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孤儿》 正文 第2章 云锋降生 因为睡得晚,明清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丈夫云新早已骑着自行车去镇里上班。 家里两个小叔子云刚和云金,也早都去了地里。虽然是冬天,但也要松土、拔草、下肥,为来年春天的播种做准备。 公公负责家里的那头水牛,一早也去后山放牛去了。 婆婆在厨房和客厅里忙进忙出,让还不够十岁的小姑子云秀去了河边洗衣服。她见明清起来,就让刚满十岁的小叔子云一把洗脸水打好,并叮嘱明清要悠着点,饭菜在锅里热着呢。 明清吃完早餐,也没什么事做,按照婆婆的要求和丈夫的叮嘱,到屋后的晒谷场里转悠。 正转悠着呢,明清突然觉得肚子好像撕裂一般痛了一下。她心里一紧,赶紧回来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结果没到15分钟,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痛。她挣扎着到房间一看,羊水破了,赶紧叫婆婆。婆婆刚忙完,在给她屋后院的那株桃花浇水。一听到明清的叫声,婆婆赶紧跑过来,立刻叫正在厨房里洗菜的云一去镇里叫云新回来。 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被云新骑了去上班,云一只好一路小跑地跑到云新镇里的队长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告诉大哥,大嫂要生了,快回去把大嫂接到城里医院去。 云新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活,骑上自行车就往家赶,留下云一继续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跑。 到家时明清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一脸苍白了。 云新立刻跑去村里田老四家说明情况,田老四不由分说,开了拖拉机,把明清往县城医院里去。 云新住的小村子离县城医院大概4公里左右,十几分钟也就到了。云新妈因为晕车,什么代步工具都不能坐,就在家里收拾了一些产妇和婴儿衣物用品,在后面走一段跑一段地赶过来。 到了县城人民医院,云新去办好手续,安顿好明清。 说也奇怪,拖拉机这么颠簸,明清的肚子疼反倒缓和了下来,但一躺下,又开始巨疼。护士试了试,说已经开了十指,马上要生了,立刻推进产房。 云新激动地待在产房外,心里一阵紧张,既希望是个男孩,又担心万一不是男孩怎么办。这个时候,云新妈带着云新最小的妹子云秀一起也赶到了。 “当———”产房外走廊墙壁上的挂钟响了起来。时针刚好指向中午12点。 “哇——”几乎与此同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响起。 “是个女娃!”云新娘说。 这个时候,云家老少都已经到了医院,聚集在产房外。这是云家孙子辈的头胎,意义重大,大家都极为重视。 “哎,是个女娃!” 云新父亲老云头似乎有些沮丧地嘟囔了一下。 云新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失落和歉意早已在心里头爬开,心里像瞬间爬满一墙的爬山虎,覆盖了他的胸腔,不仅没有体会到做父亲的幸福感,反而是被紧紧攥住喉咙口的难受。 其他人也没说话。 倒是云新娘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说: “女娃也好,女娃好带,听话,乖巧。” 云新两个弟弟云刚和云金也附和说: “是啊,是啊,都挺好的。” 但云新还是抵不过失落,护士出来叫家属进去的时候,云新早已借口队里有事,回镇上去了。 到底还是云新娘顶力,组织身边的老老小小去看新生儿,自己又去产床边照顾大儿媳。 明清问起云新,婆婆懂事地说: “云新在外面玻璃看了他女儿一会,队里有事他就着急走了,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可是云家功臣呢,生了个漂亮喜人的长孙女。” “娘,是个女娃,是不是云新就不高兴了?” 明清其实心里也是既高兴又不免有点担心和失落。高兴是毕竟做了母亲了,生了个女儿,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心里也是疼着的,担心的是云新一直想要给家里添个长孙,长长志气,尤其是对他自己的父亲老云头有个交代,但这会看是女儿,会不会嫌怪自己呢?失落的是其实自己也希望是儿子的,但生了个女儿,到底还是不能算完全如愿。 “说哪里话,云新是真忙,来不及来看你,我们大家都喜欢我那长孙女呢,一脸聪明相,将来就是好命。” 婆婆倒是很体贴,宽慰着明清,不想让她多想,做月子的人,最容易伤身子。 “娘,孩子呢?在哪?我想看看。” 明清想起孩子,心里开始着急,自己还没看一眼呢。 “哎呀,你别急,在无菌室呢,和别家孩子一样给放着呢。” 婆婆勉强地笑了一笑。 “娘到底怎么了,您和我说呀,我就想知道孩子怎么样了。” 明清一看婆婆的脸色,心里觉得不妥,更着急。 “哎哎没事,医生说孩子生下来比别人家的孩子瘦弱一些,需要观察观察,我和你爸,还有云刚云金都去看了,云秀这会还在玻璃外候着呢。医生也一再说了没事,就是新生儿比较脆弱,多观察观察是好事。” 婆婆赶紧解释,也难为她这个从旧社会过来的大字不识,在农村菜园子里呆了一辈子的农村妇女,要说出这些话来,可真不容易。 其实婆婆出生在省城的大户人家,七八岁时因为日本侵略战争,和父母一家人逃到了当地的县城,但因为父母生有三个孩子,照顾不了这么多,就把她送给了乡下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后来经媒婆介绍认识了云新爸,两人相处了一个月,云新爸就用一担谷子做彩礼,把云新娘娶了过来。 云新娘虽说大字不识,但却懂道理,性格刚强却很会照顾关心人。云新爸几乎不管家,一个家几乎都是靠云新娘操持。 “娘,云新到底还是没去看孩子……”明清是个聪明敏感的女人,婆婆这么一说,她就什么都猜到了。 “别瞎想,云新是长子,当然想着给家里添个长孙,也好堵住你爸的口,不过云新你也知道,给他几天时间,他就想明白,就高兴了。”婆婆继续安慰着大媳妇:“我们大家还指着你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呢,打起精神来,做好月子。这月子,女人最马虎不得,做好了,可以把过去一些病根都给去了,没做好,可就麻烦了,落下病根,再生都麻烦呢。” “妈,谢谢你,听您的。” 明清虽然也只上过小学三年级,但她出生在一个和谐善良的家里,父母都是好脾气,也形成了她通情达理的性格,要说有哪点不好,就唯一心里敏感了一点,有事总往心里藏,爱憋着个气,自己气自己。 这不,知道云新既没去看孩子,也不来看自己,心里就已经开始酸楚,但还是笑对婆婆,把心里的苦压着,不让眼前的婆婆看出来。 “一会呀,我去问问医生孩子怎么样了,让云秀来坐这里给你看着,啊。”婆婆罐满暖壶里的水,叮嘱明清。 “哎,让娘辛苦了。”明清懂事地说。 “哎呀,快别说了,我也生过孩子,知道生孩子的辛苦。再说了,这也是我的大孙女呀。好好躺着,别多想,啊。“ 婆婆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明清看着婆婆走出房门,终于忍不住,流起了眼泪。这妻子生娃,丈夫连看都不来看一眼,连句话也不带到的,怎能不令人伤心失望呢? 明清想起和云新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这个媒人是云新的同事,刚好是明清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见云新眼见都二十二三岁了,还左挑右选地找不着合适的,就说给他介绍个好的,准保他一相就能中。没想到云新和明清一见面,还真是,两人都一见钟情。 云新和明清两人同年,说起来明清还大云新半岁,这在农村,都算是大龄了,尤其是明清,女孩子二十二三,那已经要被笑话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但她也是左右没看对眼,没想一见到云新,就觉得好像命里注定的一样。 他们相处半年多就结婚了。婚后夫妻恩爱,丈夫云新对妻子明清照顾有加,只是常常要去镇里上班,早出晚归,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的感情。 婚后不到一年,明清就有了身孕,云新不仅对她更好,还对她的家人也非常好,时常买鱼买肉来找老丈人喝酒,和大舅子明林也十分投缘,喝酒时云新也总拉上他,给他一些生活上的建议。娘家那些姐妹都十分艳羡明清和云新的美满。却不曾想,这才一年多一点,因为生了个女娃,云新就这样的态度,也实在是令人伤心了。 明清正在抹眼泪,云秀跑了进来。云秀刚满六岁,天真单纯,只想快点告诉大嫂侄女有多可爱,根本不会想到大嫂会在这时候伤心。 “大嫂,小侄女可乖巧了,那脸蛋洗得白白净净的,皮肤细致得跟花瓣儿一样,嫩得看不见一点纹理,真想掐一把,不,想亲一口,真的特别可爱!”这家人里,只有云秀的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只有云秀的笑容是最为真诚的。 “好,好,好,可爱就好,可惜大嫂没你的福气,还没能看到呢。” 明清也被云秀的高兴劲儿给感染了,想起躺在无菌室的襁褓里的女儿,又是高兴又是担心,还有点心酸。 “瞎说,怎么就没福气了,孩子好好儿地呢!医生说一会就能抱过来给你看。” 婆婆刚走到门外,就听见媳妇这说没福气的不吉利的话,就一口接了上去。 “嗯是,娘,是我说话太不注意了。孩子什么时候能抱过来呢?我可是真是太想见她了呢!” 明清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女儿。 “哈哈,等不及了吧,放心,一会护士就抱过来了。” 婆婆看明清脸上一脸的急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文 第3章 云锋小名草儿 明清和女儿在医院,主要是婆婆照顾着,云秀打下手。 当天晚上,云新就从队里来了医院看女儿和明清。 明清看见云新的时候,云新一脸春风,仿佛从来没有不高兴一样。明清只好装作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也和云新一起逗弄着女儿。 从云新的样子来看,他这会已经被这个小家伙征服了,毕竟,这是他和明清的女儿啊。 明清很爱云新,看云新逗弄女儿的亲昵情景,决定不再提白天任何不高兴的事情。 在这个世上,没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子女的。 明清相信,云新也只是当时一时的失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再说了,自己当时一听是女儿不也有些失落吗?怎么又怪起云新来呢。 想到这里,明清忍不住微微一笑,抬手摸摸正在玩着女儿的脸颊的丈夫的脸说: “累吗?要不你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一早还得去队里呢。” “不碍事,再呆十分钟就走。”云新放下女儿,看着妻子仍然苍白的脸和嘴唇,心疼地说:“你才是辛苦了呢,要好好吃好好喝,好好休息。” “放心,咱娘照顾得很好。” 明清笑着说,脸上因为刚做了母亲,溢出来的笑容格外地温柔: “我父母那边也知道了吧?” “嗯,知道了,我让云一下午过去告诉爸和娘了,他们估计这两天就来咱们家看你和孩子。” 云新握着明清的手,放进了被窝。 “嗯,家里也就大弟弟能顶点力。二弟去当兵了,小弟和小妹还太小,家里的活全压在爸和娘身上。他们身子骨也弱,来一趟肯定还得给我和孩子带这带那的。一路辛苦不说,来了这我也照顾不上他们,还得让咱娘操心。就让他们别到城里来,等我过几天出院了,让我爸和娘再到咱家去看他们的外孙女吧。” 明清是长女,没出嫁时就是家里家外的帮着父母,自然是很清楚自己家里的状况。 “行!那我明天让云一过去一趟,和爸和娘说一说,让爸和娘过几天去家里看你和孩子。” 云新爽快地答应着。家里的事,只要明清提出了,云新几乎没有不照做的。 云新果真多呆了十分钟,在叮嘱明清好好休息后,就回了去。 云新娘见儿子和媳妇和好如初,也放了心,帮明清和孙女擦洗干净后,在明清对面的床躺下。 云秀早已在床上呼呼大睡,自己的娘上床挨着自己睡下,也是一点都不知道。 这小婴儿夜里竟然也一直酣睡,半夜没有哭醒。是以,一屋子的人,各自辛劳一天后,都进入了梦乡,一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娃娃最先醒,但她没有哭,而是半眯着眼,在襁褓里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偶尔轻轻地砸吧一下嘴。安安静静,谁也不吵醒,只有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如同探照灯一样探视着这个世界。 紧接着明清也醒了,侧身一看,女儿比自己还醒得早,却安安静静地在那躺着,懂事得很,不由得心酸得湿润了眼眶: 多安静,多懂事的孩子啊,瞧她那微微泛黄的小脸,干干净净的,细致柔嫩地充满着生命在生长的力量。那乌溜溜骨碌碌在转动的眼珠子,让她即使是新生儿,也能显露出来的聪明灵气。 明清突然发现自己在看女儿的时候,她也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脸来看自己。明清朝她笑了笑,她竟然嘴角往上弯了弯,似乎也知道了明清的意思,也跟着笑了笑。 明清把脸贴上去,贴在女儿娇嫩的小脸蛋上,心里一阵悸动,想着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女儿顺利、幸福地长大。 云新娘和云秀起床时,明清正在给女儿喂奶。云秀跑过来,看着小孩儿贪婪地吮吸**,喝得畅快淋漓,眉微微蹙着。喝完,一脸满足地砸吧了一下嘴,又闭上眼准备睡。 云秀忍不住笑道: “大嫂,小侄女是个懒家伙,一吃饱就睡。哈哈哈。“ ”这小家伙倒是安分,晚上没吵,早上也没吵闹,乖得很,我们家大孙女真是个懂事得令人心疼的乖娃娃呢。“ 婆婆一边烧着热水,一边高兴地说,看来,她也被这个小女娃天生的乖巧懂事给征服了。 明清跟着笑了起来,心里也是蜜甜蜜甜的,看来女儿的可爱和乖巧的确是一把征服大人们的利器,无往不胜呢!希望回到家,她也能征服家里的爷爷和叔叔们,让他们忘掉头胎没生男娃的遗憾。 明清住院的这几天晚上,云新一下班都会直接来和妻子女儿呆一个多小时再回去。 女儿看见云新,眼睛里也似乎多了些欢愉,表情里也多了些生动。 云新在外人眼里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严肃的人,在自己女儿面前,却越来越显得天真亲和了。 明清看着丈夫对女儿的喜欢一日深一日,心里自是欢喜异常。 ”云新,你说咱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呢?“ 明清看着丈夫俯下身去亲了女儿一遍又一遍。 ”嗯,叫锋,云锋,虽然是个女儿,但我也喜欢,就用我们早就说好的名字吧。“ 云新头也不抬地望着女儿小脸蛋说。 明清一听丈夫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不再计较自己生的是个女娃了。心里忍不住又一酸,但她没表现出来,而是继续说: ”这是咱女儿的学名,小名呢?叫小心肝儿?“ ”哈哈哈,女儿是咱们的小心肝,要成为大家的小心肝我还不愿意呢。“ 云新笑着说: ”有了,叫草儿。怎么样?” “草儿,好是好,春风烧不尽,野火吹又生,有股韧劲,就是会被人踩,会不会太……” 明清觉得叫草儿好像太普通了些。 “名字轻贱点好养,再说了,你见过小草被踩倒起不来身的吗?疾风知劲草。咱们的草儿是劲草。” “那也好,我本来还想着叫蜜宝……” 明清不好意思地笑笑。 在丈夫这个高中毕业,后又自考本科的本科生面前,明清这个小学三年级的低学历生,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 “蜜宝也很好,不过咱们自己直接叫咱女儿小心肝儿不就得了?你叫她蜜宝也没人说你。不过草儿是给其他人叫的,让其他人叫她草儿,让她长得势头好好的,成为咱家的天涯芳草,多好哇!” 云新自考本科的专业就是汉语言文学专业,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这点,在整个村里,甚至镇里都是小有名气的。 “行,就听你的,咱宝儿以后小名就叫草儿了。” 明清这才没有一丝疑虑。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总觉得要给自己的孩子最好的,哪怕是一个不过就是被大家叫叫的没什么实质意义的小名,也不能有一丝的不好的影响才满意。 “草儿,咱明天就回家咯,可以见到你的叔叔们还有爷爷,高兴吗?” 云新一高兴,就把女儿举了起来。 “大哥,我也要抱,我也要抱小侄女。” 云秀进来看见云新举着孩子开心大笑,也争着来抱。 “你还太小,抱不住啊,别摔着了。我们放床上,一起逗她玩儿啊。” 新也很疼自己这个小妹。 “好的。” 云秀高兴地趴在床头,仔细地盯着草儿笑: “呀,小侄女满脸的口水印,肯定是被你亲的。“ ”胡说,怎么会呢!“ 云新故作认真地一口否认,大人的威严还是要维持的,他转口说: ”云秀,你小侄女有名字了。“ ”真的呀,叫什么?“ 果然,云秀一听就来劲了,不再追究口水印的事。 ”草儿,好听吗?“ 云新拨拉着草儿衣袖里的小手指问。 ”好听,我最喜欢草了,在哪都能看见,就像小侄女,走哪里都能被人想起。“ 云秀开心地说。 ”哟,云秀,想不到你还这么聪明呢。大哥都没想到这意思。” 云新忍不住夸了小妹一把。 “大哥,明天中午就出院回家了,二哥三哥和小哥肯定会特别喜欢草儿的。“ 云秀一脸期待。 ”等她长大一点,问就背她去放牛,让爸在家休息。“ ”哈哈哈,好……“ 云新和明清都被云秀的话逗笑了。 ”我回去了,明天刚好周六,我一早过来接你们回去。“ 云新爱怜地看着妻子和女儿。 ”好,你快回去吧,早点休息。“ 明清照例叮嘱着。 ”云新!” 明清刚走到医院大门,听见母亲在背后叫自己。 “怎么了,娘?” 云新停下来,看着微微喘着粗气的母亲,诧异地问。 “云新,你这会回去要和你爸好好说说,别让这死老头明天见了孙女和明清说出什么不当的话来,女人做月子很重要,别憋着气,弄出个什么来,对她二胎有影响。” 云新娘向来考虑周全,知道老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娘,放心,爸也不是太管家里的事,我看他这几天除了放牛,也没多说什么。” 云新宽慰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了,你还是要和他说说这事,让他这明清月子里都别说话,以免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他说话向来不分轻重。” 云新妈还是有些不放心。 “行,我知道了,爸没你想的那么不懂事,他还担心你最近太辛苦了是不是能吃好睡好呢。” 别看云新不苟言笑,但对自己的父母还是很了解的,总是在他们在自己面前说对方的不是的时候加以圆场。 果然,云新娘听见云新这话,就脸上一松,说: “行,那你快回去吧,明天早点来,帮着办手续,啊。” “好,娘您回去也早点休息。这段时间,辛苦你和云秀了。” “说的哪里话,我是你娘,云秀是你亲妹子,这明清和孙女也都是咱家人!” “好嘞,那我回去了啊。“ “好,走吧,我也回睡去。” 云新娘回来,明清已经给草儿喂完奶,云秀正学着云新妈的样子给草儿擦洗。 一家四人睡去,草儿依旧晚上睡得香香的,谁也没吵。 正文 第4章 一泡尿浇开了老云头重男轻女的暗结 周六一早,云新就找来一辆小面包车来医院。 他办好出院手续,帮着母亲收拾东西,给明清娘俩裹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的,让明清娘俩坐上车,云秀在旁边陪坐着,住院家什都放进车后座,自己才坐在抱着女儿的妻子身边。云新娘因为晕车,照例在后面自己走回家。 云新他们回到家,已经是中午时分。 老云头去了放牛。 云刚带着云金和云一都在家候着。 虽然是在农村,比不得过去大户人家的规矩,但毕竟是家里长孙女。 更何况,大嫂在医院足足住了一个星期,母亲也帮着照料着,一星期没回家。无论从哪方面说,怎么也得迎候,好好表示一番的。 这不,车一到,云刚就组织云金和云一去帮着大哥云新搬东西。 云秀扶着明清进了家门回房间,产妇是最忌见风着凉,这大家都懂。 搬完东西,云新娘也走到家了。 她放下东西,马不停蹄地开始做午饭。 草儿早被云新抱到客厅,供大家打量打量。 这短短的7天里,小家伙迅速地从一只又皱又小的小老鼠,长成了一个细细嫩嫩的小可爱。 你瞧,小小的脸蛋吹弹可破,黑黑的眼珠子似乎笑意盈盈地打量着她的叔叔们。小嘴轻轻抿着,偶尔砸吧砸吧,漏一点口水出来,看着真是令人喜欢得不得了。 叔叔们抢着抱,草儿安然地享受着家里这群大人们的万般宠爱。像她这种刚出生一周的小婴儿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可是了不起的。 云一的手一直伸进草儿的衣袖里拨弄她那细嫩的手指。大概小男孩觉得草儿的手指很有趣吧,掰开又合上,草儿都任由他,仿佛草儿知道这是自己的小叔叔,并不需要惧怕。 升级为奶奶的云新娘从厨房走出来说: “你们都这么喜欢咱们草儿,以后就你们来负责哄她啊,不然,怎么当叔叔呢?!” “好呀好呀,我来和她玩!” 云一还小,觉得哄小侄女肯定比干活儿来得轻松,正好可以偷懒。 “我们来带草儿,那谁干活给这个家呢?” 云金是个直性子,就这么直直地回自己的娘。 “好好好,那我来带,你们得努力多赚些钱回来才行。” 云新娘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回厨房,她的菜再不翻炒,就要被烧糊了。 “这个自然没得说。” 云刚向来比云金会说话,对着怀里的草儿逗笑。 云新呢,正在房间里陪他妻子明清呢。 明清虽说是顺产,在医院也被婆婆照顾得很好,但毕竟刚生产完,全身还虚得很,总是动一动就觉得累,有时还会心口疼,稍微产点奶也胸口疼。住院时问护士,护士都说那是正常的,也就没在意,只是想着多休息就好了。 “明清,你刚生产完,身子弱,我也不擅长带孩子,就让咱娘照顾你和孩子吧。” 云新想了想,对明清说。 “那家务活怎么办?还是先你自己帮着一起照顾吧。再说,娘在医院也没少忙活,没怎么休息好,年纪也来了,别太辛苦了。“ 明清是个很懂得感恩的女人,婆婆这几天的细致入微的照料,她是刻在心里的。 ”那要不这样,晚上孩子跟我们一起睡,我给多看着,白天呢就让咱娘她老人家多帮着照顾,如何?“ 云新理解妻子对孩子的爱护和对自己母亲的体贴。 ”行,白天孩子要吃奶了,要睡觉了都在我这,拉屎拉尿了,要出去转悠就让娘帮着照应吧,只是娘又得多忙活了。“ 明清有些歉意。 ”没事,咱娘能乐意。我吃晚饭就和她说说。“ 云新宽慰着明清。 按照村里做月子的习惯,产妇在房间里一个月内是不能出来的,因为产妇最怕风寒,尤其这大冬天里。 虽说南方的冬天不是很冷,但这腊月里温度也都在10度上下,遇到下雨的湿冷的天气,那寒气像刀割一样入骨地冷。 这冷天气对明清做月子来说也有好处,就是不像夏天那些月子里的母亲,还得裹得跟粽子一样,热得浑身是汗,遇到剖腹产的,更是容易得炎症。她这腊月里做月子,虽然冷些,但也不容易产生炎症。不过就是真的不能出门一步了。 这一个月里,明清几乎都是躺床上。洗澡擦身子,也是婆婆在大中午将热水提到房间里,用热水帮她擦身子,再用塑料桶调好水温,让她蹲在另一个大塑料澡盆里,快速地洗完,再帮她穿好衣服免得着凉。 每每两个大人在忙碌时,小草儿就躺在旁边床上,要不就睡着了,要不就转着乌黑的小眼睛静静地看着。 明清娘俩回家来的几天里,明清的爹娘也急急忙忙地拎着水果和补品来了,还有一些给小草儿的衣物玩具。 明清爹娘看了外孙女,也和自己的女儿聊了一会,听女儿说起亲家母的照顾,很是感动,一再地感谢亲家母的用心。 云新娘倒是觉得把明清娘俩照顾好,是自己的本分,没什么值得感谢的。要说人家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就来了自家当媳妇,干活、生娃。再说了,这明清和草儿都是云家人了,这不自己照顾自己家人吗?还感谢啥呢?说起来,云新娘觉得,倒是自家要感谢明清爹娘将闺女送过来呢。 云新娘把这道理和亲家母亲家公一说,两位老人更是感谢上天,让自己的女儿有这么一个好婆家,遇上这么一位能干懂道理的好婆婆。 明清父母因为家里事多,也就没有多呆,吃了中午饭,傍晚边就走了,说什么也不肯吃晚饭。 云新娘说吃晚饭刚好能见着云新和几位兄弟,但两位老人家素来质朴,说家里的确有事,要先回去。 云新娘也不好强留,就让他们改天选周六日来,那会云新会在家。 老云头自从大孙女回家,抽空瞅了几眼,也没怎么多管,话也没说几句,大概云新按照他母亲的叮嘱,也跟他爸说了少说话,一切等明清做完月子再说。 草儿一天天地见长,竟然还是不怎么哭闹。看起来小家伙真是很体谅家里这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母亲,身体虚弱,一个是自己的奶奶,天天从早忙到晚,用奶奶的话来说,就是忙得脚不沾地,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偶尔半夜草儿醒了,明清喂完奶,就又闭眼睡去,一点也不想多打扰父母亲的睡眠。 早上除非了尿湿了,醒来会哼哼两句,否则也是乖得很,醒来就自己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观察着这个世界,等着父母亲的醒来。 这样的孩子,这么安静不闹腾,谁能不更加疼爱呢? 在这点上,老云头也是心里暗自赞许的。 本来他并不赞同云新娘去照料了明清又去照看孩子的。他担心家里活儿多,云新娘忙不过来。 他也觉得这是老大云新自己的孩子,就应该是云新自己请假回来看自己的孩子和媳妇,要不就是他老丈母娘过来帮忙照看。但云新娘不让他说,非要自己都全盘来照料。 老云头因此心里有些不乐意,生的是孙女,照看得再好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人,就应该让她的外公外婆来照料。 不过,当他看见云新娘虽然是活儿多了些,但大孙女不吵也不闹的,乖巧得很,就也慢慢地不那么闹心了。 老云头有时候在家里闲着的时候,还帮着云新娘打打家务活的下手,让云新娘能腾出手来去照顾明清她娘俩。 有时候,看云新娘抱着草儿在走廊转悠,自己也忍不住凑上去看看,毕竟,这娃儿听话,不闹人。 云新娘特别懂老头子的心思,就说自己厨房的水开了,要去灌热水,就把草儿往老云头怀里一放,自己跑去厨房忙活去了。 没过一会,老云头就气急败坏地抱着娃儿冲进厨房,生气地嚷嚷:“不抱了不抱了,撒泡尿我手上这。” 别看老云头是个农村放牛老头,在他家没被打成富农之前,家里有些地,日子过得还是不错,年轻时还称得上是个少爷,特别的爱干净。但不想这没抱一会,就手臂上热乎乎的,被沾了一泡尿,气不打一处来。把娃儿交给云新娘后就赶紧跑去换衣服去了。 “你说你跟这孩子缘分是不是很深,谁抱都没惹上尿,就你一抱,就给你留下了印记,她这是要你记住她呀,还是她早就认得你了呢?” 云新娘抱着刚换好包裹的草儿,冲着客厅里也刚换去外套的老云头说。 “嗯,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多抱抱她咯?” 老云头听老婆子这么一说,觉得还似乎是有这么些道理,但语气里似乎还是挺生气的。 但自从这泡尿以后,老云头在家时就不再替老婆子做家务,而是替她抱草儿在屋里转悠了。 明清听说了一泡尿的事,忍不住地和婆婆一起偷着乐。 云新回来听说后,也忍不住笑话他老爸。 至于云刚云金更是饭桌上也拿来打趣他们的老父亲。 云秀和云一还小。大人们也就不和他们说。 有意思的是,这样一来,全家虽然多了一个笑梗,老云头心里那没有抱到长孙而失落的情绪,也似乎淡化了些,脸上开始有些满足和笑意,尤其是抱着草儿时被串门来的左邻右舍唤做爷爷,脸上更是抑制不住地涌出笑意——到底还是因为这小家伙,自己升级成了爷爷,也是高兴的。 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老云头也接受了这个大孙女,开始正儿八经地当她的好爷爷了。 正文 第5章 草儿满月,云家大喜 月子里,婆婆悉心照顾明清娘俩,没说一句难听的话,相反,婆媳俩的关系似乎倒比从前走得更近,更能相互理解和体谅。 快满月时,明清身子骨明显感觉好多了。她能走动,还能帮着干点轻活,只是还不能沾水。 婆婆深知明清的身子骨产后虚弱,并没有完全恢复,便顿顿姜末蛋炒饭,每天一碗鸡汤,盯着明清喝下。 眼看就要到1月25日草儿满月的日子,摆不摆满月酒,云新娘,不,现在也是草儿奶奶,开始寻思着。 1月20日,离草儿满月还有5天。 这天晚上,大家吃完晚饭,云新娘召集了一家人开家庭会议。 老云头和云新娘在茶桌两边的木头单人沙发上,正襟危坐。云新、云刚、云金三兄弟则在饭桌旁的小四方凳上随性而坐,明清自然是挨坐在云新边上。 云一和云秀坐在三个哥哥脚边的小板凳上,托着个腮帮子,一本正经的。 云家也还是很民主的,只要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每次家庭会议,云新娘都会把云一和云秀也叫上,让他俩也觉得自己在家里很是有分量,发言也作数。 也是为何云一和云秀小小年纪就对家里的事很上心,对云新娘交代下来的活儿也很认真。他们早已觉得自己是大人,可以分担家里的事务了,尤其是草儿出生,他们都成了叔叔和姑姑,更是对家里大小事儿劲头十足。 “今晚大家伙晚点休息,草儿快满月,我们看看这满月酒还办不办,如果办,怎么办才为好。” 云新娘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这队里刚宣布土改,大家日子都还过得紧巴巴的,我们家摆酒请客不容易,客人来一趟要耽误工夫,还得买礼物送红包的,也不容易。“ 云新娘看大家都在听,就继续往下说: “咱要不就简单点,请草儿她姥姥家过来一趟,再请上你们城里那个大姨和在水泥厂上班的舅舅我的老姐姐和弟弟过来吃顿饭,就可以了,这其他人来既耽误了人家的工夫,又得让人家买礼送红包的,谁都不容易,干脆就这样简单些。你们说呢?” 草儿奶奶不想太麻烦,但也要实实在在地庆贺长孙女的降临。 “依我说,不用摆也可以,月子里草儿姥姥姥爷不也来过了吗?” 老云头坐在沙发里一脸的无所谓。 “摆酒还是要的,草儿毕竟是咱们的大孙女,怎么也得请她姥姥姥爷舅舅小姨过来一趟。再就是,咱也得要和云新大姨和舅舅说一声,其他人就不用说了,这也快过年了,大家过年时过来就都当来看草儿了。” 草儿奶奶还是很重视自己的长孙女。 “你们几个,有没什么意见?” 云新娘望着坐在椅子上的兄弟仨和云新旁边的明清,征询意见。 “行,就这么办了,这是大哥大嫂的大事,也是我们兄弟几个的大事,草儿是咱们家里的第一个孙子辈的娃娃,怎么也得弄得有个样子。” 云刚接口说。 “那好,就这么定了。” 云新娘除了云新,心里边最疼的便是云刚,会说话会做事,最像她。 “老大的工资月月都交家里,这办事也主要靠老大的工资,要这么办,也行。” 老云头发表了意见。 “娘这么提了,爸和二哥都没意见,也轮不着我说什么,给我小侄女办满月,我双手双脚同意。” 老三云金也表态。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我这月工资快要发了,我看能不能提前去队里支出来,给家里办事用,明清现在也能下地干活了,就多帮着娘操持。” 云新转头看着抱着草儿的妻子说。 “行。大家真是操心了。” 明清抬头含情脉脉地和云新对视了一眼,转头感谢大家。对这个家,她一直是心存感恩的。 “哎呀,你就别去和队里说提前支取工资的事了,这都马上月底,就别给队里添麻烦,办事的钱家里还有,你领工资了再给家里吧。” 云新娘到底是家里的财务大臣,做事用钱都很有计划,她不想让大儿子为难,更不想让儿子去为难队里——这要人人都要提前支取,这不是身为队长的儿子的不是了么?! “好,那我这边工资一发下来我就给您。” 云新知道娘这么说就是能解决得了,也就不急。 ”你们俩个呢?有没什么意见?“ 云新娘似乎这才想起小儿子小女儿,一脸含笑地望着云一和云秀说。 ”嗯我没意见!“ 云一大声地说。 ”我也没意见!娘,您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 到底是女儿孝顺贴心,云秀和她娘一样的勤快。 满月酒那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草儿姥姥就挑了一担子东西带着草儿小姨和小舅往草儿家去。 姥姥担子里装着给草儿的春夏秋冬四季的小衣服、小被子,还有一些粉粉的小玩具,满满的。 草儿小姨拎着一篮鸡蛋,草儿小舅拎着一袋饼干,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草儿姥姥后面。 这小姨和小舅也才满十岁,跟着去做客也很是新鲜好奇,一路上东张西望,笑嘻嘻地觉得什么都好看。 南方冬天清晨七点多,田埂、大路上和小道旁的草丛上,都缀满了一层冰霜子,薄薄的,白白的,仿佛经历过了一整个黑夜的酣睡,也精神抖擞地出来想和着大伙一起迎接朝阳。却不想太阳一出来,不一会它们就都开始融化成水,成了滚动在草叶间的朝露,在阳光下闪着七色的光环。 道路两旁的田间开始陆续有人上工。刚来的人和早到了的人彼此招呼一声后,就都弯腰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整个田野间,在薄雾里静悄悄。 一老两小的身影,穿行在自家屋后的小路上,再拐上大道,走个三公里,过了草儿家的村子前的田埂,再过一条小河,就进了村子里。 草儿家在村子的上头,娘仨沿村而上。 早起的人们看着草儿姥姥挑着这么多东西,小姨和小舅手里还满满地提着,都笑着朝这娘仨打招呼: “哟,草儿姥姥来了呀?挑了好多礼物哟!” “姥姥这么早就到了,想外孙女给想的吧?” “你们家姑娘和小子也这么大了呀?” …… 这边云家知道亲家母会早来,也早已备好茶水和自家的炒瓜子、炒花生、地瓜干在茶几上。 明清和女儿也早早地起来,梳洗穿戴好,坐在客厅等着草儿姥姥家的到来,好不容易能见到亲娘,明清心里其实特别地期盼。 刚升起来的一束阳光,透过门窗落进客厅灰白的水泥地板上。 那会没有人家铺地板砖,甚至连水泥也只是薄薄地抹了一层,有些地方似乎还能看得见土红土红的泥土的脊背。 暖白的阳光光束中间,看得见许多白色的灰尘粒子在浮动,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这阳光也似乎多了几分喜气和热闹。 老云头今儿破例没去放牛,穿了一身崭新的藏蓝色外套,坐在沙发上,也不说话,吃着瓜子。 云刚和云金早上出门去地里干活时,娘就特意叮嘱他们中午早点回来一起吃饭。 云新帮娘在厨房忙活着。 云一和云秀的任务是接待客人。他俩一早就跑到门外看着,一看到草儿姥姥家到了,云一飞奔回屋给娘和大哥报信,云秀则跑上前去迎草儿姥姥和草儿小舅小姨进屋。 云新从厨房出来,赶紧接过草儿姥姥肩上的担子放在靠饭桌的墙根旁。 云新娘一边双手在身上擦着洗菜的水,一边说: “哎呀,她姥姥,你们来得这么早,先喝一碗热粥,小舅舅和小姨,你们看看桌上的花生果儿喜不喜欢吃,我这就乘粥去。” 说完,就回厨房,云秀机灵地跟着进厨房,将娘乘好的粥端出来给草儿姥姥和小姨小舅舅分别送上。 云新娘又让云新把刚出锅煮好的红鸡蛋给送到茶几。 这红鸡蛋是地方上的惯例,谁家做孩子满月都不能少,祝贺孩子的新生。 老云头也招呼草儿姥姥和两个小孩,微笑着说: “吃,吃,吃。” 他说完就给正在喝粥的草儿姥姥和小姨小舅都剥了一个鸡蛋递过去,再给自己剥了一个吃起来。 老云头向来自由自在惯了,家里有个什么事都由自己媳妇管,自己要不是抬起屁股去找村里人玩,要不借口去放牛,不然就端坐在家里自顾自地坐着吃瓜子,也不太说话理人。这么热情地给亲家母剥鸡蛋,这还是头一次。看来,草儿在他心里的重要等级也上升了好几个档次。 云新放下手里的活来陪草儿姥姥说话。草儿小姨和小舅舅吃完便围着明清争来抢去地要抱草儿。 云新娘一边在客厅和厨房穿梭一边时不时地出来和客厅里的亲家母说上几句话。云一在客厅端茶倒水,云秀在厨房帮着打下手。 上午十点多,云新娘城里的大姐和弟弟也过来了,带来给草儿的衣服和玩具,还有给家里那些半大小子姑娘的饼干零食。一家子好不热闹。 中午时分,草儿两个叔叔云刚和云金也回到家里。草儿姥姥热情地迎上去,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地夸了两个大小伙一把,倒把俩人夸得不好意思。满屋子都是笑声。 午饭时,四个小孩在小桌上吃,十个大人围坐在云家客厅的大圆桌上,敬酒的敬酒,喝汤的喝汤,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碗姜和煎鸡蛋泡的汤,这汤叫姜酒汤。 姜酒汤的做法很简单,就是把鸡蛋打散,姜切丝或切片放油里爆炒,出香味了再摊鸡蛋,鸡蛋摊好后用锅铲直接划拉成小块,倒入村里人自家酿的米酒,再加上清水煮开后放点葱花,就成了。 姜酒汤是家里娃娃满月才做的一道汤菜,当地人也就把摆满月酒叫喝姜酒。 草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家里人给自己的庆生,在这天里和小姨小舅舅和小叔叔小姑姑都玩得很高兴,也似乎逢人就笑,惹得大家都忍不住想抱抱她,沾沾她的喜气。 从这天起,草儿在云家,在云家的亲戚面前,就有了自己的位置。当然,这点,草儿不知,但明清深知。 正文 第6章 准备过大年 给草儿做完满月,明清也算是出月子。 马上是小年,紧接着是大年,很多要准备的事儿。明清不能干重活,就留在家里看孩子,也帮着给婆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婆媳俩因为有月子里那一个月的相处,再一起在家里干活,彼此都觉得有伴。 云新娘还是每天中午都给明清做蛋炒饭。 明清推迟着说家里生活还不宽裕,自己也已满月,要和大家饮食一样。婆婆却说: “明清,娘生过娃,知道一个月不能完全恢复好,你每天一顿的蛋炒饭,好产奶,这样咱家草儿也能跟着你吃着鸡蛋了。” “娘,您身子骨也弱,每天都得吃一个鸡蛋才不会头晕。我吃了,那您呢?” 明清知道婆婆每天早上必喝一碗蛋粥,但自从她满月后这几天,婆婆给自己做蛋炒饭,却没再喝过鸡蛋粥了。 ”嗯,说也奇怪,自从草儿回家以来,我这身子骨就好像硬朗了许多,不用吃鸡蛋,也没觉着头晕眼花了。“ 婆婆一边给明清炒着鸡蛋饭一边说: ”看来,这这可是咱家的小福星。和我也是真真儿地有缘啊!“ ”你就放开心来吃吧,这鸡蛋,月子里你娘家送的还有些没吃完,咱家鸡好像知道有喜事一样,每天都有母鸡咯咯叫,能捡到一两个鸡蛋呢。“ 婆婆说话间已经炒好了饭,端在了明清面前: ”快趁热吃。我前阵子又多养了两只小鸡,过几个月又能开始生蛋,你呀,就负责把草儿的饮食弄好。“ ”嗯,谢谢娘。“ 明清知道,她娘家送的鸡蛋,早已给她吃完。这炒饭里的鸡蛋,就是婆婆自己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给自己和草儿的。 婆婆让自己中午吃,也是因为大伙儿都外出做工,不至于看见了多说什么,少些麻烦。 有时候大伙都在家吃午饭时,云新娘,不,这会也是草儿奶奶,就会给大媳妇端上蛋炒饭时对家里其他人说: “这是明清月子里她娘家送来的鸡蛋啊,还剩一点,给明清吃了好喂奶给草儿,大家之前也吃过别人送来给明清做月子的鸡蛋,这会就别眼馋了啊。” 云新娘这么一说,几乎就没人敢说话,只有云秀和云把目光流连忘返在刚出锅的蛋炒饭里,仿佛目光也会流口水。 这时候,明清总会偷偷地叫两个孩子过来,给他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上半碗的量。 这让六岁的小姑子和十岁的小叔子都特别喜欢明清这个可亲的大嫂,也更加喜欢草儿。 其实这些云新妈都看在眼里,暗地里叮嘱云秀和云一别和草儿争饭吃,但两个半大小孩哪里懂得了这些,只知道那蛋炒饭是稀罕物,香喷喷的,平时根本吃不到,现在好不容易能吃上几口,根本控制不住。 云新娘也明白,看着明清也乐意给他们分吃,也就当不知道,不再说什么。 给草儿过完满月的三天便是小年,云新娘去村里云老五家称了半斤猪肉,又和明清一起用芋头做了酿豆腐,晚餐比平时多做了一道木耳炒鸡蛋、白萝卜丝炒肉和一碟蒸酿豆腐,就算把小年过了。 云一和云秀都很高兴,因为这个冬天已经比往年吃得都要好。草儿满月酒那天大家都吃了鸡蛋,喝了酒,还吃了萝卜炖肉。 第二天,云新娘把前一天吃剩下的萝卜炖肉里的肉末和肉汤和着白菜一起,又让大家吃了一顿有肉味的菜。 再过一天,小年到,又有肉吃,真是太令十几岁的孩子们背地里偷着乐了。一周后的春节,却是最让他们期待的,到那天,可以放开肚皮来吃有鸡肉、有猪肉、有鱼肉、有鸡蛋的各式菜式,想到这些,这两个孩子的口水估计每天都要流一遍。 说起吃的,那会的农村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自给自足的。 猪圈里养猪,牛圈里养牛,院子里养鸡,田地里养鸭和鹅,山塘里养鱼。 南方的牛主要是水牛,用来犁地。等牛老了生不了牛犊,拉不动犁耙时,便成了人们充饥顶肚子的盘中餐。 猪便是农村最早的一种商品经济,每家养猪,主要都是为了能逢年过节给自家添些用度。尽管每家养猪,但杀猪时间不同,因此,除了留够自己吃的,其余的都是卖给村里的其他人家。 山塘不是每家每户都有。自家在山塘养鱼了的,便随吃随捞,其他人家想吃,便也随买随吃。山塘里还有许多田螺、河蚌,村里的人们总是会穿上过腰际的黑色吊带皮裤,去捕鱼、捡田螺、拾河蚌。 家里一年到头吃的大米、花生、黄豆、绿豆、白沙豆、花生油、红薯全是自家地里种的,开春在水田里播种种秧苗,插秧,而后又到土里松土种花生,种红薯。 说起这些无论城乡,都必须出现在人们餐桌上的农作物,它们的种植季节和方法,直到现在也是一样的。 夏天七月末水田里第一季水稻熟了,地里第一季的花生也熟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抢季节地收割稻谷、拔花生。因为紧接着要在收割完稻谷的水田里犁地,把水稻苗的头翻到泥土里,打烂,成肥料,再种上第二季的水稻,地里也是一样,要拔完第一季的花生开始第二季的花生播种。 待到九月底,就开始拔红薯,十月下旬,又开始收割秋水稻,和秋花生了。附近的学校都会在春夏之交和夏秋之交放两次假,叫农忙假,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会在这两个时间里回家里帮着收割稻谷。 云家餐餐上桌的一年四季的蔬菜,则是奶奶劳作的那个小菜园子里种的。每天早上和下午,奶奶都要去菜园里给菜浇水、施肥,按照季节种上萝卜、青菜、芋头、辣椒、茄子和姜葱蒜等等。 所以那会家里除了会买化肥,大人小孩都是尿尿在尿桶将大人小孩的尿囤起来,满了就挑到菜园子里,兑了溪水浇菜地。 现在看来,这村里的人们虽然劳作辛苦,但是吃的却是纯天然的,极为健康。 大家个子相比现在的年轻人来说,是矮了点,但个个都硬朗,是干活的好手,比如云刚和云金,都只有1米六五,按现在年轻人的标准,这是二等残废,但一身的力气,身上全是条形的肌肉。 云新娘从小个性泼辣,虽说被父母送到村里人家做童养媳,受尽了压迫,但却死活不裹脚,所以干起家务活,无论是厨房还是菜园子里,也都是村里老太太们中数得上数的。 这不春节快到,草儿家里早就有两只腊板鸭、两段腊肠。板鸭是家里早就买好的两只小鸭子,自个儿在院里长大的,腊肠里的猪肉就是云新娘用大米去和村里人换的。 这要过大年,家里也烧好了花生饼、豆饼,这都是家里米打成粉,和着花生和大豆放油锅里炸的。 至于新鲜的鱼和猪肉,因为没有冰箱,都是提前一天到杀猪的人家那换肉或买肉,是换还是买,就看杀猪的这家人想要什么了。鱼也是一样,去有池塘的人家里去换鱼获者买鱼。 云一白天也都跟着两个哥哥去地里干农活,云秀则在家里跟着娘和大嫂快活地打扫卫生、洗衣服,照看小草儿。 云新娘还想着这几天里抽一天时间带着云秀一起进城,买好油盐酱醋,顺便给云秀买双新鞋。 云一的衣服鞋袜都穿哥哥们的,云秀的衣服也是改的云新娘的,后来大嫂进门就改大嫂的,但鞋子实在没办法改,就只好给她买了。这在云秀看来却是最高兴的事,全家除了草儿穿新衣服新鞋袜,过来就是自己有机会穿新鞋了。 云一对云秀的新鞋嗤之以鼻,觉得是小女子的臭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天天穿哥哥们的旧衣服旧鞋袜。 当然了,到春节时,我们的草儿是肯定也要穿新衣服的。 粉红的虎头帽,大红的绸布坎肩,粉红的灯芯绒小棉袄和小裤子,粉红的毛线袜子和毛线鞋子,全都妥妥地躺在明清的衣服箱子里,就等春节一到穿在小草儿的身上。 这些大红粉红的新行头都是云新按照明清的要求特意去买的布料和毛线,明清给草儿亲手做的。 大家都很期待今年的春节,就连还没过百天的草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大年将近,喜事连连,忙了一年要好好庆贺一番的快活心情,整天脸上都笑嘻嘻的,见人就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咧嘴乐,好像也特别欢喜地庆贺自己降临后的这第一个大年。 正文 第7章 离家多年,云家老二将重归云家 孩子们在期待大年时到嘴的美食,大人们却在期待另一件云家的大事。 这件大事,其实在明清过门后不久,云新就和娘提起过:让自小就被抱养出去的云家老二云玲重回云家。 说起云玲回家的事,云新娘便忍不住满眼都是泪。 六十年代,正是云家最困难的时候。 老云头被打成富农,没收了所有土地,还被拉去批斗。好在老云头只是富农,不是地主,土地被没收后,村里也就象征性地在村批斗大会上让他站了一天,便对他进行劳动改造,白天跟着去干些苦力活。老云头自己倒是能撑得住,却是无法照顾家里。 云新娘白天一根背带背着两岁的云玲,一手拉着八岁的老大云新,出工挣工分,晚上回来再照顾批斗回来的老云头。这样一天下来,根本没办法照顾好两岁的云玲。 迫于无奈,云新娘不得不听从老云头的建议,狠心将小云玲送给了尚未生育的老秦家。 秦家对云玲这个抱养的女儿还算好,不到两年,自家添了个儿子,就更把云玲当自己的女儿看待。云玲也能干,小小年纪就帮着老秦家看护两个弟弟。 云玲十二岁时,村里搞扫盲运动,老秦头送两个儿子半工半读地读了两年书,云玲为了照看弟弟,也跟着去,学会了简单算术和拼音,能写自己的名字,看一些简单的文章。 云玲很感谢老秦家给自己的这个大帮助,最起码,将来自己成家,日常的家务事,小买卖能操持起来,不至于上当受骗还不知道。 六十年代初,能放下家里的活去上扫盲班的人实在太少,很多亲生儿女都是未曾踏进一步。 云玲和兄弟们回忆起来说,那会班上啥人都有,从六七岁到二十多岁,男生占一大半,女生十个左右。开初人挺多,估计得有六十多人,拥挤得很。 每过一星期,来的人就少好几个。大多数是因为农忙,有的则是家里添丁了要回去照料小娃娃,女生中有两三个是挺着大肚子来的。还有两三个女生来的时候没啥,没过半年,便挺着大肚子回家生娃去。真是应有尽有。到最后也就剩了不到十个学生。 云玲带着秦家两个弟弟,足足学了两年,秦家兄弟能看懂肥料袋上的说明,就回来,帮着自家耕田种地了去。 说起进扫盲班的事,云新娘也很是感激老秦家。在那个年代,女儿家能认出数字来就够了,哪里想好好地识字上学呢?!云玲能去两年,实在是秦家的厚道。 云新娘开初也会去看女儿。女儿稍微大些,养父养母就会让她自己回去探望云家的父母亲。 随着老三云刚、老四云金、老五云一和小女儿云秀的陆续出生,云新娘越来越忙。母女俩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云新娘不是没动过让云玲回家来的念头,但想到老秦家辛苦将女儿养大,自己这个时候把女儿叫回来,就太对不起老秦家,也就没再往这方面多想,尽力让云家兄弟多来承担家里的。 老大云新18岁高中毕业后本来想留在家里干农活,但云新娘一听说队里要招人,就让云新去了队里。云新也算争气,去队里工作出色,三年后被选为队长,也算是给云家在村里争了脸面。 云刚脑子灵活,读书时是村里那群小伙伴读得最好的,但一听说家里没有劳动力,便硬是主动放弃上学,没等高中快毕业就自己跑回了家来帮云新娘干农活,云金看云刚回了家,便也死活不肯回学校念他的初中,跟着回来一起撑起这个家。 现在云刚二十出头,云金刚满十八岁,早已是家里最为顶力的青壮劳动力。每逢周六日和农忙假期,云新就回家里和两个兄弟一起出工干活。 这三兄弟早就清楚云玲的事,每每去临近隔壁村的地里干活时便常去看望云玲这个姐妹,有时候云刚和云金还帮着姐姐干点地里的力气活。 云新身为长子,更是认为应该把云玲接回家里,总在秦家呆着,一旦云玲出嫁或是秦家兄弟成家,都会因为彩礼的事情生出为难。 再就是,1978年国家改革开放,农村一改从前赚工分的大锅饭,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简单来说就是,交够国家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这让家家日子都比过去好多了,有盼头了。 各村各队又通知说要开始分田到户,各个村里更是一片热火朝天。 家里那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更是起早贪黑地在地里干活。粮食多收,自家吃不完,可以用来换成收入,增添家里的用度。云玲如果这会回来,正是好时候。 云新去找云玲,说希望她能回来,一家人,无论如何,都该在一起,弟弟妹妹们也这么希望的。 云玲这么多年离开家,在老秦家照顾着两个弟弟长大成人,虽说老秦家对自己也不错,但到底秦家弟弟们也要自个儿成家,云玲也还是想回自己家里去。 云新把这事和娘一说,云新娘当然也希望云玲能回到自己家来,老云头自然无二话。 在确保老秦家也同意后,云新就把娘和父亲都希望云玲回家来的愿望说与她听。 云玲很高兴,但毕竟在老秦家多年,一时半会也舍不得离开,决定再过两年,等弟弟们都成家了再回来,也算是回报养父养母吧。 秦家人也理解云玲,虽然不舍,但也不能耽误了她。 老秦夫妇找了云玲说,云玲这个年纪,也是要考虑好人家了,如果云玲想回去,不如就早一点,这样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有帮助,要不然,免不了不了解内情的人会多想,影响将来云玲的出嫁。 老秦夫妇和云玲协商一致,秦家两个弟弟已经长大成人,能支撑家里。云家云一和云秀小,大嫂又刚生娃,都需要照顾。云玲这会回去,刚好能帮上忙。 云玲也觉得,如果要回去,在最需要的时候回去最好,于是,便在小年前就和云新通了气,让他代为转告全家人,云玲这个春节就回云家。 于是,这个春节,对于云家来说,便是喜上加喜。多了长孙女草儿的降生,多了大家对云玲多年后重回云家的期待。 正文 第8章 草儿第一个团圆年,又到春耕时 这个大年里,家里添了个长孙女,乖巧懂事,又多了个云玲,帮着娘在厨房忙进忙出,云新娘心里别提多高兴。 鞭炮响起,一家老小围坐圆桌一起吃团圆饭,其乐融融。村里也一片喜庆。 大年初一。 一大早,云一和云秀抢着给家里长辈们拜年,要压岁钱。明清抱着草儿也给大家拜年,欢声笑语溢出门外,从村头传到村尾。 这也是云新人生中第一次当父亲,高兴之情总算可以借着过年宣泄出来,跟着队里的男人们轮流到各家喝酒。 一家老小难得有一天什么活也不用干,甚至连家里落满瓜子壳的地板都不用扫。这是习俗,据说扫了就是扫财。于是大家的乐趣,就都成了抱草儿逗乐。 云一最大的乐趣是可以尽情地吃着瓜子,尽情地和云秀一起逗草儿玩。 云家向来人缘好,平时左邻右舍都愿意来窜门,更何况这家家都闲着的大年初一,一听说云家除了添了个大孙女,还添了个云家老二云玲,就都在早饭后往云家来。不一会,云家客厅里就坐了好些人。 云家好客,很是感谢平时邻里的相帮,也一早就温好了米酒,剁好了腊鸭和腊肠,蒸好了也温在锅里。桌上和别家一样摆好了瓜子、花生和年前炸好的花生饼、豆饼。 显眼的是,在这些普通人家都有的年货旁,还摆着一小碟别家少有的亮闪闪的糖果。这糖果是云新娘城里的大姐和弟弟家送来过年的,现在成了孩子们的最爱。 家里来了窜门的邻居们后,云新娘就把温好的自家酿的米酒和下酒的腊鸭块、腊肠片端上桌,让云刚和云金兄弟俩一起和着年轻人一起喝酒吃肉。 老人们就和老云头、云新娘一起聊天说年景。 明清抱着小草儿,和云玲坐一块儿,旁边围着一群村里的年轻姑娘们,她们早就认识和云玲,平时干活挨着田地时更是一起聊过天,这会看云玲回来,姑娘堆里又多一个伴儿,也别提有多高兴。 