,东京以外。 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沿着官道一路狂奔几百里,实在让一直以来都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蔡九蔡得章有些吃不消了。终于在车辆再度一个拐弯,带得他差点撞上车厢壁后,他在里头发出了一声怒吼:“且住!” 这一声叫还是很有用的,疾驰的马车应声停了下来,但还是让蔡得章因惯性一个前扑,头正磕在了前方挡板上,让他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伸手够了半天,还是靠外边的亲卫帮着掀开了车帘,露出了外头的青天白日,还有马车左右的无数骑兵步卒。 “太守……”没等那亲卫询问有何吩咐,蔡得章已一把推开了他,软着两条腿冲到了车外,低头哇哇把肚子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然后又是一阵咳嗽,半晌后,方才略略定神,拿随身的绣帕擦去嘴角的痕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还有多久能到东京。” “如今离东京只有不到五十里,翻过前面的山坡应该就能看到京城了。”那亲信忙上前回话道:“只是不知道我们还赶不赶得及……” “一定能赶得及,号令全军,继续全速进发,务必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城下。我们在城中早有内应,只要到了,便能顺利杀进去,到时候,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蔡得章在作了几个深呼吸后,终于恢复过来,大声说道。这话却是跟周围那些随他一路从江州杀奔而来的部下说的,因为他很清楚接下来他们会遇到多大的艰险。 “嗷……杀进东京,救下陛下和太师!”这些军卒则是大受鼓舞,纷纷高声呐喊,在蔡九重新回车上后,再度提速前冲。 此时天才刚蒙蒙发亮,照此速度来看,他们确实能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东京,而这几万人所卷起的声势,更是几乎能把沿路的天地都给遮蔽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已翻上了最后的一道山梁,远远的甚至都能瞧见东京汴梁城的轮廓了,似乎只要再冲刺一把,就能全无阻碍的直达城下! ¥¥¥¥¥ 回到现在。东京城,相国寺外法场,监斩官童沐已把手中圣旨读到了最后——虽然这份诏书辞藻华丽,弯来拐去的有着太多东西,但其实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天子已经认定了蔡京等人的重罪为实,所以决定当众处斩这一干奸臣及其家属…… 当这样的意思散播于人群后,本就因此而来的百姓就越发的兴奋了,欢呼声中,人群不自觉就朝着前方涌动,似乎是想离得这些将死的奸臣更近一些,从而好在他们人头落地时看得更清晰些。 而这一幕落到蔡京等人眼中时,本已经颇为麻木的他们脸上又是一惨。原来百姓们早怨恨自己等到了骨子里,恨不得自己快死,只是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在却是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了。 而后,他们又听到了更 叫人绝望的声音:“午时将到,验明犯人正身!” 伴随着童沐这一声长喝,他们身后的那些兵卒已迅速走上前来,仔细查看了他们的容貌,同时也去掉了这些犯人脖子上的木枷,以方便接下来的用刑。在一声声“验明无误!”的高喝声里,蔡京等人便被迅速按翻在地,许多兵卒都麻利地探足把他们踏在地面上,两手则高高举起了手中刀,只等着一声号令,便可顺势下劈,将他们斩杀当场。 直到这一刻,最后的恐惧感才如潮水般从每个人的心中涌起。本来都已经表现得颇为麻木的他们突然就痛哭流涕,大声喊起了冤枉来:“我冤枉啊,我为官一向正直,从来就没有害过人,这都是孙途他为了排除异己,谋夺大权的阴谋……”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几十年来忠心朝事,从未有半刻懈怠,孙途所说皆是假话,百姓们也是被他煽动起来的棋子而已……” “你们都被那孙途骗了,只要我等一死,陛下落到孙途手中,你们的处境只会比之前更加不堪……” 这些人做着垂死的挣扎,纷纷大声叫嚷着。奈何他们的声音却只能被身边那些等待行刑的兵卒听清楚,远一些的百姓们都在欢呼,叫骂,压根就没人会听清楚他们在叫些什么,所有人都拿眼睛死死盯着这些等待被刀斩去头颅的奸佞贪官,只愁时间为何过得如此之慢,巴不得他们早死。 倒是相隔甚远的皇宫之中,冷清坐在殿内的赵佶,此时突然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向了外头的天空,脸上满满都是惶恐:“已经快到午时三刻了吧……” “午时三刻已到,准备行刑!”童沐在盯着身前的日晷片刻后,开口吼了一句,手中朱笔便在一枚粗大的令箭上猛然一勾,再一甩间,那写着个大大斩字的令箭已被他抛到了前方地面上。 令箭落地,刀已扬起! 就是再稳如泰山的蔡京这时也觉着一阵恐惧攫住了自己的心脏:“怎么到了这时还不见人来救我,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不成……”心思电转间,他看到了一道黑影从侧前方的酒楼上一闪而至,跨过近百步距离,唰的一下,竟直接没入了其身后刚要下劈出这一刀的军卒的胸口,带得他魁梧的身子一个踉跄,便连人带刀直往后倒去。 这一箭就是信号,飞出后,引来了四周的风云突变,人群中,一下就跃起了数以百计手持利刃的壮汉,他们齐声高吼:“我等奉陛下圣旨救忠臣,杀叛逆!”喊声未毕,人已如一只只怪鸟直扑前方的刑场,刀剑挥舞着,直把周围的无数百姓都吓得尖叫逃散,一下就把法场上井然的秩序给冲击得乱作一团。 本来在人群和犯人之间还隔着一队队的兵卒,但就在这一刻,因为百姓受惊乱跑,一下就冲向了整齐的队列,让他们的阵势瞬间就出现了一个个漏洞。而那些手持利刃的凶徒则在百姓 的掩护下迅速扑前,手起刀落,杀向了措手不及的兵将,只眨眼工夫,已有不下三四十个兵卒倒在了这些人的手下,鲜血涌动间,百姓更为慌乱,四下奔逃,也就给了他们以更多靠向前方的机会。 高处监斩台上的童沐见此脸色已作铁青,连声高叫:“守住刑场,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竟从远方突然飞来,若非身侧一名护卫及时拉了他往边上一闪,只怕他当时就要中箭。可即便如此,还是因此吓得他不能再发声下令,让法场上的局势变得越发混乱,手底下的亲兵只来得及支起盾牌,守在他左右,还裹挟着他直朝下方而去,不敢再留在如此醒目的高处面对箭手的偷袭了。 而这么一来,现场情势就变得越发危急。本来法场四周的兵将就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杀得手足无措,又有百姓在头里冲击,使他们投鼠忌器无法真个出招。而往往他们在一分神间,那些混杂在百姓中的家伙就会在近身的瞬间突施杀手,把刀剑刺入这些将士的要害。一时间,连连得手,刑场前最后的防线已然被撕破,凶徒们已汇聚成一股洪流,直闯进去,来到了还倒在地上的一众官员前。在他们周围,那些代作刽子手的将士们已倒了一地,所有人都是身中冷箭而死。只有少数几人在那个身着囚服的军将的带领下向着后方退去,却顾不上阻拦他们救人了…… “太师,小的蔡健特来相救。”为首的凶徒一面把蔡京从地上搀扶起来,一面大声说道。然后不等蔡京回话,他又强架了对方,脚步匆匆就直往边上跑去。救人的行动这才开始,还有太多的麻烦在等着他们一一应付呢,所以不能有半点耽搁。 其他人也是一样,都是一人扶起一个就跟在蔡健之后朝侧方一条已被开辟出来的通道而去,在那通道两边,则有凶徒持刀乱斩乱杀,把周围百姓给吓得往别处奔去。 与此同时,城中又突然冒起了数十处火头,导致全城越发的混乱,显然这也是他们营救蔡京等人的后续招数了。这些自打孙途入城后就一直隐藏起来的蔡京等人的潜存势力,在这一刻终于是彻底爆发,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相国寺高塔之上,那个男子依旧面带淡淡的笑容,俯瞰着下方混乱到了极点的场面,口中轻轻叹道:“孙途,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了,居然轻敌到如此地步,我只略施小计,就已彻底搅乱了东京局势,不但把人救了出来,就连这城池也将很快落到我的掌握之中。而你,则将成为我迈向巅峰的第一块踏脚石!”说着他猛一伸手,正抓向远处那座越侯府邸…… 此时,在孙途府邸周围,竟也突然冒出了一支数百人的灰衣刀客队伍,他们未有半点迟疑,如旋风般直扑向了越侯府西侧最矮的那一截院墙。 真正针对孙途的杀招在此一刻才露出来…… 正文 第1046章 血色上元节(三) “轰轰……”突如其来的炸响让坐在车里头晕不止的蔡九猛一个激灵,同时他所乘的马车也在这瞬间陡然就是一个急停,带得他整个身子又一个趔趄直往前冲去。但此时的他和外间的亲兵们却已顾不上这等小事了,因为随之而起的鼓号声,以及从两边高处伴随响起的杀声已把他们吓得失神,蔡九更是一矮身就靠在了车厢壁下,不敢轻举妄动。 外头那些江州官兵更是一阵大乱,他们是完全没有遭受这等可怕武器袭击的,明明正疾走在官道上呢,脚下突然就火光一闪,爆炸的同时还有无数细碎的铁砂铁片如雨点般扩射而来,顿时就把那一带的好几十人都给射了个浑身是血,倒地后翻滚着惨叫不止了。 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呢,鼓号声再起,两边高冈上竟是杀声四起,无数兵马左右来袭,如两把尖刀般狠狠刺向这支受惊未定的军队中路,一下就让整支江州军陷入到了更大慌乱中,许多人更是连兵器都举不起来了。 人还未到跟前呢,就先是一阵如雨点冰雹般的箭矢以及拳头大小的冒着火星的瓷瓶,嗖嗖声伴随着轰隆炸响立刻就让整支军队四分五裂,一个个兵卒犹如一只只受了惊的兔子般完全顾不上什么队形军纪,全都尖叫着便往前后逃去。战斗才刚一展开,这支自以为能夺取东京控制权的江州军便已陷入到了崩溃,再无半点斗志可言。 可即便他们想要脱逃,对手也不给他们以机会了。因为这时,前方又有一支速度惊人的骑兵队伍如风般疾驰而来,尚在百步开外,他们的箭矢已泼洒过来,临到近处,他们又挥起了手中刀枪,如一只只猛虎猎豹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与两边夹攻上来的同袍一起对整支江州军展开了如滚汤泼雪般的猛烈攻势。在他们的冲锋路上,几乎就没有半个人能阻他们一阻,真就如入无人之境,冲杀直入江州军中心位置。 无数江州军在这一刻已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勇气,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所以当两边杀来的兵将才吼得一声:“弃械伏地者可免一死!”他们就全都乖乖照做,空着双手趴跪在了地上。 只有蔡九所乘马车附近的那些亲卫们还试图反抗一二。可旋即,就被一阵劈头盖脸的破虏弹给炸得伤亡惨重,连个像样的防御阵势都摆不出来,然后骑兵一个冲击,就做了最后收割。 在敌强我弱,又是遭遇突然袭击,再加上连兵器都远远不如的情况下,这支浩荡而来的将军就这样败在了离东京城还有二十来里的郊外。除了少数反应够快的后队兵将得以逃走外,其他人不是被杀就是被俘。这哪里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和压制了。 带队冲杀的武松等将只觉着一阵意犹未尽,自己都没发力呢,这些敌人就已彻底放弃,与之一比,北边的辽人和金人还更有趣些呢。 当然,作为这一路兵马主将的林冲却没这等轻敌的心思,当即就是一道道命令传下,让人把这些俘虏全部捆缚看押起来。而他自己则带人缓步来到了那横在路中间,久久没有半点动静的马车前。 随着他一挥手,左右自有将士扑将过来,唰的一下就掀起了车帘,露出了里头的内容来——只见得车内一个穿着朱红色官服的男子正全身蜷缩作一团,躲在车厢角落里瑟瑟发抖呢,哪还有半点地方大员的风采。 只稍稍一愣间,众将士便全都露出了不屑的讥笑,当即就有人上得车去,一把便将蔡九给拖了下来。而在被拖下车后,蔡九更是颤抖得如风中残叶,连连尖叫:“不要杀我……我是朝廷命官,我太师蔡京之子,你们不能杀我……” “你放心,我们自然不会在现在就杀了你。哪怕要杀你,也得等到将你押入东京,交由朝廷审讯之后再作定夺!”林冲立在这个抖作一团的家伙面前,心中自是一阵恍惚,回想当初,这一切真就跟做梦似的。 依稀记得那时自己身在东京为禁军教头时,见了任何一个文官都得低声下气,不敢有半分的怠慢不敬,只有自己跟人跪拜见礼的份儿,像蔡九这样的大人物更是想见一面都不可得的存在。可现在呢,这样的人自己已能居高临下看着他朝自己叩头求饶了,连他的父亲蔡京也早成砧板上的鱼肉…… “蔡太守,你还真是够有胆,够有孝心的,居然真就敢带兵造反,直奔东京。却不想想既然咱们已掌控一切,又怎会给你留下趁虚而入的机会呢?”说这话的是正走上前来的鲁达,他和蔡九倒是有些交情。 本来还在迷茫惶恐的蔡九在听到这句话后,身子陡然就是一震,僵硬了片刻后才慢慢抬头,看向了鲁达:“你是说……” “你们以为自己尚有一搏之力,可实际上却并不知道你们的反应早就在咱们孙将军的预料之中,你们都中计了。”武松也在这时开口,给了对方重重一击。果然,在听完这话后,蔡九才真个瘫软了下来,眼中满满的皆是绝望:“怎……怎会如此……” 而作为主官的他这么一崩溃,周围那些将士最后一点底气也彻底消散,由此,这一场伏击战终于是以讨贼军的全面胜利告终。 从敌人踏入陷阱到结束战斗,不过短短个把时辰,自家伤亡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却是一下就将蔡京他们寄以厚望的外援给彻底荡灭。 可即便如此,林冲脸上也不见多少放松的喜色,而是皱眉回头,望向前方的东京城方向:“也不知那些家伙会在城中闹出多少动静来,将军能不能做到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彻底歼灭……” 此时的东京城内却已再度陷入到了混乱。因为法场上的这一闹,使得那边的百姓都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全如没头苍蝇般朝着四下里乱跑,这也就给了那些隐藏于暗处的家伙们以更多下手的机会。他们或是怀着火种火油直冲向一座座要紧的衙门,或是手持利刃不断杀伤无辜百姓,想把整个局面闹得更乱,好为接下来夺取都城创造更好的机会。尤其是几处关键城门,更有一队队人马如飞般扑将上去,想要趁着这乱劲儿将之夺下。 当然,最关键的还在于蔡京等重要官员的保护和撤退了。此时他们周围不但已有数百精锐死死裹挟着,法场附近的高点还有十多个神射手做着策应,每当有军队上前阻拦时,都会被他们及时用冷箭射杀军官,从而打开前进的通道。 梁邈就是这么一个神射手,本在禁军中当差,之后却早早被梁师成收拢到了麾下,如今更是成了东南角这边一座酒楼高处的接应点。就在刚才,他已连发七箭,射倒五名叛军军官,帮着自家主子绕到了前方街巷偏僻处。现在,只等他再接应一程,梁师成那边就能退入到早已准备好一切的据点之中。 而就在这时,梁邈又看到了有一支军队出现在了自家主人的退路上,而且数量很是不少,看着足够能带来威胁了。他当即就眯眼寻找起了这支军队的首领来,只要射死此人,就能迅速打乱对方节奏,为自己人争取机会杀将过去。 很快目标已被他确定,羽箭也被他熟练地搭上弓弦。他对自己的箭术充满信心,在百步距离里,一个移动不快的目标自是百发百中。可就在他猛拉开弓弦,即将松手的瞬间,一种突兀的惊惧感袭上了梁邈的心头,随后而来的,是从侧方响起的破空嗖响。这声音他可太熟悉了,正是箭矢飞出后的声音,而当他听到这声音时,便意味着箭矢离他已只在咫尺了。 整颗心脏在这一瞬猛然收缩,梁邈再顾不上瞄准目标,手一松间,人已跟着向边上滚去。但一切却已经太晚了,就在他松手侧滚的同时,一根羽箭已噗哧一声钉在了他的脖颈处,带起了一大片的血花。 锋利的箭头一下就切断了梁邈的动脉和喉管,让他才发出半声嘶吼,声音就迅速而断,倒是鲜血却跟喷泉般飙射而出,只短短两三个呼吸后,他便没有了声息。一如之前被他射杀的兵将般,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远处,花荣却连看都没有再朝这个目标处看上一眼,已果断把目光朝着另一处已被找到的对方射手瞄去。手指一松间,利箭再度飞出,跨过一百二十多步的距离,准确钉进了那人的眼窝,又收割了一名敌方弓手。 “第五个!”他口中轻轻说道,只要是在他视线范围内出手的弓手,已全被他找到射杀。而另一边的范骐效果也差不多,六名弓手被他一一射杀。蔡京等奸臣党羽在高处的棋子已被拔除得七七八八了,现在就只看地面上的后手如何展开反扑了! 正文 第1047章 血色上元节(四) 梁鸿手持双刀冲杀在队伍最前方,在其刀下几无可与他战上三合的官兵,也正是在他的凶猛冲杀下,这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得以保护着梁师成等人连过数条窄巷,眼看就要来到早准备下的安全住处。 可就在众人精神一振,脚步更快朝前奔去时,斜刺里却又有一路兵马突然杀到,虽然他们并不作官兵打扮,只是一身江湖人的装束,但其气势却很是不弱,尤其是当先三个青年更是身手矫健,腾身间已让过了几名凶徒劈刺过来的兵器,然后一刀一剑已分左右袭杀过来,至于中间那条铁塔般的汉子更是在暴喝声里挥舞着两只拳头,狠狠砸向了那两条未及收回去的枪杆,啪啪两声,枪杆竟被拳头砸断,人也已扑到了跟前。 梁鸿的双眼立刻就红了,他当即认出对方身份:“成老大……成崖余!你这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不但出卖我们的人,竟还敢帮助反贼,真是找死!”吼声出口的同时,他人已凌空掠上,手中双刀已飞劈而出,直取正面用拳的铁游夏。 后者也是夷然不惧,吐气开声,双手一曲一弹间,已找准了来刀的角度,直轰刀背。但他还是小觑了这位梁师成身边亲信的本事,就在拳头将将要碰到刀背时,梁鸿突然诡谲一笑,手腕轻翻,本来横斩的双刀竟在瞬间化作下刺,如此一来却让铁游夏变作自己拿拳头往刀口上撞去了。 哪怕他有着一双铁拳,但其双手终究不是真正的钢铁所铸,见状赶忙收招后退,以避其锋芒。可这一下却也使自己彻底落入到了被动中,梁鸿又是一声笑,刀再度上提,化作两抹寒芒,上下翻飞,同取其小腹与咽喉。而且这两刀的速度比之前尤快三分,竟是追了铁游夏后退的身形便至,不给他半点回气闪避的机会。 铁游夏一身武艺多在冲锋,此刻由进变退,自然是守不住的。但他眼中却依旧不见有丝毫惧色,急收的双拳竟再度轰出,避过那两把快刀,直朝梁鸿的面门和咽喉而来,竟是两败俱伤的杀法。 梁鸿见此,不觉啧了一声,对方是街头厮混起来的泼皮,命可比自己贱得多了,实在没必要与之以命相换。当下里又临时变招,双刀反卷,再拦在了对方双拳进击的路线上,化解了这拼命的招数。与此同时,他脚上也已陡然发力,在双刀寒芒的掩护下骤然蹴出。这下倒是出乎了铁游夏的意料,被一脚踢在胸口,惨哼声中,身体已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梁鸿这边只在三两招里已把其中一个强敌击伤,但后方的战况却比他想象的更为激烈。虽然梁家的家将人等个个武艺不俗,配合得当,足以对那些帮会中人,街头混混形成压制,但在对上那一刀一剑的主人时,他们却明显力有不逮了。 成崖余和冷凌弃二人一人使刀大开大合如山岳大川,气势如虹,一使剑绵密犀利 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往往一招间就能从诡异的角度刺中敌人,顿时就把守在梁师成身前的那些家将杀得人仰马翻,惨叫连连,只能是护着又朝后方退去。等梁鸿解决了铁游夏回头时,发现双方居然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且那刀剑二人还杀进了队伍中间,离着自家老爷已然不远。 见此,梁鸿更是愤怒,双足只在地上一蹬,人已如鹞子般直飞而起,一跃两三丈,喝一声:“贼子安敢!”已居高临下两刀直取成冷二人。虽然这一下急扑略显托大,但他却相信自己手下的兄弟能及时作出配合,在这一刻死死缠住二人,为自己的猛攻创造机会。而且他更对自己的一身武艺有着绝对信心,绝不可能败在他们手中。 而就在他腾身上扑的同时,一道尖锐的啸声也自侧上方骤然响起,却是一枝利箭破空而来。这让梁鸿心下更为一喜,刚才他一路杀来,曾有几次身陷重围,就是在这些神出鬼没的冷箭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脱身。现在,箭风之响,哪怕不能射杀成冷二人,也足够让他们忙于应付,自己再趁机补刀,就能将这两人斩杀了。而只要这两人一死,其余之众皆不值一提,没见那些帮会泼皮完全被自己手下的兄弟给挡下来了吗? 梁鸿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身形落得更快,还已经想好了后边的变招。但只在眨眼之后,他眼中的得意已化作惊恐,因为他赫然发现,那近在眼前的冷箭竟是直朝着自己飞来——不,是他这一扑,居然正好挡在了箭矢的飞行路线上。而这时,他的招数已然用老,身形下沉,却是连凌空闪避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啊……”带着不甘和惊恐的惨叫从梁鸿口中只喷出一半,就被截断。那支冷箭竟正好射入其咽喉,让他连最后的那一声惨嚎都未能完全叫出,血洒长空,身体一僵间,横着拍下,反倒是把下边的一些梁家家将给砸倒数人,飞溅出来的鲜血还落到了早已面如土色的梁师成的面上身上,使他也发出了一声声的尖叫。养尊处优惯了的梁太傅可没见识过如此恐怖的场面啊。 同样被梁鸿这突兀之死闹得惊慌失措的还有其那些梁家家将,他们本以为自家主将能带着自己一路碾压着杀进前边的院落,然后开始一系列的反击,最后带着大家走向胜利呢。可突然间,他居然就死了……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而在这生死搏杀的关头,又怎容他们有丝毫的愣怔呢?就这一错愕间,一刀一剑已如旋风般卷杀过来,之前还被他们死死挡下的那些帮会泼皮也个个奋勇前冲,刀枪齐施,片刻间已有二三十人倒了下去。最后,成崖余手中刀更是呼的一下越过三名敌人,横架在了早成泥塑木雕的梁师成的咽喉处:“谁敢再动!” 动还是有人动的,而且是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动了!就在他挟持梁师成, 想要要挟其他人放下兵器时,这些梁家家将们突然就一声惊叫,转身便四散而逃,有人更是在奔跑间把手中兵器都给丢了去。居然在这一瞬间里,这一百多名梁师成最后的部下全都弃他而去…… 这下可实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冷凌弃都有片刻的失神,来不及做出阻拦,只是茫然地目送他们消失在街巷的尽头,然后看看成崖余,后者也怪异地看看他,最后两人又回头,看了看同样茫然而立的部下,以及刚从地上挣扎起来的铁游夏……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立下了功劳,拿住了梁师成这个重要犯人,这让他们随后又露出了欣然的笑容来。成崖余更是冲还在发懵的梁师成咧嘴一笑:“梁太傅,看来你是真不得人心啊,连亲信家将到了这时也都弃你而去。” 这一句充满了讽刺的话语终于让梁师成略略回神,他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但口中还是说道:“成……成老大是吧,我听说过你。我与你也无冤无仇,如果今日你能放我一马,我自有心意奉上。现在没几人知道,我在城中尚有好几处产业,更有黄金三万两,只要你……” 不等他把价码说完,成崖余却突然打断道:“谁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了?要没有冤仇,我何必趟这浑水带兄弟们来截你?你,可还记得铁棠,冷廉吗?”在他提到这两个名字时,冷凌弃和正走过来的铁游夏二人眼中皆有丝丝杀意透出,看着就好像要把梁师成千刀万剐一般。 “这……这两人是谁,老夫,老夫从来未曾听过啊。”梁师成早乱了心思,压根没注意到他二人的反应。 冷凌弃一声冷笑:“也对,梁太傅你高高在上,贵人事忙,又怎么可能记得住这么两个如蝼蚁般被你踩死的可怜人呢?但这里却偏偏就有这两只蝼蚁的后人,我和铁二哥为了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此话入耳,梁师成终于醒悟,同时也是彻底绝望了。他自知多年来害得无数无辜家破人亡,这些恨不能对自己煎皮拆骨,现在落到这样的仇家手上,任自己说破大天去都不可能放过自己了。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让他再无力支撑,身子一软,人已瘫倒在地。 “把他绑起来,这么杀了他却是便宜了他。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拉到法场之上,明正典刑!”随着成崖余一声命令,手底下的兄弟立刻扑上来,将彻底失去反应的梁太傅五花大绑,押着就往外去。此处离他所以为的安全宅子不过区区半条巷子之隔,却成了天堑。 当梁师成被成崖余兄弟们拿下的同时,附近一些街巷里也有许多趁乱而逃的罪官被接连捉住。出乎他们的意料,讨贼军居然早在这附近都已布下了层层罗网,任他们如何奔逃,最终还是难逃法网。 等到黄昏时,就只剩下蔡京还未被捉住了…… 正文 第1048章 血色上元节(五) 一阵北风乍起,不但带来了丝丝寒意,更使一大团云向前飘动,把午后的日头给遮挡到了后方,让天色也为之一阴。这让刚进到西边跨院里的孙福林心头没的一寒,然后下意识就朝着侧前方的院墙上望去。 只这一望间,便让他的心跳陡然提升,双眼圆瞪,嘴也跟着大大地张了开来,满脸的惊恐之下,就要发出一声惊叫。只因为就在前方的院墙之上,赫然蹲伏着数十灰衣持刀的凶徒,此时几十双眼睛同时盯上了他,使他有种掉落兽穴,被野兽给围困住的感觉来。 还没等他这一声示警的惊叫喊出来呢,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已如大鸟般掠飞下来,其速度奇快无比,几乎就在一眨眼间,人已来到了孙福林的跟前,左手一探间已捂住了他的嘴巴,将其到嘴的尖叫给按了回去,右手的刀更是迅然掠出,一下就切开了对方的咽喉。鲜血随之飙射,但对方却不见丝毫躲闪的,就这么一直按着孙福林的嘴巴,箍紧了他的身体,直到他抽搐一阵后彻底没了动静,才一甩手将之丢到地上。 与此同时,墙上那些灰衣汉子已接连跳进院中。刚把孙福林丢下的蔡玄只把带血的刀轻轻一摆,就见这上百灰衣汉子已迅速分作数队,朝着各个方向,杀向了越侯府的每一处院落。这一次只要能把孙途及其家人一网打尽,他们便算立下最大的功劳! 自蔡玄而下,这批人皆是蔡京多年来从禁军和民间挑选栽培出来的厉害人物,不但对他忠心耿耿,而且个个武艺高强,杀人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多年来,被他们刺杀的蔡京政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几乎都没能查出什么线索来,今日他们倾巢而动,是定要置孙途于死地了。 蔡玄的脚步飞快,身形晃动间,已从这最西边的跨院里腾身而出,目光则犀利如箭,时刻关注着身前情况,但凡有人影晃过,他便会在第一时间扑上灭口,不让对方发出任何响动来。作为暗杀高手,这等潜入人家的行动对他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的自然,都不用作多想的。 身后那些灰衣人更是个个脚步如飞,紧随其后,做足了将越侯府上下屠杀干净的准备。只是随着一路朝后院进发,情况却又有些古怪,虽然也遇到了三五个奴仆,但四五座院落下来,这里的人还是太少了些,而且一切都太顺利了,真就如入无人之境,这里就是一座空宅似的。 眼见再穿过两进院落就是早摸清楚的孙途居住的后宅,蔡玄突然就把步子一住,神色凝重道:“有问题……怎么我们分散到前院的兄弟们竟也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未见半点惨叫传来……而且这院子里的人也太少了些,似是刻意把人都给清空了一般。” 他这一提醒果然也让其他人一阵不安,接连目光闪动,却还是看向了他这个当头的,等候着他做出决断 。毕竟对这些刺客来说听令行事才是本职,不必有自己的想法。 “蔡甲六,你和蔡丙三两个悄悄过去,打开那边的院门看看,其他人跟我绕道左边,我们从侧方杀过去。”作为这支杀手队伍的首领,蔡玄很快又拿出了一个对策来。他虽然觉着事有蹊跷,但刺杀孙途更是此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当然不可能就此收兵,所以他决定稍作试探,再来一招出其不意。 被点到名的两个刺客低低答应后,便已迅速朝前扑去。两人的速度飞快,只几个起落间便已穿过了前边的一座院子,来到了门户紧闭的后宅前。两人只一个眼神交流,蔡丙三已摸刀靠近了院门,熟练地从门缝间薄薄的刀身,便要将后边的门闩给挑开了。可结果这一划间却划了空,同时那两扇院门竟也在他一用力间悄然打开一些,竟是未被闩上的。 这本该足够让两人感到吃惊了,但现在更惊人的一幕却因为院门的滑开而呈现在两名刺客面前,使得他们已经完全顾不上这自动开启的门户了。只见院子里,密密麻麻站着两三百名衣甲鲜明的军将,所有人手中拿着弩机,闪烁着寒光的箭头正全部对准了自己二人! 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这么多人身在一门之隔的院子里,他二人都靠到门前了,竟愣是听不到半点声音,就像里面站的不是几百兵马,而只是放了几百个雕像似的。 蔡甲六二人瞬间就僵住了,脸色煞白的他们竟是连指头都不敢再动上半下。他们固然武艺不错,但在面对几百弩箭时,他们还是没有半点生机的。 “你们两个,放下兵器,慢慢走过来,趴地上。”随着弓弩手后方屋门开启,一名穿着轻袍的男子在手下的搀扶下缓步走了出来,正是孙途。他虽然身上带伤,但很显然,伤势绝不像外头所传的那么严重,至少远未到必须卧床不起的地步。 蔡甲六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并没有照孙途说的束手就擒,而是同时口中高叫:“有埋伏!”同时脚步一顿间,人已火速朝后飞退,而且两人还很有默契地迅速分开,朝着左右退去,以求能至少逃得一人。 但他们还是小瞧了这些弩机的威力了,就在他们这声叫一出,身子飞退的瞬间,嗡的一片响,数百箭矢已如狂风暴雨般激射而出,一下就遮蔽住了前方百步方圆的一块区域。别说他二人是在院门前做出的遁逃,就是离院门还有几十步处就发现了不对转身逃跑,也是不可能从这块几十丈的射程内逃出去的。 一阵哧哧声伴随着两道惨叫瞬间就已响起。两名刺客的身子才刚退出不到十步,身上已被箭矢狠狠钉中,再一眨眼间,两人已如刺猬一般,倒在了地上,瞬间毙命…… 孙途见此只是轻轻一叹:“何必呢?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提醒其他人逃过这边 的陷阱了吗?”话一出口,侧方也已传来了一阵阵的箭矢破空声以及声声惨叫。正是蔡玄所带的刺客人等也同样落入到了陷阱之中,被密集的箭雨招呼。 蔡玄自以为做足了准备,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却不知一旦踏入这处院子,他们的结局已然注定。后院这里,孙途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上千精锐,只等着这一支蔡京最后的力量自投罗网,从而将之彻底歼灭。 当蔡甲六二人示警的时候,侧方院子里的蔡玄众人也已被埋伏在那里边的弓弩手从两侧和高处围住。而蔡玄的反应也和手下一样,不肯投降的他当机立断就直朝后退去,结果在数百箭矢劈头盖脸的攒射下,任他们武艺再高,身法再快也是徒劳,只片刻间,这处院子里就多了几十具插满了箭矢的尸体,只有蔡玄一人凭着一身超绝的武艺只伤未死,却也已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孙途跟前。而在看到这个行动自如的目标后,蔡玄终于是明白了过来,自己等人还是中了对方的计策,所谓的破绽压根就是对方引自己等上钩的陷阱罢了。 只是此刻的蔡玄已说不出话来,只能是死死盯着前方的孙途,满眼的愤怒与不甘。而孙途则慢慢踱到了他的身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显然,你应该就是蔡京手里的最强底牌了。他确实足够阴险聪明,到了这等时候竟还有孤注一掷拼上一把的胆色与谋算。只可惜,他的对手是我孙途,所以他,还有你们都注定了失败。 “我早就猜到了你们会在今日有所行动,不,应该说是我让你们把今日定为最后一搏的日子。而且我也猜到了你们除了会在法场和东京城里闹出诸多乱子外,也会将矛头对准我这个最大的敌人。毕竟我现在身上有伤,必须留在家里歇养,如此身边自然守卫力量大减,也就给了你们致命一击的机会。 “只可惜啊,你们的一切算计皆在我的意料中,所以你们所谓的刺杀也不过就是自寻死路而已。而且如此一来,蔡京藏于暗处力量也将悉数浮上水面,只要趁机将你们全部铲除,便可让我高枕无忧,再不必担心有什么隐藏的敌人会在将来对我和下面的兄弟们不利了。” 蔡玄的呼吸随着孙途的说话而不断加速加重,双眼更是怒而圆睁,满脸的绝望与愤怒。更叫他感到痛苦的是,此刻自己竟是连半句针锋相对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然后身子一阵抽搐后,彻底没了动静。 而孙途则在此刻猛然抬头,望向了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外头应该都差不多到了最后收网的时候了。无论是蔡九还是蔡京,应该都已走到了末路。今日之后,东京城再无隐患。只等明日将他们全都明正典刑,则可安心推行一系列的革新了!” 正文 第1049章 血色上元节(六) 临近黄昏,夕阳下沉,天色已暗,但东京城中的乱象却远未到彻底平息的时候,几处被人刻意纵火的宅子店铺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周围还有将士和百姓提水灭火,忙得不可开交。而更远处的街道上,则倒卧着不少或已失去了呼吸,或还在哀哀呼痛的无辜伤者,草草一看,就能发现足有数百上千之众。 地上除了那些被丢弃踏碎的物事外,更有叫人心惊的血迹拖行各处,向所有新进才赶过来的兵士们昭示着刚刚发生在此处的一幕是有多么的惨烈。浓重的血腥气熏得人一阵作呕,甚至都熏得刚刚才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半脸的圆月都带上了一抹慑人的红晕。 内城各处,尤其是东城一带更是兵马往来不休,只要有来历不明之人被他们撞上,都不用多费话的,就会被当场拿下。自入东京以来一直表现得颇为和善亲民的讨贼军精锐今日终于是露出了尖锐的爪牙。 令行禁止的他们已在半天后终于彻底平定了这场乱子,控制了整个东城,也当场抓捕杀死了数以百计的暴徒凶犯。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未有半分松懈,不时就有一队队明火持枪的将士从大街小巷中走过,搜查着每个角落,连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都不肯放过。 而他们所以会有此等表现只因为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犯——蔡京的下落。是的,自打法场之上乱子一起,蔡京等人被隐藏于人群中的凶徒出手救出后,虽然将士们已做出了最迅速的应对,兵马合围之下已将所有人都围困在了东城一带,也活捉了以梁师成为代表的绝大多数犯官,但还是让蔡京及其家眷成了漏网之鱼,直到现在都未能寻到半点线索,只能是不断在方圆数里的区域内细细搜找,说不得到时还得挨家挨户地搜查呢,毕竟这蔡京的身份可太关键了,绝不能让他逃出城去。 而当众将士四下搜找蔡京等人下落时,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人竟就在眼皮底下,就在离刑场只有半条街之隔,一座不大不小,很不起眼的宅院之中。倘若有人找到这里,再追查户主身份来历,就会发现这是个在东京多年,老实本分的小商人,别说与高高在上的蔡太师没有半点关系了,他就连官吏都认不得两个,完全就是个普通到了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 可事实上,这儿却正是蔡京诸多秘密藏身所的其中一个,更是他此番躲匿藏身的所在。所谓的狡兔三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此时的蔡京已被除掉身上的镣铐,换去了带血污的囚衣,一些伤口也被紧急处理过了。但他整个人却依旧显得魂不守舍,木然坐在后院一间密室里,长时间里,几乎连眼珠子都没有错动一下。 直到密室的门户突然开启,他才身子微微一颤,看了过来,不过入眼的却是他身边的亲信护卫之一,廖远。这让他稍松了口气,缓声 道:“怎么样,外头的情况可有变化吗?九儿的人马可攻入城中了,还有蔡玄那边怎么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廖远只稍稍沉吟了片刻,才小声道:“太师,那些叛军的反应要比咱们想的更快,居然很快就四面出动,把东城彻底围住,其他人根本就逃不出去。虽然这场乱子造成不小动荡,也死了一些百姓,但那些叛军还是已经稳住了局面,许多人已经被重新抓捕,听说连梁太傅也被他们生擒了回去。而蔡玄那边过了这么久也未见有一人回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落入到他的算计中去了。” 这些个噩耗让蔡京的身子又是一震,半晌后才艰难道:“这么说来,这次他们也是有所准备了?” “应该……应该就是如此。”廖远低下了头去:“现在想来此事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他孙途完全没有必要如此急着就宣布处斩太师,而且还公告全城,吸引无数百姓前来,这摆明了就是在给咱们营救你的机会啊……” 虽然吃了不少苦头,身体虚弱已极,但蔡京的头脑依旧敏锐,立刻就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孙途引我的人出手暴露的一个陷阱?所以他们才能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所以恐怕城外的九儿也已经失手了?”说到最后,他本就苍白的老脸更是白得不见半点血色。 廖远没有直白道出那可怕的结果,只是委婉道:“至少直到现在,东京都未有被人突袭进攻的动静。太师,当今之计,已不能再按之前的策略反击了,而是该想着安全逃离此地。不过这点不是太难,就在这院子西边角落就有一条暗道可直通东边新宋门,趁着现在天黑,小的有办法将您送出城去。”说话间,他更是上前一步,竟打算把蔡京就这么搀扶着离开。 可当他的手触碰到蔡京时,后者却端坐未动,满脸苦涩地一摇头:“你觉着老夫还能逃得了吗?” “太师,这条暗道是我们用了近十年时间挖出来的,最是隐秘不过,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新宋门那边今晚守门的也有我们的人,足以让您安全离开了。”廖远连忙解释道。但他的话却未得蔡京之心,依旧是一摇头:“我不是怀疑你的安排,只是就算我真逃出了东京,这天下之大还有我蔡京的容身之所吗?孙途此人既然已算准了一切,就不怕我会逃离东京,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我蔡京这一走,便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朝廷很快就会下发画影图形,满天下的通缉老夫,我能逃得出东京,难道还能逃得出大宋吗?” “太师……”廖远感受到了来自蔡京的绝望情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相劝才好了。 蔡京又深深地望着他:“何况还有你们,随着其他人的落网,你们这些人也很快就将浮出水面,到时天下之大,怕也没有你们的容身之所了。老夫老矣,就算被孙途捉拿,被孙途所杀也不算太冤,可你 们毕竟还年轻,可不能受我连累啊。” 廖远听得这话,猛然就是一阵感动,终于忍受不住,突然跪地哭道:“太师,您待小人等皆如子侄一般,我们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太师恩情之万一,今日小人们定会安全将您和两位公子送出城去,哪怕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说到最后,言辞变得越发坚定,膝行两步,又拉住了蔡京的手臂:“还请太师随我出发吧,事不宜迟,不能再拖了。” 蔡京脸上又是一阵纠结,但终究还是被他扶了起来:“好吧,你既一片忠心,老夫总不能不识好歹。不过你却要记住,真遇到了危险,你切不可再为了保我而枉丢了性命。” 廖远没有答应,只是搀扶着蔡京迅速离开这间密室,直往外走,很快就和同样满脸惶恐的几十人凑在了一处,再由这些家奴手下保护着,朝着后院那条密道处而去。 这密道入口正是一口水井,却是把入口开在了井内一侧,须得用绳索将人送到一定距离,才能找到进入。在几根火把的映照下,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有几个手下敏捷而入前往探路,然后才由廖远护着蔡京进入一个竹篮中,慢慢将他往里面放去。 可就在蔡京浑身发颤地直往下去时,外侧院墙处竟有一声哨子突兀地响起,旋即,三面同时有火把亮起,把个小小的院落照得有如白昼,让这里忙活的几十人彻底暴露在了这突然冒起的上千持弓举弩的兵将的箭下,在火把中闪闪发亮的箭矢直刺得所有人心头发寒,浑身发软,竟使他们倒了一片。 蔡京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苍老的脸上更是满满的都是绝望,苦涩的笑容随之攀上脸颊:“果然……这里终究还是逃不过你们的追查……” 说话间,随着一阵惨叫从外间响起,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也迅然而至,却是又一路兵马已从正门直冲杀进了这座院子。很快地,身上脸上都沾了不少血迹的唐枫已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院中,看着被吊在井口的蔡京冷声一笑道:“蔡太师当真是让我等好找啊,居然把落脚点选在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所在。幸好,我皇城司的兄弟及时把相关情报交上来,才没让你就这么逃出城去,倒是让我得了一桩功劳。” “兄弟们,报答太师多年大恩的时候到了,跟我上!”廖远在这时却突然一声大喝,然后身子一纵,手中已多了一把软剑,人更是如飞鸟般直掠而出,杀向与他只有两丈距离的唐枫。 与此同时,其他那几十个蔡京栽培起来的好手也齐齐低喝发难,各种兵器亮出,便杀向了唐枫他们这些自以为已控制局面的兵将。竟真就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 我敢打赌,很多书友因为这个节日把今天是周一的事情给忘记了,但路人我可不会忘记的——至少晚上没有忘记。。。。所以,求下票票不算过分吧? 正文 第1050章 一箭数雕 作为蔡京最后的保障和底牌,这些家将护卫个个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个人武艺甚至都不比唐枫要弱。但是此刻他们面对的却不是同等数量的人马,更不是那些只会逞一时之勇的江湖中人,而是成百上千军纪森严,弓弩在手的军中精锐。 所以当他们孤注一掷地扑杀过去时,众将士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上半下,只在唐枫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后,三面箭矢已如激流暴雨般倾泄而出,彻底淹没了这一群胆敢冲阵的敌人。 霎时间,惨叫声便在这院子里响作一片,几十人几乎同时中箭倒下,只有寥寥数人得以带伤杀到唐枫他们跟前,其中冲在最前边的,就是廖远。他身上虽中三箭,却无碍其行动,目光里更充满了熊熊的火焰,一心想要拿下为首的唐枫,好迫使敌人退却。 可就在他一声怒吼,飞身跃上时,唐枫却一步后退,同时身后两边已有数十名长矛手应声而出,数十长矛猛然挺刺封堵住了他的一切进击路线。虽然论个人武艺,他们全不是廖远的一招之敌,但在如此军阵之前,他的武艺却是半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虽极力避过了要害处的几根长矛攒刺,但肩膀和腰际要是接连矛尖刺中,透体而过。 又是几声惨嚎响起,不光是他,与他一道扑杀过来的兄弟也纷纷中招,如糖葫芦般被串在了长矛上,纵然未死,也是出气多入气少了。而廖远也彻底无法动弹,只是不甘地被三名长矛手狠贯在地,鲜血横流,口中更是怒哼连连。 唐枫直到这时才从军阵中缓步而出,却连看都没看这名可怕的对手一眼,便已迈步来到了那直通密道的水井边上,冲里头兀自不上不下的蔡京眨了下眼睛:“太师,可需要下官将你从里面拉出来吗?” ¥¥¥¥¥ 将近三更,孙途在自己的府内见到了那一批当初需要仰视,如今却成阶下囚,连生死都已在自己一念间的“故人”们——蔡京、梁师成、杨戬、王化南……这些当日的权臣贪官在经历了上元节一天的起伏后,终究还是被生擒活捉,落到了孙途的掌握之中。 而与前两日被当着天子之面拿下时相比,此时的他们更显得惶恐狼狈,不少人身上还满是他人和自己的血迹,被带到孙途跟前时,几乎所有人都是四肢发软,瘫坐在地,哪还有半点往日的威风仪态。而被孙途的目光一盯之后,他们更是表现得战战兢兢,连句话都说不完全了。 倒是孙途,虽然身上有伤,但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倒是看不出其他问题来。这时也只是懒洋洋地半趴在一张软塌之上,用目光扫过众人后,才笑眯眯道:“说实在的,就是本侯都没想到啊,你们竟还能拉出这许多的忠心下属来,为了能把你们救出来,前后共有两三千人在我东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只可惜啊,你们遇上的是我孙途,是我们讨贼军,所以最终还是 落得失败收场。” “孙……越侯,本……下官知错了,只求你能饶我一条小命,我愿意把一切家产都交给你处置……”率先开口的却是梁师成,只见他一脸的自责与沉痛,连连顿首道:“下官知道前些年我与你多有嫌隙,但终究没有怎害过你,还望越侯您能大人大量……”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妄想拿那些本就该属于朝廷的钱财来收买我吗?”孙途却笑了起来:“还有,你觉着本侯对你们出手是为了私怨?你也太小瞧我孙途的度量了,若只是私人恩怨,我孙途又岂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年来谁不是干了无数恶行,害得成百上千的百姓含冤莫明,将朝廷法度视若无物,只为求一己之私欲?所以这次本官是为朝廷,为天下除害,杀你们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才终于隐去,目光也变得犀利起来:“还有你们今日为求活命而使东京大乱,竟导致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或死或伤,这一笔账若再算下来,就是杀你们十次都不够抵的。更别提蔡京你还妄图造反,让自己的儿子蔡得章率军突袭我东京城了。要不是本官早有准备,城外的将士个个奋勇,只怕这乱子还会更大呢。 “现在你们事败被擒,居然还妄想讨饶求情,真当我大宋律法不存在,当我孙途是好欺负的吗?” 这一番疾言厉色的斥责一下就把面前众说得哑口无言。本来其中还有几个自以为与孙途并无什么冤仇的官员想要求个情呢,现在却再开不了口了。梁师成更是面无人色,整个人都萎顿了下去,他已很是清楚,孙途是必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就在这时,一个笑声却突然而起:“哈哈哈哈……”笑得有些疯癫,正是位于众人前方的蔡京。本来虚弱无力的他此时竟强撑起了身子,仰面看着距自己只有十几步的孙途,眼中满满的皆是不屑与挑衅。 孙途见了,倒也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趣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这才笑道:“怎么,蔡太师还有话说吗?” “我只是在笑各位到了此刻竟还心存侥幸,在笑孙途你事到如今还在装着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自打你从幽州起兵,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开始,你我双方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而且,要是老夫想得不错,恐怕今日这一出大乱,也早就在你的安排之下了吧?” 孙途的双眉因他这话陡然一挑,却只是道:“哦?何以见得?” “因为这一切都是你布下的一个局,一个为了将忠于我等的东京城里的力量全部挖出,一网打尽的局!你很清楚,虽然因为你大军攻入东京,杀了我等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把我们全部拿下问斩,但其实东京并没有完全落到你的掌握之中,至少民间和军中还是有不少非你所能控制的力量的。而这些力量一旦等 我们被杀,就会彻底转入地下,并在某个时候突然失控爆发,这显然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所以你才会想到利用当众处斩我们的机会,把这些力量全给吸引出来,然后再将他们一一歼灭。我,说得不错吧?” 孙途又盯了他片刻,随即便咧嘴一笑:“蔡太师果然不愧是数朝老臣,看来我的许多东西终究还是逃不过你的法眼啊。孙某佩服!” “哼,其实老夫一早在知道你突然自受军棍负伤在家中不能主持今日之大局时,就隐隐觉察出一丝不妙来。奈何我身在牢狱,生死一线,也确实没有选择的机会了。现在想起来,这事本身就透着太多的刻意,比如这两件事实在相隔太近,天然就是在给我等机会,再比如你在家中养伤,就很容易叫人觉着这是个把你一举除掉的千载良机,从而忽略掉其潜在的危险,忘记了这可能就是个大大陷阱。我想蔡玄等人应该已经全数死在你的陷阱里了吧?” 孙途不禁伸手轻轻鼓了两下:“太师果然心思缜密,居然将我的一点布置和心思全给琢磨透了。不错,今日的一切你们都在我的局中,甚至可以这么说,你们的人一切举动,也早在我手下人的监控下了,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你……孙途,你好卑鄙!”一名官员嘶声叫道。另一人更是喊道:“你口口声声说是咱们的人害得百姓伤亡无数,现在终于是承认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孙途自己!” “不,你们说错了一点,这不叫卑鄙,而是权谋。另外,伤害百姓的终究是你们手底下的人,倒是讨贼军的兄弟们,却是一直在保护百姓,捉拿犯人。倘若他们不曾想着做一系列勾当救你们,不光他们不会有事,城中百姓也不会死伤这许多了。所以说到底,还是你们的人害了他,是你们这些犯官害了无辜!” 孙途的话一下就让他们的指责为之一噎,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了。而孙途则又说道:“不过有一点蔡太师说的不错,我正是因为料定了留着他们必成后患,所以才会想着将他们引出逼出。我相信,以各位的权势,那些人终究是会为了救你们不惜冒险的。事实也证明了我所料不差,他们果然动了。 “另外有一点,你们就未必能想得明白了。今日之后,不但民间和军中那些忠于你们的余孽将被一扫而空,而且我孙途,还有讨贼军将士们在东京百姓心中的地位也会再度提升。因为当他们遇到危险时,正是我们的人挺身而出,多番救援,哪怕之前有对我们生出成见者,经此一事也必然大为改观。而且很快朝中民间就会传出一个说法,如今京中局势不稳,正需要我讨贼军全面管辖,以防再有宵小闹事。到那时,我便能名正言顺地把整个东京的一切都掌握在手,再无任何遗漏。至于你们,则必将带着无数人对你们的仇恨和骂名,被明正典刑,遗臭万年!” 正文 第1051章 买卖与隐患 听着孙途把自己的全盘计划娓娓道来,蔡京等人心中的惊惧也已来到了顶点。原来,自己等人的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而他们那些忠心耿耿的子弟部下更成了一个个提线木偶,任孙途牵引着,走进绝路。 此人心机之深,手段之狠当真是他们前所未见,打从一开始把他们拿下,就已经在为最后将他们的人一网打尽而做足准备了。 本以为他为了收买民心才弄出了昨日的当众受刑,这让许多人都认定了孙途已露出破绽,才会有了今日之变。可结果,这竟是他刻意卖出的破绽,为的就是引他们发动,从而将所有潜藏在京城地下的敌对势力一网打尽。而更叫人感到恐惧的是,他这一切哪怕再来一次,自己等人也没有半点其他办法,只能再次落入到他的算计中,被他收拾干净,成为他走上巅峰的踏脚石…… 在一片绝望中,只有蔡京似乎还保留了一丝清醒,看了孙途半晌后,说道:“老夫现在只有一件事情还想不明白,既然你已取得了最终胜利,我们不但成了阶下囚,更会很快就被处斩,那你为何还要花这时间与心思与我们见面,说这么多呢?你,到底还有什么图谋?” 孙途笑了:“蔡太师到底精明,到了此刻还能保持如此冷静。既然你主动过问,那本侯也不好再作隐藏,今日把你们叫来只为了两件事情,这第一件,就是我想和你们做一笔买卖。” “买卖?你我之间还能做什么买卖?难道你肯放我们一条生路吗?”蔡京顿时冷笑出声,其他人却是迅速生出了一丝期望来,抬眼看向孙途。或许蔡太师和梁太傅与孙途仇恨太大不死不休,可他们终究与他无冤无仇,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但孙途的一句话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你等犯下累累罪行,自然不可能得到宽宥,死是你们的唯一归宿。” “那你还想谈什么买卖?” “我知道你们除了明面上的家产外,还有许多藏于暗处的产业财富,就如你们这次暴露出来的暗藏起来的势力一样。这些产业若要找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对你们用刑,也未必能拿到多少,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痛快全部交代出来。”孙途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就当是你们为曾经犯下的过错赎罪,为我大宋朝廷尽最后的一份心吧。 “当然,既是买卖,我也不会只让你们付出。只要你们肯把这些财富如数交代出来,则本侯可以向你们保证必会为你们留下一条血脉,让你们不至于彻底绝后。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找人要比找钱容易得多,但要是人没了,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无任何用处的道理。各位,以为如何?” 这却是赤果果的要挟了,这些人脸上都露出了纠结之色。事实上,除了早已落到孙途手里的子侄家人外,他们这些人 在家乡,在别处多少都留有子嗣后裔,当然更有不少财产是在京城之外的。本来,他们是真打算瞒下这些人和财产,至少能留个希望,但现在嘛,在领教过孙途的狠辣手段后,他们却不敢抱有太大的侥幸了。但让他们就这么乖乖将一切都交出来,又实在有些舍不得。 孙途倒是不急,就这么慢条斯理地趴在那儿,脸上还带着成竹在胸的笃定笑容等候着。他相信,以这些人的精明,必然能做出最明智的取舍,而这将解决他眼下最大的一个难题——对军中将士的封赏。 自顺利进入东京已有好几天了,要是真从幽州起兵开始算,那几十万大军跟随他出生入死更是有数月之久。虽然孙途在军中提倡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大家从来就没有跟他提过要什么赏赐,但他心里却也明白,以眼下军队的习性是不可能真把他们当作千年后那支取得最后胜利的队伍看待的。 无论士兵还是将领,说到底他们愿意跟随孙途担着天大的风险起事,就是相信在他的带领下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获得更多的好处。这一点只从之前他们一进东京就有人四处抢掠就能瞧出一些端倪来。 孙途固然是把这股歪风给压了下去,但却不可能真强行压下这一本性需求,不然他的下场必然是失败,被下面的将士们所抛弃。但同时,他又不可能真放任底下将士胡来,因为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必须获取民心支持,获得良好的口碑,所以才会有昨日那一出。如此一来,将士们的需求就只能从别处来获取了,而眼前这些贪官们的家产,就是最好的钱财来源了,而且不需要背负半点愧疚。 不过问题又来了,因为孙途之前让京中百姓状告众官员所犯之罪,这就又牵连出了大笔的被霸占财产的案子。如此一来,他们的家产中有很大一部分将会被赔偿给苦主,剩下的就未必够几十万大军分了。所以他现在必须从这些人身上榨出更多的钱财来。 直沉默了半晌后,蔡京才呵呵一声惨笑,率先道:“孙途啊孙途,你果然厉害,到了这时候,竟还能想尽办法把我们最后的一点老底都给掏走。但老夫确实别无选择,只能信你这一回,也罢,你叫人取纸笔来,我把京城内外二十多处产业和藏钱之所都交代给你,只望你能说到做到,留我蔡门一缕血脉。要不然,老夫就是死了化作鬼魂,也不会与你干休。” “那是当然,我孙途别的不敢说,但最是信守承诺,只要你肯如实交代一切,那我必然会留你一个玄孙延续香火。”孙途心头一喜,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同时又一摆手,自有仆人把笔墨端上来,交给蔡京书写。 有了他这个带头的,其他人便也不再迟疑,纷纷表态,愿意把自己藏于暗处的家产全部交代出来换取一个子孙的性命。只半个时辰,所有人都把 隐藏起来的财产告知孙途,只草草一算,这些人的产业加一起怕就有数千万贯之巨了,直看得孙途都咋舌不已。 都说大宋国贫民富,其实是不对的,应该是国贫官富才对,尤其是眼前这些执掌朝中大权的家伙们,更是富得流油,只要轻轻刮上一次,就能让无数将士过个肥年了。 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后,孙途又笑着满意点头:“看来各位还是很有诚意的,那本侯到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接下来就说说这第二件事情吧,那就是你们的同党到底是谁?”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却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各自脸上的疑惑:“什么同党?我们的人不是已经都被越侯你给捉拿了吗?” 就是蔡京也是一脸的疑惑,沉默不语了。孙途见此,却是皱起了眉来:“怎么,各位事到如今竟还想讲什么义气,保下那个配合着你们的人在城中闹出不小乱子来的家伙吗?” “越侯这话我等实在听不太懂了,我们都已被你拿住,还有什么同党可言?”蔡京摇着头说道。 孙途的目光再次一个个与这些人对视起来,可在他们眼里除了疑惑外,也不见任何其他东西,显然他们并没有撒谎。而且他也觉着这些人到了此刻也确实没有再保下某人的必要了,毕竟他们都是自私到底,自己都要被杀了,又怎么可能想着留下某人呢? 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因为就下面的人所报,在今日的整场动-乱里,确实有一股不属于眼前任何一人的势力,那是一支更成规模的军队,他们令行禁止,行动缜密,战力更强,给讨贼军布置下的人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也是今日酿成大祸的罪魁祸首。 可更让人感到不安的是,这支队伍在事败之后却又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几乎都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如此一来,却叫孙途等人都感到了不小的威胁,自然是想要尽快将他们给挖出来的。 可现在,蔡京他们居然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一股力量的存在,事情就越发的诡谲难明了,那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怀着什么目的趟这浑水? 再一次盯过众人,但最终全无收获后,孙途只能放弃,摆手让人将他们全部带走。而他自己则陷入了沉思,这回表面看着自己主导一切,并取得了最后的大胜,但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有个不甚完满的结局啊。而这一股显然是与自己为敌的势力藏于东京城中,将来说不定真就会成心腹大患。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任他们一直藏下去,看来之后我依然不能放松,必须尽快组出一支专门用来对付这等藏于暗处的敌人的专门力量了。”一个念头迅速从孙途心中生起,同时对他最是忠心的唐枫也被他当即定为此股力量的首领! 正文 第1052章 尘埃落定 玉兔西沉金乌升,伴随着天光渐亮,这个充满了混乱、恐慌和血色的上元节也终成过去。但很显然,这个特殊的上元节必然会成为无数东京百姓终生铭记的噩梦,那一场场的杀戮和混乱也必将不断流传,衍生出各种不同版本的故事来。 不过对朝廷,对官府来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稳定民心,整顿秩序。所以自昨日开始,东京城大街小巷总能瞧见一支支军容齐整,兵刃在手的队伍四处巡视,但凡有可疑之人便当即捉拿,不留半点情面。 哪怕到了十六日上午,这样的布防也未有半点松懈,反而看着调动出来的兵力是越发的多了。对此,百姓倒是没有太大的异议,反而觉着有这些百战之下的精兵强将在城中驻守巡防还让自己多了几分安心,哪怕出门时有所阻碍查问,他们也都甘之如饴。 于是,就在这不知不觉间,孙途的兵马算是彻底接过了整个东京城的城防大权,不但一座座城门尽入其手,就是那些重要街道上的兵马也都由他带来的兵马接手,至于原来的禁军则已形同虚设。 这自然就是孙途此番策略一石数鸟中的一只了,但却还不是最后的一只。 随着城中局势安定下来,孙途再度旧事重提,重设法场,处斩蔡京等被判定了祸国殃民的权奸贪官。而这一回,自然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捣乱,倒是受刑之人多了数倍——除了原先那些犯官的家眷外,更有之前跳出来的诸多官员的手下,因为他们的行为已触犯重罪,自然也是难逃一死,还有像蔡九这样自投罗网的官员家眷——草草算来,竟足有三四千之众。 这许多人要同时开刀问斩自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相国寺外那一片场地是容纳不下他们了。所以孙途在与童沐等人稍作商议后,果断决定把所有犯人分开处刑,无论内城外城,还是东西南北各处,皆设下刑场,分批处斩这些人犯。 这么一来,百姓们也不用再如前日般一起拥挤在相国寺外观刑,从而因为一场变故而多有损伤了。可即便有了那场教训,真到了行刑的这一日,也就是正月十八,这一个个刑场周围还是围满了或身负冤情,只想亲眼看着仇家死绝,或只为瞧上一眼热闹的百姓,再次使东京城万民空巷,比之过节也是不遑多让了。 午时三刻,随着监斩官大声下令,一个个犯人身后纷纷传来了兵将们的喝声:“验明正身无误!是犯官XX本人!” 被朱笔所勾的令签狠狠被掼落在地,雪亮的刀光却是应声而起,也让无数百姓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向刑场之上,等待着刀斩人头落的一幕,也有人杯弓蛇影般又朝着四周扫视,生怕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这一回,却是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位于相国寺前的刑场上,齐欢依旧是一身囚服,在猛吸了口气 后,双手较劲一个下劈,掌中刀已砍进了跟前那个浑浑噩噩犯人的后颈! 不过此人并非这里最重要的犯人蔡京,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朝廷命官,而是个看着相貌还颇为文雅的中年男子。