云一、云秀和村里的玩伴们拿着草儿当会动的玩乐小娃娃玩具,欢闹嬉笑个不停。 大年初二。 云新用自行车带着明清和草儿一起回明清娘家,草儿的姥姥家。自然也是一番新年的喜庆欢乐。 这个新年,明清抱着草儿,跟随云新走清访友,家里那辆自行车,也成了云新的专用。 1981年的春节,是云家最团圆,也是云家老小自小走过来的最欢乐的一个春节。 转眼到了大年初七。 全国都是初七过后就算年过完,但在草儿的小村子里,初八才是春节的最后一天。据说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一个祖先爷爷是初八过世的,后代为了纪念他,便将过年的最后一天延到了初八。 因此,初八过后便开始春耕。 春天还是有些寒气,云玲跟着云刚云金兄弟俩一起起秧苗,挑回家里,准备着犁好水田后去插秧,云一、云秀也跟着去,但因为要下水,明清还是留在家里,帮着云新娘做家务,照看草儿。 明清和云玲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教给云玲将来有了婆家之后的相处之道,也告诉云玲在怀孕前后做些什么。云玲开始注意起了保养。 性格直爽倔强的云玲,虽然回家跟大嫂、兄弟们处得很好,但跟自己的娘却开始有口舌之争。 云新娘总觉得云玲是个大姑娘,跟着兄弟们出工回来,还应该帮着做家务。 云玲觉对此很不高兴。兄弟们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出工回来都可以在家休息,自己是个女性,和兄弟出一样的工,身子力量还不如两个兄弟,回来还得做家务,这很不公平。 刚开始,云玲对娘交代的家务活,捡起来就干,但每天出工回来都有活等着她,她忙忙碌碌,兄弟俩都坐着休息,心里便开始不平衡,第二天出工的时候就比两个兄弟要晚。 兄弟俩一般早上八点就扛起锄头去水田。 云玲早上八点才起来洗漱吃早饭,吃完早饭,再换好出工的衣服,已经是九点半。春耕是讲究季节性的,云新娘看云玲磨蹭到这日上三竿才款款出工,就生气,便忍不住开始话里带刺。 云玲本来心里有气,一则自己离家这么多年,期间家里忙不过来时,总是做完秦家的活便过来帮自家。现在回家来,却不被公平对待,云玲心有不平。 云新娘却觉得,身为女孩子,在娘家就是白天出去干活,晚上回来做家务。 要说云新娘当年当别人家的童养媳时,不仅里里外外的活要干,还得受着家里长辈的指责,甚至是打骂、罚跪。很多时候,跪了一天的膝盖根本起不来,只好跪着挪动膝盖去给家里大人们盛饭、洗碗,做家务。 现在只是让云玲帮着做点做晚饭、洗碗的家务活,就闹这么大的意见,对于习惯了子女们都听自己的云新娘,可难以接受云玲这个脾气,不然,云新娘觉得将来自己还怎么继续管这个家呢?!再说,这样对将来要嫁到人家里的云玲也是有帮助的,将来婚后也就懂得怎么管理家事了。 没到一个月,云玲和娘的关于家务活的争执已经由话里带刺,升级到热吵的级别。每天上午九点半,云玲扛着锄头走出客厅后门,她娘就跟出来站在门口大声责骂。云玲回头顶两句,就不理她娘,负气出工。 血缘关系是这世间最奇妙的关系。尽管这娘俩吵得热火朝天,但好的时候又好像从没发生过矛盾。明清在中间两边劝,云新、云刚、云金也加入调停,但后来发现,这娘俩不过就是嘴上吵完不过心,也就不搀和。 渐渐地,这娘俩也不吵了,彼此都摸清了对方的脾性,懂得在对方有脾气的时候自己退让一步。一家人又开始进入和谐状态,此前云新娘和大女儿云玲的争执,不过是锅碗瓢盆里的磕磕碰碰罢了,就像云新娘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样: 牙齿和舌头那么亲,也有咬到的时候。一家人,哪里不吵架的呢?吵吵更亲。 草儿总是在明清的怀里乖乖的,听着奶奶和大姑姑的吵架、和好,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影响。 正文 第9章 明清到地里干活,草儿后背长小囊肿 开学在即,云一、云秀要准备去学校,不能跟着哥哥姐姐出去干活。 春耕除了插秧,还得种花生、种豆类作物,活多得很,时间也紧,云新队里这阵也忙,不能回来帮忙。 无奈之下,老云头开口说让明清也开始去地里帮忙。 草儿还没断奶,但可以开始吃米糊,中午明清回来喂一次奶,午饭后再出工,晚上回来再喂,也能让草儿吃饱。 草儿也很是听话,很少哭闹。吃饱喝足不是闭眼睡觉,便是自己转眼蹬腿自娱自乐。晚上回来跟着明清一起睡,草儿基本不怎么醒夜,倒是明清,白天劳累,到了晚上反而总也睡不深,醒来便看草儿一会才能睡。一宿能醒好几回。 云新觉得这样不行,明清身体会受不了,便去和娘说: “娘,我想和您说点事。“ ”啥事呀?说吧。“ ”是草儿和明清。“ ”草儿和明清怎么了?“ ”还不是明清,总是要强,出去干活身体不舒服也不和家里说。“ ”哎呀,不是不让明清下田里吗?她还泡不了那个凉水!“ ”是,她也没怎么下水里,但是她挑肥料,从家里柴房到田埂,一天来回好几趟,身体吃不消。“ 云新虽然心疼明清,也没办法,继续和娘说着: ”这晚上回来总醒了看草儿,就更睡不好,第二天出工,一挑担就觉得心口疼,也不知道是不是胃的老毛病。她又要强,不想被人说是她自己怕苦怕累找借口,也不想让我们大家担心她,所以也没和您和爸说,更不能和比自己小的兄弟姐妹们说。” ”我想的是,要不让草儿跟您一起睡?“ “行,那你和明清商量好,晚上就让草儿来跟我睡吧。” “嗯,娘,让您辛苦了。” “说哪里话,按说草儿还没满百天,明清身体也还在恢复中,她又有胃痛的老毛病,不应该跟着去地里干活,但你爸也说了,现在活儿多,他自己也去田里干活,我这也是开不了口说不让明清去,不然你爸和你大妹云玲估计又有意见。不行的话和他们兄弟俩说说,别再挑担子了。” 云新娘也很为难: “云新,你下班回来也多照顾照顾明清,草儿就给我带吧。” 云新说服了明清,自此,草儿晚上开始和奶奶睡一起,偶尔半夜醒来,喝点热水泡米糊就过去了。 老云头心疼自己的媳妇,不让云新娘晚上带草儿睡觉,但云新娘心疼大儿媳,也喜欢孙女,坚持自己带。 自此,云新娘走哪儿都被喊成草儿奶奶,似乎从这时起,云新娘才正式完成了草儿奶奶的升级。 当时的南方农村里并不注重婴儿的百天,也没有抓周这一说。 草儿的百天,因为农忙,更是过得匆匆。 草儿百天的晚上,云新娘加了一道肉菜。饭后,一家人围坐着吃瓜子花生,逗趣了一会草儿,就当是给草儿过了百天。 南方的四月,云家村里的人们已经开始穿短袖。 春夏之际,草儿奶奶在给草儿洗澡时发现草儿的左肩上长了粒小红点。 草儿奶奶带着草儿去了村里的小诊所。 村里人但凡有点什么伤风感冒,蚊虫叮咬,都去村诊所,方便,也管用。县里的医院,只有大病的时候才去。 诊所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医生,姓秦,大家也都管他叫秦医生。 这位秦医生看了看草儿肩上的小红点,说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夏天来临时的热毒引起的皮疹,抹点药膏就可以。 草儿奶奶拿了秦医生给的药膏,按照医嘱,每天洗澡后擦上,早上再擦一遍。药膏用完再抱草儿过去取药膏,秦医生见还没好,就给草儿多加了一盒消炎药。 快两周过去了,草儿并不见好。但在农村,长个痱子发个炎都是正常得很的事,因此包括明清和云新都没过多的在意草儿后背上的这粒逐渐长大的小囊肿。 草儿奶奶对小诊所的秦医生也很信任。自己一直在秦医生的村诊所里看病,无论是自己的几个儿女还是老云头,哪个头疼脑热长点小东西了,去诊所里找秦医生开点药,顶多打个针,没有不看好的。 这次草儿的估计也就是长了个大点的痱子,坚持擦药,过段时间就会好。诊所里的秦医生在每次给草儿奶奶药的时候也是这么说。 草儿后背的小囊肿还没好,似乎变得更红。 秦医生早已将能带回家抹的消炎药,换成了贴在肩背上的草药膏,叮嘱草儿奶奶每两天来诊所换一次,草儿奶奶问是什么情况,秦医生倒是都没事地笑笑,说坚持来换药,应该没什么问题。 草儿奶奶听秦医生的话,很放心,回到家也将秦医生的诊断转告明清和云新,让他俩放心。 四月中下旬,初夏的太阳已经晒得让勤劳的村里人也不敢中午出工,下午三点后才陆续到地里干活。菜园子里新种的菜更得每天都要一早一晚地浇两遍水,否则就蔫在地里。 草儿后背这小红粒愈发地肿起来,成了一大片泛红的硬块,小家伙白天黑夜地疼得哭。 草儿奶奶不能丢下家务活不干,又心疼草儿,便让明清这几天别去地里干活,在家里照看草儿。 南方四月末的太阳已经如火球,烧得地里滚烫滚烫。草儿奶奶忙着菜地里刚种不久的小油菜,草儿换药的事,就都交给了明清,只是每天下午她去菜园里浇水时,都要先去看看敷着药的草儿。 又一周过去。这天下午四点多一点,草儿奶奶挑着一担空桶,又准备去菜园里松土、除草后再给浇上水。 她经过草儿睡觉的房间,照例想进去看看,正站在门口和草儿大姑云玲说话的明清,拦住草儿奶奶说: “娘,这会草儿还睡着呢,可能是今天上午换的药管用了。” 明清接着既忧心又略带高兴的语气接着说: “这段时间草儿疼得也几乎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好不容易能睡好,您就放心去菜园吧。” 草儿奶奶知道草儿难得睡着,自己进去看她,容易吵醒她。 于是,草儿奶奶叮嘱明清照看好草儿,醒了别饿着了,也看看肿的情况。 明清一一答应着。 正文 第10章 草儿危在旦夕,和死神赛跑 走到村头的大树下,左思右想的草儿奶奶还是不放心,明清虽然当妈,毕竟年轻。 想到这里,草儿奶奶放下一担桶,又快步走回了草儿房间门口。 明清照例劝她放心,说草儿还没醒呢,快一个月没睡好,现在不疼了,自然就睡得沉一些。 草儿奶奶听了,眉头一皱说: “我还是不放心,我得进去看看才能放心。不然去不了菜园。” 明清看娘这么坚决,便也就不拦着。 草儿奶奶进屋去,看草儿躺床上一动不动,便轻轻叫唤草儿: “草儿,草儿,睡一中午了,醒醒,醒醒?” 草儿没有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草儿奶奶感觉不妥当,便用手去轻轻推草儿,想把孩子推醒。 草儿还是紧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草儿奶奶一摸草儿额头,滚烫得快能煎鸡蛋了。 她立刻抱起草儿往门外冲。 “娘怎么了?” 明清和云玲几乎同时问。 “快去让云一去镇里大队叫云新回来。草儿昏迷不醒,我带她先去诊所,问问秦医生。” 草儿奶奶一点也不含糊。 村诊所里。 “秦医生,草儿昏迷不醒,一直在你这换药,这是怎么回事啊?” 草儿奶奶心急火燎。 “草儿奶奶,事到如今,你责问我也没用了,快带草儿去县人民医院吧。” 秦医生掀开草儿的衣服,看见草儿整个后背已经红肿起来,也很着急,赶紧对着草儿奶奶说。 这个时候的草儿奶奶,虽然急,却也没乱阵脚,知道救她的草儿要紧,便不再与秦医生理论,抱着草儿又急急忙忙地往家赶。 祖孙俩回到家,云一刚好已经到了镇里的队里,把情况和云新说了。云新一句话也来不及应,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冲。 云新赶到家时,明清已经抱着草儿在等,看见云新骑车到了门口,就跳到自行车后座上,以最快的速度往县人民医院赶。 草儿奶奶知道草儿这情况肯定得住院,收拾了衣物就上路,也往县人民医院急步快走。 一到县人民医院大院里,云新把自行车一扔,一把从明清手里接过草儿,就往医院大门跑去,明清在后面跟着跑,夫妻俩都是一脸的焦急。一进医院门诊大厅,云新抱着草儿就冲到咨询台,明清在旁边急得几乎要哭了地问: “医生,我们这孩子已经不省人事了,该挂哪个科室的号啊?” 咨询台的护士一看双眼紧闭的草儿,再看一眼急得不知所措的父母,立刻说: “跟我来!” 云新夫妇抱着女儿,跟在急匆匆的女护士后面。 他们到了一个医生的办公室。里面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正端坐着看病历,看见他们进来,站起身来,一听女护士说明情况,便掀开草儿后背看了看,说: “这种情况,必须马上动手术。” 中年男医生对着护士说: “你去找人推手术车,我们立刻安排手术。” “好。”护士答应着,转身就已经让另一位护士推推车过来。 草儿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灯亮了起来。明清在手术室门外候着。云新跟着咨询台的护士去补办入院手续。护士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笑了笑对着云新说: “家属您别太担心。刚那是李医生,我们院里外科手术专家,特别负责任,他一看孩子,就推进手术室,说明还有得救。” “嗯,我知道的,太谢谢你和李医生了。要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谢我,等孩子好了,就去谢谢李医生吧。他们做手术,确实辛苦。” 护士顿了顿说。 “哎,好的好的,都要谢都要谢,你们都辛苦,谢谢了。”云新除了说谢谢,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 护士带着云新去补办挂号、入院手术的手续。 云新知道,按照惯例,这都得先办挂号,先办手续,才能就诊,建立档案做手术。 但这紧急情况下,无论是护士还是医生,都以自己女儿的性命为先。 他心里无限感激,默默地感谢着眼前的这位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护士,也感谢着那位医院里经验丰富又极端负责的李医生。如果没有他们的及时施救,估计这会自己抱着草儿和明清还在急得团团转吧。 也是草儿的命好,能碰上贵人。 云新补办完手续,到手术室外,和明清一起候着。 两人说起这刚刚发生的事,都对医院的紧急情况的处理方式和护士医生的负责所感动,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草儿手术能成功。 可能是这一路上的焦急,加之最近一段时间来草儿的病痛和哭闹,明清几乎没怎么休息好的缘故,明清感觉胸口一阵闷疼。她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云新一看,连忙扶住了她,让她缓缓坐下,跑去医护前台要了一杯热水,让明清喝下,才有所缓解。 云新想让明清也去做个检查,但明清坚持说不碍事,就是这一段时间女儿生病了给急的,今天这又急上加急,才发作,老毛病了,疼一阵就没事。 云新也以为是神经性胃痛,也就不强求,再去倒了杯热水给明清端着。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灯还明晃晃地亮着。夫妻俩的心始终悬着,互相拉着手表达着对对方的宽慰。 明清还是忍不住,眼泪一直流: 女儿才过百天,就遭这个罪,这该多痛苦啊!她恨不得躺在手术台上的是自己,让自己去代草儿受这个罪。 云新心里也很难过,他递给明清纸巾。自己低着头,攥着明清的手心里也满是汗。 他担心这么小小的孩子,动这样大的手术,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接下来娃儿长长的一生,将来可怎么办啊。 两个人谁也安慰不了谁,唯有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默默等待。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丁点声音,这空寂的安静,浮动着夫妻两人的不知何时能停止的悲伤和担心。 草儿奶奶安顿好家里,带着草儿的换洗衣物,带上云秀,也在从村子里到医院的路上。 老云头放牛回来听云一说起草儿昏迷不醒去医院的事,一向对家里大小事都无所谓的他,也焦急得坐不住,在后院的晒谷场上走来走去。 云玲一边给大家做着晚饭,一边心里默默地替大哥大嫂和大侄女祈祷,保佑大侄女平安归来。 云刚、云金收工回来,听说草儿昏迷去了医院,也都静静地坐着,等着城里的消息。云一则老实地帮着大姐云玲做家务。 云家一家人,无论是在医院守着手术室的云新和明清,还是正在路上往医院赶的草儿奶奶和云秀,还是家里焦急等待的云家其他人,都因为草儿的昏迷进医院,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阴云里。 云一把云玲做好的晚饭端上桌。大家草草吃了几口。剩下的饭菜又全都端大锅里,温着,等着去医院里了的草儿爸妈他们回来吃。 正文 第11章 救命半小时,草儿活了 正当云新和明清夫妻俩正为女儿的安危焦虑万分时。 手术室的大门推开了,门楣上的灯不知什么关了。 云新一个箭步冲上去,明清站起身却缩在云新后面不敢凑前去,担心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云新的话音颤抖,睁圆了一双满是红血丝的双眼,急切地望着一边走出手术室大门,一边摘口罩的李医生,几乎是哽咽着: ”她没事吧?“ 云新几乎不等医生回答,就自己赶紧下判断,想以此来阻止医生不好的答案。 ”手术很成功,不过,如果晚来半小时,就没救了。“ 李医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继续以他惯有的温和的语调说: ”小孩子来时炎症已经蔓延了整个后背,如果蔓延到腹部的话,就很难救活了,炎症蔓延很快,幸好来早了半小时。“ ”谢谢,谢谢您,李医生。“ 云新不由自主地双手握住李医生的手,满眼是泪,激动地感谢着。这个耿直严肃的男子,平时文质彬彬,现在却早已顾不上什么形象,就差跪下来给李医生谢他对女儿的救命之恩。 明清原本缩在后面不敢上来,这会一听李医生说手术成功,孩子没事,赶紧走上来,对着李医生千恩万谢的同时,又着急地问: ”李医生,那我女儿她,她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刚刚云新还在担心是否有后遗症,但手术时间一长,心里一煎熬,就觉得只要女儿能活命就好,哪还管她有没有后遗症啊,所以刚一听说手术成功,就激动得不能自已。倒是夫妻俩有默契,明清赶紧问了这个他刚好也想问的问题。 ”有倒是有。“ 李医生想了想说。 “啊,是什么后遗症?” 夫妻俩一起问, “我们需要做什么?” “主要是后背开刀的地方会留疤,其他的就没什么。你们照顾好孩子的手术恢复,一旦发现有感染就及时告诉医生。” 李医生理解作为父母的这种为子女担心的急切心情,体谅地笑了笑,继续说: “还得留院观察一周。完全度过危险期再回去吧。以后多注意,发现有不妥就要立刻送到县里医院来看,别被耽误了。“ ”是是是,我们一定照顾好娃儿,谢谢您了,住院期间还能找您吗?“ 云新和明清一脸的感激,悬着的心总算都放下。 ”住院期间我会每天过来一趟看看恢复得怎样,护士会每天过来量体温、换药。” 李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往办公室走。 “好的,太谢谢李医生。” “太谢谢李医生。” 云新和云新望着李医生的背影不断感谢。 护士推出包裹好刀口的草儿出手术室,夫妻俩跑过去,叫着女儿的名字,扶着推床的边沿跟着走。 草儿还是闭着眼,她手术时是全身麻醉。这会还没醒。 草儿奶奶和云秀拿着一大袋换洗衣服,跟在云新和明清后面。她们刚好在手术完成,李医生推门走出来的那会到了手术室门口,刚好听见了李医生的那一番话,心里才放了下来。 云秀虽然还小,但想到小侄女终于没事,也脸上出现了欣喜的笑意,但看娘和大哥大嫂的脸色还很凝重,草儿躺在推床上没醒的可怜样,也觉得高兴不起来,跟在大人们后面,一起往草儿的病床后面走去。 护士把草儿安顿好在病床上,交代好云新夫妻俩,就走了。 明清看着躺在病床上仍紧紧闭着眼的草儿,特别想嚎啕大哭一场,但为了不影响云新和草儿奶奶的情绪,也不忍心吵醒还闭眼躺着的草儿,便竭力忍着,但还是控制不住地低声啜泣起来。 草儿奶奶看着自己小小的孙女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禁不住也泪眼婆娑。 云新看着伤心的妻子和难过的母亲,知道不能跟着难受,便开了口说: “娘,明清,你们都别难过了,这不医生都说了没事嘛,连后遗症都没有。咱草儿命大,将来肯定享福不尽。“ ”是啊是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这都怪我,一直找村诊所的秦医生,越看越严重了都没想到早点送到大医院来。“草儿奶奶还是很自责。 ”娘,您别说了,要不是您发现得及时,草儿早就没命了。草儿得谢谢您。“ 明清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是啊,草儿的病,这大家每天也都看着,也都没想到,还是您辛苦,总是您带着她去换药,医生也说了,这要不是您早发现,恐怕我们就是难过也没用了。” 云新也宽慰着母亲。 其实,夫妻俩心里是真真儿地感谢他们的母亲,若不是下午走到村头的草儿奶奶不放心,返回来硬是要去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可以说,草儿奶奶和李医生,都是给了草儿第二次生命的人。 “哎呀,我的桶,那担桶还在村头大树下呢,也不知会不会被猪给拱坏了。” “娘,放心,您给草儿收拾衣服的时候,就去村头给担回来了。” 小小的云秀,的确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也难怪娘去哪都要带着她。 “娘,那这几天又要辛苦您了,您和明清在这,我带云秀先回去吧。” 医院里有明清和草儿奶奶两人守着就可以,云新决定带着云秀赶回家,一则要和家里的老云头和几个兄弟说明草儿的情况,别让大家太担心,再则医院太多人也没必要。况且,明天自己要上班,云秀也要上学。 ”行,你带着云秀回去吧,和家里其他人说说,别让他们太担心了。你呆这也没用,我和草儿她妈在这照顾就可以了。” 草儿奶奶也一样这样想的。 云新骑自行车带着云秀回家去,天已经全黑了,云秀在后座坐着,刚好给大哥打着电筒。 圆圆的电筒光柱虽然不能像路灯一样照得很远,但起码能看清他们回家的路。 回到家,大家听说草儿做手术的前前后后,都擦了一把汗,幸亏发现及时。云新坐下来,带着小妹一起吃晚饭。 大家都如释重负。 云新心里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心: 毕竟,草儿现在还在医院,不知醒了没有? 会不会顺利度过这一周的危险期不发生感染?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想到这半小时的幸运,云新又觉着草儿还是生来顽强,必然能安然度过。 否则,这么小,她又怎么能安然下手术台呢? 想到这里,云新心里松了一把,决定不再多想,明天上完班再去医院看望女儿。 医院里,明清出去买了份青菜粥回来和草儿奶奶一起吃。 两人其实都不想吃,但为了让对方吃一点,少些担心,也都勉强地吃一点。 草儿还没醒,护士来查床时也看了,说不打紧,麻药的劲儿已过,但孩子刚动过全身大手术,身子还虚弱得很,过不了多会就能醒来。 草儿奶奶和明清各自简单洗漱,简单聊了会,明清就挨着草儿躺下。 草儿奶奶在旁边的空床里一边和衣躺下,一边想着孙女受的开刀之苦,这段时间来受的肿痛,心里也是心疼不已。不过,孙女终究能躲过这一劫,拣回这条命,说明孙女是个好命,有福分的。 明清静静地躺在女儿旁边,心里却是一波一波的比谁都难受,好像冰凉的海水撞击在胸膛,一阵阵地泛酸。 作为草儿的母亲,她的担心是最多的: 草儿才将将三个月大,还没来得及开始享受这人间的欢愉,便受了这么大的苦痛,从身体的肿痛,到开刀的痛楚与危险,这便是一个大人,也未必能承受得了啊! 这样一个全身大手术的恢复,尽管医生说不会有后遗症,但明清怎能完全放下心呢? 而接下来的这几天,女儿的术后恢复,会否感染? 这一切的一切,岂能不令人担心? 明清的心再度悬起来,无法放下。尤其是她生性多愁善感,过度的忧心忡忡,很快便成了痛苦的悲伤,难以排解,犹如淤泥在她的胸腔里,越积越深重,吞没了她本已悬到喉咙口的整颗心。 明清的心口,又开始疼起来。为了不吵着女儿,她忍着疼,没有起来喝热水,抬手用被角捂着胸口,用温度来缓和痛楚。 不知怎么,在这静夜里,明清突然闪过一种绝望的情绪。这种情绪虽然来得快也去得快,但却令明清的心口更疼了。 半夜,明清疼得受不了,看着沉睡着的草儿和草儿奶奶,悄悄起身,倒了杯热水,搬了张凳子坐在草儿的床边,一边看着熟睡中的女儿,一边一口口地咽着杯里的热水。 正文 第12章 明清病发 第二天上午,草儿醒了,看起来有些蔫蔫的,咧了咧嘴,但好像没有力气,哭不出来。有一点湿湿的似乎是眼泪,在眼眶四周里盘旋,却也没力气从跨过眼眶流下来。 明清和草儿奶奶看了,又是一番难过伤心。 晚上云新下班过来医院看女儿时,草儿也睡着。小脸蜡黄蜡黄的,嘴唇没什么血色,直把云新也看得心口一阵阵紧缩。但毕竟男性要更理性,他问了妻子明清医生来查看后的情况,笑着说: “看来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了,草儿终于能好好睡觉了。” 云新不无担心地说: “你别想太多,也要休息好。” 云新看着明清,妻子面容憔悴,嘴唇泛黑。 云新很是心疼,想着因为草儿这一段时间的生病,妻子跟着睡不好,吃不香,女儿出院后就得让妻子好好休息休息。他并不知道明清昨晚心口疼几乎一夜没睡。 草儿奶奶,也心疼儿子云新这上班一天还来回的跑,便让云新放心,催着他回家去。 草儿果然像她的名字一样生命力顽强,手术后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只是后背开过刀的地方,估计是要留疤。这,已经是万幸。 周六,草儿出院。 草儿奶奶收拾好东西,明清抱着草儿,云新去办好出院手续,三个大人便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医院门口。 晌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下来,明清抱着草儿,身子突然不自觉地晃了晃,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膝一软,便瘫软了下去。 醒来后,周围是雪白的墙壁,明清这才发现自己是在病房里躺着,云新正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明清想起草儿来,草儿没事吧?自己当时是抱着她的。她在哪呢?这一着急,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云新抬起头来,发现明清醒了,赶忙凑过身来,一脸关切地问: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呢?” “我没事。咱们的草儿呢?她怎么样?我没摔到她吧?她在哪呢?” 明清紧张而着急地追问着。 “咱们的草儿没事,她现在家里,娘照看着呢!你别担心啊。” 云新握着明清的手宽慰着。 “哦!那就好,草儿没事就好!” 明清疲惫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云新长出来了胡子茬儿的下巴,原本想伸手摸一摸,却在半空中落了下来,虚弱地闭上了眼,似乎困极了。 云新急促地唤着: “明清?明清?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太累了,想歇一会儿。” 明清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云心想起,晌午,草儿出院的时候,明清抱着草儿,自己看着她,身子一软就要往下倒,赶紧扶着她。草儿奶奶也赶紧跑过来,接过草儿,在医院大厅里等着。 云新抱着明清又转身进了病房挂了个急诊的号,巧的是,还是李医生过来给看的,他听了云新说了明清平日里的一些症状,便让拍了腹部和胸部的片子,如果这两个部位没问题的话,便要等明清醒来照胃镜。 拍片结果要第二天出来。 明清还在昏迷不醒。 云新急得心肝肺都要裂开似的。 一个大男人,忍不住躲到厕所,热泪横流。有谁能不难过伤心呢? 新婚不久,初为人父,原本喜气洋洋的,以为好日子就此开始,却不想孩子病重,妻子病倒,生活瞬间天翻地覆,一连串的打击,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撑住,不能都倒下去了。 想想娘抱着女儿还在大厅等着,云新用自来水洗了把脸,出来和娘说: “娘,没事,明清就是累倒了。还得辛苦您背着草儿回家。我这边等明清醒来再一起回去。” “行,我带着草儿先回去,你在这照顾好明清吧。只是,云新哪,这段时间哪,是真的辛苦你了啊!” 草儿奶奶,也是云新娘,心疼儿子,却也没办法。 “娘,我没事,只要她们娘俩好了,我累点也没什么。过完这阵就好了。” 云新勉强地笑了笑。 “是,过了这一阵就都好了。” 云新娘看着怀里的草儿充满希冀地说: “等咱家草儿长大了呀,可得对爸妈好啊!” “会的,草儿还得对您好,您是她奶奶,照顾了她这么早,没有您,哪里来的她的今天呢?!” 云新歉意地望着娘说。 “那你快去照顾你媳妇儿吧,累了就趴着睡会,我们这会子回去了,要不一会就太热了。” 草儿奶奶催着云新去病房,用背带背好草儿,给草儿带上遮阴帽,自己顶着晌午的太阳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草儿奶奶要说不担心大儿媳那是假的,但草儿还没痊愈,需要人照顾,自己能做的,就是帮着把草儿照顾好,给大儿子儿媳分担点。 一路上,草儿奶奶轻拍着背上的草儿,一边说着: “孙女啊,希望你妈没事,今晚就快快回家来哦!” 草儿好像听懂了一样,啊啊地回应。 医院里的云新,跟着护士推着明清做各种检查,心里连焦急都忘了,忙忙碌碌地按照护士的要求缴费、拿单子、排队。 终于检查完,他累得一头扎在明清病床边上睡着了。 云新这一觉睡到下午明清醒来,才缓过神来,看见妻子疲惫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喉咙口又堵了起来,想哭哭不出来的酸胀得难受。 他支撑着站起来去找医生,医生简单检查了一遍后,说要等明天拍片结果出来才能诊断明清的病情。 医生还说,明清醒来可不住院,明天出结果后再看后续。当然,住院也可以,明天拿了结果再决定出院也行。 云新照例谢过医生。 但是否住院,明清却犹豫了。如果不住院,明清晚上有事怎么办呢?如果住院,自己和明清呆在医院里都是煎熬。 思前想后,为了明清,云新决定还是住院,确保妻子能更好休息,也更安全。只是自己的心估计要煎熬到明天结果出来之前了。的确,想到片子的结果,云新的心又像在油锅里滚。 一种不详的预感,不知怎么地在云新的心里蔓延,加剧了云新的恐惧。 正文 第13章 明清确诊,云新煎熬 第二天早上,云新喂明清喝了一碗热粥,待到医院诊室一上班,云新便去咨询台问前一天拍的片子的结果是否出来。 与其煎熬、恐惧,不如早点知道!既然上天注定,那便勇敢承担吧。云新想通透后,便在心里做着应对准备。 上午十点,片子结果都出了来。他拿着片子给医生看。 医生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医生,怎么样?” 云新不敢却又不得不问。 “你是病人什么人?” 医生一脸严肃。 “我是她丈夫,她是我妻子。有什么问题您和我说就可以。” 云新站在那里,两个手掌不由自主地攥成了拳头,手心里湿湿的。明清没有意识到,他的后背,其实已经被汗水浸透。 “云先生,你的妻子前胸,恐怕是一种肿瘤。”医生每遇到这种情况,心情也是为难的,却又不得不如实告知病人家属。 “是良性还是恶性?” 云新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勉强吐出这几个字。 “还需要再检查,但看片子结果,应该是恶性。” 医生再度不得不如实告知。 云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的办公室的。他艰难地挪动着两条僵硬的腿。他想哭,他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可他心里在一遍遍地呐喊: “不能倒下,我不能倒下!” 至于为什么不能倒下,他都已经想不明白了。 云新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想起草儿手术那天他和妻子也是坐在长椅上等着草儿出来。 现在,如果真的是恶性肿瘤,他还能等明清一起陪伴着他们的草儿长大成人吗? 云新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心里一直泡在伤痛的苦海里,无边无际,游不出来了。 明清躺在病床上等着丈夫回来告诉结果。她心里也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她并不害怕病有多凶险,她担心的是草儿这么小,如果自己一病不起,可怎么办呢? 云新站在病房门口再一次调整好情绪。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进病房。 “片子出结果了,医生说还要再看看,这两天还得做一些检查。” 云新不懂得撒谎,只是避重就轻地和明清说。 ”云新,如果是大病,咱就不治了吧,这病要花钱多,咱草儿还得用药花钱呢,可不能耽误了她呀。“ 明清的心里,始终想的是自己的女儿,还小,还没痊愈。 ”放心,草儿换药有娘帮着,花钱有我和家里,你现在先放松心情,养好自己的身体要紧。‘ 云新宽慰着明清,也同时宽慰着自己: ”你这段时间才操心了,放心了就好,医生也说了,心情很重要,只要你心情好了,病情就缓和一大半了。“ ”医生真这么说?“ 明清的眼里突然闪了一闪,带着惊喜和希望。 ”是呀,医生就是这么说的。心情堪比良药,也抵万金呢!“ 云新握着明清的手说。 ”嗯嗯。都听你的和医生的。” 明清开心地笑了起来。 “好,那说好了,不能再担心草儿和家里,要先养好身体啊?!” 云新顺势要求明清,看见妻子笑了,自己也好像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 安顿好明清吃完午饭睡下,云新抽空骑着自行车回一趟家。 他还有好多事要安排,眼下明清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娘要照顾草儿,自然是来不了医院的,云秀要上学,也不能来,云玲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来了自己也不放心。可是自己来,队里这几天的工资就没有了,这妻子和女儿都等着花钱呢。 云新心里纠结得很。正午白剌剌的太阳照在他背上,也浑然不觉。 回到家,云新和娘把明清的情况和自己的纠结都说了一遍。云新娘也是担心又为难。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更好,便让云新自己拿主意。 云新想了想,说,还是自己去医院照顾明清吧,毕竟现在病情还不明朗,等确诊后再做安排。 云新娘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就让云新自己安排。 云新看了看草儿,看她恢复得也还好,这都因为是娘的细心体贴,照顾得好。 下午三点左右,云新已经从队里请好了假回到医院。看着云新汗流浃背,明清忍不住心疼,心里又开始自责,但想到上午云新说的心情胜良药,便又赶紧转换了情绪,问云新家里的情况和草儿的恢复。 “家里一切都好,大家都正常,草儿恢复得也不错。娘照顾得细致呢!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云新看着明清,微笑着。 “哦,那就好,只是你不去队里,队里人说吗?” 明清的担心总是无穷无尽,她善良细腻的内心里,容不得身边任何一个人不够好。 “嗯,队里人都关心你呢,让我好好的照顾你。放心,假我请好了,刚好我也能陪着你休息几天呢——你不会又心疼你老公这几天没工资吧?“ 云新知道她的担心,索性都说了。 “草儿外公外婆那边……” ”草儿外公外婆那边我没说,你又不是什么大病,别去让他们白担心。“ 云新接住明清的话,他的妻子,他了解,每一个亲人她都要了解到,否则她是不会放心的。也许,也正是这种过度细致的重心思,导致了她今天的病痛吧。 云新心里一阵内疚,自从结婚以来,自己都忙于队里的事,对明清的关心,确实太少了。 “5床病人,明天早上别吃东西,八点去抽血验血!” 正当夫妻俩说着话,心情比较放松时,护士进来朝着明清和云新喊了一嗓子。 “哎好的。” 云新应着。 “你看,我说了没什么大事吧,明天去抽个血,了解清楚了,你在这打几天葡萄糖,补一补,休息好了,咱就回家了。” 云新故作轻松地说。他的心里何尝不愿意往好的方面去想呢?他多希望,事实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啊! “嗯,我也觉着没什么事,应该能很快回去。难得你能在身边,白天黑夜的都能聊天,不用干活。” 明清是真相信了丈夫的话,高兴地应着。 “是呀,你说咱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那几天,哪还来的休息呢?!这我还真得感谢你呢!” “哈哈哈……那你回去和娘说,让娘听听你这话。” “嘿嘿嘿……” 正文 第14章 出院前后 第二天一早,云新推着明清抽血,验血。 上午十点,结果出来,云新去医务室找医生问情况。刚好医务室里坐着的就是上次给草儿做手术的李医生。 李医生把几张化验单和片子结合了看,脸色相对和缓点地说: “她胸部是有肿瘤,这是肯定的,从形状和化验单来看,确实很有可能是恶性的,可以选择做手术或者是保守治疗。” “做手术是怎样?保守治疗又是怎样?” “做手术就是切除,但同时要化疗,病人很痛苦,以目前的医疗水平来看,也不能根治,只是遏制。但会不会造成感染或者肿瘤细胞的转移,就不能保证。” 李医生接着说: “目前她还没出现转移,可以考虑保守治疗,回家吃药,定时来打针做检查,但有可能恶化速度快,到后面也就没办法了。” “手术治疗风险大吗?” “大,我们县里效果估计不是很好,保险起见,去省城做会更好。” “哦——那得多少钱呢?” “县里大概要一万多,省城贵一些,手术和药物下来怎么也得三万多吧。” “哦!保守治疗呢?最坏的可能会怎样?” “最坏的可能就是恶性肿瘤,一年多的时间吧。” “那手术最好的可能怎样呢?” “如果去省城做,估计就要一直吃药,预后情况怎样,也是要看手术情况的。如果是县城,预后风险更大,做完手术能不能下得了床,也是不能确定的。现在我们的医疗水平还不够,面对这类疾病还是很难的。” “哎……谢谢医生,是不是早些发现就好了。“ ”这和病人自身的体质和性格也是有关系的,她应该是想得多,很能忍的人吧。“ ”是啊,家里家外的都爱操心,个性又要强,什么都要做好,什么都放心里去,不病也成病呀。“ ”嗯,看来你也还懂些,那你回去好好的劝慰病人,别让她多想,也别让她劳累和操心。至于手术的事,你们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来找我吧。“ “好的,谢谢李医生。” 云新拿着片子包好,走出了医务室。 李医生知道自己刚给他女儿做过一个全身手术,现在又轮到他的妻子,不由得摇了摇头,也是同情。 ”云新,你回来了啊?医生咋说的?咱能回家了吗?“ 明清一见云新回来,就急不可待地问。 ”嗯,咱收拾收拾下午就回去。“ 云新反复想过李医生刚刚的话,想着手术风险大,要做就得去省城做,但省城预后效果也不好说,花费又实在是太高了,最主要的是,明清生完草儿后身子骨就一直没好好恢复,身子弱不说,以明清的性格,一旦动了手术,就会陷入情绪的低迷,这样下来,能不能下得了手术台都不得而知。 云新想了好一会,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云新一些关于病情的情况。 “明清,刚刚医生和我说了,说你胸口能有一些结节,不过不要紧,是良性的,但也不能忽视,所以咱还得定期地过来打针检查,这段时间也得吃药,不能停……” 云新尽量放轻松语调和明清说。 “嗯,好。那医生有说到什么时候会好吗?” 面对自己的病情,明清就像一个小孩儿一样,没了主见,只是希望快点能好个干净利落。 “嗯,咱不是来定期检查,不就知道了吗?要不怎么得观察呢?不过医生又强调了,说你这病啊,跟你的产后恢复和心情有关,你一定要牢牢记得我说的心情胜良药,不能再事事多想了啊,也不能逞能干重活了,你就在家帮着娘做些轻家务活吧,啊?” 云新把该交代的也都交代给明清,他希望,明清能一改性情,好好养病,慢慢地就恢复了。 “行,往后什么事,怎么想,都听你的。” “以后有啥事,你就都和我说,让我来担着,你别瞎想,行吗?” “行!” 明清突然特别有信心,心里充满了力量。她能够感受到话里云新对她的关心和爱护,也正是这种爱,让她突然信心倍增,充满力量和希望。 云新也被明清高涨起来的情绪带动,好像也非常肯定妻子的病一定会随着她心情的好转而好起来。 下午,云新拿好药,记好复诊的日期,看太阳稍微温和了一些,便骑着自行车带明清回了家。 云新娘正带着草儿喂米糊,看见大儿子和大儿媳回来,以为明清没事了,便高兴地说: “你们回来得正好,小家伙饿了,好几天没吃奶了,你给喂喂?” “娘,明清刚回来,要吃药,您就先给草儿喂米糊吧。” 云新接过娘的话茬回答道: “明清最近这段时间都得吃药,医生说了,草儿刚动完手术,也在恢复期间,担心明清的母乳里有药物成分,还是先停一停奶,您看看别家有没有也刚生完孩子有奶多的,给挤一些回来喂?“ 云新这番话,也是让明清不多想,当着大家的面儿来说的。 明清抱过草儿,从娘手里接过碗,给草儿喂米糊。 ”娘,医生也说了,明清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不能干重活,就在家帮您干家务活吧。“ 云新放好自行车,进得屋来,继续说。 云新娘一听,心里有些担心,但当着明清的面又不好问,便把话压了下去。 下午五点左右,云新娘又挑起一担桶,要去菜园浇菜去。云新也要去一趟队里,刚好顺路,娘俩便一起出了门。 ”云新,你和娘说实话,你媳妇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云新娘终于忍不住了。 ”娘,医生说,这病得好好养,按时吃药,定期做检查,别干重活,别生气,慢慢儿就好了,只是现在是关键期,所以得小心对待些。“ 云新不想和娘说太多,娘一个人操持了家务还要照顾病中的草儿,已经很不容易,别又着急上火的,那云新可就真的要疯。 ”嗯,行,既然医生都说了,那咱就照做。你媳妇的性子你也知道,以后你多安慰着点,别让她事事都往心里去。“ ”嗯行。“ ”那草儿真不能喝她娘的奶了呀?“ ”嗯,不能喝。只要明清吃药就都不能喝。“ 云新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估计草儿以后再也喝不了明清的奶了。这么个念头一闪而过,令云新心里打了个冷颤。 ”不能喝就不能喝吧,我就多跑跑村里田芬家,她刚生不久的孩子,应该能挤点奶出来,再要不就宝香家,村里和草儿同一拨生的,有好几户人家呢。你也别担心。实在不行,咋就吃米糊,我再搅点蛋清下去。“ 云新娘的能干和干练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总是考虑得清清楚楚的。 ”嗯,娘,又让你辛苦了。“ 云新感激地望着娘。娘才四十多,但脸已经是古铜色,额头上已经横着几道深深的纹,但娘虽然瘦得脸长,可是却坚定刚强,什么时候都习惯用行动说话。 关键时刻,总是云新娘出来说话做主。若不是她,这家里兄弟几个,恐怕也没这么齐心协力的。 正文 第15章 古老的习俗,最后的稻草 自从明清生病,云新娘便开始村里村外地去给草儿找奶喝。 但别人家毕竟也要先喂了自家的孩子,剩下的就少得很,有时候多了,草儿奶奶又不在,便浪费了。 草儿总是饿得哇哇哭的时候没奶喝。这让草儿奶奶和草儿妈都很焦心。 草儿奶奶没办法,便想了一个办法,她用温开水,调好一碗盐水,一碗白糖水,分别给草儿嘴上碰了碰,草儿嘴唇碰完盐水就调开了头,草儿奶奶再把糖水放过去,草儿竟然碰了糖水后伸了伸舌头,伸着头想再舔一舔。 自此,白糖水,就成了草儿代替母乳的替代品。 在那个年代,一家存款难过百,有吃有喝,娃儿能不哭,便是好事,哪里还管营养不营养呢? 当然,那会,别说看见牛奶,便是牛奶这个名词,在农村几乎都听不到。因此,草儿的身体也一直比较瘦弱,估计和她最初的饮食有关。 也从此,白糖,就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都成了草儿离不开的吃饭调料,一直到草儿十岁上四年级才开始逐渐断了对糖的依赖,这是后话。 为着家里这连续的灾难,草儿奶奶便和着云玲,一起去请附近的问神婆,定日子来家里问一问列祖列宗灶神爷,看是什么原因带来这些接连不断的灾祸,也好找出调治的方法。 问神婆是农村里据说有着特异体质的,跟了师傅后,能与鬼神对话,或被鬼神附身,专门帮人家与过世亲人交流的一种职业女神婆。 一般村里人家办完丧事后,或者是家里有什么事,都会找神婆来问一问。这个习俗,直到现在都还有。问完的人家,按所问事情的大小,都会给10到100元的红包。当然,有的家底殷实的,对神婆问的事情也很准的,就给得更多。 这不,云家这一段时间来发生了这么多不顺的事情,现在连医生也没办法了,就只能最后来求神问卦了。 问神婆来到家里,在做饭的灶台上点好蜡烛上好香,她作揖三次后,便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念念有词。一会儿就啊啊大叫,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云家老少,但凡在家的都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谁也不敢乱出声。 几分钟后,神婆就睁开眼睛,带着大家到客厅,她坐下来开始和大家说她得到的阴人的消息。 只见她眉眼一挑,很诡异地看了围坐在她旁边的云家人一圈,眼光落在草儿奶奶身上,说: ”你们家祖宗,云新他爷爷奶奶都来了,也都说话了,说你们家还是平平安安,就是你大儿媳妇,是不是去年冲撞了哪方神圣,所以今年会有些病痛。“ “再有,你们家估计有相冲的,把你孙女的八字给我看看。我才能完全确定。” 神婆又补充道。 拿了草儿的八字,神婆掐着手指算了算,嘴里念叨了几句。说: ”孩子的将来不能说得人人都知道,她奶奶,你过来,我先和你说,你再自己决定和谁说吧。“ 于是,草儿奶奶让明清抱着草儿,再把围坐着的云家大小都赶去干活,只剩自己和神婆相对而坐。 “云家奶奶,我也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神婆表情严肃地说。 “说吧,没关系的。” “你们家这个大孙女啊,出生在正午12点,从生辰八字来看,命硬。虽然说大病一场,但以后也就没什么事了,不过,她亲属缘薄,对她父母都不利啊,尤其是,唉,尤其是克母啊!” 神婆一本正经地说着。 “啊!怪不得呢!那可怎么办呢?” “我可以给你家大媳妇和大儿子一些符水喝了,再给你大孙女画个符,但这些,都很难挡得住啊,最好就是远离她的爸妈,估计会好些。” “啊?这这这。。。不瞒你说,她妈妈,就是我大媳妇,最近身体很不好呢?有没什么办法破解呢?” “喔唷,我是不敢保证哝,只能说试试,你们家这个小女娃啊,命实在是太硬了哟!如果要是个男的就好了哟!” 神婆灵巧地接着说: “加上你大儿媳妇不是去年在从娘家回来的路上没憋住,在山坡草丛里撒了一泡尿吗?这就又把自个儿的身子冲弱了,更难抵挡她女儿相冲的命数呢。” 其实神婆是懂点八字相命,但是要说那些符水啊、符啊等破解的方法到底有没有用,恐怕除了她自己,谁都是不知道的。 草儿奶奶听了后,免不了忧心忡忡,让神婆给了符水,当场让明清喝下,又把云新的那一份留下,嘱咐明清在云新下班后,盯着云新喝完。她也把神婆给草儿的符收起来,按照神婆的要求放在孙女的枕头底下。 神婆走了后,草儿奶奶等云新下班回家,喝完符水,便把大家又召集在一起开会。 “今天神婆也都来了,给家里看过了,大家也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列祖列宗都说咱家好着呢。” 草儿奶奶接着说: “不过,她也说了,老大媳妇身子还是弱,草儿生在正午十二点,是女相男命,这要是个男娃娃就好,但这娃从她娘胎里走得急了点,没带齐家伙事就出来,结果成了个女娃,命是硬了点,可能对她父母是有些相冲,那就以后,这娃我带吧,老大媳妇身子弱,多休息,老大也刚好在队里上班,也离得远,也就不碍事,大家就多担待些吧。” 一席话下来,大家都知道,娘是要自己都多干活,她要多花时间照顾草儿,云新和明清夫妻俩不要太亲近孩子。 云家兄弟姐妹们都受的是社会主义新教育,自然不信神婆的话,这在他们眼里都是封建迷信。但是他们的娘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这一点,他们也不反对。 只是,云新夫妇心里比较为难,但云新为了明清的身体能好起来,想到明清和草儿少些接触,也少些操心,便也就默认了。明清也能体谅到婆婆的良苦用心,也不便多说什么。 一个月后,草儿的刀口已经完全消了肿,就是开刀的地方,疤痕还是红红的,需要些时候结痂。云新和明清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至少,女儿是没事了。草儿奶奶天天伺候着大孙女,看着孙女的好转,也是高兴得很。 但明清过几天就要去复查了,云新的心里又不由得揪起来。担心着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正文 第16章 尚未生死,便已两隔 复查的这天早上,云新早早地起来,他一个堂堂队干部,竟然也在心里默默祈祷,还觉得不够虔诚,又到厨房灶台点了两只蜡烛,上了一支香,祈求云家祖宗能保佑自己的媳妇平安康健。 明清起来时,云新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明清梳洗完毕就去县人民医院。 早上七点多的太阳温度刚刚好,照在这宁静的乡村路上,早起的人们相互打着招呼,按照祖辈的惯例去干着地里的农活。那个时候,大家种植农作物,都是靠着一把锄头一担肥,最大的自动化便是赶着牛拉犁耙犁地,但即使这样的先进,也是千年流传下来的先进。 是啊,几千年下来,历经雪雨风霜,最后流传下来的,仍是这片土地的质朴和善良。但尽管如此的善良和质朴,命运仍然要用生老病死来考验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复查结果出来,李医生不得不对云新如实相告: “以现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恶性肿瘤无疑。估计是一年时间。病人有什么心愿和要求,都尽量满足吧。你们做好准备吧!“ 晌午的太阳照在门诊大楼外面的大院里,白花花的。门口也晾着一片阳光,想尽力地往里挤,却怎么也挤不进这阴森森的门诊大厅里黑黝黝的走廊。 云新脑子里回旋着李医生的话,泪花在他眼里打转,喉咙口堵得快要上不来气,鼻子不听话地发酸。 走在这看得见阳光,却照不进来阳光的医院走廊里,云新腿脚发软。他多么希望,这走廊没有尽头,让他无法走到明清的面前,这样,时间就不会流走,病魔也就不能带走他结婚刚过一年,刚做母亲不到半年的妻子吧?!这种苦,他不知道该向谁说。他无能无力,可是谁又有能力来帮他呢?! 明清的心里,却在期待,期待着丈夫从医生那里带来的好消息。她不知道,命运的残酷,不会去考虑她的新生活是否刚开始,只是在给冷冰冰地执行着它对每个人的安排。 ”云新,怎么样啊?“ 明清小心翼翼地问刚刚走过来的丈夫。 ”没事,就是还得继续定期检查,按时吃药。“ 云新坐下来在长椅上,拉着明清的手说。 ”那,那,医生就没说什么新情况?比如说好点了还是不好了?“ 明清看得出来云新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 ”没说,病情还算稳定。“ 云新知道现在还不能让明清知道,能让她多一天的无忧就尽可能地多一天吧。除了这,还能做什么呢? ”回去再给你找人问问中药,看看能不能好得更快些?“ ”嗯。行,回去也问问娘。” 明清温顺地说着,但最初见到云新拿结果回来的那一刹那的期待已经消失殆尽了。 两人捡了药,明清催着说回去,云新却带着妻子破天荒地去吃了一顿包着肉的馄饨。 看着明清像个孩子一样吃得兴高采烈,云新不禁想到两人刚认识时一起出城里约会。 记得也是在这家小餐馆,明清吃得和现在一样高兴,脸上欢快的笑容,像个未成年少女。那天的的太阳也是和现在一样,五月底六月末,他们吃完骑着自行车走了,半路上,老天也逗乐他们,浇了他们一身雨,结果回来后明清就感冒生病,云新便去照顾她,两人的感情更进一步,于是便很快地结了婚。 难道,今天这个结果,也是老天要逗乐他们,要让他们经受考验,感情变得更深吗?云新宁可未来不再幸福,哪怕像一些贫贱夫妻那样争吵,乃至离婚,也比这要了妻子的命强啊! 第二天早上,乘明清还在睡,云新不得不把这消息单独和娘说。云新娘一听,愕然得手里的碗都摔了。娘俩相对无言。 “神婆说草儿命硬,要克母,不管是不是,都别再让她靠太近她妈妈了。这两天我找个时间去明清回娘家的那条道上去烧个香,拜拜土地神,原谅他年轻不懂事,冲撞了。” 沉默了好一会,云新娘对着云新说: “你也多照顾你媳妇吧,草儿就我来带了,你们就别管了。” “娘……娘,你说这都说好人有好报,明清这么好的女人,她家里那边的人也都和她一样善良老实,咱家人也个个都想着做好事,怎么就还要她承受这样的苦呢?!” 云新在娘的面前,终于可以像个孩子一样落泪,哽咽。 “是啊,你这命,也是承担得够多的了。别气坏了身体,照顾好你媳妇要紧,你要是倒下了,你媳妇就更难过,我也会过不去的了。” 云新娘看着坎坷的儿子,心酸异常。 “这一年里,多陪陪她吧。” 云新娘叮嘱道。 ”嗯,我知道的。您也别想太多,草儿就辛苦您了。“ 云新心里深知,事情来了,难过也是没有用,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明清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如既往地按照云新的吩咐定时定量地吃药。 在帮着婆婆做家务的时候,明清也是笑嘻嘻的。 她并没有觉察到婆婆在尽可能地不让她接触草儿,只以为是婆婆越来越喜欢草儿。难得有这样的好婆婆,她也就多做些家务活来分担。 只要一停下来,明清就往草儿那凑,要去抱草儿,可草儿几乎都在婆婆的怀里抱着或者是背上用背带背着,她连抱一抱女儿的机会都很少,只能看着草儿睡着的样子,或者是和草儿说一小会话,就又被婆婆抱走了。 “明清,娘就和你说了吧,上次神婆来不就说了嘛,草儿命硬,和父母相冲,尤其你身子又弱,还是隔离的好。” 云新娘看见明清惦记着草儿,实在不忍心每次都硬是抱走孩子不让她接触,毕竟自己也是个母亲,那种母亲对孩子的心情,云新娘懂得很。 “娘,我知道,但我不怕这些,如果不让我多和草儿多呆呆,我死了也不安心呐!” 明清骤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知是否知道自己的病情,还是只是表达自己想和女儿多在一起的坚决。 “哎呦,傻孩子,你看你都说什么呀,哪就这么严重,你想和草儿多呆呆,那娘不阻止你,草儿小,和妈多在一起也是好的。” 云新娘心里一阵酸楚,刹那间想通了:她想和她的女儿多呆就多呆吧,还能坏到哪里去呢?珍惜好她和自己女儿现有的时光是最好的。 “行,娘听你的,也不迷信了。以后没事你就多和草儿呆一起,我不拦你们母女俩了。” 云新娘强忍着泪说。 ”谢谢娘。草儿以后也要多谢谢她奶奶。“ 明清抱过熟睡着的草儿,低头看着女儿酣睡安然的脸,动情地说。 云新娘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明清应该知道些什么,但又不好问。 第二天一早,云新娘也把前一天和明清说的话,和自己的想法都和云新说了。云新想想也尽量遂了明清的愿吧,这样也少些遗憾。 只是草儿和母亲明清,这母女俩,怕不久就要天人永隔了。云新不敢想,心里像罩着一层厚厚的黑幕,伸手不见五指。他的心,连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撑着。 正文 第17章 悲伤的老俩口 时间总是逆着人的心思来,越不想它过得快却越跑得飞快! 自从得知大嫂生病的事以来,云新的几个弟弟妹妹都尽力地保持着平常的样子,避免大嫂看出什么来影响心情。 明清心里到底请不清楚自己的病情,谁也不知道,即使是云新,也不能确定妻子对自己的隐瞒到底知道多少。 其实,明清是个极为敏感聪慧的人。大家隐藏不住的异常她早就有所觉察。 更何况对于丈夫,她比谁都了解,她的病情,在第一次去复查时,云新的脸色就已经告诉她病情不容乐观,甚至第一次晕倒在医院门口,或者说她开始心口疼得睡不着觉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有所知觉,只是具体恶劣到什么情况她不知道而已。 但她也是个坚强却悲观的人,凡事都会从最坏的结果去想,她想的是,无论自己病情如何,尽可能多地陪着女儿就好了,其他的,也是想不了的。 在草儿睡着的时候,在草儿安静地躺着玩的时候,明清便开始一件又一件地给女儿织毛衣、缝制春夏秋冬的衣裤,从当时能穿的,一直往后的年岁里加到一岁、两岁、三岁。 大家看在眼里,心酸在背后。但谁也不说穿,云玲和云秀闲下来时也帮着大嫂打毛线,或者是一起缝制。云新则尽可能地对妻子好。但这并不能阻止妻子病情的恶化。 从发病晕倒到现在的四个月里,明清定期复查的日子已经从一个月的间隔时间,改成了间隔一周。 每个周六,都是云新带着妻子去做检查的日子,每次做完检查,他都会带妻子去那个小餐馆吃一顿午餐,只不过吃的不在是包肉的馄饨,而是瘦肉粥。吃完,照例带着妻子一起在街边屋檐下的阴影处走走,直到下午三点多太阳温和些再回去。但明清开始不再愿意逛街,她和丈夫吃完瘦肉粥,便着急回家陪草儿。 一切,已经不言而明。 明清不忍心直接问丈夫,再说,也不用问,自己的时日,是数得到了。 云新也不敢和妻子说破,怕妻子支撑不住,更怕自己支撑不住,便由着妻子,什么都答应着。只想着能对她好便对她好。 他们俩都不敢谈论明清的病情,怕一谈就谁也甭不住,也不敢去想未来,不知道哪一天,明清就会倒下,再也起不来。 明清的胸痛频率越来越高,体力也下去了一大截,抱着草儿站起身也开始有些吃力。云新不敢再瞒着明清的父母兄弟了,去队里时顺道去了趟明清娘家。 “娘,爸,有个事一直没来的及和您二老说。” 乘着老两口早上还没出工,云新想着把明清的病情给说一说,好让老两口心里也开始有准备,抽点时间去看看女儿,别留下再多的遗憾。 “云新你说。怎么了?” 明清娘一边给云新倒热水喝,一边问。 明清爹则靠墙坐在圆的木头餐桌边上,望着云新。云新一大早的赶过来,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早。 “娘,爸,是我疏忽了,原来明清一直喊心口疼,我以为是胃痛,没怎么在意。” “那不是胃痛么?” 明清娘着急起来。 “不是,草儿生病出院时明清晕倒了,医生检查怀疑得了肿瘤……” 云新说不下去了,他终于控制不住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在老两口面前痛哭起来。 老两口想劝云新,但还没说出话来,便也跟着泪流满面。云新的伤心,已经在说明女儿明清病情的严重性了。 ”那有没有确诊?“ 还是明清她爹明老头理智些。 ”确诊了……现在每周复查,明清的胸口已经能很清楚地摸得着硬块,痛得不能碰了。“ “女儿她自己知道吗?”明清爹满脸通红,老泪纵横。 明清娘张大口地嚎啕大哭,坐在凳子上,手捂着脸,埋头在两膝中间,身体剧烈地抖动。 “我一直没敢告诉她,怕她挺不住,但现在,估计她也猜到了一些,但不敢告诉她啊!” 云新心里像裂了一样地流血,痛得他要喘不过气来。 ”我此前不敢告诉您二老,一则是明清不让我说,再者我那会还觉着有希望,所以没说,就是想着好些了再和您二老说。“ ”老头子,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啊?!“ 明清娘一边哭一边埋头问明清爹。 ”我女儿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说……一年。“ ”我也不活了。“ 明清娘悲切地哭着,也悲切地喊着。 在这几个孩子里,明清最大,帮家里最多,嫁出去时明清爹娘就舍不得,现在刚生个孩子还这么小,突然就得了这病,怎么让人接受?! 云新、明清爹,明清娘,三人流泪的流泪,哭的哭,心里都一样地撕裂地流着血,汩汩地恨不得自己能替明清的病。 ”娘,我去隔壁房间找明林去,您二老先喝热水。别伤了身体。“ 云新找了刚起床的明清大弟弟明林,把他大姐的情况说了,明林也是哭,云新红肿着眼叮嘱明林要照顾好家里的爹娘和弟妹,再找个时间带着爹娘弟妹去家里看看明清去。 明林也已十八九,知道家里现在这个情况只能靠自己撑着,便点头答应,让云新放心。 ”爸,娘,您二老今天别出工了,在家歇歇吧。过几天,心里缓和些,就去看看明清吧。不过就是别让她起疑,就说去看看草儿。“ 云新叹了一口气,叮嘱着: ”哎,我和云新就这命吧,能怎么样呢?伤心也没用,反而给她加重心理负担,您二老也别伤心难过。她现在也还能吃能走动,就是看草儿看得紧,几乎寸步不离,哪里也不去,再加上还得定时吃药敷药,离开家里也不方便。没事就多去看看她吧,这样也能让她宽心些。” 云新心里知道,明清这一病,老丈人和丈母娘心情不好,也得照顾着,不能伤了身子,不然明清心里也会跟着着急。 “明林这边我也叮嘱好了,您二老也别硬撑着,活儿干不了的,就让大弟明林多帮着点,实在弄不完,跟我说一声,让云刚云金他们过来帮一把。现在云玲回来,家里也松快些了。” 俩老老实巴交,啥也不懂,云新说啥都应着。 “娘,您千万不要太伤心难过,明清现在还好着呢,您要是把身体气坏了,她又不得安心了。” “嗯,好。” 明清娘低头用手掌重重地抹着不断流下来的眼泪,声音嘶哑地应着。 “爹您也保重,我去上班了。您和娘千万要放平了心来,要不,我们就都不能放心了。” “知道了,你去上班吧,别耽误了你的事。我们这头,会照顾好我们自己的,你们就别再担心了,过几天,我和她娘就过去一趟。” 明老头儿宽慰着女婿,对女婿,他向来满意,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要让女儿和女婿放宽心,别再在他们这边耗费心力。 “嗯,有什么事就让明林来队里或者家里告诉我。” “行,明清有什么情况你也及时过来告诉我们。” “好的,爸,娘,我走了。” 云新扶着自行车出了明家的院门。明清爹娘目送着女婿的背影。 正文 第18章 情难割舍 没过几天,明清爹娘老俩口就过来云家,明面上说想外孙女了,其实是想过来看看生病的女儿。 此前草儿生病期间和出院后,老俩口都来过,但那会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外孙女身上,和女儿聊的也都是聊的草儿。但这次来,明清爹和娘轮番抱了会草儿,就放下哄睡了的外孙女,专注地关心起女儿来。 “女儿啊,我们过来呢,一个是看看草儿恢复得怎么样,另外,也确实听云新提起过说你胃痛,就顺道都来看看。” 明清娘知道女儿敏感,担心她往心里去。 的确,这个农忙季节,老俩口放着家里一堆的活不干,一大早地跑来女儿家,感觉是有些不同寻常。 “娘,我没事,就是胸口有些不舒服。家里弟弟妹妹们可好?” 明清嘴角往下拉了一下,现出一个笑容问候父母家里的情况。 “他们都很好,重活粗活明林都能顶力。” “你二弟弟过阵子会回家探亲,小弟弟在学校,成绩不错,老师还表扬他了呢。小妹妹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干活,里里外外,伶俐得很呢。” 明清娘怕女儿不放心,将她那些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地数过去说。 “哦,那就好。爸,家里农活还有好些没干吧?” 明清又转头问坐在一边的爹。 “是有些,不过也快了,我们和隔壁家换着时间来犁水田,他们家犁完就帮咱们家,我们再过去给他们家插两天秧还工。” 明清爹尽量一脸平静地宽着女儿的心。 “嗯,就是我这身体,不能去帮家里的忙了。” 明清脸上突然控制不住,闪过伤心的神色。 “哎呦,这点活不算什么,你娘和我的身体都好,又有你大弟和小妹,都能做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明清爹赶紧安慰女儿。 “是啊,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照顾好,照顾好草儿,也不能自己累垮了身子,要照顾好你自己……” 明清娘本来想让女儿先照顾好自己,又不想被仔细的女儿觉察出什么,只好话到嘴边又变了一番说法。但这话的尾音里,已经有明显的哽咽声了。 “草儿她奶奶一个人在厨房做饭,你去帮帮忙吧,我看她都忙不过来了。” 明清爹一看明清娘要憋不住了,赶紧找了个由头,让她的情绪别被明清发现。 明清娘走到厨房灶台旁时,眼泪已经爬满了一脸。 草儿奶奶正站在锅台旁边翻炒着菜,看见明清娘伤心的样子,也忍不住难过,只好一个劲儿地劝: “草儿姥姥,你别难过。云新前些日子不让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太过伤心,憋坏了自己,也让明清更不能安心。现在,大家都更要往好了去想,还有希望呢。” “是,我看她都瘦成那样了,一张脸上全是骨头,蜡黄蜡黄的,哪里还有从前的样子啊……” 明清娘背对着客厅里明清和她爹坐的方向,一边抹着泪哭。 “是,是瘦了。可是她这也还好,能走能动,还能抱着草儿玩。说明还是有希望的。城里医生说这也不是乳腺癌,就是长了个东西在胸口里,起码这就不是一个最坏的消息,是吧?“ 草儿奶奶安慰着明清娘,明清身体的健康与否,牵动着两家老小的心。 客厅里,明清和爹聊着。刚好明清的位置是背对着厨房的,所以也就没能注意到自己娘的情绪变化。 ”爸,您虽然能喝,但也别喝太多。“ 明清叮嘱着爹。 明清爹是顿顿必须有酒,而且得是白酒,家里酿的酒喝完了,便去外面小商店里打散酒来喝。 ”好,我女儿说的,我答应了,就做到,每顿喝四杯的,现在改成每顿喝两杯,行吗?“ 明清爹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平生最大的兴趣,就是喝两口。谈到酒,怎么都轻松些。 ”好,这一会就吃饭了,你可得说到做到呀。“ 明清情绪也轻松了好些,笑着对她爹说。 中午吃饭时,草儿奶奶知道明清她爹爱喝酒,便把一壶酒温好,给她爹满上。明清爹也是遵守对女儿的承诺,喝了两杯就怎么也不喝了。明清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餐饭,总算风平浪静地吃了过去。 下午,明清爹娘仍陪着女儿、外孙女一起,他们这好几公里的路走过来,再看见女儿瘦得那么厉害,怎么也挪不开脚步回家。 草儿奶奶收拾好家务,也陪着他们一起坐着聊了会,便照例挑着桶要去菜园里,临行前留着明清爹娘吃晚饭和住下来: “你们难得来一趟,就等等云新和他兄弟们一起回来吃晚饭,今天也别回去了。” “哎呦,回还是要回的,我们就等云新他们兄弟几个回来,一起见见,再回去。” 明清娘接口说道。 “是要回去,家里的农活也还得干,这夏天天黑得晚,我们也两个人,晚点回去刚好凉快!” 明清爹也接口说。 明清娘起身追出来跟着草儿奶奶在走廊上走着,说: ”明清的身体就拜托奶奶和大家的照顾了。我们是不能留宿的,一则怕她又多心,再则我再住着,怕会忍不住。家里她小弟小妹也还太小,明林又出去干活了,不定能不能早回家照看他们。“ ”行,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留你们老俩口,你们别伤心,没事就带上明清她那些弟弟妹妹多来看看她吧……“ 草儿奶奶看着一脸伤心的明清娘,也忍不住心里开始发酸。 ”唉,是,少些遗憾,我们知道的……“ 眼见明清娘的眼泪又要掉下来,明清奶奶见不了她这泪了,加快了脚步说: ”你快擦掉眼泪平复心情,回去陪陪她吧。我现在赶紧去菜园,忙完早点回来给你们做饭,你们吃完再回去。“ ”好,难为她奶奶了。“ 明清娘止住了脚步,擦着眼泪。好一会,才转身往客厅里走。 五点半,云新踩着自行车回了来。他看见老丈人和丈母娘,再看看正在哄着草儿的明清,心里稍稍放了些心。 六点左右,草儿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放暑假跟着大姐和二哥三哥一起出工的云秀跟着云玲回来了。没过一会,放牛的老云头也回了来。 云刚、云金和云一还在地里忙着,像这样的夏秋之交的晴天,是最忙的时候,也正是最好的干活时间,中午云一和云秀会回家带饭到地里,吃完饭,大家伙在树荫底下打个盹,过了中午两点便出来干活,直到7点多天全黑了才从地里往家里走。 草儿奶奶留了一些饭菜放在大锅里温着,等云刚他们三兄弟回来吃,其他人就都和明清爹娘一起吃。 菜也很简单,但在当时已经算很丰盛:都是草儿奶奶菜园里摘的时令蔬菜,再做了一盆肉末豆腐,一碟苦瓜炒鸡蛋,一盆荷包蛋汤。 吃饭时,明清爹照例喝酒,也还是止于两杯,但已满脸通红。老云头早年心脏不是很好,不能喝酒,就招呼亲家公亲家母吃菜。 云新陪着老丈人喝了两杯,神情默然,和往常一样除了劝老丈人和丈母娘吃菜,便不再多说话。 云玲很有礼貌地招呼着俩老吃饭,别的话也没敢太说。 草儿奶奶让云秀给两个老人盛饭时,明清却站起来,拿过父母亲的碗,硬是要自己给爹娘盛饭。 两位老人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赶紧低头接过饭闷头吃起来,明清娘的头低得额头都快要碰到碗里的米饭了,眼泪一滴滴地往碗里掉,和着米饭又进了她的嘴里。 幸好长沙发上睡着的草儿这会醒了,明清放下碗筷去抱草儿吃米糊,这餐饭才算平静地过去。 两位老人临回去时,明清娘拉着女儿明清的手,看着襁褓里还嗷嗷待哺的外孙女草儿,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又要当着明清的面哭起来。 在女儿身旁站着的明清爹也心酸难忍,却不得不拉着老伴的另一只手往外扯,说: “走——走走走,天都黑了,要看不清路了,有什么下次来了再说。” 云新也动作迅速地站过来,把妻子和丈母娘隔开,说: ”娘,爸说得对,再迟路就看不见了,明清和我们就都担心了。我送您和爸回去。“ 云新把话一岔开,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要不要云新送二老回家的问题上。 在云新和草儿奶奶的坚持下,他还是将二老送到了家。 在丈母娘家,一家人又伤心难过了一阵,云新才骑着自行车回到家。 正文 第19章 时间无限,日子有限 明清的身体并没有恢复的迹象,病情在不断恶化。 也许,明清一早就已经了然自己的时日不多,只是不想让大家都跟着自己难受罢了: 丈夫云新常常关灯后默默流泪;公公婆婆对自己的异常关怀,小叔子小姑子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爹娘来看自己时难以抑制的悲切和不舍,弟弟妹妹们对自己的牵挂,连带着大家对女儿草儿的发自内心的怜悯和不忍,明新都完全能感受到,但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心里拼了命地要和幼小的女儿多呆着,哪怕是多呆一分钟。 她给女儿做的衣服能穿到四五岁了,她讲的故事女儿是听不懂的,但女儿能因此而记住她这个无奈而又不称职的母亲的声音吗? 她在想着还能做点什么?但除了自己能多看女儿两眼,多些陪伴,她再也做不了什么,连织毛衣,缝制衣服这样的活儿她已经觉得艰难。她突然有些害怕,不是害怕自己死了不能陪伴女儿,而是害怕还活着时也不能再和女儿一起。 她的心里酸涩中夹杂着恐惧,一种母亲与女儿要被强行分离的酸涩和恐惧。 云新除了更多地宽慰、陪伴妻子,带着她和女儿一起多逗乐之外,也什么都做不了。 面对生老病死,没有人能成为超越现实的超人。 九月的南方,即使已经秋分,太阳却仍有着夏天的余威。云新忘了已经多少次走过这条从后院门口到县城人民医院的路:妻子明清怀孕期间的孕检、生产,女儿草儿的出生、生病、拿药、复查,再到现在妻子的屡屡检查、拿药。可以后,他再走这条路,又会是因为什么呢?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想,却又不断钻进心里的关于死亡的黑影,令他害怕!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明清,却贪婪地看着两边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一田一地,其中有一段路还要经过自家的花生地…… 刚嫁进云家时,她还和云刚、云金和云一来过这片田地里,给花生除草松土和拔花生。那时7月的太阳最晒,她抱怨说出来干一天活,就变成了一个黑人的皮肤,大家在旁边笑话她,说她天生白,晒不黑。 如今,笑声犹在耳,田地里却只有一片绿黝黝的花生苗,悄无人声,亦无人影。 到了医院,明清依旧什么也不问,让云新去办各种手续,跟着云新,按照医生的吩咐做着各种检查。 还是李医生给云新看明清的检查结果。 “得考虑住院了。” 李医生眉头紧皱。 “还能再缓一缓吗?在医院恐怕她心里压力更大。” 云新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她的病情发展还算正常,没有加快,但也是没办法抵制,住院的话,药物能更好地控制,她的时间会长一些。” 李医生在和云新这段时间的接触,也能感觉到这家人的真诚和质朴,也就在说话语气中更多了些关照。 “那我和她商量商量,看看她的意思,她性子倔强,也还要照顾她的情绪。” “好,你们商量好住院时间来告诉我。” “好的,谢谢李医生。” 云新心事重重地再度走在那条从医务室到门诊大厅的长长的暗黑的走廊上,冷冷的穿堂风从后背钻进来,再从心口穿出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明清说。 “这次怎么样?医生说好点了吗?” 长椅上坐着的明清仰着脸问走到旁边的丈夫云新。 “明清,李医生刚刚和我谈了一会。” 云新挨着明清坐下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对着明清说: “嗯,他建议我们住院。” “哦……” 明清并没有太吃惊的样子,反而看起来比云新镇定: “他说非住不可吗?” “嗯,住院可以有更好的药物治疗,对你的病情会更有帮助。” “那可以再过一阵子住吗?” 明清没有对自己的病情发展的恐惧,却有着对女儿的千般不舍。她还是想多和女儿在一起,哪怕她将来会忘了自己的母亲,但是起码自己尽了力了。 “明清……我们听医生的,好吗?“ 云新何尝不明白妻子的心思呢?只是,于他来说,只要多一丝希望,他也要紧紧抓住,绝不放弃。 ”云新,医生说我还能多久?“ 明清突然眼眸坚定地望着丈夫,脸上浮现的是一直深藏在温顺底下的宁静。 云新看着坚定平静的妻子,无法拒绝,却艰难得难以出声: ”明清……“ “是一年多吧。我看过诊断报告,也私下问过医生。” 明清不想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云新。如果说从她发病以来,夫妻俩都是心里一致,面上却互相掩饰,那么到这个时候,明清决定要和丈夫一起从心里到面上都要站同一条战线,共同面对属于她的那些短暂的日子了。 云新听到妻子悲伤中仍是平静的回答,心里又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他的心在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不知撕裂过多少次,但终于,这一次,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从此他不用躲闪,不用逃避,他只需要和心爱的妻子同仇敌忾,和病魔作斗争了。突然之间,他变得勇敢,也和妻子一样的坚定。 ”明清……“ ”云新,我们一起去见李医生吧。“ 明清少有地打断了丈夫的话。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病是自己生的,是自己在拖累着丈夫一家,但丈夫和家人却事事都替自己着想,她今生无法回报,只待来生吧,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难以割舍襁褓里的幼女。那种心痛和不舍,只有做过母亲的人才能体会。所以,她仍然要争取和自己的女儿呆一起。 “李医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您。” 夫妻俩回到医务办公室,找到李医生,明清仍语气平静地对着李医生: “李医生,我想迟点再住院,可以吗?” 李医生看着夫妻俩,眼前这个女性,他心里是敬佩的: 但凡得了绝症的,不是寻死觅活就是大哭大闹,或是情绪激动,但她却在片子出来时,乘丈夫不在,私底下来找自己,了解自己的病情,只当着自己的面流过一次泪,后来每次来找自己问,都是面色平静,情绪稳定。尤为难得的是,还能清晰地向自己表达对病情与治疗的想法。 现在,这夫妻俩一起来,应该是两人都说开了,不再互相隐瞒了。这样也好,只是难得也难为这夫妻俩了。 想到这里,李医生忍不住赞许而又为难地回答: “我还是建议你尽快住院,你的病情如果不住院,会很难控制。” “可是我现在还能下地走,等实在不行了的再住院,可以吗?” 明清的语气里没有任何的伤心,有的只是异乎寻常的冷静,好像她是在解决一个与她无关的问题。 “到那会就来不及了啊。” 作为医生,李医生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李医生,您也知道,我女儿还那么小,上次手术您给做的,复查情况您也是亲自过目的,她还那么小,我实在是放不下她,我想和她一起多一些时候……只是我这病,我已经不担心了,只是想多一天和她呆一起都好。” 说起女儿,明清的语气里才有控制不住的酸楚。 “好吧,那你们在家要观察好,一旦有什么情况要立刻来医院住院,另外,每隔一天来医院打针,能做到吗?” 李医生理解病人的心情,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看见死亡站在门口等着自己,女儿在门内也等着自己的煎熬和选择,终于做了些变通。 “能做到,能做到,谢谢李医生。” 夫妻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敬爱的李医生,恨不得鞠躬道谢。 如果可以,云新真想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妻子多一些的时间。但可能吗?不可能!云新也想明白了,按照妻子的心愿,是他这个做丈夫最后能做的。 时间无限,但属于明清能和丈夫云新、女儿草儿在一起的日子,已几乎屈指可数。 正文 第20章 最是女幼待哺难放下 自此,明清除了和家里人说说话,大部分的时间,更多地是陪女儿。 傍晚的凉风在客厅大门口徘徊,黑黝黝的井口,似乎也在和明清一样,深情地浸没在眼下难得的一分一秒流逝中的光阴里。 明清坐在门口靠墙的靠背椅上,抱着女儿,望着她酣睡的小脸,不由得在心里想起这一段时间来自己的煎熬。 其实病发前的每次心口疼,明清心里就已有不祥的预感。 草儿出院时自己晕倒病发时,她就在结果出来后,乘着丈夫回队里请假的当儿问过李医生。李医生一开始不想说,但是她告诉李医生:之所以想知道病情,是为了能更好地对待幼女,少留下遗憾。 李医生被说服了,将实情告诉了明清。知道时限的明清,当时的确忍不住当着李医生的面哭了,但想想不能让李医生为难,她便擦干眼泪,反过来安慰医生说自己能挺住,别有内疚心,也会好好配合治疗,只是希望李医生别让丈夫云新知道自己来找过。 那时候的她,也想着给丈夫更多的希望,就如同丈夫想给她希望一样。 最初,明清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和女儿、丈夫、家人过好眼前,但她心里仍有不甘心:自己这么年轻,也没做错什么,两边的家人也都没有做过恶事,怎么就会遭了这个报应呢?!自己还没来得及对丈夫尽一个妻子的责任,尤其是,她的女儿,还没来得及享受到母亲的关爱呀!上天怎么就忍心将她收了去呢?!她不甘心。 但自从和丈夫挑明病情后,她心里的不甘心消失殆尽: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和上天较劲,她要好好想想,剩下来的时间,怎么样更好地陪伴自己的女儿,怎么样扳着手指头好好地过完生命里最后的这些时光,怎么样安排自己不在以后女儿的照顾。 她要和病魔抢时间。 “娘,这个家里是您做主,我也知道自己没多长时间了,我不怕死,就是怕草儿得不到好的照顾。” 明清虽然此前也和婆婆经常说起女儿的照顾,但这一次,她想把心里想说的都说清楚,要不然,就会来不及了。 “唉呀,明清,你别说了,娘知道,你多和草儿呆一起,但也要放开心,照顾好自己啊!” 草儿奶奶知道明清已经明了自己的病,赶紧劝慰着儿媳妇。 “娘,您别担心,我没多想,既然病来了,也拦不住,您也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草儿,她还那么小,连话都不会说,她将来能不能记得我这个当母亲的,我不介意,但我就怕将来她过得好不好啊。” 明清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草儿奶奶也跟着流泪,她知道母亲对子女的心情,她也是一个母亲,她感同身受。 “娘,我曾经有过不甘心,为什么我这么年轻,草儿那么小,我就得了这个病,但现在,也没什么甘不甘心。“ 明清平静了些,继续说: ”云新还那么年轻,我走了以后,他还是应该再找一个人来照顾他的,只是,我真的害怕,如果是这样,我的草儿,会不会过得好?娘,我也没别的要求,就是希望,您能不能帮我照顾草儿,让她跟着您一起,拜托您把她照顾到长大成人。“ 明清拉着婆婆的手,草儿奶奶的泪止不住地流,一个劲地边擦眼泪边点头应承。 ”娘,您也说过,神婆说我的草儿命硬,克母克父,等我走后,您带着草儿,别让她和她父亲过多接触,还是远离些的好,但是,也请求您和大家说,千万别怪我的草儿,也别告诉她这些,不要让她的心里有什么阴影。“ 明清的语调里,似乎没有悲伤,只是叮嘱的语重心长。 也许,明清在和婆婆做这些交代时的心情,更像是放下生死的后的淡漠的悲伤,或者说,是绝望后的重生。她的眼睛里,仿佛被揉进了这长长的秋空,干净清澈,没有一滴泪的影子,就如同,没有一只鸟的影子掠过这沉寂的秋空。井边的青苔上,不知何时,长起了数根长长的秋草,在这清秋里静默地竖立着。 就在这年秋天,在明清和婆婆交代后的几天里,明清住进了医院。她疼痛难忍,胸口的肿瘤已经侵蚀到她的内脏,她无力再做更多的抵抗了。 草儿在缺少母亲的怀抱的日子里,开始哭闹,怎么也哄不好。 草儿奶奶便想尽了法子,让她能安静下来。往往,都是她苦累了,睡着了。眼角挂着的泪,似乎还在倔强地向命运提交着自己要回到母亲怀抱的温暖中的要求。 躺在病床上的明清,知道每次无论是医生还是丈夫告诉自己的一年多,其实不是从告诉她才开始算起的一年多,而是从她病发住院的那会算起的一年多。 所以,时日多少,也是快了。 但是,尽管如此,她也要努力地活着,她多活一天,女儿便多一天有妈妈,不是吗?! 明清的情绪状态出奇的好。 云新请了假来陪她,她总是静静地听着云新说着草儿在家的趣事。事情很微小,也并不是那么有趣,甚至简单得就是草儿哭得手舞足蹈的,等她奶奶过去要哄她时,她竟然自顾自地睡着了,还比如她每次一喝白糖水,就砸吧着嘴,口水就从口角流了下来,满眼的欢愉和满足。这些细微简单的事情,明清在陪伴女儿时,其实也不止一次又一次地亲眼看见过,但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她听起来,却是那么津津有味。 作为已经不能陪伴女儿的母亲,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自己不在身边时,女儿能一如往常,她便知足了。 草儿奶奶则在家里照顾着草儿时,想起她妈妈临住院前对自己的嘱托,总是眼圈通红,泪涌不止。 老云头在明清生病期间,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反而把儿媳妇气着了,就干脆地少说话,只是每天放牛回家也过来逗逗草儿,帮着老伴做些客厅里的活。现在儿媳妇住院,老伴带着孙女,他便更积极主动地干着家务活,听见孙女哭了,也过来一起帮着老伴哄着,孙女安静了,也跟着老伴庆幸一下。 云家兄弟姐妹们也都默默地尽力多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大哥大嫂在家时多聊天,帮着转移注意力,让他们情绪好些,现在大嫂住院,大哥在医院照顾,便也都商量着替换的事。 云一被安排去明清娘家,把明清住院的消息传了过去。明清爹娘兄弟伤心不已,也想着过些时日要去医院看看明清。 正文 第21章 此生只怕恩难报,情难还 明清的病房里一共住了三个病人,每天来来往往的家属,虽然互不认识,但也都点头微笑。 大家各自细心照顾着自己家的病人,很有默契地不交流各自的病情,但相互地开始有了些照应。 比如说自己床头的热水用完了,便会把临床病人的空水壶也一并拿了去灌满回来。吃饭时,无论哪个病床的家属外出买饭,都会问问其他两个临床的家属要不要捎带什么。 明清性格本来就好,看着云新时常去帮着两个临床做点手重的话,心里也高兴。这样一来,心情也好了些。 云新想让娘常带草儿来给明清看看,但明清考虑到婆婆坐什么车都晕,虽然已入秋,可阳光还是很强,祖孙二人一来一回地走这么长的路,她怎能放心?另外,她也想到,草儿现在老爱哭,来了病房一哭,也会影响到临床两家的休息。 云新还是想让明清能多看看草儿,他知道妻子的心思,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便也是多些满足了她的心思才好。 于是,明清便让小妹云秀周六周日到医院里来,照看着大嫂。 早上,安置好明清,云新便骑车回去让云一抱上草儿,带了来让明清看。云一帮助大哥把侄女带到医院后,便走路回家干活了去。傍晚五点六点,云新又骑车带着云秀抱上草儿回家去。 这样,周六日两天,明清就能和草儿呆一起了。而且一般六日明清也不用做什么检查,比较闲。 没过几天,明清爹娘就过来医院看女儿。 “爸、娘,你们要保重身体。我的身体不好,你们可得更加保重啊!” “女儿,你就放宽心,我和你爸的身体好着呢,你要养好你的身体,可别……” 明清娘因为激动嘴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说到后面怎么也说不下去,强忍着一包泪,红着眼圈,低着头。 “你可别想太多。我们会常来看你的啊。” 明清爹看着老伴和女儿,接过了话茬,可是也红着一双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俩口不再说什么话,只是坐在病床旁,女儿问一句,便答一句。 云新给两老剥了橘子递过去,两个老人说什么也不肯吃。 明清心里欣慰的是,爸和娘身体确实不错,几乎没什么病痛。两个老人家一辈子和和睦睦,偶尔拌个嘴,但几乎没有吵过架。 娘的脾气像个小孩儿单纯,从来都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从没对家里家外的任何人显出过怒色,心里总是天然地替对方着想,性子温和和顺。 爸呢,一直开朗乐观,好喝两口,虽说每餐都不能少了白酒,但也还好,从不过量。逢年过节喝醉了,也就躺着睡了,从没像别人那样耍过酒疯。 爸对娘,也是没得说的,家里的力气活,都是爸一手揽下来的。那会自己还能帮着家里些,现在大弟弟明林,也能帮着爸干些农活了。 爸和娘对儿女,那也是没得说的,从不打骂,都是言传身教,由着儿女的性子来。所幸的是,儿女们也都听话懂事。 只是,自己这个大姐,怕是再也照顾不了爹娘,照顾不了弟弟妹妹们了。 不过,现在弟弟妹妹渐长,自己的娘家,也是可以放心的。只是为难了爸和娘,让他们这一把年纪,顾了家里还要顾自己这个大女儿。 娘的性子,能克制住在自己面前不哭,爸该做了她多少思想工作,她又是花了多大心力来克制自己的情绪啊! 如果真有来世,明清不想再做爹娘的子女,因为不想再让爹娘受这样的苦! 更何况,明清根本就不想说来世,她对于命运、灵魂,早已不再抱幻想,如果真的有灵魂,那为什么她在这么好的家庭里,也要生这样的病呢? 没有不甘心,没有抱怨,虽然心有悲怆,明清的心,清凉得如同这入秋了的天地,不浑浊,清澈如琉璃。 只是,明清不能想草儿,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她便会控制不住地生出痛苦,对女儿说不出的牵念,便如同在心里长出来的一个重重的圆圆的石球,陷在痛苦的沼泽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两位老人坐到下午时分就回去了。本来明清爹心里想着早点回去,但是看老伴情绪还算平静,便没提回去的事,让老伴和自己,和着女儿女婿一起在病房里吃了一顿午饭。 太阳的余晖落在门诊楼门口的大榕树下,拖着长长的阴影。老俩口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大门,云新也跟着送到门口,接受了老俩口再三的叮嘱,回到了病房。 明清斜靠在病床的贴墙一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云新想把她放下来躺着,又怕弄醒了她,便把她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自己转身拿了盆去倒热水,准备给明清擦洗身子。 看着丈夫忙碌的背影,明清刚擦干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想念自己的父母,她心里极为渴望自己也能和其他人家的女儿一样,让自己的父母享到自己和云新的福,但这,是不可能了,只盼少些痛苦给他们吧。云新无力地擦了擦眼睛,在云新进来之前,她得恢复平静。 时日不多,明清想:这样也好,省得带给自己的亲人们更多的痛苦,快一些,就什么都一了百了了。明清的心里,说不出是在自暴自弃,还是,已经完全地看不见希望。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太多的心思,都只能放在心里,这不是情绪的压抑,而是她的性格本身。 云新打完热水回来,妻子已经睁开了眼睛,等着自己端水过去。 “爸和娘临走时说弟弟妹妹们也想来看看你,等周末,大弟弟就带着小弟和小妹一起过来。” 云新故意语调轻松地笑着对妻子说:“哦对了,二弟过几天也回来探亲,娘说等他回来也让你见见他。” “好呀,我也是很久没见他们了,光听爸和娘说他们都听话着呢,我倒也看看,是不是都听话着呢。” 明清原本想着放弃的心思又因为弟弟妹妹们要来而活泛起来,脸上的木然神色也都退隐,显了点笑意出来。 “二弟弟听说在部队里开车,这样就有了一门技术,就算将来转业回来,也能给人开车,过得好些。” 云新见妻子脸上有了喜色,便继续说着。 “是啊,起码不用耕田那么辛苦。” 明清的确很是高兴。爸和娘实在不容易,两人拉扯儿女,替儿女也都想得周到,等将来儿女们都成家立业,家里日子还是会好过很多的。 “云新,这两年弟弟妹妹们还小,你有空了多照顾他们些,爸和娘那边,你也替我多宽慰他们,别让他们太伤心了。” 明清看着刚给自己擦完身子,正低头给自己洗脚的丈夫说。 “明清,你现在住院,是照顾不了家里,我已经和云刚云金说了,让他们秋收的时候,抽空过去帮着明林一起打稻谷,云玲说她也会过去帮着割稻谷。” 云新一边给明清的脚底按摩,一边说着。 “那也要和云刚云金说别太拼命了,虽说他们年轻力壮,但也不是铁打的,帮一把就行了。” 明清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云家耕的田地多,秋收虽然不像秋种时赶季节,但也是很累的,让他们做两家的活,还是太辛苦了。 “他们这个年纪,辛苦些有什么,睡一觉就过去了。再说,他们俩也精得很,肯定不会累着自己的,你就放心好了。” 云新按完脚底,又给妻子揉脚踝,不知是因为长时间卧床的原因,还是病情的原因,明清的脚有些微微泛肿。 “等你好了,我们俩个就过去看望他们去,小弟读书不错,要好好奖励,小妹读书反应是慢一些,但女孩子,怎么也得上完初中。” “嗯。等我好了,我们回去给爸和娘晒稻谷,切萝卜切红薯,晒萝卜干和番薯干。” 帮助娘家人干活这样一件平常的事,在云新和明清心里,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憧憬。 无论希望是否能实现,信心还是要有的,这是夫妻俩相互扶持着的共同生出来的想法。 入夜,明清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抱着草儿,坐在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来到娘家,给娘晒了满满的一屋顶的萝卜干,白花花的萝卜干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连草儿也在怀里手舞足蹈地流着口水地笑。 天黑吃完晚饭,她和娘、小妹睡一个屋,屋里还是摆着那相对的两架木板床。她和草儿睡进门左侧的,娘和小妹睡进门右侧的。 草儿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自己便站在床头给女儿织着上次还留有袖口没织的毛衣,娘去洗澡还没回,干了一天活的小妹一躺就着,没过几分钟就鼾声如雷。 黄黄的灯光照在屋子里,在她的身后,还静静地躺着一片四方的日光灯,那是从客厅里照进来的白白的灯光,像一段平铺的银白的锦缎。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听着小妹如雷的鼾声,等着洗澡回来一起闲话睡觉的娘,她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欢愉和满足。 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梦,再美好的清晨,只要醒来,都是残忍的。 正文 第22章 这一年冬天,雨夹雪 转眼秋去冬来。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冷。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一到冬天北风呜呜地刮,但却接连不断地下雨,冰凉的雨水浇在人的脸上,能透到骨头里地冷。 明清的身体愈加的弱,人看起来并没有瘦很多,但一按下去,都是虚的,里面是水比肉多。她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经常处于半昏迷状态,好不容易醒了,说句话都是困难的。 明清爹自己带着儿子明林隔三岔五地去看病重的女儿,但他不让明清娘跟去,怕她看了受不了,自己苦,也带着女儿苦。明清两个小弟小妹还太小,明清爹也不让他们跟去,担心去了不懂做事,反而打扰了大人们,便也都留在家里照顾他们的娘。 快进入腊月时,这天便下起了雨夹雪,云家村里的人们家家户户都躲在屋子里,围着柴炉,跺着脚取暖。 云家兄弟姐妹几个却在这大冷天,穿着雨衣和雨靴,轮流去医院和大哥一起照顾病情加重的大嫂。大哥云新的意思是,这样人气旺一些,再者这会乘着明清清醒的时候多,能多见见就见见吧。 阳历12月25日,农历十一月三十,腊月的前一天,是草儿的生日。想起前一年的今天,云家虽然有些缺憾草儿是个女孩儿,但也算是一大喜事,可是这才一年,便让这个孩子见不着自己的母亲。草儿奶奶给怀中的草儿喂着加了白糖的米糊,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唉——也不知你娘能不能熬过这个年……“ 门外的寒风吹着关紧了的门窗,有着轻微的响动。雨愈下愈大,夹杂着雪的颗粒,哗哗的大雨让白雪颗粒落到地里就化成了水。 屋檐底下,井台边上的青苔青黑青黑的,秋天里的那几根长叶草,在屋檐的庇护下,虽然湿漉漉的,黄黄的叶子也在一半处折了下来,但到底还是没有全趴下。而那没有被风雨雪弄折的根茎部,还是在这大冷天里静静地竖立着。 老云头在家里冷得直跺脚,给草儿奶奶和草儿烧了盆炭火,自己却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你能不能坐下来?!你转得我都头晕了。” 草儿奶奶性子刚烈,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老云头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时常对爱管事的老伴多有不满,因此,两人也时常在儿女背后拌嘴。 老云头瞪了老婆子一眼,从客厅背后的小隔间里拿了一件自己的毛衣垫在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 “你说她妈妈这病,怕是差不多了,这天又下雨,还雨夹雪,冷得跟鬼一样,要不是要让孙女儿去看看她妈,要不,她妈心里也不踏实。” 草儿奶奶喂完孙女白糖米糊,又端了一碗调好的白糖水给孙女漱嘴,自顾自地说着。 “这天这样,谁也没办法呀!” 老云头有些气呼呼的,不知他是生老伴的气,还是生这天的气。 “唉——保佑我草儿,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这样也就不枉她妈生她了。” 草儿奶奶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满是伤感地说: “保佑这天快晴起来,让我家草儿能见见她那苦命的妈吧。” 老云头只是枯坐着,没有磕他的瓜子,也没有接草儿奶奶的话。他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从他那伤心的眼里能看出来,他的心里也不比这家里任何一个人好过。 遇到这样的事,谁的心里能好过呢?大家都在熬,尽着自己的力,虽然明知这一天总会到头,但除了草儿奶奶嘀咕两句,其他人谁都不敢说出口。 过了两天,雨不再下,天阴得像一层乌黑的大幕,重得几乎要掉在人家的屋顶上。有北风吹过,还夹着前些日子雨夹雪的湿气,吹在脸上,刮骨地冷厉。 云刚一大早地去了医院,中午时分就回了家。 “娘,让草儿去看看她妈吧,医院下病危通知了。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 云刚找到正用背带背着孙女在厨房忙活的娘,涕泪交加。 “那你大哥说什么时候让草儿去?” 草儿奶奶来不及伤心,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双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着水,一脸急切地问。 “没具体说,就说这两天,我看今天大嫂还能不时地醒过来,现在也是中午,没有早晚冷,要不就这会走?” “行!我刚好喂了草儿米糊,现在去,下午早点回来,这两天只要别下雨,就多让她们娘儿俩聚聚吧。” 草儿奶奶麻利地去房间拿出草儿的厚棉披风,披在后背的草儿身上,盖上毛绒绒的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线透风的,要和云刚一起出门。 “娘,您也去呀?要不您呆家里,我让大姐带着草儿坐我自行车后座上去?” “别,你大姐今天上午去菜地里了,一会才回来。我跟带着草儿走路出去,这会风也没有特别大。“ 草儿奶奶知道,这几天都得自己带着草儿去,这样,儿媳妇看了才安心。她对儿媳妇的承诺,得要让她看见,不能不让她放心啊。 没顾上吃中午饭的草儿奶奶,背着孙女,云刚扶着自行车,和娘一起步行。 所幸的是,娘几个到了医院,明清刚好醒着,看着草儿奶奶风尘仆仆地在这个大冷天背了女儿过来,她心酸难忍,却已经说不了太多的话,只是伸手摸着草儿奶奶怀里的草儿冻红了的脸蛋,欲说还休。 “你放心,草儿我会带好,这几天要不下雨,我就晌午背过来你多看看,一早一晚冷,她住医院也不是个事。“ 草儿奶奶看着明清那张肿圆却毫无生气的脸说。 “嗯……娘……辛苦你了……” 明清似乎每说一个字都很吃力。好不容易吐完这几个字,她虚弱地闭了闭眼,似乎气上不来。 “你别说话了。我和草儿就在你旁边。“ 草儿奶奶心疼又心酸地赶紧制止儿媳妇再说话。 明清张了的口又合上,抬眼望着婆婆,眼里有酸楚,有感激,也有请求。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前说过的,草儿我会一直带着,不让她过得一点的不好,她以后就交给我,直到她长大成人。“ 草儿奶奶望着儿媳妇坚定而温和地说。 她知道儿媳妇的心思,哪个母亲能放得下襁褓里的女儿呢?! 明清感激地微微动了一下下巴,眼里还是酸楚的无奈和令人心酸的感激。 下午四点多,草儿奶奶便背着捂得严严实实的草儿回了家。云家人听了草儿奶奶带回来的消息,也都沉闷着,只等着主事的娘做安排。老云头自然也是听老伴的。 冬天的天黑得早,刚六点一过,云家的老老小小,眼里就只能看见门外这黑沉黑沉的夜的幕布,屋外的其他景象,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正文 第23章 一朝生死两茫茫 连着两天,草儿都由奶奶背着去病房见自己的母亲。之前云家在她出生后所有的忙碌、喜庆与阴影,她虽然也身在其中,但也都只是感知,而无法储存在能看得见的记忆里。她虽然被所有人牵念,但却从没有自己要求去做什么,而只是被长辈带着做什么。 看着病床上的母亲在自己的眼前昏迷,草儿是哭泣的,好像能感知到什么,无奈却无人能与她对话。呀呀学语的他,没人来得及教她叫爸爸妈妈。她只是凭着自己的发现,跟着大人模仿个片言只语,大部分的时候,仍是难懂的婴儿语言。 她的母亲,即将不在人世,在看见她的时候,也只能不到几分钟又昏迷了过去。而我们的草儿,除了哭得让身边的大人们更伤感不忍之外,也无法阻止事实一丝一毫的改变。 此时的明清,已经全身浮肿,意识艰难。 这天晚上,明清娘迷糊中似乎起身去关家里的远门,好像听见女儿的声音: “娘,我走了。” 迷糊中她又回来躺回床上,看见女儿站在床头,看了她一会,转身不见了。 明清娘一着急,就醒了,心口一阵酸疼。 第二天傍晚时分,云新骑着他那辆自行车,哐啷哐啷地来到明清娘家,把车子往院门上一靠,跑到正在厨房干活的丈母娘面前,涕泪齐流: ”娘,明清全身全肿起来了,已经不能说话了!“ 明清娘一听,丢下锅铲,便跑去叫老头子,说: ”我们出去看看她啊,她……她……“ 话没说完,已经大哭起来。 ”爸,她已经说不了话了!“ 云新的心里也是慌乱的,他来究竟是为了告诉明清娘家人病危将逝,还是为了让明清和娘家人见最后一面,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这就走。” 明清爹跑到对门的邻居家,让他开上拖拉机,把云新的自行车也丢到拖拉机的后面,叫上在家的三个儿女,扶着老伴,和云新一块坐着拖拉机就往县人民医院赶。无论如何,也要和女儿见上最后一面。这是明清爹娘唯一的念想。 到了医院,云家的所有人都到场,已经在病房,看见明清娘家人过来了,便都让开一条道,让明清的爹娘和弟弟妹妹们到女儿的床前去。 明清听见声响,费力地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妹妹,眼里干涸得已经流不出眼泪,只是那么呆呆地望着。 明清娘睁着一双泪眼,蹲下身来,握着女儿的一侧的肩膀,嘴唇颤抖,忍不住地边哭边说: ”女儿啊,你怎么了呀?年纪那么轻,怎么就放得下要走呀……“ 话未说完,人已经趴在女儿的臂弯里哭得出不了声了。 明清爹也蹲在老伴的身边,抓着女儿的手,说不出话来,老泪众横。 明清的弟弟妹妹们站在旁边,小声地抽泣。 草儿奶奶抱着草儿,和大儿子云新站在一侧,心酸难忍,也是泪流不止。倒是草儿,睁着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看着这满屋子的人哭,渐渐地也开始哭了起来。 “别哭,乖孩子,别哭啊,你一哭,就吵着妈妈睡觉了,妈妈心里更睡不着了。” 草儿奶奶一边轻轻晃动着手臂,一边轻拍着草儿的后背。 草儿竟也听话,竟然止住了哭声,只是眼里噙满了泪,瘪着嘴,将哭未哭。 …… 开拖拉机送明家人出城来医院的邻居,跟着来病房看见这一幕,也是垂泪不止。 夜已经深了,明清在最后一次看完自己的爹娘和孩子后,便昏迷了过去。医生过来查看后,说看能不能醒吧,就这一天里的事了。 明清爹看着哭得精疲力尽,伤心欲绝的老伴,决定让明林带着他娘和弟弟妹妹坐拖拉机先回去,自己在医院守着女儿。 云新也是要留下来的,草儿奶奶带着草儿也坚持留下来。其他人都回去了。 草儿奶奶和旁边两个床位的人家到了个歉,说晚上回去风大,担心孩子着凉,而且她娘这个情况,也不能走,得等着,如果半夜孩子哭起来,让大家都担待些。两个床位的病人也都十分理解。 明清爹、云新和娘三人彻夜未眠,都坐在明清床边。草儿小小的身子裹着一张被子,躺在母亲的一侧。 半夜里,明清醒过来一次,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父亲、丈夫和婆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云新俯下身去,贴着耳朵听,却什么也没听见,便把手伸进被子里握着她的手轻声说: “我在,一直都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明知妻子已经说不了话,但云新却是不相信,也不想让妻子还有一丝的不安。 ”你放心,你交代的照顾好草儿的事,我一定做到,那是我们云家的大孙女,一定不会让她受苦的。“ 草儿奶奶看着儿媳妇深陷在浮肿的脸上的空洞的双眼说。 ”女儿,别担心,家里人都回家去了,你大弟会照顾好弟弟妹妹和你娘的,你就放心吧。我们今天晚上都陪着你。“ 明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甚至连眼睛里,也好像这深冬里的黑夜,冰冷而没有了一丝生机,只是睁开着似乎还在听着三位亲人对自己说的话。 末了,她垂了垂眼帘,想看看熟睡着的女儿。到此时此刻,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女儿。 是的,如果明清心里有知觉,此时此刻,才是她最放不下女儿的时候,因为自己就要离开了,因为女儿还根本就没得到过自己的母爱,如果老天能慢一点,让自己在多几年,让女儿心里起码接收到一些母爱,还能记得住母亲的一些音容笑貌,学会了照顾她自己,那么自己,也是可以放心地走的。可现在……漫漫一生,她会遇到什么?她会怎么迈过人生的这些坎呢?她真的很想很想,陪伴着女儿一起,有她在身边,至少,能让女儿有安慰,不孤独,能让女儿无论在外面的世界里遇到什么事,都能明白自己的母亲在家里等着她,都知道有自己的父母在爱着她,都有自己的家永远无条件地接纳着她。可是,这一切,都不得不结束了,老天夺去的不是她的生命,而是她的女儿本该有,却永不能再得到的一生的天然的母爱。也许,因为这样的变故,她的女儿,命运却是彻底地改变了。 她的心里,是绝望的,却只有这个小小的人儿牵扯着,才留着这最后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明清带着对女儿最后的一丝眷恋,停下了最后的一次心跳。 她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黑白分明地直直地望着,似乎想望穿未来,好看见她的女儿未来的人生是顺畅还是阻碍。 在入殓时,草儿在奶奶的怀里伸着手朝着母亲大哭。小小的她,不懂生死,却已在生死中经历。 云新看着睁得圆溜溜的眼睛的明清,想给她合上眼,可是合了几次都合不上。草儿奶奶见状,将草儿递给旁边的草儿外公,自己过去,说: “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你把女儿养大,不让她受苦的。“ 说完,草儿奶奶帮媳妇合上了眼睛,明清也终于闭上了那双不能瞑目的眼。 从此,草儿能否再见自己的母亲,便看梦里的造化了吧。 “ 正文 第24章 隐形了的父亲母亲 云新,这位草儿的父亲,在痛失爱妻时,也不过就二十五岁,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毕竟年轻,陷在失去妻子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并不能想到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他周一到周五都在队里上班,周末时间不是外出干活,便是在家里睡觉。一旦心情烦闷,他便跑去老丈人家找老丈人和大舅子喝酒,常常喝得大醉。 云新,草儿年轻的父亲,醉酒,家里人和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过就是借酒浇愁,便也都不忍心阻止他对白酒的热爱。再说了,那时候的年轻男人们,有事没事也都爱喝几杯,平常得很。酒精的危害,并没有人去注意到。 草儿奶奶想到神婆说草儿命硬的事,也不敢放心地让孙女和她的父亲多接近,再加之她一直记着承诺了孙女的母亲明清,要帮她照顾好她的女儿的。看着痛苦的儿子和可怜的孙女,草儿奶奶能做的就是自己一手包办了孙女几乎所有的日常,以至于孙女和她的父亲,更是疏离。 云新不是很亲近草儿也是正常,村里也没有哪个年轻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围着转。家庭的分工向来也是明确的,家里年轻的男人们,是家庭里的主要劳动力,子女小的时候,吃喝拉撒都不可能让家里的年轻男人们去打理,几乎都是交给家里的老人或者妻子。 对于草儿父亲云新,没有很好地亲近女儿,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看见女儿,便不自禁地想起早去的妻子,心伤更甚,不由得也让自己都沉浸在工作中,连家都回得少了。 但对于女儿的成长,云新这个做父亲的,并不是不上心。 草儿母亲离开人世时还不满二十六,按照村里的习俗,早逝的人,是不能回村的。当时火化了后,骨灰就放在殡仪馆,没有拿回家。 殡仪馆通知去领骨灰的时候,明清的骨灰罐却和周围的骨灰罐放乱了,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草儿父亲想想,妻子已活在自己的过往的记忆里不可能抹除,那么骨灰要不要,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既然已经混乱,也就当一个了结,便也就此了了。 自此,每年,云家并不会对早逝的草儿母亲做更多的祭祀,只有草儿奶奶和草儿父亲简单地逢年过节或者初一十五的给草儿母亲上上香。 云新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并不是不纪念妻子,而是不想让女儿心里产生缺憾,尽管这种缺憾天然存在,但不能让她也沉陷在失母之痛中。 因此,家里关于草儿母亲的所有的物件,都被草儿父亲丢的丢,烧的烧,连一张照片都没留。 可以想象,当草儿父亲,把自己早逝的妻子,女儿的母亲,照片一张张地丢入火盆里时,是何等的心伤,也正是他自己所经历的这种滴血的心伤之痛,不想在女儿心里生起,所以宁可让女儿的心里,没有她的母亲的痕迹,来得更好。 也正因为如此,家里的其他人,既顾及草儿父亲的情绪,也顾及草儿的成长,都自觉地不谈起明清——那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她活在草儿长辈们的心里,却将不能在草儿的心里显现。 无情,有时候,好过情深。如果说无情是一把锁,锁住一片不能打开的院门,那么情深,会是一颗种子,如果扎在一个幼儿的心里,埋藏着,来年就会长出痛苦的果实,让孩子成长的光阴里有不断滋长的苦涩的味道。 草儿的父亲,给女儿选择了一把锁,锁住这段伤痛的缺憾不外溢,而不是让痛苦的种子在女儿的成长里不断生长。 但谁也没想到,这把锁,同样也锁住了草儿和父亲的心灵的靠近。 家里人都不敢和她提起她的母亲,也就很少提她的父亲,因为,如若提了父亲,便自然会让草儿思考自己的母亲。干脆,大家就都不提爸爸妈妈这件事。包括父亲自己,也不曾在女儿面前强调自己的身份。 于是,当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呀呀学语学会的第一个称呼都是爸爸妈妈时,草儿,对于自己的爸爸妈妈,心里根本就是一片空白,从没想过自己的父母亲。幼小的草儿在为数不多的时候见到对于这个家里严肃的男人,都是畏惧地躲避的。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主动生出过父母的概念,也根本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 草儿三岁那年,从外地学习归来的父亲,走到门外,刚好看见正在独自玩耍的草儿。他知道女儿和自己生疏,畏惧自己,但想起自己给女儿买的好吃的蛋卷,为了不吓着女儿,便离女儿两三米远的地方蹲下了身子,朝着站在两三米远外望着自己的女儿说: “叫我呀!叫我便给你吃蛋卷。” 习惯了严肃的草儿父亲,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脸还是严肃的,又或者,他心里也是紧张的,毕竟,这几年来女儿对自己的畏惧和躲避,再面对女儿,他既想亲近,又不知道该怎么亲近才能不吓着小小的女儿。 草儿看着远远蹲着的那个人,直觉反应是自己的一个亲人,这种天然的血缘相连,无论多么的疏远,还是割不断的,但他让自己叫他,叫他什么呢?草儿的脑子里一片茫然。她在脑子里挣扎着,就是浮现不了该叫他的称呼。 父亲手里的蛋卷,也并没有对草儿对它生出哪怕一点点的兴趣: 草儿对不确定该是自己的东西,并不想要去得到。这种天然的对物质欲望的冷静和边界感,不知是遗传了谁的,也或者,源于云家人上上下下也天然都秉持着靠自己双手吃饭,从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家族根性吧。 小小的草儿,茫然地站着望着不远处那个举着蛋卷的家里的一个亲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转头哭了起来,一边哭喊着奶奶,一边去找正在屋子里忙碌的奶奶。 草儿父亲忍不住有些气恼而又无奈地“唉呀”了一声,看着哭着跑开的女儿,悻悻地收起蛋卷,站起身来,也没进客厅,直接回了和家里客厅隔着一个村里大厅的房间,看书睡觉去了。 在没有父母亲稳健阳光的爱中,在那片尘封在草儿心灵的心锁锁住的院门里,正在生长的是谁也没有意识到的阴森森的冷风,和空洞的荒芜。这种冷风贯穿的荒芜,既是草儿内心的安全感的缺失,也是草儿因为父爱母爱的缺失而带来的爱的味觉的失去。 正文 第25章 粘在奶奶衣襟上的苍耳子 草儿妈刚离开那阵,家里事多,也为了宽慰痛失女儿的老两口,草儿便被送往外婆家住了一段。每天,慈爱的外婆都背着幼小的外孙女一起去捡狗屎猪屎做肥料。看着可爱的外孙女,想着这是女儿在这世界的延续,老俩口也算有了些安慰。 但草儿到底是云家的孙女,外公外婆家活儿也多,住了一阵,便被接回了云家。因着草儿母亲临走前的嘱托,草儿的衣食起居,便几乎都是由奶奶一手照顾。自此,草儿的世界里,只有奶奶。 平日里,草儿和奶奶同吃同睡,奶奶给什么便要什么。奶奶在,草儿就安心,奶奶不在,她就哭叫。 于是,每天清晨,都会看到村头一个瘦而硬朗的老人,扎着蓝色的头帕,穿着天蓝的尼龙斜襟上衣和深蓝的土布裤子,用背带背着一个小小的一岁多的女孩儿,提着一个木桶,走在去往菜园子里的路上。 田间清新的空气,润泽着这一老一小。 朝阳升起时,老人和孩子粘在一起的身影,来回移动在田垄地头上。放眼望去,碧绿的辣椒叶子、紫色的长圆茄子,滋养着云家的上上下下,和云家一样的村里各家的田垄地头上,绿油油的蔬菜、作物,也同样滋养着村子里的老老小小。 “奶奶,早啊!又背着孙女儿来浇菜呀?!” “是呀,我醒她也跟着醒,不带她一起就哭,可不就带出来了。” “哟!可不是嘛!走哪都看见你和你们家孙女,不是背着就是抱着,就跟粘在奶奶你衣襟上的一粒苍耳子呢!” “是呀!” 村里的老老小小经常这么打趣云家奶奶和她的孙女儿。粘在奶奶衣襟上的一粒苍耳子,不仅是村里人对草儿的打趣,也成了挂在草儿奶奶嘴里甜蜜的负担。 对于草儿的饮食,奶奶完全依顺着孙女喜好,但同时,草儿当然地也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了奶奶的饮食喜好。 草儿从母亲生病,喝不上奶,草儿奶奶只好调一碗盐水和一碗白糖水给草儿各舔一口,草儿在自己品尝后,选择了白糖水。 自此,草儿便成了无白糖不进食。 草儿只要渴了,哭了,没奶喝,便喝白糖水,吃加了白糖的米糊。小草儿开始长牙能吃饭时,也只吃白糖水泡饭。只见奶奶把一小勺白糖水泡的白米饭放进草儿的嘴里,看着孙女儿含着这口糖水饭,抿着小嘴一吸一吸地将糖水吸干,再将一口吸干了糖水的白米饭原封不动吐回到奶奶的小勺子里,奶奶把草儿吐出的这口米饭放进另一个碗,再接着喂孙女。 随着草儿牙齿长齐,开始自己端着小碗吃饭,也时常在吃白糖水泡饭时如法炮制,吸干糖水,直接吐到地上,奶奶刚扫完的地,一转身,还没放下苕帚,小喜儿又在她脚边吐了一地,奶奶默默无言地又把孙女吐在地上的饭扫干净。 白糖,是草儿最初成长的营养素,记录着草儿和奶奶祖孙俩的爱。 草儿是不幸的,又是幸福的。因为是家里第一个孙子辈,也是家里最小的,除了奶奶,其他人也都宠着她,甚至是惯着她,让她的生活里只有欢乐,没有忧愁。 经常会出现的一幕就是,为了给草儿增添营养,全家好几口人围着小小的草儿劝菜。草儿最不爱吃煮鸡蛋的蛋黄,于是,奶奶便会剥开煮鸡蛋的蛋壳,让草儿吃完上面的蛋清,在草儿摇头拒绝吃蛋黄之际,爷爷老云头端着一大勺水过来,说: “吃一小口蛋黄,喝一口水。” 叔叔云刚、云金、云一在旁边一人一句地对着小侄女说着蛋黄多么好吃,多么有营养。 大姑姑云玲和小姑姑云秀则在旁边说吃一小蛋黄就奖励一个叔叔带回来的小木偶玩。 终于,草儿在大家的又哄又奖励下用舌头舔了一小口蛋黄。全家惊呼赞叹,该给喝水的赶紧将水凑到草儿唇边,该鼓励和奖励的赶紧在旁边夸着。 当然,一般这种时候草儿父亲云新都是不在场的,若是他在场,草儿没敢太任性,大伙儿也不敢那么去哄着他们的小草儿。 不过,草儿虽然被奶奶和家里人宠得任性,但却是有着很多其他小孩不如的优点。 比如说,自控力。没错,草儿从小自控力貌似就很不错,夜里几乎不尿床。为此,每每有人问起,奶奶都非常的骄傲,说: “我家草儿确实很小就开始不尿床。我都是睡前把一把尿,再和她说第二天早上起来再尿,如果半夜想尿尿,不能直接拉,要和大人说。还真管用,这孩子几乎都能做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尿,晚上憋醒了就摇醒我。“ 草儿也有半夜被外面的狗吠声吵醒的时候,不识字的奶奶便会举着破旧得脱落了封皮的小人书,在黄黄的灯光下,一页一页地给孙女翻看着里面的人物图片,讲述着古代那个聪明的七品芝麻官如何不畏权势,智斗恶婆娘的故事。 每每此时,哭泣的草儿便会安静下来,直至听到睡着。 这是属于草儿幼年时的绘本故事,那本破旧的小人书,也不知被奶奶翻了多少遍,被草儿听了多少遍。这是草儿最初接触到的善与恶,好人与坏人的启蒙。这个故事,这一本小人书,直到草儿识字后,还百读不厌。 草儿奶奶对孙女草儿的爱,是完全给予的,无条件。 草儿奶奶只要觉得好的东西,无论吃的用的,都恨不得都给了孙女。无论是客人来做客带来的糖果饼干,还是带来的好玩的,无一例外,都会留给孙女。 随着年岁渐长,趴在奶奶肩上的草儿,变成了围绕在奶奶膝边的小麻雀。 奶奶在菜园里忙碌,草儿便在旁边帮着扒开叶片捉趴在叶背上的虫子。奶奶和客人聊天,调皮的草儿会过来扒拉一把桌面,看有没有客人带来的吃的东西,如果有,便会拿一些出来放桌面上,再把剩下的提到自己和奶奶住的床头柜抽屉里。如果没有,便会淘气地在客人和自己逗乐时张着一张豁牙的嘴说: “怎么知道人家里有小孩,也不带点糖来。” 弄得奶奶哭笑不得,赶紧打圆场。 外婆来看草儿,邀请草儿跟自己一起回去,草儿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外婆剥给自己的花生,一边摇晃着双腿说: “等我吃完花生来!” 吃完花生,这小可爱又说: “等我喝完茶来!” 幼稚的话语逗乐了走了好一段路来看她的外婆,也让欢乐溢满了老人家的心,直夸草儿奶奶把外孙女照顾得很好。 单纯的草儿就这样沉浸在奶奶甜歪了牙齿的呵护中,眼泪很少,欢笑很多地慢慢长大,从没有想过还要再渴求其他谁的爱。 失去母亲的草儿,在奶奶这里得到了她所有的爱的满足。 正文 第26章 童年,蜜甜而野性 草儿那时候剪着短短的发,看着就是个黑不溜秋的小男孩。常常鼓着个腮帮子吹气球玩。总是会听见草儿奶奶和人闲聊: “哎哟,这是你们家的孙儿呀?很乖呀!” “唉,就是走得太着急了,没带齐全工具就出来了哇!” 草儿不知为什么会记住这话,可能是见到的人都这么问,奶奶都这么答吧。但草儿可是无忧无虑得很,一点也不遗憾。 不过,当初不满意孙女草儿没带齐工具就出来的草儿爷爷老云头,早就不仅仅没了嫌弃的影,还对孙女儿疼爱有加。草儿却不知什么原因,根本不买老云头的帐,只管接受着老云头对自己的疼爱,追着老云头给自己讲故事,却一直没开口叫过“爷爷”。 直到草儿五岁那年,全家人围坐着一起吃晚饭,草儿跑了一圈人的膝盖边上吃大人们夹给自己的菜。老云头也夹了一块鸡蛋,叫唤着草儿到自己身边来,草儿摇摇晃晃地应着,跑过去,伸过碗去接下老云头一筷子的鸡蛋,突然对着他开口叫了一声“爷爷”,口齿清晰,所有人都听见了,大家都高兴得很。 “终于叫爷爷了!你爷爷等你这声叫都等五年了” 草儿奶奶脸上绽放着一朵花,她轻轻地拍着孙女的后脑勺说。 听见孙女这五年来第一次开口叫自己“爷爷”,老云头顿时心花怒放,开心得合不拢嘴。 草儿在唤完那一声“爷爷”后,就低头自顾自地吃自己碗里的饭,对于大家的表扬夸赞,充耳不闻。 从此以后,草儿爷爷也就被草儿开始了无数次的叫唤,心里很是甜甜的,对孙女儿更是疼爱,百依百顺。 叔叔们也很喜欢草儿。草儿管云刚叫大叔叔,叫云金就是三叔叔,叫云一是小叔叔。 叔叔们白天出去干农活,晚上回来,乘着他们的娘在厨房做晚饭,便一把抱起大侄女放在膝盖上,拉着她的双手,推拉玩儿,逗得草儿咯咯笑。 会出去干泥水活的三叔叔还时常回来时给草儿捎上三五个小木偶,小小的,和三叔的拇指大小,动作各异。草儿每天一早醒来,如果不起来,便是自己拿着那些三叔送给自己的小木偶人编着角色自演自玩过家家的游戏。这样,能玩一个早上。 的确,草儿是个很奇妙的小人儿,她的身边都是友善的人,她和他们玩得很好,可也能和自己玩得很开心。自从隔壁的小姐姐教会了自己玩扑克牌,草儿便多了一项乐趣,就是缠着小姑姑和自己玩扑克牌,小姑姑没空时,她便躲在房间里,开着门开着窗,左手和右手玩得不亦乐乎。 但草儿最大的乐趣,便是跟着奶奶一起去城里走亲戚。草儿奶奶的姐姐和弟弟都在城里。奶奶时常约上村里的一两个老太太或者小媳妇,带着草儿一起走路进城。 草儿小的时候是奶奶背着去的,三四岁时,便是奶奶抱一段或者背一段,草儿走一段,五岁时,基本都是被奶奶鼓励着跑在奶奶前面的不远处坐下,等奶奶和一起说着话的同去的大人们快走到跟前时,就又站起来跑了起来。 到了街头,同行的村里人去置办自己的东西。草儿奶奶便会首先带草儿去吃一碗馄饨,从餐馆出来,再买上一个大鸭梨。草儿捧着一个金黄金黄的大鸭梨,一口一口地咬着,蜜甜的汁水流出嘴角,从街头的馄饨餐馆一直走到街尾的草儿奶奶的姐姐,草儿的姨婆家,幸福随着草儿嘴角的汁水流淌了一条街。 草儿奶奶的姐姐在一家货店看货,每次,草儿和奶奶都会上到二层的阁楼里,姨婆会抓出一大把的糖果饼干放在草儿面前,有时还会有一些小玩具,于是,草儿吃吃玩玩地自己乐呵,奶奶和姨婆便相对着坐在小竹椅子上安心地聊天。 中午,草儿奶奶便会牵着孙女到姐姐家吃午饭。饭后再聊一会,草儿便看着姨婆收拾了好一些东西,分成两边,用一根甘蔗挑好,让奶奶挑回家去。奶奶呢,总是说“又拿这么多东西”,却一手接过自己姐姐给的东西——里面有一大半都是给草儿的吃的或者用的。 于是,下午四点多,奶奶用甘蔗挑着姨婆给的两担子东西,牵着草儿又从街尾走到街头,再往家里去。草儿总是乖乖地吃着从姨婆家拿的糖果,不吵不闹,高兴地走着。祖孙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回头望去,充满了满足感。 草儿的童年,还洋溢着大自然的绿色。 平时下午挑着桶的草儿奶奶去菜园子里,草儿便也颠儿颠儿地忽前忽后地跟着奶奶。午后夏天的绿叶草丛里,知了唧唧地叫,奶奶拉着草儿的手,扒开长长的绿绿的草丛,找出藏在草丛里和小拇指头一样大小的小知了,捉了来放到草儿粉粉嫩嫩的手掌心上。这是南方特有的小知了,和小指的指腹大小,新绿色的身子,透明的翅膀,整个的像一块小小的新绿翡翠。 草儿被掌心里的小知了痒得酥麻酥麻的,忍不住咯咯地笑。奶奶也高兴地一把抱起草儿,草儿依旧弯着臂弯,半张着手掌,任翡翠般的小知了们在手心里轻轻地爬着,清脆地叫着。 抱着草儿的草儿奶奶,跨过了小沟渠,走到路的一边,把还沉浸在得到小知了的快乐中的孙女放下,自己一脚跨到路旁的山边突出来的石头上,弯下腰去采摘脚边的桃金娘,当地叫马**。紫黑色的马**被草儿奶奶摘了下来,剥了皮,放进了草儿乐呵呵的嘴里。草儿的快乐因为奶奶的疼爱宠溺,是一波连着一波。 下午干完活儿的奶奶又挑着一担空桶走在前面,草儿还是颠儿颠儿地踩着铺满绿草的田埂,跟在奶奶的后面。跨过小沟渠的奶奶停下来,转身看着跟上来却停在沟渠对面的草儿,鼓励着大孙女: “别害怕,迈开脚,跨过来!” 草儿还是望着小沟渠,有些担心自己跨不过去。 “乖孙女,这沟渠这么窄,肯定能跨过去,快,跨过来!” 草儿终于迈开腿,跨过了小沟渠。但没走两步,不知怎么竟然摔倒在草丛上,她扑倒在草丛,双手撑地,伸着脖子仰起头望着奶奶,奶奶还是挑着桶,笑着对孙女说: “哟,小孩子,越摔越长大,快,爬起来,跟着奶奶走哦!” 草儿听奶奶这么一说,便不吭一声地爬起来,一蹦一跳地跑到了奶奶的前面。 旁边路过的村里人都忍不住笑着夸: “哟,真是越摔越大,知道不哭哦,长高了长高了,再摔一摔。” 奶奶笑着应和,草儿仍是对旁人的话充耳不闻,仍自顾自地玩着手里的知了儿。 正文 第27章 村里第一台大彩电 五岁以前的草儿,不是在家绕着奶奶的膝盖转,便是在外和小伙伴们玩过家家,除了追着爷爷奶奶和两个姑姑讲故事,便再也没有其他信息吸收的渠道。 五岁那年,大叔叔云刚从城里抱回了一架18寸的大彩电。当时全家人都沸腾了,三叔云金像个小孩一样欢呼: “我们家有村里第一架彩电咯!” 当时村里还有一户人家有电视,但那是黑白电视,而且是14寸。云家这个18寸大彩电在当时是很瞩目的,也算全家人的努力有了一些成果。 很快,周围的邻居们都来云家看电视。白天,主要是一些和奶奶年龄差不多的婆婆们,晚上7点一到,则无论男女老少,都搬个小板凳来客厅,围坐在一起看电视。 当时7点播半小时的新闻联播,7点半播一集电视剧到八点半左右,八点半换台看看其他台的综艺节目,九点又调回台来看两集连播的电视剧。 每天晚上,草儿都和奶奶看电视看到晚上十一点多,甚至晚上十二点电视剧停播。 其实那电视上演的什么,草儿并不懂得,加之家里话与电视节目里说的话差之甚远,更是听不懂,只是看着电视里的那些人物的表情动作,草儿会用最直观的判断: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美不美? 再便是每天晚上7点新闻联播的那个女播音员的发型,草儿羡慕得很。 在她看来,这个女主播是最漂亮的:一口标准流利的普通话,一脸的俊俏,一头利落漂亮的短发,尤其是她前额微卷的刘海,更是把草儿迷住。 草儿每次奶奶帮她用皂角和茶树枝叶晒干后做的黑茶饼洗完头,都会跑到房间,打开窗户,对着镜子,拿着梳子去调试自己前额的刘海,想弯成女主播的样子,但草儿的头发天生顺滑,怎么弯都还是直直的,一点儿都不能卷起来像那个美丽的女主播,让草儿很是泄气。 草儿奶奶最喜欢看的则是电视剧。当时电视里的热播剧中有一部讲的是五个孩子和妈妈相依为命,但他们的母亲后来患了癌症,坚强地与病魔作斗争,最后去世的故事。草儿奶奶每次在旁边都看得抹眼泪,并且听见主题曲,就说这歌很悲。 小小的草儿和奶奶并排坐在沙发上,并不知道奶奶为什么抹眼泪,也不懂得“悲”是什么意思。 她能注意到的,只是电视里那些欢快的小孩儿,生长在母亲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她看着也是跟着一起乐,根本看不明白剧情里的母亲为孩子们的付出。 “奶奶,悲是什么意思啊?什么是悲?” 草儿天真稚嫩地问身边的奶奶,眼神儿并没有离开电视屏幕。 “悲就是让人看得很难过,很伤心呀,想哭啊。” 奶奶的回答像一阵风吹过,在幼小的草儿心里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很多年后,她才懂得“悲”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时问奶奶关于“悲”的时候奶奶的表情和话语,不知怎么一直刻在草儿的心里。 六岁那年,《西游记》上映,这可迷住了我们的小草儿,她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视机旁,眼皮不眨地看着电视里的孙猴儿上窜下跳,捉妖打怪,这是唯一一部草儿几乎不用听懂他们说话就能看懂的电视连续剧。 端坐着的草儿在心里想着,这个猴儿真是太厉害了,它完成了她心里的所有的梦想: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能见着神仙、菩萨、佛祖,这都是草儿很小就在幻想着的事情,没想,却是被这只猴儿实现了。 与此同时,草儿想飞出小山村去看看的愿望就变得更强烈,对外面的世界,对新鲜的事物,这些她没见过的,统统地,就都更加地好奇。 那时候村里已经开始有人家买上了小货车在城乡之间做起了买卖,几天当中,总会有辆小货车从草儿家的后院门上面的黄土路上开过,草儿总会追在车后面跑,奶奶最是闻不得的汽油味,在草儿闻起来,却是新鲜的,也是好闻的。她小小的天真的内心里,渴盼着能像这辆车一样,或者是坐在这辆车里,跑到城里,在外面繁华的世界里好好看看,或者做点什么。 不过,草儿每年也就能跟着奶奶出个两次城,一次是奶奶自己要出去买东西,一次是冬天里草儿生日。 草儿奶奶知道孙女儿喜欢进城里,便每逢她的生日,就煮两个鸡蛋放进草儿的兜里,带着她一早就进城。 每次进城前,草儿都会早早地起来,让奶奶帮她穿上那件粉红的灯芯绒圆领子扣扣子的外套,再穿上那条城里表姑家里小表姐长高了穿不了给草儿送来的藏蓝色带各种颜色的小花点儿的灯芯绒长裤——草儿的衣服,很大部分都是来自城里的小表姐,还有一小部分是小姑姑云秀,她们穿不了的便给了草儿。 她自己总要拿上小姑姑圆圆的小镜子,坐在客厅的门槛旁,摆动着小脑袋,梳来梳去她那只有一寸长,却很是乌黑顺溜的头发,尤其是前额的流海。 瞧瞧,这小家伙一边照着一边摆弄着,脸上的小表情,一忽儿抿嘴笑一忽儿皱眉头。举着木梳子的手,小脑袋对着镜子左右晃动,怎么都不够。 家里的那只大黄狗,也是在小主人的身旁一忽儿蹲下,一忽儿在绕着她走来走去。 走廊下面的水井在冬日的早晨里冒着淡淡、白白的水气,滋润着井台上的陈年老青苔。井台缝隙里钻出来的长叶草,沐浴在旭日朝晖中,晶莹剔透,如同在阳光里的草儿的脸,白皙里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天真美妙。 天天追着学女主播的样子的草儿,眼里只盯着屏幕里不可得到、不可亲近的美,从而忘了自己真实存在的美,因此在追逐中不免遗失了一些关于天然美的自信。这种完美主义的天性,令草儿在未来的日子里,不免生出一些波澜来,只是当时的草儿并不能知道。 待到祖孙俩走过那条要经过长满松树的山岭边上,开垦为田地的丘陵地旁边的沙土路,进了城,奶奶还是会惯例带孙女去那家餐馆吃一碗馄饨,再称上一个大鸭梨放到草儿手里。 这时候的草儿早已不像当年,啃着鸭梨便走完了一条街。她会一边啃着鸭梨,一边左顾右看,去看街上的小商小贩,去看街上的人来人往。这一切的热闹,对草儿来说,都是新鲜的,像她每天看的电视节目一样,都是好奇得足矣一遍遍地看而看不厌的。 只是,草儿的好奇,很少能被解答,都是她追着外面世界里一切的新鲜物件,不自觉地在心里默默地缓解着内心无数的追问。奶奶只顾牵着她的手,买好了东西,便又照例去找她的姐姐,草儿的姨婆。 不过,临走前,有时候,草儿会跟着奶奶到姨婆家附近的一个小房子里,找一个老太太,给算一卦。随着儿女的长大,草儿奶奶的心事,也是越来越多的。 正文 第28章 大姑姑云玲的婚事 云家的日子,像雨后的新竹,节节升高,家庭条件逐渐变好。 草儿大姑姑云玲、大叔叔云刚、三叔叔云金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儿女们的终身大事,也便是草儿奶奶最大的心事。 尤其大姑姑云玲都二十九,和她同龄的村里的姑娘们几乎都有了婆家,只有她还执拗地留着在娘家,不着急出嫁。草儿奶奶可是着急得很,到处托人说媒。 媒婆终于说了一个隔壁县村里的小伙子,比云玲小三岁,看着性格沉稳老实,也能吃苦耐劳,来云家见了大姑姑后也喜欢她,出手很是大方,一出手就给云家两个老人各两百元大红包,给云玲的兄弟们和小妹云秀各一百元,草儿也有一百元的红包,由奶奶替自己收着。这在当时万元户还是凤毛麟角的县城,这个未来的草儿大姑父可算作是大方中的大方之人了。 大姑姑云玲虽然开初并不是很喜欢他,但家里所有人都劝她,差不多就行了,人也看着老实,对她也不错,如此等等,云玲便开始和他交往。 那会大姑娘小伙子谈恋爱,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两人骑个自行车逛街。女的坐在男的后面,逛街时做的事情一般就是女方看中什么衣服鞋袜的,男方给买上,然后两人一起下馆子吃饭,去照相馆里照两张相。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男方对女方很大方,那便是男子对女子态度很好,也很舍得花钱,女方不管心里愿不愿意,只要接受了,那都是差不多了,如果女方有不愿意,她的家里长辈兄弟姐妹一定会劝说她要接受。如果最后不成,女方家按道理是要将男方在相亲过程中的花费还回给男方的。 云家村里,一直沿袭的便是这种媒婆说亲。媒婆是村里专门从事说亲职业的四五十岁的女人。她们平时收集附近村落的单身男女的信息。附近人家上门为子女求亲,她们便会翻手头的人家里的子女资料,也会自己到处打听合适的人选。一旦觉得有合适的,她们便登门拜访双方的家长,将对方的情况加以说明。如果双方家长都同意了,她们便安排男方到女方家里来会面。 会面的时候,女方家里的长辈或者是在家里能说上话的人,都会在家,陪同女方一起见男方。这样,男女双方从即将要见面直到完婚,都是有家长和媒婆的全程参与。 甚至,决定双方是否能组织家庭,在很大层面上,首先不是男女双方自身,而是双方的家庭长辈的考虑和媒婆的使劲的力度。 当年云新和明清两人也是经人介绍的认识的,不过是介绍人不是职业媒婆,而是两人都认识的中间人,刚好也是两人一见钟情,便很自然顺利地走到一起。只是这种情况,在那会儿的云家村,实在是不多见。 很多人走在一起组织家庭,都有着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比如草儿奶奶经媒婆介绍认识老云头并结合,是因为当时草儿奶奶在别人家做童养媳受着虐待,走投无路,刚好老云头能给粮食把自己从人家里赎出来,便跟了他。 云玲对眼前的小伙子,心里着实的觉得不够满意,家里穷,人似乎还木讷。 大概能在当时的村里剩到二十九而不出嫁的姑娘便也都是挑剔而个性的吧。但毕竟二十九,对于八十年代的农村女孩来说,是大龄的大龄了,再不出嫁,婆家就更难找,而倘若找不到婆家,那云玲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流言蜚语且不说,单说这未来的日子怎么过?再说了,便是云玲自己,虽然挑剔,却也是从没想过说不嫁不结婚生子的,只不过是想找个中意的人中意的人家罢了。 因此,经家里父母轮番劝说,兄长云新和弟弟云刚云金也多番劝说。云玲也考虑到自己的年龄确实也拖不得,人家小伙子也不嫌弃自己比他大三岁,还说女大三,抱金砖,云玲便也就慢慢地接受了他。 不到半年,在双方家长的催促和操办下,草儿的大姑姑云玲结婚。 结婚前,男方送给了云玲一辆凤凰牌女装自行车,云玲留给了小妹云秀。 作为大姑姑的云玲,在出嫁前,也给大侄女草儿送了一个充气的塑料麋鹿。但云玲给侄女前说是马,草儿拿到手后说是一只粉黄的鹿,大姑姑还说是一只马,这个困惑,直到草儿成年后也没解除,但无论如何,那是草儿除了气球、草根和小木偶人以外的第一个大得需要抱着的玩具。 结婚当天,云家在挨着自家客厅旁边的村里大厅摆酒席。家里的亲戚,左邻右舍,全都在座。来参加婚礼的,都按照自家情况给红包。 中午吃的,是一桌一大脸盆的椰菜鸡蛋肉丝炒米粉。 晚上,则是丰盛的大餐,有草儿最喜欢吃的鱼头、鸭头、鸡头、鸡翅尖、鸡鸭爪子——这些饮食爱好,原本都是草儿奶奶的,无一例外地都传给了形影不离的孙女草儿。 不过,最令草儿觉得好奇的是,大姑姑云玲从午饭后就开始盖着红头巾,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个竹篾编制的大簸箕里,在村大厅台阶下面的空地里,远离喧闹的宾客。大簸箕外的两边空地上,各站一个小孩,一男一女,各自手扶着一个小圆簸箕。 本来拿小圆簸箕的小女孩想定为草儿,但草儿命硬,八字不是甚好,且母亲早去,奶奶也舍不得孙女在那一站就得站到迎亲,担心她太小受不了,便换了一个草儿也不认识的别人家的孩子。草儿虽然好奇,却只是远远地在大厅望着,并不敢过去问个究竟。 迎亲队伍中午后也过来了,新郎带着伴郎们。云家这边的年轻人闹了一会亲,新郎带着迎亲的年轻人撒了一些小红包和硬币过了几道大门,便进得云家客厅主屋的大门,新郎给了礼金和礼品,便都留了下来吃午饭。 晚上九点多,一辆蓝色的贴着大红喜字的迎亲大卡车来到云家后院门后的土黄路上。新郎再度拜见过云家长辈和云玲大姨和舅舅家的一众兄弟姐妹,再给了云玲父母俩位老人红包,又放了接亲礼,便由云新背着大妹妹云玲上了接亲的车。弟弟云刚、云金、云一和小妹云秀便齐齐跟了车一起送嫁。 草儿也很是想去,但奶奶不去,也不让孙女跟去,说去了没人照顾,实际是她自己不在孙女身边便不放心,草儿便老实地呆在家里,没去成。 这时候的草儿,并不担心姑姑远嫁便不认识回家的路。她早就听得奶奶和那些家里的大人们商量着大姑姑云玲婚礼后和大姑父一起回门的事,她就知道,过不了两天,自己就会又见到带着大姑父回门的大姑姑,还会有很多好吃的,那时候再闹着跟去大姑姑的新家,奶奶估计能答应的。 果然,再回门时,草儿偷偷跑去找大姑姑云玲,说自己很想去大姑姑的新家看看,云玲便和母亲说想带大侄女和小妹云秀回去多住几天。草儿奶奶虽然不是很愿意,但看草儿那双渴盼的大眼睛,再加上云玲一个劲儿地强调到了后让云秀和草儿和自己一起睡,绝对会把草儿照顾得好好的,便也就答应了。 在大姑姑家,草儿印象最深的是,姑姑家不是用自己平时家里的白底红花绿叶的细瓷碗吃饭,而是用土黄色底黑褐色线条纹的粗陶大圆碗盛菜吃饭,尤其是黄花菜,是草儿第一次吃的新鲜菜式,虽然并不比家里奶奶做的辣椒茄子大白菜好吃多少,却因为新鲜,也狠狠地多吃了两大勺饭,把两个姑姑和大姑父乐得呵呵笑。 回到自己家里,草儿还一直对大姑姑家用褐色花纹的古朴的粗陶盘粗陶碗和乘在粗陶碗里显得浑然一体的黄花菜念念不忘——原来,不同人家的碗筷家什和饭菜,也都是不一样的啊。这种小小的区别,对于小小的草儿来说,却是大大的意外。 正文 第29章 野趣盎然,土地的宝藏与馈赠 婚后的大姑姑云玲,除了结婚当时的回门,逢年过节总是会和大姑父一起回来送节,带的东西有猪肉、有饼干,有糖果。 对于猪肉,一块肉中的猪皮、肥肉、瘦肉,巧手的草儿奶奶都对它们各有用处,做法不同。 对于猪皮,草儿奶奶会将它从肉里分离出来,刮净晾干,收起来过年过节时炸了来炖汤。 肥肉则放到锅里炸,炸出来的猪油囤起来,凝固成白白的猪油膏,夏天农忙时做菜便放一勺到锅里,让汗流浃背的叔叔们吃起来格外香。炸猪油后,剩下的肥肉渣叫猪油渣,和着刚从菜地里拔起来的白菜一起炒,又让大家都一饱口福。 至于瘦肉,大部分都是切成草儿两手指粗,一拇指高的一大块的长方体状,放到油锅里煎炸成瘦肉干,也储藏起来,放到夏秋两季的秋种秋收时,给叔叔们补充能量。 草儿曾经试过拿起一块猪肉干放进嘴里咬,脆脆的,干干的,但怎么也嚼不烂,便吃了几口给了奶奶,奶奶舍不得吃,给了坐在旁边大笑的草儿三叔云金,自己和孙女便闻着香味用青菜辣椒下饭了。 至于饼干和糖果,只有一小部分拿出来,给大家当时吃一吃,其余的大部分,都是按照惯例放到房间床头柜里,给草儿留着。 偶尔,草儿吃的时候,遇到小姑姑云秀在旁边,也会自己吃好几块,再给小姑姑吃一两块。 奶奶是从来不吃的,她总说自己是大人,不吃这些零食的。 但令草儿费解的是,别人来家里,或者自己去别人家里,大人们给自己的红瓜子,自己每次都不会剝壳而不吃,随意地要扔掉,奶奶都会和自己说: “你不喜欢吃的瓜子儿别扔了,给奶奶吃,奶奶会吃。” 难道瓜子不是零食么?奶奶不是说大人不吃零食么?怎么却那么爱吃自己不吃的呢?草儿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草儿也想不了那么多。在后山里,有着草儿这些孩子们一年四季都能去采去摘的野味。春夏里的清明子、野蘑菇、映山红、地衣、野山莓、桃金娘……秋天里漫山遍野的野菊花…… 除了来自山岭的馈赠,还有一年四季地里种出来的天然美味。 比如,在她和奶奶的房间里,就储存着一大堆任她吃的美食:地瓜! 地瓜还在地里的时候,地瓜叶,也就是时下流行的番薯叶便是桌上的家常菜。 待到收地瓜的时候,草儿是一定要跟着去的。她像个小大人一样,带一顶黄草帽,扛一把小锄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和随行的叔叔姑姑们走在绿意盎然的路上,一幅很能干的样子。 但一到地瓜地里,大人们在挖着地瓜,草儿便原型毕露,刨出几个地瓜,便闹着小叔叔云一和小姑姑云秀挖洞点火,烘烤地瓜。 那满田地的烤地瓜香味,让干着活儿的大叔和三叔也不能自禁。 草儿便会待到烤红薯凉了下来,先拿一根剥开黑黄的烤地瓜皮,将里面金灿灿的地瓜馕捏一些出来塞到大叔和三叔的嘴里,而后再跑回来和云一云秀一起,继续一边烤着一边吃。 午饭时间,老云头在家里看着,草儿奶奶便将大家的饭菜送到了田垄上。大家便随意折两根小灌木的枝条当筷子,小草儿本是有筷子的,但她也和大人们一样,用自己折的棍子,吃得香甜可口。 野地里飘香饭菜,美味的烤地瓜,让大家一个夏秋,忙得不亦乐乎。 地瓜挖了回来,便都堆放在奶奶和草儿住的的房间角落里,像一座挨着墙角升起来的小山丘一样。 草儿奶奶时不时地做红薯糖水。就是将地瓜削皮,切成小四方块,放进倒了清凉的井水的大铁锅里煮,地瓜块变软后,便加上白糖。通常草儿能连汤带块地吃上两大碗,摸着滚圆的肚皮嘻嘻地笑着喊: “奶奶,奶奶,还要来一碗!” “小祖宗,再好吃也不能撑着了呀!缓缓再吃,你先去玩会啊!” 草儿奶奶总会夺走孙女手里的空碗,哄着她去玩,担心撑坏了肚子。 时不时地,小叔叔云一则会拿上两三根地瓜,乘着草儿奶奶做饭炒菜时,丢进灶膛里煨烤。菜烧好了,红薯也就煨烤好了。草儿便会跑来,叔侄俩吃得满手满脸都是烤红薯皮上的乌黑的草木灰。 还很多时候,一冬天没什么零食吃,草儿在大上午或者大下午,不定时地跑去挑一根看起来嫩一些的红薯,拿去装着井水的脸盆里一洗,用牙齿一圈圈地咬了皮吐了,便大口大口地吃。 碰见小伙伴们来找自己玩,草儿也会很大方地分享给他们。黄中带淡红色的地瓜肉,脆甜脆甜,总是让草儿和小伙伴们吃了一根又一根。 除了地瓜这全村里人都不能少的副粮食,还有夏天的时候,那些刚从菜地里摘下来的西红柿,红色的、黄色的,又大又圆的,小小椭圆的,酸酸甜甜。那刚长成的黄瓜,黄白色的、青白色的、青绿色的,清甜清甜,无论是放在鼻子底下闻着,还是放进嘴里咬着,也都令草儿回味无穷。 夏天顶着烈日刚拔回家的花生,直接从花生苗里摘下来,放进清冽的井水里一冲洗,生吃、煮了吃或者是炒了吃,又或者是用盐、花椒大料煮了后放到晒谷场上晒干了慢慢儿地吃,那都是绝顶美食。 当然,花生对农家来说最大的功能是榨油来吃。但榨花生油时产生的副产品,则是小孩儿们的最爱:花生仁会剩有的油渣,花生壳会变成油枯饼。 花生油做菜时候的香自然是不必说,但花生仁出来的油渣,和着葱花白菜一炒,那个美味,可是户户人家都能享受的极致美食。而花生壳榨成的褐红色的油枯饼,摸起来粗粗的,看起来薄薄的,闻起来香香的,放进嘴里暖脆暖脆的,嚼起来咔嚓咔嚓的,那也是像草儿他们这些农村孩子们的美味零食。 至于那刚摘回家的黄豆夹、蚕豆,都是一定要立刻拿来煮!只在锅里撒点细盐,出锅便是满屋子的豆子的清香。不一会儿,在草儿的身旁,便是一小山堆的青绿的豆壳子。 小小的草儿,和她的家里人,在这片藏着宝藏的土地上,活得像一首流着汗水的诗,他们深享其中,成了这首诗里的灵魂。 还得提一提,尤为神奇的是,草儿奶奶带着草儿去小河渠里洗衣服,觉得脚背有些痒痒,伸手一摸,竟然是一只巴掌大的野生河鳖。 草儿奶奶高兴地对着正低头玩耍的孙女儿说: “看,老天给你送营养来了。” 草儿抬头看着奶奶把大人巴掌大小的河鳖放进盆里,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在河边玩耍。 晚上,鲜美的鳖汤,全都给了略显瘦弱的草儿补营养。 叔叔们去插秧种水稻,也会时常从水田里收获一些田鸡、鳝鱼、泥鳅,也都成了草儿和大家的口中餐。甚至一些田地里的野老鼠,草儿也和大家一起吃过,脆脆爽爽的,草儿觉得挺好吃的。 多年后,草儿再度回想,奶奶当时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但那只河鳖的味道,却已然淡化,实在回忆不起来了。这是草儿唯一只记得亲人的爱而忘了食物的味道的一类美食。 而老鼠肉,长大后的草儿也再没吃过,也没敢提出过吃老鼠肉的要求,但每每回忆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草儿却总有一种难以说出来的想掉泪的酸楚。 那个场景,其实在草儿的记忆里是全身欢声笑语,闪闪发光的一段记忆。但为什么反而会令她生出一些类似酸楚的感觉呢? 也许,那会正是除了早逝的母亲外,草儿家最团圆最和美,爷爷奶奶和父亲、叔叔姑姑们都是最富有活力的时候,令年长后的草儿最是感慨吗?这是生命留给草儿的记忆之谜,不得而知。 的确,当我们回首往事,就会发现:时光里,总是会有一些闪闪发光的,清晰的记忆珍珠,你想不到她的来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自己的大脑或心灵选择、印刻。但它们就那样,不明缘由地留在那里,让你在有限的记忆珍珠中看见它们便忍不住百感交集。也许,这便是生命的奥秘,无人知晓,也至今无人能解答。 正文 第30章 暗生心底的恐惧 在这片乡土,草儿始终在与大自然的零距离接触中浸染着最原始质朴的美。 而来自草儿奶奶对孙女甜腻感性的爱,让草儿始终被保护在最简单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中。 如此幸福的草儿,哪里还需要再去渴求其他人的爱,包括其他同龄人享有的父母之爱呢?! 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本该活在对母爱思而不得的痛中,却被草儿奶奶对孙女这种全身心的爱很好地封存着。 但不知是否是对父母之爱的缺失,仍在草儿的内心留有空缺,又或是遗传了母亲明清的敏感善良,草儿的性子,天真单纯中还是有些柔弱,她胆儿,比同龄人要小。 怕黑,是草儿从小到大一直未能克服的恐惧。 即使是草儿和奶奶一起住的房间,在白天,草儿一个人进去,也一定是要开着门的。至于那些黑着的屋子,草儿是绝对不敢去。 甚至,经常从楼顶的黑暗中,草儿在逃出房门转身回看的一刹那,还能生出幻觉,看见很多小白人在高高的黑暗里往下跳。 惊恐万状的她,赶紧飞快地“砰”一声甩上门,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奶奶,让奶奶抱一会,才能缓过神来。 这种恐惧,甚至蔓延到了草儿的梦里。 草儿的梦里,大部分时候,都是做的阴风惨惨的噩梦。不是梦见白纸飞扬的墓地,便是鬼哭狼号的出殡。直把草儿吓得在梦里一身冷汗,却苦于太小,难以完整地向奶奶表述。 偶尔吓哭了,她哭哭啼啼中将梦里的可怕的场景和奶奶说着。奶奶总是一脸怜惜地搂着草儿,揉着她的后脑勺说: “不怕不怕,啊,奶奶在呢,那都是梦,不是真的啊!” 这种恐惧,小小的草儿深陷其中,没人能够帮到她。她自己更是无法理解,只是一味地拒绝进入黑屋子来逃避对黑暗的恐惧。她也习惯了睡觉时紧紧地搂着奶奶,以便让自己挣扎在经常越怕越来临的噩梦里醒来时,能确认奶奶在身边。 草儿也怕生,但凡出门遇见家里以外的人,草儿总是拉着奶奶的手怯怯地望着,不说话。要是外人和草儿打招呼,草儿就会抱着奶奶的膝盖,躲在奶奶的屁股后面,探出个头羞涩地笑,也不接话。 令草儿担心的,并不仅仅是拿麻布袋专门收爱哭不听话的小孩的乞丐老儿,还有家里院门后面那条蜿蜒曲折到处分岔的道路群。 草儿每次和奶奶走在这些两边蔓延着绿草,中间落着小石头子的黄土小道上,心里都在深深地担心,如果走远了,或者走岔了,找不到回家的路怎么办呢? 那些嫁出去的女儿,她们能找到回村里娘家的路吗?那些从外村娶进来的女人们,她们又是怎么走出这些小道道回到她们自己的娘家呢? 草儿把心里的担心和奶奶说了,奶奶听了后笑着说: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 奶奶这个答案并不能解决草儿心中的担心。 可是幼小的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分辨路的通向,便开始体验大人们每次外出再回来这样来来去去是如何找到路径。 再便是,每到假期,草儿都会和小姑姑和小叔叔一起到附近的山林里,扛着着竹子编制的大竹耙子,收拢山里落下来的松针,团成团,用竹耙子挑回来。每次,都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比如发现蜕下来的蛇皮,猜测蛇呆过的地方,还比如说发现一闪而过跑过的灰黄的野兔。 但每次,草儿都会紧紧跟着小姑姑和小叔叔,因为总是会遇到不知名的墓地!草儿吓得战战兢兢的,总是压低着声音跑到小姑姑旁边,拉着她的衣角,惊恐地望着那隆起的黄土堆,仿佛怕惊醒了里面的人,会走出来。 那种恐惧,和她梦见的墓地的感觉几乎是一样的。 草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这些有关生死的事情。 村子里办丧事时,她总是不敢单独走过村里停放过世老人的大厅。 她不能理解,小伙伴们怎么会有人敢在坟头撒尿,在丧事时跑去看躺在棺材里的那个故去的人。她不敢。 曾经,她在跟着奶奶种菜回家的路上,看见过路边黄土大坑里露出来的一节半节的灰白的骨头。她心里强自镇定,紧紧地跟在奶奶身后,再回头看那大坑一眼,什么也没有,便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可是,她还是不住地害怕。 草儿毕竟是个不懂人世沧桑的孩童,对生死其实是无知的。这种无知,有时候会令她变成无意识的残忍。奶奶从洗衣时的河渠里抓住了不小心游进水桶的五彩的小鱼,带回来给草儿当宠物养。草儿不懂料理,也不懂玩过之后放生,便生生地被她养死,她不自己去倒掉处理,也不多看那条死了的鱼一眼,一切交由奶奶处理,心里并没有什么恐惧和留恋,更没什么感伤。她也曾将小叔叔在晒谷场里抓来的贪吃的小麻雀玩弄致死,便让小叔叔去处理了,她的确不是很感碰身体僵硬了的小麻雀,但心里也并未见得有感伤和恐惧。 因此,她恐惧的死亡,实际上是恐惧自己生命或者生活中对自己爱的失去后的未知,是恐惧死亡发生之后的未知,这种死亡的气息,令她很敏感,似乎还有一些熟悉,所以,她如此地怕死,这种恐惧,似乎超过了她的年龄。 但她面对小动物的死亡的毫不在意,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残忍,而是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勇敢,这种无知掩藏了她心底里天然的善良。 正因为对失去的恐惧,她意识到身边的人总会有一天也走向死亡,年龄大的会先离开,她最爱的奶奶,便是在朝着衰老走,她隐隐约约地担心失去奶奶,没有奶奶的爱,她活不下来。 除此之外,草儿对父亲云新,则是另一种对强势威权的畏惧。只要父亲在家,她便不敢说笑,甚至不敢乱走动,父亲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不敢违逆,甚至,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叫一声“爸爸”都不敢,也由此,她还从未叫过她的父亲云新一声“爸爸”。 六岁的时候,草儿的上学成了家里的一件大事。按照7岁上一年级的规定,草儿可以等到来年九月再上一年级,但那会草儿就7岁半了,可是草儿父亲召开家庭会议,认为女儿可以六岁半上一年级,但这样就上不了学前班。 于是,草儿父亲便开始管教女儿的读书写字。每次草儿一看到父亲站在门口,哪怕正在和小伙伴们玩着,她也会停下来,怯生生地望着威严的父亲,拘谨地站着,想玩又不敢挪动半步。 父亲招手叫她过来,她便乖乖地走进屋来,按照父亲的指示,坐在早已摆好笔和本子的茶几边上。按照父亲的要求,依葫芦画瓢,描摹着那些阿拉伯数字。有时候,草儿实在不愿意写,慢腾腾地,极不情愿地挪进屋来,瘪着嘴坐下,就是不去抓笔,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任父亲怎么说,她也是不说话,不动手。 草儿父亲很无奈,便只好假装生气地走进厨房,折了一根做柴火烧的枝条,高高扬起,对着女儿严肃地说: “你写不写?不写就真打了啊!” 一边说一边挥动枝条,仿佛草儿再不动手就要落到她那双放在膝盖上的娇嫩的手背上。 草儿只好噙满泪,强忍着,低头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父亲见她动了手,也便放下枝条在桌面上,看着她写出来的字,也适当地夸着鼓励她。 但对于草儿,不过是不想拂逆了父亲的意思,对于父亲的威吓并不恐惧,对父亲的鼓励,也是不往心里去,只是自顾自地按照自己的节奏写着。 对于父亲的恐惧,是对父亲这个人的生疏而产生的未知的恐惧,却并不是对父亲要打自己的恐惧,这一点,于草儿来说,应该还是源于无人教她如何面对未知的缘故吧! 又或者,是源于她探索的天性——只恐惧于未知,因此为了消除内心的恐惧,便要不断探索,而后获得从未知获取已知的充实的成就感和战胜自己后的愉悦感。 也许,她天然的内省能力的萌芽,也是由此而发吧。 正文 第31章 父女俩的约定 在草儿父亲教女儿学写汉字时,他先将云字和锋字写在田字格中,教给女儿认读,而后,他便握着女儿的手,教她书写云锋两个字。 随着父亲的笔力而移动的一笔一划中,草儿就想怎么爸爸教自己写隔壁家哥哥的名字呢?隔壁哥哥的小名里就有个锋字。 但父亲告诉她,云是她的姓,锋是她的名,从此她的名字便是云锋。明明是男孩子的名字呀,她不敢反抗,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记住,也默默地为自己男孩倾向的名字而疑惑和害羞。 终于快要开学了,父亲买了一个黄色皮质双肩背包,皮面上书写着“上海”两个白色的艺术字,还有一个粉黄色底面,白色和粉蓝相间的白雪公主图案的皮质海绵盖的铅笔盒。草儿奶奶高兴地把草儿她父亲给的开学礼物摆在床上,指给孙女看: “乖乖草儿,你看你爸给你的新书包,双肩双扣,这黄色,还有两个漂亮的大字呢!” 奶奶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孙女的新书包,继续赞不绝口: “你瞧,这铅笔盒,皮质的,里面还有一层海绵呢!哟,你看,磁铁的,里面黑色的塑料面分好多格格呢,哝,你看,这是放笔的,这是放尺子的,这是放橡皮擦的……” 草儿跟着奶奶的指点,凑上前去看着,并不能感受出奶奶的那种珍爱和欣喜。 这不能怪草儿,她天然地对物质的欲望就很淡薄,而对于上学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她就听过隔壁已经上三年级的大姐姐哀叹过上学有多苦。大姐姐告诉她说,上学,可比干农活苦多了。于是小小的她便对上学充满了恐惧,心里开始抵触上学,心想宁可跟着叔叔姑姑们去干活,也不要去上学。 幸好,父亲带着她学会了写字,消除了一些对上学的无知而被旁人灌输的恐惧。 现在奶奶和自己说这书包有多漂亮,笔盒有多漂亮,草儿本就没什么概念,如今想到要上学了,就更是无动于衷。 不过,奶奶说,隔壁哥哥姐姐,还有村里谁谁家的小孩上学都是斜挎一个军绿色的单带子麻布书包,草儿还想,为什么自己的和他们不一样呢?! 为了适应开学的生活,父亲早就规定了草儿必须晚上九点睡觉,也就意味着,晚上九点开播的电视剧,草儿和奶奶都不能看了,祖孙俩已从晚上看到电视台十一二点停播后才睡觉调成了九点电视剧开播便老老实实地到房间睡觉的习惯。 开学报名的那天,草儿奶奶给孙女儿穿上城里小表姐给的一条藕荷色白色小圆点过膝短袖裙子,白色小荷叶领子和裙摆上白色蕾丝花边洗得雪白雪白的,把整理好的黄色双肩皮书包给孙女背好。草儿父亲扶着自行车,让女儿跟着自己走出家门,也走出村里大厅的大门。 走到村头的土沙路上,父亲停下车放好,把女儿抱上车后座,让女儿扶好,自己扶着驼着女儿的自行车走到了村头的土路上。 “你去了学校要认真学习,知道吗?” 扶着车头的父亲对着后座上的女儿叮嘱。 “嗯。” 女儿安静地应着。 “上课要认真听讲,不要讲话,不要走神,不要和同学打闹。回家就写作业。” “嗯。” “别迟到。” “嗯。” 父亲叮嘱完了,便抬脚跨过男式自行车的横杠,带着女儿骑着去学校报名了。但这一叮嘱,草儿便六年里没有迟到早退,下午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完成作业。算是达到了对父亲的承诺。 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草儿跟着隔壁的哥哥一起去学校,哥哥上三年级,奶奶让他帮着上学和放学的路上照顾草儿。 到了学校,草儿也不知道怎么就进了教室。老师是个女老师,说是他们的班主任,教语文数学和体育、劳动课。