他,正是当初与人勾结,害得齐欢一家家破人亡的罪魁之一,高太尉府上的二管事高顺! 现在,随着锋利的刀刃从其颈后劈入,沿着骨节的缝隙畅通无阻地直朝前走,顺带着切断其血管经脉,切断了他的一切生机,高顺终于发出了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悲呼。但这声音才刚一起,他那颗脑袋已然脱离身体,被眼疾手快的齐欢一脚踢中,咕噜噜就直朝着前方滚去,留下了一地血痕。 而在亲手杀了大仇人后,齐欢的呼吸又一次变得沉重起来,面上也是一阵神色变幻,最后,只双膝一软,跪在了那儿,口中喃喃有声:“爹,娘,二哥,五郎,小妹……你们的大仇,我今日终于亲手报了,我也很快就会下来陪着你们,和你们一起再去地下找那高俅老贼算账!” 说完这些,他猛把腰一挺,将手中带血的刀往地上一抛,冲身边与自己交好的袍泽叫道:“李六郎,来吧,就由你送我一程!” 身边的军将脸上满满的都是纠结与伤感,哪怕他二人早已说定好了一切,可当事情真到了眼前,却还是难免为难犹豫。可齐欢却不愿意多等了,再度叫道:“六郎,你可是跟将军保证过的,这是为了我们的理想,为了我等将士能从此不再低头做人,你,绝不能手软。来吧,这不是只为你我,更是为了所有人,为了我汉家男儿!” “齐四郎,兄弟对不住你了!”被他这一吼,李六郎终于狠下了心来,脚步一迈,已到其身后,再是一声暴喝:“东京城的乡亲们,我军将领齐欢因之前被人陷害,身负大仇故而在入城之后灭仇家满门。然则,这依旧是犯下大错,依军法当以死相抵。今我奉孙将军之令斩杀他!”话音落,刀也跟着唰然落下,齐欢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就这么身首分离。 在无数百姓反应过来,连声的惊呼中,他的头颅也骨碌碌直滚出去,正好撞在了那高顺首级之上,就好像他就是死了也不会放过对方。而在见这一幕后,周围的百姓更是阵阵叹息,再次明白了孙途所部对军法是有多么的重视! 这一幕都把刚刚人头落地的蔡京被杀一幕的冲击都给冲淡了。这位权倾一时,历经数朝不倒的大宋宰相,终于为他所做下的一切付出代价。不光是他一人以命相抵,更还有他一家两百三十七口,全部被判斩决。唯一逃过这一劫数的,只有他留在家乡仙游的一个小孙子,这当然是靠着他交出所有家底才换来的回报了。 除了他,梁师成在城西,杨戬在城南……一个个奸佞重臣也都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下被最普通的将士一刀断首 ,其家人也几乎全受株连,成年男子无一能活。就此,所谓的当朝六贼,除了还被软禁在幽州城的童贯外已悉数授首,而且他们全都是被孙途所除。 由此,多年之后,民间更是生出了一个传说来,说孙途乃是上天降下救民水火,斩妖除魔的紫薇星将,而那六贼则全成了一个个妖魔化身,然后作为主角的孙途就是在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里,把他们一一杀死,直到最后还天下苍生太平…… 当然,此时的孙途看着可没有半点天上星宿下凡的意思,依旧趴在绣榻上的他正用目光扫看着一众藏着恐慌,却又露出一副讨好笑容的朝中官员。自从上元节后,这些本来都一直在装聋作哑的中低层官员们终于是认清了形势,开始不断上门求见,向孙途表起了忠心来。 因为那时候他们终于是看明白了朝廷必将被孙途一手把持,那为了自己的官职前程和性命,现在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投靠到孙途手下了。毕竟这些人最是识时务了,当初蔡京等人势大时,他们就以追随骥尾为豪,现在孙途灭了这些权臣,他们自是倒头来降。至于节操什么的,对这些官场老油条来说就压根不算个东西了。 孙途这回倒是没有难为他们,只是笑着扫过这几十个官员,说道:“诸位能在今日弃暗投明,自是我大宋朝廷之福。本侯也深感欣慰,这样吧,给你们两日时间,你们尽快上表,论一论接下来的朝中之事该如何。尤其是当蔡京等权奸被一网打尽后,他们所空出来的位置又该由谁补上。这些事情你们久在朝中自然最是清楚不过,本侯就不想再多费心思了。” “是是是,下官等这就回去筹谋出一个妥当的办法来,定叫越侯您满意。” “越侯之称现在还能叫,依下官看来,以越侯对我大宋社稷的功劳,这次封个越国公,不,就是封个越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越王我可担待不起,而且这次的功劳也非我一人所得,我部下将领人等个个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各位可不能忘了他们啊。”面对众人到底阿谀奉承,孙途只是笑着强调了一句,然后不等他们再说太多,就直接挥手赶人了。 对这些墙头草并不需要太客气,他们虽然有些用处,却派不了大用,说不得等朝中形势稳定后就会有所更换,只有那些本身确实有些本事的人,才能继续留在朝廷里。 就这样,这些朝臣就成了孙途整个计划里的又一只鸟,靠着杀伐果断,他已完全压服了这些朝廷官员,至少短时间里,他们是不敢再与自己为敌了。而孙途也能通过他们,彻底掌握整个朝廷大局。 文武皆入自己之手,这一次的孙途是真正成为了权倾天下,有实无名的大宋之主。 正月二十,尘埃落定,一个全新的大宋时代就此开启…… 正文 第1053章 新时代的开启 大宋宣和八年正月二十一日,当上元节的这场大变终于从东京汴梁扩散到整个京畿地区,被更多人所知悉惊叹的时候,京师朝野却再度有剧震传出,而且这一回靠着朝廷主动扩散消息的缘故,这一系列事情的散播速度比之前更快。 首先被大家所注意到的,自然就是那一连串只要是大宋子民都很是熟悉的名字已被列上了重犯斩决的名单——蔡京、梁师成、杨戬……这自然就引得了所有人的叫好与欢呼,大喊陛下圣明。 然后则是对孙途及其所部讨贼军的正名,天子已特意下旨,承认他们的起兵之举乃是为国尽忠,不但无任何过错,而且是立下了大功劳。而作为此番勤王清君侧的主力人员,自孙途而下的一干将领官员都得到了破格提拔—— 孙途,作为整起事件的主导者,整支勤王之师的主帅,自然当居首功。再加上他早前就在北方屡立战功,败辽破金,夺回幽云十六州,论起功劳堪称大宋立国百年所未有,自然是要大加封赏才行。 于是,天子当殿就宣布封孙途为越王——结果却被孙途极力推拒,称大宋从未有活着的异姓王,故而才降了一格,封作越国公,食邑三万户,其规格几乎与亲王相当。除此之外,他更被加封为三公之一的太尉,掌管枢密院及天下兵事,算是真正把大宋军权一把抓在了手中。 光这两项封赐就已开大宋百年之先河了,因为自打太祖立国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如此年轻的国公,更未有一个武将能真正掌握枢密院及天下兵事了,完全就是打破了百年成规,祖宗家法了。与之一比,再追加孙途山东江南两地节度使的封官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当然,这一系列的身份落实之后,孙途算是如今大宋朝最有权势的那一个人,明眼人都清楚就是天子恐怕都已经在这位新任孙太尉的掌握之中了。 有孙途那耀眼的官职身份掩盖,其他人的封赏反倒不是那么醒目了——童沐,一个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竟直接入政事堂做了参政,并挂上了吏部尚书的兼职;黄文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小官,竟被封朝廷转运司转运正使,兼户部尚书。此二人一下就把朝廷的政权和财权全部纳入手中,成为了朝中除了孙途之外,最有权势之人。 宋江,一个小吏出身,还当过几年土匪头子的小人物,得封太傅,掌兵部。 董平,之前只是一州都监,却在此时鱼跃龙门,成为幽州节度使,掌北边诸军兵权,不日便将出发北上。 鲁达、武松,两个被许多人视作一介武夫的家伙,却被委以重任,入殿前司任左右殿帅,执掌拱卫京师安全的禁军大权。 ……还有太多跟随孙途起兵的官员将领得到了超擢提拔,让无数刚得到消息的人们直看得眼花缭乱,都分不清谁是谁了 。甚至都有人笑称,得亏这一次孙途他们把朝中几十上百的官员一网打尽,从而空出了不少职位来,不然只怕这些“功臣”都未必够分的了。 当然,对许多人来说,这一切其实也是理所应当然的事情,孙途这一场名为勤王清君侧的军事行动说到底只是朝中文武之间的一场抢班夺权的争斗而已,所以随着孙途的成功入主,他及部下人等自然是要迅速瓜分胜利果实的。 甚至对许多读书人或地方官员来说,孙途他们的这一举动完全就是非法谋逆之举。只是现在他们正当势,就连天子都在其掌控之中,才让他们能以名正言顺的途径抢夺诸般官职权位,而其他人对此却是没有半点办法。 半月后,当大家还在讨论着孙途此举是否和前朝的曹操之流的作为相似时,朝廷又颁下了一道更叫无数文官和读书人无法接受的诏令——自今日开始,地方厢军和乡兵皆直属枢密院管辖,地方知府等官员不得再插手军务,军粮等军中物资也由朝廷统一配发,地方衙门不得过问。 这算是彻底把军队从文官势力的桎梏中解脱了出来。当这一道诏令传于天下后,自然又引发了一阵反对讨论,但在朝廷的强自命令,以及那些武将们的一力拥护下,任是之前再有权势威信的地方官员,这回也只能接受自己从此再不能插手军务的事实了。 而这一招还在无形中化解了一场可能到来的动荡。就在孙途全力控制朝中大权,并率先把军队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时,两淮西南等地已有不少地方官员在密谋串联,想着再一次起兵勤王,把孙途这个只为武将张目的奸佞给解决掉。 且不说他们麾下的兵马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一旦真就让他们串联成功,并迅速起兵的话,大宋天下必然再起动荡,说不定战火连绵个几年都是有可能的。但是,随着这一纸诏令的下达,他们的全盘计划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淮南一地的几名州府官员还妄图挣扎一番,想要强行从部下武将手中夺取兵权。可结果,他们才刚有异动,就被那些武将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他们的衙门反被城中驻军一个包围,众官员及其亲信人等悉数被抓…… 要是放在之前,受了多年压迫的武将们还不敢有此反抗。但现在,既有孙途这个榜样在前,又有朝廷的诏令可为依据,诸多本就怀恨在心的武将自然不会再甘心受辱甚至被杀,索性就带兵杀进了那些衙门之中…… 由此,一场兵祸消弭无形,孙途之前提倡的大宋将士当自强的说法也正式落到了实处。被压制憋屈了百年的武将集团终于就在今日真正崛起,成为了一股无论在京城还是地方都能与文官一较长短的势力,甚至现在还隐隐已盖过了对方。 当这些消息陆续传回到东京时,孙途也是一阵哈哈大笑:“好!他 们总算还有些血性,不枉我给了他们这么个机会。如今文官集团的势力已被压制到了最低点,也该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于是,进入四月后,一个更叫文官,及天下读书人无法接受的诏令已颁布了下来,而且这一回的措辞要比之前更为严厉——从今年开始,朝中公文往来皆不再用骈文古文,而以口语作文,并,今后朝中取官,科举文章也只考实务,不论诗文! 这一诏令下达,不啻于是一场剧烈的风暴在大宋境内刮过,几乎把每一个读书人都给震傻了。这算是什么行径,这不是直接就要断了他们上进的青云路吗? 都说穷文富武,可其实真要落实到科举之路上,穷人家的孩子其实也没多少机会,真正能考中进士进入官场的,八成以上还是那些富家或是世家子弟。可以说这些出身更为高贵的书香子弟几乎垄断了整个官场,也垄断了整个时代的话语权。 但孙途现在就是要从根上刨除掉他们的这一优势。其实以如今大宋朝的富裕程度,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多少也能读些书,只是当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时,却发现会有一道大大的天堑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古文。 这种跨越数千年历史,糅杂了无数典故、文化的文体可不是一个才能认得多少字的普通人所能弄明白的。可偏偏无论是所谓的经典还是诗文却又是以它为基础的,这就需要每一个有心向学的读书人耗费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来先理解其中内容,然后才能有自己的见解。 这在孙途看来,分明就是划分阶级,把普通人摒弃在仕途之外的卑劣手段。所谓古文骈文,或许一开始时有其优越性,比如千年前纸张尚未发明或盛行时,这些极度压缩内容的文字便能省下竹木等载体。但现在,大宋并不缺纸张,又何必非要继续守着这些老古董呢?说到底,还是那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家伙私心作祟,妄图用这一手段守住自己的利益,好让自己的子子孙孙都比别人更容易走上仕途这条捷径。 既然已经注定了将和这股守旧的文人势力势不两立,孙途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的优势彻底铲除掉。而这道从上而下摒弃古文骈文的诏令,就是他改变这一切的开端。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会在推行的过程中遭遇种种阻碍,甚至会有人不断跳出来造反。但孙途无惧,已经把文武两方势力彻底分开的他,又怎还会怕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动作来呢? 这是一场比以往任何一次的战斗都要艰难和漫长的苦战,但孙途却早已做好了准备。他有耐心,更有信心,将用几年时间来与这些地方守旧的读书人一战,当把他们全部压下之后,自己最后的那一步也就能踏出去了。 现在,箭矢已然离弦,新时代的大门也已彻底敞开…… 正文 第1054章 两年后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两年时间一晃就过,如今已是大宋宣和十年的初夏时节了。 自端午之后,一场豪雨就袭击了京畿地区,七八日里,大雨几乎都不见停的,这让各处河道水位纷纷告急,尤其是临近东京的黄河一段以及汴河水位更是比往年高出了三五尺之多,都快要从河堤坝顶处漫过来了。 而多日的大雨又使得东京城里出现了大规模的内涝,哪怕城市下方有着如蛛网般密集的排水沟渠,可依旧无法把大量的雨水给排空了。如此一来,不光是外城,就是内城,乃至于皇城之内都是水涝成患,几可行舟。 这对如今已完全掌握了朝政大局的孙途一党来说自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这几日里,无数官员都在拼尽全力照应全局,孙途更是一连三日都留在枢密院中居中指挥,未曾见过自己的家人半面,不少官员更是急得满嘴燎泡,好不辛苦。 五月十七,中午时分,一个虽然有仆从帮着戴伞,可依然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的官员匆匆蹚水进入了枢密院,求见孙途:“下官工部尚书徐珵参见太尉。” 正和手下书吏说着话的越国公太尉孙途很快就在里头应道:“徐尚书不必多礼,有什么话就先进来说吧。” “是。”徐珵也不客气,迅速大步而入,见了孙途又略作欠身后才说道:“太尉,黄河那边刚传来消息,有一小段河道出了缺口,幸亏发现得及时,才堵了回去,但是前方的沙袋却已不足,需要再从城中调拨。” “这等事情你就不必专门来请示本官了,直接由你自己决定便可。”孙途笑了下道:“你再转告那里的将士和官吏们,只要这次能守住黄河不失,他们个个有功,本官,还有朝廷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是,下官记下了。” “还有你。”孙途又看了这个才四十出头的工部尚书一眼:“徐尚书,你是由我特意从郎中官职上超擢拔起来的,可不要让陛下和天下人所失望啊。不光是黄河那边,城外汴河也是不容有半点差错的,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再不会有任何人说你的尚书之位是侥幸得来。至于你想要什么支持,钱也好,人也好,物也好,本官都会敞开了供应,不必有任何负担。这两年我大宋朝廷岁入日增,这些米粮财货不正是为防万一吗?” 徐珵一听心头更是大定,同时又满是感激地抱拳道:“下官明白,我定竭尽所能,不让太尉失望。不过还有一事,下官委实不敢下这个决心啊……” 孙途笑着看了他一眼,迅速明白过来,他之前那些话都只是铺垫,这才真入正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是这样的,据我工部几名长于治水的官员测算,这场雨再下下来,我东京城必然承受不住,尤其是位于西边的金明池水位不断抬升,已成了悬在西城的一个大水罐子, 一旦有所差错,那就是塌天之祸。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动扒开金明池一角,把水引入琼林苑和附近那片庄园,只是无论金明池还是琼林苑都是皇家所有,而那边的几十处庄子又都是朝中官员的产业,所以……” 听出他的为难,孙途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你是为此而来。这金明池和琼林苑是皇家所有不假,但这东京城难道就不是天子居所了吗?岂能因小失大,不顾我东京百万生灵的安危了?至于那些庄子,更不必理会,你这就持我手令,调一路禁军前往金明池,按你工部专人的意见行事,不必有任何顾虑!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让水患进一步加剧,绝不能让城中百姓再受灾害!你,能做到吗?” 这等完全放手信任的表现让徐珵整个人都是一阵激动。作为一心只扑在建筑工事上的技术官僚,他的心思要比绝大多数朝臣单纯得多,此时当即拱手道:“下官定不负太尉所托,若真出了差错,我愿以命相抵!” “唔,去吧,好生把事情办好了,留着你的命好为国效力。”孙途又冲他一笑,摆了摆手。等这位工部尚书转身出门,两人才发现门外又多了一名略显狼狈的官员,而且赫然是政事堂参知政事童沐! 两年后的今日,童沐的官职依然只是政事堂内的二把手,上头还有个一把手的宰相李纲。但其实,天下人谁都知道他才是政事堂中真正说了算的人,至于那位年高德劭的李相公,却只是个摆设,十天里倒有八天称病在家,剩下两天就是到了政事堂也几乎不过问正事,只是喝茶聊天而已。 经历了两年前那场对朝廷的血洗之后,孙途及其部下人等几乎把朝廷的军政财三权全部拢在手里,至于李纲这样的重臣也就跟泥塑木雕差不多了。 “见过大参。”徐珵来到童沐跟前,很是有礼地拱手道,后者也笑吟吟地冲他回了一礼,然后问道:“怎么样,这几日很辛苦吧,我等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徐尚书你一念间啊。” “不敢,大参说笑了。不过各位都可以放心,至少短时间里,下官可以确保东京城内的水势不会再有抬升了。” “那就好,一切拜托徐尚书了。”与对方略作寒暄后,童沐才跨进门来,和孙途稍稍见礼后,才开口道:“江南一带已有确切消息传来了,这两年间推行去古文一事虽略见成效,但依旧遇到了不小的抵制,尤其是当地不少名士,更是屡屡当众反对,说这是有辱斯文,颠覆千年道统的大错事。” 孙途面不改色地应了声:“还有呢?能让你亲自跑这一趟,那里闹得应该很是不小吧?” 对于弃古文而用白话文科举考试,并将之推行到官府公文往来的一系列政策,孙途到底还是有些过于乐观了。事实上,自打这一决策下达之后,就遭到了各地官僚士绅阶层的疯狂抵制,如今两年下来,依旧困难重重,就连被孙 途寄以厚望的江南地区,情况也不容乐观。 童沐苦笑了一下:“还有的事情,你且看看这份新送来的奏表吧。”说着,把藏于怀中未被雨水打湿的一份奏表递了过去。 孙途接过打开一看,两条眉毛便迅速绞在了一起,脸色也变得一片阴沉:“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都开始动武打进衙门里去了,谁给他们的胆子?真当我孙途过了两年就成吃斋念佛的善人了不成?” 童沐再次苦笑:“毕竟这事将让他们大受损伤,这些地方士绅,尤其是书香门第之人自然不肯放弃了。” “是啊,他们多少代以来就是凭借着这一垄断优势来统治当地,把百姓充作自家奴仆。而一旦没了那所谓的道统,他们的子弟今后还凭的什么做人上人?”孙途冷声道:“但我就偏不能让他们这么把持一切,既然做了,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两年来,我已把好话说尽,也该是时候杀杀他们的威风,让他们知道与我为敌是个什么下场了。” “太尉,你这是打算用强?就不怕当地再起乱子吗?” “哼,一群书生酸儒而已,能济得什么事?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凭他们,能拉起一支一万人的队伍就算是超常发挥了。这两年来,天下百姓日子越来越是好过,又岂是他们说反就能反得起来的?” 顿了一下后,孙途又道:“这样,你给驻守江南的林冲去一封信,让他暗中派人与那些跳得最凶的家伙接触,鼓动他们起事,然后该怎么办,他应该就能明白了。” 听到这一对策,童沐的眼皮陡然就是一跳:“太尉,这么一来,牵连的人可就太多了……” “杀一儆百,两年下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和这些人相处说好话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就得用霹雳手段,把他们杀怕了,他们自然就会乖乖听命。要我说,他们就是属陀螺的,就是欠抽!”孙途说这话时,眼中的杀气却是掩都掩不住了。 童沐见他主意已定,也不再相劝,只是轻叹一声:“看来咱们到底还是无法摆脱用强啊。如此一来,将来史书之上……” “这个你完全不必担心,真若事成,话语权就不可能再在他们手中。他们为何拼了命要反对我费古文,不就是因为史书什么的都由他们来写吗?可只要咱们定下的规矩推行开来,当天下百姓都能写书作史时,他们又如何还能污蔑于我?所以你只管大胆放手去做,胜利终究将是属于咱们的。” “好吧,哎,只希望江南的乱子能更小些吧。”童沐点头,正要告辞,外头又是一人快步而入,赫然是唐枫。 只是如今的唐枫整个人的精气神与两年前已大不一样,变得极其内敛阴沉,就如一口深藏于鞘中的利剑,一般人看着感受不到什么压力,但熟悉他的人却能清晰感受到一丝不一样的阴鸷之气。 正文 第1055章 天下局势 两年来,唐枫是孙途身边变化最大的那一个了。这变化既体现在身份上——两年前的唐枫只是军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普通将领,无论能力还是功劳都无法和董平等大将相比,所以最终也没捞到什么高位,只入了皇城司当起了司正。 但也正是在皇城司里,唐枫却发挥出了他一直以来被人所忽视的本领,那就是最极其敏锐的嗅觉和果断狠辣的手段,并凭借着皇城司一直以来就隐藏在暗处的力量,帮助孙途铲除了数名还妄图在京城造成变乱的敌人,立下赫赫功劳。 也正因有此等手段,也让唐枫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身无寸功,很不起眼的小军官,而是能决定无数高官武将生死的可怕人物。而原来有些急躁,锋芒过露的他,如今也变得沉稳内敛,但气势却是当初的十倍,叫人不敢逼视。 唯一不曾改变的,就只有他对孙途的忠心,他唐枫依旧是那个愿意为了孙途把自己性命都交托出去的好兄弟! 现在的皇城司在孙途的支持和唐枫的努力下早和当初完全不同,京城之内,官场之上,几乎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过他们的耳目。同时,他们的触角还伸向了大宋以外,辽金西夏等地的一些情报也总能在第一时间被他们收到,报与孙途所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五品武职的唐枫对孙途的作用都与童沐不相上下了。 而童沐在见到唐枫到来后也是微微一愣,继而便笑着起身打算告辞。有些事情自己还是主动不去过问为好,免得影响了与孙途间的关系。可他还没开口说要离开呢,孙途却先发话了:“二哥且慢走,唐枫,你也来得正好,我这儿正有一件事情要你的人去办呢。” “太尉只管吩咐。”唐枫没有半点犹豫就说道。 孙途又看了眼重新坐下的童沐:“我刚又想了一下,林冲那边的人怕是难以把事情办好,所以还是由皇城司的人出手为好。这样,待会儿你和唐枫商议一二,定个章程出来,我只有两个要求,一是快,二是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要影响了今年的秋收。” 童沐忙点头应下,而唐枫虽然有些不明白到底要自己做什么,却还是抱拳答应了下来。然后又道:“太尉,卑职今日刚接到了北边和西边的重要情报,特来禀报。” “哦?是辽国和西夏国内又有什么动静吗?”孙途一听,精神也是一振,连身子都坐直了些。 在这两年里,大宋国内因为孙途一系列的霹雳手段,再加上把赵佶控制在手,做到了挟天子以令天下,倒是没出过什么大乱子。甚至是因为他的一系列善政,不断削减苛捐杂税,又派出亲信之人四处巡查,专门查账捕拿贪官,倒是让天下百姓的日子比以往更好了许多,从而使大宋国力蒸蒸日上。 与此相比,西夏与辽国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其实西 夏本来国内倒是已经太平了下来,毕竟那李仁友本身就能力出众,再加上有摩侈赫这样的数朝元老帮着,纵然他们当初是用阴谋诡计才夺取的政权,到了后来也已彻底控制了局势,纵有些叛乱,也是他们能很快镇压下去的。 但偏偏他们还是犯下了轻敌的过错,居然妄想趁着宋辽金三国开战东出侵入大宋国内。结果,自然是被早有准备的西军杀得大败,以至于国力大损,同时也和孙途结下了仇怨。 待到国内情势稳住后,孙途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敌人,所以这两年里,他几次让西军主动出击,专门以杀伤破坏为主,却不占城池。而一旦西夏发兵杀过来,则是被动防御,不断消耗其兵力粮草,说到底就是一个耗字。 如此一来,西夏就真吃足了苦头,他们本来国家就不富裕,又连年被宋军骚扰,伤亡损失不断累积,到如今都快要山穷水尽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孤注一掷地兴举国之兵东来,所以才会让孙途有所警惕。 至于辽国,这两年来的情况更是不堪,因为这个曾经在中原北方最强大的国家如今已彻底分裂成两股势力。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这对君臣已成仇敌,连年交战不休,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也正因如此,才给了大宋平稳发展的机会,但同时孙途也对这个老对手多有提防,每当前方密谍头消息传来,都会第一时间过问了解。 唐枫点头:“正是如此,西夏那边传来的是好消息,是他们的君主李仁友决定派使者来东京求和,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以求我大宋莫要再出兵骚扰。另外,他们还把国内的辽人使者驱逐出境,说是从此之后只尊我大宋为主。若是此消息是真,只怕他们的使节已经出发,秋冬季节就会来到我东京了。” “哦?”孙途笑了起来,又看了看童沐:“怎么样二哥,还是被我说中了吧?这些蛮夷外族素来畏威而不怀德,我们打得他们越凶,他们越是老实,还不敢有什么不满。” 童沐稍稍一愣,这才想起这是去年过年时孙途与自己喝酒提到的一个说法,当时自己还有些不认同呢,觉着不断对西夏用兵会遭来无穷后患……这让他此刻略显赧然,苦笑道:“太尉说的是,还是我的眼界过窄了,高看了那些党项人。” “呵呵,只要你多与他们打打交道,尤其是在战场上与战过几次,也就能了解他们的性格了。”孙途随口说了一句,又看向唐枫:“那北边呢?辽人又起了什么变故?” “耶律延禧死了!”唐枫只这一句,就让其他二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这个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些。半晌后,孙途才缓声道:“他是怎么死的?不是三个月前才有消息传回来,辽国双方一直都呈拉锯之势难分胜负吗?” “他不是兵败被杀,而是被身边亲信刺杀而亡!”唐枫也略显怔忡:“那刺客明明多年来都跟随在耶律延禧的身边,绝不 可能是耶律大石的人,可结果却在四月十五的夜里突然发难,就跟疯了似的出手刺杀自己的君主。耶律延禧全无防备,当场被杀……” “看来这应该是耶律大石用了什么手段,迫使那人突然变节。”孙途沉吟了片刻后,却又不在此事上多作纠结,而是关心起后续来:“那他死后呢?聚在他麾下的兵马又有什么反应?” “有一部突然就散了,也有阵前倒戈,投向耶律大石的,至于留下的一部分,则拥立其子耶律长兴为帝,还想继续与耶律大石周旋。不过从消息传来时的情况看,他们的败亡已然不远,最迟撑不到今年年底。” 孙途深吸了口气:“这么看来,辽国的内乱就要平息了……” 熟悉他的童沐一见他的神色就是一凛:“太尉莫非又想对辽用兵了?” “是啊。这两年我所以不曾让岳飞董平他们不要有异动,就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好大量消耗辽国的国力和军力。可现在,他们却要分出胜负了,而这又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不能给耶律大石恢复国力的机会,必须尽快对其用兵。这样,就定在今年冬天,耶律延禧余部将灭未灭之时,挥大军杀过去。”孙途很快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当然,这只是现在初定的决策,后面他还得和诸多将领商讨细节,从而找出个最合理合适的出兵时机来。 三个如今东京城里权势最大的人,就这么笑着说着天下三国局势,又商讨了一阵后,童沐才起身告辞。他作为参知政事,政事堂真正的主官,身上的责任可是极重,自然不可能离开太久。 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唐枫又突然把神色一肃:“太尉,您让卑职在暗中调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些线索了。” “哦?他果真有问题?” “他虽然表面看着很是低调,但平日里却总以聚众饮酒的名义与朝中诸多官员将领接触,有一些更是身居要职者。” “唔,韬光养晦,却又广交朋友,此人莫非想做那王允吗?”孙途把双眼一眯:“但我可不是董卓啊。那他与两年前配合蔡京他们行事的那股暗中力量可有关系吗?” 过去两年了,唐枫一直都在调查当初配合着蔡京余党在京城酿出大乱子来的潜藏力量,可直到今日都未曾有什么收获。现在孙途再度动问,他也露出了羞愧之色:“应该不是他,那人藏得实在太深,但有一点卑职可以确信,他是军中人,不是文官能做到的。” “那你说他双方有没有联合在一起?”孙途又提出了一个新的看法。却让唐枫心中一动:“不错,说不定我可以通过这条线把这个藏了两年的家伙从水下给捞出来。幸好我一直都没有动他,要不然真就错过机会了。” “那就多花点耐心,我们有的是时间,反倒是他,年纪老迈,都快没几年活头了。”孙途笑着道,只是双眼之中,却满是森然的寒意。 正文 第1056章 阻碍与掘堤 五月二十,京畿之地的这场大雨依然哗哗下个不停。 东京城外的黄河在咆哮,穿城而过的汴河在奔涌,城西金明池的湖水更是逐节抬升,随时都可能冲毁湖堤,倒灌汴梁…… 如此危险的场面,让所有奉命戍守两河一湖的人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时刻关注守护着,工部那些精通水利的官吏们更是没日没夜地奔波于各危险河段,及时做出一个个正确的决定来挽狂澜之将倒,哪怕疲了累了虚脱了,也不见有一人退缩的。 中午时分,浑身湿透,半身泥点的工部尚书徐珵在两千兵马的跟随下再度来到金明池畔。看着几乎和湖堤持平的水面,以及时刻游走在堤坝前的手下人等后,他的眉头又深深地皱了起来,旋即放开喉咙嘶声叫道:“金杰,金杰何在?” 连叫了多声后,才见一人从不远处快步迎来,正是工部郎中金杰,也就是负责此处安危的水利官员。此时的他看着实在狼狈到了极点,官服官帽早不知被丢在了哪儿,穿着的是寻常百姓的短衣衫,打着赤脚,脸色发白还带着浮肿,双目深凹,布满了血丝,这全是多日在此泡在水中奋战,不得休息后的表现。 因为极度的疲累,让他的手脚都有些虚浮,来到徐珵面前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下,差点就一头栽进积水里。好在边上还有下属及时搀扶,才让他稳住了身形,而后也嘶哑着喉咙抱拳道:“下官见过徐尚书,不知尚书有何吩咐?” “我让你做的事情都怎么样了?”这时的徐珵都顾不上与之说些客套话了,直截了当就发问道:“西边的琼林苑,还有那一带的几十座庄子的人可都遣散了吗?” “没……没有……”金杰顿时满脸的苦涩:“琼林苑那边的人倒是走得差不多了,可其他庄子里的人却不肯搬离,反而威胁我们派去的人,若是我们胆敢掘湖淹了他们的庄子,他们的主子必会告上朝廷,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下官人微言轻,实在无法劝服那些贵人们啊。” 纵然已有所准备,可在听到这么个答案后,徐珵的脸上还是一阵恼火,重重地喘息了几下后,他才道:“你就没把话跟他们说明白了吗?要是不把湖水引向他们,到时候遭殃的就是整个东京汴梁了。” “他们压根不肯听卑职的解释啊,而且他们还放了话,说守住金明池不倒是咱们工部的责任,与他们何干!” “真是岂有此理!”徐珵顿时气得一阵打颤,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其实他早查得明白,西边琼林苑一带的那几十个庄子确实都是朝中排得上名号的贵人们的产业,压根就不是自己能轻易开罪的,更别说就这么强行要淹没他们的产业了——哪怕留出时间让他们尽可能把财物和人口先行搬离。 这些贵人里既有百年下来的皇家子弟,也有不少地位或权势颇高的文官们。大宋朝确实是自古而来对文官们最优容的 时代了,不但官员俸禄极高,而且过年过节还总有赏赐,若是偶有功劳,那些通过科举正途上来的官员们还能分得京城周围一座收入颇丰的庄子作为补充。虽然这些庄子在去官后将被朝廷重新收回,但只要他还在官场,这个庄子就会成为那个官员的私产,获得大量的好处。 可以说这些庄子对官员们来说既是大把的现实利益,还是身份的象征,轻易又怎肯让工部的人放水给淹了呢?至于京城可能遭受的水灾,又与他们何干? 见徐珵为之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便开了口:“徐尚书,既然这些家伙如此不知好歹,你也不必再给他们留什么面子了,把这差事交给我们兄弟来处理吧。”此人正是范骐,如今执掌京城治安,手下也有好几万兵马听用,这次却是奉了孙途之命从旁协助工部应对水患的。 不光是眼下这两千兵马,就是黄河汴河与这金明池堤坝处巡查的兵马也都是他手底下的人马,所以范骐也是最重视水患的一名将领。 “范将军,本官只是担心一旦用强,会惹出更大的祸端啊。不如让我再去与他们见一面,解释一番,劝着他们尽快搬离。照这水势和大雨来看,到了明日,金明池就要决堤了,所以今天天黑之前,必须分洪!”徐珵在一番沉吟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那就再给他们半日时间,不能再拖了。”范骐当即点头道:“我与你同去和他们说话,免得你被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给伤到了。” “好,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情势紧急,徐珵当即点头,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火速朝着西边一带的庄子赶去。他相信,只要能说动其中三两家搬离,那其他各家也就会随同离开了。 可随后的事实却让他的希望落了空,徐珵连续去了七处庄子,好话说了几箩筐,摆事实讲道理,可对方却是油盐不进,怎都不肯答应搬离。甚至最后一家裴氏庄园的管事更是一阵冷嘲热讽:“你徐尚书不是一直以懂水利自傲吗?现在这点小事都应付不了,那还不如这就把官辞了,让有办法的人上呢。” “你……”徐珵本就不善言辞,被人如此挤兑,更是气急无言,只能是在那儿呼哧地喘着粗气,没了半点法子。 到了这时候,范骐终于是看不下去了,双目一瞪:“来人,把这庄子里的所有人都给我绑了,拖离此地!”既然对方不肯配合,那就只能用强动武了。 事到如今,徐珵看看天色也知道再不可能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去劝说试探,唯有默然不语。 早就在旁看得恼火的将士们得到命令后立刻精神抖擞,果断冲进了这裴家庄子里拿人拖走。在一阵鸡飞狗跳后,叫人大感意外的一幕出现了,这庄子上下,居然只有区区三人,这分明就是一处空庄园! “你们做什么?竟敢胡乱抓人,难道我大宋真就没有王法了吗? 我要去朝廷告你们,我家主人……”那个管事之人此刻依然显得很是嚣张,喋喋不休地大声叫嚷着,直让范骐更感恼火,立刻上前,甩手就给了他两巴掌:“给我闭嘴!” 这一下立刻就把对方给震住了,那管事老实闭嘴,身子都开始有些颤抖。而范骐则上前一步,死盯着他问道:“说,这庄子里的其他人呢?你别想要瞒过我,说什么他们有事离开,有事离开能只剩这么两三人吗?若是再敢说假话,待会儿我就把你绑在这里,等大水冲来,看你死不死!说!” 浓重的杀意让这位顿时破胆,随即就把事实给道了出来:“是……是我家主人早两日下的命令,让我们趁夜把庄子里的财物人口全转移了,只留下我们几个照看拖延……” 对方的这一招认更让徐珵脸色一变,这些日子里,因为时刻关注水势,金明池附近的人手压根不可能去注意不远处庄子上的动静。在黑夜和大雨的掩护下,他们自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撤离这个危险的所在,然后只用少数几人与自己纠缠…… 可笑自己还因为担心会导致许多人的伤亡而一直拖着不敢叫人扒堤,直撑到了今日!一股子愤怒混合着委屈直冲心田,让他口中一甜,哇的一声就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来,把周围众人都给看得大惊,急忙上前搀扶。 而范骐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他已经明白过来,这必然不是裴家一户如此行事,恐怕这边的庄子全都已人去庄空,只留下两三人应付拖延。而他们的目的,除了想要保住自家的产业外,只怕还有更深层次,也更恶毒的原因吧,说到底就是冲着朝廷,也就是当政的孙途他们而来。 “徐尚书,此事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太尉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们!”范骐很快就来到了徐珵跟前,劝慰似地说道:“你受的委屈,朝廷不会就这么算了。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先度过眼前的困局,我这就带人把此第剩下的人全部拿住带走,然后等到天黑之前,我们就分洪引流,减轻金明湖的负担。” 徐珵在呕出血后倒也平静了些,便抱拳道:“一切就有劳范将军了,我去湖上盯着,只要你把人都清干净了,放出信号,我们便开堤。” 接下来,他们分头行动,当徐珵回到湖堤处时,西边的那些庄子里已乱作了一团。正如他们所猜想的那样,所有庄子里其实都没几人,财物,甚至是牲畜都早早被搬空,他们竟是早给自己留了后路。 不过这样也好,省了范骐部下人等许多手脚,只一个多时辰,便把这几十处庄子里留守之人全部拿下,然后果断射出了一支响箭,通知金明池上的人可以开堤。 申酉之交,伴随着一阵忙碌,金明池西边的一角堤坝开始慢慢溃散,然后在湖水的不断冲击下,缺口扩散,大量湖水带着轰隆隆的雷声,朝着前方奔涌而去——琼林苑及其周围的大片庄园良田顿成泽国…… 正文 第1057章 利剑再出鞘 这老天似乎是在刻意与大宋朝廷过不去,五月二十,工部抗灾守堤人等排除众议顶住压力,掘开金明池西边湖堤,水淹琼林苑和周边十数里方圆数十庄园,到了二十一上午,天气却突然急转,云收雨住,艳阳高照!持续肆虐了足有半个月之久的这场大雨竟突然就停了! 这下虽然让许多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但也给了工部极大的压力,毕竟只要他们再坚持一夜,灾情便会彻底好转,那大片的庄园良田,尤其是作为皇家园林的琼林苑就不会毁于一旦了。 当然,作为如今的当政者,孙途是不可能因此就怪罪工部众官员,尤其是因为劳累愧疚而卧床不起的徐珵的,甚至当后者强撑着病体前来请罪时,他还进行了一番好言好语的宽慰:“徐尚书不必心怀愧疚,你也说了,就当时的水情来看说不定撑不到天明金明池别个方向就会决口,到那时东京汴梁可就危险了。与之相比,淹去琼林苑和那些庄园便是最好的结果,至少没有造成伤亡,百姓也没有因之受难。” 听了孙途的安慰徐珵自是一阵感动,但心中的愧疚却并未就此消散:“可下官终究是淹没了数百亩良田无数庄园,还有琼林别苑的罪魁祸首,实在是无颜面对朝中同僚啊,他们中的许多人的家业就在其中,我若是能再坚持一下,说不定……” 不等他把话说完,孙途就板起脸来道:“徐尚书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再坚持一阵,若总抱有如此侥幸心理,只怕才会酿成大祸呢。你既管着水利之事,就该知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就该明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多么的可怕,你的决定完全是正确的,没有半点错误可言。”顿了一下后,他又看着对方:“更何况,真论起来,定下掘开金明池湖堤这一决策的还是本官,难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吗?” 徐珵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先问了孙途,得了他的首肯才有底气和兵马行事,这让他还真不好再把过错揽到自己头上了:“不,不敢,下官绝不是怪太尉的意思,太尉一切皆已大局为重,有错也是在我。” “既然我没有错,那你也没错。”孙途当即霸道地一摆手道:“至于朝中的那些非议,你不必理会,本官自会帮你压下去。你更不用担心因此会遭朝廷处罚,这次水患平息你是首功之臣,只有封赏。” 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徐珵也就不好再钻牛角尖,当即满是感激地再度拜谢,这才有些蹒跚地离开。而孙途在目送其离去后,又不觉摇头,对边上的童沐笑道:“这徐尚书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过于古板死脑筋了。而且我可听说了,这次的事情本就是那些家伙贪心作祟,拖着不肯点头,不然也不至于让金明池的水情变得那般危险,等这一节过去,此事还会追究!” “太尉说的是,那些人着实可恶,完全不顾大局只盯着自己那点利益。”童沐先是点头应道,但很快地,他又略微一想:“你说这事是不是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你也想到了吗?”孙途脸上的笑容已然收敛,眼中却有寒芒透出:“我查过,那些庄子的主人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和少数勋贵,他们以前行事也颇为正直,还真没有过如这次般蛮不讲理的作为。而且,几十个庄子,居然态度出奇的一致,这事本身就透着古怪。” “是啊,他们一开始的全体抵制不肯搬迁就已经足够叫人玩味了,而之后暗中一起把人和财货全部搬走,只留下两三人硬拖着就更是意图明显了,分明就是在故意拖着,想让金明池那里出个差错,水淹京师。”童沐也是精于阴谋,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之辈,一下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处。 而孙途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了:“既然你都这么看了,此事确实有着太多内情,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我们而来,为的就是扰乱朝廷。”说到这儿,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冲外头喊道:“来人,去请唐司正来。”想要把这些家伙的底细全挖出来,没有比皇城司更可靠的人马了。 如今的皇城司位于枢密院附近,所以才不过顿饭工夫,唐枫就已赶了过来:“不知太尉有何吩咐?” “最近你手下的人马都在查什么?” “若只是京城里的话,多着落在那人身上,还有就是一直沿着两年前那点线索追查那藏匿起来的幕后黑手。”唐枫连忙回答道。 “这两件事情看起来想要查明白了可没那么容易,且先放一放。现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查……”说着,孙途便把他二人之前的疑虑给道了出来,并让唐枫在暗中查明白那些庄子的主人这段时日里的一切动向,尤其是他们与朝中官员勋贵的接触等等。 唐枫一听之下,神色一紧,精神更是一振:“这些家伙到了今日竟还不老实吗?太尉封信,属下定会将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查个明白,让他们无所遁形。” “唔,去吧。记住,此事不宜大张旗鼓,查也要在暗中查,尤其不能让他们发现了端倪。” “卑职明白。”唐枫了然地一抱拳,这才退走。事情重大,他是半点时间都不愿意耽搁了。 “太尉是担心从他们身上牵连出更多的问题?”童沐有些担忧地问道。 孙途则在略一叹息后点头道:“是啊,这两年来,其实朝中还是有不少官员不肯接受现实,总想着与我别别苗头的。哪怕他们没有胆子明着与我为敌,可背地里却没少捣乱。而且他们一个个都认定了我不想乱了朝中局面,现在行事是越来越放肆了。 “之前也就传些怪话,或是在一些小事上与我争论一二,可今年以来,他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到今日,竟连这等关系到东京安危,无数百姓生死的大事都被他们拿来对付我了。” 顿了一下,他突然看着童沐:“你说,我对他们是不是过于仁慈了?除了一开始时把蔡京等人一股脑杀光,两年来几乎就没再拿人开刀,哪怕有人暗地里总是做小动作,我也 最多稍加敲打,未有进一步的惩治。” 童沐为之一愣,仔细想着,他的处境其实和孙途也差不多。虽然表面上他统揽全局,大权也确实在手,但在一些细节上,那些下属确实有阳奉阴违的举动,今年以来更是明显。 片刻后,他才一声苦笑:“这事确实存在,你我毕竟年龄资历都比不了他们,许多老臣自然不可能服气。还有就是,我们一直努力在推行的去古文的政策也明显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这些人就更不可能与我们一条心了。要不是如今军权都在我们手里,只怕情况会更恶劣。 “还有一点是最关键的,那就是他们认准了我们不会真大动干戈,对他们下手。因为现在是咱们当政,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朝廷……” 孙途目光一闪,喃喃道:“是啊,不在这位置上坐着,是不能理解稳定对一个国家有多重要的,只有稳定才是一切的基础,无论是民生还是兵事,都必须有个稳定的环境!”但随即,他的语气又变得森然:“看来他们确实是看准了我这一心态,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变本加厉,把我的忍让当作了好欺,以为自己绝对安全!既然他们如此不知好歹,非要与我为敌,也该让他们回想一下两年前的事情了。” 话说两年前,这些个所谓朝廷官员们一个个都跟鹌鹑似的,无论孙途提出什么要求来,都是唯唯称是。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当时蔡京等人的尸体头颅都杂那儿摆着,他们的鲜血还在城中流淌,给众人足够的威慑吗?而现在,他们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就从这次的事情入手,得好好给他们些脸色看看了,怎么说也要见见血,杀杀他们的威风。这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威望,更是为阻力重重的废古文之政张目,不然后面的阻力只会越来越大。 “太尉,你就不怕如此一来会使朝廷再起动荡,甚至那些文官们纠集到一起逼宫闹事吗?”童沐却有些担忧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之前我就是有太多顾虑才给了他们机会。现在想想当真好笑,两年前我们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来,他们又有了什么表示了,今日不一样吗?大不了就换一批人来朝廷任职。这世上六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却有的是,怀才不遇等着机会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这一刻的孙途,身上的气质与之前已大不相同,再没有了阴沉,如一把终于从剑鞘中拔出的利剑,竟让童沐都不敢逼视了。 同时,这也让童沐豪气顿生:“好,就让咱们再与这些家伙斗上一斗。两年前我们能压得他们连屁都不敢放半个,今日自也能做到!” 话刚说到这儿,外头突然一人匆匆赶了过来,急声叫道:“太尉,不好了,徐尚书,徐尚书在刚出皇城后突然被人围住殴打昏厥……” “什么?”饶是孙途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度,在一刻也骤然色变,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什么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正文 第1058章 恶人先告状 见安道全从房中出来,孙途赶紧就走上前去,小声问道:“怎么样,徐尚书的伤并无大碍吧?” 这里正是徐珵的宅邸,在他被人打伤后就被紧急送了回来,孙途也急忙安排了太医院的诸多杏林好手为其诊治,神医安道全是最后出来的那一个。 安道全连忙躬身施礼,口中则小声答道:“徐尚书的外伤并不是太重,除了皮肉伤,就是右手有所挫伤,并未伤及筋骨。他所以昏厥,还是因为之前操劳过度,得了风寒所致。现在下官已为他施针用药,算来用不了十天半月当可痊愈。” 听完这话,孙途才长长地舒出了口气来,随即又问道:“那他现在可醒转了吗?” “已然醒了,只是人还有些虚弱,若太尉有什么事想问他还是尽量快着些吧。” 孙途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头,这才推门而入,进到了徐珵的卧室之中。 都说工部乃是天下最肥的一个衙门,各种工程款项中只要稍稍漏下一点来就够一部官吏吃得脑满肠肥,而作为本部主官的尚书自然更是天下最大的包工头,这其中的好处自然更不用说了。 可是徐珵显然很不符合这一说法,作为工部尚书的他从未以职务之便贪过朝廷的一文钱,这只从他的宅邸就可看出端倪来。作为三品尚书的府邸,他家和其他四五品官员的宅子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几进院落里都看不到什么奢华的装饰,家里也就十几个下人,这摆在大宋朝已是极其低调节俭的官员表现了,若再联系其工部尚书的身份,则更叫人啧啧称奇。 此时的徐珵正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连上还有多处淤青和擦伤,看着实在狼狈,眼中还有着后怕与委屈。直到见孙途进屋,他才强撑着虚弱的身子想要坐起来见礼:“太尉,你怎么……”却被上前的孙途轻轻一把按住:“你都这样了,就别计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让他动作一停的同时,心头也是一暖,感受到了来自孙途的关心。 见他重新躺下后,孙途才叹了口气道:“这次当真是让你受大委屈了,居然因为忠于王事而被人所伤,当真是前所未闻。不过你放心,此事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伤你之人也已全数被当场拿下,他们定会付出代价。” 徐珵又是一阵感动,但同时还是说道:“这事怕是有什么误会,而且关系到朝中稳定,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毕竟下官也没受什么重伤……” “不,这不是误会,而是蓄谋挑衅,是针对你,更是针对我孙途的挑衅!这与你受伤轻重没有必然关联。”孙途却把目光一沉说道:“我刚刚已经让人查过了,那些动手伤你的虽然是一些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但他们却都是刚刚被金明池水冲了庄子的官员家中的子侄,这往小了说是对你下令掘堤的报复,往大了说,就是 明着在反对朝廷的决策了。” “竟……竟是这么回事吗?”徐珵又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那些人会无缘无故就在内城对自己下手,而且一边殴打还一边辱骂说自己祸国殃民,罪该万死呢。他刚刚的委屈也正是来自于此,他自认为一向行事正直,从没有害过人,怎么就被人如此看待了…… 但旋即,徐珵又面露忧色:“太尉,下官认出了其中几个都是朝中贵人家的子弟,若是真作深究,只怕……还是算了吧。” 孙途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的心思我明白,但有些事情万不能让,不然只会让他们越发的肆无忌惮。今日他们会因为这点事情对你下手,若不追究,只怕明日就会有其他人因别的事情遭殃了。这等姑息养奸的行为绝非我能允许,你且放心在家中将养,一切自由我来做主。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就算是朝廷给你的假期吧,等身子大好了再回衙门也不迟。”说着,他已直起了腰来,冲对方一笑。 他对徐珵还是很满意的,这是个一心都扑在水利工程上的技术型官僚,没有太多的复杂心思,正是他需要的朝中人才。也正因如此,在知道其为人所伤后,孙途才会越发的恼火,誓要那些付出惨烈的代价。 当孙途打开门出来时,脸上的笑容已经被浓重的杀意所取代,看向已等一边的唐枫:“人都带去皇城司了吗?” “是的,很快就能对他们进行审讯,那些个纨绔公子哥儿现在已经表现得颇为恐慌了,卑职觉着只要稍作拷问,他们便会将自己是受谁指使的内情给吐露出来。” “唔,以这些人的性情作风确实有可能因为家中产业被水淹没而找徐珵的麻烦,但是,绝不可能如此缜密,这么快就堵到了人,这其中必然另有人在从旁指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人给我挖出来!”孙途咬着牙道。相比于那些头脑简单被人利用的纨绔子弟,这个背后之人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卑职明白,我想今日应该就能问出答案。”唐枫在一抱拳后,便欲离开。孙途也没有继续在此逗留,身为太尉又是执政的他需要处理的军政要务实在太多,只离开这半天,只怕枢密院里待处理的事务已多出好些了吧。 两人出得徐府大门,正要各自上马返回时,前方街道上却有一人快马而来。本来这京城就因为人口众多不被允许随意纵马,内城这里更是如此,但现在,来人却顾不了这些规矩了,仗着自己精妙的骑术,几次避过有些恐慌的人群,迅速冲到了孙途面前,这才勒缰落马,一气呵成,跪地报道:“太尉,出事了!有几十个官员勋爵突然齐聚皇宫门前,哭着喊冤,还吸引了更多官员前往查看,现在皇宫前已聚集了不下百名官员,杨将军特让卑职前来禀报。” “什么?竟有此事?”孙 途的双目陡然一眯,旋即就已经猜到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显然是那些纨绔子弟的父兄人等在知道了他们的下场后做出了反应,竟是打算通过哭求皇帝来把人从皇城司手里捞出去,他们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啊! 心思转动间,孙途的脸色已变得越发阴沉,当即腾身上马:“走,去皇宫!”他倒要看看这些家伙能闹腾出多大的动静来,又能怎么为自己的子侄开脱! 当孙途驰马朝着皇宫赶去时,这边的场面却已变得浩大又不受控制了,因为已经有超过百数的官员聚集在了宫门前,而且这一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虽然这两年来,因为孙途的刻意打压,除了每月朔望两次的大朝会外,京中官员都极少入宫陛见,也就让皇宫附近变得颇为冷清。可毕竟皇宫位于皇城中心,而皇城里又有着诸多衙门,大家往来间总是会关注那边的情况,所以宫门前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今日午后,突然就跑来了一批官员在宫门前哭哭啼啼的,大声说着要见官家,要官家为他们做主。虽然戍守宫门的兵马并没有放他们进入,甚至出言让他们离开,有什么事先报与政事堂。可结果,他们却全然不顾前方那些持刀拿枪的将士,只是不断地哭求,叩首不止,不断说着自己有冤情要见天子,并扬言若见不到皇帝,自己就绝不离开,跪也要跪死在这儿! 如此一来,皇宫前的声势就越发浩大起来,然后就把更多官员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自有人过来一问究竟。而这时,某些人就开始了他们的表演,满脸惶恐和冤枉地叫道:“诸位同僚,我等冤枉啊。就在前两日,朝廷封赐给我们的城外庄园就被那工部尚书徐珵蓄意引水给淹灌了,所以我家中子侄就在今日前往与他理论。结果,那徐珵竟假装被人所伤,引来了京中巡兵,居然把所有人都给抓了去……这也就罢了,如今他们更是被皇城司的人给拿了去! “那皇城司是个什么所在,诸位同僚应该很是清楚了,只要想到咱们的儿子兄弟可能被那些凶狠的家伙陷害拷打,我们便心急如焚。现如今能救他们,还他们清白的就只有陛下了,我们也只能来求陛下……陛下,臣等冤枉啊,还请你为我等主持公道……” 这么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辞,还真就让不少官员给采信了。他们本就对皇城司这个专门盯梢自己的机构抱有极大的成见,现在听说又出了这等事,更是感同身受,个个义愤填膺,居然也都跑上前去,与他们聚集在一块儿,作着声援,同时也大声冲宫内叫嚷着,说是要见天子。 就这样,皇宫前的人是越来越多,也让守在这里的兵将身上的压力骤增,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又完全不知该怎么对付他们才好。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派人去见孙途,让他尽快赶来平息事端…… 正文 第1059章 宰相李纲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宫之前聚集的人已越来越多。从百官到小吏,再到周围闻声而来的小民百姓,数量从几十上百到数百上千,局面是越发的混乱难控了。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些官员更是以头抢地,连声悲号:“陛下啊,臣等冤枉啊,还请您替我等做主啊。纵然我等子弟有错,也不该由皇城司发落,我大宋自有法度……” 这番叫喊还真就赢得了诸多官员的支持,也有人跟着支持高喊,也惹来了周围百姓的议论纷纷,述说着自己的观点判断,同时还有人急吼吼离开,想着把这等稀罕事情赶紧散播出去。 当孙途策马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乱糟糟的场面,听着那些官员勋贵用杜鹃啼血般的声音高声喊冤时,他脸色又青了几分,握着缰绳的双手都有些发白了。 见此,随在他身后的唐枫更是面沉如水,寒声道:“太尉,可需要卑职带人驱散他们,或是拿捕一些人以儆效尤吗?” “不,你若真这么做就正中他们下怀了。如此一来,只会让他们挑出更多的错处来,让他们汇聚更多之人,所以你此时绝不能露面,让我过去应付他们。”孙途头脑依旧保持着清醒,深知这些文官的秉性,吩咐唐枫躲到一旁后,他便已纵马上前,到了近前便是一声惊呼:“诸位同僚,你们怎么在皇宫跟前如此大呼小叫,搅扰陛下清静?若是有什么政务,自可去政事堂或枢密院禀报啊。” 他这一出现,立刻就吸引了宫门前几百官员的注意力,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而更前方把守着宫门,一副如临大敌模样的将士们倒是稍松了口气。刚才百官人等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真怕这些家伙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自己等又不好真动手伤人。现在好了,太尉一到,大家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孙……孙太尉,下官等并非是想打扰陛下,实在是怀有冤屈,投告无门才不得不来求见陛下。”当下里,就有官员上前大声说道。一旦有了领头的,其他人也就没了顾虑,全都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自家“冤情”说了出来,然后看着孙途:“孙太尉,我等家业无辜被毁,所以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才会去找徐尚书理论。不想却被人认定了误伤徐尚书,还被皇城司的人给拿了去,这可与法不合啊。孙太尉你素来提倡当遵循法度办事,这事你总不能有所偏袒吧?” “是啊孙太尉,我们听说了那徐尚书是您一力保举,又颇为赏识的官员,但也不能因此就罔顾法纪吧……” 看着这些家伙气势汹汹想要压倒自己的表现,孙途反倒是笑了起来:“各位还真是敢说啊,你们的子弟伤及朝廷重臣,难道不是有罪,不该被官府惩治吗?难道就一句不懂事便能算了?就因为他们年纪小,便能胡作非为,不守朝廷王法?”这些人的说法还真有种后世熊孩子家长所谓的“他还是个孩子啊,所以犯错也是应该的”般 风采,真把孙途都给气乐了。 “孙太尉此言差矣,我等子弟只是去找徐尚书理论,断没有伤人之意。而且我们也打听了,他只是自己一时不慎摔倒受伤,这总不能怪到他们身上吧?” “正是,哪怕他真是被人不小心伤到的,也是一场误会,而且动手的也必然只是一两人——要是真所有人都动了粗,他徐珵怎么可能只是轻伤?所以哪怕真要追究,也不该把所有人都拿下了定罪,更不该由皇城司审查,那里可不是司法衙门,岂有查案之权!” 虽然论辩才孙途也是不错,但是在面对这几十上百名官员时,饶他满身是嘴也应付不过来。往往他才一张口,面前又蹦出个人来大声提出反对。若是战场对敌,以寡击众倒也不难,但舌战群儒却非其所长了。到了后来,他更是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光听着他们如连弩般把一句句话说出来,就让他头脑一阵发昏,同时心头的怒火更是越来越盛! 此时的孙途终于已经明白了这些家伙的手段,他们就是想用人多势众的气势,以及无理搅三分的方式来打乱自己的心绪,从而不断压制自己,达到救出自家子弟,同时削弱自己权威的目的。若任他们继续这么放肆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是不妙,看来确实得用些强硬手段了! 这一刻孙途是真有些后悔自己这两年来略显保守的策略了,他总觉着自己已掌握军政大权,连皇帝都被自己半软禁在宫里,真正做到了大权独揽,所以只要一切稳定,徐徐图之,就能渐渐用最平和的手段达成最终目的。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因为这些文官终究不是和自己一路的。哪怕自己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尊重,哪怕大宋天下在自己的治理下要比前些年更稳定繁荣,可在他们眼中,自己依然是逆臣,他们依然时刻都在想着如何与自己作对。这从这次的水灾上便可看出端倪来,还有就是一直被人阳奉阴违,不断被抵制的去古文政策…… 孙途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线,心中的愤怒更是到了某个极点,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既然这些家伙不领情,以为自己真拿他们没办法,那索性就让他们试试自己的铁腕手段!