老师姓什么,长什么样儿,草儿都没看清,就是记得老师说让大家先熟悉熟悉,自己便看见周围的同学开始趴在桌面上睡觉,自己也觉得困,便也趴下去睡了一上午,中午回来吃完午饭,下午去了又趴着睡了一下午。 放学回来奶奶问她,今天都学了什么呀? 她毫不思索地回答:“睡觉!”心里觉得上学的确一点趣味都没有,和着一个不熟悉的大人,和一群不认识的同样大小的小孩子一起睡觉,真是令人无精打采啊。 第二天,老师开始上课。同学们也不再趴桌上睡觉,而是坐得笔直端正地开始昂着头听老师讲课。 教室一共有四排桌椅,分为四组,每张长桌子坐两个人,都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同桌。草儿被安排在教室中间的第二组的第二排,同桌是个一脸敦厚的方头方脸的矮个男生。这是班里最好的位置,老师对她,尤为照顾。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一早就和学校老师们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多多关照,只是草儿对此毫不知情罢了。 上学并不是像草儿之前听说的那么苦,比起干活来,可是有意思多了。 班里的同学都是来自方圆十里的村里的适龄儿童。这些孩子们都是同村的便结伴上下学。 草儿上学时多数和自家房子同一排的邻居哥哥一起走,有时走到村头会遇到其他同村的学校同学一起走。放学则除了和哥哥一起走,也开始和自己班里的同村的同学一起走。慢慢地,草儿便在一起的放学回家的路上,开始有了两个好朋友。 在学校,草儿和两个好朋友,最大的乐趣便是一到班里,便开始三个人的写字比赛,看谁写得又对又好,其他同学都分别在三个人中选择一个来做啦啦队。 “加油!加油!加油!“ 教室里,啦啦队的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但最后胜出者并不会太骄傲。她们写完后都彼此相互大舒一口气说:”写完了!“ 然后,三人便会拿着自己写的田字格的字和其他两人的交换来看,夸赞对方的写得好,也比对自己和对方的优缺点。 但各自的啦啦队可没这么大气,纷纷争着评论自己队的偶像写的字的速度、工整度和美观度上的优胜点。 为此,草儿所在的班级,在全校都是有名的。父亲也知道了,奶奶也随之知道了,三人便更加的亲密友好,假期还常常互相串门。 两个好朋友和草儿也都成了老师眼里的宠儿,在班里表现很好,学习成绩也很好。 但草儿最大的乐趣是和两个好朋友一起玩,并没在意自己的成绩和分数与好朋友之间的差别。 直到第一个期中考试结束,父亲把草儿叫到跟前。 “成绩出来了吗?” 父亲脸上没有特别严肃,但也没有笑容。 “出来了。” 草儿老实地将考卷拿出来给父亲看。 “拿奖了吗?” “没有。” “你身边的同学有拿奖的吗?” “有。” “那你也拿一个吧?” “好,那我拿一个一等奖。” “不用,一步步来,你期末考先拿一个三等奖,下学期期中考拿个二等奖,期末考再拿一等奖和三好学生奖,以后就保持好了。” 听见女儿立刻说要拿一等奖,父亲脸上满是笑意。但又不想给女儿太大压力,便给女儿慈爱而清晰地定着目标。 ”嗯。“ 草儿照例应着。 于是,一切如父亲所期望的,草儿所应承的,草儿从期末的三等奖直到第二个期末的一等奖和三好学生奖,从此,家里电视柜上方的墙壁上,便一张张地贴满了草儿的奖状,几十年都痕迹清晰。那是奶奶脸上和嘴里的骄傲,也是父亲心里的骄傲。也是后来堂弟堂妹们的榜样。 正文 第32章 奶奶的管束 上学期间,每天放学,草儿也是和两个好朋友结伴同行。 去学校的时候,草儿则多是和隔壁的哥哥一起走,但奶奶似乎并不愿意孙女和哥哥家的姐姐一起走,因为哥哥学习认真,循规蹈矩,姐姐却不好好学习,爱好打扮,贪玩,每次不是上学迟到便是放学后去玩了再回家。奶奶千叮万嘱草儿放学立刻就要回家,不能在外面逗留,并且规定回到家的时间。 “草儿,我们今天一起走吧?” 姐姐中午放学时来找草儿。 “哦好的。” 今天草儿的两个同班小伙伴请假没来。 “我们今天去河边采嫩笋儿吃吧?” “嗯,不行呢,不按时回家我奶奶要说的。” “没关系,就这一次,走吧?” 姐姐此前诱惑过草儿好多次,但草儿都不为所动,这次,她立志要说服这个小妹妹和自己一起去,因为正是芽儿春发之时,过了一周,就都长老了,吃不了了。 “我奶奶会说的。” “那我们就在回家路上的那个河边摘,摘完就直接回家,也就晚个几分钟,你奶奶不会发现的。” “那……” “走吧,就一次,不超过十分钟,特别好吃的呢!” “那好吧。” 草儿终于经不住姐姐的软磨硬泡,便答应了,背着书包跟着姐姐走。姐姐一脸得意而高兴的笑,两人欢天喜地。 “草儿,走吧,咱们抄近路回家去。” 姐姐家的弟弟,草儿隔壁的哥哥过来叫草儿一起走。 “哥哥,我今天跟姐姐走,和姐姐去采摘一会嫩笋儿吃。” 草儿对于自己答应的事都是答应了就一定会照做。 “别去呀,你不快点回家你奶奶会说你的。” “哥哥,你先走,如果我奶奶问起,你就告诉她说我和姐姐一起,很快就回去。” “那好吧。”, 哥哥独自先走了。草儿跟着姐姐一起经过河边的时候停了下来,采摘了很多的嫩笋儿,两人将嫩笋儿摊在草丛里,把叶子摘了,连皮带软刺儿撕下来,将绿绿的冒着汁水的嫩梗儿放进嘴里,美美地嚼着,河水温和,风儿清清,两人满足地坐着你一根我一根地把摘来的全吃完了,才起身回家。 回到家,草儿看奶奶正坐在客厅等着自己,但草儿想到奶奶平时对自己的宠溺,便和平时一样进门来喊: “奶奶!” “别叫我!我不是你奶奶1” 奶奶从来没在草儿面前这么凶过。 “你怎么这会才回来?去哪里了?” 奶奶怒容满面地质问着草儿。 “我和姐姐去采摘嫩笋儿吃了……姐姐说就在我们回来路上的河边,不耽误时间。” 草儿安静地辩解。 “哦?不耽误时间,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足足晚回来半小时!我就在这等了你半小时!“ 奶奶脸上还是怒气不散。 ”奶奶……那……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久啊!我们采摘完就吃了再回来。“ 草儿一脸的无辜。 ”你今天中午别吃饭了!” 奶奶起身往厨房去,拿出饭菜自己吃,不给孙女盛饭。 草儿以外奶奶说不让自己吃饭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你去学校吧!别吃饭了!” 草儿愕然地坐在沙发上,一脸不知所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爸怎么说的?要你认真学习,别贪玩,放学要按时回家,你要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啊?怎么和你爸交代呀?!” 奶奶一边端起碗夹菜扒饭,一边第一次这样悻悻地数落着孙女儿。 草儿奶奶吃完饭,收拾好碗筷,看见还坐在沙发上的孙女,在那一脸不高兴地嘟嘴,便又下了碗方便面,放了个荷包蛋,叫孙女过来吃。草儿没反应过来,心里想,不是说不让吃吗?但还是听奶奶的话,过去坐在餐桌旁埋头吃了起来。 奶奶站在旁边看着草儿吃到一半,啪一声夺过碗,抢过草儿手里的筷子,说: “还吃呀?都吃半碗了!” 草儿心里很是莫名其妙,不是不让吃吗?这会让吃了,又说自己吃多了,也没提前说只能吃半碗哪?那另外半碗怎么安排? 奶奶可不管草儿心里想什么,把剩下的半碗泡面端进了厨房放在灶台上。 “还不去学校?” 奶奶的脸又变得怒气腾腾。 “快走!不许吃了!” 奶奶的手里握着赶鸡的长竹棍,往外赶着草儿。 “草儿,我们一起走吧。” 刚吃完饭也要去上学的隔壁哥哥走过来,惯例地叫上草儿。 “你跟着哥哥走,下次再碗回来就打断你的腿,让你爸去管教你吧!” 草儿终于被奶奶说哭了,肩膀一抽一抽地哽咽着,用手抹着眼泪。 “小君,你照顾着草儿,多谢你啊!” 奶奶对着隔壁家哥哥却是和颜悦色的。 草儿跟着哥哥一起走到村头,结果两只大白鹅跑过来追着草儿的脚边似乎要啄她。草儿原本眼泪还没擦干,现在见两只大鹅来追着要啄自己,便又哭了起来,吓得跑了起来。前面的哥哥看见了,赶紧折回来帮着把鹅赶跑。 然后,这位小哥哥便在那一边走一边笑,再一边劝着草儿说别哭了别哭了,你一哭,大鹅都专门要来挑着你来啄。 到了学校,草儿听着哥哥和同学在那说:“你们看,我和草儿一起走,大鹅专门挑哭着的她来追着啄,哈哈哈。” “哈哈哈……” 旁边哥哥和同学都看着草儿来笑。 这是善意的笑,草儿并不当一回事,回了自己的教室,从此再也没有延迟回家。 就这事,奶奶后来讲给左邻右舍的奶奶们听,是这样说的: “她就一次晚回家半小时,跟着去采嫩笋儿吃,我就不让她吃饭,不过后来也不忍心,就给她吃了半碗方便面,放了个鸡蛋,营养也够了,她还想吃剩下的半碗,我没给,赶她上学了,我自己把这半碗面给吃了。哈哈哈……” 草儿就在井旁玩着,奶奶的话飘过耳朵里,但并没有在她心里引起多大情绪。她知道奶奶对自己好,也天生地不大会生气。 不过,这六年的小学生涯里,草儿除了这一次外,没再晚回家。草儿下午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也是写作业。唯一好笑的是,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在书页上和作业本上的空白处乱写乱画,只要空白处,就必须得大圈地画满。但这些小细节,并没有得到大人们的重视。 还有一件事便是,她写字时头低得快要碰到作业本了,家里所有人,叔叔姑姑和父亲,每次看见她写作业看书,都要说同样的话: “头别低那么下,低得那么下的头,到时候就近视了!” 草儿听多了,便愈发地低得更低地头,心里赌气地想,偏就要低下去,就要看看近视眼是怎样的!如果幼年的草儿早知道戴眼镜的近视眼是怎样的,她一定不会这么愚蠢地逆反,毁了自己的视力健康。而奶奶,也没察觉到孙女的倔强心思,也没想到近视会真的发生在孙女身上,便并没给草儿做过多的思想缓解。 正文 第33章 第二个妈妈 草儿八岁,刚上二年级。 “奶奶!” 草儿按惯例快到家门就大喊。 “哎呀,草儿回来了呀?以后放学回家要叫妈妈啦!” 在客厅门口旁坐着两个村里的女人,正在洗着芹菜。草儿认识她们,但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今天会在自家门口坐着洗菜呢? 并且,还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妈妈?什么妈妈? “草儿,你从现在开始有妈妈了。”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中年女人,看见正在走上门廊前面的大石板的草儿,笑着说。 草儿满脸疑惑,却默不作声,只管去找她的奶奶问个究竟。 ”奶奶!“ ”哎呀,我孙女放学了呀!乖孙女,自己写作业啊,奶奶今天忙呢。“ ”奶奶,今天怎么了啊?这么多人?“ ”今天给你爸爸做事。“ 蹲在厨房一边洗辣椒的小姑姑云秀回答。 ”你以后有妈妈了哟!“ 蹲在灶膛旁加柴火的小叔叔云一也接口说。 ”奶奶?这是怎么回事啊?“ 草儿跑到奶奶旁边,帮着递菜叶。 ”哎呀,就是今天你爸爸做事,给你找了个娘。以后你就有爸有娘了啊。“ 奶奶一边切菜一边给孙女解释。 ”哦,奶奶,那我明天还上学吗?“ ”上呀,以后你娘来了你要对她好,知道吗?“ ”嗯,知道了。奶奶,那我写作业去了。“ ”乖孙女,去吧。“ 草儿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她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父母亲的概念,也不知道结婚代表什么。 她的生活里只以奶奶为中心,家里要多一个人,只要确定奶奶还和从前一样,那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也无法想象到会有什么变化,对她的影响也不会太大。 所以,给父亲做事这件事,虽然看起来那么多人一起在为之忙碌,貌似很重大,却连第二天上学都不会被影响,那就根本算不了什么。 过了两天是周末,草儿正在客厅和叔叔姑姑们一起玩耍,听见大叔叔云刚说:”快坐好了,你爸和娘回来了。“ 草儿愣了一愣,虽不明所以,却也坐到了叔叔旁边的小板凳上。 只听后院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父亲携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客厅,客厅里的云新兄弟姐妹们都坐着,让出中间一条道给新婚的大哥大嫂。 “草儿,快叫娘。” 叔叔云刚和云金在旁边对着草儿笑着催促。 “嗯,草儿,叫娘。” 奶奶也从厨房里出来,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地说。 草儿站起来,走到父亲和他的新婚妻子面前,刚好挡住他们俩的去路,抬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大家都让她叫“娘”的女子,犹豫着。 “叫吧?” 父亲的语气是询问的,也许他并没想到女儿会开口。毕竟,他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女儿迄今为止还没叫过一声呢。 “娘。” 草儿竟然放开咬在嘴里的手指,叫了一声。 大家都惊呼起来,而后便是夸赞。 草儿完成自己的任务后,便像没听见其他人的话一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玩她手里的小竹棍条。 父亲脸上似乎动了动,也没说什么,便带着草儿的娘回了房间。 娘毕竟第一次真正地接触到草儿,眼神里的陌生,是可以理解的。草儿叫她,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还没有应答,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小的草儿,当然想不到这些,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叫,便叫了,剩下的,就不是自己的事,自然便不再注意父亲和娘是什么反应,更不会在意娘当时应没应自己。 她只记得,她想看看这个将被自己唤做“娘”的女子,会否对自己和奶奶一样温暖爱惜,于是抬头仰望,碰见的是娘这个年轻女子的虽然陌生但仍是清亮的目光。 她记住的是她看她的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里,草儿娘的哥嫂弟弟妹妹和侄子都来了,草儿父亲和叔叔们都陪客人,草儿便和娘那边的小侄子一起玩。 小侄子比草儿小两三岁。早上,草儿娘便过来帮她的小侄子洗脸。草儿坐在客厅的门槛上看了一眼,等着洗完脸的小侄子来和自己玩。 从房间过来的小姑姑云秀,看见新大嫂给她侄子洗脸,草儿却被晾在一边,不被理睬,便对草儿说: “草儿,你娘不喜欢你呀。” “啊?怎么了?” 草儿继续低头玩她手里的小玩意,并没多想什么。 “你看,她给她侄子洗脸,都不给你洗。” “哦,我的脸是奶奶帮我洗完了的。” 草儿解释说。 “那她可以问问你洗不洗呀?” 小姑姑继续说着。 ”嗯,我都洗完了,不用问呀。“ 草儿实在想不来自己已经让奶奶洗好了脸为什么还要娘再来问呢?她问不问没有关系的呀。单纯的草儿,心里像一汪清水,清澈见底,没有灰尘。 一个月里,草儿和自己的娘并没有太多的接触。虽然奶奶会在吃饭时撮合着,但,她们互不主动。 暑假里,草儿天天在家,便和娘接触的机会多了许多。娘开始给草儿梳头,将她乌黑直溜的短发从头顶竖起来,扎上一朵和草儿掌心般大小的大红花,草儿高兴又羞涩地咯咯笑,探头探脑地往门外张望。 “出去问问隔壁的哥哥姐姐,让他们看看好不好看?” “嘻嘻嘻,嗯,我不好意思……” 草儿其实心里挺愿意顶着娘扎的这朵大红花的,但毕竟是第一次这样的显眼,又觉得不好意思,便有些娇羞地扭捏着不敢出门。娘看草儿确实不敢戴着花儿出门,便招手她过来: “不好意思便不戴了,等好意思了的再戴吧!“ 说着,便把草儿头顶的大红花拆了下来,又将草儿头发梳整齐。 看着红花被摘下来,草儿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毕竟又和从前一样,不会被引起太多的关注,便笑着出了门,去找隔壁的哥哥姐姐玩。 就这样,母女两个开始逐渐熟悉了起来,娘也会带着草儿去地里干活,或者去晒谷场一起收拾晾晒的谷物。奶奶和家里人也都鼓励草儿多和娘接触。 但在草儿,只要每天还能和奶奶在一个空间里一起吃一起睡,娘也对自己还好,便也很听娘的话。潜意识里,她觉得她该听娘的话,但为什么要听,她却并不能深思。但是,她也还没熟悉到主动找娘呆在一起,只是习惯了娘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 正文 第34章 父母亲和奶奶的矛盾 草儿和娘,在逐渐地熟悉,但始终,她的生活核心里,是奶奶,她也其实是怕生的,娘找她,她便跟着,但总也做不到说主动去找娘说什么或做什么。 但草儿娘是个年轻人,看着草儿奶奶对草儿满是宠溺,没有任何的违逆的教育方式,心里估计还是有些不太认可的,但又不便说什么,便更多地带着草儿去做事。 没事的时候,草儿娘会教草儿做菜。草儿个儿小,站起来还没灶膛高,便搬一张小板凳,让草儿站上去,按照娘的说法,翻炒着菜。草儿在娘的指导下做的第一道菜是辣椒炒酸菜。铲酸菜到灶台的空盘里,掉了一些到盘外,但还是受到了家里人的赞扬,不过草儿奶奶心里却觉得草儿还小,个儿那么小不说,手力也不够,不用那么早去学做菜。 草儿仍是什么也不多想,就是听话照做,从来没有不乐意。 中秋节后家里来了客人,住不开,草儿娘便提议说,让草儿和自己住,反正晚上草儿父亲在单位回不来,这样,客人中的老太太便可以和草儿奶奶睡一起,也好安顿。 草儿一听就不乐意了,便拉了奶奶出来说悄悄话: “奶奶,你快和娘说,说我要和你睡的呀,我只想和你睡。” 草儿以外i自己一说,奶奶便会像从前任何事一样地满足自己。却没想到这一次,不一样。 “草儿呀,你就和你娘一起睡吧,你娘都说了,你得听。” 奶奶竟然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反而劝说自己要答应,这是草儿始料未及的。 “奶奶,我不想离开你,我想和你睡,我就是要和你睡。” 草儿几乎是拖着哭腔央求,眼里开始有泪。 ”乖孙女,就两天,要是明天姑婆回家了,你就回来和奶奶一起睡啊。“ 奶奶把草儿搂到怀里,宽慰着孙女。 ”不啊,不啊,奶奶,奶奶……“ 草儿奶奶终究没有答应草儿的央求,擦干草儿的眼泪,拉着她回到饭桌,和她娘说,草儿这两天跟娘睡,等客人回家就回来和奶奶睡。草儿娘答应了。 草儿不得不跟着娘睡了两宿,并没有觉得和娘睡有什么不好,但心里却仍渴盼着快点回到奶奶身边一起睡,只有和奶奶一起,她才能感觉到暖和的自在和欢乐。 但这次和娘一起睡过两宿之后,草儿父亲回来过周末时,竟然和草儿奶奶商量,要把草儿提溜到他们房间的外间的床里单独睡。草儿父亲和草儿奶奶商量好后,便直接和女儿说: “过几天奶奶把我们外间的床铺好,你就睡那吧。” 父亲说话从来都是不带商量的。 草儿心里极其不乐意,眼里当场就溢出了泪,撅着嘴。但父亲却视而不见,说完就转身径直而去,留下草儿奶奶来做草儿的思想工作。 草儿到底还是没有倔强过父亲,乖乖地搬到了父母亲房间的外隔间。 草儿的生活里,自此多了父亲和母亲。但仍是陌生的。 草儿娘听说草儿还没开口叫过父亲云新。 “草儿,去叫你爸吃饭。” 周六中午,草儿奶奶在厨房快要做好午饭,草儿娘和草儿吩咐道。 “哦。” “她不会去的,你就别为难她了。” 草儿奶奶知道草儿害怕她父亲,替孙女解围。 “去吧,去叫你爸吃饭,哪有父亲都不叫的。” 草儿娘不依不饶,并不接婆婆对孙女的解围的话茬。 草儿娘虽然年轻,比草儿父亲小十岁,但却是个很有主心骨的女人。 “哦……” 草儿低头应着,她心里害怕,一边是害怕吩咐自己的娘,一边是害怕房间里那从未和自己亲近过的严肃的父亲。 没办法,她只好低头搅着手一步步地走到房间,推开门,父亲正躺在床上读书,床上的蚊帐放下来,草儿并不能看清父亲,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站在床边踌躇了一会儿,又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低低地试探性地叫了声: “爸!” ”嗯。“ 半躺着看书的父亲并没有因为女儿的第一声称呼而表现出有丝毫的不一样。 ”爸,吃饭了。“ 完成任务的草儿终于如释重负地飞快地转身跑了回客厅。 ”叫了没有呀?“ 草儿娘看见草儿回来,便问道。 ”叫了。“ 草儿低头说。 ”是不是真叫了?别没叫啊,呆会我可要问你爸啊。“ 草儿娘并不了解草儿,是从来不撒谎的。 ”草儿说叫了肯定是叫了。乖孙女,来,准备吃饭咯。“ 草儿奶奶耐着性子地向草儿娘解释。她带大的孙女,自然是最了解的。 草儿奶奶也是一个很有主心骨的要强女人。加之草儿奶奶从前和明清相处甚好,也答应过明清要把草儿照顾好,便总觉得孙女在这个很有心眼的女人面前不会太好。渐渐地,就开始有了矛盾。 草儿奶奶并不会去说草儿娘,而是去和大儿子草儿父亲云新说,但云新和娘的观点也不一样,草儿奶奶很生气,便开始对草儿父亲公然地责骂起来,草儿父亲自然是不服气的,也以怒容满面地甩手不干手中的活,跑回房间里来作为对抗。 奶奶和父母亲的矛盾升级,可苦坏了草儿。她根本不知道为何自己最亲的人却不能和睦相处,尤其是父亲一和奶奶对峙,便要拉着她也一起回房间。奶奶在旁边喊着不让她走。她左右为难,最后还是被父亲的话语拽走了,可是心里却又惦记着还在原地的奶奶。她谁都不想伤害,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个最亲的人,只是撕扯着她,都希望她能站到自己这一边来,她没办法,屈服于恐惧:她知道她如果不跟父亲走,等着她的将是未知的惩罚,也许不会有惩罚,但她害怕,如果跟了父亲走,父亲气会消一些,但她的心里,却惦记着奶奶,在她幼小的心里,她始终,是想和奶奶一起的。 但草儿年轻的父母亲,根本不了解草儿的心思。草儿父亲以为女儿跟自己回房间了,便是站到了自己这一边。父亲把草儿拉进房间,将草儿娘和草儿的额头拉到怀里,希望自己怀里这对母女,能和睦相处,而不是像自己和母亲一样,吵闹异常。 事后,草儿奶奶总会问草儿: “你爸把你拉进房间,有没打你?” “没有,就是把我和娘拉一起说话。” 草儿诚实地回答。 “哦——那还好。” 草儿奶奶似乎松了一口气。 但草儿父母亲和他们的母亲草儿奶奶的矛盾却变得不可调和。他们在做着搬离大家庭的打算。 正文 第35章 带三十四章 舍不得离开的家 草儿父亲在早三年前便因为自考完成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本科考试,去了乡镇的小学做老师,不过不是语文老师,而是数学老师。 因为管理有方,所带班级成绩很好,很得家长和学生的人心。他也因为此前在队里的管理经验,很被教管部门的器重,很快便被提拔到所在小学的校长。 草儿娘便是因为在学校做后勤而认识了草儿父亲,并最后走到了一起。 没过一年,便被提为当地乡镇的教管部门主任,要去设在乡中心小学里的教委办公室上班。 这样一来,离家就远了,更是只能周六日才能回家。草儿娘可不愿意长年这样两地分居。 草儿父亲考虑到与母亲草儿奶奶的矛盾,便想着将草儿娘儿俩也一起带去单位,那里也分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可以住得下一家人。 在和自己的母亲又一次的剧烈的吵闹之后,草儿父亲一气之下带着草儿娘收拾好衣物便骑着那辆自行车到了草儿就读的村小,等着已经上三年级的草儿,准备一下课就带着女儿一起去单位所在的乡中心小学,就读学校的接收手续他早已办好了。 班主任老师在办公室得知这一消息,便说接下来是自己的课,待草儿上完这最后一节课再走吧。 班里,班主任老师宣布了草儿要从村小转到大家都想四年级通过选拔考试择优录取去的乡中心小学去。 同学们都一脸羡慕地望着草儿,大家想着草儿真幸运,不用考试就可以直接去中心小学,真是太好了。 但草儿听见这个消息却是难过无比的,她不想离开奶奶,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她现在的同学们。她根本就对什么中心小学没有一点向往之情,更害怕和严肃的父母亲在一起,她和他们,还很不熟啊! 班主任老师让草儿再给同学们收最后一次作业本。草儿低着头,眼泪在眼里打转转。却不敢让任何人看见。 “看,草儿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大家祝福她!” 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跟着也鼓起了掌。草儿却苦涩地继续低头头,眼泪已经挂在了眼睫毛上。草儿心里觉得没有人能理解她。 下课后,草儿极不情愿地跟在老师的身后,一步步地挪到办公室。同学们说什么她听不见,好朋友们来不及互相道别送礼物她也顾不上。 她只是希望,可以回一趟家里和奶奶说一声,好好地告别一场。 但是,到了办公室,看见微愠的父母亲,草儿就知道,父亲的意思是立刻就走,自己不会骑车,也不可能被允许回去和奶奶叔叔姑姑们一起话别了。 草儿隔着一个空位坐了在父亲坐的办公室沙发上,无助地望了微笑着的老师一眼,老师似乎看明白了点什么,便笑着转向草儿的父亲说: ”要不要让草儿回家去说一声?“ ”你想回去说什么?“ 父亲一脸严肃地看着草儿。 草儿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话非要回家说。 的确,说起非说不可的事情来,草儿还真没有。她一个小孩儿家,能有什么必须的大事必须要回家去说、去办的呢?她只是想回家和奶奶告别。但这做不了说服父母亲的理由。 草儿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抑制住热热的眼眶里要涌出来的泪水。 她的这点心思,微不足道,甚至是与草儿奶奶相互间矛盾甚深的草儿父母亲所不容许的。 纵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一万个不舍得,今天,这会,也是要走的了。草儿的心里异常地酸楚。她根本还没有做好准备。 虽然依稀记得似乎娘问过自己愿不愿意和父母亲一起去学校住,她当时似乎是点头答应的。但那答应是无奈的,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离开,只是因娘问起,又不想让自己的父母亲不高兴,便只好点头答应,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但草儿的父母亲完全不懂草儿,以为草儿此前是答应过离开家去随父母住,并且,他们认为,从草儿娘在草儿八岁上二年级时进门的一年里,已经让草儿对她言听计从,很是亲近了,完全是可以离开过度宠溺她的奶奶了。 其实,草儿的父母亲虽然早有想法搬到单位上住,却也没想到会走得这么急匆匆。 这缘于草儿大叔叔的婚事里,云刚跟大哥也就是草儿父亲借了三百元办婚礼,当时草儿父母亲说好这三百是草儿父亲跟朋友借的救急的钱,一旦需要,就得还给人家。这不,人家那边催了,草儿父亲只好管大弟云刚要。 云刚刚办过婚礼,手里没钱,也知道母亲草儿奶奶那肯定是没有钱。为了还钱给大哥,便准备南下打工赚钱来还给大哥。 草儿奶奶一听就火冒三丈,拦住收拾东西的老二云刚,立刻去敲老大云新的房门,一见就气得抓着他的衣领责备他不肯担当。 云新本来自尊心就强,这么大个人被母亲这么一闹,哪里受得了,大声把事情原委和自己的为难也都说了,便说住不下去了,拉着草儿娘便回了房间收拾东西往外走。 他们没有拿自己的私人物品和衣物以外的家里任何的一点东西,便离开了家,觉得这样也算是对得起家里。但他们不曾想到,他们幼小的女儿,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只跟奶奶,瞬间要离开,对她的心理该是一种怎样的伤害。 草儿的心,并没有对任何人的怨怪,她还是太小了,并不了解父母亲与奶奶他们之间的矛盾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无法分辨谁对谁错,也压根就不想分辨谁对谁错。 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吵不要闹了,和和睦睦地,和从前一样。这样,她就可以不用为难,不用再想了奶奶又去担心父母。在她善良的心里,只要是进来家门的人,她都不会去怨怪责怒,她只希望大家都和她一样,不要有为难,都相互地友善生活在一起。 草儿坐在父亲的后座上,苦着脸,强忍着泪,小小的心儿,四分五裂。 正文 第36章 提心吊胆的日子 草儿想象不到父母亲的突然搬离,会对家里的爷爷奶奶和叔叔姑姑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她所能希望的便是,父母亲和自己始终有一天会回到老家里去,那才是她心里认同的家,或者,奶奶会来找她,而后他们就又回去了,一大家子的人团团圆圆在一起,就好了。她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草儿奶奶的确在他们搬家后来找过草儿和草儿父母亲,但却仍是三言不和便吵了起来。 父亲坐在椅子上很气恼,母亲站在父亲旁边帮着说话,奶奶坐在她的儿子儿媳的对面一两米远,大声责骂。 草儿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对着书桌上的书发呆,不敢出来,也听不明白这些自己最亲近的大人们到底在吵什么,为什么要吵,更不知道他们吵了后会怎样。 她只是害怕。她想出去看一眼奶奶,可是她不敢。她想劝说一声父母,奶奶年纪都这么大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怎么和长辈吵呢?她更不敢。她害怕得,连哭都不敢。这些在她完全长大后觉得并不是什么大事的事,在当时,却是可以压倒她心灵的大山,让她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终于要走了,她走到草儿房间的门口,朝着草儿大声说: “草儿!奶奶走了啊!” “嗯。” 草儿低着嗓子应了一声,回头望着眼圈红红的奶奶,站了起来,又坐了下来。奶奶看了她的孙女一眼,便离开了草儿家。 听着奶奶远去的声音,草儿的眼圈才热热地滚烫了起来。她想起身把房间门关了,好好地流一番泪,却又担心父母会恼怒自己关门做什么。 不一会儿,听着家里陆续来了一些刚在办公室开完会的老师。母亲开始做饭,父亲在客厅和老师们说话,草儿的心这才放了些下来。 “砰砰砰!”巨大的敲门声。虽然草儿并没关门,但父亲还是用力地拍打着门。 “吃饭了!吃饭还要人叫吗?” 父亲大声地叫着,似乎对女儿含着气。 草儿心里一颤一颤地,还没从刚刚奶奶和父母吵架的事情中缓过来,便又要去面对满桌的陌生的老师的面孔,她心里,再度陷入更多的担心和恐惧中。 但没办法,她又不敢不出去。她害怕父母亲会怪她吃个饭还要三请四请地不出去。 她只好低着头出来,从桌上拿了一副空碗筷,去盛了饭,再在围满了一桌客人的缝隙中躬身夹菜。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笨拙,夹菜的时候她的手都是抖着的,夹着的菜的菜汤随着筷子的移动滴到别的菜盘子里和桌面上。还有一次筷子没夹稳,菜掉到了另一盘菜里,她赶紧夹起来放进碗里。 哆哆嗦嗦地终于夹了几筷子的菜,她逃也似地离开了饭桌,端着饭碗走到了门口走廊里靠着阳台吃。 走廊里没人,即使有走过的人,也不会过多地注意她,在外人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站在走廊阳台处吃饭的小女孩儿而已,没什么特别得需要多看两眼的,而这,则是草儿最舒心最快活的——终于,她可以放下心来,不用担心任何的事,只需要吃好自己碗里这口饭就好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了,连个菜都夹不好。” 草儿父亲在屋里和在座一起吃饭的老师们说。也许是觉得女儿不够大方而觉得有些丢脸吧。 “许是刚从家里来的,还没见过这么多人,心里还害怕吧。” 老师们中有人给她打着圆场。 “前些天她都见过了这么多人的场面了。又不是没见过。” 父亲还是苛责着,大概是生气着草儿心里不为他着想,而想着她的奶奶才这样的吧。 草儿站在窗户正对着的位置。父亲和饭桌上的人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有一些委屈。 但这种委屈的感觉很微小,她不在意父亲怎么说她,她只在意他们别再吵架了,别再生气了,她便好了。 当然,也别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责骂她,尽管他们从没这样做过,可她仍是害怕着,天天因为要单独和父母一起而害怕自己做错事,让父母不高兴或者责备自己而提心吊胆。她便好了。 的确,父母的开心便是她最大的开心。若是哪一天父母脸上有不高兴的神色,她便忍不住小心翼翼,担心是因为自己的不好或者做错事把父母给惹了。若是的确如此的话,那么她的天便塌了,她会害怕得不能自已。 但这所有的害怕都深藏在她的心里,表现出来的样子便是战战兢兢,呆板不知变通。这可把打理她日常生活的草儿娘气坏了: 自己本来就是当的是继母,大家都看着,就算对草儿再好,也免不了有人嚼舌根子,更何况草儿还要表现出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家里人来人往,被人看了说去,不得说得自己对草儿有多凶恶啊! 更令草儿娘生气的是,这草儿早上还要人叫了来起床上学。明明一箱子的衣服,穿衣服天天就穿着那两三件替换,而且还要挑拣旧的来穿! 这还不算,一个女孩子家,都十岁了,还不灵活,在家里什么都不会干,做事慢腾腾的,不说就不会做,就是连地板脏了扫地这样的日常事,都不知道找了来做,更别说煲饭做饭了。 草儿娘生气时就会大声责备草儿: “你就像一根木头,踢一踢就动一动,不踢就不会动!” 草儿听了更害怕,更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其实草儿并不是懒,她觉得只要自己在家里干活父母亲就会高兴。但她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要知道,她此前和奶奶在一起,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哪做过什么家务活啊。即使跟着一起打下手,她也是有奶奶做后盾,告诉她怎么做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担惊受怕。她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去做,反而做什么事都快得很,也好得很,连当时草儿娘都不断夸奖她,说她做得比小叔叔云一还好。却不知怎么现在和父母在一起了,却变成了这样的笨拙,连她自己都很不喜欢自己了。 因此,每每和父母一起,若不做点什么,她便手足无措。只有做着什么,她才心安。但倘若她做了什么,做得不够好,也会被责备,但无论如何,总比提心吊胆地空站着的强。 正文 第37章 逃避恐惧 草儿开始逃避和父母亲单独在一起的相处,用她自己的方式。 其实,草儿干活是很麻利的,她提着一桶衣服到河边,可以半小时不到就漂洗干净,但她往往会故意磨蹭到一个小时甚至一个半小时才洗完回到家。 在河边多舒服啊: 没有父母在跟前的压迫感,也没有其他任何人的议论纷纷,只有她自己,和这和缓流淌的河水,还有这掠过田野拂过河面扑吻她脸面的清风,无论是否有阳光,呆在这里,都是和煦温暖的。 她不愿意回家,至少,她可以少在家里呆一会儿,在这自由的河边惬意地多呆一会儿。 尽管,她回到家后又是娘的一番责备: “这么点衣服洗这么长时间!” 但她已经不在乎,比起娘的责备,她更害怕手足无措地在娘的面前想做点什么又不知做什么受着煎熬要好得多。 久而久之,她做起事来,竟真的慢了许多,不知是天生还是跟随父母后有意变慢的原因,总之,她成了一个十足的慢性子。 不过,她的身子的确瘦弱,手力也弱,洗衣服的确不够干净。往往她洗的衣服,如果是她自己的,便晾晒了。如果是洗的是娘的衣服,娘通常都要再洗一遍再晾晒上去。用娘和别的老师的话来说就是,草儿自己的衣服便需要自己来打理,洗得干净与否是她自己的事。但娘她的衣服,则觉得不干净的话就要重新再洗一遍。 草儿听了娘的话,看着娘重新洗着自己的衣服,她也并没太多的想法,这是娘的自由,她洗不干净,娘重新再洗,是自己的不是。 再就是,草儿最喜欢父母亲吩咐自己外出买东西了。因为这样一来一回,就可以在路上又多呆些时候。 因此,只要父母亲吩咐要买的东西,她都特别积极。倘若周围的小店没有卖,她便跑去更远些的小店。甚至她希望附近小店都别有卖,这样她就有充分的理由在外面,而不是家里。 草儿父母亲对她的执着很是费解,交代她买的时候都说得很清楚了:如果附近没得卖,便不用买了!她却非得多远都要去买回来,真不知道该表扬还是该批评。 于是,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草儿的父母亲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有一个很笨的女儿。这个女儿直得不会拐弯。 于是,当他们交代女儿去买的东西比较多的时候,不是写在纸上,便是要交代个五六遍,至少也是得三四遍,让女儿重复清楚了再去买。 草儿明知父母亲觉得自己笨的心理,但她却并不介意,甚至反而要遂了父母亲觉得自己笨的愿。于是便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你吃完饭去买盐酱醋姜去。” 父亲对端碗蹲在电饭锅旁边盛饭的女儿吩咐道。 “嗯。” 草儿照例答应着。 “你得让她重复一遍,不然就买错了。” 母亲在旁边强调。 的确,时常买错东西也是草儿常做的事情,有时候是无意的,有时候是故意的。但不管有意无意,草儿都是乐意的。只要能多一点不在家里和父母呆着的时间,她都是开心的。 “不会吧,肯定能记住的!行行行,那你再重复一遍。” 父亲不太相信自己的女儿怎么会真的连这几样东西都记不住呢?要知道她上学每次考试都是96分以上,常常双百呢,在老家时去到哪里人家都夸女儿遗传了他的聪明呢。 “盐酱醋油。” 草儿重复着,手里还在慢腾腾地舀着饭。 “你还真的记不住呀!盐酱醋姜——” “你看你看,我说了吧,她就是记不住,你还得多说几遍,再让她重复清楚了才行。“ 母亲在旁边很善意地说着。 “盐酱醋姜!盐酱醋姜!记住了吗?” “嗯。” 草儿照例应着。 “盐酱醋姜!你再重复一遍。” “盐酱醋——姜。” 草儿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心里却在偷偷地乐,得意自己这样一来,下次真记错了,也不会挨骂了,反正父母亲都知道自己是笨的了。 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草儿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胆怯,她对自己的评估,从不受外人的影响,因此,才不受外人哪怕是父母亲人的语言的评判所左右。她还是希望,父母能开心,自己便开心,父母不开心,自己心里压力大,便最好能逃离出父母的视线外。 对于父母的理性的管教,草儿一直不是很适应,她内心总是在渴望着和奶奶在一起时,奶奶对自己的那种温暖和随心所欲。 为此,草儿很是期待着父母亲的回心转意,希望至少自己能重新回到家里和奶奶一起。 和父母一起住的地方,她并不认为是他们的家,不过是一个住处而已,只有从前有奶奶、爷爷、叔叔和姑姑都在的一大家子人,才叫家呀,但怎么父母亲在人前人后提起他们现今的住处都是用“家”来称呼呢?这让草儿很纳闷。 随着草儿离开家的日子越来越久,草儿听见父母亲继续称呼着住处为“家”,而把草儿认为的奶奶在的那个家为老家的时候,草儿惶恐起来,觉得好像回不去了,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草儿开始日思夜想奶奶,想老家里的山山水水,她不喜欢这个新的地方,天天喝自来水,哪里有家门口的那井水来得清凉?! 一到周四周五,她就开始想着怎么和父母亲开口,要回奶奶那过周末,当初父母都答应过可以回的,但已经周五了,父母却并没有要提出让她回去的意思,难道大人可以不守信用吗? 没办法,草儿只好满怀恐惧,战战兢兢地挪到父母面前,说自己想回家去看奶奶。 父母亲并不喜欢也不希望她回去,他们知道,她一旦回去,就又娇里娇气地在家什么活儿都不干,让奶奶对她千依百顺。 但她就是想回去,刚搬过来,是应该要有个适应期。不让她回去,好像也说不过去。俩人便冷着脸答应了女儿眼前的要求,但叮嘱她要早点回来。 “嗯!” 她爽快地应承着。只要让她回家看奶奶,和奶奶一起过周末,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正文 第38章 周末放归的鸟儿 草儿像一只放出去的鸟儿一样欢快地跑在羊肠小道上。从学校的家里到奶奶的家里,大概要走个二三公里路,上坡下坡她一点都不介意,路的两边都是蔓延的山,有长满灌木丛的山岭,有流着红沙土的小山丘,有山窝窝里人家开垦种的庄稼、蔬菜。脚边是在微风里摇曳的各种各样的草,有竖得高高的狗尾巴草,有趴在地上散着如同裙摆花边的小圆叶草,有开着蓝白渐变的野菊花,有素洁纯白的不知名儿的小野花,总之,这一切,都是美的,花儿们在阳光底下相互碰触打招呼,草儿们则盖满了山岭田埂,倾泻而下,如同流动的绿绒缎子,青绿色的河渠在庄稼地之间静静地斜躺着。 跑到了村边的小河,她也舍不得停下来去捡石子,只是更加快了脚步,朝着奶奶家里跑去。路过村里的其他人家,耳边满是村里人们的招呼。 “哟,这不是草儿吗?” ”嗯!“ “咿,草儿回来了呀?” ”嗯!“ “唉呀,草儿可知道回来看奶奶了呀!” ”嗯!“ …… 村里所有人的招呼和问话,草儿都用她惯常的声音应承着,不停下一步,顶多转头看问话的人一眼,略带羞涩地抿嘴笑一笑。 到了大门口。 ”奶奶!“ 草儿用力地喊着。 草儿奶奶有时在家门口的井口旁洗衣服,有时在厨房里剁着菜,或是在客厅里打扫房屋。一听见孙女儿的声音,她便立马停了手边的活,把双手往围裙里一擦,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跑过来的孙女,搂在怀里。 “乖孙女啊,你可回来了,奶奶以为你都不能回来了……” 草儿高兴地跟在奶奶身后,一刻不离。 奶奶去喂猪,她便跟着去喂猪,奶奶洗衣服她便在傍边蹲着玩水,奶奶去菜园子里,她便也跟着去菜园里。 每次草儿说: ”奶奶,我来帮你!“ 奶奶总是说: ”你这身子弱得很,能干得了什么,好不容易回来,就好好歇着吧,不然回到你家,还不是什么都得干?!奶奶这点活,奶奶干完也不费力,你玩你的吧。“ 于是,幸福的草儿,不,应该说此时此刻更觉幸福的草儿,无忧无虑地环绕在奶奶身边。 有时候,她蹲在旁边和奶奶说着学校里的事,有时候,她翘脚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自由地歌唱,有时候她跟在奶奶身后来到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菜园子里,奶奶在浇菜,她便在旁边的田埂上随风起舞——她竟然不经意间随着歌里的词句不知不觉地编出了一个完整的舞蹈。 多年后的她,回忆起来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着不同寻常的艺术天份: “竹子开花啰喂 咪咪躺在 妈妈的怀里数星星 星星啊星星多美丽 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咪咪啊咪咪请你相信 我们没有忘记你 高高的月儿天上挂 明天的早餐在我心底 请让我来帮助你就象帮助我自己 请让我去关心你就象关心我们自己 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 咪咪啊咪咪请你相信 我们没有忘记你 高高的月儿天上挂 明天的早餐在我心底 / 太阳出来啰喂 照亮我也照亮你 一样的空气我们呼吸 这世界我和你 生活在一起 请让我来帮助你就象帮助我自己 请让我去关心你就象关心我们自己 这世界会变得更美丽“ 天真无邪的草儿在田埂上一边唱着这首《熊猫咪咪》一边按照歌词的意境流畅地跳着自编的舞。路过的人们都笑眯眯地放慢脚步扭头欣赏,就连已经上初中的小姑姑云秀都在她回到家后问她: “我白天在菜园里看见你跳的舞了,是不是你们学校老师教的?” “不是。” “真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跳的。” “我根据歌词编出来的呀。” “你自己能编出这么连贯完整,还和歌词这么配的动作来?” “那我当初刚认识字的时候,不也自己唱会了《信天游》吗?” 草儿拿出小姑姑那本歌本,翻到《信天游》那一页来给不相信自己的姑姑看,以此证明的确是自己编的舞蹈。 云秀也曾经质疑过小侄女是通过别的途径学会《信天游》,但电视里并没有播过,家里那时候还没有收音机,再加上一开始听她咿咿呀呀唱并不在调上,后来就越唱越准确,便也相信了。 现在这舞蹈,看来也是她自己编的了。 只可惜那时候的农村以读书考试分数来为重,包括身为教育者的草儿父亲,也只重视智育而根本不重视体育音乐的培养。再说了,家里交学杂费,供子女吃喝穿住已经不容易了,还要额外再学什么,家里没人有这样的眼界,更没有这样的经济条件。 直到草儿上大学,她仍觉得这些都是很费钱的贵事儿,家里承担不起,她也赌不起青春——她是父母养家糊口的一部分,而父母也是她未来养家糊口的一部分,她不敢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这些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无忧无虑的时间走得最快。很快,周六过去,周日她就要回去父母的家里了。 从早上开始,她就心里开始升起回去见父母的恐惧,一分分地数着时间,希望时间走慢些。可是就算客厅里的长圆的挂钟停下来不走了,太阳的脚还是止不住的。 下午,她不得不面对回家去的事情。 “奶奶,我可不可以等到三点后再走呀?” 草儿环抱着奶奶的腰,仰着头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好。” 草儿奶奶也想着孙女能多留一会。 下午三点,草儿在奶奶身边走来走去,就是不开口。 下午四点。 “草儿,乖孙女,你该准备走了。” “不嘛,奶奶,我不想回去。” 草儿的眼里含满泪,声音已经带着哽咽。 “听话啊,早点回去,你爸和娘不会说你,太晚了,他们不但会说你,奶奶也会担心的,你一个人,路太远了。“ ”奶奶,我害怕,我看见他们就害怕,我还很害怕我一个人睡的那个房间。“ ”你爸和娘不是就住在你隔壁吗?“ ”是,可我还是害怕,我晚上一个人在家时开灯看见墙壁上满是眼睛,半夜还老听见各种声音,怕得用被子捂着头都睡不着。“ 的确,草儿从小就胆小,怕黑,草儿奶奶深知。 “我给你捡个石子放兜里,你换洗衣服时候就拿出来放到当天穿的衣服兜里就不会害怕了。“ 草儿奶奶拉着孙女的手到屋檐底下的走廊空地里低头寻觅着中意的小石子,放到孙女的上衣兜里。 ”好了,有了这粒小石子就不怕了。“ 在寻觅石子的时候,草儿的心的确是稳的——哪怕能多挨一分钟不用想回家这件事,她也是沉静的。但一旦又要不得不面对和奶奶的分离,她的心顷刻间又像要倾覆的小木舟,剧烈地动荡起来。 草儿抱着奶奶大哭起来。 对即将要分离的奶奶极其不舍,又对分离后即将要回到的家里看见父母亲动怒的脸色,又汇集成令草儿内心无比恐惧的大哭。哭声回荡在草儿从奶奶家门口直到村头的那条羊肠小路上。 到了村头,奶奶就送不了草儿了。草儿和奶奶挥手道别,一步步艰难地迈在来时的路上。 她还是奢望时间能走得慢一点。她也尽可能地走得慢一些。虽然,她知道,拖延得越晚,回到家,父母亲就越恼怒。为此,她曾经把父母亲气得胃疼,父母亲睡床上背对着她,而她被父亲要求跪在床边。 但,只要让这些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可怕的情形来得晚一些,她能多拖一会就是一会。 就这样,每当周末来临,草儿都会纠结在要不要和父母说自己要回奶奶家。 当好不容易求得回奶奶家的那条羊肠小道上时,草儿既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又惴惴不安地担心着:过一个晚上,便又要回来父母这边。 得到与欢喜几乎同时在草儿心里交替着,让她小小年纪便开始了患得患失。 在多少个夜里,她都梦见,奶奶和她说几句话后就转身离去,让她在后面大喊着追着奶奶的背影,直至把自己唤醒。 因此,在草儿心里,无论父母亲和奶奶的矛盾中到底谁对谁错,只要想到奶奶的年纪比较大,她就会站在奶奶的立场上,无条件地。 反过来,如果是父母亲的年纪比奶奶大,那么她则会站到父母亲的立场上,也是无条件地。 她虽不懂判断事情的对错,但对于亲人,她用年龄的青老来衡量心里对矛盾双方的倾斜。 也许,小小的草儿在面对父母的恐惧来源于对父母亲的生疏和严肃,也来源于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通过交流表达来化解这种恐惧,只能选择逃避。 她的善良让她尽力不去对抗她的父母亲,甚至连还嘴都不会,心里也不对父母有怨怪,但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拖延的方式来逃避这种恐惧的发生。 面对心里的恐惧,用拖延式的逃避的方式,对后来的草儿成长里的很多事,有着难以估量的左右的力量。 正文 第39章 学校里的恐怖事件 草儿早就听闻自己所在学校的各种流传。 学校前身是一个寺庙,解放后荒废了一段时间。改革开放后普及义务教育,发展地方教育,便将这个荒废许久的寺庙改成了现在的镇中心小学。 听说在改成小学以前这里时常发生一些灵异事件。比如说有人打牌,不知怎么就多出了一双拿牌的手,还比如说……等等,恐怖事件很多。 草儿听同学和老师们讲,越不想往心里去,却越被牢牢地记住,白天对父母亲指派的活儿担心做不好而胆战心惊,晚上则被同学们和老师们说的这些灵异传闻吓得常常睡不了觉。 草儿家住的是学校里的教室宿舍楼,在二层,一厅两室。 教师楼的前面是操场和一大块空地,空地左边是学校的男女厕所,旁边是校长老婆开的小卖部,小卖部旁边是学校的大厨房,再往前便是学生宿舍楼,和学生宿舍前面的四百米大操场。 教师楼的后面是一片用花草围起来的草地,和一个养着金鱼的观景池塘,再过去便是教学楼,教学楼后面便是学校升旗台和大门。 老师们都住校,山区里出来的学生,或是从其他村小考上来的学生不少于六七百人,也都住校。这些学生和老师白天晚上来来往往都得在草儿家住的教室宿舍楼的通道经过,简直用得上熙熙攘攘来形容。 父母的房间也紧挨着,和她的房间一墙之隔。 但晚上,父母常常去一楼的老师家里看电视,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 她总是被吓得胆战心惊,墙壁上一些浅黄暗灰的痕迹在她看起来就像各种形状的眼睛,朝她眨着,她关灯更害怕,便只好忍着,写完作业就读书,转移注意力,直到睡着。父母亲回来看她关门开灯,趴在书桌的作业本上睡着了,并不惊醒她,父亲悄没声息地将她抱上床盖好被子,关了灯关上门。 有时她在朦胧中会感觉到父亲抱自己上床睡觉,便故意不睁眼,有时候是半夜睡着掉下了床,冰凉的地板让她觉得异样,伸手一摸发现躺在地板上,赶紧裹着被子一溜烟地爬上床,蒙好头继续强迫自己睡着,这个过程中,她吓得连灯也不敢开。 她房间的一角堆放着一些木板,藏着一些老鼠。半夜,她会感觉到老鼠爬到她蒙着头的头顶的被子上,或是在她的脚边爬。她吓得一动不敢动,战战兢兢地更不敢开灯,就裹着被子曲着身子等天亮。 偶尔听闻半夜像有婴儿叫,她睡前叮嘱自己半夜千万别醒。但没想到偏偏就醒了,果然听见了房间外一声一声的婴儿一样的叫声,她吓得开灯了,还是能听见,被子蒙着头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实在没办法,只好敲着墙壁大声叫着: “爸!爸!” “爸!起来,我听到有叫声!我很怕——” 父亲起来听她说后,便打着手电筒在阳台的里里外外查看了个遍,也没看见个什么,便回屋睡了。 第二天,大家拿出这事来讨论,最后的结论是猫叫,父亲还特意告诉她是猫,别害怕。 但后来又听那些来家里的老师说起学校大厨房里半夜会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响动,她听了后,叮嘱自己一定不要半夜醒来,却不想愈加半夜醒来。 半夜三点多,果然听见隔着自己家两三百米远的大厨房里传来此起彼伏,高低不平的木板敲击声。 她睡在家里的窗户底下,立刻一拉被子蒙着头,夏天里捂得一身是汗,头发都湿透了,也不敢钻出头来。闭着眼,仍是怎么都睡不着。 