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却从侧后方响起:“方侍郎,张侯爷,王相公……你等都聚集在此做什么?宫门之前岂容你们如此喧哗,却将皇家尊严置于何地了?”随着这一声喝叫,一个须发苍苍,身子也微有些佝偻的老人大步走来。 在听到这话,见到来人后,本来还气势汹汹的一众官员立刻就偃旗息鼓,纷纷让出路来使老人能顺利走到大家跟前,只此一反应,就足见老人在朝中百官心目中有着多高的地位了。 而随着众官员的纷纷见礼,口称“李相”,远处的百姓们才终于知道了这个气度不凡的老人的身份——他正是当今宰相李纲! 别看李纲当年总被蔡京压 着,如今又被孙途架空,在朝中和政事堂几乎没多少实权,可其在朝廷里,在民间却有着极高的声望,尤其是在百官中间,更是一呼百诺般的存在,胜过孙途不知有多少倍了。 而现在,随着他这一开腔,果然原先还乱哄哄的场面就得到可控制,也算是替孙途解了围。不过李纲脸上却没有半点居功自傲的模样,到了孙途面前反而先一步拱手施礼:“见过越国公……”他没有称呼孙途的官职,因为论官位,他这个宰相还在太尉之上,倒是对方的爵位要高过自己许多。 孙途目光迅速一闪,心中的杀意也随之散去,忙也拱手作揖回礼:“见过李相,您的见礼下官可不敢当啊。你来得正好,我正劝说诸位同僚不要在皇宫前搅扰呢,可他们却是不听,总说要讨个什么公道……” 他这话立刻就把其他人的话头给勾了出来,立刻又有人急声道:“李相,你可要为我等做主啊,这事……” 不等他们把话说出来,李纲已摆手打断:“此间之事,老夫刚才在外边也已听得明白……”说着一顿,目光扫过众人,其身上的威仪竟让大家再说不出话来,这才继续:“你们所谓的冤情完全就是一面之词,倒是徐尚书当街被人所伤,大损我朝廷官员的颜面却是真的。你等子弟之所作所为确实太过了,于情于理于法皆不合,所以本官以为确该严肃审理,谁犯错,谁就该当受罚,不得姑息!” 这番话由李纲说出来当真是正气凌然,直把周围众人都给震住了。别看他身上并无实权,可真论起气势,以及在百官心中的威慑力,竟要远远高过孙途! 眼见众人不再叫嚷,李纲的神色也是一缓,又道:“不过有一点你们倒也说得不错,哪怕那些子弟有错在先,也不该由皇城司来审问他们。孙太尉,你以为呢?” 孙途心中顿时一声冷笑,这李纲闹到最后还是和文官们站在一处的,说到底还是想把人从皇城司手里要出去。但他脸上却未动声色,只是道:“那以李相之见,该由哪处衙门发落他们呢?总不能交给开封府吧?” “开封府当然也不甚妥,他们殴伤朝廷命官本就是重罪,自当由真正的司法衙门来作定夺,就交给刑部来审吧。孙太尉以为如何?” “刑部吗?”孙途略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交给大理寺或御史台呢,因为那两个衙门主事的也是文官集团里的人。倒是那刑部,如今却由宋江为主导,算是自己的地盘,几乎就和皇城司差不太多。 难道说李纲真是如他所表示的那样公正吗?还是说另有什么目的? 正当孙途还有所疑惑的当口,面前的官员们却是抢先作揖应道:“我等听李相的便是,只要把子弟们交由刑部审问,我们便无异议……” 这下,孙途都不好再提出反对了,不然只会让事情越发的难以控制,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正文 第1060章 果有蹊跷 次日上午,唐枫一脸郁郁地再次来见孙途。后者只一看他,便笑了起来:“怎么,把人都交到刑部了?” “正是。”唐枫行礼应道,但随即又不甘说道:“太尉,卑职总觉着这次太过退让了,咱们根本就不用怕他们!”也只有在孙途跟前,这位叫京中百官谈虎色变的皇城司司正才会显出不稳重的一面。 而孙途见此则再度失笑摇头:“不就是稍稍受了些委屈吗,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急得什么。” “卑职正是为太尉感到气恼,那些官员昨日的表现实在太不像话了,看他们的言行哪有半点对您该有的敬畏,反倒是对上李纲那厮却是毕恭毕敬,真是岂有此理!”想到昨日宫门前那一幕,他便是一阵的愤愤难平。 孙途看着他道:“怎么,这么一点小事就让你乱了心神分寸了?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昨日一切皆是在演戏吗?” “演戏?”唐枫稍稍皱眉,他毕竟不同于当年,昨日只是被情绪影响才没有看出其中问题,现在经孙途这么一点拨,当即就明白了其中问题:“您是说那些官员,包括李纲都是早有计较,故意装给咱们看的?为的就是把人从我们手里夺走?”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为何李纲会那么巧当时正好打宫门前经过?你且仔细想想,这两年来,他这个所谓的宰相有几次出现在政事堂了,他的出现本身就透着古怪!”孙途冷笑道:“他们摆明了就是想借这点声势来让我退让罢了,甚至就连吵闹着想见皇帝都是装装样子。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互相配合着来罢了,有人装歹人,有人装好人罢了,而针对的就是咱们了。 “当时的情况,若是我还不肯点头,他们就会挟现场几百官员,甚至更多的百姓与我闹到底了。纵然我能压服了他们,恐怕后面的事情也不好处理。所以我当时也只能如其所愿,做出让步了。” “这些家伙,当真是阴险得很,其心可诛!”唐枫略吸了口气后说道:“那现在咱们该如何应对,事情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是啊,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孙途的面色也是一沉:“但有一点我还是颇感不解,很显然,昨日这一出他们是有备而动,先是那些纨绔子弟突然出手伤了人,然后我这边才把人拿住,他们的父辈就开始行动喊冤,哪有半点事起仓促的样子?可要真是有备而动,他们更应该想方设法把人从我们的掌握中弄到他们自己的地盘里去才对,为何却又退让一步,交给刑部呢?” “难道是因为他们知道若提出把人交由大理寺主审太尉不会答应?”唐枫猜测地问道。 “不,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的?”孙途断然摇头道:“他们这么做一定另有图谋,只是一时却看不出端倪罢了。对了,皇城司手下人等最近可有什么发现吗?” “ 没有太多异样,不过那些官员之间倒是多有往来,显然就是在互相串联勾结。”唐枫沉吟着说道:“具体细节,等卑职回去后再仔细查问,一定能揪出他们的破绽来。” “唔,谁都不能放过了,都要查,包括宋江。”孙途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却让唐枫为之一凛:“宋公明可是咱们自己人啊,会有问题吗?” “事有蹊跷,不得不防啊。”孙途锁着眉头说道:“为何偏偏是他,总要有个理由吧。小心些才能保万全,若是冤枉了他,到时再赔个礼就是了。”有句话他却没有明着说出来,其实一直以来,他对宋江和自己的关系都有保留,这个多年的部下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听话啊。 唐枫虽觉古怪,但对孙途却是绝对服从,当即应道:“卑职遵命,我会叫人盯着他们的,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好!既然他们想和我斗心眼,我奉陪就是,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拿出什么手段来。一群酸儒,真道我好说话不敢对他们下手了,这一回,我会叫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东京城里说了算的!”孙途眼中精芒与杀气顿现,随着这些家伙越来越放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放纵了,必须杀杀他们的威风! 之后几日,刑部果然就在宋江的领衔下开始审断起这件案子来。 宋江现在挂着刑部尚书的差遣确实有些高位低就的意思,因为他可是只比孙途低一阶的太傅,之前还领着兵部尚书的差遣,论起地位来可要强过名声更不好听的刑部尚书不少。但是就在去年,他却主动跟孙途提出了离开兵部,去别处衙门任官的想法。 其中原因孙途倒也理解,因为兵部在大宋朝确实太没存在感了。若是放在其他朝代,兵部尚书堪称统御天下将领升迁,粮草调动等等庞杂的军务,手上权势自然极大。可是偏偏这大宋朝却在朝中还设有枢密院、转运使司,一下就把原属于兵部的军权和军粮调动权都给分了去。如此一来,兵部就真没了用武之地,几乎成了摆设。 这显然不是宋江所愿意久坐的位置,他也才四十多岁,怎甘心就这么养老呢?于是,便找上了孙途,委婉地提出了想要从兵部调职之意。正好,当时刑部不少官员与孙途意见相左,被他一气贬了尚书而下十几个主要官员出京,那里空出了大把的官位。而宋江以往在郓城县做押司时也是精通刑名之道的,虽然格局大小相差不少,但总算对口,所以孙途就把他给调到了刑部任起了尚书来。 这一年里,宋江在刑部尚书任上倒是真颇为卖力,勤勤恳恳,办了好些漂亮的案子,总算是把位置给坐稳了——直到这一回,当接下这起案子后,他才又感到了一阵棘手,事情不好办了。 尤其是在此刻,面对那些联袂而来求情的同僚时,他就更感到头疼了。看着十多个原先对他爱搭不理的勋贵官员带着 讨好的笑容求自己高抬贵手时,宋江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半晌才苦笑道:“各位同僚,本官知道事关你们的子侄兄弟的前程口碑,还有你们一家的名声,所以便想着让我轻轻放手。可是,这起案子毕竟关系到一个工部尚书的颜面,更关系到朝廷脸面,实在不能因私废公啊。” “宋尚书这话我等却是无法认同了,我们来此并不是想让你徇私枉法的,而只是希望你能真正做到秉公而断,不因那孙……孙太尉的压力而冤枉无辜!我等子弟虽然平日里有写不守规矩,但还做不出当众打伤朝廷高官的举动来。” “是啊,他们也是从小读了圣人诗书的,怎会如此胡来呢?那都是被逼的,是那徐尚书先毁了我们的家业才让他们一时气愤去围堵了他——你也该听说了金明池掘堤一事了,若是他肯再等两日,不光我们的庄园不会有损,皇家的琼林苑也能保住——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真对徐尚书动手,其中定还有隐情。” “不错,还有一点是本官要说的,那就是我等子弟虽说是私怨,但更多还是为了朝廷公义。是因为不满于徐尚书他毁掉了琼林苑,才会想要找他理论的。” “宋尚书你不是进士出身所以不知这琼林苑对我辈的特殊意义,想当初咱们科举中榜时就是泛舟金明池,饮宴琼林苑,得先帝所重。可现在,这些代表着咱们文官荣耀的去处却被他们随意毁掉,任谁都无法接受哇……”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起劲,而且随着话语的深入,甚至都要把自家那些子弟称作为民除害的英雄了,倒是那徐珵,现在看着竟是咎由自取,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幸运,难道还想害那些有着大好前程的子弟不成? 宋江这时倒是沉默了下来,也没有反驳他们的意思。直到他们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完后,他才又说道:“诸位的意思我已尽知,此案我刑部定会仔细查办,绝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个无辜。你们但请放心,听我消息便是。” 似乎是感受到他话中的诚意,这些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来:“宋尚书能如此通情达理我等自然是放心的,那就烦请你快些把案子审断了,我家三儿体弱,可经不得天牢里的关押啊。” “一定,一定。”宋江说着,站起身来,算是要把他们就这么送走了事,至于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别人就猜不透了。 就在他挂着礼貌笑容与一个个官员作别时,其中一人突然与他的手一触,旋即,一个纸团就被塞到了他的手中,这让宋江略略一怔,但到底还是稳住了,没有动什么声色。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宋江才有些好奇地打开了那纸团,这不是行贿的钱票,而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而在看了这纸上的内容后,宋江的脸色就突然变了,整个人更是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正文 第1061章 水落石出 审断与朝廷官员相关的案件,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当案子还牵涉到诸多人犯时情况就更加复杂了。即便是刑部,面对眼下这起案子也颇感棘手,那些嫌犯一个个身骄肉贵的打不得骂不得,好好讯问又纠缠不清,实在让下面的一众官吏无所适从,只能慢慢耗着。 可就是耗,刑部方面都有些耗不起了,因为那些纨绔的父兄人等总能寻着各种理由前来搅扰,不是说他们冤枉自家子弟,就是说自家儿子有隐疾不能久被收押,三四天下来,刑部衙门都快被这些人闹得连正常的公务都办不下去了。 到了这时候,宋江终于发了火,一声令下,直接从禁军里调出了一队兵马来守在衙门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衙门,若还有敢强闯者,便以图谋不轨论处,拿下也一并投入天牢治罪。 他宋江毕竟也是当初起兵时几个重要将领之一,哪怕现在不掌兵权,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也正是有了这百多兵马的震慑,那些官员勋贵才不敢再来罗唣,只是他在官场中的名声却又是一跌,外头更是传出了风声,说宋江已得了孙途之令,非要置这些无辜子弟于死地了。 如此谣言对宋江的影响并不甚大,倒是让手下人等感到了压力,他们只能更谨慎详细地对每个涉案之人进行审问,以求能找出更多的证据来。而到了五月底时,案子又再度出了转折。 这天上午,专门负责此案的刑部侍郎鞠亮便一脸凝重地来到了宋江跟前:“太傅,案子又有了些进展。” “哦?却是什么?”宋江闻言精神也是一振,连忙问道。很显然,这段时日他身上的压力也自不小,只是不好表露出来罢了。 “据其中两个嫌犯交代,那日他们确实曾对徐尚书不甚恭敬,更因其放水淹了琼林苑和自家庄园而辱骂了他,不过他们却不曾动手……” “不曾动手?那难道徐尚书身上的伤还是他自己造成的了?”宋江顿时冷笑道。 鞠亮咽了口唾沫道:“那当然不可能,事实上,伤了他的另有其人,是两个破落户动的手。而且事后,那两人还趁乱跑了,倒是这些个纨绔子弟,因为穿着光鲜极其醒目,所以一下就被巡城的官兵给全部拿住了。所以真要论罪的话,应该是那二人。” “哼,光他们的一面之词能作为证供吗?当时那乱哄哄的场面,就是挨打的徐尚书都看不清是谁伤的自己,就更别提他们这些打人的了。我看这分明就是他们想为自己脱罪的说辞而已。”宋江不以为然地摇头道。 鞠亮却知道他这么说的真正原因,哪怕他们所言是真,那两个破落户也不好找啊,即便真找到了,用这两人顶罪只怕也不能让孙途他们满意。不过他既然敢来说,自然是有所准备的,便立刻又道:“太傅,那两位公子言之凿凿,都说自己看得清楚,而且还全叫对了对方的名字,一个叫张虎,一个叫季彪, 都是内城里有名的泼皮人物。所以只要能把他们拿住了细审,总是能问出个结果来的。” 果然,一听这话,宋江倒也来了兴趣:“真能找到那两个凶嫌?”旋即又看向鞠亮:“看来你已经派人去抓捕二人了吧?” “太傅英明,确实如此。”鞠亮谦虚一笑:“算时辰要是顺利的话,人应该快要被拿回来了。而现在最关键的,却是撬开他们的嘴,最好是能让这两人把伤人的罪名给担下了,如此咱们至少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宋江却不见太多的笑容,只是若有所思地道:“是吗?要是事情真如此简单就好了。” 正说话间,外头便有下属来报,说是两个嫌犯已经被抓了来,这让鞠亮更是一喜:“太傅,您可要亲自问一问他们吗?” 宋江刚想拒绝,但旋即又轻轻点头:“那就把他们带来吧。还有,那两个指出他们凶犯身份的嫌犯也一并带来,就让他们在旁听着。” 这一命令传下,下面的人很快就动了起来。这次的审讯并没有摆出太大的架势来,也就在刑部二堂宋江的公廨内进行,两边就十几个公差官兵,再配上一个书吏记事。没有拍打惊堂木,也没有人喊威武的堂威,四名犯人就被相继带了进来。 两个略显憔悴的官家子弟被放到一旁,另两个面有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的壮汉则被人推进堂来,然后按倒跪在了宋江面前。此时,张虎季彪二人没有了以往横行街市的霸道劲儿,显得一阵惶恐,连连叩首:“小的见过相公老爷,我们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竟被官府捉拿。” “怎么,事到如今你二人竟还想要隐瞒狡辩吗?”宋江的目光犀利如刀,只在二人面上一扫,就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恐惧,身子也就抖得更厉害了:“不……不敢,小的平日里虽然也欺负过人,但犯法的事情却不敢做。”很显然,这二人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堪,都是进过多次官衙的老油条了。 “是吗?那本官要问你们一句了,本月二十一日那天中午你们身在何处?” “二十一日中午……”两人都是一副思索的样子,半晌后才先后道:“小的许是在城里王家酒店里喝酒吧……” “小的应该在吉祥赌坊里耍钱,要不就是在李家酒店喝酒……反正就这么几个去处……” “可有人却说当日见了你们就在皇城边上,还打伤了朝廷命官。”宋江的这一句话立刻就让两人一个哆嗦,然后尖叫着否认道:“青天大老爷,冤枉啊……我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敢干出打伤朝廷命官的事情来……” 宋江双眼一眯,就看向了边上那两个官家子弟。果然,一见他们否认,这两个就急了起来,有个性子急的更是尖声叫道:“放屁,张老五,季老九,你两个狗东西居然敢当面说谎!本公子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纠集了你们十多个兄 弟等在皇城外头,只为了堵住那徐珵!后来在推搡的时候,你二人还冲在了前头,不但推倒了徐尚书,还给了他两脚……现在居然想要撇清自己,真当我们眼瞎了不成?” 一听这话,两个泼皮浑身就是一震,想要反驳,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吭哧了半天才又叫起了屈来:“青天大老爷小的冤枉啊,这事,这事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他们给钱,而且一个个都身份尊贵,我们只能听他们的。但咱们兄弟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又怎么敢对徐尚书这样的大人物动粗呢,更别提伤着他了……” 这一下,却是把他们之前撇清自己的说辞给彻底翻掉,也让宋江的眉头皱得更紧。既然他们刚才说的话不可信,那现在的话又怎能作信呢?也就是说,他二人还真有可能是伤到了徐珵的凶手…… 想到这儿,他便猛一拍桌案,喝声道:“张虎季彪,事到如今你们竟还想抵赖吗?光是你们胆敢围堵朝廷高官便已罪在不赦,更别说你们还可能伤到徐尚书了。还有,你们别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就没人知道,除了这两位公子外,现场必然还有其他人看到了此事,只要本官仔细查问,总能把真相给找出来的。你二人若再不肯如实交代,说不得只能对你们用刑了。来人!” 伴随着这疾言厉色的喝叫,左右咵的一声便有四名差役同时上前,麻利地把两人给拿住按倒,又有人把夹棍、板子等刑具哗啦一声抖落到了他们面前,这让两个看似油盐不进的泼皮更是一阵胆寒,脸上满满的都是纠结与恐惧。 “本官再最后问你们一次,人,是不是你们所伤!”宋江寒声问道。而随着他这一问,有差役已经把夹棍往二人腿弯处放去,绳索一拉,就要用刑。 这一下,终于是把两人最后那点心防都给击了个粉碎,顿时先后哭喊了起来:“小人知罪,我们……我们确实因为一时激动对徐尚书动了手……” 听到这一招认,宋江而下,几乎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显然,这案子这回是真水落石出,也终于是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了。只要徐珵不是被那些公子哥儿所伤便好,那样他们的罪名必然不大,朝廷也就能酌情赦免他们了。至于张虎和季彪两个,既然他们自己作死,那就怨不得人,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江当即一拍桌案,让人把供词交给了两个泼皮,看着他们按上手印画押,认下罪状,这才一摆手,吩咐人将他们和那两个公子一并收押起来。 等到案子审完,他又冲鞠亮一笑:“这一次可多亏了鞠侍郎你啊,今晚大家都能安心睡个好觉了。” 鞠亮也是一脸的欢喜:“太傅谬赞了,卑职也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对了,明日本官就把这一结果也报与孙太尉,你也一起去吧。”宋江随后又笑眯眯的说道,这让鞠亮更是一喜,这显然是要为他在孙途面前请功了。 正文 第1062章 弄巧反拙 在仔细翻看了手中供词后,孙途微笑着看向下首所坐的宋江和鞠亮二人:“这么说来,徐尚书遇袭一案其实罪魁祸首就是这上头提到的张虎季彪两个泼皮,至于那些官家子弟们倒是被他们牵连的了?” 宋江没有作答,而是看了眼鞠亮,示意由其回答。后者顿时精神一振,自觉这是自己展现能力的好机会,便欠了下身道:“太尉英明,正是如此。或许那些衙内公子确有找徐尚书麻烦之意,但他们终究是不敢伤人的。倒是那两个泼皮素来胆大妄为,一个收不住手伤了人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如此一来,咱们也好跟所有人有个满意的交代了,既然伤人的另有其人,那就不好再扣押着那些本就有着官身的公子们了,当然,该给的处罚还是得有。至于那两个凶犯,以民伤官,自当严惩,便是杀了他们也不算重。” “唔,鞠侍郎到底是在刑部多年的老人,看事情就是比我等通透。是啊,这么一来,各方各面都顾及到了,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挑不出错去,徐尚书多少也能出口恶气,不错,不错!”孙途又笑着连连点头,这让鞠亮更是一阵欢喜,又连连自谦了两句。 但就在这时,孙途却突地又把话锋一转:“不过有一点本官依旧有所疑虑,这,便是真正的案情真相了吗?” 这一问却让鞠亮的笑脸陡然一僵,有些惊疑道:“太尉此话怎讲?” “我只问你,这就是真相吗?徐尚书真就是被那两个泼皮给打伤的?”孙途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这是自然,他二人的连供词都交代了,还画了押……” “供词画押未必做得了准,完全可以是有人指使或逼迫他们如此做的,不过两个小人物而已,放到官场上就跟两只蚂蚁似的,让他们说什么还不得乖乖照做?”孙途说得慢条斯理,但身上的气势已突然压了上去,竟让鞠亮一阵阵的恐慌,身子都在微微发颤了。 不等对方开口,孙途又继续道:“这事情上,本官有好几个疑问,只要你能一一给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便信你。第一点,那些纨绔交到刑部也有好几日了,你也审了几日,为何直到前日他们才突然想起有此一出,而不是一早就提出来,好为自己开脱呢? “其二,当时的情况如此混乱,那两个纨绔居然都能看准了是什么张虎季彪下手伤的徐尚书,他们是如何做到的?是凑巧,还是说另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既然张虎二人动手伤了徐尚书,又明知道朝廷已抓人严办,连那些身份高过他们许多的世家子都被投入天牢,他们怎么就还敢留在京城,等着你们上门捉拿?这些泼皮能在东京厮混总是有些头脑的,闯下如此大祸,首先想到的不该是逃离此地吗?居然就被你们轻易抓住,这其中的古怪,你自己想想,可是疑点吗?” 三个疑 问抛了出来,鞠亮已然张口结舌,拿不出任何的解释。同时其额头已不断有汗珠冒出,一副恐慌的模样:“下官……下官……” 直到这时,宋江才开了口:“太尉果然明断,下官佩服。我也是在之后才察觉到其中有问题,您却一下就抓住了破绽所在。”说着,又看向了自己这个下属,突然声色俱厉喝道:“说,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是和谁有所勾结后做下的决定吗?你以为只要找两个替死鬼出来就能把事情敷衍过去,真当我大宋律法是摆设,当本官和太尉糊涂了不成?” 他这话一出,别说鞠亮了,就是孙途都略感意外,又看向了宋江:“你……” “太尉明鉴,其实昨日夜间下官就已经问明白了其中内情,那张虎季彪二人所以会认下这等罪过乃是被人用家人性命要挟所致!虽然还未查出对方身份,但有一点却可猜到,他们这么做就是为了救出那些嫌犯纨绔!” 说着,他突然又盯向鞠亮,厉声喝道:“说,到底是谁让你如此做的?再敢有一句虚言,就算太尉不发落你,本官也不会放过了你!” 这一瞬间,宋江身上也有浓重的杀意透出,直冲鞠亮而来。他好歹也曾带兵厮杀过数十回,更曾亲手杀过不少人,如今怒意一动间,其威势也自不小,一下就让鞠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身子一软,终于当场跪了下来:“下……下官也是逼于无奈才……才会一时糊涂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啊。还请太尉,太傅恕罪啊……” 孙途这时只平静地看着这对上司下属,只让宋江自我发挥。而宋江也没有让他失望,这时已经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那就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勾结的你?” “是……是礼部侍郎杨淮星,他是我的儿女亲家,与下官一向交好,这回多次请托于我,又搬出了朝中好几十个官员相压,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接受他们的这一提议。毕竟这案子要是真查,先不说能不能真把那元凶找出来,光是那些嫌犯公子的父兄人等就不是我们区区一个刑部就能顶得住的。或许宋太傅你不知其中困难,可我们刑部上下人等是分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大家已有多日未曾安睡了…… “所以下官也是没了办法,才只能……只能选择与他们合作。毕竟这些公子们也多少受了些教训,徐尚书的伤势也早已恢复,那还不如找个替罪之人担下一切罪过,好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然后把那些有背景的公子们都给放了呢。这样对谁都有好处,还不损朝廷颜面。而且那两个泼皮平日里也多有作恶,便是杀了也算不得可惜,能因此而死反倒是他们的荣耀了。” 虽然他这番话说得有些磕巴,但神色间却是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显然是认定了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没有半点问题。而这一番表现却让孙途看得笑了起来,他是真被这人的歪理邪说给气乐了:“好,说得好啊,真不 愧是我大宋朝廷的刑部侍郎,当真是有着常人所没有远见卓识!原来在你眼中,什么王法公正都只是一个可以拿来交易的筹码,只要牵涉到了某些贵人的利益,就能毫不犹豫地丢弃掉!至于寻常百姓的性命,与你而言就更不值一提了!像你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做刑部侍郎,实在叫人心寒啊。” 如山般的压力源源不绝地施加过去,一下就让鞠亮浑身发软,汗出如浆,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宋江,也感到了一阵惊恐,连忙回身行礼:“太尉,是下官无识人之明,以至于……” “这怪不得你,你才到刑部多久,被他以往的一些言行蒙蔽了也在情理之中。若真要怪你,我也难脱干系。”孙途当即冲他一摆手道:“倒是你能在最后关头瞧出破绽,查出真相,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宋江这才大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孙途一下迁怒自己,引出什么后患来啊。 孙途又深吸了口气,鄙夷地看着还趴那儿瑟瑟发抖的鞠亮:“鞠亮,还有那个礼部侍郎杨淮星,皆以权谋私,干涉司法,罪在不赦,所以本官会向陛下上表,将你们革职流放,再不叙用!” “太尉……太尉下官只是为势所迫,一时糊涂,下官再不敢了,太尉开恩啊……”鞠亮是真没想到孙途的惩治会如此严苛,这回是真就魂不附体了,大声叫嚷了起来。 作为寒窗十年才得以进入官场,然后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努力才爬到如此高位的人来说,被孙途一句话就夺去官职,并加上永不叙用的后缀后,那真就比杀了他还要凄惨,这是任何一个官员都无法接受的结果。饶是鞠亮已经对孙途畏惧到了极点,这时也忍不住大声求饶。 但一切已经太迟,在这话说出后,孙途已一摆手,自有堂前的亲兵火速进来,把人直接拖了出去。既然他已将被夺去一切身份,那大家就没必要再对其客气了。 直到鞠亮被带走后好一会儿,堂上依旧是一片压抑的肃静。半晌后,才听孙途说道:“从这一件事便可看出那些家伙是不会乖乖听话了,这案子也不能再拖了,不然只会闹出更多的幺蛾子来。” 宋江也深以为然地点头:“太尉说的是,只是却该如何审断呢?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依然不肯承认是自己动手伤的徐尚书。” 孙途一声冷笑:“既然都不承认,那就全当有罪论处。” “啊……这……这不是也是不顾律法的做法吗?”宋江诧异道。 “他们在皇城外对朝廷要员动手本就是事实,哪怕不是他们伤的人,也该受到惩处。而且,我也没说真要取他们性命。这样,你回去后就把他们的罪名定作殴伤朝廷命官,然后夺去他们的一切出身,再将他们各打三十大板,然后枷号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半月以为惩戒。我倒要看看,今后谁还敢对朝廷官员不敬!”孙途寒了张脸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 正文 第1063章 猜疑 两日后,东京城里便又多了一个西洋景,百姓们也多了一份茶余饭后的笑谈——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横行东京街头的衙内公子们这回却是丢脸到了极点,竟被全数拉在各人流密集的十字街头示众,身上还背着一副沉重硕大的枷锁,由着无数人指指点点,而他们却连头都抬不起来。 当这些人被安排绑到各街头示众时,那些地方路过的人都要比往常还多了三成,许多百姓都以来此瞧他们出丑为乐,甚至还出现了有人一整天里什么都不干,就绕着京城各主要街道打转儿,欣赏那些公子哥们的狼狈模样。 只是如此一来百姓们固然是觉着痛快了,可那些公子衙内的家人们却是愤怒无比,这完全就是在啪啪的打他们的脸面啊。由此,这些人自然也把刑部和宋江视为仇敌,不少都开始着手写奏表弹劾宋江他们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饶是宋江已有预料,心中依旧略觉忐忑,所以在衙门里整天都板了张脸,直到李逵被叫到他跟前,他的脸色还缓和了些:“铁牛来了……” “公明哥哥,你找俺可是有什么吩咐吗?”虽然双方身份都已有了极大的变化,但李逵的性子就没什么改变,就连对宋江的称呼都是一如既往。 话说作为宋江最为信任的一个兄弟,李逵照道理也该在如今的官场上有一席之地才是。可事实上,他到今日依旧只在刑部衙门里挂了个六品闲差,没什么实权可言。这完全就是他的性子所决定的,鲁莽暴躁,头脑简单的他也确实难当大任。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那就是清闲自在,也合其胃口。 见他还是这么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宋江不觉一声轻叹,这才神色凝重道:“不错,我今日要你过来正是有一桩事情要交你去办。这样,你待会儿就上街去,给我满东京城各处都转上一转,各酒楼也去上一回,喝点酒,吃点菜,最紧要的是与那里的酒客多说说话,待久一些。你能做到吧?” “啊……”李逵有些愣怔,瞪圆了自己的大牛眼,半晌都没能弄明白宋江交托给自己的是个什么样的任务:“就这样?” “不错,就这样。喏,这里还有十贯钱钞,你且拿了去花用,别给我省着,只管去便是了,多转转,多吃喝。”宋江说着,又把一个装满了铜钱的褡裢给取过交给了对方。 李逵这才确信自家哥哥不是在说笑,当即大喜,赶忙接过了褡裢。这哪是什么差事,分明就是给自己好处了。话说自从跟了公明哥哥入这刑部衙门以后,他一直都刻意压制着自己的天性,外出吃酒都不敢吃多了,现在倒好,终于是有了机会,看来这应该就是公明哥哥体恤自己,才给这样的好处啊。 当下里,他笑得更欢,连声答应:“好嘞,俺这就出去,好好吃喝。” “记住了,多去几家店,多逗留些时候。”宋江最后又叮嘱了一句,李逵又是连声答 应,这才兴冲冲出了门。而就在他出得门后,两个身形矫健的汉子也从边上闪了出来,宋江冲他们略一点头:“二位兄弟,跟住了铁牛,但更关键的,还是要查明白了有没有人跟在他后头。” 这两名汉子赫然正是病关索杨雄和拼命三郎石秀。他二人既是梁山泊的老兄弟,之后也一直随在宋江手下当差,现在还成了刑部的五品武官,一切都以他马首是瞻,也算是他身边的得力干将了。不过却因为某些原因,衙门内外却没几个知道内情的,只把他们当作一般的官员。 两人也未作耽搁,略一抱拳后也匆匆离开,紧跟了李逵而去。直到他们走后,宋江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来,但依旧不见放松,居然又在自己的公房里来来回回地踱了好一阵步后,方才重新坐回到案后,只是紧锁的眉头依旧昭示着他心中的忐忑与不安。 这虽然只是一场试探,但对宋江来说,这依然是个极其冒险,并可能影响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因为这将关系到自己接下来会做何选择! 此刻,他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了那日接过的纸团上所写的话——你以为孙途真就信你吗?只怕在你四周早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和你的手下了,只要你露出一点异样,蔡京等人的结局就是你的下场。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们……为表诚意,我们这一次还会帮你取信孙途,送份大礼给你和孙途,还望宋太傅莫要让我等失望啊…… 当时看了这纸上的内容后,宋江就是一惊,甚至都想过直接将东西交给孙途。但随后又发现这纸上既没有留名,字迹也都是最常见的馆阁体,实在难以作为证据。而且,一旦真让孙途知道了有此一出,只怕对方就要怀疑自己了。 最后在一番权衡之下,他到底是没有把东西交上去,同时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竟真有了想看看这些人的诚意的打算。 于是,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变化。那些人真就说到做到,把两个侍郎,再加上几十个衙内公子送给了自己,让自己在孙途面前立了一功,这等手笔确实叫人心惊。而更让宋江感到惊叹的,还是对方环环相扣的细密手段。 此时再倒回去细想,他便能看明白一切皆是那些人拉拢自己的计策了。从那些官员贵人们怎么都不肯与朝廷合作,从而惹出双方矛盾,到那些公子衙内当街打伤徐珵,再到他们全部被抓,惹得众官员去皇宫哭告,最后把人送到刑部——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们有一个能光明正大与自己接触的机会,以避开孙途的注意和怀疑。 只要想想他们为了拉拢自己所使出的大手笔,宋江就感到一阵紧张,也猜到了他们所谋定然极大,说不定就是……也正因如此,他必须越发的谨慎,至少得弄明白了,到底是不是真像那纸上所写的那样,有人一直在暗中窥伺盯梢着自己和身边之人。 等待结果的时间总是那么的漫长,宋江从中午前 后一直等到了天色擦黑,才终于等来了杨雄二人。此时,他们两个脸色也显得极其凝重,眼中更是带了数分警戒,见到宋江后,便赶紧先把房门给关了起来。 “怎么说?”虽说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宋江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略显发涩,足见紧张。 杨雄和石秀对视了一眼,才由前者说道:“哥哥,事情确有蹊跷。我们跟了铁牛一路,他去了七八处酒楼,还和十多个人有过接触,结果随后果然有人分头跟踪了他和与他有过接触之人。他,确实是被人在暗中盯梢,半点都不肯松懈。” “能查出对方来历吗?”到了这一步宋江反倒镇定了些,又开口问道。 这回作答的是石秀:“之后小弟也给他们来了个黄雀在后,跟上了其中一人。最后发现此人去了一处药铺,而那药店的一个伙计,正是……正是咱们以前青州兵的兄弟,我记得他还是斥候营的一员。所以只怕他不是什么药铺伙计,分明就是……就是孙太尉的人,是皇城司的暗探。” 杨雄随即有补充道:“所以正如哥哥所担心的那样,你和身边的人其实早被人给盯上了。无论他们去过哪儿,和什么人有过接触,皇城司都会在第一时间跟进,并把消息及时传递回去。想不到,他们居然……居然如此怀疑哥哥!” “果然如此吗?”宋江无力地一笑,心倒是彻底平静了。不知答案时他还患得患失,现在有了确切答案,他反倒是坦然了。其实仔细想想这也不算太过突然,自己虽为整支军队的元老级人物,可其实一直以来都未曾完全被孙途信任,他对自己向来就是且用且防,有时还会刻意敲打。 别的不说,就说两年前刚入东京时,自己手下得力的将领齐欢就是因为一点小事被杀。而这两年来,与自己关系紧密者,比如吴用花荣等人也未能真正独当一面,被委以重任,这摆明了就是孙途在压制自己了。 正如那纸上所写,孙途对自己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信任,只是利用。而等到自己完全失去价值,等到孙途真觉着自己有了威胁时,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下手,就跟其杀蔡京他们似的。不,自己只怕比不了那些人,自己的一切看着都是通过孙途才能得到,一旦他要下手,只怕自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脸上好一阵的纠结后,宋江的双拳慢慢握紧。事到如今,看起来自己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只能选择与那些人合作与孙途斗上一斗!毕竟现在京城里多支兵马里都有自己的旧部兄弟,只要双方配合得当,就足以能杀孙途一个措手不及! 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只有他们到底可信吗?还有,事后自己真能取得最大的果实? &&&&& 每次放了长假后总觉着时间有些错乱,好在晚上总算是想起今天是周一,所以叉腰求票哇。。。。。 正文 第1064章 密会(上) 六月盛夏,酷暑如火。 即便到了日落天黑之后,整个东京城里依旧叫人感到阵阵的闷热难当,偶有风吹过,那也是带着滚滚热浪而来。 寻常百姓人家到了此时只能是走出家门在一棵棵大树底下纳凉闲话,有些闲钱的人家才会买上一些诸如酸梅汤之类的解暑饮品或是瓜果解闷儿。但是对那些身家丰厚,地位崇高的达官显贵和巨商大贾们来说,夏日的炎热就算不得什么事情了。 比如东京有名的正店之一的沁芳居内,此刻一处处雅间内就因早准备了一个个冰盆而凉如秋日,酒桌案头更是放着一碟碟精致的,用冰镇过瓜果,甚至还能看到跟后世相差仿佛的冰淇淋状的玩意儿,这些都是如今有钱人消夏解暑的好吃食,只是其价钱却是足够寻常小民全家一年的花销了。 初更左右,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沁芳居侧门处,随后便下来了个衣着普通,微佝偻着身子的男子。只见他脚步匆匆,就跟那些很少来这等大酒楼里吃饭的新客般,都不顾外间伙计的探问,便已进入大门,然后沿着曲折的小径,直奔后边一座座单独的雅间院落而去。 直又行了有一程后,他才被两名守在院门前的护卫拦下。这沁芳居的酒楼可不是等闲去处,自不能让人随意乱闯。不过他们的态度还算和善,问话时更带着笑容:“这位客官是要去哪间院子啊?可是有相熟的朋友相请吗?”看来人打扮不像是愿意花大钱自己来此吃酒的。 这位依旧半低着头,含糊说道:“我是受玄字号院许老板相邀而来。” 听到这话,两个护院顿时面露敬意:“原来是玄字院的客人,里面请。”说着两人还陪了他再往深处走了好一阵,才在一座景致相当不错的小跨院前停了下来,并跟他作了个请的手势。 直到进入院子,确信周围都没了旁人后,男子才终于挺起了身姿,其身量虽然不高,但那股子气势却比之前要强出太多太多了,若现在再出现到大门前,只怕早有人巴结着上来问候了。他,正是当朝太傅,如今的刑部尚书宋江! 所以作此装扮,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自打确认自己身边人已被皇城司的人盯梢后,宋江行事就越发的谨慎起来,等闲都不怎么出门应酬。而今日,实在是干系重大,才不得不来这一趟,但他也是做足了准备才出的门。 早在昨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当宋江下午从衙门回家的同时,后门处已等好了一辆很不起眼的小马车,然后他也没在家中作任何逗留,就直接穿院来到后门,甚至连一身穿着都是在马车上换的。如此一来,哪怕真有人整日里盯着自己,他也能借此将对方给甩脱了去,然后再赶来沁芳居赴约。 等宋江亮明身份,从几个随从边上走过,推门进入那灯火通明的院子时,他的眉头骤然就锁了起来。眼前的一切 ,与他所设想的这次会面有着太大的出入—— 在他想来,今日的密会事关重大,与会人等必然个个乔装,堂中也就相关几人而已。可现下里,堂内却足坐了十几个锦衣华服,宽袍大袖的贵人,而且他们身边都有美人儿服侍着,为他们筛酒布菜,当真是好不逍遥。 亏的自己用了各种手段想要隐藏踪迹,现在倒好,现场居然有这么多不相干的外人,这如何能谈大事? 可这时再想要退走都已经做不到了,因为在门被推开的同时,里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旋即更有个热切的声音响起:“宋太傅你可算是来了,真叫我等好等,快快进来,这里的葡萄酒都要热了。”说话之人还顺带着摇晃了一下手中杯,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宋江干笑了一声,只得踏入堂内,心里又是一阵不快,这些家伙居然就当了外人之面把自己的身份都给喊破了,真就不怕惹来任何麻烦啊……但对方的热情让他也不好翻脸推却,只能上前与之见礼:“何侍郎太客气了,实在是公务繁忙,我才来晚了一步。看来我是来得最迟的那一个了?” “那倒不至于,还有最要紧的大人物没到呢。”一个官员也笑着接话。 礼部侍郎何定坤,长兴侯石子鸣,吏部郎中封大年……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朝廷里各要紧衙门的主要官员,虽然地位上不如宋江,但论资历,论出身,却个个远在他之上,所以在面对宋江时,他们不但没有半点心怯,反而带上了几许居高临下的态度来。 不过作为眼下众官员里地位最高的那一个,宋江还是被人让到了最上首第二处座位处,在他上边就只剩下一张席位了。等他安坐下来,便有那眉眼如花,标致可人的小娘上前欲待服侍,却被宋江挥手给打发了,他可不习惯吃酒时被人这么伺候着,忒不痛快。 见此,与他靠得最近的何定坤便笑了起来:“宋太傅这也太不解风情了,辜负美人深恩,那可是要被罚酒的呀。” “呵呵,宋江实在没有心思慢慢喝酒,各位也该知道我们今日因何聚在一处,所以这等小事能免则免了吧。若要喝酒,其他时候有的是机会。”宋江却不肯接这个话茬,他本就与这些人算不得一路,现在也没必要卖这个面子。 而他这话一出,面前众人的脸色也稍稍一变,场面自然就冷了下来。当此之时,厅门再度被人推开,一个颇具威严的老人声音先人一步传了进来:“说得好,宋太傅果然见识过人,强过我等只知道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书生太多了。” 随着这人一进得门来,堂内人等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纷纷弯腰施礼:“见过李相!”这个能在批评众人后还被大家如此真心见礼的,正是如今大宋宰相李纲! 宋江此刻却是一脸惊讶,直看了进门的李纲半晌,才呼出一口浊气来: “我早该想到的,要不是有这样的人物从中牵头,也做不出这么一场大戏来。” 此时的李纲看着和以前政事堂内那个任事不管的老人完全不一样了,脚步稳重地进得堂内,又当仁不让地坐上最上边的位置后,他便把手往下虚按道:“诸位且都坐下说话。” 随后,又看向了宋江:“宋太傅这句话说得好啊,眼下诚我大宋危急存亡之秋,我等身为人臣者,为除奸佞聚到一块儿,最该商议的还是如何在接下来行事,而不是关心喝什么酒,吃什么菜,找什么样的粉头。” 这话由他说出来,众人只能唯唯称是,连脸色也不敢有变。只此一下,就可看出这位宰相在官员中的威信要远比平日表现出来的更大。而随着李纲这一表态,众人终于都很识相地放开了怀里的美人儿,打发她们退出堂去,最后这厅堂里除了他们这十多个官员外,就只剩下两三个倒酒的伙计小厮。 宋江依旧有些不自在,眉头也是一皱,李纲见了,便是一笑:“宋太傅不必过于紧张,既然这儿是由老夫所定下的聚会之地,安全性自然没有问题。你可知道,这沁芳居本就是石侯的产业,里边的上下人等自然也是他的人了,又岂会有那皇城司的耳目?” “原来如此……”宋江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又看了眼石子鸣,后者只微笑地冲其一点头。 见他已经接受眼下的环境,李纲这才扫过众人,正色道:“今日将大家伙儿叫来,只为了两件要事。其一,大家也都看到了,自今日之后,宋太傅也将成为我们这些忠臣的一员。那孙途行事实在太过欺人,不但把我等正经出身的文官呼来喝去,视若无物,就连当今陛下在其眼中也不过就是提线木偶罢了。两年来,陛下一直被他软禁宫中,政令不出宫门,他却总能借天子之意肆意下达伪诏,以达目的。如此行径,几与操莽类似,说一句他是我大宋国之大患是半点都不会错的。 “如此奸佞,我辈哪怕手无寸铁,身边无兵马可用,也要与之战斗到底。何况现在还有了同样手握军权的宋太傅,各位,可有信心剪除奸佞,还政陛下吗?” “当然,我等早就在等着这一日了!” “李相,我老石也算是个粗人,但忠君之心却是不遑多让,只要你一声令下,刀山火海我都敢去闯上一闯。” “咱们这些人世受皇恩,岂能看着那逆贼猖狂?” 厅内的气氛瞬间就被点燃,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一个比一个说得大声。只有宋江,此刻并不受这气氛的影响,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假大空的话,目光则在李纲和众人间来回扫动。 半晌后,李纲才虚按一下,制止了大家的说话,又看向冷静依旧的宋江:“不知宋太傅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却是要让他表态了! 正文 第1065章 密会(下) 霎时间,厅内十几二十双眼睛也同时着落到了宋江身上,等着他给出答案。宋江却没有那么的急切,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美酒,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来自众人期待的目光,半晌后方才轻轻搁下酒杯,笑道:“李相你说孙太尉是奸佞,就请恕下官有些无法认同了。” 众人闻言皆是脸色一沉,宋江却依旧好整以暇地说道:“不提别的,就说孙太尉前些年一直率军东征西讨,为我大宋灭叛贼,除外患,开疆拓土,赫赫战功可不是假的。而且两年前他所处斩的蔡京等人也确是天下皆知的奸佞贪官,死不足惜,以此来说,孙太尉也算是国之栋梁,天下间少有的大功臣了。” 李纲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倒是不见半点怒色,反倒是嘴角一翘,笑将起来:“宋太傅说的全都不错,孙途他之前所做一切皆有大功于朝廷,这一点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同样的,宋太傅你功劳也是极大,甚至都不在孙途之下。” 这一说,其他人也都明白了过来,原来宋江在意的并不是孙途到底是不是奸佞,而是在于之前的战功和杀蔡京的对错。因为这些事情不光是孙途一人之功,还是他宋江能立足朝堂之上的根本所在,他自然得要先挑明了。 而李纲这么一说,也算是表明了态度,宋江的功劳不会因孙途而有所改变,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而后,才又说道:“不过如今之事你也都看到了,那孙途所做所为哪还有半点人臣该有的样子,我辈忠义臣子,岂能坐视其继续放肆,欺辱君王?” “唔……”宋江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又笑了道:“诸位一心为朝廷,为君王,宋江自然是佩服的。但是,这事毕竟颇为凶险,只靠咱们这些人怕是很难解救君王啊。而且还有一事我也想先问李相一句,若事真个成了,这功劳又该如何计较呀?” 不等李纲回应,已有人颇为不快地一顿酒杯,看着宋江说道:“宋太傅你这是何意?难道我等为人臣子不该为陛下尽忠吗?现在的局势难道还不够凶险?莫非你想做那遗臭万年,被天下人所唾弃的帮凶不成?” 随即,又有人冷声跟进:“只怕宋太傅你就算有心为虎作伥,那孙途也未必肯信任你啊。不然也不至于在你身边安插诸多耳目,连你的一举一动都要掌握了。而且这两年来,你宋太傅空居高位,手中实权却少得可怜,甚至连那个军中偏将都算不上的唐枫手中之权都要强过你,更别提童沐董平之流了……” 这番话算是点中了宋江的要害,让他的整张脸越发黑沉。见此,李纲当即开口喝道:“许敬之,不得无礼。这不正说明了宋太傅其实与那孙途不是一路人,乃是忠于我大宋朝廷,忠于陛下的忠臣吗?” 户部侍郎许缜倒也实在,当下就冲宋江抱拳道歉:“宋太傅莫怪,下官多喝了几杯,性子有急,多有得罪了。” 人都这么说 了,宋江自然不好发作,只是苦笑着摆了下手:“许侍郎说的倒也不错,我宋江眼下的处境确实不尴不尬,心中也颇有些为难啊。但是,该说明白的事情还是得要说明白了,毕竟名正才能言顺,言顺才能成事。” 他话里的意思其实也很明白了,这次的事情他必然出力甚大,冒险更多,事成后自然也要分到最大的那块好处!可眼下论身份地位,论名气等等,他都和李纲等人差得太远,一旦真到了那时候,自己怕是会被这些官场老油条耍得团团转,说不定连现在都不如,那他又何必冒这等风险呢? 毕竟现在的宋江可是堂堂大宋太傅,刑部尚书,论身份地位,已高过在场除李纲外的所有人,想要让他出力,自然是要给出足够好处了。至于什么忠君爱国之类的说辞,或许早些年的宋江还会看得极重,但现在嘛…… 李纲稍稍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半晌后才说道:“宋太傅所虑倒也不错,是啊,功劳大小还是值得一说的,还有就是事成后各位的安排。其实真要论起来,老夫这个首倡者自当占得首功,既然宋太傅手中还有兵权可用,身份又高过其他人,这次功自然是你的。” “军权一事……”宋江一听,又想要做出推诿。可不等他说出话来,李纲又道:“另外,老夫老矣,过了明年就已七十有三,如今眼花身疲也确实不堪驱驰了。只要此番事成,老夫便可安心致仕回乡,悠游乡间,含饴弄孙去了。而我现在的宰相之位,就非你宋公明莫属了。如何?” 他这一说倒是真叫宋江有些意外了,不觉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道:“李相果然一心为国,别无私心,宋江佩服。” 其他人也纷纷跟进,连说佩服。 是啊,如果李纲所言是真,那他真就是最大的忠臣了,一心只求为陛下除去奸佞,却不求任何回报。如此一来,反倒衬托得宋江有些过于自私,让他的黑脸又微微转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李纲的话语反倒是缓和了下来:“其实宋太傅心中顾虑老夫也很能明白。无论是此事的凶险,还是孙途与你之间的交情,都是让你左右为难的关键。但老夫要说的是,身为人臣,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字,你我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更不能因小义而忘了大义! “另外,诚如敬之所言,那孙途也并不是太信任重用于你,处处提防,处处压制,哪还有半点情义可言。现在他所以还不曾对你出手,只是因为时机未到,或是担心引来不可控的后果,一旦等他找到机会,他就会像对付以往任何一个敌人般将宋太傅你铲除掉了。 “所以在老夫看来,无论于公于私,你宋太傅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与我等合作。我也不怕把实话告诉你,如今东京城内像我等一样有心为陛下除掉孙途之人所在多有,就是军中也有不少人已和我有了联系,只等一个契机。 “当然,只有我等行事,此事的成算也就不过五成,但要是再加上宋太傅你和能调动的兵马,我们的成算就当能到八成以上了。而只要事成,你不光是我大宋最大的功臣,他日更将领袖群伦,成为一朝宰执,青史扬名。宋太傅,大宋兴衰,天下大势已皆在你一念之间了。” 再一次的,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宋江身上,而这一回,他却无法如之前般淡定了,脸色几番变化,显然是在作着最后的权衡。当然,这一回他思考的已不再是自己能在此事上获得什么,而是自己手中的筹码,也就是到了今日还能为自己所用的兵马旧部的具体位置与数量。 一番长考之后,他终于慢慢地点下了头去:“其实宋江自幼就受先父教导,定要做个忠孝仁义俱全的大丈夫。但当初因为种种缘故,却曾走上过弯路。幸赖老天不弃,总算没有以草寇的身份终我一世。既然天意如此,我宋江自当尽我所能,为朝廷为陛下除奸灭贼,还江山社稷一个朗朗乾坤!” “好!好一个还江山社稷一个朗朗乾坤!只此一句,就值得浮一大白了!”李纲当即叫好,高高举起了酒杯来。 众人也纷纷回神,同时喝彩,然后也举杯相应,把杯中美酒喝了个干净。一时间,所有人的面上都现出一丝不知是兴奋还是酒意上头后的红晕,之前的压抑气氛已然一扫而空。 “有宋太傅加入,我等成算已有八成,只要选好时机,倾力一击,必能一举拿下孙途,荡平奸邪,还政陛下!”有人又哈哈笑了起来,举杯相敬。 随后,又有人看向了李纲:“只是这除贼的日子到底该定在何时为好?” “这个嘛,老夫已经有了定策,就挑在……”当李纲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出来后,不光是那些官员,就是宋江都微微变了脸色,这确实是个极其出人意料的时候,显然,这回李纲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做了不少前期准备了。 顿了一下后,李纲又笑着道:“对了,老夫今日还有一事要告诉各位,这一回不光是在东京将有所举动,就是孙途的根基之地江南,也会在秋日里起上一场风波,到那时,说不定他会把一部分兵马分去江南,也就给我们在东京创造出更好的机会来。” “李相指的是?” “今年的科举秋闱,江南竟已要推行那劳什子的白话文,废弃古文。这不是断我天下读书人的根基吗?此事已招得无数人的反感,所以江南那里将要起一场风浪,我倒要看看那孙途会如何应对了。”李纲又是一声冷笑。相比于之前的种种,孙途的这一决定更叫他深恶痛绝,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来破坏针对了。 不光是他,在场那些官员也都纷纷附和,而宋江心中更是一定,如此看来,这次成事的把握是越发的大了。自己说不定真能凭此一跃成为大宋一人之下的存在,大权在握,名垂青史! 正文 第1066章 夜无眠 今天一整天里都闷热得有些邪性,果然,等到三更左右,一场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雷雨便降临在了东京城,让本就已经安静下来的大宋都城更为静谧,难见人影。 可偏偏在这时,却有一队人马策马疾驰在内城空旷的街道上,嘚嘚的马蹄声与雨声完全合在了一起,直到出现在孙途家的宅邸门前时,才希律律几声尽数停驻下来,然后当先的那名首领才不顾身上湿透,大步上前,用力拍响了门环。 好半天后,国公府的边门才稍稍开启了一条缝隙,门房老秦满脸的不快,嘟囔道:“什么人,大半夜跑来国公府搅扰……”待他借着头顶的灯笼光线看清楚门外被雨水浇得有些狼狈之人的模样后,才赶紧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唐司正恕罪,小的不知是你……”对经常来此的唐枫,他当然是很熟悉了。 唐枫却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只是一个闪身就进了门,口中则问道:“今晚太尉可在家中吗?” “在的,就在后院安歇着呢。唐司正可是有什么要事禀报?” 唐枫略点了下头:“那你赶紧把话传递进去,就说下官有事相禀。唔,我就去前院厅堂内等候吧,还有我那几个兄弟,你招呼他们在门房里歇息避雨,要是能有些吃喝的就更好了。”以他和孙途的关系,此时上门倒也不用太过客气,直接自己就给出了安排。 老秦连连点头,把所有人都让进了门房,然后便又匆匆去做相应安排了。直到半刻后,唐枫才被一名府中管事请到了前院客厅落座,还有一些糕点茶汤任他取用。又过了一会儿,孙途才披了件衣裳大步从后院赶来,虽是被人从睡梦中叫起,但精神头却是不错。 见了唐枫,他一边挥手示意对方不用客气,坐下说话,一边也在落座后问道:“十五你大半夜的突然来见我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倒不是出了什么变故,而是我手下的兄弟查到了一件要事。”唐枫略作迟疑后,方才道:“就在今晚早些时候,沁芳居那里来了一批身份特殊的贵客,皆是朝中官员,显然是在密议什么事情。而就眼线所说,与会者除了那些平日里就会在奏表中大发牢骚的家伙外,更有李纲,以及……宋江。” 本来孙途对此倒是不甚在意,这两年里,那些官员聚在一起搞所谓的密会也不是一两次了,可正像他一直说的那样,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些家伙也就在嘴上过过干瘾,其实并无任何威胁,他也就没有多作追究。 但今日,在听到后面那两人名字后,孙途的脸色也立刻凝重了起来:“李纲吗?他终于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啊,这些日子我手下的兄弟一直都在暗中盯着他,也是直到今日才确认了他的行踪,显然,这回他是铁了心要与太尉你为敌了。但最可虑的却还是宋江,他居然也和这些人搅和到了 一起,其心可诛!” “是暗中盯梢他的人跟着发现的这一点吗?”孙途随口问道。 唐枫却一摇头:“直到消息传来,盯梢宋江周围的兄弟都没有带来相关情报,显然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被我盯住,所以用了些手段甩脱后才出现在沁芳居的。好在,我们在那里也早布有暗子,所以立刻就知道了他二人出现在那儿。 “太尉,这些人凑在一起定然不安好心,是不是需要先下手为强,把他们全部拿下了?”说着,他又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显然他早就想要对付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了。 可孙途却把头一摇:“现在还远不是时候,我总不能因为他们聚在一块儿喝个酒就拿人吧?捉贼拿赃的道理你应该也很清楚。” “可他们这么聚在一块儿必然是不安好心,图谋不轨……只可恨当时厅内没有我们的人,要不然就能知道他们的全部阴谋了。” “也没什么好懊恼的,就算有李纲和宋江加入,威胁依然不大。哪怕宋江手里还有些兵权可用,但放在东京,也终究只是疥癣之患,我城中禁军守卫数量是其数倍,难道还会怕了他们不成?” “卑职总觉着如此放任不是个法子,还不如早些拿下了他们,一劳永逸呢。” 看着唐枫那副急切的模样,孙途又是一笑:“看来这两年的历练对你来说还是不够啊,你还得多练练这养气的功夫。同时更该明白,我们现在手中掌握了权势就更该去遵守规则,这样才能维持住我们的利益。若是连我们自己都罔顾法度,随心所欲地抓人定罪,却让其他人如何相信律法威严?” 唐枫稍作思忖后,便点头道:“太尉说的是,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你的皇城司继续之前的事情便是,盯着所有人。至少盯着他们,掌握他们平日里的一切举动总是好的。还有,去把朝中这些年里和李纲关系紧密之人都找出来,尤其是手里握有一定兵权的,哪怕是街道司的人也不能放过了。我要掌握这些人的一切举动,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是,卑职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做出安排。” 在唐枫领命而去后,孙途并没有急着回后院休息,而是就这么站在厅门前,看着那顺着瓦片流淌下来的雨帘,思忖着接下来的对策:“宋江、李纲,还有背后更多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应该就是如今朝中还对赵佶和赵宋朝廷抱有幻想的臣子,只要这一回能借机把他们全部铲除,那今后朝堂之上就再无阻力了。 “不过现在看起来,最大的隐患却不在东京,而是在京城以外。他们敢如此行事,显然是认定了还有外援,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想法儿破了这一点。他们的倚仗到底在哪里,突破口又将何在呢?” 他孙途终究不是神仙,思忖良久也不得 要领,最后只能放到一边。但他相信,离对方发动已然不远,他们的叛乱定会在今年之内发动,就看自己能不能在此之前悉破其全部阴谋,变坏事为好事了。 这么一番思忖之后,时间竟已来到了四更。随着雷雨停歇,天色竟是慢慢有些见白,这一夜孙途怕是没的睡了。 其实不光是他,东京城内还有其他人也未能入睡。 宋江虽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又确信并未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但躺在床上的他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哪怕早有所想法,可真到了这一步,他心里其实还是充满了忐忑。这毕竟是要和孙途,及其麾下的好几十万精锐为敌啊,而且对方如今还掌握了朝堂话语权,连天子都在其控制之中,一旦出现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但很快地,宋江又强行说服了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江山社稷,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而且,他坚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像孙途这样把天子都软禁起来的做法实在有悖臣伦,是要被天下人所唾弃的。得道多助,自己必是最后成功的一方。 给自己打了气后,他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如何说服自己那些兄弟一事上。其实留在东京的那些梁山兄弟倒问题不大,他们现在处境也不是太好,只要自己与之接触,总能让他们倒向自己。可是其他那些在江南山东时的部下将士,想要说服他们就不那么容易了。但这些人都身居要职,只要能说服他们,就能增添几分胜算,又不得不拉拢他们。 “看来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个能代替我去和这些往年的兄弟接触之人。此人无论口才威信都必须让人认可……”想到这儿,一个人已经迅速从其脑海中跳了出来——吴用,“这两日,先去找找他吧,不知他在翰林院里可还如意吗?” ¥¥¥¥¥ “宋江已经答应与咱们合作了。”同样的黑夜里,李纲坐在马车里,和他对面之人说着话。后者因为位置关系,让人看不清其面貌,只觉身材有些魁梧,目光更是闪烁如夜空中的星辰。 “虽然我看得出来,他依旧有所犹豫,但只要今日他来了,他便再不可能有其他选择。他将成为孙途的敌人,最后一条道跟着我们走到黑。” 那人依旧没有开口,只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而李纲也没有在意对方这样的表现,自顾继续道:“现在有了你,还有宋江,再加上接下来一连串的布置,我相信足以在出手时杀孙途一个措手不及了。而我们最大的一块筹码就着落在你的身上,你可不要让我和陛下失望啊。” 对面之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缓慢:“李相放心,真论起来,我比谁都更想要诛杀孙途此贼。而且我相信,谁都不会想到我们的全盘计划,孙途必然会在我们的计划里一步步踏入必死之局!” 正文 第1067章 秋闱生变 江南,杭州,仲秋八月。 中秋才过,却到了秋闱之时。 作为浙地乡试的最后一考,各地考生已纷纷齐聚杭州城,等待着这个能够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命运的考试开启。为此,早在两日前,城中治安已经比平日里严格了数倍,城门街道各处更是设下了好几队的巡视兵马。 杭州可是自古以来的文昌重地,有宋百年来就出过七八个状元,至于进士更是多如过江之鲫。也正因如此,当地无论百姓还是官员对科举一事更是重视,几乎每年乡试秋闱都会将仪式感搞到极致。 但是今年的情况却总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同,虽然考生依然络绎不绝而来,但人数上却往年要少了三成,这明显是有问题的。因为大宋的科举和后世明清时有所不同,这时考出的举子身份并不能终生沿用,也就是说一旦你未能在次年的会试里被朝廷取中,那接下来就得重新在家乡再考一次乡试以获得进京的资格。 如此一来,只会让每年的乡试考生数量不断增加,完全不存在人数减少的情况。而当这一情况报到杭州知府等官员这儿时,他们却并未放到心上:“这只是今年科举规矩有变才造成的影响,不必太过在意。”只一句话,就把事情给按了下去。 但接下来的一切却表明事情远比他们所想的要严重得多—— 八月十九,清晨,天才蒙蒙亮,无数百姓就已自发地从家中出来,想要看一看那些考生赶往考场的宏大场面,趁机让自家孩子什么的吸收一些文气以为将来打好基础了。 可今日当大家出门后却惊奇地发现那些从各间客栈出来的考生手中并没有提着考篮,反倒是有些人手里提了杆棒之类的兵器汇聚成流,直朝着前方街道涌去,就仿佛他们是去参加的武举一般,可实际上,杭州就从来没有进行过什么武举考试。 而当这一队队人马抵达离着考场还有半里多地的一处必经的十字街头后,他们又全都停下了脚步,然后有序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列,把个街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边的街头本就算不得杭州城里的繁华所在,街道也有些狭窄,现在被大两千的考生这么一堵,顿时就已彻底被截断了道路,若有人再想从外边去科考,或是从里边出来,就得先与他们交涉了。 直到把这阵势摆开之后,才有考生麻利地将路边的两张摆摊用的桌子给拉了过来,由一个嗓门够大的考生站到上头,拿出一张纸来,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宣读起了上头的内容来。 这篇文章满满的皆是古意用典,骈四俪六的好不佶屈聱牙,直把周围的许多百姓都听了个满脑袋问号,竟是一点都不懂。直到有其他读书人或是考生在旁大声作着解释,大家才明白过来这文中内容。他们竟是在表示对官府突然改变科举内容的不满,并提出若官府不肯改回以 古文为考试形势,则所有考生便将罢考抗议,直到官府改变主意为止! 当听完这番意思后,周围百姓一个个全都变了脸色,同时也开始议论纷纷,却不知该作何评断为好了。而那些考生此时也是说到做到,纷纷挺立在那儿,不再往后方的考场看上半眼,并不时有人高声宣讲自己十年寒窗的辛苦,认为官府突然改变科举方式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公。 时间一点点流淌,周围聚集的人是越发的多了,各种说法也是甚嚣尘上,把个本该肃穆安静的考场周围变成了菜市场也似,当真是前所未见的奇景。 但随后,更叫人惊诧的一幕也出现—— 临开考还有半来个时辰时,又有十几个衣衫略显破旧的青年也匆匆而来,在看到这边的架势后,他们虽然略显意外,但还是没有多作逗留,就这么偏着身子就欲从那大两千的人群里穿过去。 只是他们才没走两步,就被一众考生给拦截了下来,还有人气势凌人地盯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参加秋闱啊,这时间都快到了,再不去考场可就要迟到了。”其中一个青年急急回道,还拿手扒拉着对方:“劳驾让让,我可是从诸暨县赶来的,好几日路程呢……”但却扒拉不动,反被周围更多的人给围了起来,这让他顿时一惊:“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你没听我们刚才到底宣讲吗?朝廷不公,居然要在我江南之地行什么弃古文,用白话的妖风,当真有辱斯文。我辈读书人岂能任此歪风肆虐,所以我们这些考生都已决意在此罢考。你等既然都是考生,那就随我们在此一同表态吧。”有那考生中的首领立刻大声宣告道。 那十几个考生闻言都是一愣,旋即就摇头道:“我与你们不同,我们都是支持用白话科考的,所以你们罢考与我们何干,还请让路。” 他这一句话,就如往油锅里倒进了一瓢冷水,立马就让整个场面都炸裂开来。片刻间,边上已有人高声大叫起来:“原来就是你等异端导致朝廷下此乱命,当真罪大恶极!” “就是,就凭你们这些只粗通文墨的家伙也配参加神圣的科举考试?今日还妄想与我等圣人子弟同场较技,当真是不知所谓!” “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把他们赶出去,没的污了我等耳目!” 各种拿腔拿调,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奚落嘲笑顿时就如潮水般朝着这十几个不一样的考生涌来,一下就让他们给懵住了。半晌后,才有人在抬眼看了看天色后大声道:“我等自考我们的,与你们有何关系?你们凭的什么阻我们科考?”说话间,这位愤然用手往前一推,把其中一人给推了趔趄。 这下却是捅了马蜂窝了,刚才还只是之乎者也的奚落立马就变作了辱骂,有人更是挥起了拳头乃至手中杆棒大叫道:“这些 家伙竟还敢伤人,真欺我辈读书人不敢还手不成?给我打啊!” 这些考生本就已经满心怒火,就如一座座的活火山,现在被火星子一燎,冲天的烈焰便迅然爆发,无数只拳头和杆棒就狠狠地落向了那些全无准备,势单力孤的可怜考生身上,把他们打得惨叫连连,却还无处闪避,最后竟是被人打翻在地,没了声息…… 而这一来,却是把几千考生心中的怒火彻底点燃了,有人举拳高声疾呼道:“官府不公,我辈自当讨要公道。这不光是为我们自己,更是为天下数十万的读书人,为今后的儒教根基。走,我们这就去考场面见考官,让他们给咱们一个交代!” 考生里有过半皆是年轻人,被这么一煽动,自然个个激情澎湃,想都没有多想,就已再度转身,朝着后方的考场奔去。而当他们离去,地上就只剩下了几滩鲜血,还有十多个生死不知,一动不动的可怜考生了。其他百姓见此,却是目瞪口呆,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甚至都没几个敢再过去看热闹了。 因为很多人都已经觉察出了今日这场风波必然不小,恐怕杭州城在几年后又要再起一场大乱子了。 两千考生浩荡而来,一下就把个考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把守在龙门前的兵将们给唬了一跳。 这些兵将都是随林冲从北边而来,以前大仗倒是打过不少,却从未干过这等维持考场秩序的活计,所以对于考生们适才在前头聚集的行为虽觉有异,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当这也是当地考生在开考前的一个仪式呢。 直到后来那边传来打闹声,然后这些人又气势汹汹奔围过来,一副要与自己动手的架势,他们才猛然明白过来,这些考生竟不是来惨叫考试的,而是来闹事的。 当下里,为首的一名虞侯就赶紧一面叫人进考场去通禀里头的官员,一面按刀上前,大声喝道:“你等这是要做什么?这儿可是科举重地,岂容你等在此放肆?” “我们要见考官礼部何侍郎!”为首之人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回道。 “对,我等要见何侍郎,我们要问他为何朝廷会定下如此荒谬的规矩,居然让我等摒弃多年所学,去写什么狗屁不通的白话文!” “叫何侍郎出来说话,不然我等就一直围在此地……” 众考生越说越是激动,声音更是滚滚直朝着里边而去,显然都不用兵卒入内禀报了,里头的一众考官就能知道外边出了变故。 而此刻,礼部侍郎何定坤正老神在在地端然坐在考场内的厅堂上,手里还捧着一杯茶汤慢慢喝着。当听到外头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喊声时,他连眼帘都没有动上半下,当真有股子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意思。倒是跟前那些个当地副考官们,已经一个个惶急得满头冒汗:“何侍郎,考生如此胡来,却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1068章 蓄谋而动 自隋唐创立推广科举制度以来,这一全新的人才选拔制度就成了朝廷或是君王用以巩固统治,收买人心的最有力手段,并在大宋朝得到了进一步的发扬光大。 正因如此,大宋君王更是重视科举,为防再次如唐时那般大批量出现名次内定,各走后门的情况,大宋更是早早就确立了各种针对性的举措。比如糊名,又比如把朝廷官员派到地方主持最关键的乡试,以避免各种不必要的猜疑。 江南作为大宋朝的文教重地,这里的乡试更是重中之重,所以这次朝廷更是把堂堂礼部侍郎都给派了过来,由他在此坐镇自能确保最大的公平与公正。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哪怕有这位何侍郎在考场里,杭州的这场乡试还是出了乱子,而且是大乱子,这许多考生不肯入场,还在考场外如此吵闹可把现场其他考官给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只能求助于身份更高的主考何定坤了。 而何定坤也果然没有叫大家失望,当即就站起身来,说道:“各位同僚,外边考生的叫喊声我们也都听到了,事关重大,岂能坐视不理。且随本官外出见一见他们,要是能说得他们重新入场自是最好,要是不成,也不能让他们胡来!” 有了主心骨这一说话,众官员还真就松了口气,当即纷纷答应着跟他一道就往外走。而后,便在内外几百兵卒的护卫下,出得考场大门,来到了那些群情激涌的考生面前。 见到何定坤出现,众考生又是好一阵的喧哗吵闹,无数人都在那儿大声叫嚷着什么,想要将心中的激动表述出来。奈何几百上千张嘴都在叫嚷着,现场的声音就变得极其杂乱,让人压根就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见此,何定坤当即上前两步,抬手虚按着,口中也高声喝道:“诸位考生,还请先听本官说话……” 如是者喊了三遍,众考生才终于缓缓安静了下来,然后几千双眼睛同时落到了何定坤的身上,看他能说些什么。而何侍郎此刻也不急着开口,反而先端端正正地朝着前方众人作揖行礼,这才直起身子来道:“诸位考生,你等可都是我大宋将来的国之栋梁,而今日的乡试则是你们踏上仕途的关键一步,还望你们一切以大事为重,莫要做出损自己前程,乱朝廷法度的事情,也不要再让本官为难了。” 如此低的姿态,为他们着想的话语,果然一下就赢得了许多考生的好感,现场的气氛又缓和了一大截。而后,何定坤又说道:“另外,本官到现在还不知各位到底因何缘故居然不肯入场参加科举,反倒在此搅扰。烦请出来一个考生仔细将情况说明了。” 这一要求却让在场考生一阵踌躇,这是要找出个领头的来了。可事实上,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被人裹挟着参加到这场动-乱中来的,更不敢出这个头,所以全都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前。 直过了好一阵后,才有一名三十来岁的考生昂首挺胸地走出人群,冲着何定坤一 施礼道:“杭州考生霍耀光见过何侍郎。我等今日所以行此不恭之事,实在是因为朝廷对我江南考生实在太过不公正了。他们居然定下了今年不得以古文作文而以什么白话文写文章的古怪规矩,这实在是太有辱斯文,叫我等万难接受。此乃文教大事,关系到我儒学千年道统,我等考生虽人微言轻,却也有着一腔热血,愿为先驱,劝朝廷改邪归正!” 这位一出口后,其他考生也都纷纷跟进,立时间竟站出来了十多个考生上前声援:“霍兄所言甚是,我等实在是无法接受朝廷此等乱命,才不得不行此非常之举,哪怕朝廷真要定我等之罪,我等亦不会退却!” “我们不会退却!不得取消古文!” “诗词古文本就是我辈之根基,岂能随意更改!” 一时间,众人再度高喊起了口号来,而且这一回的喊声比之前可要整齐划一得多了,其威势也更为强大,直把那些副考官们都给震得一愣愣的,额头再次冒汗,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寄希望于主考何定坤了。 何定坤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再度虚按了下双手,示意众人先冷静一下,这才大声道:“诸位的想法本官已然明白,你们的说法其实也不算错。实不相瞒,当初朝廷作此决定时,本官也曾表示过忧虑,觉着这是对所有读书人的不公平,但此事又是朝廷下的旨意,所以…… “但既然你们有此诉求,本官也不能不管,所以今日就与你们一道上书,敦请朝廷收回成命。我相信,除了我杭州外,江南各地还有许多考生也必会因此而不满,只要大家足够团结一心,朝廷总会知道自己的错误,改回原先的科举。” 他这么一说,立刻再度赢得了考生们的阵阵叫好,而那些副考官们却都傻了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啊,本以为主考官是出来劝说众人不要闹事的,现在倒好,他居然倒过来被考生们给说服了,居然成了他们的支持者。这下他们却该如何是好? 还没等这一干官员想出对策来呢,何定坤又看向了他们,大声道:“诸位同僚,你们也和我一样,都是从科举考场中博得的功名前程,也算是这些考生的前辈了。难道你们忍心看着他们因朝廷的错误而断送前程,愿意让我儒教千年道统因为一些人的错误而断绝吗?” 这么大一个帽子扣下来,别说这些只有五六品的地方官员了,就是朝廷里的高官们也顶不住压力啊,顿时间纷纷表态:“我等……我等自当尽一分自己的心力,为考生讨回一个公道。” “说得好,那就烦请各位也与我一起上表朝廷。”何定坤当即做出决定道:“对了,还有这杭州城里的诸多官员,我们也得征得到他们的支持,还有城中百姓,也是一样。走,我们这就去府衙面见知府,让他为大家做主。”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太愚蠢的人都能看出这一切大有问题,这个主考何定坤更有问题了。他这做的哪是一 个主考官该做的稳定考场纪律的事情,完全就是在不断挑动考生情绪,把所有人都绑上自己的马车去挑战朝廷新定的科举制度了。 但到了这时候,那些考官却已别无选择。因为眼前的考生已经被何定坤彻底煽动了起来,若他们再敢反对,恐怕当场就要被这一众血气方刚,又激动万分的考生给打死了。而且就这架势来看,就算死了,他们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那还不如装糊涂,跟着他们一起把事情往大了闹呢。 所以很快地,在众人的一起努力推动下,考场上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点,无数人在那儿高叫着:“要让朝廷收回成命!走,我们这就去面见知府,面见转运使,让朝廷知道我们的意愿!” 喊声里,所有人都回过身来,在以何定坤为首的官员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再次沿着长街往外走,直朝城内的知府衙门而去。当他们经过刚才被他们打倒的那些考生时,更是全部露出了鄙夷之色,呸声中,与这些没什么动静的重伤者擦肩而过,就连那些考官们,都对此视而不见。 在他们以为的大义面前,一些小人物的死伤早已不重要了,就算这十几个考生全死了,也就跟死了只猫狗似的,不值一提。 而随着他们不断向前,声势也是越造越大,立刻就震动了整个杭州城。本就关心着这场乡试的百姓们见此,更是充满了好奇,纷纷沿路观看目送,同时还打听起了前因后果来。 不知是因何缘故,就在这么一闹间,沿路居然又加入了数百上千的人进入游行的队伍中,等到他们在一个时辰后来到杭州知府衙门前时,这支队伍竟已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之数。如此一来,自然早把官府里的官吏人等都给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一面赶紧派人去给驻守杭州的军营求救,一面只能硬着头皮出门,去看看这些突然聚集起来的家伙到底有何诉求了。 知府戴泉满心惴惴地出得府门,看着这乌泱泱的人群,双腿都有些发软了,张口间甚至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直到人群头里一人大步出来,冲他微施一礼后,他才看清楚这位的模样打扮,然后好奇道:“何侍郎,你怎么也身在其中?” “戴知府,本官也是受到了众考生的感召才特来为他们说话的……”说着,何定坤就把自己刚才说的东西又复述了一遍,然后望向面前一干地方官员:“诸位也是科举出身,还请以大局为重,与我等一道表明立场,劝朝廷收回成命。” “这个……”戴泉顿时就愣在了当场,他一下就已看穿了对方的用意,但他实在不想趟这浑水啊,毕竟他和科举八竿子都打不到,实在没有必要冒险与他们合流。何况他还很清楚一点,这么做就是与孙途孙太尉为敌啊,因为弃古文这一提议本就来自于孙太尉啊。 随即,他又心中电转,已经明白了暗藏的真相,很显然,这一切皆是蓄谋,何定坤这个主考应该就是杭州此番变故的主谋之人! 正文 第1069章 突变 杭州知府衙门前,面对着群情汹汹,咄咄逼人的数千考生百姓,知府戴泉已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之中。 他一眼就看出了此番动-乱必是蓄谋已久,而面前义正词严为考生说话的礼部侍郎兼乡试主考何定坤便是主谋无疑。他更清楚的是,对方这是想把自己也一并拖下了水去,只要自己点头认同声援,那他们在杭州,在整个江南的势力就会更大,将会越发的肆无忌惮。可他实在不想搀和到这等事情里来啊,因为这事与他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对方明摆着是冲着如今朝中掌权,推行废古文运动的孙途而来,而自己所以能从一偏僻小州火速升作杭州这等大城市的知府也是得可孙太尉等人的看重而来,他很清楚自己的根在何处。 至于所谓的什么文教兴盛,什么儒家传承,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事实上,天下所有通过科举之路走进官场的人,几乎全在入仕之后就把那套圣贤书上的东西给丢弃到了脑后,若真有人一板一眼地遵循圣人之言,把那些条条框框当作圭臬去做,只怕当不了几天官就被罢免了。 可问题是,这些东西你可以束之高阁,却无法真出言反对。戴泉还真不好当众说自己要支持废弃古文科举,不然立马就会被面前所有人当作敌人,这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五品知府能顶得住的,就是眼前的礼部侍郎都不是他敢挑战的。 所以在一番踌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稀泥,拖延时间。只见戴泉突地上前一步,高声道:“诸位考生,还有各位同僚,各位的拳拳之心戴某自然是明白的。但此等事情毕竟干系重大,更是朝廷定下的法度,实在不是我等所能胡乱置喙。以我之见,既然你们有疑议,还是先选出几个人来好生商讨一番再说,看看有没有更合理的解决方式。” “戴知府,你这话本官却是无法认同。眼下之事对错早已分明,还用得着商讨吗?朝廷中有奸佞将乱我千年儒教根基,我等圣贤子弟焉能再放任不管?莫不是你也有意背弃圣人之道吗?”何定坤又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敷衍拖延过去呢,当即就大声再喝问道,给足了对方压力。 而这一句话,再度点燃了那些考生的怒火,一时间,无数人纷纷大叫不休:“还请戴知府速速决定,同我等一道上表朝廷,反对此等乱命!” “知府若是不肯,那就是我儒教叛徒,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弃圣人的不肖之徒!” “对,我们是为天下大道讨一个公道,绝不会有任何退缩!” 各种声讨和威胁不断传来,立马就让戴泉感到了极大的压力,额头更是汗珠滚滚,后背都已经有汗水不断渗透出来。他焦急地看了眼远处,心里默默念叨着,那城中守军怎么还不到来,自己不是已经派人去急报林钤辖了吗?现在这局面,也只有城中驻军能压得住场子了。 见他这番模样,何定坤心下更是笃定,再度上前一步:“戴知府,你再不作决定,我只能将你视作对头了!” “我……”戴泉心下一凛,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强大杀意,这让他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可这么一来,气势再缩,也就给了对方继续施压的机会,所有人都再度上前,几乎都要踏上府衙前的台阶了。 而就当这时,面朝外头街道的戴泉脸上的惊容骤然一变,化作了如释重负的喜悦,目光更是越过所有人,落向了前方的长街尽头。他这一表情变化也立刻引起了何定坤他们的注意,只是还没等到他们转头呢,后方已传来了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似乎连地面都开始颤抖了。 正是有一支顶盔贯甲,精神饱满,杀气腾腾的军队排着整齐的队伍快速赶了过来。当先一名将领策马而行,豹头环眼,短须长枪,赫然正是当初的八十万禁军教头,后来孙途跟前的军中勇将,如今的江南道军队钤辖,有着豹子头之称的林冲了! 作为与孙途结实极早,跟随他左右也是很久的一名将领,林冲在前些年里也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本来,以他的身份,大可以在朝廷里谋得一份更好的差事,甚至被派去边地独当一面都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但是,林冲自己却推拒了孙途的几番安排。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虽然武艺精熟,勇冠三军,但论起带兵打仗却还是远远不够资格的。另外,他还对朝廷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之类的斗争颇为抵触,不想在东京任职,所以最后孙途便把江南这边的军队交由他来指挥。 这么做一方面自然是表现出了对林冲的信任,毕竟这里可是孙途这个越国公的封地所在。同时,这也可看作对他的奖赏,因为江南这里是大宋天下间最富庶的所在,又无外患,堪称是最适合武将养老的地方了。 当然,林冲到此也不是真来养老的,所以在来到这里后,他积极履行自己作为军中钤辖的职责,着实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出来。这支数目在三万众的江南兵如今论战力都不在一般禁军之下了,这其中的功劳自有大半在林冲身上了。他或许带兵不成,但跟随孙途日久,练兵还是相当有一套的,再加上其身份摆在那儿,麾下将士自然心悦诚服,不敢懈怠。 有了这么一支精锐之师,杭州自然稳如泰山。而当今日城中突生乱子后,林冲在军营接报,就已迅速召集人马出营应对。随后又在半道上遇见了府衙之人,才知道是那些考生作乱,还进逼府衙,使得他更不敢有丝毫怠慢,急急就赶了过来。 虽然现在赶来现场的也就不过两三千人,但其围拢上来的气势却不在万人之下,一下就把那五千众的人群给压得连大气都不敢透了,叫喊声也在这一刻突然停歇了下来。 “林钤辖你来得正好,这些考生人等在城里生出事端,还围了府衙,如今 只有请你劝他们离开了。”戴泉一见着林冲带人赶到,心下便是一定,赶紧大声招呼道。 林冲这时也是双眉紧锁,一脸为难地下马上前。身上的甲叶铿锵作响,倒也是气势逼人,所过之处,面前的人群都纷纷走避,让他如劈波斩浪般从人群后头一路来到了衙门前。 在来到戴泉跟前,与他对了一眼后,林冲才转身冲所有人抱了下拳道:“诸位考生,此地毕竟是官府重地,还请你们莫要乱生事端。另外,你们若是有什么诉求,大可循正途发声,而不该如今日般纠众胡闹,威逼朝廷命官。本官现在念你们只是一时糊涂,所以不想多作追究。只要你等就此散去,今日之事就可作罢,若是再敢胡闹的,那就只能拿人法办了!” 他的这番话说得彬彬有礼,但配上那一身的甲胄,以及后方几千兵将,压力还是如山般上去,把那些考生给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们或许有着一腔血勇,可更多只是一时气愤,真让他们去和甲胄在身,刀枪在手的将士们动手,那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人更是开始左顾右盼着便想要溜了。当何定坤见到这一幕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这些家伙果然难以成事,略有挫折压力,就一个个只想着脱逃放弃。好在自己早有准备,更摸清了眼前这个看似雄壮威武的将领的秉性,所以立刻上前一步,盯着林冲道:“林钤辖,你这话就请恕本官无法认同了。我等在此绝不是寻衅滋扰,而是为天下正道呼声!我辈读书人焉能让那些阴谋之徒乱我法统正道,今日你就是杀了我等,也别想让我们改变初衷,就此退缩!” 一面说着,何定坤还继续往上去,高昂着头颅,一副把命都豁出去的架势。而他这一表态,还真就激发了一众年轻考生的气势,他们开始跟着上前,高举着拳头怒喝起来:“我等为了天下正道,儒家道统,何惜一死!今日若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答复,我们就是不退!” “不退!”更多的人大声叫喊起来,气势更是如山峦般反压上去,反倒把林冲给压得身子一晃。他最大的缺陷就是性子太过平和,或者说是太过软弱,一旦遇上强硬的对头,哪怕自己更强,也会在第一时间选择退让。当初为小官时是这样,后来在青州时是这样,今日在杭州,明明手握军权,还是这样…… 何定坤正是看准了他的弱点,此刻更是肆无忌惮,大声喝道:“林冲,你只是一介武夫,我等读书人科举场上的事情焉能容你置喙?还不给我速速退到边上去……” 就在以咄咄逼人的气势想把林冲给斥退的当口,异变骤起—— 只听得嗖的一声锐响,一道虚影突的从侧方飞出,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下,划过众人面前,准确射入了张口怒斥的何定坤何侍郎的大嘴之中,让他的斥责声瞬间而断,身子更是陡然一震,仰面就倒了下去…… 正文 第1070章 密令 这一箭射断的不只是何定坤的呵斥声,还有现场数千人的一切动作,所有人全都如中了定身法般呆立不动,张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在这一刻,所有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就连林冲此时也是彻底愣住,未能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了回神。 直到位于何定坤侧后方的闹事考生首领霍文耀发出一声尖叫,才终于让其他人陡然醒转。他所处的位置最靠近何侍郎,所以刚才那一箭杀人的细节就全被他看了个分明,他不但看到了箭矢射穿何定坤头颅的一幕,而且还被其飞溅出来的,混合了血液与脑浆的液体溅到到了脸上。 那温热的感觉瞬间就把个只知道读书写文的年轻考生给吓得三魂七魄齐飞,继而一声尖叫就不受其控制地从霍文耀的口中发出,也打破了现场诡异的静谧。然后,周围无数考生也发出了连声惊叫:“杀……杀人啦……” 有人茫然失措地呆立那儿,有人慌忙四顾,想着转身逃跑,还有人则因为惊怒看向前方,很想要质问那个林钤辖,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百年来文贵武轻的惯性不可能在短短两年内彻底扭转过来,这些考生在面对将士时天然就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哪怕对上的是朝廷命官,都不带怕的。 可就在这时,更大的危机却已降临到了他们身上。一个声音突然就从军队中间猛然响起:“考生刺杀朝廷命官,形同造反,杀呀!” 周围合拢过来的兵将们本就是心弦紧绷,做好了随时出手的打算。现在突然听到这么一声断喝,便有许多人下意识发动了攻击。数十根箭矢立刻呼啸飞出,更多的将士则挥舞着刀枪果断抢上,直朝着那些已乱作一团的考生就冲杀了过去。 这一下,真就是狼入羊群了。那些士子考生还有百姓都是手无寸铁,全无防备的,要他们写文章,批判将士如何如何倒是一把好手,可真让他们真刀真枪地面对将士,那就只能是引颈就戮了。 霎时间,惨叫声就从四面响起,许多士子应声倒了下去,更多的人则四散着往外逃去。可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比得了训练有素,战阵分明的官军呢,只抢出没几步来,便被截住刺翻。 衙门前的一众官员都看傻眼了,知府戴泉反应倒是极快,连忙冲同样愣怔当场的林冲高声道:“林钤辖,使不得啊,这些人可都是咱们江南的读书种子,万不能……” “快住手,不要伤人!”他的话终于惊醒了林冲,只见他脸色苍白却是急速上前,腰间佩剑已被他连鞘挥出,接连挡下了数次对考生的攻击后,才终于喝止了众将士对考生们的围攻。 他终归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威信是摆在这儿的,哪怕是在如此乱糟糟的情况下,随着他的接连高喝,场面也被迅速控制。但即便如此,府衙门前的场景也是凄惨到了极点。 几千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考生人等已倒了一地,无数人身上 头上皆有伤口血污,惨叫连连,剩下那些还能站立的,也都已瑟瑟发抖,哪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气度风采。现在看着都跟一只只鹌鹑似的,低着头连与任一个将士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更别提开口说什么话了。 如果说之前何侍郎被杀还只是激发起了他们的愤怒,让他们敢于和官府对质的话,在经历了这一场围杀后,他们却已彻底破胆。毕竟这天下的读书人里能做到舍生取义的只是凤毛麟角,绝大多数都是惜命得很的。 今日他们敢如此放肆胡来,就是认定了官府不会拿他们怎样,毕竟法不责众嘛,而且正如知府所说他们乃是整个杭州,甚至浙地十年内的读书种子,试问谁敢真对他们下手? 可事实却狠狠地抽了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知道如此放肆胡为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这一刻,除了恐惧之外,这些考生的第一想法就是后悔,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自己就该学那些不曾到杭州来的同窗般呆在家里的。可现在,却什么都晚了。 林冲这时依旧满心的惊疑,半晌后才招呼着府衙的人帮着救死扶伤,然后他自己则大踏步走到重新整队的部下面前,目光从众人面前一一扫过:“刚才那一箭是何人所发,还有,是谁叫的那一声,竟使所有人突然就对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士子下手?” 这回闹出的事情可是太大了,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光是自己部下当众射杀三品礼部侍郎兼本地主考已是极大的一件事情了,更别提今日还造成了数百考生的伤亡,哪怕是他也承担不起这等罪过啊。 许多将士在被林冲这么一盯后,都心虚地直往后退了半步。唯有一人,却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挺胸道:“回钤辖,是卑职一时情急发的箭,喊的那句话。” 林冲脸色骤然一变,这人是如今杭州驻军里颇得他重视的一个部下,叫作吕焕。而且他还记得,此人也是当初随自己从东京来江南练兵的,这就说明其应该还是军中老人,至少是参加过与辽金间大战之人,虽只是一营指挥,但论资历,论功劳必然不是那些在杭州就地提拔起来的将领可比。 换句话说,想要惩治此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更关键的是,如果那一箭是他所放,他喊那一句让将士们冲杀过去就大有问题了。何侍郎都是他射杀的,为何还要把事情挑拨起来,说是考生杀官,这不是挑起整个事端吗? “给我把他拿下!”但事到如今,林冲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先扣下人,慢慢再作计较了。可就在身边部下应声上前,想要把吕焕捉拿绑下时,他却又往后退了一步,大声道:“慢着。” “怎么,你还敢反抗拒捕不成?”林冲当即眯眼问道。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有一事想单独与钤辖一谈。”吕焕却把头一摇,又往边上看了眼,那边有个角落,正好方便两人单独说话。 见他这一副镇定的 样子,林冲心中的疑虑就更重了,只略作思忖,便点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释此事。” 当两人来到边上,吕焕第一句话一出口,就让林冲再度感到了震惊:“现在卑职不敢再瞒着钤辖,其实我是皇城司的人,这次也只是奉命行事。早在一月前,我已接到上峰密令,将有考生在这时闹事,并让我找准机会,重重打击他们,让他们不得翻身。”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冲大惊之下,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再看对方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他虽然知道京城里有皇城司,也知道皇城司如今还负有监察百官的职责,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也有这样的人物。 吕焕只是轻轻一笑:“这都是上峰的安排,卑职身为下属,只是听命行事罢了。不过我对林钤辖素来只有尊敬,可从没有想过与你为敌……” “慢着,即便你是皇城司的人,也和今日之事没有关系啊。你说早在一月前你就知道了会有今日之事,为何不早报与我知,好让我们有所防备,说不定就能消弭这一场动-乱了。”林冲脑子一阵混乱,只能摆手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一点。 “这个卑职也不得而知,我只是奉命而为。或许只有这样,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吧。” “这不可能,死这么多无辜,而且死的还是士子考生,朝廷怎么会乐于看到这样的结果。”说到这儿,林冲又把两眼一眯:“莫不是你想要为自己开脱,才说这等大话哄骗于我吧?” “卑职岂敢,卑职只是实话实说。这里还有密令一封,上面也写着,事成之后可交由林钤辖亲览。”说着,吕焕还真就从自己的怀里贴身处取出了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来,恭敬地交到了林冲手上。 林冲也没有多作犹豫,便打开密令,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而这一看之下,他的脸色又白了数分。这上头的字迹他可颇为熟悉,正是孙途亲笔,再加上那方太尉钤印,却是天下间独此一份,无人可以伪造的东西了。 而这上头所写的东西,则冲击得林冲神魂动荡,身子都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竟……竟是如此……千里……太尉他居然,居然准备用如此酷烈的手段来迫使他们低头吗?” 这上面的内容实在太过悚然听闻,与林冲一贯以来的认知更是有着极大的冲突,让他久久未能接受孙途的这一转变与定策。 而吕焕却在此时又道:“林钤辖有所不知,此番之变非只杭州一地,而遍及江南各州府县,甚至别处也有人想借此机会蠢蠢欲动。所以太尉才会做出此等定策,为的就是彻底断了那些人的念想,稳住当下局势,同时推行既定的废古文策略。” 林冲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孙途所谋甚大,确实不是自己一个远在江南的武将所能理解。只是,一想到这般手段将以无数无辜之人的性命为代价,他依旧感到一阵无法接受…… 正文 第1071章 辣手无情 艳阳偏西,秋风乍起,吹得院中几棵大树哗啦作响,落叶缤纷。 身处这如画卷般的小院中品茗对弈自有一种文雅诗情,奈何正说话的三人口中所言却是大煞风景,反倒给这仲秋季节又多添了几分肃杀的意味。 对弈的双方正是孙途和童沐这两个大宋朝廷如今权势最重的一文一武,而在旁观棋的则是唐枫,下的是象棋,如今更是棋至终局,孙途已被杀得左支右绌,败局已定。 不过此刻他们的心思已全不在这盘棋上,谈的也是千里之外的那场变故。只听唐枫轻声道:“不光是杭州,苏州、金陵等凡是设有乡试考场之地,大小都发生了一些考生作乱的事情,还有不少无辜因之受伤或是送命。虽然官府方面已及时而动,甚至还出动了兵马弹压,但情况也依旧不见乐观。” “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吧?”孙途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随口问道。 “正是。原先金陵守将是打算当场拿人的,结果那些士子考生却被当地一众官员极力维护,导致那里的将士难以下手。至于苏州那边,当地都监倒是真把人给拿下了不少,可再把人往大牢里送时却被当地知府给顶了回去,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唐枫说这话时眼中带着些怒意。 倒是孙途却是轻轻一笑:“要没有这些地方官员的庇护,他们也不敢做出如此事情来。杭州的局势又如何?” “皇城司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林钤辖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照密令所说把人全部捉拿,投入了大牢之中,导致如今杭州牢房人满为患,还有人因此创伤发作而死。另外,杭州知府戴泉虽然愿意合作,也因之有所为难,已经写了奏表送来京师了。” 直到听完这番禀报,童沐才略有些担忧道:“千里,这么做是不是过于激进了?真要因此死伤过重,我只怕天下士子都会视我等为寇仇,到时候我们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孙途笑了一下,又挪动了一下手边的一颗棋子:“你以为不这么做我们的名声就能好了?其实之前我也抱着和你一样的想法,所以这两年来才会小心翼翼推行废古文一事,可结果呢?那些所谓的儒家子弟哪一个不是视我为深仇大敌,天下间说我是奸佞的不知凡几。现在我也是想明白了,想成就大事,就不能有太多顾虑,民间的那些评述,又能对我造成几分影响? “你也知道,当初蔡京之流早被人称为奸佞,评为六贼,可结果呢?要不是有我带兵从北杀来,他们到今日还是做着高官,把着权柄,哪受了半点影响?至于所谓的青史留下恶名就更是天大的笑话了,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不是什么读书人,他们还不够资格来评价我孙途!” 这话一出间,孙途的眼中隐隐有精芒一闪,竟让面前两人心头都 是一凛。对他最是熟悉的唐枫已经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强大杀意,这也让其感到一阵兴奋,双目炯炯:“太尉有何吩咐,卑职一定全力去办。” 孙途这时倒是没有理会这个心腹的请战,而是看向了略有些变色的童沐:“怎么,你怕了?” “那倒不至于,我童沐从来也不是一个注重名声的庸人,何况我作为童贯之后,名声早就不好听了,也不在乎多一点骂名。”童沐笑了一下,摇头道:“我只是为那些考生士子感到可惜,他们本该有大好前程,却非要受人摆布,与朝廷为敌。只怕这一场后,许多人的一生都将彻底被毁去了。” “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但也唯有这样,才能让其他各路的士子们知道朝廷的决心。”孙途脸色凝重道:“我虽非读书出身,却是完全懂得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们的心思。 “表面上看来,他们好像心有浩然之气,所以无惧无畏。可实际上,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以往只是没人敢对他们下手,才酿成了他们今日的自大猖狂。可一旦真出了死伤,当朝廷官府真个不顾他们的身份,对他们下重手惩治时,这些整日把圣人教诲挂在嘴边的家伙的腰杆只会比寻常百姓软得更快,双膝也只会弯得更猛,我相信,等到明年这时候,我再在别处推行废古文之事时,就再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了!” 孙途的这番推论乃是来自于他对历史的了解,因为就他所知,几百年后,明朝的那些读书人在满清统治之下,就是跪得最快的那一批。所谓的气节忠义,对绝大多数的书生来说完全是可以抛弃掉的,毕竟当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和实打实的性命比起来时,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要知道那满清入关后是真个敢于举起屠刀,肆无忌惮地屠杀汉民的。或许一开始还有些人拼却性命想要反清复明,可结果呢?死的死,亡的亡,最后只能卑躬屈膝,成为了脑袋后边拖了根猪尾巴的顺民,成为了八旗老爷们的奴才,甚至连做奴才都不可得。 既然历史已经证明了那些读书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骨气,而自己用怀柔手段又无法收服他们,那孙途这回就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以力压服了。反正他已经决定了废弃古文,再借此将文化知识普及天下百姓了,就断不可能改变。 更何况,现在这使还牵动了一件更大的图谋,而在如此大事面前,几百几千士子考生的生死就根本不值一提了。这就是他们的命,或者说是他们自己选择了一条绝路。既然他们选择了与孙途为敌,就别怪他下杀手了。 其实童沐早就明白了孙途的心意,所以也没有再多作劝说,只是他还是有一点不甚明白:“千里,你为何要把这火先点在江南呢?那里毕竟是你的封地,而且与你我更是关联紧密,不少将士都出自江南。” “你已经说 出了其中一个原因,正因为江南与我们关系深厚,所以才更要从那里开始,因为哪怕出了乱子,我们也有足够的办法应对。至于另一点,则在于只有江南才经得起这一番损伤。当地文事兴盛,哪怕这次没了成百上千的士子,过上几年,还是会有更多的读书人冒出来。可要是放到别处,再想恢复可就难了。” 这话却让童沐又是一愣,但仔细一想,还真就这么回事。别处地方若把几百今年的考生都给一锅烩了,只怕十年二十年的文教元气都将大伤,恐怕三十年内都很难出个冒尖的人物了。可江南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拿其开刀最是合适不过了。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童沐点了下头:“那些被拿下的考生你打算如何处置?” “夺其功名,打他板子,再枷号示众。并且规定,从今而后,他再不得参加科举考试,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与我为敌是个什么下场。”孙途当即就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只此一言,就算是把那好几千士子的前程给彻底毁掉了。便是童沐,听后也猛打了个突。 他可太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了,那些因为一时糊涂或其他原因闹事的考生这辈子是彻底完了,想必当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后,他们必然会后悔自己当初的愚蠢决定,其他人则必然以此为诫,再不敢与朝廷为敌,与孙途作对。 唐枫的关注点却不在此,对他来说,那些敢于作对的考生落得如此下场已经是走运了,若依着他,那些人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他最关注的的还是其他几处尚未被拿下的闹事考生的问题:“太尉,那金陵苏州等地又该如何处置?” “这个嘛,我想当地官员既然不肯配合,就该换个肯配合的上去了。”孙途冷然道:“另外,这期间必然再起波澜,所以还得派出几支兵马过去压住场面。从别处调兵未必管用,只能从京师调遣禁军过去。此事我早前已经有了布置,这两日里兵马就会出京。” 童沐一听,眉头就是一皱:“可这么一来京师守备却又要削减一些了。而且据报再过两日西夏使节队伍就要抵京,各种安排必然又要抽调大量兵马,那岂不是会让京城防御越发空虚?” 孙途却不以为然地一笑:“这有什么的?难道现在东京城里还有人敢与我正面为敌不成?别说东京了,就是整个大宋天下,除了某些人在背地里搞个小动作,也没人再敢生什么心思了。” 唐枫也低声道:“太尉说的是,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控中,区区万把人的调动根本不会影响京城局势。” 童沐见他们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好再劝说什么了,只能点头道:“那就一切都依照你的意思来吧,朝中之事有我帮你看着。”说到这儿,手一动间,马跳连环,一下就把孙途的老帅给将死了。 正文 第1072章 暗潮涌动 江南发生的种种变故还没被多少人知道,倒是城中军队的调动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当人发现这些人马出了京师后是往南边而去后,更是众说纷纭,猜测着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内情,李纲自然是身在其列。而在听完下属亲信的禀报后,他的一双老眼里更是熠熠生辉,露出了欣然之色:“好!真是大宋列祖列宗保佑啊,那孙途果然如我们所想般为了江南安定把京中兵马往那边调遣了。对了,可有一个确切的数字吗?” “据宋太傅传来的消息,这两日里禁军各营已被抽调了不下五万兵马,另外还有至少三五万人马尚在准备中,看样子也将在短期内离京。而且这几万离京的兵马都是来自曾经的山东军和江南军……”下属笑着回话道。 虽然宋江现在当了刑部尚书似乎和兵事再无干涉,但其实凭着他多年在军中的声望想要知道这些细节还是轻而易举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偏差。李纲自然也相信这些说法,也就笑得更欢:“好,好哇。看来那孙途确实极其重视江南一地的安稳与否,毕竟那里可是他发迹之地啊,所以哪怕会因此影响了他在京城里的实力也在所不惜。只是这么一来,却给我们创造了机会。” 顿了一下后,他又神色郑重道:“对了,那宋江可有提到现今他能调动多少人马为其所用吗?” “他只说有把握的当在两三万间,只等李相传令,便会即刻而动。” “两三万吗?”李纲稍稍皱起了眉头来,这个数字还是稍小了些。因为就他所知东京汴梁的守军一贯以来都在二十多万,哪怕这次孙途因为担心江南之变而临时抽调了近十万兵,那这城中却还有十多万人马呢。也就是说,真到了那时候,敌我双方的实力对比还是有些悬殊啊。 不过很快的,他又笑了起来:“宋江此人行事向来谨慎求稳,这个数字应该是有些保守的。若老夫所料不差,他真正能临时调动的兵马当在五万间,这么一算,双方兵力对比就差不多了。更何况,这又是有心算无心,还可把忠于孙途的兵马提早安置到城外,只要发动及时,胜算还是相当不低的。”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走,李纲越发觉着自己有很大把握一举消灭孙途及其党羽了。这让他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浓重:“还有那一边的人马呢?他们可曾准备妥当了吗?” “当然,他们早已传过话来,只要李相一旦动手,他们就会及时配合跟进。” “好,如此就又多了一层保障……”李纲欣然作笑,但旋即又想到了一点:“且慢,如果现在把握已是极大,倒是可以再多留一手了。这样,我写一封手令给那边,你到时与他们一见后,让他们就按令行事,如此才能让我们的成算再增两分。”说着,他已坐回到了案头,拿纸取笔,迅速写就了一封手令 ,郑重地交给了面前的下属。 那人也赶紧接过了,神色凝重:“下官明白,我这就去做安排。” “还有最后一事,那些西夏使者还有多久会到东京?” “昨日传来的消息是他们已入京畿地区,想必这两三日间,他们便会抵达了。” “是吗?决定我大宋命运的时候终于到了!”李纲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来,神色间却又充满了坚毅:“我想大宋列祖列宗在天有灵,此番定会保佑我等杀奸贼,保社稷的。我大宋百年传承绝不能断送在那等嗜杀的武夫手里!” ¥¥¥¥¥ 酒席之上,各种菜肴美酒如流水般送将上来,直把饮宴的那四五个汉子都看得眼睛有些发直了。在连喝了好几杯美酒后,他们更是一阵晕乎乎的,连连说道:“吴侍郎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想不到这都好些年了,您居然还如此看重咱们兄弟间的义气,特意为我们准备如此好酒好菜。” 吴用笑呵呵地摆手道:“诸位兄弟如此说话可实在太见外了,想当初咱们身在梁山泊上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祸一起当,那都是过命的交情,岂是一段时间的分离就能生分的?也怪我,这两年里忙于公务,和诸位兄弟走动得少了,今后我们当更亲近些才是。” “你身为吏部侍郎,身上责任重大,兄弟们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如今也在禁军里任指挥的跳涧虎陈达笑着说道。 而后边上的项充、孟康和马麟三人也都纷纷附和。 其实真论起来,这几个当初在山寨里时也不算特别出色,与吴用间的关系更是一般。而现在,双方间的地位差距更大,所以今日能被吴用宴请,就更让他们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了。 尤其是头脑更清醒些的陈达,更是在酒过三巡后小声道:“吴军师,你今日特意请我等兄弟来家中喝酒不会只为了一叙当年之情吧?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大可说出来,只要我们兄弟能做到的,绝不敢推诿。” “是啊吴军师,咱们兄弟别的不敢说,但对义气二字还是很看重的。”孟康也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 说话间,几人和吴用的距离再度拉近,甚至连称谓都变回到了当初在山寨里的叫法。这让吴用眼中也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情绪来,怔忡了一下后,方才笑道:“我就知道各位兄弟最讲义气,既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说实在的,各位兄弟前些年里也为朝廷立下了诸般功劳,可最终却只在军中得了个小官,我总替大家感到不公啊。” “这有什么的,至少咱们现在都有官职在身,也算是过上好日子了,还不用提心吊胆,生怕某天醒来官军就杀到面前了……” “可这终究不是我们的初衷,以各位的本事,还是可以在军中更进一步的。”吴用说着,目光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现在,就 有一个能让各位立下大功的机会,就看各位有没有这个胆量搏上一把了。” “这……”见他说得郑重,几人心头猛就是一震,刚喝下去的那点酒意也随之而散。踌躇了一下后,才由陈达问道:“却是什么样的机会?” 随着这话,几双眼睛同时着落到了吴用身上,吴用却吊胃口似的先不急着说,而是举杯敬了他们一轮,这才把自己的真实目的给道了出来。而这话一说,几人的脸色瞬间就是一变,眼中的犹豫之色是越发的重了:“这个……此事……” “诸位兄弟,咱们当初上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然后果然就有了今日的风光。但在吴某看来,这还不够,只要这一回我们能出手,一旦成功,那就是决定大宋兴亡的大功劳,到时别的不敢说,一人封个伯爵却非难事。你们难道就不想为祖宗争光,为后代谋一个更好的出身吗?” 吴用的这番话还真就说动了他们,几人在互相看了几眼后,都从各自的眼中瞧出了意动来。最后,还是由陈达代表大家开口:“既然吴军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岂敢不识好歹。就依你所言,咱们兄弟就搏这一把富贵,但有所命,我等绝不敢推辞!” “好!”吴用闻言大喜,立刻举起酒杯:“各位,让咱们满饮此杯,以这杯中酒为证,此番同心协力,再搏富贵!干了!”说着,他一仰脖,就把满满的一杯烈酒全倒进了喉咙里。 “干!”其他人受他感染也不再迟疑,纷纷端杯就饮,算是当场给出了承诺。而像他们这样草莽出身,极重义气和承诺之人,一旦答应下事情来,就断没有反悔的可能。 接下来,众人饮酒就越发的欢畅,直喝到天色发黑,几人才踉跄着出门而去,最后连马都骑不了,只能被亲兵横放在马背上离去。倒是吴用,虽然也喝了不少,可到最后依然保持着清醒,在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后,其眼中不断闪过异芒来:“这几日里已经有十多老兄弟被我说动,如此一来,大事可期!” 但旋即,其脸色又是微微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为难处。但很快的,这一情绪又被他全力压了下去:“为了大事,有些小节就只能先放过一边了!我吴用,问心无愧!” 此时,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照到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跟被鲜血染红了似的,显得格外诡异…… 两日后,八月二十四日,繁华热闹的东京城外,突然出现了一支衣着打扮与宋人截然不同的队伍。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个个都面色黧黑发红,头顶髡发,腰悬弯刀,显得格外剽悍凶狠。正是西夏使者的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汴京。 不过在这支使者队伍里最惹人瞩目的,却还是中间那一群身披红黄两色僧袍,头顶却又蓄了两寸许短发的僧人。这么一群出家人出现在夏使中间可太过古怪了。 正文 第1073章 故人西来 当西夏使者队伍在鸿胪寺少卿李卫宁的迎接下进入东京城时,立刻就迎来了城门街道两边的百姓的围观,而且许多人见此更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倒不是东京百姓少见多怪,见了有外国使臣前来都要好生议论一番,作为大宋首都的居民,城中百姓这点见识还是足够了,每年里都能见到不少他国使者来京。但是,像这次般的情况,却是有好几十年未曾遇到了。 因为早在半来月前,城中已经传开了这些西夏使者的来历,他们竟是来东京称臣求饶的。只因为这几年里大宋西军对西夏造成了太大的伤亡和压力,西夏国中已经支撑不住,这才不得不派出这么一支由国内重臣贵族组成的队伍前来朝觐,这却实在是太难得了。 要知道自大宋立国以来,除了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时曾有过如此风光,迫使他国使者乞降的情况,之后数十年,无论是对辽还是对夏,宋国一直都处于下风,纵然这两国有使者前来也多半耀武扬威,可让举城百姓都憋了一肚子的气。 不过现在却不同了,在知道他们的来意后,京城百姓只觉着一阵扬眉吐气,哪怕再有事情要忙,闻讯后这时也特意出门来看个稀罕,就在那街道两边指点一番,说些叫人欢喜的话。 “这都快有六七十年了,我大宋就没有如今日般强大过。我还记得当年还是我爷爷跟我说的当初我大宋横扫四方,捉拿他国皇帝来京的荣耀战绩呢。”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满是感慨地与边上的亲友说道。 “谁说不是呢?不过现在咱们大宋再不是当初那个军事孱弱的国家了,连辽国都不是咱们的对手,就更别提这些西夏人了。这回咱们一定要好生跟他们讲讲条件,好歹也把当初受的气给还回去。” 随着使者队伍的接近,众人又看了个稀罕,不少人都指着队伍中间那些夏国僧人多有议论:“这西夏国内是没人可派了,怎么就派了些僧侣过来?这算是对我大宋的藐视吗?” “老李你这就叫见识不够,闹笑话了吧。” “那你知道?” “当然了。我可是早打听过了,如今的西夏国内佛教昌盛,就是他们的皇帝和太后等贵人那都是信佛的,所以僧侣在其国内地位尤其尊贵。想必这些来我大宋的僧侣一定就是他们国中的僧官儿了。” “原来如此,那倒是应该过来。” 百姓的围观和议论让这些使者明显感到有些不适应,只能不断加快脚步,在一个多时辰后终于抵达了他们下榻的使馆之前。直到这时,李卫宁才笑呵呵地上前说道:“夏使,还有上师,你们接下来就先安居在此吧,一切吃穿用度只要吩咐,下官便会着人安排妥当。” “如此有劳上差了。”那个面目红黑,脸上一把浓密大胡子的西夏使者忙抚胸行了一礼道,而那个僧侣之首也同样单手放于胸前略行一 礼:“对了,小僧倒是想大胆问上一句,却不知我等何时才能面见大宋皇帝陛下?” “这个……”李卫宁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还是回道:“官家平日里日理万机,再加上贵使前来兹事体大,总得让朝廷有所准备才好让你们觐见。这样,等本官禀报上去,有了回音后才来传达消息便是。” “可是……”那正使有些焦躁道:“如今宋夏边境处依然有兵马欲动,要是这么一拖下去导致产生摩擦,对贵我两国也不是好事啊。所以还望上差能以苍生为念,莫要把时间拖得太久了。” “哎,贵使言重了,我大宋素来遵循以和为贵,怎可能主动挑起边衅呢?我相信只要贵国边军未有异动,双方间就不可能有什么摩擦。” 眼见对方如此说法,摆明了是想把事情拖下去,夏使更感不满,脸色一沉,便还想再说什么。不想却被那僧人抢了先:“既然大宋皇帝政务繁忙一时抽不出时间见我们,那就烦请贵使能代为转禀,让我们见一见贵国太尉孙途。” “这个……”李卫宁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出这么个要求来,不觉有些发怔,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僧人见此,又赶紧补充道:“我国正使细封常和小僧当初和孙太尉也有过一段交情,只要你能传话过去,小僧相信他一定会见咱们的。” “这……好吧,本官定会把消息传到。不过此事毕竟由孙太尉自己说了算,我可不敢保证他一定见你们。”李卫宁到底还是点下了头去。 “如此就有劳了。”僧人再度行礼,而夏使细封常也收敛了脾气,正色行了一礼。 直到他们进得使馆,周围皆是西夏之人,细封常才一脸凝重道:“国师,你觉着那位孙太尉真会见咱们吗?” “怎么,公子难道还不知道那孙太尉就是当初的孙千里吗?”僧人笑了下道。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想当初他在我西夏国内可是做出了好大的事情来,竟使得咱们国内生乱,元气大伤……”细封常带着几许怨愤地回忆道。却是想到了几年前自己与那孙千里的一桩桩旧事。 其实真论起来,他对孙途的怨恨倒不是太重,毕竟对方曾帮过自己许多。只是这个家伙却一直隐瞒了自己的确实身份,他居然就是大宋武将,而自己竟一直将他引作至交好友,最后又被其利用,把整个细封氏都给拉进了那连场的争斗之中,导致国内纷乱不断。 倒是这位西夏国师看得开,闻言只是一笑:“这也怪不得他,谁叫当时两国多有摩擦,他一个宋将又如何敢在我国内表露身份呢?” “说的也是,其实要没有他,也没有我细封氏的今日了。”细封常也是一声感慨。话说这几年里,细封氏因为和当今西夏皇帝关系紧密,所以在国中势力也是水涨船高,现如今都能与摩侈赫分庭抗礼了。而这一切追根究底 ,还真少不了孙途的一些引导帮助呢。 顿了一下,他又感慨道:“咱们的变化固然不小,可还是无法与那孙千里身份变化之剧相比啊。当初他只是个流落夏国的宋国将领,可现在却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宋朝廷真正的掌控者。” “是啊,所以小僧才想着与他见上一面,只要能得到他的允准,我们此番西来的目的也就能达成了。”国师笑着说道:“而且我相信,看在你我与他当初的一段交情,这位孙太尉总是会给我们一些机会的。” “希望如此吧。”细封常对此心里还真没多少底气,毕竟他是领教过孙途手段的,当初在顺军城,在兴庆府,他可是亲眼见识过那时的孙途有多么步步为营,手段狠辣的。现如今他地位提升,只怕更难对付了。 对此,僧人却不再多说,只是神秘一笑,便不再多言。 半日后,关于西夏使者入京,以及细封常二人想见孙途的事情就已被报到了孙途跟前。而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孙途也明显怔忡了一下:“这次的夏使居然是他?莫非这就是冲着我作的安排?如此看来,西夏皇帝倒是花了些心思的。” “太尉与那细封常真有交情?”童沐好奇问道。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初我随童贯出使辽国……”孙途当下就把自己几年前的经历给简略地道了出来,直听得童沐一阵惊诧与后怕,他还真没听孙途提过有这么一场惊险的遭遇呢。 而后便是一阵咋舌:“这么看来,当初你无论是在辽国还是西夏都是九死一生了。而那细封常和结桑蜡伬倒是真帮了你良多。” “是啊,当初要不是他们帮我,只怕我真可能已经死在外边了。所以真论起来,我确实欠了他们的人情,这次既然是他们到来,又点明了要见我,这个面子我总是要给的。”孙途笑了下道:“这样,今日已晚,就定在明日,让人在鸿胪寺内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而我就作为主人和他们见上一见吧。” 童沐先是点头,但随即又有些担忧地略皱了下眉:“见面饮宴什么的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担心他们会以前情为理由跟你求情啊。到那时,你却该如何应对?” “哈哈……”孙途笑着摇头:“你这也太小瞧我了。公是公,私是私,我孙途又怎可能将两者混为一谈呢?如果他们只是叙旧,那一切都好说,我也会给足他们尊重。可要是他们得寸进尺,想借当年之事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我孙途现在可是大宋太尉,岂容他们胡来?” 见他这么说来,童沐才算是放下了心,笑道:“这样自然最好不过。我还想要再熬他们一段时日,挫了他们的锐气后,再好提出更多的要求呢。毕竟这次可是他们求到了咱们面前。”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西夏说到底就是咱们的敌人,不趁机拿捏他们更待何时?”孙途又是一笑道。 