直到早上五六点,学校操场旁的那棵大榕树上开始聚集了飞来飞去的鸟儿,传来长长短短、音色各异的鸟叫声,她才探出头来,看着发白的窗户,开始安心地享受着这短暂得如同一刹那的清晨里的安宁,没有恐惧的轻松和快乐的时光,实在太珍贵了! 唉,可怜的草儿,就像一个寓言故事里说的,一个长头发的人走夜路,忽然发现月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在追着自己跑,于是他便被吓得没命地猛跑,但这个黑影还是紧跟着他。他吓坏了,终于在惊吓过度中把自己跑死在暗夜里。所幸的是,自己吓自己的草儿,虽然每天晚上吓得半死不活的,早上起来,不仅活着,精力也还算是充沛的。 草儿从小对黑暗的极度恐惧,很难理解,只能说也许是情感的缺失带来的吧——没有母爱,父爱也疏离,便没了胆儿。 要寻回她的这枚胆儿,其实只需要她恐惧的人和事能够在情感饱满的情绪下去经历一遍,便会好多了,但这对于与父母亲隔阂重重的草儿来说,是何其的难。 也正因为和父母亲的这种隔阂,草儿在家里也是很自持的。她从不进入父母的房间,除非父母明确地要求她进去拿什么物件。家里吃的东西只要父母亲没和她说是给她吃的,她是绝对不会随意拿来吃的。至于别人家的什么东西,她看见了,无论是多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毫不动心,更不惦记。 相对于成人们茂盛的物质欲望,她的心灵洁净得如同一汪净水,就像老家客厅门口被叔叔们清洗干净的井,刚从地底涌出来的清水,清净得令她的父母都曾经不敢相信。 她的父母曾经有意无意地在客厅里草儿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散放一些零钱,但草儿从不为所动,根本连碰都不会碰一下,如果学校要交什么费用或要买学习生活上的必需品,她则在心里鼓足勇气告诉父母,而绝对想不到说要自行拿家里的钱——那钱都是父母亲自己赚的,和自己无关,自己要向父母亲问平日里的杂费和生活用度,已经是过意不去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草儿这种对自家东西的被动,也带来了她行为上的被动。学校组织秋游,此前草儿娘都会给她准备好要带的饭盆和大米带上。但这一次草儿娘估计是忘了,不知怎么就没给她准备。 第二天临出家门前,草儿还在纳闷自己的饭盆和大米呢?但又不敢问,也不敢自己动手拿,便空手跟了去。幸好她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大家把自己的饭盒让出来给她,和她一起分享了米饭。 不过这一点最大的好处便是,父母对她的品行颇为放心,家里的零钱到处放,即使找不到了,父母也只会自查,看是否自己不小心放错了位置,或是另一个人有事拿去用了,而从不会对女儿行为上有任何的猜疑。 看来,恐惧也是塑造一个少年良好品行的一个重要条件?也或许,草儿天生就对物质欲望淡泊。 又或者,要感谢她的亲人,虽然家庭条件拮据,但从没让她在吃喝用度上犯过愁,因此天然地品性良好吧。不过,反之,她对于情感,却是否会索求甚多呢? 正文 第40章 自我意识的觉醒 “你别弄了,站一边去,别挡道!” “嗯!” 旁边的锅都要冒火了,草儿还在慢腾腾地洗着大蒜。草儿娘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草儿手中的蒜苗,放在水龙头下冲了冲,手脚麻利地切成小段,丢到锅里。 草儿委屈地憋着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呆站在旁边。 “你说你,都五年级了,还葱蒜不分,让你去菜地里拔个葱,你就拔了蒜回来!” …… ”你说你有什么用?!“ 草儿娘看着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草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的好女儿,这么大了连葱蒜都分不清!“ 草儿娘看着草儿爸从客厅进来,忍不住连着她爸也一起数落了一顿。 草儿爸听了倒是没说什么。 草儿隐约觉得有些伤自尊,在心里想着,奶奶从来都是一点点教自己的,总是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谁能做好事情呀? 她不由得想起上周末,爸和娘睡到十一点多还没起来,自己站在客厅门前的走廊前站着,不知该干什么,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若是自己晚起,准得挨刺儿。但这早起了,似乎也不行,早起饭菜都在碗柜的上面,草儿个儿矮,根本取不下来。 没办法,只好呆立在走廊里傻等了。幸好父亲的一个同事过来,看她站着,一问原来没办法取到饭菜来吃,便帮她取下饭菜,热了来吃。 中午吃饭时,这位同事提起这件事,草儿娘却说: “谁让你不会做饭呀?!不会做饭就得这样!” 草儿照样闷声不吭地继续低头扒饭,吃完继续老老实实地去洗碗。 她想起,爸曾私底下说过,说以后她的衣食住行自己都是不方便打理的。那意思就是得都听娘的。 好吧,这都听了,可是草儿的恐惧还是没有丝毫的减弱。 草儿娘也和草儿交往,希望母女俩可以拉近距离。 但是无论讲什么道理,草儿都是听得好好的,做起来却是什么都不会。草儿娘也是万般无奈。 但倘若说草儿不好,草儿娘心底里倒不是这么认为: 这孩子心地极其地善良,连吃菜,好吃的,自己都不舍得多吃,总是留给父母吃,只有大家都吃完饭了,剩下了的,她才会再吃点自己想吃的。而说起做事,只要这孩子认定了应该做的事,她是肯定责无旁贷地坚持的。便说每天饭后洗碗这件事,自从草儿娘说过一次后,这便是草儿主动去做的固定活,无论父母亲怎么说她,她怎么地不高兴,吃完饭便收拾碗筷,直到成年后也未被改变过。 话又说回来,草儿娘和草儿爸从没说过吃饭不能上桌,但她通常都不愿意和父母一起围坐桌旁吃饭,她总是夹了菜便走到门口阳台吃,和父母亲感觉怎么都是生疏的,难以拉近。 但草儿对自己的娘又是很好的。她去河边洗衣服,听见人家议论娘对自己这个女儿的不够好,还跑回来安慰娘,让娘不要往心里去。 而且无论是草儿娘还是她爸说她什么,她都是不还嘴的,该干的活儿还是干。但就是这孩子做事太慢,手太笨,还特别沉默,经常不高兴的样子,似乎是无言的反抗。草儿娘在想也许是女儿到底不是亲生的,还是难以接纳自己吧。 有时候,她是真希望自己责备草儿时她能还一句嘴,让自己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其实,草儿有着极为隐忍的善良,默默地为大人着想。她不顶撞父母亲,是因为她天然地觉得作为子女顶撞父母是不应该的,她不希望本来就生气的父母因为她的顶嘴而更生气。 她爱从小把自己拉扯大的奶奶,在情感上,也是最亲近奶奶。但,同样的,她也爱所有的家里人。在她心里,每一个亲人是否活得好,她都一样关心,也都对每一个亲人一视同仁。 自从搬家后的每个春节的晚上,草儿收拾好所有的碗筷,她都会在临睡前在心里默念每一个她认识的亲人的称呼,祝福他们在来年过得幸福安康。一旦漏念了哪个亲人,她必定会重新来过一遍,并觉得似乎对不起那位亲人,怎么自己就把她给漏念了呢。 草儿的纤细善良,并没多少人能了解。她也不轻易让人了解,包括学校里的老师,她也碰面了从不打招呼,甚至老师和她主动打招呼了,她也常常头一低就走过去了,连应都不应一声。她的自我封闭,让老师们都觉得她实在内向得不可理喻,但她脸上呈现出来的溢满心灵的善良的气息,却又让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怜惜着她。 只是,随着年龄的渐长,她开始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脾气。对于娘有时候说她笨或者是责备她活儿干得不够好,不喜欢她回老家的话,她开始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觉得自己不被理解。 父母亲希望她能在遇到不满的事情时哪怕能争执两句,她却在心里渴望父母亲能亲近她一些。她渴望父亲能说她两句,哪怕打她一顿都可以。 她希望母亲能对她温情些,不要和她讲那些道理。那些道理是好的,但她还是听不懂,听了后还是云里雾里,还是觉得畏惧而不知所措,她只希望,能够说话时拉拉她的手,抱抱她的肩膀,拍拍她的肩也是可以的,这样,她遇到不懂的就会自如地去和大人去交流去询问。 只要用足够温情的身体语言消除了她那对父母的冷峻的畏惧感,其实,无论是做事的慢劲儿还是主动性,都会完全不一样的。 但她实在是不懂得和亲人交流表达自己的情感需求,只好在遇到被父母亲责备时一边按照理智不和父母顶嘴,一边在心里生闷气,既生父母亲的气,也生自己的气。 草儿和她的父母亲之间的爱与被爱,便是这样错位而行:父母觉得已经很尽力地给她讲道理教育她了,她却完全听不懂道理,心里只一味地渴求着父母亲情感和身体语言上的亲近。 草儿更加每晚在她幻想中的理想之家里玩着一个人的过家家:草儿既是那家里的父亲母亲,也是父亲母亲的孩子。草儿还时常把白天娘对自己责备的场景在幻想的过家家里重演一遍。 比如,理想之家的孩子在洗菜时,锅里都要冒火了,做饭的母亲便会说: “啊呀,还没洗完呢?没关系,没关系,妈妈来帮你洗,你先看看妈妈是怎么洗的,下次要洗快一点哟!” 孩子便会愉悦地回答:“啊,妈妈,对不起,我洗慢了,下次一定洗快一些。” 为了把菜洗得又快又干净,孩子还会自己在闲暇时间和妈妈请教,多练习几次,或者偷偷地练习,或者让妈妈指点着来练习,直到达标为止。而妈妈便会如同奶奶一样,没事就会抱抱孩子,或者去哪都会主动拉着孩子的手,亲密无间。 但是现实中父亲母亲却几乎从未拉过她的手,而他们在吩咐自己做家务方面的苛责,更令草儿从小就厌恶极了做家务。 她讨厌做家务,觉得家务事比不上学习来得重要,简直就是在耗费她的生命。 这种对家务的恶感,很大程度便是因为学习有老师一步步明确地教着,学习中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都无人干涉指责,她是放松的愉悦的,不像做家务,时时都被管制着,做的时候,担心做得不好令父母不满意,不做的时候,又担心无事可做被父母责备懒惰,总令她纠结烦闷。 但她的父母亲却觉得她这样的好吃懒做还笨拙,更是应该要训练她,否则,将来可怎么去操持一个家呢?草儿和她的父母,始终都不能彼此理解,他们,始终都在和自己的女儿背对背地对立着。 而这样的恶果,并不仅仅是草儿的烦闷或者是对家务的厌恶。更为深重的是,草儿从小在心里生出来的对这个现实世界的恐惧,并没有因为父母的存在而有所缓解,反而加剧了。 同时,因为理想主义的基因,她渴望着电视剧里父母亲对子女的温情和理解,这种思而不得的渴望,又不知会在草儿心里种下什么样的因果种子。 再便是,草儿的诸多天分,便在这让草儿满是紧张、焦虑、恐慌、烦闷而又无可奈何、手足无措的家庭环境中被压抑了下去。 当然,家里也有阳光,娘也是会有鼓励她的时候,或者对她和颜悦色的时候,甚至她喜欢的同学,娘还在家里热情招待。但这些比起草儿因为在家里而生出来的阴影相比,实在是太弱的光亮了,无法唤醒和释放出潜藏在草儿心底里自生的热情和阳光,草儿仍陷在自己内心的焦虑苦闷的情绪沼泽中。 的确,对于12岁以前的孩子,父母更多的是对他们有明确的做事程序的指令或带动,足够的与子女们的肢体接触和足够宽容温情的家庭情绪氛围。否则,很容易适得其反,形成恶性循环。 譬如说草儿娘如果能一反常态,不指责女儿做事慢,在她做得慢的时候能语气温和地帮她一把,而后依旧和她说说笑笑,帮她放下思想负担,或是对于希望她做好的事情,能够和她一起去做,给她一个逐步做好的过程中营造良好的情绪氛围,那么,当草儿做事不再聚焦在对结果是否妥当的忧虑上,而是集中注意力在做事本身的过程上,自然地处于放松状态下。 那么潜藏在这个孩子心底里的热情和阳光便会被释放出来,她的天分也自然地就会显现出来,父母再根据她显露的天父加以指导,帮助她一起学会用精神意志去驾驭自己的天分,便不枉了她的这些成长时光了。 不过,草儿毕竟是草儿,她有着草儿的坚韧。为了寻求突破自己在家里的焦虑和烦闷的现状,酷爱读书的草儿,除了读隔壁大姐姐家和妹妹家的作文书和童话书外,还开始看家里父母订阅的关于家庭生活的杂志。 当十岁的草儿看到一篇文章说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辨别是非的能力比较弱的时候,便暗自想,自己也许也是从小被奶奶娇生惯养,因此无法分辨父母和奶奶之间的矛盾的是非,也无法分辨自己和父母之间的矛盾的是非吧。因此,小小的草儿,下定决心,要多留意身边的事情,提高自己的是非分辨能力。 从那以后,通过读书来审视自己,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竟然成了草儿最主要的一个通道。 正文 第41章 新班级里的爱恨情仇 “老师,他是班长,理应爱护班里的所有同学,我是新来的,什么也不懂,可他却每次见到我都横眉冷对!” 很难想象,这是草儿在转学一周后,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班长的控诉。 “是吗?丁广生,你站起来说!” 草儿的班主任也姓丁,是个男老师。 “我没有……” “他有,他就是很不喜欢草儿,觉得草儿是走关系进来的,所以看见草儿进来就给白眼,还说如果是考试的话,草儿根本就进不了咱们学校呢。” “就是,他就是这样的!“ …… 丁广生站起来话没说完,便被其他同学的话淹没了去。 丁广生的确是很不喜欢这个新来的小女生: 凭什么她一来,正在上着课的班主任老师便要停下正在讲着的语文课,让还没放书包的她,便直接从教室门口站在了讲台上,还和老师并排地站着,接受着老师带头的欢迎和鼓掌! 要知道,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之所以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她身后站着的那个当教委主任的爸吗?倘若不是为了当时站在教室窗外的草儿爸那脸上的微笑和点头致意,班主任丁老师会放下课程来亲自欢迎鼓掌,还要求全班同学来鼓掌欢迎这么个看着黑不溜秋的短毛丫头吗? 因此,丁广生,这个从一年级入学便是这个班的班长的高冷男生,认定这个新来的女生不过就是个关系户,根本没有真才实学。 他打第一眼开始,就讨厌她。看见她进出教室,更是两眼冒火,恨不得将她赶出班里去。 草儿也是个敏感的人。没过两天她便感受到了来自班长的敌意,他那两道能杀死人的白光,射在她身上,让她极为不舒服。 “草儿,班长说你是靠关系进来的,他说他特别讨厌你1” “草儿,别怕他,他就是这样,对谁都高高在上,但是现在他比不过你了,你看老师都重视你,不重视他了。” “草儿,我们知道,你的成绩很好,老师在欢迎词里都说过,你在云家村村小都是成绩最好的,还是三好学生,根本不比他差!就算是考试,你也是能考进来的!” “对!草儿,我们知道你爸虽然是教委主任,可你妈不是你亲生的。从小就没有妈妈,其实你并没有比谁更好。” “嗯,草儿,你人这么好,成绩也那么好,连班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丑女,还有最让老师讨厌的捣蛋鬼你都对他们很好,帮助他们,怎么可能是丁广生说的那样的人呢?!他才是个要令人讨厌的人!” …… 面对班长丁广生对草儿无原由的恨,草儿的同学都纷纷支持她,虽然有些是有打小报告之嫌,但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力挺她。 的确,草儿天性里的友善和谐,还是让她走在父母之外的环境里备受亲近。 草儿转学的第一天,同学们就好奇地打量她: 发现她一脸的好脾气,虽然皮肤是晒得有些黑,但长得是眉清目秀,看着很舒服。 她虽然剪着男孩一样的短发,却一点也不调皮捣蛋,也不因父亲的身份而有丝毫的盛气凌人,相反,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略微带点羞涩,坐她周边的同学便都开始围过来和她交流交往。 没过三天,因着草儿对班里每个亲近她的同学的一视同仁的友好,那些围上来的同学都被她征服了。这些同学回到座位或在回家的路上又纷纷地和自己身边的同学说着草儿的好,便越来越多的同学亲近她,觉察出她的好来。 她不多事,也不说人长短,更是对每个在她身边的人都笑脸相对,和善说话。上课时她是安静的,下课后和同学们一起她又是能玩到一块,说到一块的。 这些在她自己看来本该如此的美德,为她赢得了一片的来自善良的友好的爱惜和关注,但她自己,却丝毫没有觉察,只是一如既往地按照性子来,做着自己觉得应该如此的事。 但班长丁广生对她的敌意在持续加剧,不仅是远远地给她白眼,甚至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还扭头“呸”一声地吐口水,而后,再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用白眼剜她一眼,一副恨不得将她踩到脚底板下的样子。 草儿在家是温顺柔和的,可以忍受父母亲的责备和冷眼,但好不容易脱离父母亲的视线,来到学校这个自己的天地里,却要她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忍受一个人莫名其妙的白眼和欺辱,那是办不到的。 对于班长对她的变本加厉,她也是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但并不私底下找老师告小状,更不和父母亲说,而是在上课铃一响,班主任丁老师刚一踏进教室门的一刹那,她便站起来,抢在班长喊“起立”上课之前,把事情捅了出来。在她看来,只有这样,才能光明正大,让全班同学来评理,看看是谁的对错。 丁老师对此也是无可奈何。班长是他的得意门生,草儿又确实不能得罪,至于这两个学生之间的事情,他并没有亲眼看见,也不知道是否就如草儿说的那么剧烈,他最后该如何裁决? 于是在草儿第一次公开告状的时候,丁老师便当场安抚草儿,训斥了班长了事。 却没想草儿发现丁广生仍暗地里给自己白眼,便继续在班主任的语文课里当场控诉,让班主任也不好下台。草儿的意思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班长呢?甚至在这个时候,她竟然觉得,不行就让他下台,她来当这个班长。 不知班主任是否明白草儿的意思,但到底还是没有革除丁广生的班长职责,只是罚他去扫厕所,本来定的是一周,但草儿不同意,便改为一个月。 实际上,班主任对草儿也是有些不满的。 草儿刚来不几天的课堂上,便知道了班里有一个个儿最高的男生,坐在最后排,上课总不认真听讲,考试也没及过格,一直拖后腿,拉低班期末考的平均分,班主任丁老师很不喜欢他,常常骂他,甚至是打他。 果不其然,那男生老毛病又犯了,上课不认真听讲,还冲丁老师做怪动作,丁老师气得要命,把书一摔,讲台的粉笔都被震落在地上。 丁老师大步走到男生的座位上,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便往讲台方向拉。 到了讲台下面,丁老师把这男生的衣领一推,放开手,男生打了个踉跄后刚站稳,丁老师便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跪下!” “你给我跪下!” 男生只好苦着一张脸低垂着眼睑跪了下来。 “让你上课不听讲你!” 丁老师一边骂着,不解气,用脚踢男生的膝盖和腿,草儿似乎还看到,丁老师有一脚还落在了男生的肚子上,他疼得捂了一下肚子。 “下次再不好好听课,没你好果子吃!还敢不敢了?” 丁老师怒容满面,也当是教育其他在座的学生了。 ”不敢了……“ 男生低声地回答着。 “滚回你座位上吧!” 踢里好几脚,又骂了好一会,丁老师才呵斥他滚回座位去。 男生站起身来,连膝盖上的泥土都没有拍,便佝偻着身子,垂头丧气地走回了位置上。 这件事可把草儿吓到了:中心小学的老师怎么还打学生呢? 在她看来,就没有坏学生,再调皮捣蛋的学生,顶多骂几句,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呀!即使是对待恨她的班长丁广生,她也不过就是想让老师教训教训他,罚他搞劳动,甚至撸掉他的班长之职,也没想过要打他的。 回到家后,草儿爸的同事在家里帮着做饭,草儿爸和娘并不在家里。草儿爸的同事也就是教委的办公室组员,热心肠地问草儿刚来新学校适应不适应。 “嗯,还好,就是这里的老师会打学生,村小的老师对同学都很好。” “哦?打学生?你说说看?” 草儿便把班主任打男生这件事当成一件心里不是特别认可的新鲜事,讲给了爸爸的这位同事听。 没想到第二天上班主任的语文课,班主任丁老师便课都不讲,在讲台上生气地大声说: “我听说有同学说我打学生的,是谁说的?站起来!” 台下同学面面相觑,没人应答。草儿也不认为是自己说的。她的确没有和任何一个同学议论此事,只是回家吃饭时跟爸爸的同事说了一说,不会就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吧?她不相信,不相信爸爸的同事会把自己给卖了。 再说了,就算是爸爸同事告诉丁老师了,那自己也没错,自己又不是故意要告状的,只不过是被爸爸办公室里的伯伯问起来,便诚实地聊了聊而已!更何况,老师就是打学生了呀!难道还不能说吗? 草儿一脸的平静,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心里也是平静得很。 “你们都不说是吧?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课后老实到我办公室里来找我,否则就别怪我了啊!” 丁老师在讲台上恼怒地威吓着。 他的眼睛扫视着全班同学,草儿抬着头望向他时,他的余光里是冷冷的像冰霜一样,但却并没与她对视。草儿便仍和其他同学一样,满眼清澈地看着讲台上愠怒的老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恐慌或者惊吓。 对老师的话,草儿也并未往心里去,更没想到要把老师的怒气也回去告诉爸爸的同事,相反,她觉得人有怒气是正常的,只要没有伤害到他人,便是可以存在的,自己不必受到影响,更不必去管。 只是,草儿接下来在中心小学上学的几年里,都没再看见或听见老师打学生的事情。 正文 第42章 自由天地里的草儿 草儿也不知怎么,见了父母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旦脱离父母,便如同封建社会的小媳妇被解放了,自然地按照内心追求自由和平等的天性编织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安静而雀跃,又大受周围人的欢迎,这是连她自己也是始料不及的。 看看草儿在班里就知道,她像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她替人考虑,乐于助人,和同学关系很好,也帮着班里的各项活动的组织。班里无论男生女生,和她之间的关系都轻松、自如,她甚至还会有时候和男生一起追打闹着玩。这完全不是那个在父母面前呆板、木纳的草儿。 而那位班长丁广生,自从被罚去扫男生厕所一个月,并亲眼见证了她数学和语文测试的双百后,对她也是远远地避让着,不再敢用那双白眼睛瞪她了。 草儿也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只要他不再欺人太甚,不再说她坏话,不再给她白眼,她和他从前的争执,就如同从没发生过一样,并不会在她心里留下痕迹。只是他不主动来找她,她便也不会主动去搭理他——她身边那么多围着和她一起玩的同学,哪里有时间去考虑故意避让她的那些人呢? 可不是嘛,平时在教室,那些走读生簇拥着她,抢着和她玩,周末时,草儿常常跑到那些住宿生的宿舍里玩,看见同学碗里有从家里带来的菜干,总是喊一声: “啊,好好吃的菜干哦,我也要尝尝。” 同学总会一边晾着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吃吧吃吧。” 这些同学小小的年纪,却给了草儿如同在老家时她奶奶给她的温暖。她们更加地亲近,草儿邀约她们去她家里,但她们却都不敢去,只是战战兢兢地在放假时拉着她跑到她娘的面前无比诚恳地请求着: “阿姨,让草儿到我们山里去呆一段吧,住我家,天天我照顾她,和她一起。她想去呢。” “嗯呢,我想去。” 有同学在身边,草儿的胆子好像大了些,也敢仰着头央求娘。 “去你家?“ ”嗯,是呀,去我家,山里有很多彩色的石头,草儿想要。“ ”你家这么远……草儿去了谁带她回来呢?“ ”草儿和我一起坐山里村上的卡车回来,住一段时间,我们出来赶集,便带上她一起出来回家了。“ ”嗯,这样吧,我先想想,再告诉你让不让她去,好吗?“ 草儿娘看着草儿渴望的眼睛,再看着她旁边诚恳的同学,也不忍心直接拒绝,便说了个托辞。 ”草儿,你想去呀?“ ”是的呀,那里很漂亮的,有很多吃的,也有很多很漂亮的五颜六色的石头。“ ”去她们那得走盘山路。大卡车送到山脚下就不敢上去了,你就要绕着山岭一圈圈地转上去,走很远的,你不怕吗?“ ”我不怕。“ ”那回来你怎么回来呢?“ ”我等他们赶集出城里的时候一起坐卡车回来呀。“ 草儿只要离开父母亲,去的地方又有她熟悉亲近的人,那她便不会害怕的。 但草儿娘考虑到草儿同学家实在太远了,住那来回实属不便,住久了,对人家家里也是打扰。草儿娘也了解草儿,做事温吞水一样的,也不知别人家能不能忍受得了,便到底还是没让她去。 为此,草儿和同学还难过了好一阵。小孩儿的心里,始终是简单单纯的,理解不了大人们诸多的考量。 暑假后开学,草儿同学带了一大兜的彩色石头给草儿: 有白色半透明的,有透着紫色的,有透着青色的,有透着绿色的,每块都是天然嶙峋的,半个拳头大小,宛如浓缩了的山岭到了送给草儿的口袋里一样。 草儿同学说,这都是大人们去开山时她给挑捡来的,还有好多呢。草儿喜欢得不得了。 草儿的这些大山里来的同学,极为质朴好客。他们的家,都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山上,只能等五一、国庆和寒暑假这样的长假,山里一溜的人家便会集中开一辆货车出山来接孩子们,顺便赶个集,卖点山货或买点山货,满载而归。 假期结束,再开车接上这一溜顺路的人家的孩子们出山,孩子们出山到学校也都会带上山里的一些特产,像野生的小板栗儿,当地叫毛栗儿,野生的晾晒的竹笋丝儿,野生的蘑菇和木耳炒辣椒等等。 也难怪草儿会对山里极为向往,一个到处都能捡到宝的地方,那自然是乐趣无穷啊!草儿还幻想着能和同学一起上山采野果,边采边吃,吃得肚皮圆滚滚的就找个有树荫的草地,和同学数草叶尖儿呢! 那些周边村小考进来的同学会相对幸福些,每周周五便能回家过周末,甚至有的周三中午放学后便能回家吃一顿中午饭,带上两罐家里做的辣椒炒酸菜,赶在下午两点半上课之前回到学校。 这些同学带的东西,几乎都会和草儿打声招呼过去一起分享。 草儿却因为从不擅自拿家里的吃食,即便是当场吃也是吃得极少的,便很少有吃的东西回赠给同学。 但她能给的,便是快乐。只要和她一起玩,同学都很开心。遇到同学之间有些小矛盾,和她一说,就都知道该怎么办,小事化了,大事化小。大家自然就都体会到她的性格的好来,也不在意吃东西的公平,反而觉得草儿能喜欢吃她们带的东西便多吃些,她们也是很高兴的。 草儿娘其实并不阻止她和同学间的交往,只要同学的品质没问题,能按时回家吃饭,把一部分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干完,便随她去。甚至有时,草儿娘还会在女儿处得比较好的同学里挑一两个让草儿经常邀请来家里玩和写作业。 倘若草儿不是心底里天然的恐惧和性格的柔弱,她和她的这个娘,应该是可以处得很好的。 只可惜,娘是个麻利的做事之人,草儿却是个思想比手快的思考型的人,自然摩擦还是免不了的,草儿内心的恐惧感还是未能完全消除,因此,能在外面,还能和同学有伴儿地在外面,便成了她在学校里最大的快乐。 为此,她也结下了好多好人缘。 正文 第43章 分家了 “爷爷!” 草儿中午放学回家,竟然看见爷爷破天荒地在家里的沙发上坐着。 爷爷还是老样子,双手交叉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他看见孙女放学回来,便点头示意,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 老云头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脸部肌肉会放松点,眉眼似乎舒展点,遇到烦心事时,眉眼会收紧些,看起来似乎严肃点。但无论高兴与否,在草儿这个爷爷的脸上,都不会有大的情绪显现。 爷爷的到来,着实令草儿高兴得很。 她想,不会是来和爸和娘商量搬回去的事吧,那么她就也要像云家村考上来的同学一样,周三中午回一趟,周五晚上再回去。哦,不对,爸爸还在这上班呢,周三估计是不让回了,周六早上回去肯定是不碍事的了。 草儿这样暗暗地盘算着。但爸和娘都在厨房做饭,自己便也不敢多问爷爷关于搬家的事。 吃完饭,草儿得到娘的吩咐,送爷爷到校门口。谁知爷爷却说孙女下午还有课,吃完了饭就赶紧写作业和休息,别耽误了上课,怎么也不让孙女送。 草儿心里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必须送,焦急得恨不得喊起来说“爷爷你就让我送送你吧”,但爷爷还是坚持自己走了。 一个很好的询问的机会就这样没有了。草儿沮丧地回到房间。 爸和娘在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那就周末你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 草儿娘一边织毛衣一边和草儿爸商量。 “行,我周六上午过去一趟,估计中午还得吃顿饭,下午就回来了。” 草儿爸语气平静,说的似乎也就是平时的走动。 草儿竖起耳朵努力听着,但也想不明白父母亲说的回去是回去干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回去肯定是指的回老家了。 草儿并没有感觉出来是要搬回去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爸爸主动提出回家去,总归是拉近了一些两个家的距离,矛盾缓和些,也算是好的。 周六的上午,草儿和爸娘一起吃早餐,大家都安安静静的。 草儿想问爸到底回不回老家去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她只能等,在等待中观察。 还好,爸爸吃完早饭,歇了一会,就出门,听着他和娘的道别,应该是回去了。草儿的心雀跃起来,她等着父亲归来带回来的消息。 午饭时间刚过。草儿爸便在车棚里锁好自行车,上楼进了家门。 ”这么久!我还以为十一点不到就能吃上饭回家来呢!“ ”嗯,争执了一会。不过都分完了。“ 草儿爸略显疲惫。 ”你是空手回来了。“ 草儿娘戏虐地笑着说。 “是呀,这分家,我除了领了几间房老人住,其他什么都没拿,连个老缸都没要。” …… 草儿一听到分家两个字,脑子就炸了。 她原本希望着能搬回去的梦,彻底地碎了。 老家分了家,这里,就真的是她的家了,她回去看奶奶,也是不一样了吗?草儿恨不得立刻就跑回老家看看。 在农村,妯娌兄弟之间,的确是琐碎事情一多,摩擦也多,很多家庭都是兄弟几个,成家后便分家各自为一个小家。 于云家来说,这大儿子都早就搬家了,云玲也出嫁了。随着云刚和云金的结婚,云一和云秀也初中毕业,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回了家来能干活养活自己了。 家里便召开家庭会议,决议分家,草儿爷爷那会去草儿家,和草儿父母知会的便是这分家的事,看草儿父母是什么意见。如果没意见,兄弟分家,草儿父亲作为云家兄弟的老大,也是要在场的。 云家也没有太复杂的财产关系,大家聚一起,清点了家里的房屋、存款、粮食、木材等等大小物件,进行了分割。同时,家里三个老人,草儿奶奶、草儿爷爷和草儿爷爷的哥哥留下来的媳妇,草儿大奶奶,都做了赡养的分配。 草儿奶奶本来要求要随大儿子一家的,这样她可以照顾草儿,但和草儿娘矛盾太深,俩人实在不对付,便改为跟老三了,但前提是草儿周末假期都要抽时间回来。 草儿爷爷跟了草儿一家,暂时住在老家。 草儿大奶奶,此前一直独居,老伴年轻时因为喝酒过量早走了,也没有儿女,这会年龄大了,适逢分家,也是要做安排的,跟了老二云刚。 分家后,根本区别便是自家干自家的活,自家的收入入自家的口袋,自家吃自家的饭。但平时逢年过节,各家都要给些吃的穿的给父母亲辈份的老人们,以表孝顺。平时窜门闲聊也还是常有的事。 父母兄弟间血脉的相连,还是切不断的。只是这个年代不兴修族谱,但每户人家的家风却还是会自然形成的。 云家兄弟几个也还算和谐,但磕磕碰碰也是免不了的。不过都是今天你少了一只鸡,明天他丢了一只鸭这样鸡毛小事。对待老人,他们还是该给就给,没有怠慢。偶尔媳妇嘴碎些,草儿奶奶也是嘴上功夫了得的,谁也别想欺负了她去。 分家后,云家老小云一和云秀跟着母亲一起为一家。 老大云新搬家了自成一家,但每月定时给父亲老云头米粮钱。 老二云刚带着媳妇和草儿大奶奶为一家。 老三云金也带着新媳妇为一家,但每月给母亲米粮供养。 这个家分了后,草儿回老家便和奶奶住一起,也会被见到两个叔叔家吃饭。但要搬回来,是绝对没有可能了。 草儿上四年级的时候,草儿娘怀孕了,如大家所愿,生了一个弟弟。 草儿娘便让草儿帮着带弟弟。于是,草儿非常乐意地接受了这个任务,她也很喜欢这个弟弟,小小的,白白的,肉肉的,极其可爱。姐弟俩情感也很好。 就这样,草儿心里开始逐渐地把这个和父母在一起的家当成家了。但也正是如此,在这个家里不能满足的,她便在内心里,开始渴望着一个新家,一个由她自己组成的新的家,像她的父母亲一样,由她自己说了算的家。 这样说来,十岁的草儿,自我意识开始逐渐苏醒后,无论她多么孱弱甚至是懦弱,她的自我都在滋滋地像雨后春笋一样拔节向往着成熟。 于是,当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被父母和周围人理解,没有被尊重,尤其娘还老说自己是一块木头,踢一踢就动一动,不踢就不动时,她便把苦恼委屈转移到对理想新家的构建中来。 在她想象中的理想之家里,她和大家是平等、和睦的,根本没有任何责备和呵斥。有的,只是爱和温暖。 当然,这个家里,有她和她喜欢的那个人。 正文 第44章 情窦初开 无论草儿在学校如何的如鱼得水,总是要回家来面对父母的严格严厉。 放学回到家里,草儿又变回了那个草儿,胆小如鼠,凡事如履薄冰。令人叹息! 晚上,照例要幻想一遍自己的理想之家的情景才能入睡。 在草儿强烈地渴望由自己来组织一个新家的心理下,升上四年级后的草儿,情感上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她晚上幻想的新家开始有了越来越清晰的男主人公面容。 草儿四年级时换了一个班主任,这个班主任老师也是一个高大的男老师,姓郑,他点了一个男孩叫郑星星来当正班长,草儿当副班长,并让他的这两位左膀右臂同桌。 草儿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特别,只是每次被郑老师叫去帮着改选择题的时候,郑星星也在那。 郑老师对自己这两个学生也是特别喜欢,俩人成绩都很好。数学语文无一例外都是95分以上,尤其草儿的作文,常常是满分,郑星星也通常只扣个一两分。 慢慢地,草儿发现自己的同桌郑星星长得很像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圆圆的脸,圆圆的大眼睛,红红的大樱桃嘴,细白的皮肤,成绩好,性格也好,便忍不住开始注意上他了。 说起来,草儿发育晚,成熟得也晚,特别的单纯。 她五岁时曾在小姑姑云秀的美术课本上看见过大卫的裸体雕像,但她一点也没有觉得特别或者吃惊,那不过就是个男人的身体,也就是奶奶说的带齐全了工具出来的人罢了。不过,画里的雕像那凸显的肌肉和动作的力量感和匀称的美感,她倒是似乎有所觉知,常常翻出来看。 当然,里面美女的形象她也是很喜欢的,只是,遇到美女形象,她总爱拿自己去比对,便觉得又是喜欢又是气馁。喜欢是因为美,气馁是因为总觉得自己不如画像美。倒是看男子的身体雕塑像很轻松愉悦,因为没有了和自己比对后的气馁。 因此,对于男女这两种不同的性别,在草儿的心里,不过就是形象存在的不同,并没有多想。在老家村小上二年级时,班里男生曾对着草儿八卦班里的男生女生相好之事,草儿都一笑置之,根本不予理会。 女生在玩的时候,男生来捣乱,她也想不到还可能会有别的什么原因,大家看她年龄小,实在是什么都不懂,便都不再在她面前再提什么男女生相关的事情了。 家里遇到的嫁娶之事,也是大人的事情,对草儿来说,不过就是个新鲜热闹,根本不会往心里去。 若不是因为突然离开了奶奶身边,跟随到了严格的父母身边,由感性的宠溺转变到理性的管教没转折好,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空缺,自己生出幻想来弥补,她也不会想到组织家庭是要有男女双方才行的,也不会催生了她那深睡着的情愫的。 也就这样,草儿开始逐渐地注意身边这个长得符合她审美的男生,并开始想更多地接近他。而这个男生便开始悄悄地成了草儿心里那个幻想中的理想之家的男主人公。 只是,幻想中的男女主人公不过都是过着一些温暖谦让,互相爱护的平常日子里的生活罢了,并没有成年男女中的恋爱之事。 虽说只是单纯的喜欢,草儿到底还是羞涩的。她心底里对郑星星多了一层喜欢,但却从没想过要告诉他。 毕竟,在当时的校风严格的环境下,谁敢公开说男女生之间的喜欢呢? 若是同学们知道了,也肯定是要各种取笑起哄的。 倘若是被父母亲知道的话,那便更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她可不敢冒这个险。 但无论如何,小小的草儿,终于是心里开始有了寄托,对同桌郑星星更加的爱护有加。 但郑星星对草儿,却好像只有同学之好,并没有像草儿对他那样的特别。 草儿的内心是极其敏锐的,自己对郑星星的喜欢,郑星星对自己的不够喜欢,她统统都在心里很明晰地直觉出来。 于是,这虽然仍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的模仿性的喜好,却仍给敏感的草儿带来不安全感。 这种把他人当成自己但又担心他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的不安全感,如同一只小舟行驶在狭窄的山河之中,左摇右晃地掌控着草儿面对郑星星的情绪,也是心里一会喜一会忧地左右晃荡得令草儿天天担心。 只是这种担心,对于心里孤单惯了的草儿来说,却是一种略带甜味,又泛着酸味,还含着一些青涩味的青果子,撞开了她心里那扇还未打开过的大门。 从此,她嗅闻到了男女之情的味道,在她的父母亲严厉管制的生活下面,那颗青果子,带着生命的芬芳,在草儿人生清晨的露水里,焕发出奇异的色彩。 其实对于成年男女之间的各种事情,草儿并非不知,她早在父母亲订阅的家庭类杂志上都看过,甚至还在文章里看过如何缓解男女之事后疼痛这样的事情。但她认真地看完,翻过文章看下一篇,觉得这不过是大人们的健康问题,自己了解的目的不过是增长一些健康知识,仅此而已,再无他想。 草儿的心里,对于自己对男女之情的向往,澄静得如同一块没有杂质的水晶,晶莹剔透。 这也就是当周围有同学在偷偷议论哪个女生勾引哪个男老师之类的说法的时候,草儿关注的并不是女生和男老师之间的事情是否真有其事,而是这位女生长得如何,漂亮与否,气质如何。 在她看来,老师和学生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呢?这是完全不合乎道理的,一定是女生们好事当笑谈的。 即便是她自己,也会在心里暗自欣赏某位老师,比如每天喊操的那位刚从中师毕业的男老师,整天笑嘻嘻的,长得很是顺眼,一副斯文儒雅而又略带潇洒的样子,就很讨她的喜欢。 她每次都要站在自家走廊,依靠着阳台望着她心目中的男神老师在操场和空地里来来去去。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没想过除了这样的心灵喜欢之外还能有什么,或者还需要什么,这便足够了。 并且,她还同时喜欢着另外两个风格不同却同样俊朗的男老师,那也不见得有什么问题呀? 因此,草儿对于周围女生间议论的这些男女之事,都是一笑了之,不以为意,听过便忘,倒是见着这被议论的女主角,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看看她究竟怎么就当上了这议论中的女主角。 见到被议论的男老师,她也从不会有什么不良情绪,如同从未听闻过一样地微笑而过。 生发在草儿心里的关于男女之情的这枚青果子,真是纯净得只有树的芳香,并没有泥土里各种肥料的气味。 草儿对于郑星星的喜爱之情,算得上是男女之情,却和成年人的真正的男女之情,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成年男女的爱情无论开初多么的纯粹,到最后都免不了跌落土里,染上生活的烟火色。而草儿对郑星星的男女之心,却是雨后风烟俱净的远山上,凝结的不识人间烟火的烟云,最终并不是落入万象丛生的人间,而是随着烟雨的变化,消失于水天之间。 正文 第45章 姐弟情深 “姐,我们出去操场上玩吧。” “好!走!” 每次弟弟要出去玩,草儿必定是有求必应。 这姐弟俩还是很有缘份的。 当初草儿娘怀孕期间,草儿曾梦见学校门口的河水快涨到了大路上。 梦里的草儿站在路面上看着黄澄澄的河面上伸出来一条墨色的蛇,样子却很平和,也没吐信子,只是摇着头望过来,三角形的脑袋上睁着一双三角形的眼睛,眼神清澈透亮,很是单纯。 草儿把梦见蛇的事情周末回老家时和奶奶说了,奶奶高兴地摸着她的脑袋告诉她要有一个弟弟了。没想到,生下来的果然是个弟弟。 于是,在草儿心里,也总觉得自己和弟弟是有着某种缘分,对弟弟也就分外地好,无论是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弟弟。对弟弟的要求,也都有求必应。 不过,也有两次不小心摔了还没学会走路的弟弟。一次是因为没看住他,不小心让弟弟坐着学步车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把眼圈给搁黑了。 草儿一天都惴惴不安。她担心弟弟有事,也不知该怎么告诉娘听,怕娘不知会怎么责骂自己。 但下午还是被娘知道了。 娘先是发现了弟弟眼圈的黑痕。她问站在旁边的草儿,草儿战战兢兢地将过程讲述了一遍,把草儿娘气得说不出话来,连着几天不让弟弟靠近草儿。 但弟弟就是喜欢靠近姐姐,也便抹了些药膏了事,幸好也确实没什么事。这事后来草儿自己回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 这件事,她心里倒还是感谢上天,也毫不怨怪娘。 再有一件事,便是草儿和弟弟在教学楼上玩的时候,突然觉得空无一人的走廊有些阴森森。她一害怕,便抱起弟弟跑下楼梯。 她脚步跨得大了,十几级的楼梯,抱着弟弟的草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了出去,后半截楼梯基本就是滚下去了。 不过草儿至始至终都想着如何保护好怀里的弟弟,用手臂和肩膀护着他,滚落在平地上时,怀里的弟弟没事,连一点擦伤都没有,草儿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左脚的脚脖子崴了。 但因为弟弟没事,她也不敢告诉父母亲听,装作没事,继续带着弟弟回家吃饭,吃饭后继续出来玩。 但她的脚脖子已经肿胀到小腿肚子上,硬邦邦地红着一只脚,她走路都得一瘸一拐,在校园里的时候,疼得直掉泪。 尽管如此,她仍是硬撑着,不告诉爸和娘。倒是跟着一起玩的三岁的弟弟看不下去了。他拉着她的手非要回家告诉他妈妈去。但姐姐不愿意去,他便拉着姐姐的手硬是往家走,姐姐不走他便大叫。 没办法,草儿也是疼得不行了,便也就跟着弟弟到了娘跟前。 弟弟指着她的脚跟妈说姐姐的脚扭伤了,草儿才将情形大致说了出来,但说得轻描淡写。 毕竟,受伤的不是弟弟,她不需要得到过多的重视,也不用担心因此有更多的苛责。 弟弟虽然很小,从学走路到会走路,从学说话到会说话,只要姐姐有闲暇时间,就都要和姐姐在一起,和姐姐特别的亲热。 每次家里来客人,桌面上摆了吃的,他都会给拿双份,自己一份,姐姐一份。 一开始,大家以为他自己要吃双份,都让他拿一份,吃了再来拿。但他坚持要拿两份,最后坚持不下了,才说是要给姐姐一份。 门外的姐姐听得像吃了一颗乌梅一样,心里既酸又甜。倘若弟弟不给她拿,她是决计不进去拿来吃的。 便是家里的放的东西,弟弟自如地吃,但她不会,并不是有谁规定,而是她心里的那扇门,始终是封闭着的。 再说,她也不愿意自己多吃,她少吃,家里人便可以多吃,她愿意的。 但弟弟不一样,他自己吃,也要姐姐吃。 但她也就是象征性地吃,偶尔一次吃过火了,把桌上的一碟炒花生姐弟两人都吃完了。 爸和娘回来便问是谁吃完了,弟弟说是自己和姐姐一起吃的,不过是他自己吃得多,姐姐吃了很少的。 她赶紧说是她吃得多,觉得好吃,没控制住,娘的脸色便来了,说吃东西实在太没礼数,也不留一些给别人吃。 她心里听了有些难过,便从此更不轻易沾家里放着的东西了,哪怕放坏了,她也不管。除非是父母亲明确说了是给她吃的,一整袋子交给了她,她才留着自己慢慢吃。但也是父母亲不在跟前的时候吃,偶尔正在吃的时候碰上父母亲回来进屋,她便又手足无措,极为不自在,匆匆吞咽下嘴里的,便赶紧收上了袋子,不再吃。 但其实,父母亲并没在意她在吃东西还是在干什么,但她已经不好意思在父母亲面前吃东西了。 这种过度的羞涩,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在有人的场合吃东西,都觉得极其的不自在。 也因此,草儿带着弟弟的时候,尽可能地也都去校园里玩。 教学楼后面的花池和草地上是她带着弟弟,和小伙伴们一起最经常玩的地方。 春天,她带着弟弟在草丛里扑打蝴蝶。 夏天里,她和弟弟一起捉蛰伏在树枝上的青绿色的蚱蜢。有时候,他们还能看见一身青衣的螳螂举着一只臂膀拦住她们玩乐的路上。弟弟总是会让她把螳螂也捉进小玻璃罐里。 但因为小小的他们毫无疑问地认为蚱蜢是专门吃树叶的害虫,螳螂是吃害虫的益虫,便最后把蚱蜢丢给了小伙伴家养的鸡吃。螳螂呢,玩一会便又放进草丛里了,他们还会叮嘱它进了草丛后别再出来被人抓住了。螳螂果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草地周围除了大红花,还生长着一种花,长长的像喇叭花,但又花瓣分为单瓣的八片,张开着,红艳艳的比大红花还鲜艳,黄色的花芯,摘下来,对着花屁股猛吸,便有一种蜜糖一样清甜的汁液。 草儿和弟弟便时常摘了来吸。但每次,他们也都摘一部分,留一部分在剩下来的日子里吸食。 空地过去便是校门口。校门外是百米大道。校道两旁种满了两米高的芙蓉树,一到春夏之交,也是草儿带着弟弟追逐玩耍的好去处。 草儿看着芙蓉树上挂满了圆圆的花苞儿,像弟弟拳头大小,青绿色的绿萼片里挣扎出粉白的花瓣的颜色。 看吧,过不了一天,花苞儿便在清晨的朝阳下怒放舒展。米白娇嫩的花瓣儿层层叠叠,像纯白的绣球蹬在枝头。人们往两边望去,如同两抹白色的云霞。 第二天,粉白的花瓣不知什么时候熏染上了一层粉红,像羞红了脸的大姑娘,前一天粉白的云霞也整个地绯红了脸。 第三天,粉红的芙蓉绣球,成了紫红色,一片紫色的艳丽云霞,熙熙攘攘。 第四天,紫红成了深紫,在很多的花瓣里,已经可以看见枯萎的迹象了。 在这两片的云霞变幻下面,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追逐玩耍的身影。 艳丽的骄阳也成了他们玩耍躲迷藏的大玩具。流火树荫,交替流淌在他们和芙蓉花瓣儿一样粉嫩的脸上、手掌心里。 无意中看见半边深紫半边枯萎的芙蓉绣球掉落树下,落在泥尘中,草儿便会带着弟弟,将这将要陨落的生命的花球捡了起来,系上绳索,再挂回树枝上,在花底下蹦跳。 落日下,草儿觉得,这带着枯萎的紫色花球,也在散发着夺人的动人心魄的光彩。 正文 第46章 知了落在他的背上 校门大道,沿着夺人眼目的芙蓉花树直走拐弯,便是到了乡镇的大道上。 道路两旁是高大的大叶桉,而后便是两边看不见尽头的农田。 暑假里,火热的太阳底下,仍不乏躬身劳作的镇里人。 城里人都是靠着上班领工资。 小商小贩们叫个体户,都靠着薄利多销的小买卖维持家用。 村镇里的人,却无论刮风下雨,都得伺弄着家里这几亩地,否则,家徒四壁,在这南方小镇里,就真的连西北风都没得喝了。 暑假里的骄阳里,弟弟想捉那趴在大树枝桠上的天牛和大知了。姐弟俩便也不怕热,举着着个自制的长柄小网兜,就拉手穿过了校道上的芙蓉林,不知不觉地追着知了的鸣叫声到了大道上,绕着那些高大的桉树寻找着知了的踪影。 好不容易寻觅到了一只拇指大小的褐黑色大知了,结果草儿一扣,还差了老大一截。弟弟在旁边又是兴奋又是焦急地仰着脖子直叫唤。 草儿也仰着脖子,垫着脚尖往上跳,但网兜就是差了一些。她累得直喘气,满头大汗,想停下来歇一歇,但看着兴奋得手舞足蹈,汗珠子挂在睫毛上的弟弟,又继续仰着头往上窜。 一不小心用力过猛,草儿一个跟头扎进了道路下面稍低一截的田地里。她摔了一手的泥土,膝盖上也沾着干干的灰褐色的土。幸好没有砸到地里的秋花生苗,也没伤到自己,草儿悻悻地拾起网兜。 路边的弟弟一开始是紧张地看着掉下去的姐姐。他一看姐姐没事,只是满手的泥巴,便嘻嘻地乐了。 他伸出白嫩如同莲藕的肉乎乎的小手,把姐姐拉上来,帮着拍干净姐姐膝盖上裤子的泥土,探头询问: “姐,还可以抓那只知了吗?” “当然可以,抓不到这只,我们就再找另一只来!” “嗯嗯,姐姐,你膝盖疼不疼?” 弟弟掰着姐姐的手指查看,一边问。 “没事,就是……就是……哈哈哈……” 草儿一边回答,一边乘弟弟不注意,将手里的泥巴摸了弟弟一脸。 姐弟俩乐得蹲在地上互相嘲弄着大笑。 就在草儿快要捕住一只知了时,它竟然展翅凌空一飞,落在了一个一米远的蹲着的后背上。 草儿弟弟紧张得不敢出声,担心惊跑了这近在咫尺的宝贝。 草儿轻着手脚,伸着网兜往那灰褐色衣服的背上轻轻一扣。 那灰褐色的脊背一颤,便不动了,任由草儿的网兜扣在自己的背上。 弟弟一颠儿一颠儿地走前去,接过姐姐手里的长杆。草儿再蹑手蹑脚地靠近那个灰褐色的后背,把手伸进网兜里,轻轻捏住了受到惊吓却在网兜里笨拙地打转的知了。 终于抓住了! 弟弟一改张口无声欢呼的样子,开始哇哇大叫地跳跃起来了。 草儿开心地将知了放到弟弟急不可待的肉乎乎的手掌心里。 那几乎是匍匐着的灰褐色后背,终于稍微立了一些起来,转了个头过来。 草儿看见了一张晒得油黑的脸,和一双圆溜溜的透亮的眼睛。看见草儿也看着自己,这双眼睛迅速地躲开了视线,垂下了眼帘,挪过了头去。 弟弟在逗着手里的知了,正玩得不亦乐乎。 草儿则好奇地观察着那又缩了回去的头的后背。 那是个小男孩,也十一二岁,穿着宽大的灰褐色的双侧口子土布上衣,藏蓝色肥大土布长裤,剪着板寸头,在拔着草。 他感觉到草儿看着自己,便头低得更低,拔着地里的草,并不敢抬头。 草儿第一次发现有比自己还害羞胆小的人,便忍不住也同病相连起来。 她知道,对于极为害羞内向的人来说,他们并不是不想和别人打招呼,而是顾虑太多,不知道该如何突破自己心里的障碍,和人打招呼。他们需要的是,他人对他们的主动。 于是,草儿把弟弟拉进来在自己旁边,便也蹲在小男孩的旁边帮着拔草。 “刚刚谢谢你啊,要是你动一动,那知了就走了。” 草儿笑着望着眼前低眉垂眼,认真拔草的男孩儿说。 “没事,我知道你们在捉知了。” 男孩仍然低眉垂眼,却裂开嘴笑了一笑,略带羞涩。 他们是同类,草儿可以肯定。对于他们这一类内向胆小的孩子,笑容是彼此最好的通行证,习惯以笑容打招呼,也都在笑容里无一例外地含着羞涩。 “啊?是吗?你怎么知道的?咯咯咯……“ 草儿总是能让人觉得好像和她一见如故——只要不是和父母同一个年龄段的人,草儿和奶奶辈的在一起,自然地讨人怜惜,和同龄人一起,她毫不生疏,单纯地敞开自己的心门,让对方也就毫不防备,自然地也向她敞开了心门。 “嘿嘿,我听见你们在后面叫喊了!” “那你怎么知道知了落在你的后背上了?” “当然知道了,它一飞过来我就感觉到了,落我后背衣服上时,我也知道了。” 敏感的孩子,不仅内心极其敏感,知觉也是极为敏感。 “哇!你好厉害!” 草儿由衷地赞叹夸奖着。 她在父母的苛责中生活,心里极度渴望赞许,便自然地对他人也能敏锐地多看优点而积极地赞许着了。 似乎,天然地,这女孩儿懂得己所欲,便好施于人这一道路。 听见草儿的赞叹,男孩油黑的脸上似乎也冒出了点红粉。 他始终不太敢抬头看面前的女孩儿,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来表达自己对这场交流的满足和愉悦,以此让交流着的对方能及时收到自己的心里讯息。 “诶,你拔掉了一棵花生苗……” 小男孩圆溜溜的眼睛终于落在了草儿的手上,而后攀登上了草儿的脸上。 “哎呀,那怎么办……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你,你是不认识花生苗吗?” ”我,不是呀,我认识,就是一不小心……“ 草儿看着男孩狐疑的眼神,很是不好意思。 她其实对花生苗,的确不是很能分清。小时候和叔叔姑姑们一起去拔过花生,可那都是长大了的花生苗,而且注意力都集中在拔起来的一摞花生果儿上,从没仔细注意过这花生苗的长相。她也吃过隔壁姐姐偷了来的几颗生花生苗,但当时也都聚焦在花生苗嫩白多汁的脆甜的味道上。 “姐,它飞走了!姐!” 旁边的弟弟摇晃着草儿的胳膊,指着在田地里扑腾的知了。 草儿起身帮弟弟抓回了知了。 “姐,我们还捉知了么?” “不捉了,一只就够了。” 虽然课堂里老师说知了也是害虫,专门吸食树汁,但草儿还是不忍心。 “地里也有小蜗牛。” 小男孩从草叶里扒出一只蜷缩在壳里的蜗牛,放在掌心上,伸出来给弟弟看。 “哇——” 弟弟的注意力瞬间被小哥哥手掌心里的蜗牛吸引住了。 ”它会伸出头来吗?“ ”会的呀,只要别动它,它就慢慢地伸出头来了。“ 小男孩把蜗牛放在了小弟弟摊开的肉纷纷的小手掌心里。 花生地里,一双黑红的,沾着泥土的干瘦的手,捏着蜗牛,放在了一只在阳光下白得晃眼的小多肉手心里。 草儿不经意地转头看着这一幕,眼眶没来由地突然热了起来。 “姐,我们明天还来哥哥这里抓蜗牛吧?” 很显然,小家伙被手中慢慢探出触角的小蜗牛吸引住了。它探出触角感觉到安全后,便开始摇着头在手掌心里蠕动,留下一条湿湿的液体的痕迹,不一会儿便在阳光下变成一条白白闪闪的固体的痕迹。 弟弟的手托着小蜗牛,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了他手中的小蜗牛。 然而,最吸引草儿小弟弟的,是这田地里有着很多的蜗牛,他可以自己无穷尽地像小哥哥一样扒拉着草叶,找出很多的小蜗牛,让它们赛跑啊、玩过家家啊,乐趣无穷!玩完后,他可以自由地选择将这些蜗牛带回家还是留在田土里。这可比姐姐捕捉知了有趣多了。 如果是捕捉知了,要劳动姐姐,而且很难捉到一只。他们好不容易捉到一只,又玩得很孤独,不如蜗牛来得尽兴。果然还是小哥哥的小蜗牛好玩。 草儿也很愿意来,觉得有伴了。 “好的,那我们明天还来。你来吗?“ 草儿征询地望着面前的小男孩。 他听着草儿和弟弟的对话,手里一直认真地拔着草,没有停下。在他的身后,长长的一陇地已经晒了一长条的草的尸体。 草儿和弟弟一边说着话,一边蹲在小男孩的旁边,跟着他往前挪移。弟弟自然也跟着姐姐和小哥哥下意识地挪移着。 太阳落在土里,落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身影,分不清是大人还是小孩。不远处,一群大人也散落田间,在辛劳地劳作着。 草儿其实很想问问小男孩怎么自己一个人在一块田地里拔草,他的父母呢? 如果明天来,他还是自己一个人来吗?还是跟着父母一起来呢?若是跟着他的父母一起,他们会介意她和弟弟踏了他们家的田地,影响他们家孩子拔草吗?对于和自己的父母亲同辈的人,草儿还是会有些犯怵的。 不过,草儿也已想好: 等明天来了,如果男孩儿的父母亲也来了,自己和弟弟便呆在田梗上,不下来便是。如果他的父母亲和蔼,便让弟弟和今天一样,别踩踏了花生苗,在旁边捉蜗牛玩,她自己帮着他们家拔草,也应该不会让小男孩为难了。 她竟然也和弟弟一样,有些期待明天还来这块花生地里玩。 这种期待,竟然比放暑假前的平日里上学时想见到郑星星的期待还甚。 正文 第47章 他们才是孤儿 “你叫什么名字?” “云峰,李云峰。” “啊?和我姐姐一个名字,我姐姐也叫云锋呢。不过我们不姓李,就姓云。我叫云君生。” “你也叫云峰?” “嗯,锋利的锋,你是哪个锋?” “我是山峰的峰。” 草儿没想到,男孩的名字竟然和自己这么像,如果单单就这么一叫,都分不清谁叫谁呢。她忍不住轻笑起来。 暑假剩下来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草儿和弟弟几乎每天都往花生地跑。弟弟玩蜗牛,玩得不亦乐乎。草儿呢,则帮着李云峰拔花生地里的草,用小铲子松土。 每天对于草儿和弟弟君生来说都是快乐的。对于李云峰来说,能每天见到这姐弟俩来给自己作伴,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他不戴草帽,脸晒得黑得不能再黑,草儿和弟弟也在这半个月里黑了不止一圈。 草儿不止一次地提出想带弟弟去李云峰家里玩,但他似乎都讳莫如深,不愿意带他们去。而且每天他也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并没有见到他们家其他的大人。草儿觉得很奇怪。 “这好几亩地都是你们家的吗?” 草儿好奇地问。 “嗯,是我们家的。” “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呢?” “我一个人,这一个暑假就可以把这几亩地都拔完草,松好土呀。” 小男孩始终是安静地回答。 “你们家门口有井吗?” “有呀,有一口摇井。” “哦,我们家门口那一口井是吊井。水特别清甜,像这样的天我们回家把水吊起来就咕噜咕噜地喝了。可甜可甜啦。” 中午12点,太阳热得像一个落在半空中的火球,田地里的土能摊熟一个鸡蛋。 “姐好热啊,咱们回去吧。” 草儿弟弟在一旁热得受不了,一脸苦瓜相。 “去你家好吗?今天我爸妈不在家,然后没有人做饭,我和弟弟都没有饭吃。” 草儿央求着小男孩。 草儿提过很多次,想去小男孩家玩,但是小男孩始终是沉默的。 “是呀,哥哥,我们今天在家没有饭吃,去你家做饭吃好吗?” 李云峰终于熬不住弟弟的请求,站起身来说: “走,我们回家吧。” “哦,今天可以去哥哥家吃饭喽!” 草儿和弟弟欢天喜地地跟在小男孩的后面。 十几分钟后,李云峰把他们带到了村里一个房子的门口。 门口的旁边蹲着一只大黑狗,看见他们来了,便摇头摆尾起来。 门是开着的,客厅里有一个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长得很瘦小,扎着两个冲天辫。看见小男孩他们跨进来,抬眼叫了一声哥哥,便又低下头去,自顾自的玩着手里的火柴棒。 “你们就在这玩儿吧。琴儿,你带着弟弟一起玩儿。” 草儿跟着李云峰走进了厨房,厨房里正蹲着一个男孩在炉子旁生火煲饭。 这个煲饭的小男孩应该有八九岁,看见他们进来厨房,扬起扑着锅灰的笑脸朝他们咧嘴一笑就又低头对着炉子吹风。草儿看见他的豁牙,也看见了他笑容里同样隐含的羞涩。 “这是我二弟李云河,外面是我小妹李云琴。” “你们是云子辈?” 草儿一听这名中间都有个“云”字,便顺嘴问了一句。 “嗯,我还有一个堂弟,上午跟着大人们出去卖菜了,叫李云图。图纸的图。” 李云峰像个小大人一样给草儿做着介绍。 “那你爸爸妈妈呢?他们中午不回来吃饭吗?” “他们,嗯,我爸前年病逝了,妈去年也在田地里干农活的时候倒在田地里,发现的时候已经救不了。“ 李云峰的脸色闪过一丝忧伤,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平静。 草儿听了心里碎裂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伤心,也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她望着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不愿意带自己来家里,因为他不想得到过多的怜悯,也不愿到处传播,尽管可能他们村镇的人都知道。 ”我……“ 骤然知道这些的草儿还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什么,又能为他做点什么。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村里人都很帮衬。农忙时村长李根叔叔都会组织村里来帮我们家收割种水稻,我们那两亩花生地,也是他们帮我们种的,只是除草松土这样的活儿我能做,也就不想麻烦大家。“ 李云峰一边从地上捡起几根丝瓜刨了起来,一边接着说: ”自从我爸去世后,我和弟弟的学杂费都是学校给免除的,吃喝用度,每个月村委会会给我们仨每人一个月30元,加上多了粮食让村委会帮着卖,一年下来能有三百多的钱呢,够我们用了。“ ”不过,自从妈妈走了后,妹妹老是问起妈妈去哪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了。“ 李云峰手里的切着菜,说起妹妹找妈妈的事,忍不住停了一下手。 草儿看着眼前这个男孩,说起家里的事情来就像个大人,对比起来,自己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心里很是羞愧。 “我堂弟也是,他是爸妈离婚了,爸爸去广州打工了,妈妈不知去了哪里,没音信,剩下他和一个弟弟,在家里,和奶奶一起。” “他家就住我家隔壁。” 李云峰不等草儿说话,自己就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说着自己家里的这些事。这些本是大事,足以让一个家倾覆,但他说起来,却语气清淡。也许事情发生时的苦痛都埋藏了去,留下的,不过是要生活的理性吧。草儿心里在默默地流泪,第一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另外的一家人。 “云峰,那云琴上学了吗?” “没有呢。下半年根叔说让她去村里的学前班跟着,跟两年到7岁就上一年级。我妈走后,都是跟着奶奶一起的,奶奶平时管着我们和两个堂弟。” “哦,那奶奶呢?” “小堂弟6岁,调皮,老爱跑外面,估计是找他去了。” 午饭很简单,一盆丝瓜鸡蛋汤,一碟青辣椒炒茄子,一碟清炒葫芦,一碟红薯叶,一碟豆豉青辣椒炒苦瓜。再便是李云河烧的白米饭。 菜都是李云峰炒的,李云河完成他的米饭任务后,便被云峰派去了找奶奶和小堂弟回来吃午饭。草儿弟弟君生和云琴一起玩火柴棒和小石子儿玩得不亦乐乎。李云峰说自己的大堂弟跟着大人们去卖菜中午不回来,下午才能回。 他们都等着云河去把奶奶和小堂弟叫回来再起筷吃饭。 正文 第48章 可怕的蛇 “哎哟,云峰,你做好饭了呀?” 一个老人,后脑勺顶着满头银发梳成的髻子,气喘吁吁地跟着一个活灵活跳的六岁小男孩的身后,进了门。 “嗯,奶奶,云元,快来吃饭。” 李云峰赶紧起身去扶老人坐了下来,拿了一个空碗给跑在饭桌旁的小堂弟云元,再拿起奶奶面前的碗去厨房盛饭。 “君生,云琴,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草儿也帮着招呼着,俩小孩儿才停了手。云琴拉着君生去门口的水井旁的脸盆里洗手,君生淘气地跑到井台旁边,抓着摇手便猛力地摇了起来,水哗哗地落在脸盆里,溅了云琴一身。 “君生,别玩了,快洗手吃饭。” 草儿见状赶紧跑了出来,拉着君生就把他的一双小肉手就往脸盆里浸。 草儿带着弟弟回到饭桌,只见云琴早已乖乖坐在旁边。正在往她旁边的一个空碗上夹着菜,一边夹一边稚嫩地说: “哥哥,我先给妈妈留着点,要不她回来就没吃的了。二哥哥,你不许偷吃。” 草儿愣了愣。李云峰正带着云河给大家盛饭。 “你是帮我们家云峰一起拔草的好闺女吧?” 李云峰的奶奶一脸的慈爱看着草儿。 “我们家这些孩子苦,都没了爸爸妈妈在身边……” 老人忍不住撩起衣襟擦起了泪。 “云琴一直吵着要妈妈,我们就和她说妈妈每天都出去干活,等我们都出去了的时候她就回来休息。所以见不着。这孩子就惦记她妈妈回来没得吃,非得每次吃饭都给妈妈留着点,我们也就由着她了,你别见怪啊。” “嗯,奶奶,您别伤心,云琴都还小。等她再大些就好了。“ 草儿也好像瞬间老成了许多。她心里没有像老人一样的哀伤,而是暗暗地想着要怎么才能更好地帮到李云峰一家。 “唉,说起来,云峰是个懂事的娃,带着家里一群弟弟妹妹们,也让我省心不少。” “云峰他爸是得了胃癌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一开始也是疼,农村人,顶得住,也没想过要去医院看,顶不住去看的时候,医生就说治不了了。” “他妈妈去年在地里被蛇咬了,是因为那块地周围都是草丛,春天里蛇都出洞,谁知就被她给撞见了,被咬了好几口,等发现的时候,人都没了,去抬她回来的人说,队里的人说,看那情形,当时可能疼得挣扎了好久,后来昏迷了过去。当时山里人少,那块地是他妈妈想开了来种豆子的,现在也没人敢去了。“ 李云峰的奶奶跟草儿念叨着,好不容易来一个能听她说话的小姑娘,她心里装着的伤心话,便也都自顾自地流了出来。村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事,但也都忙得很,虽说都会照应着云峰他们家,但也的确没功夫去听云峰奶奶这些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也就是一些闲了坐在村头聊天的老头老太太听了跟着抹一遍眼泪,回家再叮嘱家里的青壮的子女们要多照顾照顾老太太一家子。 但这蛇的厉害,草儿是有所听闻的。山里的蛇有一种全身都青的,当地叫竹青蛇,是没毒的,但其他的蛇,农村人并不都认识,有好像是有毒的,只是毒性强弱不同。 在这南方的农村,且不说山里,便是人家里,也是常常溜进来蛇都是常事。草儿就在外婆家厨房的窗户上看见过一条蛇挂在铁栏上,当时把大家都吓得够呛,还是大舅舅把它给弄走了,当时草儿吓得捂上了眼睛不敢看一眼。李云峰妈妈碰的这蛇,应该就是有毒的,而且毒性应该还不轻。 草儿不敢想象云峰妈当时被咬的情景,赶紧转移注意力到饭桌上。幸好李云峰也从厨房出了来。 “奶奶,您快别说了,菜都凉了,您快吃。” 给大家盛好饭的云峰和云河坐了下来。一看奶奶的样子,就知道奶奶又把家里的事都说了一遍了。他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神色,小小年纪,便当起了家,不仅当得有模有样,还在经历过这些事情后更是少年老成。 草儿不想气氛太沉闷,也不希望云峰好不容易招呼自己和弟弟吃饭便让他心里过意不去,便开始赞叹着云峰的菜的好吃,直把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云峰也被夸得不好意思,云河则一边吃着一边偷摸着抬眼溜草儿一眼,跟着乐,偶尔还朝君生挤眉弄眼。至于云元,则端着碗也是闲不下来的,拿着小板凳当饭桌,吃一口饭玩一会手里的小木头玩具。 云琴倒是乖,跟着哥哥们端坐在桌上吃完了这一顿饭。 草儿习惯性地收起了碗筷,李云峰奶奶在旁边看着一边啧啧地赞叹着这是个好姑娘,李云峰却赶快夺下了草儿手中的碗筷,自己抢着去洗了。 厨房里一个农村的大灶台,连着一个小一点的煲饭的小灶台,旁边放着一个圆形的松树菜板,在灶台的对面墙上嵌入着一个窗户大小的带门碗筷柜子,洗好的碗筷都放在柜子里,而后就啥也没有了。 客厅里也是一张老旧的长沙发,一张吃饭用的原木桌和六张到膝盖高的小四方木凳子,三张老竹子编制的矮腿靠背椅子,两张小孩儿坐的小木板凳。门边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储物柜子,也是旧得很,至少用了五六年。 李云峰奶奶本来想邀请草儿和君生一起进她房间拿夏收的花生吃,但推开门,草儿看见里面也是黑乎乎的,便没带弟弟进去。李云峰堂弟家也和李云峰家差不多。 “你们先玩会儿啊,现在可别出去,太阳实在太大了。” 云峰奶奶一边看着云元,不让他外出,一边对着李云峰和草儿说。 “嗯,一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也给草儿和君生戴斗笠。” 李云峰虽然知道草儿的名字和自己同名,但他还是习惯叫草儿的小名,亲切。 君生早就和云琴围在井旁边摇水玩了。 草儿知道李云峰竟然和自己同年级,只是不同班,难怪不认识了。 李云峰的二弟李云河比草儿小两岁,低两个年级,他因为从小身体过于瘦弱,父母在时总是对他更照顾些,父母走后,哥哥李云峰则不让他跟来地里干活,担心他受不了七八月的暑气,便留他在家里和奶奶一起照看小妹和小堂弟。 听奶奶说云河的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九十五分以上,至于云峰,奶奶没说,草儿看了一眼已经坐在竹簸箕旁剥豆壳的李云峰一眼,她也不好问。 “听说你们班的林汉土很能打呢?” 草儿忍不住八卦了一把。林汉土可是全校闻名的打架大王。 “哈哈哈,大家都叫他‘汗滴禾下土’,他的汗都是打架时出的……“ 云河忍不住抢先回了嘴。 李云峰瞪了正在拿本子出来准备写作业的二弟一眼,云河便伸了伸舌头,赶紧低头继续翻书。 ”是,不过他其实人很仗义的。挨打的都是该打的。“ 草儿听见这句话从云峰嘴里吐了出来,很是吃惊,看来,李云峰同学,也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好惹的了?但草儿从没听过打架的名单里有他呢。 云峰不再说话,只管剥着手里的豆荚,并不去注意在旁边帮着忙的草儿。 正文 第49章 回眸相望的秘密 五年级上半学期开学第一天。 “你怎么晒这么黑?” ”去黑社会转了一圈呀?“ ”哈哈哈,是去的非洲吧?” “哈哈哈……“ 草儿的皮肤从白糖色晒成小麦色,她前后位置的同学打趣她。 她四年级的同桌郑星星却并没有和她坐在一起。他穿着校服,坐在隔着草儿好几个位置的她的斜后方。 草儿习惯了坐中间二组的第二排,但好像郑星星没这习惯,虽然他和草儿整个四年级都同桌在二组和三组的第二排。 草儿抬眼望去,他此刻正在低头认真地写着什么,仿佛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这个同桌。 草儿转过头来,继续和同学嬉笑,心里竟然平静了很多。 想起四年级时,一天不看见郑星星一眼,草儿心里便无比不自在。碰上五一和国庆、寒假这样的长假,草儿简直就是煎熬。她恨不能跑到他家去看一眼他才作罢。晚上睡前必定是要想象一遍和他在一起的情形才能睡。 但不知怎么了,这个暑假竟然差点淡忘了他,最近晚上忙着赶作业,也是一倒床上就睡着了,连要想他的想法都没来得及出现。 前半个暑假草儿几乎都在奶奶家和两个外婆家呆着。回家来弟弟君生就是太吵人了,天天要出去玩,碰见了李云峰,于是帮李云峰干了几乎快半个暑假的农活,便给忘了。 看来,干农活的确是去除胡思乱想的好方法,草儿眼前不禁浮现出和李云峰在田地里拔草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微笑。但她猛然又想起李云峰一家人的情形,刚刚扬起的嘴角却是撇了下来。 五年级照例是换班主任。这次的班主任还是语文老师,男,姓陈,但年龄比较大,估摸着得有个四五十岁,一脸的不怒自威。 但五年级因为又多了些从其他学校考进来或是插班进来的学生,班级同学也都是重新分班的,除了郑星星,草儿周围环绕的同学都是四年级的同班同学,但放眼望去,还是有好些生脸孔。 “郑星星,你做班长。你四年级里做过班长,应该有经验。“ ”云锋,你做学习委员。“ 草儿一听,这是不设副班长了,因此自己从原来的副班长变成学习委员了,也还算匹配。她的学习成绩向来在班里,也是数一数二的。 草儿听完老师对自己的职位任命,便开始翻开本子画小人儿了。 草儿自从四年级以后,除了酷爱读书以外,还有一个酷爱的便是画人像,她按照对人的想象,画出不同模样的小女孩,不过画出来的小女孩形象都是无一例外的清纯俊秀。现在不是讲课,自然是画画的好时机。 不过,刚刚老师宣布郑星星是班长的时候,草儿借机扭头去看了郑星星一眼,似乎他也刚好转头看自己。 草儿在想要不要再回头看看他,但想想这样便是认输了,便低了头继续自己的画作。 他若想和自己说话,自然就来了,再说,明明四年级同桌一年,这会不知道还过来和自己坐一起吗?草儿心下有些气恼。 不过她估计没有发现,五年级的班级里,已经不再是男女生同桌,而是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同桌。 男女有别,在五年级,正式开始了。只是,我们单纯的草儿,尚未有觉察罢了。 不知道李云峰分在哪个班呢?草儿心里动了动,但心里想,不知道也没关系,他弟弟云河上三年级,她到时候找云河去问,再要不然,便去他家地里头,或者他们家去问。 这样想着,下课铃响了,班主任拿起拍了拍粉笔灰走出了教室门,教室里顿时像老师身后炸了的鸟窝,沸腾了起来。 “喂,借根铅笔。” 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指曲着,轻敲着草儿的桌面,她正画着人物里的鞋子呢,差点画歪了,她有些恼怒地抬起头。 “噢——给你。” 草儿抬头一看,居然是郑星星,他微眯着一双圆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和她纸上的画作。 自然,草儿是由刚开始被打扰的些微的恼怒,瞬间变成了极大的欢喜。当然,她也毫无抵抗力地将铅笔盒里最漂亮的那支铅笔递给了心中的贾宝玉。 看着心中的宝玉拿了自己的笔并没有说谢谢就转身走了,草儿心里美滋滋的。她知道,这是郑星星表示亲近。 不过,来借支笔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同学间,平常得紧。想到这里,草儿又告诫自己不可想入非非。 喜欢郑星星,是她心里永远的秘密,她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包括郑星星本人在内。且不说她是多么的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便是自己对郑星星的情感也是美好得不染一丝杂质的。如若挑破了,对她和他反而是一种尴尬,何必呢?但要做到隐秘,便必须是草儿要将对郑星星的情感在心里圈养好,不能越界才是。 但很可疑的是,草儿每次扭头看向郑星星时,都能接得上他的眼神,似乎早就在看着自己。 草儿回想起四年级,就坐在旁边的郑星星,上课的时候从来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一节课下来,草儿偷偷地看他不知多少眼,他也似乎是毫无知觉的。 那时候,看他是一件多么自由的事情哇,自由地转头看,他耳垂后面有粒米粒大小的黑痣,也被她瞅得清清楚楚的,并且,看完后,自己想笑便低着头笑,谁也发现不了。 现在自己要扭头本身这个动作幅度就太大,还要屡屡和他对视,甚是令人紧张,若是被人发现,就更为不妥了。 但这还不够,郑星星竟然常常跑过来和草儿借铅笔了。 草儿心里想,就不会换个东西来借吗?铅笔借多了,万一又被人发现,可怎么办?再说,老借铅笔,不送他一根铅笔,倒是显得自己小气得很了。 有很多次,草儿都想对跑来和自己借铅笔的郑星星说,不用还了,送你了。但心里甜蜜的她又说不出口,担心郑星星误会,以为自己不愿意和他交往了。 说起交往,我们胆怯的草儿和正直的班长大人,从来没想过要单独约会在一起做点什么。他们都是以互相对视一眼,互相借东西尤其是铅笔,和还东西尤其是铅笔这样的行为来达到心神的交流。 当然,还有便是放学时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他们一个往家走,一个往男生宿舍走。两人说是一前一后,中间也是隔着好几个人的。根本比不上现在的小孩儿,幼儿园便开始有直言不讳的男女朋友了。 喜欢,在八九十年代,盛行的是藏在心里头的秘密。彼此回望一眼,便是双方心领神会,最大的甜蜜。 正文 第50章 李云峰家里出事 草儿沉浸在郑星星对自己与对他人不一样的交往的甜蜜中,但每次放学也没一次能见着李云峰。她心里有些担心,莫不是李云峰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吧。 自从暑假里去地里和李云峰一起拔草以来,草儿似乎是吸收了很多夏日的热量,也有可能是太阳的阳光,她在家里竟然开朗了许多。 她脸上的不高兴没有了,也再没皱眉过一次。娘说她几句,她虽然还是不回嘴,却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是朝着娘微笑来宽慰大人,而后自顾自地做着手里的事。这在草儿来说,真是莫大的进步。 最主要的是,草儿的心里,似乎有了主心骨般地不再和从前那么恐惧了。 五年级开学,统共也就四个班,都在一层楼上,只有楼层中间一个楼梯下去,无论在哪个班,只要稍微留心,也总是能遇上一次两次的。 这都一个月了,草儿没见到李云峰的踪影,和隔壁班的同学打听,班里也是没有李云峰这个名字。她跑去贴分班名单的公告栏上张望,那告示早就被别的内容的告示所覆盖住了。 草儿也在课间跑到三年级找李云河,却每次都扑了个空。她一直没看见他,问同学也说不知道。 这可急坏了草儿。这都开学第四周了,草儿决定周六上午自己找个借口去李云峰家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周六一早,草儿跟娘说约了同学去家里写一上午作业,便骑了父亲的自行车飞也似地去了李云峰家。 路上,草儿想起前几天郑星星告诉她和几个同学一起去野外制作树叶标本的事,但顾不上了,李云峰比标本重要。 李云峰家里客厅的门是开着的,草儿探头进去,云琴还是在长沙发上玩着火柴棒。 “琴儿,你哥哥他们呢?” 云琴认识她,抬手指了指客厅一侧的房间门。 草儿想起上次来李云峰家吃饭的时候找个位置是有个门,但因为是关着的,也就没多留意。现在看来是李家兄弟的房间了。 她站在房门口,看见昏暗的屋子里,有两架床,李云峰正坐在进门右手边的床沿上给二弟李云河的左腿拆沙发,准备换药呢。 “李云峰!” “云河,你怎么了?” 李云峰和李云河都很愕然地看见一脸紧张的草儿。 “草儿姐,你怎么来了?“ 自暑假草儿带着弟弟来李云峰家吃过一次饭后,李家兄妹和李家奶奶都知道这个性格平和友好的姑娘。李云河后来还跟着哥哥去过几次花生地里,和草儿、君生一起玩过几回,自然也熟络些。 ”我去找你,你总不在,问你们班里的同学又都说不知道。“ ”嗯,我开学报名那天骑车子不小心蹭了一辆拖拉机,摔了一跤,把腿给摔折了。“ 李云河的嘴眦裂了一下,似乎换药拆纱布对他来说很疼。 ”别动。“ 李云峰不知是顾不上草儿还是觉得没必要打招呼,一脸认真地给床上躺着的弟弟换着药。 ”啊!那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在医院躺了两周多,刚回来没几天。医生也没说多严重,就是腿要慢慢恢复,草儿姐,你怎么不问我疼不疼呀“ 云河还是和往日里一样的调皮。大概做弟弟的,都有着哥哥或姐姐的护着,有理由调皮吧。 ”嗯,能说这么多话,看来是不疼了?“ ”哇呀,疼死我了!“ 云河大叫起来,不知是真的还是虚张声势。 李云峰不理会他,只是换好药后又一圈一圈地缠上雪白的纱布。 ”奶奶呢?带云元玩去了吗?“ ”哥哥说奶奶因为我摔跤住院,一着急就也生病了,在她房间躺着呢。“ 云河说起奶奶,脸色闪过一丝难过。 ”那,李云峰,我们一起去看看奶奶吧。“ “嗯。” 草儿发现,李云峰也和自己一样,很喜欢用“嗯”这个语气词来回答。 云峰奶奶的房门照样是开着的,有李云峰在,草儿并不害怕。云峰奶奶的床头挨着窗户,透过来一些光,照进来,因为是阴天,房间里还是显得幽暗深长。 “奶奶,您好些了吗?” 草儿乖巧地问候着病榻上的李家奶奶。 也许是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原因,对于老人,草儿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哎呦,草儿来了呀,奶奶房间里没有坐的地方呢,你要是不嫌弃,就坐奶奶床上。” 云峰奶奶想支起身子,但没有成功。 李云峰快步上前,还是扶着奶奶躺好。他倒好开水,拿出药,凉了一会,用手摸着茶盅的外壁,觉得不烫了,便将奶奶扶了点起来,拉起枕头,让奶奶垫着枕头,靠在床紧挨的墙壁上,再伺候奶奶将药吞咽下,一口一口地喂水。 草儿在旁边打着下手,心里似乎有些酸酸的东西涌上喉咙。 云峰奶奶吃完药便躺下了,看样子又要睡一会。草儿跟着李云峰走出了房间。屋外的光亮和自由滚动的空气让草儿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一个上午,李云峰都是沉默的。草儿只是跟着他身后,看他做什么,便帮着做什么。 中午时分,草儿正想着是回家吃午饭还是留下来帮着李云峰照顾家里这一老一小两个病号。 “云峰,云河和你奶奶今天怎么样了?” 一个爽朗脆亮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正在厨房忙着生火做饭的李云峰和草儿跑到了客厅。 “根叔来了,他们都好多了。” 草儿想起李云峰曾说过他们家的情况村长根叔总来,帮着照应。想来这个便是他们村村长根叔了。 “这你婶婶做的,我给你们带了些过来。” 根叔放下手里端着的两盘菜——一盘辣椒炒鸡肉,一盘辣椒炒鸡蛋。他便进了云河的房间。 ”哟,小后生恢复得不错啊!什么时候能去石膏啊?” 房间里传来根叔洪亮的嗓音。 “医生说一周后复查,如果没事就可以拆了。” 云河的声音还是脆亮的童音。 “你奶奶怎么样了?” 根叔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在了沙发上,逗着云琴玩,朝着厨房里继续在生火的李云峰大声问。 “我过去看看啊。” 还没等李云峰回答,他便大踏步去了隔壁老太太的房间,看望老太太去了。 草儿听李云峰说云元太淘了,没人照顾,便送到村长家由村长妈给帮忙看着。却没想村长这一个月来每天中午都会亲自端一两盘肉菜过来给李云峰家里补充营养。弟弟云河住院费,弟弟和奶奶的医药费,都是村长从村委会里申请下来的。 正文 第51章 草儿和李云峰 “云峰,你别担心,村里会一直帮助你们家的。倒是你,为长为大,家里老小,都要你照顾,你这十几岁,也顶得了个大人了。” “根叔,谢谢您。您和村里怎么帮我的,我不会忘的。将来我一定要像大家帮助我们家一样去帮助村里。” 李云峰坐在村长对面的小板凳上,一脸认真,语气里充满感激,也透着一丝不可动摇的坚定。 “云峰,好后生,听到你这样说,根叔还是很高兴的,咱李村的人,都是知恩图报的,没有白眼狼。” 根叔很是欣慰地说着。 “不过,你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你毕竟还小,村里帮助你家也是应该的,也是咱们村委会的责任呀。别有压力啊!” 根叔的声音稍微低了些,脸上也有些不忍。 ”嗯,我知道。根叔,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 李云峰的脸上也是一脸认真。 “你说。根叔听一听。” “根叔,我想休学。” “休学?不行!我前天才和校长说了你的特殊情况,说等云河能下地走了,你们兄弟俩就得去学校,你奶奶这边我会安排人给帮着照顾。云琴就跟着云元去我们家,让我们家老太太给看着。” “根叔,我想照顾好二弟和奶奶,等他们都好了,云琴也能去学前班了,我就跟叔叔去广州打工,也能赚钱去。” “哎呦,你这个混小子,刚刚夸完你,怎么就犯浑了呢?” 根叔着急地摆手。草儿也是愕然,没想到李云峰一上午的心事重重,原来是在思考休学的事。 “根叔,弟弟和妹妹去上学,我比他们大,先去赚钱,将来也能让他们过得更好些。” 李云峰执拗得很。 “什么呀!云峰,你是觉得家里钱不够花?村里给你们每个月的生活费会随着你们的年龄增长而增加,小学初中现在九年义务教育,根本不用交学费,学杂费将来都给你们免了,这都是国家对贫困生的资助政策,你奶奶这里,也是有帮助的,你还担心什么?“ 根叔生怕李云峰听不明白,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我想让弟弟妹妹将来上大学。我听叔叔说,现在找活儿容易着呢。“ 李云峰脸上的老成,超出了他的年龄。 “那我明确跟你说吧,你才十二岁,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明确规定的,不让你上学,就是违法,你叔叔说找活儿容易是相对他来说,你不满十八岁,谁敢找你干活啊,招收童工是违法的!” 根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语重心长地对着李云峰说: ”云峰,你想让家里人过得更好,想让弟弟妹妹上大学,那你就更要努力学习,学得更好,做好弟弟妹妹们的榜样。如果你们兄妹三人,加上你叔家的云图和云元,都能上大学,那可是我们村里大大的骄傲呀! 你过好了,才能更好地帮到家里,才能像你刚才说的一样回来帮助村里呀!你如果就只能打工赚点钱,家里好不到哪里去,更别说怎么帮助村里了。“ 村长诚恳热情的一番话,让李云峰的休学念头彻底地打消了。后来他和草儿每次说起村长这番话,不仅仅是感激,更是敬佩,让他看见了更高远的地方。 从此,他那要让弟弟妹妹们考大学的想法,变成了要自己带着弟弟妹妹们考上大学,把日子过好,都来帮助村里。 ”你想考哪所大学?“ 有一次,草儿和李云峰一起在地里收花生时问他。 ”不知道,不过我到时候看看哪所大学的种田专业最好,我便去那。“ 看着李云峰的认真样子,草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还是想回来种田么?“ 草儿原本是想打趣他,哪知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是呀,我就是想回来种田,学更多更好的办法,让大家耕田别这么累,收cd能好。” 李云峰没有告诉草儿,自己的父亲当年病逝其实就是家里的活太劳累,积劳成疾走的。 “那好吧,未来的种田专家。以后我家和我们村里的吃饭问题就靠你了。“ ”没问题。你家就是我家,你村里就是我村里,我想到了办法后,不仅要帮我们村里,还要帮很多的村里。“ 李云峰一畅想起来,神色激动,油黑的脸蛋似乎也泛着光芒。 “嗯,好,我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我上学那会就听人家说了,当科学家最厉害了,bj的清华大学最厉害了,我要考到那里去!” 草儿是个理想主义者,她和李云峰的踏实不一样,她永远活在她瑰丽的想象的未来里。 “好!那我到时候去找你,你也要把你的科学的东西教给我,好让我能想出更多更好的办法来帮助村里耕田啊!” 李云峰和草儿一样兴奋,俩人都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清晨里火红绚丽的朝霞在他们的壮志豪情中隐了去,露出万道霞光落在这两个少年的脸上,整个田野瞬间被笼罩在金灿灿的一片光明中。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峰照顾着奶奶和二弟,也在家里开始自学缺课期间拉下来的内容。草儿还没在未来用她的科研方法教给李云峰,却是很认真地开始周日抽空过来教李云峰自学时遇到的难题,草儿弟弟君生也就跟着一起,刚好能和云琴一起玩儿。 郑星星原本每周六回家,周日都会回到学校去教室写作业,但怎么也没见到草儿,校园里也没见到她带着小弟弟的身影。 “喂,周日下午我们有一场足球比赛,和2班的比赛,你来吗?” 郑星星赶在周五课间去跟草儿借铅笔时说的。 ”周日呀?“ 草儿的脸上显出一丝为难。 “你一般不是周六回你奶奶那,周日就回来了吗?” “嗯。那好吧。这周日下午是吧?几点?” “四点开始。” “噢,好的。我到时候带我弟弟一起去。” 听到四点才开始,草儿心里如释重负。她可以中午趁着大人们午休她带弟弟溜出去李云峰家,教他拉下的功课。四点前赶回来,再如实地告诉娘,带弟弟去看班里的足球赛就没问题了。 “嗯。” 郑星星见草儿答应了,便也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回座位上。但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调回头加了一句: “四点。不见不散。” “嗯。” 草儿笑了笑,答应着。 郑星星和李云峰不同,郑星星给草儿的总是那种见与不见之间的心惊肉跳的感觉,但李云峰,却始终令草儿感到心安心定,像个亲人。 正文 第52章 写作业风波 李云峰家的难关在村长和村里人的帮助下终于熬过去了。 “草儿,你前阵子和我打听的那个李云峰来我们班了。” 隔壁2班的同学一放学就跑来和草儿说。 “噢?那他坐哪排呀?” 草儿习惯性地问座位。 ”最后一排。“ ”啊?这么后呀?“ ”是啊,他最后来的,没座位了,只好坐那了。当时老师问他坐那行不行,他说行呢。“ 他当然说行啊,能来上学,对于李云峰,已经是珍贵了,他定然是不会再有什么挑三拣四的了。草儿心里想道。 她想还是要找时间去看望他才好。不巧的是下午草儿班刚好有体育课。 草儿趁着自由活动时偷溜回教室,经过一墙之隔的2班时,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装作不经意地往他们班后排瞅,果然看见李云峰后背挺得直直地坐着听课,还一边听一边记着笔记,神情很专注。草儿心里很是欢喜,李云峰能来上学,他就一定能学有所成。她替他高兴。 其实李云峰在四年级时的成绩并不突出,这也是为何草儿在李家聊起成绩时李云峰不吱声。 草儿在帮他补习时也感觉到了,有好多四年级的基础知识,他都忘了。 也难怪,家里发生这么多大事,都得这个才十一二岁的少年顶着,他的一门心思都在家里的奶奶和弟弟妹妹身上,还要干地里的农活,能学成他现在这样,已然不错。 草儿想,周末或者放学继续给他补习,让他的成绩能冒尖吧,他的学习理解虽然不是很快,但是但凡掌握了的,都很牢固,能学得很扎实,将来也考个县里的重点中学就好了。 草儿边走边回头望向上课的李云峰,但他好像认真得并没有发现她正从他们教室窗前走过。 当天放学后,草儿一下课就跑到校门口,看见李云峰和李云河并肩走来,她便迎了上去。 “李云峰,你这一周下午放学早点来呀,我帮你再把四年级的行程问题的应用题补习一遍,再有现在老师开始讲工程问题了,咱们一起也把老师讲的过一遍,怎么样?” “嗯。” “那中午一点半,就在教学楼后面的草坪亭子里?” “嗯。” “草儿姐,我也要来。” 李云河一听,也想来凑热闹。 “行,不过说好了,来了可不许捣乱,如果不学习,就出局啊。” “好!我有不懂的可以问你么?” “当然可以呀!” “噢!好耶,我也要考第一呀!” 李云河高兴得跳起来。自从他和草儿熟悉后,听草儿的话甚过于听他哥哥李云峰的话。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草儿都带着君生和李云峰兄弟俩一起,在草坪的亭子里一起学习。君生也有模有样地摊开草儿送给他的田字格,一笔一划地写着刚认识的字。四个人一起,学得不亦乐乎。 “草儿,听说你和我们班的李云峰很熟?” 2班的同学的来问。 “你听谁说的?“ ”我都看见了,你们几乎每天中午都在亭子里一起呢。“ ”噢,我们在写作业。“ ”怪不得他的周测成绩那么好。我也能去吗?“ ”可以呀!不过你去了位置有点挤。嘿嘿。“ ”我搬凳子出去,趴凳子上写。“ 于是,每天中午,草儿的四年级同学,李云峰现在的同班同学李兰儿,也和他们一起写作业。 但自从李兰儿加入以来,知道他们中午写作业的同学越来越多,有好一些也都纷纷像李兰儿一样的搬了凳子趴着写作业。学校并不大,这样的事情很快也被来往的老师发现了,甚至连校长也知道了。于是,五年级的年级大会,再到学校大会,草儿他们爱学习的行为都被当成了一个典范来表扬,美其名曰草坪学习。草儿他们私底下则管这一行为叫做”绿草行动“。 但郑星星并没有参加绿草行动。他中午也一点半来了写作业,但不是在草儿他们的草坪上,而是在教室里他自己的座位上。每次一进教室,他都会在窗户旁往下看,刚好能很清楚地看见草儿挨着李云峰坐着,在各自写作业,或者是在头碰头地交流题目。他看一会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写作业。中间也会再走到窗前往下望。 “班长,你看他们那么趴椅子上多辛苦啊,怎么不来教室写呢?” “噢?是吗?我没太注意,我是写得累了,来看看远处,活动一下眼睛。” 郑星星一边说一边抬手揉着太阳穴。 “班长大人,你说草儿到底是咱班的学习委员还是2班的呀?老帮着别班的人学习,怎么就不好好帮帮我们自己班的同学呀?“ ”就是就是,我也很需要帮助呢,怎么她不来帮帮我呀?“ 另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语气里酸溜溜的。 ”那你还不快去学习,还有闲功夫在这瞎叨叨。“ 郑星星白了身边的男生一眼,自顾自地回座位继续做练习。 课间,郑星星又去和草儿借铅笔。 ”你中午能不能也早来一会在咱班里写作业,班里有同学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 ”说你身为3班的学习委员,却总去帮助2班的人,3班和2班竞争是最烈的,这你也知道的。“ ”我看有意见的是你这位班长大人吧,我晚自习给班里同学答疑,这不算给班里做贡献了?“ 草儿很生气。她认为郑星星根本不理解她,根本就是他自己小气了,还借班里同学的口来指责自己。 看着草儿的嘴翘起来,脸上也有愠怒,郑星星就知道草儿是误会自己了。草儿根本没给他笔的意思,他也就转身回座位。只是,他的心里也是苦涩:草儿,你能去了解李云峰,为何就不能好好地静下心来了解我郑星星呢? 但郑星星从草儿转学就同班,四年级又同桌,几乎朝夕相处,他知道草儿的善良,他也知道草儿对自己的心意,因此也不计较,倒是在想着怎么在过几天后和草儿和缓过来。 正文 第53章 种月亮 郑星星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自从被草儿误会后,他便没再去找草儿借过铅笔,只是每次放学,仍是和从前一样,中间隔着几个人地一前一后地与草儿随行着。而草儿,也知道郑星星放学后在自己身后,但气恼他竟然不再来找自己,便也赌气不再教室里回望他。 再过几天便是中秋。草儿在想着这样的团圆之夜,李云峰家会怎么过,她担心李家兄弟会难过伤心,便想着有没有特别一些的办法让他们开心。但男女有别,她又不能邀请到家里,再说,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家,她没有话语权,也许父母是想给过她,但她从来都把自己当成多余的那一个吧。 望着太阳还没落下的天空,草儿不由得在课堂发起了呆。她的心里并不曾有生母的影子。她也不曾为自己的生母早逝而哀伤,她只是为现在自己的家里对她而言少了些温暖而言感到哀伤。 但李云峰兄妹,却是直接的没有温暖,她觉得他们比她更令人哀伤,她想帮助他们。她决定找一个时间,和李家兄弟专门过一个中秋节,在学校里,那两排芙蓉花的校道旁,或者,在他们家那片花生地里,也可以。 却没想,放学时,她刚走到楼梯口,便看见李云峰站在那等她,看见她来,便递给她一袋子盐水花生。 “家里煮的,晒干了,有你的功劳,你也尝尝。” “花生拔完了啊?” “嗯。” “那我不客气了啊。” “嘿嘿。谢谢你和君生。” “谢我就好了,谢君生干什么,他没捣乱就很不错了。哈哈哈……” “奶奶很喜欢君生,说他将来一定很有出息。” “那我把奶奶的话带给君生,让他得出息些。” “你们中秋节怎么过?” “中秋节?哦,我们不都上课吗?和平常一样,可能村委会会发一盒月饼吧。” “哦。我们家过八月十六,那八月十五的晚上我们一起去看月亮吧。下完第一节晚自习,我们在楼梯口见,如何?” “好。” 郑星星远远地看着李云峰给了草儿一袋什么东西,也远远地看见他们俩有说有笑地走到校门口后草儿才折回来往家走。他并不疑心草儿,但心里也着实大气不起来,手插在衣兜里紧紧捏着的那封信,写给草儿的,还有同时放在信封里的几张好不容易收集来的邮票,草儿曾经想要的,终于又落回了衣兜里,终究没有掏出来给草儿。他想,到中秋的晚上再说吧。 八月十五的晚上,月亮像一个又大又圆的大月饼,出现在天边,慢慢升起,在中心小学的绿树红墙之上,又像城堡上方的圆月,让打眼望去的人,都恍如在童话里。 草儿吃完晚饭,早早地和娘说想上完第一节晚自习便回来带弟弟一起到校门口看月亮。草儿娘体谅这姐弟俩的感情,便也答应了,同时还答应草儿会去和她的班主任请第二节晚自习的假。 君生在一旁听得心花怒放,他虽然已经上幼儿园了,但最喜欢的,还是和姐姐在一起,她总能带他玩一些新奇的玩法。而草儿,去哪里也喜欢拉着弟弟的手,并不是拿弟弟当挡箭牌,而是弟弟肉乎乎的,乖巧又听话,她也很愿意去哪都带上他。 第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一响,草儿便飞跑在楼梯口,李云峰因为坐最后一排,教室后门紧挨着楼梯口,他也很快就到楼梯口,俩人说好到校门口等。 ”姐,月亮真圆!“ ”是呀!我们一起去种月亮,喜欢不喜欢?“ ”啊?种月亮?“ ”我要去,我要去!“ 君生只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哪里听说过种月亮。而且月亮在天上怎么种呢?他极为好奇。 草儿提起早就准备好的小袋子,牵着君生的手,到了校门口,与李云峰汇合。她要给弟弟和李云峰一个惊喜。 ”哥哥,你也来了呢?姐姐说你给的花生,特别好吃,你尝尝?“ 小家伙竟然偷拿了几粒花生在兜里,为了感谢送花生的李云峰,特地给他的。 ”哈哈哈,哥哥是给你尝尝的,那花生因为有你和你姐的拔草松土,打的花生很多,我在家吃饱了,这些还是给你啊。“ 李云峰对着君生比对着草儿话多,笑容也更多。 ”哥哥,我姐说要去种月亮。“ “种月亮?” 李云峰也不由得愕然,他也听说过捞月亮,没听说过种月亮的,这天上的月亮,怎么种啊?他不由得抬头望了望那轮头顶的圆月,又看了看草儿。 草儿抿嘴笑着,不说话,一脸的轻巧。 他们走到校道的左边,从校门口数起的第三棵芙蓉树旁。 “停!” 草儿朝他俩喊了一声,便蹲了下来,解开小袋子,里面是一把小锄头,一个米黄色的家用菜盆子,还有一小袋子的一粒粒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草儿在两棵芙蓉树的中间画了个小圆圈,对着李云峰说: ”你把这个圈里的土松了,君生,你在这帮着哥哥,我去打水。“ 草儿打了满满一盆水回来的时候,李云峰正卖力地挖着土,君生在旁边手舞足蹈地喊着”加油“。她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你们看,月亮。“ 那俩个挖土的大小男孩望着草儿放在地上的一盆清水,里面摇曳着一个月亮,正对着的,是他们头顶上的一个中秋圆月,穿过两侧的芙蓉枝条,高高地悬挂在蓝蓝的天上。月光洒在这三张扬起来的笑脸上,仿佛在对着这三个孩子诉说着千里共婵娟的故事。 ”姐,这是什么籽?“ ”嘿嘿,这是从咱家菜园田埂上收集下来的草籽,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它能在田埂上自己长起来,我们就一定能种起来。“ ”看哦,月亮种下去了,看好了啊!“ 草儿端起水,水中的月亮便晃动得更厉害。水倒了进了埋着草籽的泥土里,仿佛这中秋的团圆之月,也被种在了泥土里。 “来,我们都许三个愿。” 李云峰本来觉得,这只是陪着君生玩的一个小游戏,但看着认真的草儿,他竟然也信了,月亮,被他们种在了这土里,会发芽,会开花,会结成一个个每天晚上升起的月亮,他许的愿里,一个是祝福逝去的父母亲在那边要过得好,没有劳累,没有病痛,一个便是奶奶和弟弟妹妹还有草儿和君生都平安快乐,健健康康,最后一个,竟是希望这种下的月亮能长得好好的。 草儿和君生也都一脸虔诚地对着种下的月亮和天上的月亮认真地许下了他们心里的愿望。 君生希望可以每天和爸爸妈妈姐姐还有云峰云河云琴一起开心地玩,再便是每天都有好吃的,最后也是希望明天就能看见他们种下的月亮发芽长叶。 草儿则希望老家的奶奶和自己所有的亲人们都能不吵架,团圆和美地生活,李云峰一家也都平安健康,最后也是希望他们今晚上种的月亮能像她看见的田埂上的草儿一样生生不灭。 草儿并不知道,在她带着君生往校门口走的时候,郑星星在楼上教室的窗户,已经看见她和君生与李云峰一起。今晚的圆月,对于草儿姐弟俩和李云峰是欢欣的,对于郑星星,却是孤独的,月光如霜,生凉生凉。也许,她并不是那么喜欢他,至少现在是这样。 正文 第54章 草儿心里的困苦 郑星星对草儿的告白信终于还是没能送出去。他默默地将信压在了宿舍里的他那小木箱底下。 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是因为四年级同桌时他对她的冷淡吗?可那时候他们是同桌,朝夕相处,根本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啊,也许,草儿对他的喜欢,只是一时的新鲜,或是孤独寂寞中的一种慰籍吧。 他不恨她,但是,他想彻底放下她。 草儿并不知道郑星星的所思所想,她习惯了他主动来找自己。面对喜欢的人,她是拘谨而被动的。 尤其是四年级,两人同桌,她总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她剪着男孩儿一样的短发,他应该更喜欢长发飘飘的温柔女生吧。 五年级时,他却破天荒地主动来找她,是喜欢她吧,但为何迟迟没有和她明确地表白呢?看起来,似乎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不过是她自作多情,多想了罢。要不,怎么中秋节这么重要的节日,她都能想到李云峰,他却不能想到她草儿呢。 看来便是不够喜欢了。她忍不住在心里很笃定地下结论。 于是,郑星星和草儿,忽然之间,不知怎么便变得生冷起来,有时候不得不照面时,双方也是尽可能地不接对方的话茬,平时走过路过碰见了,也都是彼此低垂着眼帘,头都不约而同地扭向别处,双方都是一副你不说话我也绝不说话的坚决样子。 令草儿没心情去理会郑星星的情绪的,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草儿的父亲生病了。 “草儿,如果家里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往心里去,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啊。“ 中午放学回家的草儿,刚坐下,坐在旁边的父亲突然说道。 “嗯。” 草儿惊异地抬头望着爸爸,草儿父亲的脸上却是轻松的,就像他平时对着同事一样的平常,脸上还挂着笑。一点也看不出为什么要对女儿说这样一番奇怪的话。 父女俩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草儿娘便从学校食堂回来,带着君生进了屋,一家四口便开始吃饭,照样是除了君生一边吃饭一边自言自语地玩的声音外,谁也不出声。 三天后的早上,草儿起床,看桌上没有早餐,正心里奇怪着,草儿爸从房间出来,说已经在前一天帮草儿请好假,今天一家人去医院,做个检查。 草儿不知道为什么,最讨厌去医院,她脾胃寒,常常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也硬撑着不出声,怕父母知道了要让她上医院。她不想麻烦父母,让他们担心,也不想去医院,闻见医院的味道,她便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但这一次,因为全家一起来的县人民医院,她稍稍定住了些心神,不让爸和娘还有弟弟看出她的不适。 粗长的针管从草儿的右臂上扎进去,抽出殷红的鲜血。末了,草儿用医生给的棉签按住刚针管插入的胳膊弯处,看见娘和弟弟也一样。幸好的是他们脸上都是一脸的平常,没什么不同,草儿的心里虽然还有些奇怪,但也觉得没什么大事,便没有特别的担心。 回到家,一家人开始忙忙碌碌。午饭时,草儿发现,从前和大家一起用碗吃饭的爸爸,却不知怎么地改用了一个米黄色的菜盆来盛饭,并多了一双专门给爸爸夹菜的公筷。 草儿低头默默地吃着饭,想起前一天爸爸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她的心里忍不住沉了下去,但看父母亲的脸色也是平常得很,没有什么变化,便也不敢问什么。 直到一周后,草儿才从父母亲和其他老师的聊天中知道,原来父亲因为早年过量饮酒,伤了肝,得了乙肝,会传染。也因此,才有一周前的全家体检验血,所幸的是自己和君生还有娘,都是阴性。后来他们还注射了疫苗,应该就是乙肝疫苗了。 父亲的酒是戒了,但却开始了长年吃药的日子。 多年后草儿想起父亲那番话,父亲的笑容犹在眼前,却忍不住心痛无比: 那个时候的父亲,一定是发现了身体的异常,在等着医生的判决,担心万一病情凶猛严重,怕女儿熬不住,便早早地做了交代。而他之所以一脸稀松平常,甚至带着笑容,是因为他不想让草儿担心,也是因为他已经经过了她母亲的一番生死,也便知道一旦死亡到来,谁都阻拦不住,除了面对,别无他法。只是,他若走后,身后的草儿,便是要无论如何完成他这个父亲希望她通过读书过好一生的愿望的。 草儿还是太小,对于生死,怕得很。但听说乙肝是一种常见病,便稍稍放了一些心,她哪里知道,从此,她的父亲,也将在一种难以消逝的病痛的恐惧中度过啊! 草儿娘和草儿说过她父亲这么一病,家里的日子便要比从前拮据。草儿爸一个月工资满打满算一千出头,草儿娘在学校做点后勤工作,收入不过两三百,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草儿和君生的学杂费,而且,还得给这两个孩子留存一些做将来读高中往后的学费用度。 