正文 第1074章 话当年,谈条件(上) 次日黄昏,鸿胪寺内一片灯火通明,本衙官员悉数到场,再加上礼部及其他衙门的一干官员,济济一堂,作为陪客,再加上孙途这个主人,今日的这场晚宴也算是给足了西夏使者面子了。 等到主客双方互相寒暄见礼之后各自落座,各种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更是如流水般送将进来。那都是西夏众使之前所未曾尝过的,于是这些生性耿直之人便是一阵大快朵颐,没有半点拘束的样子。 就是细封常这个正使,也在几杯美酒下肚后精神大好,不住地端杯敬孙途,口中还不时提到当初之事,显得各位亲近热情。对此,孙途倒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疏离,陪着他喝了好几杯酒,同时也说了些回忆往昔交情的话来,这让细封常心中更感欢喜,觉着自己这一回前来谈判是来对了。 除了他们几个主要之人外,下面的官员使者也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哪怕宋夏两国有着多年恩怨,但既然人都跑到自己都城来服软了,大宋官员们还是能拿出十足客套,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的。 直到酒至半酣,细封常才略打了个酒嗝看向孙途:“孙千里啊……不对,该叫你孙太尉才是,当初你可瞒得我好苦啊。你可知道,那时见识过你的手段后,我是真想把你招揽到我身边帮我掌管整个细封氏的。当得知你离开西夏时,我还因此感怀了良久呢。” “哈哈,当初之事确是我有些隐瞒了,但那时身在他国,自己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所以才只能辜负你的一片真心了。”孙途笑着回道,只是语气里其实倒真没有什么歉意。 “算了,其实我早该想明白的,以你的本事,又岂是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所能掌握。”细封常说着,脸色突然一肃:“不过你在我兴庆府所为终究有些不地道了,就因为你,导致我国中生乱,数年来元气大伤,这你总不能不认吗?” 孙途也没说认不认,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细封兄你今日是想向我讨债吗?” “那当然不敢,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曾有愧吗?”细封常说着,又深深望了孙途一眼,却见对方没有什么表示,又是一声苦笑:“实不相瞒,就因为你当初在我兴庆府的那番作为,导致我夏国内部纷乱不休,也伤了国之元气。而现在,你大宋兵强马壮,总在边境挑衅陈兵,使我夏国百姓不得安宁,我此番就是受我国皇帝之命,前来与贵国谈判,希望你们能以两国将士和百姓的性命为念,尽快罢兵,同时使两国重归于好,再开边市榷场,却不知孙太尉可愿意帮我们引荐贵国皇帝,代为说项啊?” 话说到最后,细封常的一双眼睛极其郑重地落定在了孙途的脸上,一瞬不瞬。而随着他们这边一入正题,整个厅内的气氛也为之一凝,几乎所有人都停杯细听,看看孙太尉会做何表示。 孙途却不忙着开口,而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杯中美酒,似乎是在做着考虑。 其实他早知道西夏眼下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他们的情况确实很不堪。不过真论起来,造成这一切的却不是自己当年在兴庆府的那一闹。毕竟那都过去多少年了,纵有些影响也是极小的,而且当今西夏皇帝李仁友也算是一代明君,自继位后励精图治,再加上其手段犀利,迅速就把国中各种矛盾问题都给解决掉了。 西夏国内现在真正的问题,只在于和宋国的交恶,以及无法再如以往般从辽国那里得到各方面的资助了——这几年里辽国内乱不休,导致其国内生产停滞,连自身的供给都难有保证,更别提给予西夏帮助了。而西夏又因为地理关系,多少有些缺陷,这才导致了国内灾患不断,又有宋军陈兵边境,自然就让他们感到了极大的威胁。 孙途在沉默了好一阵后,方才缓声说道:“西夏国内有难处,我大宋作为你们的宗主国自然是有责任帮着分担的。只不过……”说着一顿。 细封常和其他夏使在听他提到宋是西夏的宗主国时脸色都是一变,虽然夏确实曾向宋称臣,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夏国刚刚立国,人心不稳,实在无法整日作战,才不得不有所退让。但之后几十年,随着西夏的不断强大,两国关系已经慢慢平等,再加上又有辽国在北边作为牵制,事实上这三十年来大家都已经默认两国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了。 更何况,他们对宋称臣也不算是真就承认其为自家的宗主国,这两个概念听着差不多,但藩国与臣国之间的差距可实在太大了。 但不知怎的,在对上孙途那双眼睛时,他们居然没一个敢开口反对的。就是细封常,察觉到孙途还有后话后,竟也忍住了不说,静静等着他把话说完。 孙途笑了一下:“只不过你们夏国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确实太难让我大宋放心了,说一句首鼠两端都算是轻的。你们不但向我大宋称臣,同时还以辽国的臣属自居,这却要置我大宋的颜面于何地? “还有就是,这些年来,怎么算都是你夏国兵马侵扰我宋地要多得多,要不是你们年年进犯,我大宋也用不着把一支数十万众的西军常年放到两国边境处了。远的就不说了,就说两年多前,你们就趁我大军北伐,突然出兵。要不是我西军将士奋勇作战,只怕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啊。” “这……孙太尉明鉴,两年前那一场干戈其实是我朝中某些将领自作主张干出的错事。事后,我主也是大为震怒,并因此斩了十多员将领,还特意上表宋国……”另一名夏国副使赶紧帮着解释了起来。 孙途笑了下:“这个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们才没有真起大兵还击嘛。但是,你们对我大宋有威胁总不会错,这可不是一个臣属之国对宗主 国该有的样子啊。既为臣子,不谈对君王言听计从,也该有足够的尊重才是,岂能像你们这般总是挑衅用兵? “现在你们有了难处,就跑来东京恳求,一旦你们略有起色,又想着对我大宋用兵,乱我边境,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一番指责还真把细封常等人说了个无言以对,事实如此,他们都没法辩驳的。不过孙途倒没有在这事上有太多的纠缠:“不过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切就只看你们能不能改过自新了。”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精神才是一振,细封常更是忙不迭道:“孙太尉你说,朝廷有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到的,一定不敢推辞。” “好说,这第一条就是你们要端正了自己作为我大宋臣属国的身份,再派使者来我大宋称臣,并断绝与辽国的关系,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我想你们虽不是我汉家子弟总也该是懂得的。”孙途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细封常深深皱起了眉头来,这一条前半条还好,后半条要与辽国划清界限可不容易啊。本来嘛,西夏所以能一直存在,就是靠着在两个大国间游刃有余,左右逢源,要是完全倒向宋国,将来可真要被其拿捏住了,辽国可不会相助。 但转念想到现在辽国那副自身难保的模样,再想想以两国之恩怨,恐怕很快宋军就会再度北伐,说不定一举就能将整个辽国吞并,细封常倒又觉着这一点不算太难接受了。 所以在一番踌躇后,他还是点下头去:“此事我虽然做不得主,但我相信待我回朝面见皇帝后,应该能给太尉一个满意的答复。” 孙途笑着一点头:“第二条,既为臣子,就该有臣子的样子。打从这次开始,你西夏之主就该以臣子自称,这皇帝的名号就不能再用了。这样,改为国主,从此你们西夏就是我大宋藩属国,如此一来,你们有了难处,我大宋自然会倾力相助,无论是钱粮上的,还是其他方面,都不是问题。” 这话说出,别说那些西夏使者了,就是大宋官员,也全都变了脸色,满满的都是惊诧与难以置信。 孙途这话可太猛太霸气了,完全就是要从根子上把西夏给彻底否定掉啊。皇帝,那是一国之君,可国主,虽然也算一国之主,可名义上看起来却要卑微许多,一旦两国今后再有矛盾,大宋只消一道旨意就能废了他这个国主——至少从名义上来看这么做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说起来,这也正是大宋开国时创下的先河呢,那时的江南后唐就是大宋藩属国,而其主李煜也就是江南国主,而非什么皇帝。 只是当同样的情况摆到西夏人面前时,却不知他们能不能坦然接受了。而细封常此刻的脸色已然阴沉到了极点,身子都因为愤怒而开始微微发颤:“孙太尉,你这……” 正文 第1075章 话当年,谈条件(下) “砰!”不等细封常把话说出,下边已有一名西夏使者拍案而起,大声叫道:“你们宋人真是太不讲理,太蛮恨了,真当我西朝好欺不成?” 随着他这一声吼,更多的使者跟着起身怒瞪孙途,摆明了自己绝不妥协的态度:“宋人如此欺人,我们是绝不会答应的!” 见他们突然翻脸,厅外守着的几十个护卫也赶紧冲将进来,一个个挺枪抽刀,完全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把那些作陪的大宋官员们给吓得不轻。立刻就有人打着圆场说道:“孙太尉,不必如此。他们远来是客,只是见解不同罢了。” 孙途这时也笑将起来,把手一摆,冲将士们道:“你们紧张什么,客人只是有些喝醉了而已,还不退下?”见此,那些将士才迅速退出门去,而他则继续笑吟吟地看着那些那些愤怒的夏人道:“怎么,我有说错吗?你夏国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已向我大宋称臣了?既然是臣子,自当有臣子的样子,难道你们果有异心不成?” 这句话还真就把他们给将住了。要是摆在几年前,或许这些夏人还真敢与宋廷硬顶,哪怕当面结仇都不带怕的,反正宋军也不敢随意侵入西夏国内。可今时不同往日,双方国力差距越来越大,再要与宋为敌的话,西夏可真有亡国之险了。这让他们的气势瞬间一弱,只能悻悻地坐了回去,只口中低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这般不留半点余地啊……” 而细封常此时倒是冷静了下来,盯着孙途道:“这是贵国皇帝之意,还只是你孙太尉一人之意?” “这个嘛,既是我的意思,也是我朝陛下的意思。”孙途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又道:“另外,这也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我朝的态度。若是你们还想与我大宋有进一步的往来,这两个条件便是根本,做不到,一切免谈。 “因为只此就可看出夏国与我大宋从来不是一条心,现在所谓的臣服也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又会倒向辽国,或是其他某个重新崛起的国家。这样的事情出过太多,我们总不能老上你们的当吧?” “孙太尉,你我交情不浅,还有国师结桑蜡伬还曾多次助你救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吗?”从公事上面已经无法说服孙途,细封常就只能动之以情了。 可孙途的回应却让他心中更是一沉:“公是公,私是私,孙某既身为朝廷命官,居于高位,就不能因为一己之私事而影响了朝廷大局。你们当初对我的恩惠,我自不会忘,到时也必将回报。但是,此事关系我大宋利益,就绝无退让的可能。只有当你们再度正式下书向我大宋称臣,同时断绝与辽国的往来,去帝号称国主后,我才会下令收回陈于边境的兵马!” 顿了一下后,他又把双眼一眯:“另外,我也不怕告诉你实 情,这次若非你们及时派出使者来东京,今年我西军就会对西夏用兵了。你也该知道你夏人所以能够立国,就是因为数十年前元昊其人窃据我大宋西边大片土地,尤其是把对我大宋至关重要的河湟之地尽数夺取。这几十年来,我大宋多少仁人志士都曾想过夺回那大片国土,现在北边已然成功拿回幽云十六州,再夺回河湟之地,甚至把整个塞上江南拿到手中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 这话立刻就让细封常等人脸色大变,额头冒汗。他们是真没想到宋人居然已经开始筹谋起了向西拓展了,这要是真的,夏国可真危险了。 要知道如今的夏国国内确实有不少问题,最严重的就是缺马少粮和少铁——本来马匹和铁器除了自产还能从辽国买入,辽国也乐于以低价把这些军用物资卖给西夏,让其不断拖住大宋精锐。可现在,因为辽国内乱,自身难保,导致两国间贸易几乎断绝,西夏国的马匹和铁器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至于粮食,倒和辽国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之前夏国内乱不休,导致粮食欠收的原因。而去年到今年,夏国又出了几场天灾,使得缺粮越发严重,最后也只能想着把主意打到宋国头上来了。 可现在倒好,这个要求还没提呢,就听说了宋军即将出征的噩耗,自然让他们感到阵阵不安了。哪怕他们觉着孙途这说法多半是在虚言恫吓,依然不敢完全不信啊。 在一番纠结犹豫后,细封常终于艰难地说道:“孙太尉你提到的这两个要求确实太过难为我们了,也不是我等臣子能做主的,所以……” “你可以先把消息带回去,成与不成只看你家国主自己决定。”孙途表现得很好说话,只是这回称呼上却已经变了,这使得夏人再度脸色一变,却又不好反对抗议。 见此,孙途又竖起了三根手指:“对了,我还有第三个要求。” “却……却是什么?”想不到他如此得寸进尺,除了那两个天大的难题外,居然还有第三个要求,这让细封常只觉着自己头大如斗,开始后悔自己来这一趟了。原先他也是仗着自己和孙途有过交情,觉着可以从此入手说服对方才当的使者,不想对方完全就是翻脸不认人啊。 孙途又是一笑:“这一事倒是简单得多了。我早已知道你夏人最喜用间,不光在辽国安插了诸多密谍,在我大宋也是一般。既然你们已臣服我大宋,那这些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要你把他们的身份名册全部交出来。” “这不可能!”细封常当即大叫道,他只觉着孙途提出的条件当真是一个苛刻过一个。最后一个更是叫人无法接受,因为这关系到的不光是多少人的性命,更关系到了整个夏国朝廷的信誉啊。 那些密谍都是夏国朝中军中最忠心的人,他们为了国家不顾自身安危远度千里 潜入宋国各处,时时小心,立功无数,那是真正的英雄。现在,孙途居然要他交出所有人的名单,那就是要自己把他们推上绝路,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一旦真这么做了,损失自不必说,恐怕今后夏国军民也不可能再有人甘心冒险做这等事情了。毕竟任何一个密谍来说,身后的朝廷已是他们唯一能信任的保障,要连这点都没有,那真就是送死了。 看着对方那一副断然拒绝的模样,孙途只是笑了一下,也没有多作逼迫。但只这一笑,却还是让人感到一阵压力袭来,很明显,若他们不肯答应这一要求,那夏人之前的请求也不可能通过,甚至大宋也会随之出兵。 下边的一众陪酒的大宋官员都看傻眼了,他们是真没想到孙途今日会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一步步的完全不给对方留有余地。每一个要求全将让夏人很难接受,损失极大,无论名还是实,都会给大宋带来大把的好处。 他们甚至都有些恍惚,只觉着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要知道才几年前,大宋还是那个总被辽夏等国各种敲竹杠,不得不捏了鼻子吃亏的冤大头国家啊,别的且不说,光是每年给出的税币,在许多官员看来就是一件极难接受的事情。 可现在倒好,只几年工夫啊,孙途就开始强迫起夏国放弃自身尊严,交出密谍名单了。当真就给人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来,也让不少人对孙途大生好感,毕竟谁都知道,大宋能有今日,其根子还是在孙途这个太尉的身上啊。 孙途见细封常那一脸纠结的模样,倒也没有再继续逼迫,而是宽宏地一摆手道:“我知道你暂时也无法给我一个答案,所以大可和那两个一样,等想好了再说。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我或许能等,但前线将士的耐心却有限得紧,所以你们得抓紧时间了。” 细封常苦笑了起来,这又有什么区别呢?随即,又带了几许期待地道:“这第三条可不可以变通一下,就让我把人全部带走。”这样至少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但孙途却把头一摇:“不成。你说把人都带回去了,却让我怎么能信?这样吧,你只要交给我五十个密谍就可,其他人可以带回去。但是,若今后再被我大宋官府查到尚有西夏密谍,那就意味着你们在向我大宋宣战,到时战火再起,就不是我们的责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细封常知道已经不可能再谈得下去了。同时,话不投机下,酒菜再可口也吃不下了,他只能有些无奈地起身告辞,得先去找人商议一番,再把这些事情报与朝廷,最后由皇帝来作定夺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真正了解到了所谓的谈判,根本没有什么技巧可言,说到底还是实力说话,大宋现在强过西夏太多,所以孙途就能提出各种无理要求,而他们却连当面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正文 第1076章 风暴前夕(上) 在离开酒宴大厅,只有自己族人一行后,细封常便忍不住用异样的目光看向身边的僧人:“国师,为何今日的酒宴上你竟一言不发?你可是曾几次帮过救过孙前里的,要是由你出面说项,说不定他就会有所退让了……” 结桑蜡伬的脚步轻轻一顿,旋即说道:“小僧自问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只观如今的孙太尉,早已不是当初在兴庆府的那个他了。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他,又怎么可能会为了当初的一些小恩惠便在两国大事上做出让步呢?所以纵然小僧开口,那也是徒劳。更何况……”说着又是一顿。 “国师还看出了什么?” “那孙太尉身上还带着浓重的杀意,这是小僧从未在任何一人身上感受到的可怕气场,就仿佛很快他就要开一场大杀戒,将有无数人因此丧命。”说这话时,这位西夏国师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但细封常对此等神神叨叨的说法却不以为然,依旧只在意眼下的困局:“可他提出的三个要求一个比一个难做,却让我们如何报与朝廷?只怕皇帝也是不可能答应这三个无理要求的……这却如何是好?” 直到回到不远处的使馆内,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未曾开口的一名西夏官员李承漠才小声道:“吕则不要太过担心,事情还没到不能挽回的境地,毕竟今日的这番要求不是他宋国朝廷所提,而只是由一名官员在酒宴上随口这么一说。” “这还能有什么区别吗?”细封常恼火地抓了抓头,虽然如今他已成为西夏国中有着一定地位的吕则,也就是一族首领,掌数万族人,但终究经验不够啊。 倒是面前这位一直在朝中任职,对宋国多有研究的副使李承漠要更淡定一些,当即便道:“虽然那孙途已是如今宋国大权在握之人,但这不代表一切都由他说了算,尤其是这样两国间的大事,更不是一个武将随口一说便能定夺的,这其中的牵扯可太大了。 “我其实很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几乎不给我们留有余地,因为他想要促成这一场两国间的大战。他是武将,只有战场,不断的战争才能让他的权力得到不断扩张,哪怕因此会造成无数人的死伤也在所不惜。这也就是国师刚才看出其身上所透露出来的杀气的原因了。” 此言一出,便是结桑蜡伬也有所认同,轻轻点头。而细封常则显得越发紧张了:“照你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更难成事了?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我夏国开战了。” “可这宋廷毕竟不是由他一人说了算的,还有许多官员,上面更有他们的皇帝,而我相信,这些人是肯定不希望再打仗,再让孙途立下更大的功劳,夺取更大的权势了。”李承漠笑着道:“这些人,便是我们可以争取,用以改变眼下局势的助力。” 细封常在细想了下后,终于意动:“这么说来,我一开始就找错人了? 可我们又该如何接触那些宋国官员呢?” “这个就由我来出面吧。不过却需要吕则把朝廷赐予的那些珠宝金银交我。”李承漠能想到的正是用钱财开道,通过贿赂来买好一众大宋官员。 细封常当然不可能在此事上加以反对了,便当即点头:“只要能把这次的事情办妥了,那些随我们而来的金银珠宝都可由你取用。我只要一个好的结果!” “那是当然,吕则你就等一个好消息吧。”李承漠当即承诺道。 于是接下来几日里,这位西夏副使便在东京城各处忙活了起来,总是找着各种理由拜访城中有些名头又身居要位的官员们。 他以西夏国使者的名义登门造访,使得那些官员连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都找不出来,只能是出面一见。然后在他一番恳切的言谈下,尤其是再送上一份极其丰厚的礼物之后,那些最近日子过得不算太宽裕的官员们还真就一个个都意动,并且应下了会在朝中帮他们说项,极力斡旋,使两国友好,早开边市的请求。 一开始,李承漠接触的官员还只是朝中的中低层,比如郎中之类的五品左右的小官。可随着他的不断努力,再加上金银开道,等到九月上旬,他甚至都能见到六部尚书一级的高官了。要不是童沐和李纲的身份实在太高,又各有顾虑不肯见外邦使者,只怕他都能在短短时间里影响到朝廷中枢的最重要两人了。 当这样的情况由童沐转告孙途时,后者也略感诧异,继而又失笑摇头:“真看不出来,这些西夏人竟也学会了我们汉人才有的那一套纵横术。不过此等靠着贿赂的手段终究是落了下乘,而且他找的也多半只是朝中小官,怕是很难能如其所愿啊。” 童沐见他一副不是太在意的模样倒是露出了郑重之色来:“你可别太小瞧了西夏人的这番作为,两国间的事情确实不可能因为他这些举动就有所更改,但是,京中局势就不好说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提防某些人的不轨图谋吗?要是他们和西夏人勾结在了一起,然后以此为掩盖,做好了某些准备,只怕就会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嗯?”这句话倒真切中了孙途心中所虑,让他的面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这一点确实不得不防。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我估摸着那些人也快要按捺不住,进行孤注一掷的行动了吧?要是真如你所说,只怕他们真可能借着西夏使者一事来对我下手。” “所以你打算如何应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东京城还由不得他们放肆!更何况,我也早有了相应安排,他们不动便可活,若是真动了,那就是死路一条,谁都不会例外!”孙途目光里闪过杀意,这一回,他是再不可能手下留情,再留后患了! 同样未见西夏使者,却也关注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宰相李纲此刻也正和 一名心腹说着话:“这应该就是咱们最好,或许也是最后的机会了。老夫已经听说了,江南那边随着官军突然出手镇压,那些士子全都不敢再生事端,至于别处就更指望不上了。如此一来,那些之前调出京城的兵马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只会更小。” “所以李相打算此番借夏国使者的到来杀孙途一个措手不及?” “正是,今日是初九,十五正逢大朝,群臣面见天子,正好让夏国使者在那一天觐见天子。到那时,京城守备力量必然更多的放在皇宫左近和西夏使馆一带,我们的人便可趁机而动,夺取那几处重要的所在,比如兵器库和火器库和军营等等……” 顿了一下后,李纲又杀气腾腾地道:“还有,你们想法子让那细封常去说服孙途,由他陪同西夏使者进宫,如此,便有了机会在皇城就把孙途刺杀。只要他一死,其麾下兵马必然群龙无首,变作一盘散沙,到那时,再由我们的人出面收拾残局就变得越发简单了。毕竟那宋江也算是他们的主帅之一,由其露面,足以震慑群小。” “李相所言甚是,下官只有两个担忧。其一,此事若波及到西夏使者,又或是让他们感觉到我大宋有变,自觉有了反攻机会却该如何?其二,去了一个孙途,若是宋江取而代之,成尾大不掉之势又当如何是好?” “西夏使者若是死了,最多就由朝廷出面安抚一番,至于他们会因此对我们不利就更不必担心了,现在的西夏早不同于十年前,他们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量再与我大宋开战,最多就是答应他们的要求而已。与我大宋国内安定相比,这都是小事情。至于你担心的宋江会因此坐大,就更是多虑了。他不过一小吏出身,与孙途差得何止千里,哪怕给他一个太尉的官职又如何?事成之后,数年内,便可将之铲除。更何况,老夫尚有最大的后招,到时说不定可以把他一并解决了!” 面前之人微微一愕,他作为李纲亲信,都不知道他居然还藏有后手,这也是第一次听说有此一事。不过很快地,他便又定下了心神:“下官明白了,咱们这一次定能成功,诛杀国贼!” 接下来,在孙途的有意纵容,在李纲等人的特意推动下,西夏使者的事情真就变得极其顺利,很快就定下了他们将于本月十五觐见天子商讨两国大事的决定。而后,当细封常再以朋友的身份请求孙途陪同自己一道入宫时,孙途也没有任何的推辞,当场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切,皆已按照李纲他们设想的方式和方向慢慢发展,眼看着时间来到十四日,明日就将让一切见个分晓了。 傍晚时分,风暴前夕,今日的东京城却显得格外宁静,百万人口,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明天将会发生什么…… &&&&& 周一求票,这次想不出什么骚话来。。。。。 正文 第1077章 风暴前夕(下) 傍晚之后,随着云层加厚,东京城上的那片天空显得越发阴翳起来,似乎正有一场风暴处于酝酿之中。 今日的孙途回家很早,更叫人惊讶的是,他居然破天荒地跑去府中厨房,把这里头的厨师厨娘都给赶了出去,却把不少下人都给吓了一大跳。摆在这个讲究君子远庖厨的年代,像孙太尉这样的朝中重臣实在不该来此啊。 但在他的坚持下,一众下人管事也只能是战战兢兢地守在厨房外头,听着里头刺啦的怪响而心惊肉跳,生怕主子在里头弄出什么差错来。不过很快的,他们的不安就变作了惊讶,因为里头竟透出了阵阵诱人的香味儿,这是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嗅到过的。 然后,他们又听到了里边孙途的命令:“来几个人端菜,都送到后院饭厅里去。”这才让众人回过神来,满是惊叹地看到了灶台上一字排开的数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这其中既有他们认识的青菜菜汤等常见之物,也有炸鸡和西湖醋鱼等所有人连听都未曾听过菜名的佳肴。 孙途却没有与他们多作解释,就这么一把解开身上的围兜,就端起了那一大盘的炸鸡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还愣着干什么?都过饭点了,还不赶紧跟我把饭菜都送过去?” 不光是这些下人,就是孙途妻儿几个在看到他居然亲自下厨做菜时,也不禁有些恍惚,虎头的目光一边紧盯着那盘金灿灿香喷喷的炸鸡,一边好奇道:“爹爹,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吃的呀?” “当然是我自己做给你们吃的呀。”孙途却是淡淡一笑,拿手摸了摸自己的儿子:“想着这些年来我一直忙于公务,很少陪着你们吃饭,更别说亲手为你们做些吃的,心中便有些惭愧。这不,今日清闲,所以就一露身手,也好让你们知道你爹以前在东京城那也是出过大名的。” 他这话更多是冲雅儿和扈蓉说的,两女心神一动,隐隐已觉察出了些什么来,但到底没有在这个时候多问,只是陪着他落座,然后慢慢品尝起了桌上几道菜肴来。 孙途虽已贵为国公太尉,权倾天下,可是家中用度却一向节俭,从不提倡铺张浪费。既然只有五人用饭,饭菜也不多,六菜一汤而已。对此,家人也早就习惯了,再加上今日的饭菜皆出自孙途一人之手,而且菜式新鲜,大家更是吃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那盘炸鸡最对两个孩子的胃口,只见他们此起彼落,大吃不停,一顿风卷残云就把相当数量的鸡肉全给消灭掉了,最后两只小肚皮更是吃得溜圆,动弹不得,看得叫人发噱。 孙途和两个妻子见了,更是露出了会心微笑。虎头则在跟着嘿嘿笑了两声后又巴巴看向自己老爹:“爹爹,今后我们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当然可以了,只要你乖乖听话。”孙途冲看着自己的儿女一笑,这才对雅儿她们道:“走,咱们一起去院子里散散步,消消 食吧。” 两女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跟了他一起去到后边的花园里慢慢走动了起来。沿着曲折的小径走出一程,附近又只剩下他们三人后,扈蓉才终于忍不住道:“三哥,又要出什么事情了吗?”他的反常举动实在让她们很有些不安啊。 孙途依旧只是一笑:“没什么,可能明天京中会有一些变故,不过一切都已在我掌握,你们只管放心留在家中便是。”顿了一下后,他才又微微叹了口气:“只是明日之后,说不定我的身份又将有所改变了。” “啊……”两女不觉大为不解,他都已经是当朝太尉,大权独揽了,还能有什么变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这让她们的脸色骤然再变,但话却问不出口。 孙途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的意思,只是笑了一下道:“对了,狄家二哥和九哥他们最近可与你们有往来吗?”话说这两年来,随着孙途权倾朝野,狄家两兄弟与他也疏远了许多,似乎是不想与这么个口碑不好的权臣多扯上关系,败坏了自家名声吧,毕竟狄青的子孙都是大宋忠臣啊。 雅儿闻言也有些郁郁地摇头:“连九哥都少上门来了,上一次来见我还是过年时呢。” “唔……这样也好,免得到时为难。”孙途叹了口气:“走吧,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参加大朝会呢,今日我们就早点安歇了吧。”说着,他率先转头往回走,两女虽然满心的不安与疑问,但还是没有把话给问出口,只是转身跟上。 孙途已准备安歇,但显然今日的东京城里还是有许多人无法入眠的。比如宰相李纲,此时就没有半点困意,还细心地翻看了自己两个在京为官的儿子新近所著的文章,作出了一些点评。 末了,他才深深地注视着两个儿子好半晌,柔声道:“暄儿,曦儿,这些年来,为父确实是有些过于苛待你们了,你们不会怪我吧?” 他这一番表现和言语还真把两个儿子给惊着了,足有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因为他们记得很清楚,打从自己懂事起,父亲就从没有如此和颜悦色地与自己说过话,平日里父子相见他都是板了张脸,不是点评他们的文章,就是交道他们为官做人的道理,让他们对自己的父亲只有敬畏,却少了几分亲近。 可今日,父亲却一改常态,不但神色软了下来,还跟他们说了软话。过了一会儿,李暄才道:“儿子怎会怪父亲呢?父亲如此严格要求我们,正是为了让儿子能有出息啊。” “是啊,儿子也正是因为有父亲的教导鞭策,才有今日的成就,能位列朝堂。”李曦也跟着说道。 感受到儿子对自己的敬畏,李纲心头又是一痛。为了公正二字,为了不让人说自己有所偏袒,他这些年来从没有给几个儿子任何官场上的便利,这让他膝下五子只有这两个最聪明的能入仕,其他三个却在老家务农。 而现在, 当自己为了朝廷,为了君王去冒险时,自己的儿子,无论是在朝的还是在家的,怕是都要受到牵连了。若事能成也就罢了,可一旦失败了……后面的结果他都不敢想了,只能用有些愧疚的语气说道:“你二人能如此想,也不枉为父多年教导。时间不早了,你们且回去歇息吧。” 本来他是想说些什么的,但实在事关重大,话到嘴边终究没有真说出来,只能是用眼神来代替嘴巴,表明自己对两个儿子的亏欠了。 李暄二人虽然明显感受到了父亲的不一样,但到底还是不敢直问,毕竟三四十年的威信放在这里,又岂是他们敢于打破挑战的? 直到目送他们离开,李纲才又长长叹出了一口气来:“我虽对不住自家子孙,但在朝堂之上却是问心无愧。哪怕这次我真败了,百年之后,青史之上,也会留下我大宋忠臣的名号。这就足够了!”很显然,这话他是说给自己听的,好借此稳住动摇的心神。 李纲这一夜打算坐着度过,而宋江却选择了在院中舞动枪棒。 一根杆棒在他的手中矫捷如龙腾,步步前突,竟杀得与之过招的李逵都有些招架不住,连连退却的同时,口中也是哇哇大叫。直到手中长棍被宋江劈得脱手,他才惊叫一声:“哥哥,俺认输了。你今日实在厉害,俺竟是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宋江这才收棍,慢慢调匀了呼吸,看着李逵:“铁牛,你近来的功夫可是弱了许多啊,看来平日里是懈怠了。” 李逵咧嘴一笑,有些惭愧道:“俺最近确实有些犯懒了,现在出门都没人敢与俺作对的,这手上一生,自然就不如以前了。” “那可不成,学武如当官,不进则退,万不能有丝毫的懈怠啊。”宋江神色凝重道:“就像我这个太傅,看似官至三公,可其实在朝中也就那样,必须再找机会,更进一步了。” “俺相信以哥哥的能耐名头一定能再上一层的,就是当个皇帝又如何?”李逵呵呵笑道,却被宋江当时就瞪了一眼:“你胡说什么?我们是臣子,岂能有此等妄想?就算有人真想这么做,我宋江也要除掉了他,哪怕回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李逵却听不太懂他说的话,只能是掻搔头皮,嘿笑了事。而宋江这一刻的脸色却变得极其凝重,目光更是突然转向外头,似乎看向了哪个城中目标。 皇宫,太庙。 当今天子赵佶正跪在赵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低首默默念叨着什么,依稀能听到的只有愿先祖保佑。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当一阵秋风从敞开的大门里刮进来时,他更是猛打了个寒颤,眼中更多了几分浓重的不安。 但最后,他还是把牙一咬,挺起了腰背来:“朕既为大宋皇帝,这一次就没有退缩的可能。一旦能除掉此獠,则天下大兴,再无内忧了!” 这一刻,秋风乍紧,山雨欲来。 正文 第1078章 东京变(一) 大宋宣和十年九月十五,宜,开张,开工;忌,动土,出行,东京汴梁。 天才刚蒙蒙亮,内外两城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来。因为今日正是每月两度大朝会的日子,在京官员都将齐往皇宫,这不,才刚过四更,街上已满是火把和灯笼的光亮,几乎把一条条主要街道都照得如白昼般通明。 等天色再亮起些后,直往皇宫而去的长街上的人流更为密集,车马行人几乎都能把宽阔足有十多丈的御街大道都给堵塞住了,必须由街道司方面的人马进行管理疏通才能让大队人马得以顺利通过。 不过随着一队极其引人瞩目的人马沿着内城开阔的街道缓缓而来时,人群还是下意识朝着两边退让,不敢围堵其进路。因为这支队伍的最前头正打着太尉府越国公两块牌子,正是如今东京城里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孙途孙太尉来了。只是今日这支队伍比往日更加惹人注意,因为除了孙途外,还有数十名衣着打扮和宋人完全不同的西夏使者,其中还包括了好几个藩僧,这等声势与人员组成,自然更是频频引得四周百姓争相围观了。 因为是细封常这个朋友提出的要与自己同赴朝会,孙途也就没有推辞,今日还特意起了个大早,带人去驿馆接到了对方一行,这才前往皇宫,而且因此,连随行的队伍都比以往庞大了许多,足有五百亲兵环绕,一下就把其他队伍给比了下去。 孙途与细封常和结桑蜡伬几乎并辔而行,缓步往前,行了一程后,才笑着问道:“细封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可愿意接受我之前提出的三个条件吗?要是贵国能做到这三点,我敢保证将会在最短时间里收回西进的大军,同时在今年就重开两国间的榷场。” “这个……”细封常苦笑摇头:“孙太尉你提出的要求实在太过苛刻,至少我是无法答应下来的。所以我决定面见贵国皇帝,看看他能不能看在两国生灵的面上降低要求。” “这个怕是有些困难了,我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 听到孙途口中说出如此没有余地的话来,细封常的双眉更是紧皱。而这时,一路都没开口说过什么话的结桑蜡伬突然说道:“孙太尉,小僧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上师不必客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前日就观太尉你身上有着极其浓重的杀气,而今日再见,这股煞气更是已经从你顶心直冲云霄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还望你能秉持善念,莫要再造杀孽了。”结桑蜡伬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郑重合什说道。 这话却说得孙途微微一怔,又仔细看了这和尚几眼后,才勉强笑道:“上师是不是看错了,我这两年里已少与人结怨,更别提造什么杀孽了。只要国中京中一切如旧,就不可能有任何一人枉死。” “竟是如此吗?那就希望太尉能说到做到吧。”结桑宣了一声佛号后,又不再多言,只专心策马向前,只是眉宇间的愁苦之色在这一刻反倒越发浓重了 。 说话间,队伍已经来到了皇城跟前那座巍峨的朱雀门下。进得此门后,街道便会比别处更加收窄,但同时那些沿街的店铺也就彻底不见,只有一座座官舍衙门矗立在那儿,显得格外的庄重肃穆。 也正因为即将进入到整个帝国最核心的地带,无论是西夏使者还是大宋的官员们脸色也变得凝重不少,本来还有些闲话的队伍在这一刻也突然一止,赶在孙途他们前头的那些官员更是紧走两步,迅速就通过了这座可容三车五马并排而过的宽阔城门,而前队之人也已进入其中。 一阵萧瑟的秋风突地从北方吹来,卷起了街边几片落下的枯叶,晃晃悠悠就朝着孙途他们的面前飞来。一切看着好像和以往任何一次入皇城时没有什么两样,但再仔细感受,又给人一种不一样的错觉来。 在这一刻,孙途的双眼陡然眯起,呼吸突然一断,身子却是微微的伏了下去,手更是搭在了腰畔的刀柄上。而其周围的所有护卫几乎也在同时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他们竟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已迎面扑将过来。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没有来由,也没有根据,靠的就是多年厮杀,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经验与判断,是来自心灵和身体的感应,它们从不会欺骗自己的主人。 正是在这一瞬间,当孙途策马正好进入到那并不甚深的城门洞的刹那间里,一声尖锐的号角声就从侧前方陡然响起—— 同一时间,五六丈高的城头上,突然就冒起了数百人影,几乎不带任何迟疑的,这几百人已在呐喊声中暴然跳下,人在半空,手中已是寒光闪出,如一道道流星,似一枚枚利矢,杀向了刚从城门洞里钻出来的那些护卫的头顶。 同时声声暴吼已经从他们口中齐齐喊出:“杀孙途,除国贼!” 这一下确实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那些在孙途他们之前从城门里钻过的官员们,在听到这等扑杀下来的声音,转头又看到这些如鹞鹰般飞扑下来的家伙时,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人力有穷时,那可是足有五六丈的高墙啊,即便身手再是了得,从如此高处落下也是不可能再投入战斗的,不摔死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 不过很快地,他们便看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看似莽撞飞下的刺客其实并不是光身下跳,而是所有人腰间都系有绳索,在落到众人头顶的瞬间,绳索一紧间,他们下坠的势头陡然就是一住,而他们则趁机把下落的力量也用在了挥出的钢刀上,以千钧之力劈斩向下方目标。 那些护卫虽然反应够快,几乎在同时举刀自守,但却低估了对方的势头,居然在一个照面里就被劈断手中兵器,惨叫着浴血落马。而那些落下的攻击者却在此时解开腰间活扣,让身子稳稳地落到了地面上,瞬间就又组成了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似乎随时都能把从城门洞里冲出来的目标斩杀当 场。 可随即,眼下的战况却又是一变,势在必得的这一场刺杀却扑了个空,因为想象中孙途带领其他人出城门的情况并未出现,双方在这一瞬间里竟是隔门对峙。 是的,就在这些攻击者从上下来时,孙途虽身在城门内却已停下了脚步。而更让左右那些西夏人感到惊叹的是,这一瞬间,整支队伍居然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与齐整,竟无一人乱动,死死地守在了狭窄的城门洞中,摆出了防御的架势来。 细封常在稍作愣怔后,便已迅速明白了过来,很显然,这一切应该就在孙途的意料中。只是这么一来,却又更叫他感到不解了,既然对方已知道了会有此一变,为何不早做处置,非冒此风险不可呢? 另外,为何会是在这儿,会是今天?这一切与自己又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自己在这场变故里又将会是个什么结果? 就在他心思电转的时候,变数再生,只听得后方又是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入口处被一道千斤闸给封堵住了,也就是说孙途一行的后路已被断开,现在只剩下前方一条有数百持刀布阵的敌人,以及危机莫测的,直通皇宫的御街可走了。 “孙途,还不下马受死更待何时!”随着一声怒吼,几百步外的长街上,一排绯袍官员已鱼贯而来,当先者正是宰相李纲。此时的他须发飘扬,面色赤红,如一只暴怒的老狮,冲着前方大吼不止:“你等若是不想就此白白死去,就速速丢下兵器,老夫可保你们性命。若再敢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洪钟般的呐喊滚滚而来,威势着实不小,就是那些西夏人都已为之变色,细封常更是浑身一震:“怎会如此?孙……孙太尉,这可如何是好?” “细封兄怕了?”孙途嘴角一翘,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只是无法理解,为何你我每次相遇总要出这等大变故。” “或许这就是老天定下的缘分吧。”孙途的目光一眯,望向了前方那几百作出了防御姿态的兵马,然后高声叫道:“兄弟们,有奸贼勾结成党欲坏我们多年辛苦建立的一切,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所有人几乎同时高声暴吼,直把个城门洞给震得嗡嗡作响,甚至都有沙石开始簌簌而落。而冲霄的杀气也随着升起,几乎要把这座朱雀门的城门洞给彻底撕碎了。 “好,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等百战精锐的决意和杀心吧!”孙途说着,已横刀在胸,一踢马腹,却是率先冲向了前方的敌人,眨眼已冲出了城门。 “杀啊!”那些亲卫顿时也高喊扑出,策马疾驰,直朝着门外那几百徒步持刃的刺客杀去。 许是受了众将士的强大气场所慑,又或是刚才蓄势的一击未能得手而使整支队伍的士气一馁,眼见孙途率军杀出,门外那几百刺客竟当即就朝后退去,使得这支数百人的骑兵得以顺利冲出城门,全速直杀向了前方李纲等重要人物。 正文 第1079章 东京变(二) “杀!”众将士紧随孙途左右,个个双目圆睁,怒吼如雷,拼命催马前冲,雪亮的钢刀已高高举起,誓要将前进路上的一切敌人全部粉碎。光是这一股子气势就足以压垮面前那些对手,让他们再度朝后退却,就连更后头的李纲等官员也在慌乱中不断后撤。 见此,将士们的信心更增,前冲的速度也是更快了,眼看着就要追上那些后撤的刺客。可就在这时,已经稍稍落后两步的孙途却在眉头一皱间大声叫了起来:“小心留意,其中有诈!” 对方为了这一场可是蓄谋良久啊,怎么可能就在此准备这么点兵马呢?而且在明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束手待毙的情况下,他们也必然会有相应的后续招数。所以他们这一退,反倒让孙途生出疑心来,赶紧高声示警。 孙途在这些将士心目中那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一听这话,绝大多数人都同时勒马警惕,只有少数几个骑术不精的还在催马前冲。而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哨响,地面上响起几下唰唰之声,几根黑影先后弹起,正好封住了那些马匹前冲的角度,绊得十几匹骏马同时嘶鸣着一个趔趄就倒了下去,顺带着更把马背上的骑士也给甩脱落地,伤得不轻。 这边街道之上竟布下了许多的绊马索,只一下间就给孙途部下造成了不小的损伤。而在这些人落马的同时,街道两边的一些衙门中又一下涌出了数百持枪拿刀的兵马,高喊着杀国贼,就对他们进行了围杀。 此时,这十多个落马的将士与后方主力已拉开了相当距离,敌人的袭击又来得太快,孙途压根来不及出手救援,就只看着这些人一一被杀死当场。听得那声声惨叫,他的脸色更是铁青,咬牙切齿地看向前方,盯住了已然停住脚步的李纲等人,似是恨不能把目光化作利箭,将他们全部杀死。 此时,李纲他们已在其他兵马的护卫下站稳了脚步,再没有了之前有些慌乱的表现。显然,刚才的后退和仓皇只是伪装,为的就是把孙途他们引入这边的陷阱。但可惜的是,对方还是过于谨慎,居然只有十多人中伏。 但他们却依旧信心十足,因为如今皇城之内的布置可不光只有眼下这两处,既然讨巧难以彻底灭敌,那就用强杀的。李纲当即一面与孙途隔了百步对视着,一面果断说道:“吹号角,聚集所有兵马除此国贼!” “李纲,我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所有与此有关之人,其三族我孙途灭定了,就是太上老君如雷佛祖到了也别想保住他们!”孙途陡然就是一声暴吼,同时果断下令:“冲上去,先断绳索,再破敌阵!” “喏!”众将士也都已红了眼,闻令齐声答应,再度催马前冲。冲在最前方的,正是那些骑术精湛之人,只见他们一个个只靠双腿操控战马疾驰,身子却俯身下弯,举刀就迎向了前方道路上那一根根纵横交错的绊马索。 这些绊马索只是寻常绳索,虽然颇为结实,但却抵挡不住快刀的迎头劈砍。 尤其是它们还全被拉直绷紧了,在被锋利的钢刀击中后,便迅速断裂,回弹两边,从而再无用处,让骑兵得以迅速通过,直冲前方。 不过随着又一阵号角声起,皇城后方又是一阵杀声响起,黑压压的一队队人马如浪潮般杀将过来,与李纲等人迅速汇合,真正形成了一座坚如磐石的防御阵势,挡在了正率军冲来的孙途跟前。 这是一支足有三千众,且多着重甲的步卒。虽然论机动性远无法和孙途身边的骑兵相比,但只是稳守街道却是易如反掌。当骑兵冲杀到跟前时,伴随着声声呐喊,无数长矛已应声而出,直刺对方的马匹,吓得众骑兵赶紧勒马躲闪,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中招落地,然后被后方赶上的刀斧手一一砍杀。 这时候,就体现出骑兵在城市巷战中的局限性来了。面对如此稳守的重兵,即便精锐如孙途麾下的精骑,也难以攻破其守阵,反而给自身带来不小的伤亡,最后只能暂避其锋芒,虚晃一枪后回马而走。 “孙途,此时此地就是你的葬身之所。任你有骑兵数百,还不是照样要被我等大宋将士围杀!”李纲此刻大为兴奋,哈哈大笑着喊道。而在其左侧,一名将领则是沉稳地不断下令,让这支足以在正面战场上对骑兵形成完全压制的重甲步卒缓缓前压,对骑兵展开反击。 见此,别说身在骑兵队伍里的细封常等西夏人感到心惊胆战了,就是孙途也是心头一寒,同时还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奈感。因为这样的重甲步卒正是他这两年里极力提倡建立起来的,为的自然是应对今后可能出现的新的游牧骑兵的威胁。 虽然现在他们在火器一道上有了长足的进步,但终究还没能达到可以用火器就克制那些来去如风的轻骑的地步。所以孙途就根据汉唐时汉人步卒应对外族骑兵的手段,在禁军中选拔强者,组成重甲步卒方阵,用以专门针对骑兵。 只是没想到,这些兵卒还没应用到对付辽人的战场上,今日却先被拿来与自己为敌了。而且因为地势关系,以及部下骑兵未配弓弩的缘故,还让他们对自己形成了彻底的压制,导致骑兵都落到了下风。 看着几千重甲兵不断前压,李纲心中更是大定:“杀过去,把他们逼入城门之内,必能一战歼灭所有人。陛下有令,杀孙途者可封侯,杀其胁从者,赏钱万贯,官升五级!” 这等赏格一开,更是激发起了整支队伍的斗志,所有人更是不带半点惧意,怒吼着直朝前方压去,甚至还能分出两支队伍来从两侧围过去,竟是都不打算放孙途他们进入城门洞慢慢攻杀了。毕竟那边地势狭窄不利兵力更众的他们,还不如就地围困杀光他们呢。 “太尉,这可如何是好?”身边的亲卫一脸惶急,大声问道。作为随孙途不是太久的部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还是有些不足。 孙途虽然同样脸色铁青,但面容却依然坚毅,不见半点惧色,口中只是叫道:“慢慢退 后,不要乱了队形,不然只会给敌人以击破咱们的机会。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他们都是军中将士,而我则是如今大宋天下兵马主帅。” 说着,他已大吼出声:“将士们,你们可想过没有,一旦杀了我孙途,你们便将重新回到当初被文官压制欺凌的状态,再不可能如今日般有尊严地活着了。你们真愿意重走回头路吗?” 这话传将出去,果然就让那支不断前压的军队为之一滞。这个道理之前他们自然是想不明白的,也没人会作提醒。但现在,孙途亲自点破,自然就叫众将士心有疑虑了。 眼见孙途的攻心之计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李纲顿时又紧张了起来,当即大叫道:“诸位都是我大宋忠臣,岂会受你蛊惑!将士们,老夫可以在此保证,只要杀此国贼,朝廷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关将军——”却是看向了身边这位将领。 此人形容威武,长髯在胸,正是京中名将关胜,也是少有的与孙途没什么瓜葛的军中将领。此刻他便是一声断喝:“将士们,杀贼立功就在今日,我等岂能再有迟疑?”说着,手中大刀猛地一摆,同时已催动胯下红鬃马,加速朝着孙途他们奔杀过去。 其左右还有近两百近卫刀手,见主将拍马杀出,全都不敢怠慢,纷纷高叫着杀贼,纵马跟上,气势顿时如浪潮般直涌杀过去。 这一来,前方那些步卒终于是动容了。毕竟一直以来,他们中有半数都在关胜麾下听用,现在见主将催促,也再不敢有犹豫,咬牙整队而上,再往前压。 孙途见此,眼中更是闪过丝丝杀意来:“你们可要想好了,如今城中还有数十万禁军,他们皆以我命是从。只要让我撑上一阵,后援杀到,你们就必死无疑!不光是你们,就连你们的家人也将受此牵连。难道你们要用全家老小来为这些人陪葬吗?” “哈哈哈哈,孙途,你以为自己还能掌控京中军权吗?难道你还没发现,这里的兵马除了一部分是关将军所部外,还有一半是你熟悉的禁军?但现在,他们已弃暗投明,因为宋江宋太傅已决定拨乱反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现在你们已入绝地,只剩死路一条了!”李纲立刻就抓住了这么个打击对方军心士气的机会,大声吼了起来。 果然这话一出,本来还想迎面一战的将士们心头便是一凛,气势一弱间,又再度朝后退却,眼看都快要被两边包抄上来的敌人截断后路了。 不少人心头更是充满了惶惑,要真如李纲所言,宋江都已经背叛投敌,那这回真就没有后援了,自己岂不是彻底陷入到了死地? 就是孙途,这时也把眉头一锁,回头朝着宫墙外张去,似乎是想看一看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感觉智商受到了严重挑战,什么双十一从明天就要开始,什么各种预先付款,什么十一月一号,三号,十一号……好好打个折让利不好嘛,非搞这么复杂。。。。 正文 第1080章 东京变(三) 虽说皇城和内城之间也有高厚的城墙相隔,但再厚再高的城墙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内外,连里面的一点动静都传不出去。要知道此刻皇城内已厮杀了近半个时辰,更有外间城门被千斤闸所封的异状,这自然足以引起内城中无数官员百姓的注意了。 毕竟今日可是大朝会,不光还有许多官员正往皇城而来,更有数倍的百姓在内城出没,如此一来,皇城内的变故自然更容易被传往各处,报到军中,让各路兵马迅速做出反应。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此刻,虽然内城百姓已是一阵混乱各自奔逃,可更远处的外城,以及城外的军营却到现在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就仿佛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又或是决定了要隔岸观火一般。 这却是为何? 只有当人们把视线转移到内城各处主要官衙,以及城外的军营时,个中原委才能被找出来——只见几处衙门前,赫然有大队兵马封锁,其中官吏兵卒皆是许进不许出,而城外军营前,更矗立着一支甲胄鲜明,杀气腾腾的三千人的队伍,挡住了他们进城的去路。 当然,只靠这几千人是远无法阻挡十多万大军的,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一人率百人按刀入营,一下就把营中略显暴躁的气氛给按压了下来。此人自然就是宋江,以他在山东军和江南军中的威望,只要孙途不出现,就足以控制全场,让其他将领人等不敢轻举妄动。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满是不安与愤恨地看着入营的他,大声喝问道:“宋太傅,你这是何意?为何突然率军封我军营,你是要造反吗?” 宋江看了这几名将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到发话的韩滔身上,笑了起来:“韩兄弟你何出此言,咱们都是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宋江为人如何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来?” “那你为何突然封我军营?还有,城中怎么还有隐隐的杀声传来?”韩滔说着更为不安地朝东京城内望去,眼中充满了忧虑。 其他将领这时也有些着慌了,纷纷上前一步,盯着宋江,还有人低声问道:“孙太尉呢?时将军和杨将军他们呢?……” 随着他们报出一连串明显不在军营里的将领官员的名字,宋江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敛起来:“怎么,到现在你等还如此执迷不悟,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忠于朝廷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韩滔猛地一惊,失声问道。其他人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不安的情绪更是弥漫开来。 “不瞒诸位兄弟,我宋江今日正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拨乱反正的。孙途及其党羽人等这两年来目无君上,罪在不赦,杀害无辜,早已该死之至。所以今日,陛下命李相与我起兵杀之,若你们还觉着自己是我大宋忠臣,就该站到我这一边,随我一 道杀叛逆,灭国贼,守护社稷安稳。” “什么?”哪怕有所猜想,可在听到这么个情况后,众人还是惊得面色一白,身体剧震,足有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尤其是韩滔等将领,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得道多助,我等更有圣旨在手,京中各方自当听我之命行事,现在就剩下你们这边了。现如今,孙途在皇城内想必已然伏诛,李相一早便已带人埋伏在朱雀门内,只等他一进得门,便猝然杀之,而他却毫无防备,必死无疑。倒是你们,陛下念你们多年来对朝廷薄有功劳,只要你们此刻弃明投暗改邪归正,便可赦免你们的一切罪过,甚至还能再官进一阶。如何,生死荣辱皆在你们一念之间,我宋江也已做到仁至义尽,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说到这儿,他又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就仿佛他这边才有千军万马,面前的十多万大军却只是土鸡瓦狗似的,气势全开。 宋江也确实有资格如此施压,因为随着他这一番话说完,再上前一步,面前那几十个将领竟真被逼得往后退去,心中迟疑着,都不敢说一句硬话反驳的。 见此,宋江心中更是一定,再度往前踏了一步,扫过面前众将:“怎么,到了这时候你们还想要跟着孙途行谋逆之举吗?若真如此,一旦宫内传来旨意,不光是你们,就是你们的家人也将随孙途一起身首异处,这一切都值得吗?还是你们觉着凭着现在这一盘散沙的状态真能威胁到东京城,威胁到朝廷和陛下? “我不怕告诉你们实话,如今各城门守军已全换成了我的人,城中更有百万人口,只要万众一心,足以挡住你们的猛攻数月。而到那时,天下各路兵马勤王赶来,你们又无粮草身手,必然是死路一条。所以现在归降于我,听候朝廷发落已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了!” 不断的施压,让众将越发的犹豫起来,所有人的脸色神情都开始不住变幻,不少人的身子都开始轻轻颤抖,牙齿咬了又松,左右为难。 他们都不是笨蛋,明显感觉到宋江的话里有太多是在虚张声势。但是,有一点他们是确信的,那就是孙途此时真可能凶多吉少了。因为要不是他必死无疑,宋江压根不敢来此夺取兵权,而城内隐隐传来的杀声就是这一点的最好写照。更关键的是,这都过去好一阵的,也不见孙途派人前来传令调兵,甚至连童沐、唐枫、鲁达等心腹之人都未曾出现,显然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一旦孙途真遭了难,他们群龙无首,真就成了一盘散沙,就算想要反抗报仇恐怕都很难做到上下一心。毕竟这支留在这里的禁军是由多路人马集合而成,他们互不统属,完全是靠着孙途的威望强行捏合起来,一旦主心骨不在,便将各自为政,一切以谋求自身的最大利益为准。 明显感受到了来自这些 将士的惶惑,宋江心头更是大定,再度踏前一步,双目圆睁,口中怒喝道:“事到如今,你等还不归降更待何时?本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难道你们真要做那拖累全家,背负叛逆骂名的乱贼吗?” 终于,随着他这一声咆哮,有人坚持不住,丢下了手中兵器叫道:“末将愿听从太傅之命……” 有了第一个表态的,后面那些将领就更没顾虑了,当即一个个全都抛弃了手中武器,口中也纷纷叫道:“我等愿意听从太傅之命,忠于朝廷……” 宋江高高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是缓缓落了回去。别看他刚才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可其实也是慌得不行。一旦这番施压不成,又或是适得其反地激起了将士们的反意,在某人振臂一呼下突然杀奔过来,恐怕他和身边众人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毕竟,他现在所面对的可是十多万的大军啊。 但现在的结果却表明了他赌这一把是赌对了,因为他太了解这些普通将士的心思了,他们虽有血勇,却没有在面临剧变时的担当和判断。说到底他们只适合听从上峰之命行事,而一旦孙途这个绝对的主将不在,又有自己这个副帅当场痛陈利害加以劝说,便有七八成把握兵不血刃地夺下兵权。 此刻,宋江终于得以大松一口气了,他知道,随着这支军队投到自己手下,他离成功已近在咫尺。接下来,就只等皇城那边真正传来孙途的死讯,便意味着此番政变已彻底成功。至于江南和北方那些一直对孙途忠心耿耿的将领和大军,他相信自己也有办法对付他们,或拉或打,只要大义在手,就不怕他们在失去孙途这个主心骨的情况下还能翻天。 随着将领们一个个放下兵器,后方营中的军卒也都垂下了手中刀枪戈矛,只是所有人眼中都带着空洞与茫然。哪怕无知如他们,也能明显感受到这一来将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两年随着孙太尉的强势崛起而让将士武人挺胸做人的时代即将因之消逝,就如那璀璨的流星般,只在夜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亮光与痕迹。而迎接他们的,必然是如以往般的压制,这是许多人都无法接受的。 有人不甘地看向前方那些将领,很希望看到有一个将领能够坚持住,不作妥协。但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将领却让大家失望了,几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兵器…… 只有一人,依旧持刀而立,虽脸色苍白,却未见妥协,目光也还落定在宋江面上,正是百胜将韩滔,如今禁军中的一营主将。 当宋江察觉到他的不同,望将过来时,他又再度朝后退了半步,这才咬牙道:“宋太傅,我只是还有一事想不通,还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你说。” “之前离京的那支军队的将士们该当如何安置发落?他们若是回来了,你该如何面对?” 正文 第1081章 东京变(四) 面对韩滔这一问,宋江的面色陡然一僵,眼中更闪过一丝恼意来。这不光是因为韩滔当面提出的质疑,更在于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是有所疏忽,把这一路巨大的隐患给忽略掉了。 其实仔细想起来,那一支由武松和鲁达两员孙途的亲信将领带去的十万精兵离开东京才是让他敢于突然发动政变的底气所在。要是这十万完全忠于孙途的百战精锐还在营中,哪怕给他十个胆子,宋江也是不敢像今日般来此招降的。 不过都到了这时候了,宋江自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慌乱胆怯,哪怕心中含糊,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当下便迅速一笑:“韩将军多虑了,既然山东和江南的兵马我有办法控制,那十万兵马自然也是一样。到时陛下和朝廷自会下旨安抚军心,而孙途又已授首,难道他们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造反不成? “所以这些顾虑皆是小事,你就不必太过担心了。现在你最该想的还是自己和家人的将来,难道你真想当一个逆贼,纵然死去也要被天下人所不齿吗?”这却是想要再施压力,让韩滔尽快归降了。 果然,感受到重压的韩滔再度变色,脚步微微后退,脸上也满是纠结:“孙太尉毕竟与我有知遇之恩,我实在不想做一个被人指摘的不义之徒……” “那又如何?义分大义和小义,为朝廷为大宋,纵然有负小义也是正确之事。你也看到了,现在营中众将皆已弃暗投明,你若再不肯就范,那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宋江则趁势又踏前一步,目光灼灼地落在对方面上。 他很清楚,这两年里因为孙途的刻意栽培,韩滔在这禁军之中确实声望大增,许多将士都以其马首是瞻,所以今日要想顺利拿下军营及这十多万大军的控制权,还真少不了要把他说服了,这才会不惜多费口舌,几番劝说。 “我……”韩滔满脸纠结与痛苦,两眼都已经泛红了:“宋太傅说的是,我确实不该纠结于当初的小义气,一切将以大局为重!” “你能明白这一点最好不过,还不放下兵器,让所有人都出营听令?”宋江见此,心头猛然一松,大事已成,接下来只等皇城内孙途被杀的消息传出,东京便将彻底变天。这让他颇感兴奋和急切,目光更是死死盯在了韩滔的身上。 然后,这位往日的兄弟却做出了让宋江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举动来,他并没有丢下手中兵器,而是左手在腰间一抹,再一抬手,呜的一声怪响就随之升上半空,最后更是在半空砰的一声炸裂,散开了一团火光。 这一下来得实在太过突兀,竟让宋江及其他人等都是一怔,下意识地就往空中看去。而韩滔则趁此机会身子一缩,就急速直朝后退去,身后百来名亲卫已同时而动,护着他便迅速后撤,拉开了与周围那些将领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一阵杀声已从军营内响了起来,之前营中看似茫然不知所措的将士兵卒竟同时而动,个个提刀挥枪,如虎豹见了猎物般火速扑杀过来。他们的目标不光是措手不及的宋江人等,还有刚才已然放下兵器表示投降的军中将领们。 此番变故已足够让人惊惶了,而更叫宋江神色大变的,还有冲杀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两名杀气腾腾的将领。这两人一个身材高大壮硕,手中禅杖挥舞,犹如金刚降世,另一个则步履矫健,身形如风,两口钢刀起落间杀机四溢,让面对他们的那些将士人等心惊胆战,连兵器都举不起来,纷纷惊呼避让。 因为这两将在军中实在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威望,纵然不如孙途董平等主将,但只要提起他们以往搏杀血战的战绩,就足以压住所有寻常宋军了。 “武松、鲁达……他们怎会在此?他们不是早已去往江南平乱,怎会还留在东京?”在认出这两将的身份后,宋江本来雀跃兴奋的心已迅速跌落深谷,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绝望。 在这一瞬间里,他已迅速想清楚了其中原委——只怕自己早已经中计,所谓的兵马南下,所谓的京中空虚,大有机会全是孙途布下的一个陷阱,为的就是把自己,把李纲等不稳定因素彻底从暗地里给引出来的一条毒计! 就在他愣怔着,隐隐猜到了个中因果的时候,前方武松等将已经冲杀到来。不见丝毫的犹豫和手软,这些早有准备的将士已全力出击,刀枪并施,一下就把那些放下兵器和抵抗之心的将领全数斩杀。 直到惨叫四起,鲜血乱飞,宋江才猛地惊醒过来,赶紧吼道:“快退,退回城中固守!”一旦等到整个军营十几万大军全都调动冲杀过来,东京必然大乱,他们也真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这一叫,才终于让部下人等纷纷回神,再顾不上其他,纷纷惊叫着扭身就跑。这些将士虽然是宋江的忠实班底,但也没说非要把命都卖给了他。之前只是因为认定了此番必能成功,他们才敢于深入军营。可现在,情况突然扭转,他们就顾不上其他了,一心只想着逃跑。 瞬时间,几千人马已作鸟兽散,只有少数三百多人在李逵的带领下紧紧护着宋江策马朝前方奔去。好在,似乎是为了先清除营中的不安因素的缘故,后方的兵马并没有立刻就追击宋江等人,放了他们逃出军营,并一路疾驰,直冲向前方城门。 他们相信,只要进入东京城,靠着城墙和守军,还是能与这一路敌军周旋一番的。正如宋江刚刚所说,哪怕城外有十多万兵马,但想要攻破东京这样的坚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点信心他们还是有的。 可是,当他们真一路跑到城门前时,才惊恐地发现自己却是把事情想简单了,原来后方大军没有急着追赶不是忽略了他们,而是料定了他们逃不了——此时的东京城门竟已紧紧关闭,城墙之上更有守军严阵以待,为首的将领时迁更是在看到他们靠过来后更是果断下令:“放箭。” 在嗖嗖的箭雨的攻击下,又有好几十个将士倒了下去,直到这时,宋江才确信自己是真个败了,对方居然早连城门这边都做好了准备,只等自己一出了城,这里的守军就被人拿下替换,把自己彻底封锁在了东京之外。 “哥哥,这可如何是好?”李逵奋力挥舞着双斧才帮着挡下了那阵乱箭,心慌之下,口中则是大声问道。 “我……我低估了孙途,原来他一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我会做什么,我一早就在其控制之中了。现在,就算我想逃离都已不成。为免兄弟们再受我牵连而死,如今只能弃械投降了。”宋江倒也光棍,眼见大势已去,自己更连后路都不可能再有,便果断决定放弃抵抗。 “不成,哥哥,你要是这一降,恐怕真就是死路一条了。让铁牛护着着你杀出血路,咱们去别处躲避,就算落草为寇也好……”李逵却不肯让宋江就此放弃,大声吼着,又冲身边那零落的两百多兄弟喊道:“大家随俺一道杀出去,趁他们还没有——”话未说完,其后脑已被身后的宋江重重一击,他随即便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宋江满脸绝望:“兄弟们,我知道各位愿意为我死战到底,但现在这么做除了白白丢了性命却于事无补,又何必再让大家因我而死呢?你们这就绑了我,也好让你们留下性命!来吧。”说着,他闭目伸手,只等众人上前绑缚。 “哥哥……”这一刻,众部下全都动容哭叫,连称呼也回到了以往,却不见一人上前的。这些能得宋江信任,一直带在身边的下属,自然是其心腹中的心腹,又怎会在此刻背叛拿下他呢? 而就在这一番纠缠间,军营方向已有杀声席卷而来,尘土漫扬间,成千上万的军队四面包抄杀来,一下就把宋江等人全给围在了垓心。这下,他们就算再想要跑都已经做不到了。 而这一刻,宋江也不再试图挣扎,当下丢下腰间佩剑,高举起了双手道:“我宋江愿意受缚,只求你们不要伤害我身边的兄弟,他们只是碍于义气才跟了我起事,所以一切都是我的错。” “哥哥……”所有人见状也是心下一阵感动,纷纷放下兵器拜倒在地。 这一幕落到包杀过来的上万将士眼里时,他们也都面露异色,犹豫着都不知该不该如常般上前把人全部拿下了。直到武松随后赶到,毫不留情地一声下令:“所有人全部绑了,待会儿交由太尉处置!” 众将士这才走上前去,迅速就把宋江他们全部按绑了个结实。 宋江做梦都没想到,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策略真到了实施时却是在眨眼间就被人翻转,自己也成了阶下囚。而在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自己了,却是下意识地抬眼望向了那高厚的城墙,想象着如今城内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既然连自己这里孙途都早有准备,恐怕皇城之内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正文 第1082章 东京变(五) 皇城内,关胜一骑飞驰,手中大刀更是高举过顶,口中舌绽春雷,直朝着孙途所在就冲杀了过去。而在此期间,早习惯了他战术的那些重甲步卒已迅速分开,让出路来,使其能从容穿过军阵,直抵孙途跟前。 而随着他这个主将全无顾虑的一冲,周围那些将领也都受到了感召,完全没有留在后方静等功劳到手的意思,纷纷高声叱喝着,拍马跟上。这几十人同时策马前冲,其势头甚至都不在那几千步卒压阵杀上之下。 这下自是看得李纲等文官一阵激动,有人满面通红,连连捋着自己的须髯说道:“将士们个个奋勇争先,此番孙贼必亡。早知道军心可用,忠臣无数,我等又何必委曲求全地等到两年后再出手除贼啊。” “是啊是啊,今日之后,朝政重归陛下,我等多日的憋屈也终于能得到伸张了。” 李纲却没有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依旧紧张地盯着前方战事。因为他很清楚,面前的敌人极其强大可怕,不到最后一刻,根本难言胜利。尤其是在见到孙途身旁那些骑兵个个未有丝毫怯意,还在奋力与两边包上来的步卒厮杀时,就更不敢放松了。 就在这时,关胜已拍马冲到了孙途跟前,口中一声高喝:“孙途,接关某这一刀!”手腕抖处,嗡的一声震响,那口至少有五十斤的大刀已被他以一个力劈华山的架势直取孙途头顶。 孙途刚一刀把杀到跟前的一名矛手劈翻,见状也是脸色一变,赶紧勒缰侧闪,同时空着的左手如闪电般探出,一把抢过了那矛手所握的长矛,再以矛尖一挑,挡下了对方急速变招下再度劈来的一刀。但这一下终究有些仓促,竟让他被关胜一刀劈得中门失守,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 一见着有此机会,关胜更是大喜过望,再度高喝出声,手臂一曲一弹间,大刀由横斩变作斜掠,急攻孙途的胸口要害。无奈之下,孙途只能一仰身躺到了马背之上,这才让过这要命的一刀,沉重锋利的刀身几乎是从他面前一划而过,竟吓得他额头都不觉生出了几颗冷汗来。 这回他总算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有算不到的地方啊,这个关胜在禁军中一向老实而不起眼,不料今日却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个威胁。好在孙途的一身武艺也不是假的,那都是一场场生死搏杀,浴血奋战里练出来的,哪怕这时候,依旧能控着战马转身朝后奔去,试图拉开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毕竟现在的他躺倒在马背上,可是极其被动,实在不利于和他再硬碰硬的交手啊。 但关胜又怎么可能放过这等抢下头等大功的机会呢,当下里便再度拍马急赶,誓要亲手将孙途斩杀。在孙途身旁,虽然有不少部下见此急吼吼地想要救援,奈何他们也被无数步卒缠着,一时根本脱不开手,只能是一个个发出怒吼,却无能为力。倒是跟随关胜冲杀过来的那些将领,见此更是士气大振,呼喝着紧追而来,眼看着他们都要把孙途完全围住,置其于死地了。 好个孙途,哪怕到了这等危机关头,依旧不肯放弃,眼看关胜又一刀斩来,他陡然身子一偏,竟突地消失在了马身的另一侧,让对方这一刀再度落空。而趁着关胜回刀的瞬间,他全凭腰力已弹回到了马背之上,身子坐正了不说,长矛也被他双手紧握,继而一抖矛身,当当两下又挡下了袭向自己的两把武器。 同时,他口中还高声喝道:“关胜,你真要杀我?你别忘了,要没有我孙途,你等武将还在文官的压迫之下,难有翻身之日。若我今日真被你所杀,明日你等也必将被他们清算,这真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吗?” 这话落到关胜耳中,却只让他露出轻蔑一笑:“你这等奸贼如何能明白忠义二字有多重要?在关某眼中,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至于其他,我相信陛下到时定不会亏待了我们!”说话间,其手中刀再度劈出,而且这一回他还在此招中暗藏了三处变化,一旦孙途拿矛挡架,他便能借此挑飞其兵器,从而彻底取胜。 果然,孙途见一刀劈来已横矛上架,刀矛重重相撞,当的一声间,关胜手腕再翻,招数要变。可就在此刻,孙途却突地张口喝道:“动手!” 这突兀的一声叫,让关胜心头一凛,立马就感到了一丝寒意从后背处冒起,竟连手中变招都来不及施展出来,身子已急速往侧方让去。而就在这一瞬间里,身后,左右两侧,同时有数道寒气袭来,哪怕关胜已经尽全力想要躲闪了,到底还是躲不过去—— 噗哧连声间,两把钢刀已从左右肋下深深刺入他体内,而一杆长枪更是自其背后透入,穿过他的身体,最后狠狠地扎在了其坐骑的马头上。那红鬃马连惨嘶都没能叫出来,便已四蹄一软,带着自己的主人轰然砸落在地。 关胜的身体更因之狼狈地向前翻滚着,一路滚,一路鲜血喷涌,整个人在瞬间便成了一个血人。虽然他身上着了细密的锁子甲,但这甲胄只能防箭,却防不了近距离的刀枪刺杀。他关胜固然勇冠三军,有着一身卓绝的武艺,但在如此狠辣的偷袭面前,却是只能中招落马,甚至连反击都未能做出。 凄厉的惨嚎从关胜口中连着鲜血一起喷薄而出。这一刻,周围的战斗戛然顿住,那些他部下的重甲步卒彻底呆住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视若天神般的关将军竟会败得如此狼狈,更想不到的,是出手伤他的竟是之前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的一干将领——这些人可都是宋太傅的亲信兄弟啊! 远处的李纲等人也在这一刻只觉着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明明已占尽上风,眼见孙途即将授首,可怎么最后落马的却成了关胜了?这些文官们甚至连刚才厮杀的动作前后都没能完全领会过来呢。 而孙途却也不打算给他们闹清楚一切的机会了,当即已催马急冲向了还在地上翻滚哀号的关胜,眼中杀气一闪,手中长矛已如闪电般刺出。只噗哧一声间,矛尖已狠狠贯入了关胜的后脑,当下就把他的脑袋整个钉在了青石板上。而关胜也在这一招之后,身子一个抽搐,连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不动。 或许关胜在禁军中有着足够的威信,孙途以前也对他颇为看重——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军中自领数千重甲精锐了——但既然他做了自己的敌人,孙途就断没有留他活下去的可能。别说他只是关胜了,就是关羽,今日敢与他为敌,就是死路一条! 今天,将有很多人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送命,他关胜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看到孙途一矛杀死关胜,再一振臂间,将他高大的身体整个挑起,再狠狠掼落在地,摔得血肉横飞,那些重甲步卒的士气瞬间就降到了谷底。他们虽然身着重甲,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当看到自家主将突然被杀后,自然再没有了拼斗之心,哪怕兵力上依旧稳稳占着上风,也已仓皇向后退去,有几个更是直接转身就跑。只是他们那一身看似威武的重甲此刻却成了他们最大的拖累,让他们根本无法甩开步子逃跑,只能是徒劳的一点点往后挪。 而在这些将士身后,李纲等人身侧,突变也再度发生。 就在孙途一矛彻底杀死关胜,将战场局势陡然扭转的同时,那些守在李纲等人身旁的将士中便有几十人突然出手。没有任何的征兆,他们手中的刀枪已没入到了其他护卫的体内,而当他们刚发出惨叫,惊动那些呆住的官员时,这些带血的兵器已架在了这一众官员的咽喉上,李纲更是被人从后一脚踢翻,一把钢刀顶在他喉咙处,让他再难挣扎。 “你们……”这一下,使得众官员既惊且怒,而那些未曾受袭的护卫更是惊得目瞪口呆,急急举刀却又不敢杀过去,毕竟一干重要之人竟已全部落到了对方的掌控中。 当这边突然生出如此变数后,几千大军的斗志更是彻底崩溃了。如果说关胜是他们敢于和孙途所部死战到底的主心骨的话,那这些官员就是他们最后的一点心理防线。而现在,这一心理防线也因他们的被擒而失陷,这对一众普通军士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事实上,他们直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为何事情竟会在短短片刻间就发生如此天翻地覆般的扭转呢。其实何止是他们,就是孙途这边的部下人等,也没能从这等惊人的变故里回神,乃至于看到敌人后退逃跑,都不曾追击,依旧呆愣看着。 而以细封常为首的一干西夏人,此刻更是个个大张着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一连串的变化起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猜想,这些耿直的西夏人的脑子都不够用了,只有结桑蜡伬眼中有着忧虑,他所担心的事情恐怕就要发生了。 直到孙途一声高喝:“杀过去,成败在此一举!”才惊醒了所有人,见他策马再上,所有骑兵也都高声怒吼,迸发出了比之前更为猛烈的攻势,如浪潮般卷杀向那些仓皇退逃的重甲步卒……  正文 第1083章 东京变(六) 此时的叛军主将被杀,首脑被擒,心胆俱裂,士气更是低到了极点。哪怕他们在兵力上依旧多过孙途所率的骑兵数倍,可在面对汹涌杀来的敌人时,还是一触即溃,连像样的防御都做不到,便被杀散撞倒,被踩踏在了骏马的铁蹄之下。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更多的军卒更是把手中的兵器都随手扔掉,随着冲来骑兵口中怒吼的:“弃械伏地不杀!”而乖乖趴跪在地,竟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了。 少数一些试图顽抗的将士也在孙途冲到跟前,长矛抖动挑刺间纷纷倒在了血泊中,在他前冲的道路上,别说阻拦了,竟是连一合之敌都未找到,让他如入无人之境般穿过数千重甲步卒的防线,杀到了李纲等人跟前。 随着孙途猛一勒马,骏马的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后,方才又重重顿落在地,正好马蹄落在倒地未起的李纲头前尺许处,吓得边上不少守着他的兵将都直往一旁让去,倒是李纲此时却未见丝毫惊色,就这么躺在地上,抬眼望着头上俯视下来的孙途,目光幽幽,如有实质。 两人只对视了片刻,孙途便一弯腰探手,将李纲从地上扯了起来,然后才盯着他道:“为何要对我下手?这两年里,我对你一向恭敬,更尊你为当朝宰执,地位声望更是给足了……” 盯着孙途说话时跳动如火的双眼,李纲只淡然地说出五个字来:“汉贼不两立!” 这让孙途的眉头又是一锁,这句话来自三国志,正是那些忠于汉室的臣子们在面对曹操的威逼而慷慨赴死时所说的话。现在,居然被李纲用到了自己身上,那就是把孙途比作千古留下骂名的曹操之流了,也变相地把他们的这一场叛乱打上了忠臣为国的标签。 不过很快的,孙途脸上又露出了不屑的笑容:“就因为这么个可笑的原因?” “可笑?君臣之道自古分明,你身为臣子所作所为哪一点不是僭越该杀?或许在你看来我等所为很是可笑,但在天下百姓看来,在青史之上,他人自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评价。哪怕我们今日败了,我们也问心无愧。”李纲完全不顾周围不断包围上来的骑兵,还有孙途手中所提血淋淋的长矛,夷然无惧地与孙途对视着,用慷慨激昂的语调诉说的自己的正义性。 “大胆!狂妄!”边上已围拢过来的将士们见他到了此刻竟还如此大言炎炎,纷纷变色怒吼,有人更是抽刀欲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敌人。 却被孙途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比任何一个部下都显得要冷静,脸上甚至都还挂着一抹讥嘲的冷笑:“好一个汉贼不两立,好一个忠臣之说。你以为自己所做天然正确,但在我看来,根本不值一驳。我只问你,到底是这天下苍生更重要,还是那宫里的昏君,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名义更重要?“若你认为后者更重,就说明你李纲也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的蠢货。若反之,那这两年里,在我治下,如今大宋一派欣欣向荣,百年积弊不断被修改过来,百姓富足,国力日增,你今日所为就是逆天而行,谁是国贼,谁将被天下人所唾弃,被百年后的史书所嘲笑,便一目了然了!” 几句话说下来,顿时就让本来还一脸坚定的李纲脸色一变,竟是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光是他,就是其他那些臣子,这时也都面现异色,明显是被击中了心中要害。 孙途见此,又大声道:“你等所谓的为国为君,不过是一厢情愿,又或是只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你们想要的不过是当初文官高高在上的地位,至于朝廷如何,天下如何,却不在你们的考量之中。其实这也没什么,谁不自私?可你们最不该的,就是明明以私利作乱,却非要给自己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当真是可笑之至!” 随着这番话传到四周,再加上李纲等人那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周围叛军的心理受到更大冲击,就连最后的那一丝反抗的勇气都消失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放下兵器,跪伏投降。几千精锐重甲兵,就此全部拿下。 而孙途部下的这支骑兵队伍的伤亡虽也不小,但至少还有近半人马能挺坐马背之上,顾盼之间,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镇压全场,让人不敢再轻举妄动。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伴随着外头传来的阵阵杀声和轰隆震响,本来已面如死灰的李纲又突然大笑起来:“孙途,你以为你真就赢了?你以为在我身边设下反间就能一举扭转局势,取得最后的胜利?你太小瞧我李纲,还有其他那些忠于大宋朝廷的官员们了。纵然这里的战斗确实是我们败了,但东京别处,此时却已经落入到了咱们的手中。到时候,只要他们合兵杀入皇城,你依旧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面说着,一面放声大笑,笑得都有些癫狂了,笑得连眼泪都流淌了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心中那不该的惶恐和后悔的情绪给强压下去。 而孙途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直到话说完后,方才叹了口气道:“时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自己这次已经彻底失败了吗?你们此番起事,除了皇城这里的伏兵外,还让宋江在城外夺取禁军兵权,更派出几万人马分夺内城和外城各主要衙门与库房。现在传来的阵阵杀声,就是你们的人在攻击武器库,火器库的动静。但你想过没有,既然我一早就已知道了你们的一切行动,并就此布下了种种后手安排,又怎会给你这么一个夺取东京城控制权,甚至搅乱我东京的机会呢?” 这几句话算是彻底粉碎了李纲最后的那一点幻想,让他本来还满是癫狂的笑容瞬间消散,整个人更是面如金纸,瑟瑟发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孙途的话还在继续:“当然,你或许还会质疑我这些话只是在虚张声势,但我要说的是,你就不觉着奇怪吗,既然我已经早就已经查知你们的阴谋,今日为何还只带了区区几百护卫就敢进入皇城? “这不光是因为我对自己有信心,相信即便只用这点兵力也能把你们全部击溃,更在于我要把更多的兵力安置在东京城各要紧处,把所有叛乱者全部拿下。所以,此刻我们听到的外头的杀声也好,爆炸也罢,那都是我部下兵马在展开反扑,用不了多久,战事就会结束,你们的这一场阴谋也将彻底败亡!” 直到这时候,李纲整个人才如触电般剧烈颤抖起来,仰面死盯着孙途高声叫道:“不可能!我这次做了多番布置,更有宋江在旁协助,你是绝不可能一早知道一切,并做好布置的。你是在说大话欺骗我,就是想要摧垮我们的信心,哪怕皇城这里我们是败了,但最终胜利的只会是我们!” 孙途此刻满是怜悯的盯着明显已陷入疯狂和自欺欺人的李纲,知道他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失败,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他倒也没有再与之进行争辩,只是笑了下道:“很快的,你想知道的结果就会出现。你可知道为什么有句话叫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吗?就因为你们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太当然了,而且你们手上的实力也远不足以让你们做到这一切。” 话音刚落,一声轰隆震响就在皇城的城墙边上响起。随着这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响,那一段本来颇为华贵,但其实并不是太牢固的城墙便发生了变化。先是露出了一丝丝的裂痕,继而裂痕不断扩大延伸,碎石沙土不断簌簌落下,最后更是在一阵叫人心悸的哗啦声里,大段的城墙崩解坍塌,使皇城和内城间再度出现了一条通道来。 在看到这一幕后,李纲的身子终于一软,倒了下去。哪怕再不想相信孙途的说法,在事实面前他也只能选择接受了——要是宋江带兵过来支援,是绝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摧毁皇城外墙的。只有孙途部下,才有这等胆量。那就意味着孙途刚刚所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的人马在控制住局面后,终于赶来支援了。 哪怕已经知道这次失败,可真当事实摆在面前,李纲依然感到了极大的打击,让这个老人再难站立,彻彻底底地倒了下去。 而孙途在见到城墙坍塌时,眼中却是露出了一抹喜色。倒不是欢喜于援军的到来,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自不存在什么惊喜。真正叫孙途感到欢喜的,是这次所用火药所体现出来的力量。居然只一下就把皇城的城墙给炸塌了,这说明两年来,在林灵素的努力下,自家火药的威力又有了长足进步。如此一来,再将之用到战场上,就能创造出更大杀伤力来了。 大局既定,孙途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更远的将来! 正文 第1084章 最后的杀招 中午之后,笼罩在汴京上空的阴云终于散尽,露出了背后金灿灿的阳光。 只是它才刚出来不久,随着一阵轰隆巨响,腾起的烟尘又把皇城上方那片天空彻底遮蔽,阻隔了阳光照射。直过了好半天后,烟尘方才落定,让城中人等能看清楚已围在城墙缺口处隐隐绰绰的人影模样,以及当先所打的那面孙字大旗! 当看到孙途的旗号果然到来,李纲等人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彻底破碎,所有人都面如死灰,满目绝望,口中更是念念有词:“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倒是李纲自己,显然是之前就已经接受了孙途的说法,此刻倒是没有表现得太过绝望,只是目无表情地呆立在那儿,连眼珠都没有错动半下,就如那庙宇中的泥塑木雕似的,已被抽去了灵魂。 又是几声砰砰声,却是墙外的兵卒那撞木等兵器直接砸毁了剩余的那些墙根,好让大队兵马得以顺利进入。而在此期间,已数百人攀墙而入,为首者正是韩滔。他一见着孙途控制了现场局面,就赶紧上前贺喜:“恭喜太尉此番一举悉破反贼阴谋,捉拿所有叛逆,稳定朝中及东京局势。” 孙途闻言只随意一笑:“你们也同样有功,到时自会论功行赏。对了,如今京中情势如何?鲁达他们呢?” 听孙途提到鲁达的名字,不少已束手就擒的官员脸上再露惊色,方才知道自己这次确实一早就已经落入到了对方的算计中。因为就他们所得到的情报,鲁达武松等忠于孙途的主要将领半个月前就已去了南边,很显然那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绽了。 韩滔忙回话道:“回太尉,鲁武二位将军还在城中各处镇压叛逆。虽然宋江已在城外束手,但其余部却依旧于城中各处闹出不少乱子,需要及时处置以免伤了更多无辜。” 孙途的眉头因他的话而突的一蹙:“你是说城中现在还在乱中?百姓也受到了袭扰,可有伤亡?” “有的,据报,到如今已有不下七八百无辜受此番乱事波及而丧命了,另有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若非我们的人马及时出手镇压,只怕城中情势只会更乱。尤其是外城西城一带,因为武器库和火器库都设在那里,遭受了叛军的猛攻,周围数条街巷都遭波及,那里的一千多户百姓都非死即伤。至于别处,虽然伤亡稍小,但也不容乐观。” 随着韩滔把话说出来,孙途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不光是他,其他官员,也都变色,身子更是簌簌发抖,他们可太清楚这等事情一旦追究起来,自己的罪责有多重了。就是李纲,也在这时候有了反应,身子一震间,嘶声叫道:“这不可能!老夫,老夫一早就叮嘱过他们不得伤及无辜,下面的人绝不敢……” “李纲,你以为带兵起事真像书中所写的那般容易吗?你一介文官会的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真到了现实里,就凭你,凭你们,真以为能镇压住那些乱军的杀性?”孙途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是一声厉喝:“现在京城大乱,百姓死伤无数,这一切的罪孽都因你而起,你还有何面目说自己是为了什么江山社稷,后世史书中要说也只会说你祸国殃民,害死无数无辜!” 哪怕是之前彻底失败被擒都还能保持镇定的李纲此刻却彻底垮了,双膝一软间,整人都快瘫倒,口中更是低声叫道:“这不可能啊,怎会如此……”如此念叨了几次后,就仿佛想到了什么般,他又突地抬头,死盯着孙途吼道:“是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是你为了颠倒黑白,才让人害的百姓,对不对?” “放你娘的狗屁!”孙途顿时暴出一句粗口,猛然一脚踢出,把李纲踢得应声而倒,旋即又上前一把将之揪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盯着他:“我孙途一心只为天下苍生谋福,岂会干出这等事来?眼下一切全是拜你所赐,是你的私心贪婪,导致的数百上千人的冤死,李纲,你真是罪该万死。”说完,手一扬,就把对方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知是受这一摔的缘故,还是心中郁结悔恨,落地后的李纲便是惨叫一声,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双目中的神采已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有浓重的后悔。至于其他人,在见到孙途如此动怒后,也是一阵恐慌,一个个都往后缩着身子,低下了头去,却不知是害怕还是心虚。 在发泄了一阵后,孙途看着似乎是缓和了一些,这才再度看向韩滔:“那内城呢?还有城外军营一切可都安好吗?” “太尉放心,一切都在兄弟们的掌控中,而且内城兵力更为充足,那些叛贼才刚一发动,就被殿前司的兵马及时镇压。至于军营,更是没有任何变故,更有范骐将军居中镇守,那些将士都不敢有丝毫异动。” 总算是听到了一些好消息,这才让孙途的神情放松了些:“那就好。军中和朝中那些勾结宋江和李纲的人都已经现身并被拿住了吗?” “是的,相关人犯皆已受缚,只等太尉做最后定夺了。”韩滔点头道。 “很好,你这就带人接管皇城城门,再传令外头,一切都以维持稳定为要,无论百姓军将,有伤治伤,死了的也要及时收殓,以防再出乱子或是生出疫病来。至于最后如何处置他们,等本官入宫见了陛下后再作定夺。”孙途说着,又扫了眼垂下头来的李纲,这才把手一挥,冲自己那些亲兵道::“收拾一下,随我入皇宫。这里的战事想必早已惊动了宫里的陛下,可不能吓着了他。” “卑职遵命!”韩滔以下所有人都同时低声答应着,然后各自分工,或随孙途稍作整理后直朝皇宫而去,或留在原地,看押俘虏,接管皇城守卫,还有一些人则被派将出去,跟外边的兵马传递孙途的军令。 在这一片井然有序的环境里,自然没有什么人去留意已成阶下囚的李纲了。而此刻的大宋宰执看着虽然一副失魂落魄后悔不迭的模样,可其实在其双眸的深处,赫然还有一丝火光在跳动着。 “这事还没有完全到绝处,我还有最后的一个杀招。孙途,你决想不到,前方还有一个更大的杀局在等待着你。我相信,这一次,你必死无疑!而只要你一死,则你手下那些人便成一盘散沙,到时就还有机会扭转乾坤!”想到这儿,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孙途一路向前,苍老的身子又开始微微发颤。 为了今日,李纲隐忍两年,多番布局,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不到最后关头,他依然相信自己能为国除贼,还政天子! 皇城城墙这里离着皇宫也就几里地,可以说只要站在宫城墙上远眺一眼,就能将皇城内的情况尽收眼底。所以当这一场变故突然生起时,皇宫这里已在第一时间察觉有异。 但是,驻守皇宫的近五千禁军精锐却并未妄动,一直坚守岗位,只是所有人都已刀枪出鞘,做好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变故。毕竟对他们来说,最大的职责还是守住这座皇宫,确保宫内皇帝等重要人物的安全,只要那边的乱子没有波及到此,就留给外间的兵马应付。 但作为羽林军统领的杨志还是一直留在宫门最高处,时刻眺望着前方局势,奈何前方混战,叫人在这个距离上很难看清楚到底战况如何。直到最后分出胜负,并于远处有孙字旗帜进入皇城,他才确认最终是孙途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这让他的神色微微有些古怪,但旋即,目光又变得坚毅起来,随着一个手势下达,下面的兵马已开始调动准备。 这时,与他同处军中的狄虎臣也走了过来:“杨兄,我等为国报君王隆恩,承祖宗遗志的时候终于要来了,你可准备好了吗?” “当然!”杨志双眉微微一挑,便看到了孙途正率一队人马缓缓而来,就如每一次入宫一样,孙途都是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这让他的神色里又多了一分异样来。 “孙太尉来了,准备开门迎接。”狄虎臣似是感受到了杨志心中的异常,所以便代他发话道。 随着这一句话落,紧闭的宫门已无声开启,露出了里面长长的甬道,和甬道后方的开阔广场。 “太尉,外间出了什么变故?何以如此混乱?”杨志这时已恢复过来,看到靠近的孙途大声问道。 “今日有李纲为首的一干叛逆突然谋反,竟欲夺东京,杀本官。不过现在已被我全数拿下。现在,我正是要面见官家,让他来做最后定夺,治这一干叛逆之罪。”孙途笑着回答道:“对了,陛下在宫里没受什么惊吓吧?” “陛下一切安好。孙太尉还请入宫吧。不过宫中规矩,不可见刀兵凶杀之气,所以这些护卫……”狄虎臣也在上方笑着说道。 孙途只略一思忖,便点头道:“那就由我一人去见陛下便是。”说着,便一拍马,直入宫墙。 片刻后,一人一骑已穿过了华贵的宫门,进入到了甬道之中。而就在这一刻,伴随着一声梆子脆响,甬道两侧的墙上陡然有数百人影冒起,他们的手中,赫然全部是箭矢上弦的弓弩。 还没等下方骑士做出反应,弓弦嘣响,数百箭矢已如暴雨冰雹般离弦飞出,笼罩人马全身。 在一声凄厉的惨嚎中,人马皆身中数百箭,顿成刺猬一般…… 正文 第1085章 踏血入皇宫 突然间,皇宫前陷入到了诡异的安静,无论城上城下,宫内宫外,所有人都像是被仙佛施了定身咒般,身体彻底凝固,别说手脚了,就是眼珠子都无法错动半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呆呆地看着那甬道中已被射成刺猬的一人一马,各种心思瞬间就填满了整个心脏,却又无法表达。 城外的将士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剧变?明明宫墙上所立的都是孙太尉足够信任的人啊,杨志,那是他早年就收入麾下,多年下来陪伴着南北征战,立下过赫赫战功的部将;而狄虎臣,更是孙途的妻兄,真正的自家人,双方间更是多年合作无间,他们怎么就突然倒戈,下此杀手? 此一刻的将士们甚至都错愕到忘记了要为孙太尉报仇,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而宫内人等也在这一刻大为失神,这就把孙途除掉了?那个多年来为大宋开疆拓土,屡败强敌,最后更是压得满朝君臣都只能仰其鼻息的当世之雄就这么轻易地死在了乱箭之下?这一切怎么就那么的虚幻而不真实啊。 杨志和狄虎臣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既有惋惜,也有如释重负,而更多的,却是茫然,前者眼中甚至隐隐透出了几许泪光,似乎是在为孙途的暴毙而感到伤心。毕竟他和孙途多年情义,却在今日以这么一个方式做出了了断。 就在这一片沉寂中,宫外队伍中间竟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掌声,旋即,一个叫所有人震惊,震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好!很好!果然是你们,你们才是那李纲,或者说宫里的赵佶对付我的最后杀招。幸亏我早有准备,若不然,这回还真就要冤死在此了!” 这语调,这声音,竟然正是才刚刚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的孙途!当熟悉他的众人都露出惊恐的神色时,一个寻常兵将打扮的男子已微一振缰绳,从队伍中间缓步而出,不是孙途还有何人? “这怎么可能?”饶是狄虎臣这样沉稳之人,在看到孙途出现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随即目光又落向了宫门内那个被射成刺猬的家伙。陡然间,他已经醒悟过来,刚才入宫的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孙途一直藏身于其护卫骑兵中间! 怪不得刚才孙途表现得那么好说话,怪不得当箭矢飞来时,马上的孙途竟连闪避的动作都没能做出来,与他以往表现出来的武艺有着极大差距。只是因为刚才“射杀”孙途的结果实在太过震撼,心中太过激动,居然就被自己等人给忽略了过去! 孙途的目光冷冽如刀,狠狠地刺在了两个背叛者的身上:“为什么,会是你们?其实狄二哥你是早就被我列作重点怀疑对象了,两年前,蔡京等人被处斩的当日,京中生变,除了蔡京等人的下属参与其中外,还有一路不知来历的军卒将士也在浑水摸鱼。但任我的人如何查察,总是无法找到这支军队的踪迹,更别提其背后的首脑了。我想,那人应该就是你吧?“可叫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明明和我关系紧密,甚至可以说一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今日你为何要与我为敌,甚至不惜冒死布局杀我?” 事到如今,狄虎臣也再没有了隐瞒的必要,身子一正,目光不作任何躲避地直迎向孙途:“你说的不错,两年前我也曾想借机除掉了你。奈何当时那些人实在太过无用,被轻易化解,这才只能潜伏下来,静心等待下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在两年后的今日终于再次出现,李相不愧是我大宋名臣,哪怕是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依然忠心陛下,依然想要冒死一搏。 “既然他一个文官都敢做出如此惊天之举,我狄虎臣,堂堂狄武襄的后人又岂甘人后?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不会放过! “至于你问我为何要做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我狄家累世受朝廷隆恩,我更是身为忠良之后,岂会与你这样的窃国逆臣为伍?” 这番话说得当真是大义凛然,甚至都感染到了身边的杨志。本来他已垂下目光,不敢与下方的孙途对视,此刻却又用了勇气,回看孙途:“孙太尉,我也是一样。你别忘了,我可是杨门之后,我杨家儿郎世代为大宋朝廷效力厮杀,我杨志纵然再不肖也干不出会让祖宗蒙羞的事情来!” 两人如此一番慷慨陈词,还真就把阴谋失败的气势给扭转了过来,就连宫内那些兵马,此刻也一个个都变得面容坚毅,全无惧色。 面对两人如此态度,孙途也不见动怒的,反而笑了起来:“想不到你们还有如此忠心,看来宫里那位之前没少许给你们好处啊。杨志,你以为我把你放在宫里就是对你的冷落,就是对你不够信任吗?你错了,其实本来今年之后我便打算把你调出皇宫,让你去西军中历练一番的。奈何,你却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我更想不到,你会因为这一安排,就对我心怀怨念,甚至不惜背叛我! “你以为这次事成后赵佶和朝廷就真会重用你了吗?你,还有你们,全都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若没有我孙途在朝中,就你们这些没头脑的武夫只会被那些口蜜腹剑的家伙耍得团团转,在被人利用完后一脚踢开。能有个闲散爵位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说不定更会被他们清洗铲除,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多年了,你们身在大宋朝中难道还没看明白那些文官都是个什么德性吗?居然还妄图与他们合作想要杀我,当真是蠢笨到了极点。既然你们如此冥顽不灵,自寻死路,那本官也只能成全你们了!” 随着孙途最后几句话出口,他身旁的那些将士已是呼喝着踏上前来,摆出了攻击的阵势。其实他们中的许多还真就不知道孙途一早就有了这方面的安排,所以直到此刻整个人还有些发懵混乱,直到见到其他人的动作,他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做好了强攻宫门的准备。 虽然他们身在宫外,对面的敌人兵力更在自己之上,但这些百战精兵却无半点惧色,士气十足。只要孙太尉还在,他们就有信心战胜任何敌人,攻破任何坚城。 “弓弩手准备!”眼见敌人就要攻城,杨志他们也不敢怠慢,赶紧就大声下令。顿时间,宫墙之上冒起了数百张弓弩,全都瞄准了下方。 而孙途却是微一咧嘴,果然就跟自己所预想的那样,这些家伙把所有弓弩都集中到了这里,为的就是在此绝杀自己。 事实上,哪怕他对杨志和狄虎臣再有疑心,一时间也是拿不出确凿证据来证明他们果然已经背叛自己的。能让他做出李代桃僵之策,确信他们在此尚有杀招,除了李纲最后反应出来的并没有真正绝望外,更重要的,还在于皇城的那一场战斗下来,他都没有看到弓弩。 这显然是极不合理的事情,既然李纲都拉拢宋江与之联合了,怎么可能连区区几百上千张弓弩都拿不出来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把弓弩全部集中了起来,准备在某个更关键的所在一并施展。试问,除了皇城那边的埋伏外,还有哪里更能把弓弩的杀伤力施展出来呢?唯一的答案就只有孙途一旦成功必然会赶来的皇宫了。 也正是在那一刻,孙途确认了镇守皇宫的杨志和狄虎臣已然背叛了自己,并在此设下了埋伏。这才有了那李代桃僵,以替身引得他们暴露身份的结果。 也正因为早猜到了这里会有大批弓弩守候,孙途自然不可能没有半点相应的防备了。眼见得上方弓弩瞄来,孙途立刻拨马后撤,口中则大声吼道:“破虏弹,霹雳箭,给我放!” 命令一下间,那几百将士已同时而动,有弓弩的将士抬手就把早已装上霹雳箭的弩机对准了上方敌人,毫不留情地扣下悬刀。而其他人,则奋力把手中圆球状的破虏弹如雨点般砸将过去,他们竟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些火器。 顿时间,箭矢横飞,爆裂声起,皇宫前已被爆炸声和惨叫声所覆盖,片刻后,伴随着一声声震天的轰隆,一段城墙竟也被炸得坍塌碎裂,从而导致上边的守军又是一阵惨叫落地。 趁此机会,孙途已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长矛冲杀了上去。而其身后,将士们也是个个争先,如一群看到猎物的虎狼般,卷杀向已然心慌,渐失斗志的皇宫守军——这些守军本就不是跟随孙途多年征战的百战精锐,在面对如此局势时,很快就失去了抵抗之心。 当孙途一路冲杀进甬道,再回身一阵杀戮后,城上城下,已倒满了敌人的尸体,杨志和狄虎臣二人虽奋力挣扎,但终究不敌四面八方涌杀过来的将士,迅速被拿。 当天色发沉时,战斗已然终结。而孙途此刻却没有再急着处置也成阶下囚的两个背叛者,而是就这么在几十个兵将的护卫下,策马一步步进到了皇宫深处。 在他的背后,是一串鲜血印染的马蹄印,那是皇宫守军战死时流出的鲜血。 那一串血蹄印落在由青石和汉白玉所铺成的皇宫走道地砖上,是显得那么的醒目耀眼,就如大雪地里落下的片片红梅花瓣,萧瑟而又凄美…… 正文 第1086章 陛下何故造反? 皇宫里已乱作一团。 前朝只有少数洒扫的太监倒还没多少混乱,可后宫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要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没多少见识的宫女太监和妃嫔,几十年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惊吓,那接连出现在皇城和宫门前的大战,还有不断传来的惨叫声,早把他们的胆子全部吓破,这时他们所想只剩下逃命。 可是,宫禁深深,他们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于是,当孙途带人一步一血直闯进后宫时,看到的就是那几百太监宫女们犹如一只只没头苍蝇般在四处乱撞乱跑,尤其是当他们远远看到孙途等人如凶神恶煞般闯进来后,更是尖叫不断,活跟见鬼受惊的兔子般,彻彻底底的失了控。 这等场面直看得孙途脸色一阵阴沉,随着他摆手下令,身后将士策马上前,举刀呵斥,才把场面给控制住,让那几百太监人等纷纷跪伏,再不敢发出叫声。只是他们心中的恐惧却因此更深,这让他们一个个跪那儿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上半口,尤其好似抵挡孙途策马来到他们面前时,许多人更是差点就吓昏过去。 这让孙途连问几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直到第五个被他拉起问话的太监,才有了一点反应。 “我来问你,皇帝现在何处?” “太尉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这位下意识就先求起饶了,旋即才像是听明白了这话中之意,磕绊着道:“陛下……陛下昨夜一直在太庙,后来,后来好像回了寝宫里去了……” 孙途闻言双眉就是一挑,一向吃不得苦的赵佶居然在太庙过了一夜?如此看来,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今日的一切他是知情的,或者说李纲等人的谋划本就是得了他的首肯。只是因为心中没底,他才会在昨夜跑去太庙见祖宗,希望老赵家的那些先人的在天之灵能保佑于他。不过就目前看来,这些祖宗却不够给力啊。 孙途的面上先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继而才又化作一片寒霜:“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看住了不得放走一个。你,带我去寝宫见皇帝。”指的正是眼前这个能够回话的太监。 说实在的,这还是孙途第一遭进入到后宫,对此处的环境极其陌生,更不知皇帝的寝宫在哪里,自然就需要找一个向导带路了。 “是……”这个太监倒也算机灵,在稍稍定神后忙谄笑着答应一声,甚至还乖巧地牵起了孙途坐骑的缰绳,引了他直往前方走去。而周围人等,此刻也被将士们强行喝止,不再乱跑乱叫,然后不少人都用异样的目光偷偷关注着此名太监,其中既有羡慕,也有深深的鄙夷,这完全就是背叛官家的举动了。 不过这名太监已顾不得其他了,此时的他只想着能讨好孙途,从而得以活下去,所以显得格外卖力,脚步加速不说,甚至还跟个导游般向孙途介绍起沿路一些建筑的用处来:“那里是静心斋,是陛下平日修身养性,读书作画的宫室,再后面那边就是御花园了,还有那里……” 孙途随着他的指点四下观望,发现这赵佶还真是过得挺滋润潇洒的,后宫里不但有可供他写字作画赏花观石的去处,甚至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蹴鞠场和马球场,专门让他能在闲暇之余和太监宫人,又或是高俅等宠臣等人耍子作乐,当真是文体两开花,啥都不耽搁了。 如此看来,赵佶真算得上是天下间少有的会生活,会享受的皇帝,唯一不会的,就是怎么做一个好皇帝,而这,也是他最大的罪过。 “孙太尉,这里就是寝宫了。”小太监的一句话打断了孙途的思绪,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孙途看到了一座美轮美奂,华贵不俗的宫室正矗立在前。 这座寝宫看着就占地极广,足有一亩多地,而且装饰用料都极其考究,门户梁柱的木材都是最上等的花梨紫檀,砖瓦更是以汉白玉为主体,并一块块都雕刻镂花,当真是美到了极处。以孙途这点眼光来看,眼前这座宫室建造起来的费用怕就要数百万贯之巨了,这还不包括里头的家具等物,也不包括建造时的人工费用。 但即便再贵重奢华的宫室,也无法在这个时候保护里面的人。孙途只一提缰绳,就控制着战马灵巧走上了台阶,来到紧闭的宫门前。随着他一个手势,身旁同样面露惊叹的将士们便迅速扑上,沉肩一撞,砰砰只几下间,那本就不以牢靠为目的的寝宫门户就被轰然撞开,露出了里边更为奢侈夺目的各种家具摆件,也把里面那一干早成惊弓之鸟的男女给惊得尖叫不断。 赵佶自今日一早得知皇城乱起后,就匆匆从太庙赶回了后宫,躲藏在了这座由自己亲自设计的寝宫之内。其身边左右,则全是他所宠幸的七八个妃嫔,在不知外边到底如何的情况下,这些人就一直躲在此处,瑟瑟发抖,苦求祖宗保佑。 而现在,随着宫门被人撞开,赵佶的那根心弦也终于彻底绷断。在身旁女子们的一阵尖叫中,他也是唬得一声惊叫,身子一软,竟直接就从宽大软和的御榻上跌了下来,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哪还有半点为人君王的体面? 而当他挣扎着抬头望去,正对上孙途那对幽幽的目光时,赵佶更是吓得浑身剧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 其实从寝宫大门被人如此无礼撞开时,赵佶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场变乱最后由谁取得了胜利。只是当事实真如他所想时,其冲击依然大得惊人,把他的胆子都差点吓破。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乖乖当一个傀儡居于宫中呢,至少这样性命无忧,而且日子过得也还不错。至于有没有实权,与性命比起来真就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的恐惧与后悔让赵佶整个人都发软,就这么瘫在地上,竟连抬头看前方的孙途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似乎这样的逃避行为能保护自己似的。但是,嘚嘚的马蹄声还是打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幻想,孙途竟直接策马进到了寝宫之中。 这是从来都没有人做过的事情,连身为皇帝的赵佶及他的祖先都没有试过在后宫乘马,更别提直接策马进入寝宫了。而且这马蹄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从而一路走过,便在寝宫洁白的地面上留下了红黑色的蹄印,摄人心魄。 就在孙途即将来到赵佶跟前,以居高临下的态势俯视自己的君王,这一刻就如双方身份互换的当口,一个女子骤然挺身而出,拦在了还在瑟瑟发抖的皇帝和众人跟前,与孙途强硬对视,口中喊道:“孙途,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大宋臣子,竟敢直闯宫禁,威逼天子,哪里还有半点臣子该有的样子?” 大义凌然的话语由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大声说出,其威势终究是差了许多。但这已是如今寝宫内唯一还敢站出来指责孙途,削其锐气的表现了,其他那些女子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把头深深埋了下去,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孙途有些意外地与这个大胆的女子作着对视,片刻后,便又笑了起来。 其实这个女子眼中也充满了恐惧,但因为某种缘故,她居然就壮着胆子站了出来,只这一点,她就要强过在场所有其他人,包括那个地位崇高的大宋皇帝。 同时,他也明白,对方是在装腔作势,是想用这等君臣之分来给自己压力,使自己不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甚至因为某些顾虑就直接下马认罪。毕竟这样的戏码以前不是没有过,哪怕到了这时候,赵佶依旧是君王,作为臣子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敬畏在里头。 只可惜,她的这一如意算盘注定打不响了,因为孙途可没有其他官员对皇帝皇权的敬畏,他甚至都没有因之动怒,只是轻轻一笑,摆了下手,就有兵卒走上前来,把这个胆大的妃子给拖到了一旁。而后,他再次策马靠上去,直到几乎快要贴上赵佶了,才停步探头,盯着对方:“陛下,臣今日入宫见驾只有一事要问。” 感受到如山峦般压下来的气势,赵佶的身子更是颤抖得厉害,如一片秋风中萧瑟的枯叶,两排牙齿不断咯吱打架,半晌才颤声问了一句:“你……你要问什么?” “我只想问一问陛下,你为何竟要造反啊?”孙途一字一顿地道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问题,但此时现场却无一人敢对此提出任何的质疑。 皇帝造反,这不是自己造自己的反吗?这显然是个荒谬到了极点的悖论。但今日,孙途的这一问却是那么的正确而理所当然,同时也让赵佶一时间完全无法给出答案了。 他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寝宫内的气氛也再度紧张,宛若寒冬突至!  正文 第1087章 颠倒黑白 面对着孙途的强压逼问,赵佶浑身剧颤,汗出如浆,哪还有半点君王模样,就差给这个臣子叩首求饶了。支吾了半天后,方才颤抖着说道:“孙……孙太尉你误会了,朕……朕怎会与你为敌呢?这都是其他人,对,就是其他瞒着朕做下的事情,与朕可没有半点瓜葛呀……” 孙途脸上神色不变,依旧紧盯对方:“这么说来,陛下确实不知李纲宋江狄虎臣等人在宫外的种种阴谋叛乱了?” “朕确实不知,都是他们自作主张……”赵佶再次强调,眼见孙途语气略松,他如何还敢给对方以兴师问罪的机会啊。 “那就有些奇怪了,既然一切与陛下无关,为何你又要躲入后宫呢?难道这不是心虚的表现吗?” 赵佶这时的脑子倒是转得飞快,瞬间就已有了说辞:“孙太尉误会了,朕躲入后宫根本不是心虚,而是真个害怕啊。朕是因为听说宫外突生乱事,有兵马交攻,心中恐惧,这才躲进后宫的。朕都不知宫外是什么人在作乱,是怕他们伤到了朕啊……”为了保命,他是什么话都敢说了,直接就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李纲等人身上。 而这,也正是孙途所希望听到的答案,让他的脸色稍稍一霁,满意点头:“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倒是臣错怪陛下了,原来你也是受害者,却是臣办事不力,让陛下受惊了。” “不……不,孙太尉公忠体国,及时平乱,哪来的什么过错。有错也是那些逆臣人等,朕和朝廷应该重重封赏孙太尉才对。”赵佶表现得很是上道,立刻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完完全全站在孙途这一边的。 这对君臣的一番对话算是彻底把周围那些人给看呆住了,无论是嫔妃还是将士,又或是寝宫外头那些跪了一地的太监人等,都没想到两人会在这么一番话后就颠倒了黑白,给李纲等真正想要为君王尽忠的臣子们扣上谋逆的重罪,这一刻,这些人都已经恍惚了。 而孙途却是满意了,他当即笑道:“陛下圣明,臣深感欣慰。如今,宫里宫外乱事皆已平定,为安定朝臣及百姓之心,同时奖惩将士及乱贼,臣还请陛下升殿上朝,召集群臣,说明一切。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虽然这话听着是在征询赵佶的意思,可其实他哪有半点推辞的权利,都不带想的,他便已点头应道:“孙太尉所虑甚是,朕……朕这就去前朝升殿……”说话间,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身体早已吓得酥软,只一作力,反倒又瘫了下去,可算狼狈到了极点。 见此,孙途又是一笑,这才一摆手,让部下上前搀扶。只是在看到这些身上溅了不少血的将士伸手时,赵佶还是吓得脸色再变,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由他们把自己从地上搀扶起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服侍陛下更衣?”孙途又突然对门外那些太监发话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战战兢兢地进得寝宫,帮着皇帝穿上朝服 (本章未完,请翻页) ,重新打理一切衣物佩饰,好一通的忙活。 在此期间,孙途总算是调转马头,施施然地走出了寝宫。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背着所有人长出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别看他今日表现得无比强势,又看似一切都在其掌握中,可事实上,他身上的压力也是极大,尤其是在最后入宫,见到皇帝时,更是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虽然赵佶全无反抗之力,生死都在他一念间,但对方终究是天下之主,是高高在上的大宋皇帝,若其抵死不从,与自己为敌,还真不好对付。因为孙途终归是宋臣,此时杀了他固然痛快,可事后必然会引发极大的反弹和声讨,哪怕自己部下的那些将士们,也会有心存不服者,到那时,中原天下真就要乱了。 这也正是孙途在两年前率军进入东京后没有轻举妄动的关键所在。杀一个赵佶不难,难的是善后,难的是控制舆论人心。他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就是要收民心为己用,效果确实有,但也没大到可以让他做出以臣弑君却不受天下声讨的地步,他的威望还真没到那个地步。 所以哪怕今日之乱与赵佶脱不了干系,暂时孙途也不会真把他如何。好在这个大宋皇帝要比想象中更加贪生懦弱,愿意求生配合,总算让孙途能把下一步走好,也该是时候让朝野人等明白与自己为敌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黄昏之后,随着一阵钟鼓齐鸣,皇宫皇城的门户次第而开,迎来了大宋朝自开国以来破天荒的朝会——从本来的早朝居然变作了晚朝。 可即便如此,京中官员还是悉数到场,只是所有人的神情都很是紧张,有些人排队沿着百步长廊往大庆殿去时,步履蹒跚,身子都有些颤巍巍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一开始被蒙在鼓里的,此刻也早得到了确切消息,同时也知道了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这让他们心中更感彷徨恐惧,完全不知大难未死,大获全胜的孙途接下来会如何发泄。百官中,有人感佩李纲宋江等人的忠勇,但更多的人却是心生埋怨,偷偷埋怨他们任性胡来,牵连了自己。 一群能与蔡京等奸佞之人和平共处多年的朝中官员,自然不可能真有多少为国家,为朝廷,为君王效忠之心了,他们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 怀着各种心思,群臣终于来到了大庆殿前。而这一回的朝会与以往的一般早朝又有所不同,并不是根据品级身份分批次觐见天子,而是几百官员同时入殿。当群臣按身份高低列队站好,再往上方看时,却惊讶的发现,前方御座上坐了面色发白的天子,而其侧方则站着太尉孙途。 是的,孙途此时竟以人臣的身份高立于天子之侧,这完全就是明目张胆的僭越之举了。可在神色一变后,殿内几百官员都是一片沉默,再没有人敢站出来斥责其乖悖的举动,甚至全都按照礼节行跪拜大礼,连着也算向孙途行下了重礼。 看着面前几百官员那顺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服叩拜的模样,孙途的眼中又有一道异色闪过。他这么做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就是为了测试一下群臣对自己的容忍度与反应,现在看来,经历了今日的这场变乱后,朝中再没有敢与自己为敌的人了——那些敢抛家舍命和孙途一拼的人,如今早不是战死,就是成了阶下囚。 赵佶颇为别扭地看了眼身旁的孙途,这才按照原来的习惯把手一抬:“众卿不必多礼,都起来说话吧。” 等行礼毕,群臣列于两边,赵佶才又开口:“今日京城生出一场大乱,有以李纲宋江等为首的逆臣突然举兵谋逆,甚至欲攻入皇宫,对朕不利。幸赖有太尉孙途及时带兵平定乱事,这才免了一场大祸。可以说,此番朕和诸卿还能如此说话,孙太尉当真是功劳莫大啊。” 这话一出,立刻引得群臣的眼皮一阵狂跳,不少人面容都在一阵抽搐。好家伙,皇帝这话分明就是在睁眼说瞎话,完完全全的颠倒黑白了。可是,眼下的形势却不容他们真把心中所想给道出来,毕竟如今宫里宫外都是孙途的人马,此刻殿外还有好几百着甲持矛的将士在那儿虎视眈眈盯着大家伙呢。 皇帝见大家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又说道:“故而朕决定,封孙太尉为越王,食邑五万户,同领太师及太尉衔,另有童沐、武松、鲁达等臣子皆在此番平叛之战中为国立下大功,都将官升三级,升童沐为政事堂宰相,加封太傅之衔,武松鲁达二人为左右武威将军,统领殿前司及禁军相关兵事……” 随着赵佶的宣告,童沐等人纷纷上前受赏谢恩,也让其他臣子心头更感震惊。如果说以前孙途方面的人还只是占据了朝中武将方面的位置,那今日之后,文官一系也将彻底在其掌握之中,现在再说他权倾朝野,一人之下都已经有些贬低孙途的权势了。 但即便知道这么一来孙途将再难有人能制,群臣也不敢出声反对。因为他们很清楚,只要自己这时跳出去反对上一声,后果必然会被打为李纲等人的同党,到那时别说官位了,就是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果然,随着升赏之事告一段落,赵佶又把话锋一转,提到了对那些“叛逆”的处置:“关于李纲、宋江等逆臣之所为,朕实在痛心疾首。朕与朝廷都对他们仁至义尽,不想他们居然心存不瞒,狼子野心,以至在京中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不光使百官受惊,更让无数百姓因之伤亡,实在是罪不可赦。所以朕决定,必严惩相关人等,李纲宋江等人,以谋大逆论处,夷灭三族,斩首弃市,其余附逆者,酌情严惩,皆由孙太尉一一定夺……” 这话说出来后,立马就引得下方群臣一阵哗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其惨白,他们都知道失败的李纲等人下场将极其惨烈,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凄惨。不光身死,还要带上自己的族人,而且被冠以逆臣的罪名被杀,真就万世不得翻身了! 什么叫颠倒黑白,这就是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088章 杀人还要诛心(上) 原本空荡荡的刑部天牢只一天时间就再度被犯人塞了个满满当当。上一次能让有着上百间牢房的天牢如此人满为患还得追溯到两年前呢,而且与两年前一样,此番被投入大牢的也是朝中诸多高官及其家人,更巧的是天字号房和地字号房里同样关进了当朝宰相和太傅,这都让不少狱卒开始在心里犯起了嘀咕,是不是最近这两个高位犯了冲,怎么老有如此高官被投入天牢待死啊? 宰相李纲和太傅宋江因为身份尊贵,所以各自有单人牢房安排着。可其他犯人的待遇就要差上许多了,几乎每个牢房里都被塞进了十人以上,既有朝中官员,也有诸多官员的家眷人等。 在这等环境里,又猜到了迎接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几乎所有人都哭丧着脸如丧考妣,不时还有嘤嘤的哭声响起,实在叫人心中不安且不忍。 事到如今,哪怕是坚定的拥护李纲他们图谋之人,这时也已彻底后悔,尤其是在看到自己家人也被悉数逮捕押入牢中受苦后,这些受到牵连的官员更是难以忍受,开始不断辱骂起了李纲和宋江的害人不浅,更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 一开始,也就几个人敢如此咒骂,等到次日之后,天牢里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环境终于把许多人心中恶的一面给激发了出来,于是骂的人不断增加。各种天南海北的强调措辞一如那阵阵臭气般在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发酵激荡,也全部传入到了最尽头两间牢房内,直听得两个主谋脸色越来越是难看。 直到这时,李纲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居然妄想拉拢这些个看似忠心无畏,实则品格低劣的家伙与自己一起杀国贼,保社稷。这也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悔意和愧疚,特别是对面前沉默不语的宋江的。 忍耐了半日,他终于开口:“宋太傅,你若心中有气,也大可骂我几句。确实是老夫把事情想简单了,又将你拖下了水,导致你好好的朝廷高官做不成,如今却成了待罪的死囚。” 面如古井的宋江直到他说完这话好一阵后,方才轻轻一叹:“这怪不得李相,也是宋江想要公私两便才有的如此下场。想我宋江自幼就受父亲教导要做一个忠孝两全,顶天立地之人。可仔细想来,早年间百无一用,只能在县衙中蝇营狗苟。待到后来,更是走上歪路,落草梁山。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只能让祖宗蒙羞了,结果老天倒是待我不薄,总算有了为国效力的机会。 “那几年里,我宋江总算施展所为,多有报国。可不料,最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效力之人居然是个比之蔡京高俅之辈更为不堪的存在。那些奸佞也就以权谋私,贪污受贿而已,可孙途此人却是真正的野心之徒。他能将君王视若傀儡,将天下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野心之大,堪比曹操王莽! “此等奸贼,纵然你李相不找我共击之,我宋江也会想着为国除害。所以我并不怪你,要怪只能怪天道不公,竟让我们以失败告终,我终究还是小觑了孙途此贼,没料到他竟然一早就识破了我的计划,并将计就计……” 这一番话说下来,李纲也是一声叹息。其实这次的变故里,他也算是领教到了孙途的可怕。就拿那些个突然倒戈的将领来看,其人心思之深,手段之狠,就不是自己等人所能应付的。 他这一叹息才出一半,就被前方一声幽幽的话语给打断了:“想不到你宋公明一直都把我视若寇仇,当真是叫人感到悲伤啊。” 这让李纲和宋江两人的身子陡然就是一震,仔细眯眼看去,才发现那黑魆魆的天牢甬道之中此刻竟站了几个人影,当先发话之人,赫然正是最大的赢家,他们口中那个该死的国贼孙途! 也是因为他二人被自己的心神所扰,才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已安静了下来,再无人开口叫骂,这当然是因为大家都发现了孙途带人到来,不敢放肆。而此时的他,身在黑暗中,倒叫人看不清脸上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这么盯着宋江:“我想我对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在我身边众多兄弟中,就数你宋江地位最高,甚至都高过了童沐。可你却不但不知回报,反而联合别有用心者欲置我于死地,这就是你宋江所谓的忠孝仁义吗?” 被孙途拿眼这么一瞪,宋江只觉一阵寒意从后背升起。但很快地,他又将这种情绪给强行压了下去,半点不让地回看孙途:“既然你都听见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呢?你我之间汉贼不两立,我与你为敌,便是理所当然。” “好,好一个汉贼不两立。”孙途轻轻一叹,又上前了两步,露出了同样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显然宋江的这回答并没有让他动怒:“说实在的,我直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无法理解呢?到底这国家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那在宫中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用昏君,还是那普天下的芸芸百姓?” “放肆,孙途,你竟敢如此评价天子,你……”李纲顿时变色怒喝,但话才出一半,就被孙途反头喝断:“我说的有错吗?赵佶此人自继位以来做过几件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了?倒是几十年来不断加重税赋,重用蔡京高俅等奸佞,甚至还听信谗言弄出个使江南百姓民不聊生,逼出方腊之乱的花石纲来……这种种件件,那一点是一个明君该做的事情,说他是昏君有错吗?” 这话喝得李纲心头猛跳,却拿不出个反驳的话语来,只能在喘了一阵粗气后说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以臣谤君的理由,此乃欺君大罪!” “欺君?”孙途嘴角一撇,不屑道:“我做都做了,难道还怕说吗?” “你……你果然承认了自己图谋不轨,是逆臣国贼!”宋江也立刻抓住机会喝道:“所以我才会不惜一切与你为敌,这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你无权指责!” “所以我才说你实在愚笨得很,因为直到今日,你依旧只把所谓的忠诚放到一个人身上,而不想着为整个国家和民族尽忠。”孙途叹了口气,摇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之圣人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可你们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变通,怪不得会有今日的下场。 “对我来说,君王也好,朝廷也好,只是保障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的一个前提而已。倘若他们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就不值得我去维护,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只忠于我心中的这份理念,只想为天下百姓谋一分福祉,为我汉人的强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们可知道,要是没有我孙途,早在几年前,金人大军就已杀入东京,大宋早已亡国,而你们口中的所谓的天子皇帝,更将成为那些蛮夷手中的玩物俘虏。而我所做的,正是拯救了无数百姓和这个国家民族!”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喝道,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无法接受孙途的这番怪论。 孙途倒也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笑着摇了下头。自己明明说的是事实,是原先的历史所呈现出来的走向,可如今是没人会信了。谁叫金人早在两三年前就被自己给打得元气大伤,只能龟缩在东北一隅了呢?事实上,哪怕是原来的历史里,在金人真个打到东京城下之前,天下人等也没一人会相信看似繁荣强盛的大宋竟会被一个不起眼的小部族给灭了国呢? 看着顽固的二人,孙途也就不再尝试说服他们,只是面色一收道:“宋江,我今日前来,只为了告诉你们一个事实,你们的忠诚其实彻底错付了。朝廷已经定下了对你们的处置之法,斩首弃市,夷灭三族!” 当这话从孙途口中说出后,牢中所有人都先是一呆,继而痛哭声便响作了一片。哪怕是再有准备,那些人也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更无法接受这样的凄惨下场。要不是孙途还在这儿,只怕这些人辱骂李纲他们的话语会比之前强上百倍,恶毒百倍。 就是宋江和李纲两个,这时也彻底呆住了。夷灭三族,这就意味着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父母妻子的族人都将被牵连而死,那牵连之人可太多了。或许宋江只有一点庆幸,自己到现在都并未娶妻,倒是少连累一族之人。 但只要想到自己的父母坟茔也将受此牵连,还有在郓城的兄弟宋清,他又是一阵痛苦,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恍惚之中。至于李纲,情况比他更糟糕,他可有五子在朝在乡啊,他们并没有从自己身上得过半点好处,可现在却要因此殒命了,还有亡妻的家人…… 看着他二人这番表现,听着周围那些人的痛哭,孙途总算舒服了些。他此来的目的除了赶尽杀绝,还要杀人诛心。他就是要让这些敌人后悔当初的决定,让他们就算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正文 第1089章 杀人还要诛心(下) 当然,诛心可不止于此。因为孙途很清楚以他二人的心性,只以其家人生死来为要挟尚不足以彻底让他们崩溃,必须再下猛药。所以在宋江二人稍稍冷静了些后,他又说道:“还有一点我想你们也必然到现在都没能想得明白,那就是为何你们会败得如此彻底,而我又是如何做到对你们的一切行动都了如指掌,从容布置的。”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两人的神色再是一变,呼吸也跟着一紧,尤其是宋江,更是哑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他自问行事已足够小心,可居然一早就已被孙途完全掌握,甚至早早就布下了陷阱。 孙途笑看了下另一间牢房里的李纲:“看来你二人还没有互相细说过自己是如何失败被擒的,要不然我想你应该已经能猜到答案了。” 宋江一愣,他还真没和李纲细谈过这一点,毕竟人都已经关进大牢,又何必再谈这些伤心事呢?而李纲也在这一刻猛地明白了什么,当即惊呼道:“是那几个你说可以完全被信任的兄弟突然阵前倒戈,袭杀关胜将军,这才导致的老夫事败被擒……” “什么?”宋江顿时傻眼,身子都往前一扑,双手攀住了牢房粗大的木栏,死盯着孙途:“你居然……居然一早就收买了他们?” 孙途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很难吗?孟康包旭等人当日确是你梁山泊上的结义弟兄,但我倒要问你一句,你真了解他们,把他们当成可托生死的兄弟对待了吗?居然就妄想他们为你卖命,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就能让他们生死相托,甚至把家人妻小的性命都给搭上?你醒醒吧,你甚至连自己出面都做不到,凭什么让他们为你的野心把命都搭出去?” 一番话直让宋江目瞪口呆,却是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孙途所言确实在理,孟康包旭等梁山的老兄弟他确实和他们交情不深,也完全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有何诉求。只是因为他此番需要手中有兵权的人帮着起事,而他们又恰好是当初的兄弟,现在又未曾身居高位,所以就想当然以为晓之以情动之以利就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而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把事情给想简单了啊。 孙途的话还在继续:“我知道你为何会把主意打到他们的头上,因为在你看来他们必然不会满意于眼下的官职地位,毕竟他们也曾随我南北征战,为朝廷立过不少功劳,可最终多只是挂了闲差,在军营里领一份不算高的俸禄,这明显与你们以往所谈到的什么大志向不相符。所以你就认定了他们是可以被拉拢的对象。 “可你想过没有,其实这天下间的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太大的志向,他们所求不过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个正经的行当,能让一家衣食无忧而已。而这一点,孟康等人在如今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甚至他们还有官职在身, 至少在军营里是受人尊敬的百战老将。 “现在,你居然还让他们提了脑袋跟你谋反,真亏你想得出来!像他们这样的人注定了只能做个普通官员,干不成也不想做什么大人物。既然如此,他们好好的过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为何还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你去冒险?这就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宋江本就难看的脸色如今更是惨白如纸,身子也开始发软颤抖,最后慢慢滑落坐倒,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干了。是啊,自己满腹雄心,却明显低估了其他人想要安稳过日子的心思,如此一来,打从一开始自己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可笑自己之前还对此充满了希望,现在想想,真是一厢情愿,纸上谈兵了。 就是李纲,这一刻也陷入了自我怀疑,宋江这边是如此,那自己找的人呢?他眼中视为正道的道理在其他人看来真就那么重要吗?答案其实早在周围一众犯人的声声咒骂里呈现出来了。 孙途笑了,他看得出来,这一击才真正的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坚守:“所以你们打从开始就走错了路,有此一败也理所当然。” “不对,这事还有问题……”宋江突然又想到了一点:“你是如何知道我并未与他们亲自见过面?” “怎么,还没想明白吗?不愿和你一起冒着举家被杀风险谋反的可不止他们几个而已,你托的谁与他们联络,就是谁出卖了你。” “吴……用……”宋江几乎是颤抖着叫出了那个最让自己信任之人的名字,眼中更是充满了不信,旋即大叫:“这不可能!吴军师他一向与我交情深厚,我们是几十年的过命交情,他岂会……岂会如此背叛于我?” “所以我说你还是太不了解那些兄弟了,又或者说现在的你因为地位的缘故,开始与往日的兄弟拉开了距离……不,要我说,其实你宋江从来就没有真正把他们当作过兄弟,你只是一直在演,在装一个义薄云天的大哥角色,其实你骨子里一直以来都是个自私自利,用尽手段来利用他人,为自己谋求更多利益的小人而已!”孙途说这番话时,就想起了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宋江。 那个及时雨宋公明,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慷慨大方,急公好义,甚至为了兄弟可以几番冒险。可事实上呢,这一切不过就是他博取江湖大名的手段罢了,无论是上山前还是上山后,他都从没有真把自己当作江湖人,一心所想,只是靠此在官场上有所提升。 所以他才会在梁山鼎盛之时力排众议接受招安,然后以无数结义兄弟的鲜血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大好前程。只可惜他的格局终究太小,地位又太低,放到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什么实力,随着一众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他的利用价值一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而现在虽然许多东西都变了,连他的身份也大不相 同,但其骨子里的性格却未有丝毫改变,他依旧是那个只顾自身,不计其他的自私之徒! 宋江呆呆地听着,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反驳为好。而孙途也没有再给他这样的机会,继续道:“就是被你口口声声称作心腹兄弟的吴用,恐怕你也对他很不了解吧。你根本不知道他在两年前重新娶亲,并于去年为他生下一子。你更不知道,他平日里是如何的将这老来之子视若掌上明珠,百般疼爱。因为你不可能了解,这些对你来说完全只是累赘的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 “他们不像你无妻无子无牵无挂,所以可以放肆大胆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们需要考虑后果,哪怕是吴用这样有智慧之人,也不可能从这一人之常情中超脱出来。所以打从你一开始找上吴用,并跟他透底开始,你就已经注定了失败,因为他为了自己的妻儿是绝不会冒险谋反的。 “恰恰相反,他在知道了你的图谋后,便早早与我交了底。要不是我还想看看你能玩出什么把戏来,只怕都不可能有今日的这场大乱。” 这才是最绝望的,原来自己一开始就已经失败,原来自己的一切竟早就被孙途掌握。可笑自己还在幻想着事成之后的荣耀呢,现在回看是多么的讽刺啊。 宋江几乎瘫倒在地,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图谋,为何还要等到最后,由着我们发动……” “因为我要把朝廷里那些不安定因素彻底挖出来,剔除掉。要是早早就把你,就把李纲拿下了,不光不好跟天下人交代,也会留下诸多隐患。那些不满我,对我怀有敌意的人一旦见你们事败又怎么可能再跳出来呢?所以我这回就借你们的阴谋来把他们全部吸引出来,再来个一网打尽。 “此番之后,朝中再无敢与我为敌者,要说起来,还真要记你们一功呢。所以我才会奏请陛下,由他来下旨灭你等三族,将你们斩首弃市,也算是了却你们让陛下做主的心愿吧。” 话到这里,李纲和宋江才是真正的绝望了,原来自己一直都被孙途玩弄于股掌之中,原来自以为的胜券在握只是孙途为了铲除朝中反对者的假象,所以从头到尾,自己就没有哪怕半点的胜算啊。 所谓诛心,无过于此,这让他们连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如今身在牢笼,却连自尽都已做不到了。 最后,孙途又抛下一句:“还有一点我更是要感谢你们,若非你们,我又怎么可能把那个潜藏多年的最大敌人给挖出来呢?狄虎臣,他隐藏得确实太深,两年过去,皇城司的人都没能找到他的线索证据。” 凑巧得很,当孙途从天牢里走出来时,正好一眼看到了忐忑等在那儿的狄鹰扬,他一下就明白了这位妻兄的来意,脸上的那一抹笑容迅速消散。 正文 第1090章 杀出一片天 这段时日里,狄鹰扬的处境最是为难。作为狄虎臣的血亲兄弟,又同住一府,自己兄长在背地里做的事情怎么可能彻底瞒过他呢? 事实上早在起事前,他就劝说过狄虎臣,让他莫要孤注一掷,拿家人的荣辱性命去冒如此大险,可结果却被兄长给严词拒绝了。因为在狄虎臣看来,狄家数代忠良,怎能眼见孙途欺君罔上,撺夺大权而不为国除贼呢?甚至于到了最后,他反倒劝说起狄鹰扬配合自己行事。 狄鹰扬却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三十年来他一直过着逍遥的日子并无任何雄心可言,所以到底还是拒绝了兄长的招揽,但也让他越发的为难。一边是他最敬重的亲兄长,一边又是与他关系相当不错的孙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而这,也正是狄家这段日子里疏远雅儿他们的关键。 可即便如此,真到了如今见了分晓的时候,尤其是当狄虎臣事败被擒,即将定罪问斩,并将要牵连到更多人时,狄鹰扬终究还是无法袖手,只能是厚着脸皮,壮起胆子去求孙途高抬贵手了。 只是孙途却跟早料到了他的意思一样,这两日都对他避而不见,无论他是去枢密院还是府上,都被人挡了驾。直到今日,狄鹰扬好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妹妹雅儿,百般恳求下,心软的她才告诉自己兄长孙途将来天牢,这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此时的狄鹰扬已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风度翩翩,显得格外心虚憔悴,在走到孙途面前时,甚至都显得有些畏缩:“孙太尉……” 孙途见他后,脸色也是微微一变:“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为了替狄虎臣求情来的吗?你可知道他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所犯下的罪过又有多重?这可是陛下当朝所下旨意,我能出面保下你狄家其他兄弟人等已是仁至义尽,他,我是绝不会饶过的。” 不等对方开口,孙途已一口气说了许多,为的就是堵住狄鹰扬的嘴,让他再难求情。而狄鹰扬也果然在这一刻苦笑起来:“太尉所言下官自然能够明白,可……可他毕竟是我二哥啊,是和我一母同胞,又百般照顾的兄长啊……我知道,二哥他这次确实犯下了大过,更是罪不容诛,我也没打算为他再求一个活命,我只是,只是想请孙太尉看在我两家份上不要牵连到我那三个侄子,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说到这儿,他突然就一撩袍裾,就冲孙途跪了下来。 这下还真打了孙途一个措手不及,微微一愕后,方才上前,一把将其搀扶了起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法不容情。你也该知道我最看重的就是一个法字,而狄虎臣他所做所为更是犯下了谋逆重罪。能不牵扯到你和其他兄弟,还有老夫人已是我的最大宽容,至于狄虎臣的妻小人等,是绝不能宽恕的,要不然,何以服众,何以给天下人,给那些伤亡将士及其家眷一个交代?” “可是……”狄鹰扬还待再 苦求,却被孙途直接打断:“我意已决,杀他及其三个儿子已势在必行,你就不必再求了。另外,我也劝你不要再想什么歪点子救人,那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把自己,还有整个狄家都给搭进去! “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想着报复,而是从大局考虑。只有如此,才能起到震慑天下宵小的作用,不光是他,李纲、宋江,以及其他那些参与到此番叛乱中的官员人等,皆会被抄家灭族,一个不留。唯有如此,才能杀一儆百!” 听着孙途毫不留情的话语,狄鹰扬的面上满满的皆是绝望与悲伤:“你真就要赶尽杀绝?不留半点余地吗?” 孙途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是他们自找的,是他们不给自己留余地,招致这番结局。你想想吧,要是最后败的是我,你能替我和雅儿他们求一个活命的机会吗?”说完,他不再逗留,便与狄鹰扬擦身而过,上马离去。 只留下狄鹰扬一个人还呆呆地立在天牢跟前,久久不愿离开。在刚刚之前,他心里还抱着万一的侥幸,而现在,孙途却以一个决绝的态度宣告了他这一想法的彻底破灭。 既然连狄鹰扬的如此苦求都未能挽回哪怕一条人命,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得到宽宥了。于是,等到数日后的九月二十二日这天,东京城里再次出现了一场浩大的处刑场面,无数百姓闻讯而动,齐聚分设在京城各处的刑场。 这一回所引起的轰动倒是无法和两年前处斩蔡京等人时相比,毕竟李纲他们在此高位上也没两年,声望不够,更没如当初那些罪官般犯下累累罪行,早被无数人期盼着去死。可即便如此,当大家知道又有一个宰相,一个太傅,以及数十官员及其三族同时受戮时,还是引发了足够多人的围观。 当午时三刻还没到来,刑场却已跪满了犯人时,底下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有那胆子大的,更是根据这两年的两场大处刑给出了自己的推断:“这么看来,如今我大宋的宰相和太傅可太危险了,我看今后还有谁敢当这俩高官。” “那要是朝廷请你去当呢?” “那还是要当一当的,哪怕过两年死了,能当这么大的官也是值得的。” 有人在说笑,也有人在大声斥骂:“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老天怎么早不一个雷劈死了你们,非要害死人后再被孙太尉拿住处斩……” “你们就是死了也要下地狱,再受那千刀万剐的酷刑!” “李纲,宋江……你们都是大恶人,简直该死至极,不但害了自己家人,还要害我们这些普通百姓……” 却是之前那场动-乱里死难的百姓家眷特意跑来叫骂出气,在他们眼中,什么朝廷大事,什么忠义之举都是虚的,只有自己和家人才是实实在在的。而现在,就因为李纲他们突然举兵谋逆,却害死了自己家人,这等仇恨当然刻骨铭心! 听着这 些不断传来的骂声,本来已坦然接受一切的李纲心中顿时充满了委屈、惭愧、后悔……他是真没想到,明明自己的行为是最正当的,为何最终不但落败,还要被百姓百般辱骂呢?难道自己真个做错了? 不,自己并没有错,错的是孙途,是这个世道!这是一个黑白颠倒,奸佞得势的世道!这一刻,他突然仰面一声怒吼:“老天,你睁大眼睛看看,看看如今朝堂上是个什么模样,你就不能为我大宋做点事情吗?” “让他闭嘴!”听着李纲如此放肆大吼,监斩官顿时大怒,随着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把他的嘴巴给封堵起来。同样的一幕,也在其他几处法场上接连出现,许多官员因为心中的激愤,又没有了任何顾忌,反倒是当众破口大骂,骂起朝廷、孙途甚至是天子来。而为了不让他们影响了民心,监斩官纷纷下令封了他们的嘴,倒也成了以往法场上少见的一幕。 终于,时间来到了午时三刻,随着斩字令牌啪的落地,无数把鬼头刀高高扬起,又迅速劈落……无论是李纲宋江,还是狄虎臣杨志,又或是其他人等,他们的下场都只有一个,人头落地,弃市三日,以儆效尤! 今日,被处斩的官员及其家眷数字达到恐怖的三千余人,都把刽子手给砍得手软刀钝,血腥气更是直透云霄,弥漫全城,数日未散。 而这,还只是当事官员及在京家眷的下场而已,还有更多的人受到了他们的牵连,在之后的一两月里,又有不下五六千人被株连处死,甚至是挖坟掘墓,连死人都没有放过! 这一回的孙途真正做到了赶尽杀绝,除了狄家一门,其他只要是在这些叛逆三族之内的亲人,无论男女老幼,皆只有一死而已,直杀得血流成河,彻底压下了所有胆敢再与他唱反调人的声音。 近万人的杀戮,终于是把天下人都给震住了。也是趁此机会,孙途再次旧事重提,在天下各州府推行废古文的运动,并设乡试考场。 这一回,再没有了当初江南的那样的反对与变故,那些与孙途为敌的官员家眷们的血都未干呢,试问还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再敢往刀口上撞? 于是,等到十月中旬,各地这一轮全新的乡试就彻底结束,并从中选拔出了好几百个有学识,有才能的举子来,他们将在明年初春齐聚东京汴梁,参加这一轮的会试。 这一场杀戮所造成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算是彻底吓住了那些西夏使者。包括细封常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孙途生出了浓浓的畏惧,他们这才发现,此人的杀性比自己想象中更大,远不是自己,和西夏国所能为敌的。 所以当孙途再次跟他们提出自己的一系列要求时,西夏使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答应下来…… &&&&& 应该是本书最后一周了,所以求下月票和推荐啊。。。。。 正文 第1091章 再将北伐 “你大宋又要对辽用兵,还要我西朝也出兵,这……”细封常瞪眼看着孙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就在他即将启程返回西夏时,孙途竟又找到了他,并在那诸多苛刻的条件外增加了这么个更叫他心惊的要求来。这才消停几年工夫啊,大宋居然又要对辽用兵,他朝廷不是才刚刚起过乱子,就不怕穷兵黩武,反伤自身? 孙途则是一脸淡然地看着对方:“这有什么不妥吗?既然你西夏已愿意尊我大宋为主,我们的敌人不就是你们的敌人,出兵协助,共击辽国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细封常纠结了一下,还真不能说孙途的说辞有问题,毕竟作为属国,当宗主国下令时,确实不能推辞,不然人家说不定就要调头打你了,就连理由都是现成而正当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劝道:“可大宋两年前才连场大战,也夺回了心心念念的幽云十六州全境,实在没有理由再对辽用兵啊。何况,之前汴京城里还出现了这等叛乱,不是该选择与民休息,稳住现在的朝局吗?” “朝局从来就不是稳下来的,而是打下来的。”孙途立刻反驳道:“只有彻底征服了辽国,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我孙途与之前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家伙有多大的不同。至于对辽一事,我大宋一直都与辽国有深仇,哪怕如今已夺回了幽云十六州,可并不意味着当初的仇恨就到此终结。恰恰相反,两年前的战争已把宋辽两国推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位置,现在他国内又刚经战乱大变,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孙途的这番话其实早在前日拿定主意,在朝堂上提出来时就已说过了。本来,对此决议童沐等人还是有所担忧摇摆的,可随着他列出了这一系列的理由后,朝中人等也就接受了再次北伐的决定! 是啊,现在的辽国因为耶律大石和耶律延禧的那场君臣内战而伤亡惨重,城池破碎,元气大伤。倒是宋国这边则是一派欣欣向荣,北方幽州等地更是厉兵秣马足有两年之久,此时用兵,多了不敢说,七八成的胜算还是有的。 而更关键的是,随着把李纲宋江等一众官员抄家灭族,朝廷一下子又多出了好几百万贯的钱钞来,正好把出兵最后的一点不足都给补上了。所以孙途才敢再提北伐,誓要趁他病要他命,把辽国给彻底灭了! 就连童沐等大宋臣子都被孙途说服,细封常一个西夏使者自然不可能反对孙途的这一决定。在好一阵纠结后,他终于是点头应了下来:“此事我也会回报朝廷,但最终如何,还得由陛下决断。” “是国主。”孙途突然提醒了他一句,这让细封常又是一阵别扭,但还是点头:“是,将由我家国主定夺。” 孙途这才笑了一下,但旋即又盯着对方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一定要记得把话传到了,若你西夏在接 下来的宋辽之战中依旧首鼠两端保持中立,妄图再从中获利的话,那我大宋便会在第一时间对你用兵。我想你也见识过我大宋如今最常用的那些破虏弹的威力了,却不知你们的铁鹞子和步跋子精兵能不能以血肉之躯挡住这等火器。” “我……我记下了。”细封常一想到那日亲眼所见的,轰隆一声就把一大段城墙给炸塌的场景,心头就是一阵生寒。要是宋军真在与自家军马的战场上使出这等兵器来,只怕西朝大军的伤亡数字可就要比以往增加十倍不止了。再加上如今西朝国内资源短缺的问题,只怕真就离灭国不远了。 所以哪怕孙途的威胁是那么直接,他也只能认下,并将在回国后尽全力去说服自家皇帝——国主来配合宋人对被用兵。 “那就好,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只希望你们党项一族是挑了个聪明人来当你们的国主,要不然……”直到这时孙途才满意起身,只是在到了门前时,才又突然说了一句:“因为要对辽国用兵,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会相当忙碌,你启程时我就不送你了。另外,代我跟结桑上师致意,告诉他西边之地的百姓都少不了他所弘扬的佛法,可不要懈怠了。” 直到孙途离开后好一阵子,细封常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感到身上的压力骤去。这次再与孙途相见,他感到这个往日的故人越来越是陌生,给自己的压力也是越来越大,这让他不觉再度叹息,自己确实不该当来宋的使者啊,回到兴庆府后,都不知该如何与父亲和陛下交代了。 因为担心孙途会突然再提出更多苛刻的要求来,细封常不敢再在东京久留,次日一早,就上表朝廷,得到允准后,即刻启程。 而当他离开时,孙途还真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并未出面相送,只派了鸿胪寺的官员代朝廷把他们送出了东京了事。而此刻的孙途,则投入到了调兵遣将,制定全盘北伐之战的策略中去了。 因为朝中才刚刚平息乱事,再加上辽国现在今非昔比,实力大弱,孙途总算是接受了童沐他们的劝说,没有再贸然亲自北上带兵,而是把这场战事的兵权交到了种师道和董平等将领的手上。 这一点虽然让孙途有些不那么习惯,却又不得不接受并尝试着习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不是皇帝却胜似皇帝。如此一来,孙途就不能老和以前那样总是冲杀在战场的第一线,留在京城,镇守全国才是他最该做的。 当然,不再轻易上前线就不代表孙途就彻底与战争无关了。恰恰相反,随着身份的转变,当战事再起时,他身上的责任反而更重,事务也变得越发忙碌。因为他要从全局考虑,为前线将士提供一个更为可靠充足的后方,无论是兵员粮草的补给,还是其他辎重后勤的补充,所 有的一切也全压在了孙途这个当权者的肩上。 以往当孙途带兵冲杀在前线时,还不会去考虑这些后勤之事有多么的琐碎与繁难,到了今日,真接手时,他才发现当真是千头万绪,困难重重。 毕竟这可是征伐一国的大战役,所需要动用的资源就是个天大的数字,也需要调动大宋举国之力来加以满足,而这其中的种种细节和统筹安排可比寻常的排兵布阵或是带兵冲杀要困难得多了。 哪怕大宋朝廷为了这一战早已有了两年的准备,但依然需要从地方调取足够多的钱粮等物。若是由蔡京等人来做这些事情,他们自然不会感到太难,因为他们压根不会去在意老百姓的死活,地方官仓里的粮食一下被搬空了也无所谓,要是再不够,那就加重税赋就是了。 可孙途却不能这么干,对北用兵还不是为了让大宋百姓的日子更好过吗,岂能舍本逐末呢?所以哪怕是调集各地粮草,也必须为官仓留下一部分以为急用的粮食,然后再根据各地的贫富分别抽取钱粮北上。 可即便如此,再加上那些一早就从犯官手里抄没出来的钱粮,依然还是填不满几十大军所组成的这只吞金巨兽,为此,国库都差点被孙途给搬空了。 “都说大宋国富,胜过汉唐,远迈明清,可我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孙途在看着手中户部转运使等衙门送来的文书后又一次小声嘀咕了起来。 身旁的童沐没太听清楚他的话,但还是明白了他心中的困惑,便苦笑道:“国富不等于朝廷也有钱啊。更何况早在两年前,几次大战下来,朝中多年存下来的钱粮也都已花光了,这才两年工夫,当然不可能彻底被填满。” 孙途点头表示理解,同时又是一阵头疼。话说据他了解,别人打胜仗都是能赚钱的,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却是亏钱呢?比如说幽云十六州被打下后,两三年来几乎每年都要跟朝廷伸手要钱要粮,为的就是养马养兵。而到了真要出兵时,更需要举国出粮出钱……或许这就是前几十年大宋不敢轻开战端的重要原因之一了,除了怕打不过,就是实在太烧钱了。 好在童沐的后一句话又让他有了些信心:“倒是民间,因为商业繁盛,再加上最近税赋减轻的缘故,所以倒是真多了许多的钱财粮食,这才是真正的国富。” 孙途一听也笑了起来:“是啊,这不正是你我所希望看到的情景吗?唯有百姓富足了,整个国家才能强盛。只是现在,因为时间关系尚未到后一步,而我现在又亟须要来自这方面的财富,所以我打算……” “太尉,你可别又回到原来那些人的做法,干出敲诈百姓,掠夺民财的勾当来啊。”童沐有些急切地提醒道。 孙途把头一摇:“我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呢?我只是打算借用,以朝廷的名义借用。” 正文 第1092章 化民富为国强 “国债?”童沐满是诧异地看着孙途:“你是指我们以朝廷的名义跟民间举债?这事能成吗?那些民间的商贾富户真肯把钱就这么借与我们?” 当孙途提出以国家名义向民间筹措钱粮这一国债举措时,童沐还真有些跟不上对方的节奏了,除了纳罕之外,尚有一丝隐隐的不安,这么做当真靠谱吗? 而孙途却是一脸的自信:“这有什么不能成的?民间那些商贾富户手里有大把的余钱,放在家里除了占地方外别无他用,现在他们拿出来借与朝廷用来北伐,等到北伐胜利之后再连本带利地还给他们,对他们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他们都是聪明人,会不懂得其中好处吗?” 童沐默然,孙途所言倒也有些道理,大宋如今确实很富有,只是这些财富都藏于民间,朝廷因为各种原因反而有些捉襟见肘,所以用这一方法真能解眼下之急。而且以如今大宋和辽国的国力军力上的对比,只要是有些头脑的必然知道大宋将取得一场大胜,所以此时拿出钱来根本就不用担心败了之后血本无归。而一旦大宋取胜,光是辽国那边的大片土地都能值上许多钱财了,还有其国内的各种财富人口呢,真正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啊。 只是他心中依旧有些顾虑,沉吟后道:“以朝廷的名义去和百姓谈生意买卖,是不是有些不像话了?到时朝廷和陛下,还有你的颜面又该摆到哪儿去?”若真这么做了,只怕那些买了国债的商人就能以朝廷的债主自居了,这好说不好听啊。 孙途听后笑了起来,童沐到底还是读书人出身啊,有时候更重面子胜过实惠。此事上也是这个道理,在他眼里,似乎名声要比到手的大笔钱粮更为重要。只是他却不想想,若连国家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和孙途合作多年,心意相通的好兄弟,他只一个笑容,童沐就已经明白了过来,笑道:“看来你是不怎么把什么名声太当回事的,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就照你说的办。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些百姓不信朝廷,不肯把钱财拿来国债又当如何?毕竟这事从未见过,他们难免心有疑虑啊。” “这个好办,只消先树几个榜样起来即可。京中不是就有好些个大富户吗,你派人去和他们好好谈谈,由他们带头购买国债,到时朝廷还会减免他们的赋税,我想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而只要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就会跟进了。到时候说不定不但那些商贾富户会出钱购买,就是寻常百姓也会争相而动。”孙途说着,便想到了后世某个时段的国库券热潮,还有早期大企业上市时股民们争相购买股票,将那些股价一个个直往上推的场景,现在自己做的也差不多。 “百姓也出钱买国债?这能值得几个钱?”童沐不屑道。 “你 可别看不起他们,或许单个普通百姓远远无法和富商大贾手里的闲钱相比,可当这一数量变成天下百姓时,哪怕只是十人,一百人中有一个肯拿出钱来,他们所能提供的钱财数字也不是那些商贾们所能比的。”孙途说着,一摆手道:“好了,这些细节以后再说,现在就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我要在今年之内就筹措到足够的钱粮运往北边,待到明年开春,正好出兵。” 本来孙途是打算今年秋冬季节就北伐的,但钱粮上的压力,再加上还需要西夏方面的配合,所以只能暂缓,只等明年开春出兵。 童沐见他主意已定便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后,就匆匆而去。 接下来几日后,东京城里就开始小范围地流传起了一个说法,朝廷将向民间举债,用以为北伐筹措粮饷物资。当一些人还在怀疑此事真假,并讨论其中有没有诈时,很快的,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开始传了开来——如今东京城里有名的富商张矩和徐宾两家竟同时出钱十万贯买下了那所谓的国债。 这两人无论是在商界还是民间那都是有极大名头的,只这一传言,就引来了许多人的关注和询问。不少和这两家有着生意往来,又或是与他们有些交情之人就都或登门直问,或旁敲侧击打听起事情的真假来。 对此,两人倒也没有任何的隐瞒,直言自己确实买下了国债,还拿出了一份凭据。当那些亲友看到他们手中一张轻飘飘的国债券时,眼睛都有些发直——那可是十万贯钱财啊,就算换成金银宝贝,也有好几十箱呢,现在居然就变成了这么一张小纸片了,这对比也太强烈了吧? 而二人的回答却更叫人惊叹:“你们可别小瞧这小小的一张纸,其价值远超过十万贯了。也不瞒各位,朝廷之前已经答应了咱们会在北伐胜利后连本带利地还咱们十二万贯价值的东西。” “两成利?”这让众人两眼一亮,要是真稳当能成,两成利已是不小的好处了。 “有朝廷作保,你们觉着还会有假吗?还是你们觉着如今我大宋会拿不下已是穷途末路的辽国?反正我是绝对相信朝廷能说到做到的,这可比一般买卖要踏实多了。你们且想,这大笔的钱财若是放在家中,你都要担心哪日会遭了贼,而要是拿去做买卖,又得担心会不会赔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买房置地,可东京这里早已人满为患,我就是有钱也难买到合心意的房子和土地啊,所以还是这样最省心了。用不了一年,就能白得两万贯,再加上朝廷因此减免了我名下产业的两成税赋,合在一起,赚个五万贯都是绰绰有余了。” 这么一番细帐算下来,立刻就让其他那些商人富户都动了心,然后就有人开始向他们询问起如何才能买到国债了。正如孙途所说,如今天下间手有闲钱的人可是不少,他们正愁没法让钱生出钱来 呢,现在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自然是要争取一下了。 “好说,户部那里不日就会正式发卖国债了,各位要是有兴趣,大可去那里打听,购买。” 榜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尤其是当这两个榜样还都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富商时,其影响力更是惊人。就在十月初三日户部正式贴出告示宣布要发卖国债时,只半日里,就有不下几十人上衙门询问或是购买。 然后几日时间里,就又有三十多万贯钱财入了国库。现在购买的多是商户,看上的也是其中还有能减免税赋的附加条款,既然同行都买了,要是自己不买,因为在税上吃了亏导致货价更高少了竞争力可就要吃大亏了。 而这些商人往往手上钱比较多,一买就是几千上万贯的国债,如此大的数字,倒是真把孙途都给惊着了。连连感叹,都说大宋国富有却只藏富于民,如今看来倒是确有其事了。 等到事情进一步发酵宣扬,被更多百姓所关注后,更叫人吃惊的情况发生了,就是普通百姓,居然也都大着胆子来到户部询问国债价格,他们也想买上一些。 对此,早得了童沐关照的户部官员自然不会如以往般摆官架子,对百姓的提问更是细心解释,并提到他们也可以购买小额国债,买注也就五贯铜钱。 五贯钱摆在其他州县或许也不算小数字,但在京城百姓这里倒是能拿得出来。于是,当下就有人取来铜钱买了这么一份国债。接着,事情就彻底传开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前来户部的人流数字那是打了滚的往上翻,京师百万人口,竟有将近一万特意跑来购买国债,把个户部变成了如东西市或相国寺一般的存在…… 对此,许多官员自然是有着不满的,认为如此做法实在太损朝廷威严,更让户部名声尽毁,还有人接连上表弹劾此等荒谬的举动。 但是这样的弹章在送入银台司后却是如泥牛入海,连点水花都没能溅起。随后,消息传出,大家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孙太尉在背后主导,如此一来,却是再没人敢对此事横加指责了。要知道李纲宋江等人的尸体还没寒呢,试问谁敢再往枪口上撞,却和孙途作对呢? 光是京城一地就让朝廷一下就得了两百多万贯的钱财,而等到这一举措开始向下方各路州府推行时,这一数字更是打了滚的直往上翻。 等到进入冬月后,这些钱财已经被迅速换成粮食辎重,分批直朝着北边运送。由此,北伐的战争机器终于隆隆开响,现在只等这个冬天过去后,就对辽国用兵。而孙途,也凭借着这一天才般的创意获得了童沐等人五体投地般的佩服,他居然只用了区区一两个月时间,就把困扰朝廷多时的缺钱缺粮的问题给完美解决了,而且还是在不伤民的情况下! 此是为化民富为国强! 正文 第1093章 不一样的科举(上) 时间流转,大宋宣和十一年春,宋军终于自幽州起兵北伐辽国,打出的旗号则是复百年之仇,救天下苍生,却是把辽国视为祸害天下的魔头恶人了。 为了这一战能够取胜,此番大宋可是倾尽全国之力而动,光是合北军和西军的主力精锐就足足有二十三万之数,再加上从国内各处厢军禁军里挑选出来的青壮将士,更是把北伐大军的数字扩充到了将近五十万之数。 又有更多数量的民夫百姓把各种物资兵器源源不绝地运送往北,如此一来,大宋朝廷在宣战书上所提到的百万之众北伐辽国的说法倒也不算太过夸张了。 当天下百姓从各种渠道知道了此中数字后,也是一个个兴奋得不行,并认定了此战大宋必胜,毕竟如今的辽国早不如以往,说一句日薄西山,苟延残喘也不为过,如此再面对大宋百万天军的全力北伐,势必溃败,辽国覆灭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在如此大好形势下,那些买了国债的百姓人等自然更是高兴不已,许多人都开始牵挂前方战事,只计算着等到大战胜利后,自己能从中获取到多少的收益。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京城以外的百姓最近所津津乐道的话题,自二月十三日开始,汴京城内的百姓注意力却早已经从前方战事上转移,全落到了新一次的科举考试上头。是的,今年的春闱终于在这个大军北伐的日子里开启了,全国各地的考生举子全部汇聚东京,并在当日清晨穿着统一的服饰,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到考场之中,去参加那一场能改变自己,甚至许多人命运的考试。 虽然现如今大宋文贵武轻的风气已经因为孙途的种种举措而有了极大的改变,但是文教之风尚在,尤其是对京城百姓来说,更是乐于关注讨论每一次的科举大试,热衷于在此期间点评那些有名的或是考出好成绩来的考生。 在几处大的赌坊里,这两日都已经开出了不少盘口,把一个个地方上有名的才子考中状元的赔率都给放了出来,引得无数赌客纷纷解囊,当真是全民参与,乐在其中。 不过这一切看着却与只能寄居在城西一座偏僻道观中的考生蔡奇没有太大的关系,当随着人群走入考场时,他又显得那么的不起眼。其实就是他自己心里,对此番会试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论学识,论文章,他和那些寒窗十载出来的考生差得太远。 事实上,来自江南路绍兴府诸暨小县的考生蔡奇并不算正经的读书人,他只是个户房小吏出身,读过一阵子书的普通人而已。只是因为之前杭州那场变故使得数千江南考生都被剥夺了接下来十年的科举资格,于是他这样的人就被矮子个里拔高个地考中举人,获得了来东京参加会试的资格。 当然,这也是蔡奇一直以来的愿望。只是没想到,多年的愿望到今日还真就成真了, 他居然真就以举子的身份来到了东京,进到了考场中。哪怕这段在京城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在进入考场,坐在单独的号房里,看到手中那一叠题名纸张时,蔡奇还是感到了一阵阵的紧张和激动,半晌后方才定下神来,然后仔细看起了上头的题目来。 说实在的,以他在诗词文章上的造诣,以及对圣人经典的理解,这样正规的会试是绝难做出什么好文章来的,他也早做好了不中进士的准备。只是,当他看到试题内容时,却是愣住了—— 上面没有想象中让他借物咏志地作诗,也没有让他借经典作赋,以阐述自己对某些大道理的感悟,而是很直白的两个选题:其一,是对历朝得失兴亡之论,其二,是对现如今朝廷有何建言,如何才能强国富民。 没有任何虚头巴脑无病呻吟的东西,有的只是最实实在在的,最能看出一个人才能见识的直白题目,这让蔡奇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要知道他身在县衙,虽然只是户房一个小书吏,但对朝廷里的一些举措得失还是颇有些看法的,倒也能从容地作出一篇不错的文章来。 而更叫他感到惊喜的是,这试题上还写得明明白白,可以用古赋作文,但同时更提倡以最直白的文字来表述自己的观点。而这,也正是蔡奇所擅长的,因为他本就学识不深,再加上身在衙门里需要对许多公务有个清晰的表述,所以倒真多用日常口语来进行记述,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书写作文。 没有太大的犹豫,蔡奇就选择了第二个选题,以他身为一个底层小吏的角度对大宋如今的一些失当处进行了剖析解释,并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或许这些东西未必真被朝廷采纳,甚至不能让他考中进士,但有这么一个能让自己用最熟悉的方式畅所欲言,而且必定有朝中高官看到的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他感到兴奋不已了。 就这样,蔡奇就在考房里奋笔急书,从早到晚,足足写了近万言方才止笔揉腕,只觉心中一阵畅快。而此刻,距离最后的交卷时间也所剩无几,没有时间多作检查的他只能把试卷上交,然后不想其他,就回了住处。 五日后,当蔡奇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皇城查看自己的成绩时,却有一个礼部的小差役先一步去往他寄住的道观,把他通过会试,将于本三月初二参加最后殿试的好消息传播开来。 而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果然就在公布出来的皇榜上时,蔡奇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个学识平平,甚至连那些经典书籍都没有全部看完的小县书吏居然真就考中进士了?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能称为进士,必须再通过一场殿试才能确认其身份。但谁都知道,如今的殿试再不像当初那般将黜落后面一批考生了,而是所有参与殿试的考生都能获得一个进士或同进士的头 衔,然后官场的康庄大道也将为他们打开。 这么一个好消息,实在让蔡奇感到一阵阵的晕眩和不真实,哪怕几日过去,依旧觉着自身处在梦幻之中。 直到正日子到来,他随着几十名同样满面兴奋的考生同年进入皇宫,坐到那一张张崭新的几案前,看到左右肃立的朱紫重官,以及最上头那个英气勃勃,气势慑人的男子时,他才确信,自己地的的确确即将成为让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进士了。 而这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男子,自然就是如今大宋朝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越王,太师兼太尉孙途。哪怕只是远远地看过他一眼,蔡奇都感到了一阵心惊,就仿佛面前所立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出鞘并绽放着光华的上古神剑,一尊可以让无数人顶礼膜拜的上古神祇。 直到孙途缓缓开口,他才收摄心神,仔细听了起来。毕竟,接下来的考试才是最重要的,这将关系到他到底能在此番殿试中考出一个什么样的成绩来。 “今日因为陛下身体有恙,所以就下旨由本官来代他出题监考。”孙途的第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但无论是官员还是考生,此刻都不敢提出异议。 自隋唐创立科举以来,这最后一关的殿试就一向由天子来做主考,这既是为了体现朝廷皇帝对考生和这一考试制度的重视,同时,也是为了让皇帝能更早地了解这些今后的臣子们的品性能力,拉近君臣关系。 可以说,无论各朝皇帝英明还是昏庸,当时有多么忙碌,只要是殿试之时,就没有不出现的。哪怕就是赵佶自己,这几十年来,十多次的殿试他也没有落下过哪怕一次啊。 可今年,他却因为“抱恙”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孙途这个太尉?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许多人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皇帝真就成了傀儡,而孙途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些表面权力都要从其手中一一夺走。 那要是再下去,他又会做什么?谁也不敢想这一问题的答案,同时更不敢与他作对,李纲他们的下场可还让人记忆犹新呢,所以所有官员只能沉默以对。 孙途的目光只在那些沉默的官员身上轻轻一扫,便又说道:“今日殿试,不考诗词歌赋,也不作什么锦绣文章。这次的考题只有一个,就是以你们自己的看法,论一论如今我大宋百年之变化,以及这一次北伐辽国和以往几次有何不同,胜算几何。 “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其中有不到之处,只要能言之有物,言之有理,陛下都会选中,而要是能道出一些更深刻的道理来,或是能让我大宋的一切更进一步的,本官答应你们,还能破格提拔。无论你们现在是什么身份,都能直入六部等重要衙门!” 只此一句,就让考生们作出了诸多不同的反应来…… 正文 第1094章 不一样的科举(中) 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乃至于纠结和茫然,他们很想大声问孙途一句——这就完了?今日的殿试除了作这么一篇策问文章,就没有其他展现他们才能的机会了? 诗词歌赋什么的被取消也就罢了,可连经史典籍方面的考校也就此取消可实在太让他们难以接受了,这还是科举考试吗?要知道以往大家一直所专心潜读的都是那些为圣人发言的经典文章啊,这些十年寒窗所学来的东西今日竟半点都用不上吗? 推荐下,【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毕竟可以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要不是如今身在皇宫,面对的又是高高在上,权柄极重,威势吓人的孙太尉,只怕这时都有人要跳起来提出质疑了。可即便没人出声,所有人脸上的纠结之色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孙途笑吟吟地看过那一众考生,只当没有见到他古怪的神情,继续道:“另外,本次殿试可以用古文和口语化的文体作文,并不会因为某一种文体就得到更大的优待,所以诸位考生还请各展所长,交上一份让大家都满意的文章来。” 顿一下后,他才又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这就开始吧。今日在戌时之前都可作文,本官就不耽搁诸位时间了。”随着他说完这话,自有侍卫人等把一份份的文房四宝发到每个考生的桌上。除此之外,更有一只食盒,里头所放皆是朝中官员日常所用的酒食水果,也算是对众考生的一种优待了。 只是绝大多数考生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他们感受得出来,孙途决心已定,根本不会因为他们的神色变化就作出更改。罢考吗?那更是不现实的举动,别说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就算有,到了这等殿试的考场上,距离成功咫尺之遥,又有谁会甘心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呢? 哪怕是再有自信的考生,也不敢说今科自己能考中进士,下一科还能再来一次,而且成绩一定比今年更好。要知道大宋的举子身份可不是终生制的,过了这回,下一科就得从乡试重新再考了。更何况,说不定下一次科举还是这样呢? 所以最终,这些考生在一阵纠结后,终于不再多想这些难处,而是把注意力投放到考题本身,开始构思文章,想着如何作出一篇措辞优美,又能让孙太尉和朝廷诸公满意的文章来。 而在其他人还在纠结那一系列问题时,蔡奇却已先一步精神抖擞地开始构思起自己的文章来。他是这些考生中极少数几个因为孙途的介绍而感到兴奋的人,无论是不必用古文作文,还是这一题目,都极对他的胃口。 作为诸暨小县的一名户房小吏,他平日里还是能接触到不少朝廷方面的相关公文及邸报的,并经常会以此来作出一些自己的判断。或许这些东西放在朝堂上不值一哂,也未得县令采纳,但他依旧乐此不疲,也在家中写过几篇东西。 今日到了考场之上,蔡奇觉着这完全就是一抒 胸中见识的机会,再加上他本身就对算数一道的痴迷,化入其中,说不定真能写出一篇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文章来呢。 当下里,他也不再迟疑,铺纸研墨,一边构思,一边下笔,倒也条理清晰,下笔飞开。只是随着文章的不断深入,需要用到的算数就多了,而此刻身边又无算筹可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通过掐指来算了,如此一来,自然就拖慢了他写文章的速度。但这些数据却是他最看重的东西,所以哪怕再难,蔡奇也没有半点松懈,只是不断埋头苦算写作。 与他相比,之前还慢了他一拍的其他考生的动作可要快得多了。这些人既然能进入殿试阶段,其身上的才学自然是极高的,哪怕这等策问文章并非他们所长,也难不住他们,只要有了心中所想,就能从笔端作出一篇辞藻优美,朗朗上口的锦绣文章来。 孙途在此期间也在考场内随意地转了一圈,而后则与一些官员一道去到了外头,先是处理了一下手边的公务,这才和童沐等人说起了闲话来:“你们说今日这场殿试能让朝廷选拔出几个人才来?” “这个可难说了,听说今年江南真正的优秀举子全军尽墨,能来的都是滥竽充数,所以想要挑选出一些得用的人才可不容易啊。”有官员脸色不那么好看地说道。 他这话自然有对孙途之前决定抱怨之意,但也不算大错,因为这些年来,江南确实是大宋文华之地,每次科举都以那里的考生被取中最多。 孙途听了这话也只是一笑,没有多作纠缠,而是看向了童沐:“你以为呢?” “很难。”童沐也摇头:“文武两道本就不通,你所出的题目又太过泛泛,不是这些只读圣贤书,不问他事的考生所能理解的,更别提让他们自出机杼地作出一篇让人满意的文章来了。别看你的要求不高,但只言之有物,言之有理八字就已很难达到了。” 孙途却摇头道:“我倒以为不必如此悲观,天下英才何其之多,既然有只知道吟风弄月或死读书的,自然也有懂得实务的,我就不信今日殿上就没有一个这样的考生。” 说着又是一顿,正色道:“另外,我今日突然而定的殿试规则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咱们大宋将来的科举取仕之法也该变一变了,不能只以文章好坏来定,而是该博采众长。” “此话怎讲?”童沐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其他官员则是一脸的别扭,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了下来。 孙途没有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神色,道出了自己的构想:“科举取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朝廷招揽有才能之人,而不是找什么文豪诗人。所以在我看来作文章固然重要,但却不是必须的,至于明经科的考试专门只考对那些经史典籍的熟悉程度的就更是没甚必要了。 “现在朝廷和各级官府的要的是能做实 事的人,那就从取士时就考察这一点。比如吏部,就从他们对官员的升迁,对整个朝政大局的角度入手,让他们写文阐述;刑部,则以判案为题让其作文;至于户部就更简单了,若是连算数都不会,就没资格入户部,另外,还要对我大宋岁入,各地税款等等方面都有一定的了解……凡此种种,才是最正确直接的科举取士之道,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听了他这一番长篇大论,就是童沐都有些发愣愕然,半晌都不知该作何表述才好。最后只能叹了一声:“孙太尉果然深谋远虑,非我等所能比。只是这么一来,科举可就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是啊,但却更适合找到最好的人才。而今科才只是开始,我是决定花上十年,二十年时间来改变这一切的。”孙途又悠悠地道了一句。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慢慢就暗了下来,考场所在的偏殿也点起了一根根粗大的蜡烛,而每个考生的案头也随之有小蜡烛亮起,好照着他们继续作文。而在此期间,已有不少考生写完了文章,交了之后离开皇宫。 孙途见此,也不再闲聊,而是重新回到考场,随意翻看起了那些考生的文章来。要说这些考生别的不提,这一笔文字还是相当优美的,落到纸上就跟后世的印刷体般不见半点偏斜,字字规整,力透纸背,光这一点就不是孙途所能做到。 只是等孙途看了其中内容后,他的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想象中言之有物的文章几不可见,每一篇都是洋洋洒洒的空话套话,歌功颂德,只是在一味地吹捧如今的大宋有多么多么强盛,大宋天兵有多么不可战胜,此番北伐必然能取得胜利云云。 如果只是一两人这么写也就罢了,孙途就当听人奉承拍马,倒也有趣。可是当手头的几十篇文章居然全数是这样的内容时,就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了。若只是这样的文章,哪怕辞藻再优美,用典再准确,气势再雄浑,也根本不值一提。 而更叫他头疼的是,到时候他还得从这几十篇东西里头选出最好的三篇来定出状元榜眼和探花呢,这实在是荒谬啊。 心中烦闷,孙途就不想在殿内呆了,便又出门在外头转了一圈,这才回来。而后便有些惊讶地发现,整个考场内空荡荡的,此时竟只剩下一人还在低头写着文章。而且此人作文的样子还颇为古怪,时不时会停笔曲指,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东西似的。 而因为现在考场上只剩下他一人,更让他感到一阵心慌,额头都不断渗出汗来,看着实在狼狈。 此时,他案上的那根小蜡烛都快要烧到头了,火光一阵摇曳,让他心头又是一沉,赶紧伸手去护住那点光亮,生怕突然就灭了。而就在这时,边上脚步一起,一根长长的蜡烛送了过来,一个威严而又温和的声音跟着响起:“莫急,时间还有,慢慢写。” 正文 第1095章 不一样的科举(下) 相比于其他那些写得花团锦簇,辞藻斐然的文章,蔡奇的这一篇看似朴实的文章实则要难写得太多了,光是那一列列数据就要他花不少心思去回忆,再加上以此为基础的各种推算,更是让他掐指都掐得发红,写作速度自然极其缓慢。 到最后,殿上其他考生都已相继离开,只剩下他一人还在那儿埋头算着写着,纵然是有在衙门里做事的经验,也让蔡奇一阵紧张,心急,导致他额头见汗,下笔反倒是更慢了。 与此同时,案上所点的那根蜡烛也已燃到了最后,一阵摇曳不定,让蔡奇越发不安,下意识便伸手去护住烛焰。却在这时,边上却突然有一人把根刚点燃的长烛放了下来,还说了这么一句宽慰他的话,这让蔡奇心头一动,抬眼望去,几乎站起身来:“孙……孙太尉……” 孙途一手放下蜡烛,一手已把将要起身的蔡奇给按了回去:“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文章写完。我看着也快到收尾了吧,就更不能分心了。” 广个告,【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蔡奇只觉一阵感动,带了鼻音地应了一声,然后重新把注意力完全放到面前的纸笔之上,就连孙途随后取过他放在一旁的文章看起来都未在留心。 当他终于把这一篇文章全部写完,想着是不是该再仔细检查一番,看有没有什么疏漏或是犯忌的地方时,才猛地发现那些写好的纸张竟被身旁未走的孙途捏在手里仔细看着,见他抬眼望来,孙途更是笑了一下,把手里已经看过的那几张纸交给了他,又把最后那张纸给拿了过来。 半盏茶后,孙途终于是把手中文章全部看完,然后才看向有些忐忑的蔡奇:“你就是蔡奇?那个在会试时作文提到要增加商税以充国库的江南考生?” “正是学生。”蔡奇这时已经起身,连忙弯腰回话道,说着,心头又是一动:“太尉怎会知道区区之名?” “哈哈,你可知道在那些会试文章中,我最看得上的就是你那一篇了。虽然你那文章看着不如其他考生般流畅优美,但却句句都切中了如今国中不足,尤其是对于商税这一块,更是点中了一直以来的问题。也正因如此,当其他考官将你黜落时,我才力排众议,点你进了殿试。而你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一篇关于军粮运输来点评开国时北伐和今日北伐之异同的文章也确实别出机杼,叫人耳目一新啊。” 蔡奇更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孙途,自己能成为殿试的一员居然还有这等曲折?这让他一时间竟都忘记了跟孙途道谢,心中只剩下了激荡。 孙途笑看着对方,又说道:“对了,看这文章中的种种数据细节,你应该不是普通考生吧?而且你算这些数据还真挺有一套的,想来对算学一道也有极强的涉猎?” 直到听见算学二字,蔡奇才猛地回过神来,忙躬身答道:“太尉说的是,其实学生在参考前只是江南绍兴诸暨县的 一个户房小吏而已,这些相关数据也是学生在十几年的邸报公文里看到收集的。另外,学生确实打小就对算学一道颇有兴趣,所以后来才得以被县衙录用,在户房行走。” “原来如此,看来你果然是天赋异禀了。好,很好!”孙途又连连点头表示赞许:“你这上头所写的国初太宗出兵北伐最终失利皆因后方军粮供应不上可有实证吗?” 这话问得对方脸上一红,苦笑道:“这个学生也只是根据事实推断。其一,当初大宋与辽国之间的道路本就崎岖难行,而主力大军又已杀到幽州附近,导致补给路线拉得太长——太尉深谙兵法应该知道如此一来,不提沿路危险,光是粮食的消耗就比近距离的运粮要大出许多,毕竟运粮的民夫百姓也要吃饭,而他们押运的就是粮食,自然不可能省着,如此一来,再多的粮食运到前方也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从而导致前方必然缺粮。 “其二,就是可以根据结果倒推。当初高粱河之败固然是因为太宗皇帝受伤导致全军崩溃,但其实在学生看来,这只是表象,此败的根本还在于北伐大军粮草不济,军中将士早已困顿不堪,这才以太宗之伤为诱因,造成了最后的溃败。” 这些论点都是蔡奇在这些年来通过搜集一些数据所得出的结论,今日被人问到,便很兴奋地一一道出,几乎都忘记了他所面对的乃是如今大宋最有权势的孙太尉。直到话说完,他才醒悟过来,又是一脸的拘谨与忐忑。 孙途却满意点头:“说得好,看来你虽身在县衙只为小吏,但却一直都心系朝廷大事,难得啊。而更难得的是你在算学一道上的能力,并能将之活用,正是朝廷需要的人才。” 顿了一下,见对方面露喜色,孙途又笑了下道:“好了,今日殿试时间也到了,你先出宫等消息吧。你这样的人才,朝廷是一定会加以重用的。” “是……是,学生,学生谢过太尉提携……”蔡奇自是一阵激动,差点就要跪地叩首了,半晌后,才有些茫然地离开殿宇。 而孙途在目送其离开时,脸上更是露出了喜悦的笑容,看来这回就连老天都在帮自己啊。才刚和童沐他们提到要找专业的人才进入重要衙门呢,这里就找到了一个精于算学之人,这不正好能把他放到户部历练一番吗? 如此一来,因为之前看到那些大拍马屁却无任何用处的“锦绣文章”的郁闷之心便已一扫而空,在孙途看来,只要有了蔡奇这么一个先例,今后科举考场之上必然会涌现出更多的相关人才,从而一改传承几百年来的,只以诗词歌赋或是生花文章来取进士的陋习,让更多人才为自己所用。 之后的事实表明孙途还是有些小瞧今科的百来名殿试考生了。这些人里或许充斥了许多只会写花团锦簇奉承文章的考生,但也绝不只有蔡奇一人有着真本事。 其中有三人,不但能把文章写得精妙,而且各有自己的道理,叫人一看之下,就连连点头。 比如这个来自淮南的名叫沈图的考生,他就从文武之分上道出了今日之大宋与过去的不同,并以此为延伸,将汉唐一并拉了过来,进行了强有力的对比。虽然也有一定的吹捧之嫌,但其文章里的一切都合情合理,更有自己的诸多看法,光以文章本身来看,显然是要强过蔡奇不止一筹的。 另外一个京畿考生张楠,更是从用兵之道上对之前历次北伐来作了剖析,堪称深入浅出,哪怕是那些不懂兵事之人都能从其文章里读懂许多大宋之前屡屡败北的主观因素。他甚至还大胆地将大宋自太宗以来就有许多天子喜欢在东京城里遥控指挥前方战事的缺点给点了出来…… 这篇文章唯一的缺陷就是半白不古,应该是张楠为了迎合孙途这个主考废除古文的说法而做出了一些遣词造句上的改变。只可惜,行文的许多习惯却不可能轻易改变,所以一眼看去,总叫人感到有些别扭。 但即便如此,孙途对此篇文章也是颇为赞许的,至于其人如何,那就不是只看一篇文章就能做出判断了。 反正在接下来几日的批阅考生文章的过程里,孙途还是大有收获的,只从这百人中,就找出了十几个有见识,也有潜力的考生苗子。对此,他自然感到了满意,同时也做出了相应的安排。 三日后,朝廷终于公布出了此番殿试的最终结果,沈图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一个叫杨常年的考生成了榜样,张楠则是探花。 至于蔡奇则在他们之下,成为了二甲头名,传胪。不过据说,本来孙途是打算把他列为第三探花的,但在和童沐一番密议后,却将他的名次往后靠了一位,如此一来,这位蔡奇在此番科举考试里就不那么显眼了。毕竟人们最关注的,还是那三个排在一甲的考生啊。 可即便如此,在得知自己居然高中二甲头名时,蔡奇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哪怕是在随后又一次进宫,和一众同年一道拜谢朝廷和天子时,他都有种灵魂出窍的不真实感。因为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成为进士,真正成为朝廷命官的一天。 而更叫他感到惊喜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金殿之上,天子便下了特旨,将他这个新科进士拔入户部任员外郎一职,并负责对北伐大军的粮食供应一事,这显然就是一份极大的信任和荣耀,以及重担了…… 至于其他进士,张楠也被破格放进兵部,沈图更是直接入了政事堂中任了小官,真正就是进了中枢。 只此一招,就让这场科举在大宋民间带起了层层涟漪,让所有读书人再度对这全新的科举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原先的抵触自是一百八十度的发生转变,毕竟相比于以往的按部就班,如今的科举更能让有才干的学子迅速出头啊。 正文 第1096章 帝国末路 秋风起,寒意浓,雁南飞。 九十月本是收获的季节,但此时的临潢府内无论贵人还是平民却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再顾不上城外平原上已经长大的各色猎物,也管不了那一亩亩田地中已作金黄只待收割的大片麦子,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收拾行李,尽快逃离这座大辽国的上京城,赶在宋国大军杀到前,逃往远方。 耶律大石立身于皇宫最高的一座城楼上,居高临下的俯瞰几乎能把下方整座都城都尽收眼底。而在看到那一片兵荒马乱,急于逃走的景象后,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人也显得更苍老了些。 本来正当盛年的当今大辽皇帝,只在短短几年里就变得须发花白,满面皱纹。这都是多年的压力和屡屡的征战带给他的创伤,与宋人联合、交手后的大损伤,与耶律延禧间的辽人内战,再加上现在又一次与宋人血战……几年里,耶律大石几乎都没有过放松的时候,一千多个日夜的操劳,让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已燃烧殆尽,真正的身心俱疲。 而更叫他绝望的是,哪怕自己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却依旧无法如想象中那样中兴大辽。他好不容易在去年时把耶律延禧及其残部尽数铲除,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呢,大宋北伐的大军又已扑杀过来,而且这一回的宋军的声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导致大辽南方的诸多城池守军都未能真正抵挡住他们汹涌的攻势,只半年时间,挡在上京前头的十多座城池关隘已彻底陷落,现在的大辽京城几乎都已彻底暴露在了宋军的刀枪之下。 说实在的,这是以往任何一个辽人都无法想象的事情。纵然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或曾想过大辽会被突然崛起的金人所灭,却也不曾设想有朝一日自己会亡于一向积贫积弱的宋人之手。 但是,眼前的现实已经告诉所有辽人,一切都已经不同,宋人真已经有了能够灭亡他们的实力,他们的百万大军正在朝着上京杀来。 插播一个完美复刻追书神器旧版本可换源的APP--换源神器。 耶律大石长长的一声叹息,同时又是一阵感叹,叹当初自己为何就没能把握住那个能为大辽铲除最大隐患的机会呢。因为他很清楚,宋国所以能在短短时日里崛起,就是因为出了一个孙途。 想当初,他初见孙途时,对方还只是东京城里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官呢,那时的自己只要一只手指头就能将其灭杀。哪怕后来,他依旧有不少这样的机会,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就是在南京城外,当时自己的部下萧延平都已经把孙途射下水去了。若那一箭真射杀了对方,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吧。 可结果,这孙途却还是逃过了死劫,然后用几年时间一点点往上爬,到今日都已经成为了大宋国中权势最大的那个人,只是其部下的一些将领,就已经带几十万大军朝北杀来,杀得辽国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了。 “时也命也,如今也 只剩下一个办法了。”最后发出一声轻叹后,耶律大石收回了目光,对身后等候的一些臣子说道:“这就搬城逃离上京,把这里让给宋人吧。” “陛下,我们真这么走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守住上京吗?这里的城池毕竟是我们先祖花了十多年时间修建起来的,防御都在,我们的兵马也足够……”有臣子满心不甘地说道。 耶律大石却一摇头:“没有用的,人心已乱,军心不再,纵然勉强死守,怕也守不了太久。更何况,前方的战报你们又不是没有看过,那宋军主将岳飞攻城作战最是犀利,更有能从空中突入城池上方的新式兵器作为辅助,我们的城墙防御压根就可能挡住他们如此猛攻,到头来只是白白让人送死而已。既如此,还不如赶在他们之前离开此地,往西避让。”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毕竟那里还有西京,还有数十万大辽军队可为后援。而且,只要往西而去,我们就能与宋国拉开足够大的距离,让他们的后续兵力及粮草补给跟不上。到那时,以宋人主将的明智,当不至于再冒险追击,哪怕他们真敢追杀过来,说不定反而也会因为后勤补给等方面的原因败在我们手上。所以现在撤离上京是最后,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众臣子眼中依然满满的皆是不愿,毕竟这可是大辽上京,最重要的一座城池啊。而且就在几年前,它才刚失陷于金人之手,要是再这么来上一遭,只怕辽国上下的心气儿可就彻底被摧毁了。 耶律大石见状哼了一声,不再与他们多作废话,只板起脸来道:“这是朕的旨意,你们只管照做便可!” 他一旦这么开口,群臣终于不敢再提异议,纷纷弯腰答应。不过他们心里却是悲凉的,恐怕这一走,终他们一生,都不可能再回到这里了。 十月初三日,大辽上京驻军及大部分百姓都开始出城西逃。虽然他们在走时尽量带上了值钱的金银细软,但这次毕竟是逃命不是搬家,所以还是把无数的珍宝财物留了下来。那都是辽国一两百年积累下来,以及从金人手中抢回来的东西啊,现在却只能便宜即将杀到的宋人了。 本来,按照许多臣子的意思,是打算在大家离城时直接纵火焚烧整座上京城的,既然自己守不住,那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宋人。可结果这一提议却被耶律大石给否决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真这么做了,只会让给整支西逃的队伍带来更大的危险。 倘若上京整座城池都在,宋军在来到后自然就会先占领全城,进行各方面的安排后再做后面的打算。可一旦连这座城池都已经被毁掉的话,宋军想要立功就只能继续衔尾追杀,跟他们来个不死不休了,这可不是耶律大石所希望看到的。 可以说,耶律大石这回玩了一手金蝉脱壳,但这个蝉壳本身又有着足够大的吸引力 ,如此才能确保逃跑之人的安全。 宋军此番与辽人确实有着难言的默契,就在辽人离城五日后,打着大宋旗号的先锋军队便出现在了上京城下。 而当他们发现整座辽国都城几乎成为一座空城,只剩老弱人等不能远行者后,也果然没有再在城中展开杀戮,而是一面分兵守住各城门,一面占领城中各要紧所在,同时还出快马把这一消息传回后方。 两日后,岳飞亲率大军赶到,看到城中这番景象后,他也是一怔一喜:“真是想不到啊,那耶律大石竟如此果决,为了保存人口实力,竟把整座上京城都给让了出来。只是这么一来,却也让我们的伤亡大减,同时也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只怕几十年里都不可能再恢复元气了。” “将军,咱们是不是该继续派兵追击。据城中留下的辽人交代,他们离开这里尚不满十日,若是以轻骑急追,还是有机会的,毕竟西逃的辽人有太多百姓,根本就走不快。”有部下急声问道,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岳飞在略作沉吟后却摇头道:“不,传令全军就在城中安心驻扎,不得冒进。辽人既然已放弃了上京,就一定会不惜一切地保住那些人口百姓。若我们贸然追击,只怕会被他们以重兵拦截击败,白白损伤兵马。你们可别忘了,真论起骑兵战力,我们终究还是不如辽人啊。” 这话倒是点醒了其他人,别看这段日子宋军北伐屡克城池,势如破竹,似乎辽军都变得不堪一击。但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那只是因为之前那些城池守军本就在兵力上远远不够,且才刚刚经历了多场大战,是伤疲之身罢了。一旦真和辽国最精锐的主力在旷野上决战,宋军还真不敢说一定能取胜呢。 至于用骑兵对决,这两年才有所起色的大宋骑兵更不可能是辽人的对手了。所以岳飞的这一决定无疑是相当正确的,稳扎稳打先把上京占住,然后以此为中心辐射着把周围大片辽国城池全部拿下,才是对大宋来说最合理的战术。 至于之后,到底该继续西进,还是见好就收,就等后方主帅董平,乃至于朝堂上的孙太尉来作最后的决断了。不过以岳飞看来,这样的战果已经足够,不必贪心到继续想要把辽人赶尽杀绝。 因为此番之后,辽人已失去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最重要的一片土地,被迫西迁的他们接下来不但要面对陌生而复杂的环境,还将面临来自西夏国的挑战。毕竟当他们迁居西边后,就与西夏的距离更近了,而且对方也正在派兵东进呢,说不定双方还可能在这一回就战上一场。 如此一来,也就意味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自唐时崛起的契丹族,大辽国,在历经两三百年之后,终于如许多游牧民族般,即将滑入灭亡的深渊。 至少,大辽帝国已走向了它的末路! 正文 第1097章 声望顶峰 秋去冬至,北风加上大雪让东京汴梁的气温骤降,往日热热闹闹的大宋都城此时街上也看不到几个人影。 不过与外头不同,足足生了五六个无烟炭炉的枢密院节堂之内却是暖融融犹如春日,孙途坐在那儿须穿一件单衣便已足够,直到童沐几人推门带进了外间的一股寒风,才让正低头看着手中文书的他眉头一挑,抬眼望去。 童沐与孙途在这几年的配合中关系日益密切,此时也不见丝毫歉意的,一面摆手让边上的仆役为自己等人准备茶水,一面拍去肩头残留的雪痕,口中则道:“你看的可是昨夜以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北方军报吗?” 作为当今朝中宰执再加上太傅,童沐的消息自然也是相当灵通的,哪怕是与他并无太大相干的军中之事,也都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情报。对此,孙途也不以为意,轻轻点头:“正是,不过枢密院这边为了不打搅到我,所以直到刚刚我来衙门才知道的此事。幸好不是前方出了什么大变故,要不然看我不狠狠办他们一个延误军机的重罪。” 他这话说的虽然很重,但眼梢嘴角的笑意还是透露出孙太尉并没有真个动怒,反而心情正佳。毕竟自九月以来大宋北伐就是捷报频传,十月间更是连辽国上京都已被岳飞率军拿下,可以说到那时,大宋北伐之事已经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接下来不过就是常规的追亡逐北,扩大战果,稳定新得的辽国城池的相关事宜了。 所以哪怕孙途是在今日才看到的战报也无关紧要,童沐也知道这点,便也跟着打趣道:“是该好好给他们提个醒了,毕竟这可是少有的能让你孙太尉操劳一下的事情了。” 就在他这话出口时,孙途突然一怔,继而仰面哈哈笑了起来,表现得极其畅快欢喜,倒把周围几人都给看得有些发懵了,不知他因何如此高兴,总不可能是因为听了童沐这句笑话才发的笑吧? 书友们之前用的小书亭已经挂了,现在基本上都在用换源神器app。 就是童沐也在看他笑了一阵后有些忍不住道:“千里,你这是在笑什么呢?难道前线又有什么大捷传来了?可不对啊,如今辽国境内的势力都已经随耶律大石西迁,都不敢与咱们交战了,还能有什么捷报?” 孙途这才收住了笑,欢喜地将手中战报递了过去:“你看看吧。要说真就是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连老天都是站在咱们这一头的。” 童沐赶紧伸手取过了这份战报,一目十行地迅速扫过,这一看之下,他脸上也露出了狂喜之色,连身子都微微发了个颤:“还真就是天助我也!真没想到,事情竟会有此等发展。” 他二人如此表现自然引得其他几名官员满心好奇,直到童沐把战报交与他们,由着传阅,众人才在一阵啧啧声中欢笑不已:“竟有这等事情,想不到辽人在举国西迁时竟会和夏人相遇,双方就这么厮杀一场……” 原来,就在十月下旬时,往西而去的辽国 军队及百姓居然就和奉了大宋之命,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来,只能一再拖延的西夏十万大军迎面给撞上了。 照道理来说,这两方是很难在那个时间点上相遇的,毕竟大宋北伐都快结束了,西夏军队应该早早就已深入辽境,如此辽国那边自然也能想法儿加以躲避。可偏偏,怀有私心,想要保存实力的西夏人却一直拖着,慢慢进军,直到十月间才来到辽国西京附近,从而和辽人大队迎面相撞。 说一句西夏人这回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半点不错了。当时的情况里,无论夏军还是辽军都没有了躲避的余地,最后只能是仓促开战,杀了个两败俱伤。 要是照双方实力来看,其实辽军还是占着压倒性优势的。可偏偏因为他们这回是整族迁徙,拖家带口有着太多百姓在队伍中,这便束缚了他们的手脚,从而导致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对他们极其不利,只能分出一部分兵力来应对夏军,主力却得龟缩后方以防御为主。 这就拉平了双方之间的实力。再加上西夏主将也是个善于抓敌弱点之人,很快就制定出了以不断袭扰辽人百姓,使其自乱阵脚的战术,这就更给了辽人以重大打击。 结果在经过十多日的拉锯攻防后,双方皆损伤惨重。十万西夏军折损过半,而辽人方面更是付出了七八万将士战死,以及无数百姓的伤亡。这让辽人雪上加霜,情况当真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 如此两大敌国的互相杀伐,伤亡惨重固然叫人感到欢喜,可更叫孙途感到痛快的,是西夏人因为这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而付出的惨重代价。要不是他们阳奉阴违,迁延不派兵马西来,只怕都不可能出现这一场使其元气大伤的战斗。实在是让人有种大出了一口恶气的畅快感啊。 童沐等人也是一阵高兴,纷纷直言这就是西夏人的报应,谁叫他们一直不肯听从朝廷之意尽快发兵,这下损失可比配合大宋军队攻辽更大了。 “下官以为如此捷报我们该尽快传于天下,好让天下民众都高兴高兴。” “那是当然,眼看就要过年了,没有哪个消息比辽夏两国互攻皆伤来得更好了。”孙途也笑吟吟道:“对了,之前提到的关于收拢辽国财富一事都做得怎么样了?京城内外可还有好多人等着拿回本钱,再得利息呢。” 原来在辽人西迁之后,大宋方面便派出了不少官员前往辽地接收归拢那些辽人无法仓促带走的财物。要知道之前所以能让大军火速北伐,靠的就是发行国债,以民间财富强北伐之军啊。现在既然大战得胜,自然是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该给那些百姓们发还本金利息了。 童沐一听就笑了起来:“回太尉的话,我等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你商议此事的。事实上,这两日里,已经陆续有相关财物送进京来了,若是照你之前定下的两到三成的利润来算 ,开销可是不小,只怕到时候剩余给国库朝廷的却未必太多啊。” “既然一早就应允过天下百姓,我们就断没有出尔反尔的做法,不然如何取信于民?更何况,那些只是浮财,对朝廷来说,征服北方辽国全境,其国土城池和百姓人口才是最重要的,才是能在将来为我们增添力量的所在。所以这些财物大可全部以利息和本金的形式交付曾买了国债的百姓,只要够给将士们发放赏赐和粮饷的就行了。”孙途大手一挥,当即就做出了决断。 顿了一下后,他又笑道:“更何况,在此番国债的买卖中,我家也是出钱买了不少的,我总不能因公废私,让自家吃亏吧?” 这最后一句话顿时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其实何止是他,童沐,以及如今完全站在孙途这一边的官员们也都多多少少出钱买了国债。这既是对朝廷,对孙途的支持,也是为了能增加一份俸禄之外的收入嘛。 童沐当即凑趣道:“哦?却不知太尉你这回买了多少钱的国债啊?” “不多,也就五万贯而已。”孙途笑了下:“听说你也一样?” “是啊,我也买了五万贯国债在家中放着,说实在的,这几月我还真担心前线会出什么乱子,导致我那些钱财都打了水漂呢。要知道,那可是我积攒多年才存下的所有身家啊。” 孙途笑着再度点头:“谁说不是呢,要是真败了,我们全家可都要喝西北风去了。”说着又是一阵大笑,随后,边上那些官员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见微知著,只从孙途和童沐这两个如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都只能拿出五万贯来购买国债就可看出他们确实不像以往那些掌权者般贪婪而重私利。要知道,这五万贯摆在民间固然是一笔大数字,是无数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财,可对官员来说,却只是小事一桩。 当初梁中书为蔡京贺寿,每年都会为老丈人准备十万贯钱财的珍宝,而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巴结蔡京每年的供奉,若是全部加起来,这个数字真就能富可敌国了。但显然,有着更高目标的孙途是不屑于用手中之权去为自己谋此等私利的。 也正因如此,如今的大宋朝堂已一扫当初的奢靡腐败之风,也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现在又有了连续的大胜,以及国债连本带利的好处,这让大宋百姓的日子过得越发殷实红火,也让孙途在民间,在朝中的声望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顶峰。 到了今时今日,天下人已渐渐忘记了在朝堂之上还有一个如木偶般的皇帝赵佶,在无数人眼里,太尉孙途就是那个至高无上,可一言决定整个国家,万千黎庶走向的唯一掌权者。 甚至于民间已经开始传开了一个说法,不日间,孙太尉就会如当初的曹魏代汉,赵家代周一般,把赵佶这个傀儡皇帝一脚踢开,由自己坐上那个天底下最贵重的位置! 正文 第1098章 赵宋终结(上) 一件尚未成真的事情一旦真有无数人都认定了它会发生,并时常提及,那或许就离它成真的那一天不远了。 如今的大宋各地,就正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上自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无数人都在谈论着已经大权独揽,声威顶天的孙太尉会不会踏出那一步,取那个昏君赵佶而代之。 一开始,这样的说法只出现在私下场合,还没人敢在大庭广众道出。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在进入十一二月后,当北伐大胜,辽夏互战,导致双方元气大伤,大宋真正已控制大片辽国土地及城池的消息传开后,这一论调就再也无法遏止住了。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追书app,【换源神器APP】缓存看书,离线朗读! 东京这里还好一些,一旦出了京畿之地,无论是街头巷尾,还是酒馆茶肆之中,总能听到某些人在作着高谈阔论,以各种事实和历史来推断孙太尉必将在这一两年内废皇帝自立,从而彻底取代大宋朝。 而叫人尤其感到意外的是,当这一说法甚嚣尘上时,天下百姓居然没有半点反感之意,或许有部分守旧的所谓忠臣私下里会大骂孙途狼子野心,但绝大多数人却表现得乐见其成,似乎在他们看来孙途称帝是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对大家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这不能不说是赵佶及大宋朝廷的悲哀了,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就连普罗大众都不再与他们站在一起。但说到底,这还是赵佶自己酿下的苦酒,他的贪婪自私,肆意妄为让大宋百姓在前些年里吃足了苦头,早让百姓对他绝望,离心离德。所以当有更好的人选出现时,大家自然更愿意让孙途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来当这个天下之主了。 当这样的风气开始在朝廷之内蔓延开来时,不少官员就动起了心思来。进入腊月后,更是有官员在私底下相互串联,打算找个机会给孙途来个劝进什么,甚至都有人开始把主意打到了宰相童沐的身上,希望由他带头劝进。 而对此,作为孙途最坚实盟友的童沐却不曾点头,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意思,莫非他想要避嫌吗?还是说孙途他想做曹操,不想让自己背负一个以臣下篡夺皇位的臭名声? 可也不对啊,当初的曹操所以没有踏出最后一步,说到底还是因为那时天下尚有东吴和西蜀两大强敌在侧的缘故,他怕自己一旦篡位就给了那两方以联手出兵的口实,所以选择了隐忍。 可是现在的天下大局却与汉末完全不同,在孙太尉的主导下,大宋前所未有的强大,就连辽金西夏等外敌都已失去了威胁,只能在旁苟延残喘,试问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他也不是那种真把名声看得比一切都重之人啊,如今人心所向,岂有不顺水推舟,取赵氏而代之的道理? 当各种猜想纷纷不绝时,时间又来到了腊月十五,正是今年最后的一个大朝会之日。 清晨时分,无数官员齐聚皇宫,排了整齐的队伍进入了大庆殿中朝见天子。 自打赵佶被孙途半软禁在皇宫, 几乎没有任何实权之后,每月两次的朝会也不再像以往般由着一批批不同身份的官员各自奏对,而是让京中百官共聚一殿,然后各自把这半来月里需要处理的大事悉数道出。 其实这说到底也就是一个走过场而已,只是让赵佶这个皇帝在群臣面前小露一脸,至于决策权,他是半点都没有的。一切军政事务早由政事堂和枢密院一一处理完毕,他在此刻也就一摆设,甚至连那傀儡都不如。 当群臣大礼参拜时,高坐于御座之上的赵佶眼中却有些茫然和异样,直愣愣地看了这殿内的一切良久后,方才摆了下手道:“诸卿平身免礼。今日有何事要禀奏啊?” 这样的事情今年以来已经有了十几二十次,群臣倒也熟悉,当下就有官员走臣班里走出来,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当众道出,然后再由群臣商议一番,做出最后的定夺。 似乎这场朝会的一切都与以往没有什么两样,唯一有些异样的,就是上方的天子显得有些异常,总是魂不守舍,有时需要臣下们连续呼喊几声,他才回神,然后跟提线木偶似的点头:“你等所言甚是,就照此办理吧。” 这样的表现自然让人觉着有些古怪,但再想想这几年里赵佶的处境,大家也就释然了。换了谁,老是当这么个什么都做不得主的傀儡皇帝也确实会感到懊丧无力,从而心神不守吧。 直到朝会快要完结时,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可结果,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年的大朝会就此告终时,赵佶却在最后开了口:“诸位爱卿且慢离开,朕……朕也有一事想要宣布。” “嗯?”朝臣都是一愣,继而许多人都把目光落到了孙途及童沐二人的身上——天子突然有此一招,你二位不加以阻拦吗? 结果孙途二人还真就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依旧静立前方。如此一来,其他人算是明白了过来,恐怕皇帝这一出就是他们二人在背后指使,而要真是这样的话,此事只怕是…… 就在众人错愕而紧张地看着赵佶的当口,他已起身说道:“朕自继位以来,多行错悖之事,使我大宋百姓受苦,民生凋敝,国力日衰,以至差点就被辽金等外敌所侵,使万千黎庶遭受大劫。此等种种皆朕之过,让朕惭愧后悔不已。 “幸赖天不绝我汉人宗嗣,既有孙途童沐这样的肱骨之臣,又有无数将士拼杀在前,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才保住了大宋天下,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然即便如此,亦不能消除朕身为人君所犯下的种种过错,尤其是当初信用蔡京高俅等等奸佞小人之过,纵是他日写入青史,也将被天下人笑。朕,实在愧为这天下之君,上对不起天地祖宗,下无颜对群臣百姓,更无能力使我大宋更进一步。故而,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就此退位让贤,让有德有才者为君……” 听着赵佶缓缓把自己决定让出皇帝之位的意思说 出,哪怕群臣已经有了相当准备,依然让所有人感到阵阵愕然,霎时间,整个大庆殿内已陷入到了绝对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神色变幻,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有几人更是身子不断打颤,就好像是得了寒热病突然打起了摆子似的。 谁也没想到,这等大事会来得如此突然,皇帝连跟群臣稍作商议都没有,就直接宣告自己将要退位了。片刻后,就有许多人再度把目光落向了孙途,有人脸上带笑,有人神情复杂,也有的则是难掩悲愤,终究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赵佶的精神也不是太好,在说出自己就要让位后,他的喉咙也是一紧,并没有把最后让位给哪个的话完全道出,双眸之中还带着深深的悲伤。身为一国之君,最后却落得需要自己主动退位,这对他来说不光是权力的彻底丧失,更是自古以来少有的最大侮辱了,他,真愧对赵家的列祖列宗啊…… 皇帝那伤心的神情更是让群臣的心情一阵激荡,哪怕是那些乐于见到由孙途取代赵佶称帝之人,这时也只觉一阵心酸,不见半点高兴了。说到底,多年的君臣名分可不是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的,哪怕这个君王实在没有明君之行,明君之相。 至于那些骨子里还是忠于赵宋的官员更是悲愤交加,终于,在一阵沉默后,一人突然站了出来,直看着孙途喝道:“孙太尉,你好大的胆子,真就要逼迫陛下让位给你吗?你可知道,此等行径意味着什么吗?此乃谋逆,是要遭天下人唾弃,被万世之人所鄙夷的。自古以来,从未有一个篡位者能得美名,你身为人臣,真要干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来吗?” 此人说到激动处,更是须发皆张,身指不断点向孙途,完全不见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众人见此,也不觉大生敬意,但想想或许如今朝廷里,也就他这样的数朝老臣敢于如此直接斥责大权独揽的孙太尉了。因为他正是礼部尚书张渐,一个与蔡京年岁相当,曾历三朝不倒的老臣。 面对如此指责甚至是辱骂,孙途却显得颇为镇定,不见半点动怒之意,只是说道:“张尚书你何出此言?本官可从来没有说过要篡夺天子之位,你这么说是不是太过随便了些?” “难道陛下让位不是被你所逼迫,而这皇位不是非你莫属了吗?”张渐寒了张老脸又大声说道。 “张老尚书你也太急了些,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指我为敌,可不像你以往的为人啊。”孙途却依旧摇头,心平气和道:“你且听听陛下到底是怎么说的,最后再作评断也来得及。” 这时,包括张渐在内的众人都露出了更为怪异的模样来,然后全看向了赵佶。这皇位要不是禅让给孙途,还能给谁?原先倒还有太子,可后来不是被废了吗?难道还能有其他更好的人选不成?可即便真有,孙途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 本书完结倒数第二天。。。。所以再求下票吧。。。。 正文 第1099章 赵宋终结(下) 看着群臣那一片异样的表情,赵佶心里一阵苦涩,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这个孙途实在太可怕,他比自己所知的史上诸多篡位的逆臣都要谨慎,手段也更厉害。与他相比,汉末的董卓曹操和后来的司马氏,又或是唐末五代那些手握兵权不断夺取帝位的军阀们的行径都太过粗暴简单,太过容易落人口实了。而更可怕的是,孙途所倚仗的这一点,即便到了现在,也没人能够看破。 一抹苦笑后,赵佶终于说道:“张卿这回确实是错怪孙太尉了,他从来就没有代朕自立之意,一切全都是朕自知罪孽深重,不能再在此高位上祸国殃民才做下的决定。至于待朕禅位后的继任者——”说着,他的目光往殿外望去,就在那个小小的人影沿着长长的阶梯来到殿门前时,他也道出了这位的名字:“柴逊!” 听到这个陌生到了极点的名字,殿内群臣都愕然愣住,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此人何德何能竟能接受如此天子重位,就连张渐等本来打算无论赵佶说什么人继位都要反对的臣子也短暂的陷入沉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随即,众人才发现在二十来个禁军将士的护卫下,一个身着华贵袍服,气质尚佳,但却年龄只得十岁出头的孩童正迈步进入殿来。在看到高高在上的赵佶时,他也没有太多的恐慌,按照臣子该有的礼节,就冲皇帝行下了跪拜大礼:“臣柴逊叩见陛下。” 这就是柴逊?那个即将继任天子重位之人?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啊,凭的什么这个位置由他来坐?哪怕是换作废太子赵桓,甚至是孙途自己当了这个皇帝,大家都还能接受些,可这么一个年龄幼小,名不见经传,又没有什么显赫家世的黄口小儿,怎会被选为下一任的天子? 都不用张渐再出来反对质疑了,当下里就有十几个官员相继跳出臣班来,纷纷大声道:“还请陛下恕臣等不恭,此事实在叫臣等无法接受。此子既非宗室,也未有任何大功于我大宋朝廷,焉能居此高位?” “陛下,天子之位关系到天下江山社稷,亿万黎民,岂可如此儿戏?臣万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陛下……” 面对着如此多人的审视和敌意,年纪尚小的柴逊终于感到了一阵恐慌,跪在地上的小身体都开始打起颤来,目光则不住在四下里寻摸,就跟溺水者抓救命稻草般,想要找到一个依靠。最后,他的目光落定在了最前端的那人身上,有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好看到了孙途已一步迈了出来。 他只用目光在那些还在吵个不停的官员面上一扫,这些人就突然身子一震,纷纷住嘴,殿内的气氛也为之一肃。而后,孙途才哼了一声:“你等皆是朝廷重臣,现在却跟街巷中闲汉泼皮般吵闹不休,真是岂有此理!” 顿了一下后,方才放缓了语气道:“我知道你们都在质疑什么,觉着柴逊他身份不够,似乎和皇帝之位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陛下作此决定完全就是胡闹,对吗?” 或许很多人心里确如其所说,但表面上却不敢展露,只能保持沉默。而孙途的一双眼睛却盯在了张渐身上,他很清楚,此人正是今日需要克服的最大障碍,只要让他无话可说,便能凭此压服百官,顺利让赵佶退位了。 可即便是张渐,在被孙途如此虎视眈眈般盯上后也是一阵的恐慌,蔡京、梁师成、李纲、宋江……一个个曾经比他地位要高得多的朝中重臣的死状走马灯般在其脑中盘旋,那都是和孙途为敌的下场,他可不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啊。 但是,作为礼部尚书,作为大宋数朝老臣,张渐又不得不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与孙途周旋,总不能就这么任其把天子给废了吧——虽然听着是禅位,可其实就是废立! 在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张渐终于是一咬牙,回看孙途:“孙太尉说的是,老夫确实很难认同让这么个与我赵宋毫无关系的外人,这么个黄口竖子来当天下之主。相比起来,倒是孙太尉你更适合呢。” “哈哈,我乃大宋臣子,岂能干出某朝篡位的勾当来,那不是要惹天下人共同声讨吗?”孙途却是一笑摇头,立刻就否定了对方的这一提议,随后才又把脸一肃道:“至于你说这柴逊与我大宋没有半点关系,却也不对。张尚书,你也是饱读诗书,熟悉历史之人,难道到了现在都没从他的姓氏上看出一点端倪,看出他与赵宋之间所存在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吗?” 张渐一愣,皱眉思忖了起来:“柴逊,柴家,柴家……”忽地,他双眉一挑,脸上已露出了极大的惊诧之色:“难道说此人竟是……竟是周世宗柴荣的后人?” 只此一句,顿时就让殿内其他人等的脸色都再度大变,有惊讶,有恍然,而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忌惮。不是忌惮柴逊的身份,而是忌惮孙途的手段,为了找出一个正当理由来把赵家从皇位上驱走,他居然找到了这么个人物! 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显然孙途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握有了这张王牌,也就是说早在多年前,他就有心要把赵佶,乃至整个赵家从天下之主的宝座上给掀翻下去了。如此心机手段,想想都叫人后背发凉啊。 是的,其实早在当初还在山东时,孙途就已经在为这一日布局了,所以才会把柴进留在身边。话说那时候的他留着柴进倒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一旦真与朝廷开战,还可以打出为柴家后人复位的旗号,直指赵家得位不正。 只是后来,随着孙途地位不断提高,这一手后招倒是用不到了。但柴进,以及他的儿子人等还是被孙途养了下来。直到这次,才由其孙子柴逊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不过这对柴进来说也算是好事了,至少让柴家重新走上了那个最高的巅峰,哪怕是个傀儡,而且称帝的时间怕也不会太长。 “然也,他正是当初被太祖赵匡胤夺去皇位的柴宗训的后代子孙。想当初,赵匡胤在那乱世因周朝主幼国疑,怕汉家江山为外族所侵才悍然于陈桥发动兵变,这才有了百年大宋天下。而今日,赵佶失道,致使天下百姓受苦,自知其罪,故决定重新把天下让还与柴家后人,敢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顿了一下后,孙途更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想此事要是传于后世,只会被万代传诵,直言我汉人果然多是为国为民之智者,而少权欲熏心之辈。其美名甚至都不在尧传舜,舜传禹这样的先贤之下了吧?” 好嘛,经孙途这么一说,还真让他把道德制高点都给占领住了。竟让张渐这个礼部尚书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驳才好,事实上,他也确实拿不出充足的理由来反对这一出了。 其实谁都知道,让赵佶禅位柴逊只是一个过度,总有一日,或一二年,或两三年后,他便会再来上一次,把皇帝之位禅让到孙途手中——而到了那时候,孙途得此位就变得名正言顺,再没有人能提出质疑了,毕竟他之前只是宋臣,而之后柴逊还是被他一手扶保上来的,自然不存在以臣凌君,如曹丕司马炎之流般的恶劣后果——但偏偏,谁都无法在此刻挑出什么大错来。 而且更叫人感到恐慌的是,随着孙途把这一点彻底挑明后,也就意味着他已把自己推到了和太祖赵匡胤同一位置上。 赵宋的开国其实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情,是当时手握兵权的赵匡胤假称有辽人犯边,然后在带大军出城后突然在陈桥发动兵变,杀回汴京,夺了孤儿寡母的皇帝位,真论起来,不比曹丕等人好多少。反倒是孙途今日所为,至少比他要强上许多,他可没有欺负什么孤儿寡母,而且十多年南北征战所立下的功勋更在赵匡胤当年之上! 所以如果有人真认定了孙途是逆臣乱臣,那就是连带着把赵匡胤也给骂了进去。哦,对了,就跟继承了基因似的,就在赵匡胤死后,他弟弟赵光义居然又复刻了一遍自己兄长的做法,同样从自己的侄子手里夺走了皇位。所以无论怎么说,只要认为孙途此行为有问题,那就是否定了赵宋百年的正统性,那孙途窃其皇位就更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了。 这是一个从哪边走都无法走通的死路,饶是张渐等人,在苦苦思索后也拿不出反驳的理由来,再加上孙途本就大权在握,一言九鼎,禅让一事已成定局。 在一番沉默后,终于随着童沐这个宰相的抢先表态,而使群臣随后作出了接受事实的决定。反正无论他们如何反对挣扎,到最后总无法改变孙途的主意,那就坦然迎接赵宋终结的现实吧。 大宋宣和十一年腊月十五,天子赵佶下诏罪己,同时自请去自己皇帝之位,禅位后周柴家后人柴逊。待到明年正月开始,就将改国号为周,改元,靖康…… 大宋宣和十一年,存续了百年之久的赵宋王朝,由此终结! 正文 第1100章 《寻踪论古》(二) “探寻前朝古物,纵论历史沧桑。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收看新一季的《寻踪论古》节目,我是主持人小蔡。 “这一季的寻踪论古我们不光有前往各处古迹原址进行探访发掘,也将前往全国各大博物馆,带领大家去近距离地感受那几百上千年的古董的美妙,以及深藏在这一件件古董背后的动人故事。 “今天我们要去的,就是位于首都的国家博物馆,在这里,我们又将看到哪些深藏历史韵味的古董呢,请各位随着我的脚步一点点去揭晓它们的面目吧。” 随着一段开场白说完,画面已迅速转切,进入到了古色古香环境的国家博物馆中,在一段长镜头展示这一全国最大博物馆各藏馆的面貌后,镜头终于是对准了几幅藏于玻璃柜内的,美轮美奂的书画上头,而后镜头又迅速聚焦,不但让上面的画面和字体以最清晰的形式呈现出来,同时更有玻璃柜上标签特写——越.赵佶书画。 几秒钟后,画面重新回到主持人这边,而此时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稀,戴了金丝眼镜的男子:“我身边这位想必只要是经常关注我们节目的观众就一定能第一眼认出他来,没错,他就是宋辽历史学者,梅慈仁梅教授。梅教授,先跟观众网友们打个招呼吧。”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梅慈仁,很高兴又和大家见面了。”梅慈仁也是这一节目的老嘉宾了,所以表现得颇为随意,笑呵呵说着话,同时还挥了下手。 “要说今天我们要鉴赏讨论的古物,就是这几幅古画了,而且这还是梅教授之前向栏目组建议的,却不知这几幅画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那我就要考考小蔡你了,你可知道这些书画的作者赵佶是什么人吗?” “越人赵佶吗?呵呵,虽然我不是什么专门研究历史的人,但这位宋朝最后一个皇帝我还是知道的,只是为什么这里不是写着宋,赵佶,而是写越呢?” “看来你还是很熟悉宋辽以及之后的越朝历史的嘛。至于为什么这么写,自然是因为这几幅作品都是赵佶在被夺去皇帝之位,成为越国宋献公后所写所画了,所以从历史学角度来说,就不能再用宋.赵佶来作出介绍,这一点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还是作得很用心的。” “原来如此,这可算是涨了见识了。” “另外还有一个辨别赵佶真迹的小技巧我可以在这里教给大家,毕竟这几年里书画市场可是收藏界的大热门,像赵佶这样的古代大书画家,还曾有过皇帝身份,就更不得了了。那就是他后期的花鸟和瘦金体书法我们可以关注最下方的落款及用印,要是上面题的是天下一人,那就一定是假的。因为那是他还在皇帝位上才会用的印钤,等到后期,就只能用献字印,或是臣佶印了。这一点之前总被人弄混淆了,所以可以鉴别出许多的假字画来。” “原来如此,看来等某天我有五百万买下他的书画后,就能用上了。”小蔡又笑呵呵地说 道,同时引来了梅慈仁的大笑。 “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就请梅教授为我们讲述一下这些古画背后的历史故事吧。” “好的。”梅慈仁一点头后,镜头再切,却是已经把几幅书画从柜子里取了出来,他手里也戴上了洁白的手套。只见他不断指着那几幅书画,慢慢细说着这些书画的艺术价值,半晌后,才又评述道:“可以说,这几幅赵佶后期的书画都是极上等的国宝,只从这些书画,就能看出他的艺术造诣在当时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 “而且据说,赵佶的艺术天分还不光只在书画上,他对金石篆刻,林园建设,甚至是音律舞蹈都有着重大贡献,到现在,还有几段古舞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如果只用一个艺术家来评价他的话,那就是一个足以光耀后世,让无数后人只能望其项背的存在。” “但显然,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小蔡适时地道。 “是的,他不只是一个艺术家,在早中期,他更是一个国家的皇帝,是整个国家的最高决策者。甚至可以这么说,皇帝才是他的正经职业,而艺术家就只能是个人爱好了。可他却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到了业余爱好上,至于对于皇帝这个本职工作,却是相当不当回事,所以无论他在艺术上有多少造诣,至少在历史上,就永远要被打上一个昏君的印记,而且这个印记只会比艺术家的称号要大得多,真正的遗臭万年。” 广个告,【换源神器APP】真心不错,值得装个,竟然安卓苹果手机都支持! “是啊,所以他才会在大宋明明已经没有了外敌的情况下被臣子胁迫着禅让皇位,从此过上了软禁幽闭的生活。”小蔡也深以为然地说道。 “是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生大起落,才让他赵佶在艺术上有了全新的突破,就跟南唐后主李煜那样,因为国破家亡,身为俘虏,才作出了多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的诗词名篇。 “这放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值得我们却欣赏感怀的,但是,如果我们是生活在他们统治的那个年代,是他们治下的百姓,就绝不会希望有这样的君王了,因为这样的君王只会给天下黎民带来无尽的苦难。而不是所有古代百姓都能像宋朝百姓那么幸运,不但逃过外族侵扰,还遇到了接连两场皇朝更迭却没怎么流血战争的。” “梅教授要说的应该就是越太祖孙途发起的那两场禅让吧?” 梅慈仁点头笑道:“是啊,只要是提到宋朝晚期,就不可能绕过孙途,他虽为宋臣,却不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得过且过,而是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不但救了这个国家,也救了千千万万的天下苍生。” “这话可有些夸张了吧?” “一点也不夸张。其实我们许多研究这段历史的人都做过相似的推演,要是没有孙途这么个英雄人物出现的话,宋朝历史的走向将会如何?结果所有人都得出一个结论,到最后,北方的辽国,更北的金人,都可能出兵南侵,那样一来,一向重文轻武的宋朝就不可能守得住他们江山了。最好的结果就是退 到南方,靠着长江天险来挡下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只是这么一来,在北方的无数百姓可就遭殃了……” 主持人仔细想想,也不禁点头:“或许梅教授你说的是对的,但毕竟历史没有假设,现在总归有了孙途的出现。不过,有一点是我,也是广大网友观众无法理解的,那就是孙途明明在宋朝末期已经掌握了朝廷大权,就跟汉末的曹操,曹魏后期的司马家一样,完全可以废立皇帝后自己取而代之,又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地先来个柴周,然后再过几年才当上皇帝,建立越朝呢?” “这就是孙途比曹丕司马炎之流要高明的地方了。我来问你,提起这两个人,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额,篡位?枭雄?” “嗯,这两个用词本身就代表了他们在大家心目中不是什么好人了,而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价值观下,我们可从来没有说什么忠君是一个人必备的良好道德。而古代就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人,无论是读书人,还是连大字都不识的乡野老农,他们都有最朴素的价值观,也就是分忠奸好坏。像曹丕司马炎这样篡夺自己君主皇位的家伙,那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所以曹魏才会在几十年后就迅速被司马家给篡了国,而司马家所立的晋朝,更是早早就内乱不止,成为华夏五千年里最混乱的一个时代。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们的得位不正,从而给了后人以仿效的机会。” “这就是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差不多意思吧。而孙途就不同了,可以说,直到今日,历史上对他的评价一直都是相当正面的。当然,这除了因为他所建立的越朝确实国祚够长,让后人能够更多地吹捧他外,他得位的方式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就因为他先立了柴逊当了个周让帝?” “对的,虽然让现在的人看来,他这么做似乎真有些多此一举,反正都是抢夺皇位嘛,可摆在那时候却完全不同。这两年的缓冲,让他的声望再度达到顶峰,同时,之前孙途是宋臣,所以如果他取赵佶而代之那就是乱臣贼子。可到了末周,就完全不同了,因为那个周让帝都是由他保上的皇位,而且一直以来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他来作定夺的,他虽不是皇帝,却也和皇帝差不多,所以双方也就没有君臣名分了,这让他在之后接受周让帝的禅让就变得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再行反对。”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这个孙途不但是历史上数得着的名将,还是个政治家了。” “那是当然,作为越朝的开创者,要说孙途不是政治家,还有谁能担得起这个称号?而且,他在政治上的智慧可不光只体现在夺取皇位上头,更体现在立国之后的种种举措上呢……”说话间,梅教授的眼镜闪过一丝光芒,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 &&&&& 本月最后一天,也是本书最后一天,最后求下票票啊,有木有啊各位,啥票都要啊啊啊。。。。 正文 第1101章 大越兴华 大越兴华十五年,金秋九月,国都雒阳。 到今日,距大越代周立国已有一十五载,就连离把都城从易攻难守的汴梁迁到眼下的雒阳,都已过去了足有八年之久。 在这八年的时间里,中原天下,大越国中百姓安居乐业,各州府县也是一派祥和,欣欣向荣。靠着前朝赵宋时的商业底子,再加上皇帝孙途的多年励精图治,农商并重的诸般政策,使得大越的百业比之宋时更为繁盛,每日里一条条官道之上车马往来如梭,田间地头,更是完全被金黄色的稻麦,以及无数忙碌的身影所覆盖,叫人望之心旷神怡。 而国都雒阳城内更是热闹繁华到了极点,四通天下的诸座城门每日里都会吞吐数以十万计的人口货物,而此地百姓居民数字更是直达一百五十万,竟是远远超过了最繁华时的宋都汴京。 如此繁茂之都城,自然吸引了无数商家在此开设各种不同商铺楼阁,而这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和向往的,还要数同样从汴京搬来的天下第一楼樊楼了。虽然如今的樊楼主人早已更换,八成以上的资产更是完全控制在朝廷手中,但这里的一切依然奢华美好,是天底下最最有名的销金窟,就连那经典的五楼并立,势若梅花的格局都完全照搬过来,但里头的一切却比汴京时规格更高。 这里的美酒佳肴,美人舞蹈,还有各种听过没听过的娱乐项目,都足以吸引天下之人,甚至是他国之人都不辞辛苦地特意跑来一趟,只为领略这天下第一楼的风采。 方才入更,华灯初上,樊楼内外已是欢声笑语,丝竹歌舞响成一片,不时吸引着外间行人流连忘返。而在楼内,更是灯火辉煌,几处楼内客人如织,他们或饮酒,或耍乐,当真是和乐融融。 当然,也有一些喝醉了的客人因为某些小事口角而生出些乱子来,然后自有楼内护卫人等上前劝说,若是有不听的,再拿下法办。只消一张名刺,就能让闹事者在雒阳府衙中关上十天半月了,毕竟这里可是官家产业。 也不是所有人在喝醉后就喜欢寻衅闹事的,也有人更喜欢大声说笑,纵论天下,对此,自然没人干涉,有时还看能引得周围其他酒客一起参与到讨论中来呢。无论是国政军事,又或是科举商业,在大越国中,就没有任何的忌讳,这才是一个自信强大的国家和朝廷该有的精神风貌。 此时,在最高最有名的彩舞楼中,下方舞台之上,樊楼第一花魁柳娘子正在翩然起舞,直引得周围无数酒客连声叫好,有人看得兴起更是大口喝酒,已见熏然。而三楼地字号雅间内,几个客人就因为酒意上头后谈性更浓,一番话后,就把话题扯到了当今天下与宋时的种种不同与优越来。 “要说咱们大越和前宋相比最厉害的,还是在对外武事上。想想当年我们中原朝廷是何其的憋屈,总被辽国压着,后来更出现了西夏和金国等狼子野心的外族之国,眼看着人家都要杀到咱们的国都跟前了。可现在呢,却完全反过来了,咱们大越的军队不断往北往西扩张,把那些未肯归顺的大小国家杀得屁滚尿流,只能乖乖地称臣纳贡,当真是让我做臣民都感到扬眉吐气啊。” “宋兄这一点说的甚是,而且更让我等觉着当今陛下了不得的,还在于他不像前朝那些皇帝那样只是自己善于用兵,然后在帮着子孙辈打下江山后就完全不顾了。咱们的皇帝可是早早就把太子都给派去北边,去和残余的辽人金人不断作战,以磨砺他的性子。那可是太子啊,国之储君,试问除了当今陛下,还有谁有这样的魄力?所以在我看来,当今陛下早已远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等历朝天子,怪不得他之前能作出‘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强人耶律大石只懂仓皇西逃’这样气势雄浑的诗作来!” “可不光如此,我可 听说了,陛下更是一早就已给子孙后代都定下了规矩,今后凡是大越太子,都必须先在边境历练三年才能确定储君身份。如此一来,自能确保我大越每一代天子都有开拓进取之心,更不可能再出现如前宋般积弱的场景了。” “你们只说军事,要我看,我朝比之前宋更了不得的还在于对科举的改革。想当初,只要诗文作得好,就能当官,那算什么本事?现在可不同了,举凡是算学、律法、兵事、水利、工程……几乎每一项学识朝廷都专门开设了科举考试,只要能学有所成,学以致用,就有做官的机会。想来也是,朝廷里那么多衙门官职,要是全由那些只知道死读书,只会作几篇诗词歌赋的家伙给把持了去,那还不得乱了套了?” “李兄说的才是正道,如今的科举确实要比当初的强出太多了,我可听说了,就是从前两年的工部科举中考出来的一个叫梁发的工部郎中,就在去年黄河水患时立下了大功劳,守住了差点就决口的黄河,保住了两岸数十万的人口和无数良田呢。” “还有海上贸易咱们大越也比前宋要强出太多了。那时我们都看不到多少扶桑及更远处国家的人和货物,可现在呢,光今天来此饮宴,我就瞧见了四五拨他国商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比当年用的铜钱要省心省力得多了。” 这些人你说几句,我说几句,越说越是来劲,声音也是越来越响,完全穿过了雅间之间不甚隔音的墙壁,从而进入到了边上天字号雅间内喝酒的几人耳中。 倘若隔壁那些借酒高谈之人看到这边喝酒的其中几人的模样,只怕立刻就会把嘴闭起来,或许连刚喝下去的那点酒都将化作冷汗给流出去呢。因为这里坐着的几人,赫然正是当今大越皇帝孙途,宰相童沐,太子孙捷,以及一个略显木讷紧张的青年。 时光荏苒,近二十年的光阴终究是在孙途身上脸上留下了不浅的痕迹,不但让他脸上多了数道深深的皱纹,就连两鬓都已显出了些花白之色来。毕竟,今年的他已快到五十了,只是整个人的精神依旧饱满,哪怕是在坐着喝酒,身子依旧笔挺如枪。 倒是童沐,因为年岁本就长于孙途,再加上作为宰相政务繁忙,显得更为苍老,连身子都略有佝偻了。孙捷倒是风华正茂,精神奕奕,正不断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年轻人。 他知道,这位是父皇在郓城老家的故人之后,名叫于奎。前两日,因为他精于酿酒之术而被朝廷征召,然后被父皇发现了他父亲于大勇,祖父于孝和正是自己当年的掌柜和好朋友,这才特意见他一面。而为了不让于奎过于紧张,甚至还选在了樊楼这里,而不是在宫中见他。 可即便如此,于奎在孙途等人面前还是表现得极度拘谨与紧张,往往只有他们问上一句时才会简单地作答。不过从他的回答中孙途倒也清楚了于家在郓城一直过得很是不错,于孝和虽然在多年前已然逝世,但于大勇却在接手了原来的孙家酒店后将之发扬光大,如今已成为山东境内数得着的大酒楼了。 对于故人有此等出息孙途也是很高兴的,虽然以他现在的权势身份,想要帮于家一把那完全就不费吹灰之力。但为了朝廷的公正性,他还是没有这么做,甚至连见于奎都选在了樊楼这里。 看到孙途嘴角一翘,笑得开心,童沐便打趣着说了起来:“看来陛下你也不全像自己说的那样不爱听人吹捧啊,一听边上有人不断说我大越如何如何强过前宋,你就欢喜得藏都藏不住了。” 孙途听了这话不觉一声苦笑,佯怒地瞪了对方一眼:“你这老货,真觉着朕是这样肤浅的人吗?要是连这几句话都能让我心花怒放,那满朝臣子都要奉承拍马了。” 顿一下,他又看向了自己儿子:“捷儿,不过 有一点他们说的是不错的,一个国家最紧要的就是保持旺盛的竞争力和好胜心,绝不能因为之前有多少的功绩就放松下来,那样只会招来灭亡。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这个道理了。就拿我大越来说,别看现在辽夏金等外敌都已被我们所灭,似乎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但事实上,说不定哪里又藏着可怕的对手。对了,你可听说过北方草原之上有个叫蒙古……叫室韦的小部落吗?” “儿子听说过,也和他们有过接触。那只是一群未曾开化,数十上百个小部落混合着的草原部族而已,应该没有任何的威胁。” “今日他们虽然没有威胁,但几十年,上百年后就未必了。所以要防患于未然,多派精兵强将对他们进行打压,最好是能不断挑动那些小部落之间的征斗,使其难以对中原构成任何威胁。”孙途正色道。 对于几十年后那个可以横扫欧亚大陆,杀得各国只有跪地求饶的蒙古族,孙途还是相当忌惮的。但那毕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别说自己,就是自己儿子都已不在,所以只能稍作提点,只希望随着自己的出现,能让那一段历史也出现变化吧。 “是,儿子记下了。”孙捷对自己父亲那是相当崇拜,自然他说什么就照办了。 童沐见此,便又呵呵笑了起来:“说好了今日不谈国事,怎么你又谈到什么外敌室韦上来了。应该受罚!” 孙途也笑了起来,现在能和自己说笑的,也就这个童沐一人了,当下也不以为忤地点头道:“好,谁叫我是皇帝,一定要说话算话呢。那就罚吧,我自罚三杯总可以了吧?” 可就在孙途举杯待饮时,童沐却摆手制止:“不妥,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你。何况喝酒是好事情,怎么算罚呢?” “那罚什么?” “唔……你可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在樊楼喝酒时的光景?” “这个……”孙途略眯起了眼睛来,回忆起了几十年前,自己刚刚事涉殿廷成功,成为朝廷命官,然后童沐便邀自己去樊楼饮宴庆祝的事情来,脸上随即便露出了缅怀的笑容来:“当然记得,那日我其实都没喝几杯酒,就因为与那些酸儒起了冲突,匆匆离开了。” “我却记得当时你还专门作了一首《破阵子》词来对付他们,当真是气势十足啊。今日又是樊楼,所以我要罚,就要罚你再作出一首好词来,要能跟这首破阵子和前几年你所作的沁园春一样好的词!”童沐笑看着孙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孙途再度一呆,却是没想到这个老友会提出这么叫自己为难的要求来:“你也该知道,我对诗词一道实在没什么造诣……” “我不信,你既然能作出两首脍炙人口的好词,就一定能作出第三首来。”童沐却坚持道。 孙途一阵无语,同时也在脑子里飞快地寻找起合用的“前世”记忆来。而这一找间,终于让他找到了一首。清咳一下后,才说道:“好吧,那我就满足你。不过就此一次,以后可不能再逼我作词了。” “洗耳恭听。”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随着孙途缓缓念出这一首词来,雅间内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久久地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