幸好草儿爷爷去县城给一些公司看门,自己的生活能顾得上。草儿爸还是会牵挂老家的母亲和兄弟姐妹,有事回老家时会偷摸给草儿奶奶一点生活费。 但唯一省的,便是他自己的医药费,他的药,原本是每天一次的,但中药贵,便自作主张地变成隔天一次,有时感觉好些,便隔几天才喝一副药。对此,草儿和弟弟君生,是不知情的。 草儿娘曾经蜻蜓点水般地在和草儿闲聊时说过,但父亲从未提过,草儿也还不能体会到父亲其中的苦涩与艰辛,只是一味地担心着父亲的身体,每天临睡前,祈祷父亲的身体能恢复健康。 草儿还是太小,对于生死,对于人世艰辛,虽有经历,却其实仍是蒙昧无知。 但无论如何,因着父亲的病,草儿的高兴,又少了一些。她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想郑星星是否再来找自己,只是每天中午仍和从前一样,带着君生,和李家兄弟及一众同学在草坪写作业。 君生会时常跑去他们种月亮的地方,看有没有新长出来的芽儿。但草儿想到许愿没多久,爸爸就病了,月亮到底还灵不灵呢?她意兴阑珊,由着弟弟去看,自己只管认真读书。 草儿的异样,李云峰也是有所觉知,但看她常常愣神,并不对自己说,便也忍住没去问,担心问了更是惹她伤心。对于草儿,李云峰知道,她只是一味地关心着他人,却从不把自己的心思往外说,他忽然心里有些疼,却也只能如她压着自己的困苦一样,默默地也将心疼隐藏着。 正文 第55章 不明所以,人生初始 父亲生病的事,草儿也在周末回老家时告诉了奶奶。奶奶听了,一脸的忧愁,叹息了一天。 草儿心里懵然无知,却也知道奶奶是在为父亲担心了。她不能理解的是,大人之间这种明明很担心,面上却仍是不依不饶的态度,不是互相伤害吗?她理解不了,也没太多心思去想。回到奶奶这,她的心里,仍是被回来的开心与即将又要面临的离开而难过。 只是,她毕竟在和父母的新家里有了弟弟,有了同学,有了郑星星和李云峰,加之年岁渐长,便也不好意思再哭哭啼啼。 草儿叔叔云刚和云金都相继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女,云刚有两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云金则有了令人称羡的一儿一女。大家都说草儿为长,要以草儿做榜样。的确,那贴在奶奶家客厅电视柜上面的满满的几排奖状,还赫赫然地在呢。草儿奶奶说,要拿来鞭策弟弟妹妹们。 草儿一开始听奶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骄傲的,但是听多了,也便没有太大的触动,那都不过是过去的荣誉罢了。她偷偷地把在中心小学里老师发的奖状也拿回来给奶奶,和从前的那些奖状贴在了一起。 比起拿奖,草儿觉得把奖状递给奶奶,再贴到墙上时,老人脸上的笑容来得更令她心生愉悦。 草儿和小姑姑云秀、小叔叔云一也都是很亲的。云秀个儿比较矮,据说是小时候总背草儿跟着草儿奶奶去菜地给压了个儿。小姑姑初三毕业后便没再上学,听她和草儿说,自己考上了高中,但分家了,家里拮据,她便主动不去了。 在八十年代中期,初三毕业,考上中师或中专,是最厉害的,也是农村学子最好的选择。因为读完三年,便立刻能分配工作,中师的可以去镇里的中小学当老师,中专则根据学的工种到厂里做技术员,既省学费,又能立马看见儿女和家庭的未来。但凡读中师和中专出来的人,不仅工作体面,而且是婚嫁市场的香饽饽,人见人抢。 小姑姑定然是想考中师的,但没考上。倘若读高中,三年学费不说,主要是读完高中还不知道是否能考上大学,上完大学要三四年,又不知工作在哪里,而且女孩子家,上完大学都二十几岁了,嫁人也是大龄不好找婆家,周边村落男孩也都不是农民便是打工的,谁又敢娶一个女大学生呢?因此,上高中的未知数实在太多,便是连小姑姑云秀自己,对这种看不清未来的路,也是不敢走的。 而家里,眼见哥哥们都自成一家,各家有各家难念的经,谁也难以顾上云秀。而且左邻右舍,和云秀同年甚至小两三岁的女孩儿包括男孩儿,都几乎早已出了书房门,回来帮衬家里了,云秀初中毕业,也是说得过去的了。 就这样,草儿的小姑姑云秀,回到了自己家里,帮着老母亲一起耕田种地。 草儿的小叔叔云一,则因为三岁的时候,父母亲发现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如果三岁前发现,通过手术可以矫正。但对于已经三岁的云一,为时已晚,手术风险太大,不能做了。 也因此,云一上村小后被同学取笑,他偏偏又灵敏聪明,自尊心强,胆儿也是兄妹中最大最直脆的,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便和同学闹腾不已,直把小小的村小闹得上上下下,无所不知,云家老云头和老大云新,不知多少次被叫到学校把和同学又哭又闹的云一领回家。 老云头虽然不管家事,但对这个总给自己丢脸的不争气的小儿子,却是气愤难消,回到家来,关起门便是一顿暴打。而回到家中的云一,和谁都很好,唯独对父亲记恨无比,总在背后对老云头指指点点,老云头一旦发现,举起凳子对着云一又是一顿打。 云一本来是一个很机灵的孩子,尤其对数字特别敏感,算数算得特别快,反应也快,却是因为在学校里受同学的取笑,回到家里挨父亲的打,心里一口气出不来,便得了癫痫。小学毕业,家里便没再让他继续上学。他眼见妹妹云秀却能上初中,心里更是心气难平,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年岁渐长,心性不再见长。 也正因为这样,分家时,云家兄弟说要把云一交给政府管,草儿奶奶死活不愿意,硬是让云一跟着自己,并把家当分了一份给云一。 草儿奶奶说得清楚,她有生之年,定是要带着云一和云秀。她要看着云秀嫁出去,让云一则跟着自己,有一口饭便给他半口,直至她百年之后,兄弟们料理不好他了便再交由政府管。 因此,草儿奶奶带着未成家的云一和云秀一,日子确实清苦。云秀一开始也和云一一起跟着哥嫂去地里干活。云刚会告诉云秀和云一什么时候下种,什么时候施肥等等。很多时候,云刚洒了自家田里的除草剂,便也帮着把云一和云秀的那一份田地里的庄稼地也给洒了药。 这样下来,稻米、花生、蔬菜、豆类,草儿奶奶和自己的小儿子小女儿也算是丰衣足食。但云秀听隔壁家的姑娘说去深圳的工厂打工,一个月能挣钱不少,也动了心思,和娘一商量,便决定跟着隔壁的几个姑娘一起去试试。 就这样,刚满十八岁的云秀便跟着同村的姑娘们一起到了深圳,经人介绍进了厂里,成了工厂流水线的一名工人。 云秀开始有了新衣服,也开始每年春节回来便给每个侄女买新年礼物。云秀每年给草儿一套新衣服肯定是少不了的,一个五十元的大红包也是一定有的。有时候,云秀还会给这些侄女侄子们再外加一块她所在厂里的一块手表,说很便宜,也就二十元。 草儿过年的红包想给奶奶,奶奶却死活不要,并偷偷告诉草儿,小姑姑一年打工能拿回来八千元呢,再加上卖米卖花生油的几千元,加起来都悄没声息地成了万元户了呢。这在九十年代初,成为万元户,那还是很了不起的,尤其是在一老两小的农村家庭里,更是了不起的。只是这些,除了小姑姑云秀和奶奶自己,便是草儿知道。 草儿奶奶的钱总是让云秀存大部分到存折里,小部分现金放在床的草席底下。那时候,农村人还是在床板和草席之间垫晒干了的稻草杆儿。草儿从没想过要扒开过奶奶的席子底下看奶奶的钱。奶奶说要给她看,她也和奶奶说不要,自己不用看,相信奶奶。所以奶奶再给她钱用,她摆手不要,奶奶就说席子底下好多钱,非要给她看,她便接了下来,存着自己买书看。 而她每次回家,奶奶都要添菜。有时候是添猪肉,有时候是杀一只鸡,有时候是炒鸡蛋,有时候是做霉豆腐炒豆豉辣椒,夏天还买凉粉和西瓜。这种好,草儿倒是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只是奶奶总私底下塞给她的零花钱,她总是尽可能地不要。 她其实是任性的,小时候在奶奶身边,总是吵着缠着奶奶给她买麦芽糖、冰棍、话梅这些零食吃,但现在稍微懂事,也喜欢吃奶奶留给她的零食,却不再忍心要奶奶额外花销给她买吃的。 但是,奶奶始终,都把她放在心尖上,从没因为分家就生分了她。现在想来,奶奶却是一个不寻常的老人,她自强自立,并没有让年轻人供养着她,而是一生劳作,从未停歇,她对孙女草儿的爱,也从未间断过,一如当年她对草儿生母明清所承诺的一样,只要她在,就一定要尽力地照顾着自己的这个孙女。她做到了。 正文 第56章 离 转眼,五年级过去,如火如荼的小升初就开始了。李云峰在草儿的帮助下,成绩已经从最初班里的中下游,跑到了班级前列,郑星星和草儿的成绩,则一如既往地仍是班级里的排头兵。 “李云峰,你想考哪里?” “你呢?” 李云峰第一次没有直接老实地回答草儿的问题,而是反问了草儿。 “我应该是去县一中吧。我姑姑原来在那上学,说那很好,也是县重点中学。” “嗯。” 李云峰知道草儿必定是要去县重点中学的。县里有两所重点,去一中,也是很好的,听说那里农村学生多一些,校风比较好。他替草儿的选择而高兴。 “你到底想去哪所啊?” 草儿不免有些焦急。她并非一定要李云峰和自己一个学校,他如果想去另一所得县重点,她也是会替他高兴的。 “我可能去对面的乡镇中学。” 李云峰低头着头说。他知道草儿肯定是不依的,但他有他的打算。他不忍拂了草儿的心意,却更不能抛下家里的奶奶和弟弟妹妹不管。 “为什么啊?” 其实李云峰一说要去乡镇中学,草儿便知道了其中缘由,却仍是忍不住质问他。 要知道,乡镇中学就在他们中心小学的对面,那里校风极差,去了的同学基本都纯粹就是混,打架闹事,应有尽有,老师根本管不了,更别说学到什么了,也别谈什么将来的出路,不是打工便是回家耕田,只有极少部分的同学家境好点,能去县城郊区的高职再读三年,出来在县城找个小店铺的活儿了事,除此之外,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我想好了,奶奶年纪大,云河和云琴都还小,都要照顾,我在乡镇中学上学,还能每天回家。我初三毕业时刚好云河上初中,他成绩好,能考县里重点中学,云琴那会也上小学,奶奶只照顾她一个,也还能行,实在不行就寄放在村长家也可以,到那时候我再考进县城重点中学的高中,也不耽误。” 李云峰不知是怕草儿再劝阻还是确实早就想好了,试图说得清晰了然,语气里也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对面那中学几时考上过高中的?更别说考进县重点高中了!你为什么不找你们村长商量?你们村长会让村委会帮你的!你忘了当初村长怎么和你说的?让你要带着弟弟妹妹们考大学!你忘了那会子我们在花生地里怎么说的,你说要去最好的农业大学,学好了回来教村里人更好地种田,还有我们云家村,也等着你的帮助呢!你怎么就忘了呢?!” 草儿激动得满脸通红,情不自禁地朝李云峰嚷嚷起来。她很清楚,一旦没有上个差不多的初中,在农村,根本就别想进县重点高中,进不了重点高中,就不用谈什么大学了。 面对激动得几乎是大吵大嚷的草儿,李云峰默然地低着头。 他不能说什么,他也想像草儿说的那样,上县重点初中,再上重点高中,再考进他梦寐以求的农业大学,实现自己的理想。可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此时的李云峰,已然有了超越他的年龄的成熟。 他知道,自己的理想是为了帮助家里帮助村里,但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不能自私地为了自己的理想置之不理家里的奶奶和弟弟妹妹,他是家里的长子,长兄如父,他必须担当家庭的责任。 帮助家里和村里,不是非要实现理想后再来帮的,而是在一边实现理想的过程中一边照顾着家里,否则,一切于他,毫无意义。他的心里,装着父亲病逝时对他的嘱托,父亲让他要照顾好母亲、奶奶和弟弟妹妹,但是,母亲却没有留住,剩下的他们相依为命的弟弟妹妹和奶奶,他怎么能放得下,自己去城里读书呢? 他相信,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自己意志坚定,照顾家里和实现理想,一定能两不误。 草儿因为是个女孩儿,家里长辈对她其实都是呵护备至。 虽然草儿娘和草儿爸对她是有些严苛,但对于一般农村的家庭来说,不知好多少倍了。 草儿隔壁小伙伴家那个后妈,可是凶狠得很,动不动就一耳光过去,骂得不知有多难听,也根本不管不顾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就这一点,草儿绝对是幸运的。草儿娘对草儿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情况的。草儿心里也是很感谢娘,觉得娘是上天给自己的第二个母亲。只不过她是个天生的完美主义者,又从没体验过真正的母女相处,只是得到奶奶一味的宠溺,便认为娘应该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温暖才对,因此常常因为一味地钻在自己的想象里不懂现实而在日常生活中生出许多对父母亲的嫌隙来。 也的确,草儿父母毕竟第一次当父母,且对这个女儿其实也是很不了解,并不知道对草儿这个阶段和这个景况的小女孩该如何教育才合适,只是想着自己觉着对的方式去对待她,却不想还是让她心里生冷。 但不管怎么说,草儿始终并没有像李云峰那样真正地去支撑过一个家,对弟弟君生的照顾,也仅仅是一个姐姐对弟弟的陪伴,算不得是一种家庭中老大对老小的事无巨细的照顾,自然,也就难以体味到李云峰那种对家的责任感了。 草儿甚至都觉得,李云峰根本就是不想离开这个小乡镇,自己的心血,都是白费了。她委屈地撅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李云峰完全能感知到草儿的情绪,却更加不敢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的女孩子。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担心自己笨嘴拙舌,只会越说越让她生气。但是,她的心意,只怕他这一次是不能承领了。他打定的主意,从来都是深思熟虑,不会轻易改变。 他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她是个带着翅膀飞在天上的理想主义者,他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现实主义者。他只能驻守乡土,别无选择,他也不想有更多的选择。 四月芳菲尽。在去年中秋之夜种下月亮的地方,还真的长出了和草儿家菜园田埂上一模一样的青草,绿绿地爬了一地,也有几根长叶子的,高高地昂着头,竖立在阳光下。芙蓉树上,开始有一些拇指大小的花骨朵儿,在风中摇曳。在花树下,绿草旁站着的这一双少男少女,却是一个生气地高昂着头,一个心事重重地深埋着头。 冬去春来,生长的不仅仅是天地万物,还有这天地万物解不开的心事。他们的不远处,也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静静地看着那阳光下的两个身影。他也满腹心事,却最终长吁了一口气,转身默默地回了宿舍。 没错,那个远远站着的便是郑星星。 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郑星星的心里,着实也放不下心里的草儿。尽管,他们已经不管不顾对方很久,但他相信,他的心里有草儿,草儿的心里也有他。 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只有草儿,而草儿的心里,除了他,还站着一个李云峰。他能理解,能接受,但草儿却一味地认为是他小气,不能容人,不能理解她对李云峰的亲近与帮助。并且,她觉得,像郑星星这么一个父母双全,家境良好的幸运儿,怎么就不能像自己一样也去帮助李云峰一家呢?郑星星对此无法做出任何解释,也只能沉默以对。 而此时此刻,太阳底下,最无奈的,恐怕便是他了。 正文 第57章 适应初中新生活 李云峰到底还是坚持去了离家最近的乡镇中学,那个被当地人认为进去就出息不了的中心小学对面的乡镇中学。 草儿去了县一中,郑星星去了五中,县里的另一所重点中学,与一中齐名。 草儿家也遇上草儿父亲单位在县城集资买房,在小学毕业的暑假及时地搬离了中心小学。但新家的位置离草儿上学的一中还是太远,父母亲便依了草儿的愿选择了住宿,周一到周五都在学校,周六才能回来,周日晚上再去晚自习。 临开学前,父亲在家用钢锯将他那辆男士自行车的横杠锯断,焊接成斜杠,便算是完成了改装,变成一辆女装自行车给了草儿骑。 草儿平生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心里很是不舍,上课时强忍着眼泪。下课铃一响,老师刚一只脚跨出教室门,她便双手一掩脸,泪水扑搭扑搭地从指缝里流了下来。一个课间十分钟,她便流泪哭泣十分钟,直到下一节课的老师迈上讲台。她才低头擦干脸上的泪痕,又开始晕晕沉沉地上课。 她的同桌林仁粒是另一个乡镇来的女孩,瘦瘦的,尖脸尖下巴,眼睛眯眯地转头看着她从下课哭到上课,临了抛出一句:“你怎么这么爱哭?” “我想家。” 草儿瞅一眼女同桌,抽噎着回答,转脸便又泪流满面。 “那我怎么不哭?我也想家。” 林仁粒还是对自己同桌的好哭不能理解。 就这样从开学的第一个周一哭到周五,周六的早上草儿便拿起跑到宿舍楼下的自行车棚里骑上自行车便冲回了家。 家里爸和娘刚做好了早餐,弟弟君生欢呼着姐姐的归来。阳光透过客厅的窗帘照进来,也透过餐厅的窗户照到餐桌上,厨房里更是整个儿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一个家里,亮堂堂的,温暖极了。 开学第二周,草儿仍是课间掩面哭泣,但频率有所减少,中间多了些发呆愣神的次数,但也不跟周围同学说话。末了同桌林仁粒再下结论: “嗯,这个星期好多了。哭得少了。” 但很无奈的是,来到初中后,草儿不知怎么了老爱打瞌睡。尤其像地理课和历史课这种一早就听闻不用计入中考分数的科目,草儿更是在课堂上不可遏制地睡得呼呼地。结果地理老师提问她,她连老师的问题都没听见,被同桌摇醒,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一脸茫然。老师又叫了另一个同学起来,那位同学朗声回答,完全正确。一阵掌声后,那位同学骄傲地坐下了,而她还愣愣地站着,听着老师在做对比: “大家看看,为什么同在一个课堂,有的同学一问三不知,有的同学什么却有问就能回答正确呢?“ 草儿听着老师带讽刺的话语从耳朵边飘过,仍是懵懵然不知这是在说谁。直到老师看见她一脸的懵然,也很无奈地对她喊: ”坐下!“ 她也跟着话音坐了下来,才稍微缓过神来,觉得老师刚那一番话大概是说自己。她一抬头的瞬间,又感受到小尖脸的同桌扭头一直在看她,眼神里满是奇怪的意味。 草儿仍昏昏沉沉地熬到下课。回到宿舍,拿了饭盆和饭票随着人流去食堂打饭。她独自一个人,一边走一边努力让自己清醒。她必须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学这几年来,她都是众星捧月的,从没受过老师这等说法,而且自己无论课上课下,都是表现得很好的,怎么到了初中,却是这样的一副形容呢? 闲下来的时候,无论是在宿舍里,还是教室里,她草儿都想对自己分析出个所以然来,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她把发下来的每一本教材都拿出来,翻一遍,发现没有一本教材让她觉得有趣,无一例外地按章节罗列着,枯燥乏味,而老师在课堂上,基本上也是照本宣科,按照备课本往下念。 本来地理老师是长得最顺眼的一个年轻男老师,他第一次登上课堂讲台时,草儿忍不住双眼发亮,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为了老师把地理学好,但无论是课本里的密密麻麻爬满蚂蚁一样的文字,还是讲台上那英俊老师口里吐出来的一个个术语,都无不令她昏昏欲睡。 草儿终于回味出自己上课瞌睡的原因,便是“枯燥、乏味”四字了。但试还是要考的,分还是不能太低的,无论如何,也得是个中上吧。唯一让她感兴趣的,是英语。 英语老师是个胖乎乎的女老师,姓朝,就叫朝阳,名字和她那张圆嘟嘟的像向日葵的脸倒是有些相配,但最配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朝阳一样充沛的精力,令人但凡上她的课都免不了为之一振。 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朝阳老师的课堂上不是一言堂,而是有着如同打游戏一样的过关式互动和效果检测。 她每在课堂上讲一个小知识点,都一定会有配套的练习来让学生们当堂演练,并且点名一一通过,她点名时你根本摸不着规律,不知道哪次就点到你。 草儿也常常被点到,因此为了回答好问题,她基本都是全神贯注地听好老师每一句话,包括她眼睛近视度数加深看不太清黑板,但硬是靠听声音,比对课本,来记住黑板上板书的发音,来达到老师课堂上的掌握要求。 因此第一次接受蚯蚓文一样的英语的草儿,在这样一个以效果为目标的课堂里,竟然发现自己很是有语言天赋,每次回答问题都是对的。仿佛又回到了小学课堂万众瞩目下,她却毫不在意地次次夺得头魁一样。当然,小学那会她是骄傲的,现在,尽管是答对了,她也只是过关后的如释重负,丝毫谈不上骄傲了。 在高手如林的初中,她不过是一只丑小鸭。 不过,草儿即使做一只丑小鸭,也要做一只不自甘堕落的丑小鸭。她第一次英语单元测试分数是71分,班里最高分是81分。 回到家,父亲也和她说了一句话:“英语很重要,要学好。”于是,晚自习里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说小话,她便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地开始背记单词。第二次单元测试时,她的分数是81分,但最高分是91分。 她仍一如即往地认真听课,认真做练习,认真记单词,于是,第一的人换了好几轮,她却是直线上升,开始拿第一了。 对于她不感兴趣的科目,草儿也开始想到了办法,便是课堂听不进,便自己做对应的练习,通过练习来让自己的大脑入戏,慢慢地,老师课堂讲课,别人都是听新课,她却是用来当成复习的一个重要途径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入学时史无前例地挨老师批,到开学一个月后终于慢慢步入正轨,门门功课都还算过得去,英语和语文写作能在前列,其他科目也能在中上站住脚,综合总排名,她便成了社会上说的最有潜力的中上学生,排名在顺数12到7之间,也算能给父母亲和自己一个交代了。 正文 第58章 苦与美并存的澡堂 这边草儿的学习算是挺住了,没有被冲到下流去,但住宿生活,却又是一大头疼的难题。 草儿所在宿舍里都是同班同学。宿舍里是上下铺的铁架床,挨着墙共三架铁架床,住12个同学。她好像和3这个数字有缘,小学一直在三班,上了初中还是三班。她分的宿舍还是303,三楼三号宿舍,住在第三个铁架床的上铺。 草儿那位小尖脸同桌林仁粒,也在303宿舍。林仁粒作为她的同桌,很快发现和草儿同桌最大的好处便是讨论学习上的问题和心理上的小心结。每每一讨论这些话题,俩人都会从对方的言论观点中受益匪浅。 但在生活方面,草儿可就大不如林仁粒了。虽然她想家但不再那么爱哭,但生活的难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来了。 和同学相处,无论是在班里还是宿舍,对于草儿来说,都不是什么难题,因为她从不主动去找谁相处,都是谁觉着她面善,来主动找她,她便和谁打交道,慢慢地处出脾胃相通的人来。 草儿最初在宿舍里并没有什么话说,安静得很,回来只是默默地打饭吃饭,洗簌睡觉。 所幸的是宿舍里都是同班女生,容易有共同话题。草儿长相与艳丽绝缘,却是招人亲近,面相里一看便是好相处的人,同学都爱和她借个生活用品什么的,草儿也是无一例外地尽力满足要求。有时遇上所借之物手里没有的时候,草儿也是很抱歉地羞涩一笑,同学也并不为难她,反而是自己先不好意思地说让草儿别为难。这样友好谦让几次,大家也就都慢慢地熟悉起来。 但住宿最大的不适应便是洗澡问题。南方无论冬夏,都得天天洗澡才行,这可苦坏了草儿。 其实平时吃饭排队打饭的人也多,但只要打饭菜的阿姨还在食堂窗口,排队就行,只不过人多就多排一会,人少就能稍微快一些。但要说起这个洗澡的事情来,却是个大大的麻烦了。 洗澡在学校可真是艰难得很。下午上课前,学生们就已经把要洗澡的衣物和桶全部放在了澡堂子里。一放学,每个住宿生心里挂念的都是澡堂子,无论男生女生。 说起澡堂子,不得不苦大仇深地多说两句。 县一中是出了名的洗澡难。澡堂子建在女生宿舍楼下面,和食堂挨着。靠食堂的墙面离地面一米处是一排热水水龙头,大概五六个,每个水龙头间隔不到50厘米,所有要打热水的人,都必须来这里打,无论是暖壶接水来喝的,还是水桶接了热水来兑凉水洗澡的。 学校住宿的男女生从初一到高三统共不少于上千人。即使是夏天,男生们能洗凉水澡,那热水旁也是挤得水泄不通,更别说冬天都要打热水。常常“咚”的一声巨响,某某的桶又被某某的痛撞坏了,接着便是一阵叫骂声,但叫骂也好,推搡也好,很快都会淹没在接踵而来的抢热水阵仗中的人声鼎沸中。 那边热水难打,这边凉水也是一桶难求。 凉水的自来水龙头安装在两大块水泥墩子的侧边上。男生和女生的洗澡堂相对而立,中间相隔一块宽十米左右,长三十米左右的空地,空地上便是两个分别宽五六米,长十一二米的水泥墩子,两个水泥墩子的四个侧围上都每间隔半米便有一个水龙头。 男生们在男生澡堂那一边围着打水,在水泥墩子的板面上洗衣服,女生则在女生澡堂的这一侧围着打水和洗衣服,那也是人山人海,过道都是挤得难过一个人。 这对第一次遭遇这阵仗的草儿来说,可真是苦坏了。 本来她就不善于争抢,更别说在这拥挤的人群中了。她只好站在外围苦兮兮地等着人少点了再往里挤,要不就是排着对就被人挤着往前,更多时候是明明快要轮到她打水了,却被挤了出来。 她心里一个劲儿地狂喊:“为什么这些人不排队,就不能文明一些吗?!”正因为这样的弱势,她是个绝对认同规则的人,比如排队。但大家都想抢时间想快一点洗完回宿舍吃饭,早一点去上晚自习。 况且,你若排队,其他人不排队,你便只能吃亏,吃一次亏可以,但每次都吃亏是没人愿意的。于是便是你挤,我挤,大家都挤,你用力,我比你更用力,最后是打架这样粗鲁的事在女生堆里比较少,但吵架尤其是因为洗澡打水而彼此生闷气的大有人在。 草儿这样的弱势群体,能互相帮助的,只有自己的同学,要不,就希望熟悉环境后另找策略了。 澡堂里的格局也是一个大空间,里面是两米高的灰褐色的水泥厚板子,将大空间隔成一个宽一米的小空间,没有门,也是相对着的两排小空间。 学生们下午去上课放桶的时候,就放到了空间里,如果能及早赶到,也算霸了个位置。如果不能及时赶到,那些早到的同学,就会将别人的桶挪出去,自己在那洗。 等你好不容易打到了热水,又兑好了凉水,却没有了洗澡的位置,便只好在旁边等着了。 常常是洗澡堂里中间的过道也是有人洗的。排队的人忍着一身湿也得在旁边站着,否则,便轮不上自己了,而排队也常常排到了澡堂的走廊里。 这洗澡、洗衣、接个水,跟打仗似的,其中的苦,真是无法形容! 最难受的是无论初中还是高中女生,都已经月事来临,很多人都不自觉,换了的卫生巾血淋淋地堆在澡堂小空间的角落里一堆,被所有人的洗澡水冲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草儿每次都苦不堪言,遇到空位里满是恶心物的,也只能把身子一背,脱衣洗了了事。 哎,这些青葱般的女孩儿,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不过,对于草儿这样一个青春期里混沌的女孩子,最大的福气,便是能对那些同样青春的躯体一览无余。 的确,想不看都不行,初中的女生,基本都没发育完全,尤其像草儿她们这些刚上初一的新生,大部分都像根细豆芽。那些初二初三,尤其是高一高二的学姐们,则是人生最美时。她们有很多已经发育得恰到好处。她们洗的时候一侧身,身躯柔和的曲线如绵远起伏的远山,却又比那黛色的远山更饱含雨露的生命力。而洗到最后,女生们举起桶在肩上往下冲水的一瞬间,青春的味道,简直和法国画家安格尔的《泉》的油画里那个将壶罐举过头顶倒水的少女是一模一样的,清纯绝俗,却又更加生动有活力。 当学姐们湿漉漉的头发挂着水珠落在她们光滑的肩膀上时,即便是同为女儿身的草儿,也竟然忍不住目不转睛,迷醉在这一片雪白的肌肤,柔和的曲线中。 草儿可能还没意识到,她和她们,正在真正走入青春里。 那个青春里青幽幽的殿堂,已经向她和她的同学们敞开了胸怀。 正文 第59章 青春张开翅膀,飞翔在光与影中 初一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后,草儿已经几乎完全适应了在一中打仗一样的学习和生活。 她和林仁粒再也不一放学就跑澡堂,而是先在教室写一会作业,再慢悠悠地两人踱步越过操场,回宿舍拿了饭盆去食堂打饭。吃完饭,看窗户下的澡堂人少了一半多,才端着一脸盆衣物,提着个大红塑料桶下去打水、洗澡、洗衣。 别人抢那一时,她们不着急,干脆换过来,哪怕晚自习时最后一个进教室也不怕,只要不迟到就好了。这样,便从容多了,也学习、吃饭和洗澡俩不误。 也就在这个时候,草儿才开始真正感受到在一中的乐趣和自由。只要上好课,完成好作业,她可以读很多她喜欢读的书。最开始是跟着同学读言情小说,但看了两本,看到第三本的三分之一时她就丢开了,一样的套路,一看开头就知道结尾,她看不下去。于是,她开始看散文,读诗歌,也开始接触《家》等这样的经典书籍。其实她并不能看得很懂,但沉浸在那个文字的世界里不断探索的乐趣,却令她迷恋不已。她甚至觉得周末在学校呆着比在家呆着比较好了。 为此,她的父亲周六没等到她回来,周日上午还没见回来,便在周日中午亲自来她宿舍里找她。 连着好几次,父亲一声不吭地进来宿舍,看见的都是女儿正在宿舍安静地看书或者写作业,便放了心下来,不再来找她,由着她自己决定了。 而草儿,每次在父亲来找自己时,问自己是否回家,自己都老老实实地立刻收拾跟着父亲回家。 跟在父亲后面的草儿,已经到了父亲的肩膀高了,她稍微一抬头,便看见了父亲后脑勺藏不住的白头发,心里骤然异常酸楚,想着下周一定自觉回家,不能再让父亲跑来找自己。 但一到周末,比起已经熟悉了的宿舍里自由的空气,一想起回到家里自己的紧张和拘谨,草儿便又忍不住望而却步。谁都不知道,每到周六,都是草儿心里头最纠结的时候。她甚至能在回与不回的问题上纠结一天,从早到晚,终于天黑回不去了,反而心里是极为放松的。第二天一大早又开始纠结。直到父亲又来找她。她又开始跟在父亲后面,对着父亲后脑勺的白发发誓。 周而复始几周后,父亲不来找她,也不再责备她。她也不纠结了,直接自己把每周末应该回家的规则变成了一个月回家一次,就这一次还往往是周日的中午她才回到家。 娘对此多有不满,觉得她把家当旅馆,连住都不住。她回来一趟的确就是为了拿伙食费。但她的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她并不想这样,但每次因为过往中的在家里的焦虑让她对家生出很多的心理障碍,阻挡她回家的路。 然而,她却是爱她的家,爱她的父母亲和弟弟的,她并不愿意从家里拿钱增加家里的负担,可自己又无可奈何地不得不向父母开口。这种纠结的痛苦,常常让她自觉地放在家人的最后,甚至自己把自己排除在外——她在家里的地位,被自己认为是多余出来的。 这种对自己的不重视,不珍惜,以至于她从小学便陷入一种自卑,只是这种自卑在初中后变得更突出,却又更隐秘,隐秘到她都不知道这种自卑已经深入她的骨髓,成为了性格的一部分。 而正是这种自卑,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和焦虑,让她在某些时候非常的拘谨、害羞,也让她升腾出一种不甘心,寻求证明的勇气。她纤细、敏感、安静,可又极为不安分、爱表达、不达目的不罢休。她时刻能感受到追求田园般的宁静与不甘平庸的两种不同的血液在她同一个血管里流淌、奔腾。她善解人意,可又情绪激烈。 她的性格,如同她常常冲突激烈的内心,是一个矛盾结合体。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家里沉闷得难说一句话,在学校课堂这个属于她自己的有关学习的天地里,她却是活跃得很,和同学话语如珠,自己都评价那样的侃侃而谈是一种生理的欲望,而非仅仅是心理的需要,甚至不让她去表达交流,她便会心情郁闷,以至于宿舍里的同学都称她为“语言大师”,觉得她适合当律师。 她却并不喜欢当律师,她觉得那是一个复杂而乏味的职业。她喜欢美,喜欢表达美,她想当一个画家。 矛盾的是,虽然只是初一的她,却又希望将来能过上财富自由的生活,让家人也能因为她过得更好。而当个画家,显然很难保障她这个关于物质的理想的实现。于是她最后给自己的一个目标便是将来一定要成为某个领域的有话语权的人,让自己能活成一个典范。 但她童年时的清华梦,却是彻底地化为泡影了,因为此时的她,内心深处,想要当的,并不是科学家了,便没必要非那理工科最好的最高学府不上了。 也因此,她的文类科目确实学得不错,但她的数学便开始变得有些吃力。倘若当时有一个明眼人能指点她,或是哪怕压着她去拆解那些数学难题,得到一些理科的学习思维,那估计于她未来的人生,也许便会少走很多弯路了。 小镇里的孩子们,大多像草儿一样,有着高远的志向,却并不了解现实的社会世界,只是偏执地活在他们对自己未来的瑰丽幻想中。而一旦幻想被现实的荆棘刺破,他们大多数不是不知所措陷入迷茫,就是从此妥协于眼前身边的现实而无法坚持此前的追求。更有甚者,从一开始便不能超越身边父母亲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现状,早早地就无意识地被这种耳熏目染的生活定了位,便是连幻想也不幻想,更别说什么目标和动力了,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地混着罢了。 外面的天地,于这些小镇上的孩子们来说,实在是很远,他们无法接触到,便硬生生地抹去了人生的一半高度。他们虽然不能说是活着就是为了吃饭娶媳妇,但是读书为了什么,生活又是为了什么,人生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这都是没人去想的。父母亲人是少年的一座山,山既是依靠,也是视线眼神的屏障。加之普遍家庭教育的缺失,孩子们的学习动力,在很大程度是外驱力,被动得很。 而初中的草儿,也只能想到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只是她从小因天性柔弱中的恐惧感和宠溺保护中的优越感,让她既想逃避家里令她生出的不舒适感,又让她在努力地在逃避中寻求证明,也更渴望着更高远的世界里去寻找到属于自己的舒适和自由,至于生命的意义是什么,虽然历经生死,她其实根本未予以觉察。 而这种对外面世界的不断追寻和探索,便成了牵引她一生的难以填平的渴望。这种追寻的渴望,到底是生在她后背的隐形的翅膀还是束缚她走向生活的平淡真谛的绳索,现在真的还不得而知。 正文 第60章 家与亲人 第一次离家住宿的草儿,也第一次在学校过了一个中秋节,这揭开了她从此再难在家中过中秋的序幕,当然,这是后话。 其实草儿在前一个周末其实已经和父母说好中秋那天下午一放学就回家来过中秋。她早就打探到往年学校中秋节如果不逢周末,便都是当晚不上晚自习,让学生们都能够轻松一个晚上,体验节日的气氛。 没想到的是,中秋的下午,学校临时广播说当晚只放一节晚自习,也就是本来上两节晚自习的,改为上一节。 这样,草儿便只能与父母失约,分隔两地地不能团圆了。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圆月,很久没掉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她焦急地想着家里爸和娘还有弟弟在等自己的情景,却苦于没有电话能和父母亲说一声。 那时候,别说是手机,便是固定电话,无论是教学楼还是宿舍区,都没有一部的,连公共电话亭,学校里也是没有的。学生们要和父母亲联系,只能是骑车回家面谈才行。 草儿心里特别难过。周末回家和父亲说起,父亲一边笑,一边说: “我们等你到天黑了,快八点了,还不见回来,就知道应该是学校补课了,才开始吃饭。” 成年后的草儿每每回想起那个傍晚父亲坐在阳台,双手撑着阳台面,笑着和她对话的场景,她都忍不住眼眶酸热。 她和她的父亲,实在交流得太少了,以至于他们这一生中每一次说话,哪怕是吵架顶嘴,她几乎都记得清清楚楚,如同镌刻在心里,时时浮现于脑海。但当她回味这些时,斯人已去,她想回到过去,或者再找什么方式哪怕仅仅是告诉父亲让她明了自己的心意,却都是毫无办法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将此时的情意,好好慰籍在娘和弟弟及其他亲人的身上了。当然,这也是后话。 只是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以前一直以为说的是爱情,却不知道,令人最痛心疾首,绵绵骨疼不断绝的,却哪里是那些飘摇在风中,一吹便散的风花雪月,倒其实是这令人刻骨铭心的亲情啊。劝天下子女,若能有缘读见此段话,还是快快怜取眼前人,于父母膝前承欢尽孝道吧。若是悔不当初,便是一生铸错了。 言归正传。中秋之夜忙于思念家人的草儿,在期中考试后又迎来了一个月圆之夜。 那晚晚自习放学,正对自己的成绩自我满足的草儿,悠闲地迈步在放学的人群中,心情轻松欢快得就差卷起一根草叶吹口哨了,却不料想一抬头,竟又是一轮亮堂堂的莹白满月,月光如水,荡漾在草儿凝望的眼里,她心里不由得起了波澜,如同平静的海面涌起了一排排小浪。她突然想起那晚和李云峰和君生一起种月亮的情景。 有多久,她没想过李云峰,她没想过郑星星了? 过往的时光,那两个男生的身影,又如雨后帘子外的光影里立着的两棵绿树,一颗如桉树,朴实憨厚,一颗如杨树,挺拔沉静。他们,对她而言,有着不同的意义,但她竟然在忙乱的初中生涯中忘了他们。 她忍不住笑话自己的凉薄,决定要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们。兴许,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在初中生涯的伊始,手忙脚乱,很是淡忘自己了吧。 周六的早上,草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早早地收拾好东西,简单吃了点饼干当早餐,便跑到楼下,骑了自行车便往校门口溜。因为期中成绩还不错,早在一周前爸和娘就答应了自己本周末直接回奶奶那的请求了。想到能喝奶奶一起,吃到奶奶杀的鸡,草儿的心,可是高兴得恨不能飞起来。 她一边脚下装了弹簧般地踩着自行车飞往奶奶家,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周日从奶奶家绕道去李云峰家看看他,再从他们村旁边的大路回一中,这真是个完美的计划。 “奶奶!奶奶!奶奶!” 简直一声比一声高,草儿的自行车都顾不上锁,直接丢在后院墙上。 “哎——” 奶奶应答的声音从客厅门外的水井旁传来。 “草儿回来了呀?” 小叔叔云一和草儿奶奶的问话重叠在一起,借着前后门的穿堂风传给了跑进屋的草儿。 “奶奶,我来!” 草儿一看小叔叔正在往井里吊水上来,奶奶提着一铁通的水要进客厅去厨房,便立刻弯了腰下来要帮奶奶提进去。 “哎呦,别溅湿了你的衣服,我来就行,你刚进屋,快歇着去。” 奶奶对草儿是永无止境的宠溺,从不会让草儿干一点活。在老人的眼里,孙女永远都是那个依靠在她怀里需要呵护的小女孩,甚至是那个襁褓里哭啼不止的小女婴儿。 “奶奶,我看看有什么菜啊!” 草儿可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用她干活,她就只管要吃的了。她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跑到餐桌旁。 她揭开客厅圆桌上的竹编圆形大盖子,一看,是一盆清炒奶白菜,一碟芥菜汤,还有一碟酸菜炒红辣椒,跟一碟她最爱的青辣椒炒青蒜和豆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可忍不了,立马跑到厨房,打开橱柜,拿了碗筷便自己去翻锅盖,盛了饭,跑桌旁,一只腿立着,一只腿跪撑在木凳子上,抄起那碟辣椒炒豆豉便往自己的饭碗里扒拉。 这女孩儿,没个形象不说,也不管饭菜是凉还是温,已经呼噜噜地吃了一大碗了。 “哎呀,你这小孩,饭菜都凉了你还吃,等奶奶让你小叔叔去热一热你再吃啊?” 正在来回提水进厨房的草儿奶奶心疼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孙女,这是在学校没得吃才这样么? “不用,奶奶,这样好吃,我就这样吃,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就好。” 草儿一边往嘴里送菜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着,一粒米都粘在了鼻尖上也没觉察,这当儿,恐怕饭菜跑进鼻孔她也未必能知道吧。 只听得厅堂一阵盆子桄榔声。 “奶奶——” 草儿掩遮着一只空碗站在正在剁猪食准备给家里那头猪喂食的奶奶旁边。 “怎么了?” 奶奶正往桶里倒刚烧开的热水。 “你看……” 草儿亮出她手里那只空碗。 ”这草儿,把菜和饭都吃完了——“ 小叔叔在厅堂里大喊。 ”哎呀,你都吃完了啊?” 奶奶吃惊地看着草儿,那煲里一煲的饭呢,那好几盆的菜呢,这女娃,是不是在学校一餐好的都吃不上啊! “嗯,我都吃完了,全吃完了,嘿嘿……” 草儿顽皮而又满足地笑着。 ”我吃了六碗饭呢……吃完又把白菜和芥菜的汤都喝完了,就酸楚还剩一点,奶奶你中午再做青辣椒炒青蒜和豆豉啊?“ “哎呦,我的孙女,看都苦成什么样子了啊?这满满一路子的凉饭菜啊,一准是学校的菜里没有油水,才成这样的。” 奶奶放下手里的勺子,一把搂住孙女的头,自己撩起围裙角红着眼圈擦眼泪。 从此,每次草儿回奶奶家再回学校,奶奶都必须要让孙女带上一瓶烧熟了的家里榨的花生油,让孙女在学校吃饭时浇一勺到饭里,和着来吃。 而草儿每次回来,奶奶都必定是有鸡杀鸡,没鸡能杀时,便是做炒鸡蛋、荷包蛋、水煮蛋、蒸蛋、鸡蛋粥等各式的鸡蛋给孙女吃。 奶奶还教给孙女一招最方便的吃鸡蛋法,就是将生鸡蛋去壳倒进茶盅或饭盆里,再倒入刚烧开的开水,放一小勺白糖,搅拌几分钟后就可以直接喝了。这方法,草儿奶奶给孙女示范一次后,便把母鸡们刚生下的鸡蛋捡放在一个小棉布袋子里,让孙女儿带去学校如法炮制。 从此奶奶家院子里头的那些母鸡,存在的价值便是生蛋,不能生蛋或者是总把鸡蛋生在别人家柴堆里的,便是等草儿回来炖了给她当补汤喝。 草儿自此以后,除了家里的鸡,便不再能吃得下外面餐厅的鸡肉了。用大家的话来说,草儿奶奶是把她孙女的嘴养刁了。 不知道时间是这么蛮横无道,草儿每每在这些幸福时刻,都想张着双手阻拦时间的流过,但最后带走这些亲人的,也便是这被称作时间的。后来,草儿想明白了,她想留住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她的身边的亲人们,但时间并不听从她内心的无数次的请求,仍然让她的一些亲人们不知被何物所带走了。 眷恋在奶奶的宠溺和小叔叔的放任里,草儿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了,她只能再找机会去见李云峰。 正文 第61章 远去的星星 “这刚从家里菜园里拔下来的芥菜苗,用来清炒最是好吃了。” “这鱼新鲜,山塘里,自家养的……” …… 又到周六。一大早,还不到八点,草儿便已出了学校到了县里大街上的菜市场边上。这菜市场已有好多年。供应着城里很大一部分居民的米面粮油和蔬菜。市场里面主要是一些商铺,他们从各乡镇收集自己主营的产品,摆在商铺面上,任人挑选,市场外面从市场墙根到大街边上一溜排开的,多数是各乡镇的农村村民,家里种的蔬菜、养的鸡鸭鹅鱼,山里找的山货,都到这市场里来吆喝。便是这些流动的个人菜把式,也略有不同。有的是以此为主来增加家庭收入的,比如山塘里养鱼的,专门经营这一项,每天都在老地方,慢慢地也就形成自己的气候了。有的则是老人家挑着家里吃不完的应季蔬菜,早上五六点去菜园里摘好,用竹编的粪箕伴着早上的晨光走路挑了出来在市场门口插空摆放的,这种便是不固定的,主要也是老人家或者媳妇儿闲着,也能干,菜园里菜的长势好,能顾好自家吃喝,还能以此换点小钱增加收入的。 平时早上六点多开始直到九点,就是这菜市场里最热闹的时候,更何况这周六的大早上,更是买菜的和卖菜的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的时候,一条大街,这一百来米的一长段,就别想车能通过。小县城小,没有公交车,面包车、长途客车也知道这段路的情况,几乎都不经过市场,剩下的便是来往的骑自行车的人,也多是要下得车来,扶着车头,按着铃声在人的空隙里寻路穿行。 草儿摇晃着脑袋,一边张望着热闹的人群,一边看旁边有没有卖饼干糖果和文具的小店。她这会正打算先趁早去趟李云峰家,而后再从他家赶回自己家,这样,顶多午饭时间就回了家,爸和娘顶多以为她在学校写作业,不会责怪她的。 但她想着买袋饼干给李云峰她奶奶吃,再买袋糖果给云琴,买个铅笔盒给云河,让他们都因为她的到来跟着高兴一番。挑好了老人家能吃的酥软的厚朴的大圆饼,又买了一袋五颜六色的糖果和一个深蓝面色的双层铁文具盒,她扶着自行车,小心地绕着人群走,想着快一些从这过去,好早点到李云峰家,兴许还能帮他干会活,多聊会。 “星——,你等等我!” 一个清脆的女孩儿的声音从草儿的一侧响起,在草儿车头的斜前方,赫赫然的,不是郑星星又是谁?他还是那么瘦瘦高高,不过似乎比从前又高了一些,安静斯文地跻身在人群里,即使听见了有人唤他,也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只是脚步显然地放慢了下来。 “你走得可真快,我就买了个烧饼,你就走到这儿了!” 一个女孩儿从她身边扒着人群,快速地挤过去,追上了前方的郑星星,将手里的一杯豆浆递了给他。 他倒是没言语,接过女孩手里的豆浆便吸着管子喝,看样子俩人甚是熟悉。草儿在背后打量着这女孩,也是他们的同龄人,用素色浅花短丝巾扎着长长的马尾辫,发尾处几乎要及腰,单单背影便是极其温柔,刚刚那声音,虽然似乎是抱怨,但语气里却丝毫没有丁点儿的抱怨意味,倒像是清脆温婉的撒娇了。 本来看见郑星星是一件惊喜的事,但因了这个女孩儿的出现,草儿却没有一丝想要去打扰他们的欲望。她虽然现在是上了初中,比之小学更具大姑娘气息,但头发仍是短短的男孩发式,皮肤虽然早在三年级转学后的一个学期就白了回来,但她鼻梁高,尤其鼻根更是比一般人高,不像她心目中的黛玉妹妹,细细长长的。她脸儿圆圆的,虽然看起来也是个瓜子脸,却是个圆瓜子脸,哪里像这女孩的长圆的鹅蛋脸来得古典呢?更何况,女孩儿跑过她身边时飞起的发丝撩拨人眼神的飘逸,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蓄起呢。 正在揣摩处,哪料那女孩儿竟然手一放,便伸进了郑星星腰的一侧的上衣口袋,熟练地掏出一袋小纸巾来,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白的四方帕一样棉柔的纸巾擦了擦嘴,便又将剩下的一袋纸巾放回了他的口袋中。那娴熟的动作,恐怕已经是天天在一起的,方能这么地默契吧。 草儿在背后看着他们的亲密,就不仅仅是自己不想去打扰到人家了,更是害怕自己被他们所发现。于是想着怎么不被他们发现又能快速地逃离这个地方,让自己的视线能脱离他们的身影,免得心里生出不断的折磨来。 毕竟,他们曾经也算是郎情妾意吧。“切!切!切!”一想到郎情妾意这四个字,草儿的心里便忍不住鄙视自己,还郎情妾意呢,不知羞耻!更何况,郑星星也从未向她表白过,还不定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搞不好,不过就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真是自作多情不知羞,不知羞!草儿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让自己清醒头脑,别有什么过多不良情绪。事以至此,首要的是保护好自己的自尊,不能失了脸面,至于郑星星和这个女孩儿,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也都祝福他们幸福吧。 草儿在扶着个笨重的大自行车,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所幸的是,前面那两个她的冤家,走了不远的一段路,便肩并肩地拐进了五中在当地还算高大宏伟的大门。 草儿这才想起来菜市场就是在五中校门口的斜对面呢,怪不得会在这里冤家路窄地碰上他和他的那个她了。当然,如果草儿这次碰见的是单单仅有郑星星一人,那么她必定会抛掉羞涩,跑过去和他勇敢地打招呼的,说不定还能彼此好聊好一会儿呢!不过,生活在这个早晨里用一个陌生却关系甚为重要的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地敲醒了草儿充满浪漫幻想的脑袋:“生活没有如果!凡事都要趁早!”也不知草儿是否领悟到。因为后来的一件事,又证明了这一真理,只可怜我们的草儿,向来对于生活,都是后知后觉,知道的时候,都已经是发生的时候了。我们后话后说。 且说现在的草儿,痛心疾首地悔恨怎么要挑这个时间点在这段路上走,以至于她遇上了这么一段别人的美好,却是自己的绝望的景象。 她的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既不是想痛快地大哭一场,也不是觉得终于算是放下的轻松感,只是闷闷地堵塞着喉咙口透不过气来的忧伤,眼角里有些湿湿的,可能是泛起了的泪,也可能是菜市场里的吆喝声令她想起小时候在奶奶菜园里自编自舞自唱时落进眼帘的渐渐暗下来的夜色,想起了那时夜幕里逐渐闪亮的星星,挂在她的头顶,似乎伸手可摘,却实则遥远无比。 她和她的大笨自行车拖动着这清晨里的阳光,将鼎沸的市场,和有着郑星星和他小女朋友——我们就姑且这么称谓吧——因为草儿心里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的身影的五中校园,渐渐地消失在身后。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街边不知哪家小店飘出来的歌声。 草儿和郑星星这段曾经潜藏在心底里的少年愁滋味,就此在这个早晨里,如同一根当初他们就读的中心小学的青枝,折断在了他们向前奔跑的青春途中。 她和他,没有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吧。 经年后再回望,时间的风尘里吹走的,不仅仅是朝晖夕阴中的云彩,更是他们那一段渐行渐远的少年心事,如同断了的弦,恐怕再难续起了。 草儿不由得加快了踩车的力度,飞也似地往李云峰家里去。 正文 第62章 李家奶奶的生日 “草儿?” 草儿远远地快到李云峰家门口的那摇井时,蹲在井台旁正在井旁的一个女生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啊!草儿来了!” “李兰儿?” “你怎么在这儿?” 草儿走到井栏旁,李云峰家的大门边儿上,看见朝她大声招呼的竟然是过去四年级和自己同班,五年级和李云峰同班,后来又加入他们当年的“绿草行动”,一起中午在草坪写作业的那位李兰儿。 李兰儿正蹲在一个红塑料脸盆旁钳着鸭毛,那鸭子应该是刚被抹了脖子,浑身湿湿地浸在水里,灰白相间的羽毛飘摇在水面。它黄黄的长尖圆嘴被捏在李兰儿的左手里,李兰儿的右手则捏着一把铁钳,正在一把一把地钳着鸭毛,鸭子的眼睛乌溜溜地,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今年夏天的原野里它奔跑过的晴天丽日,绿水青山。 草儿有些心生不忍,但鸭子早就断气,也是当一种对人类圈养它的仁慈,把肉作为能量奉还给需要它的人们吧。 “草儿姐!” 李云河从厨房里跑了出来,笑得两个眼睛快要眯成一条闪着光的缝,他向来是精力充沛,眼里始终都是光亮光亮的。他跑出来为的就是看她一眼,再亲热地唤她一声,再淘气地笑笑,便又转了身跑回厨房去,估计是灶膛里还等着他生火呢。 “姐姐!” 云琴长高了不少,都到草儿的胳肢窝下了,不再扎她那两根冲天辫,竟然也剪了个和草儿类似的短发,也不知这小女孩怎么就舍得了她从前那两根长长的黑油油的辫子。不过短发落在耳根后,软软细细的,也滑溜得很,看得出来营养不错,她被哥哥们和奶奶照顾得很好。她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弯着嘴朝草儿笑着,露出一排雪齿,羡煞了看见她的草儿——草儿的牙齿,因为常年吃白糖的结果,并没有长得很齐整,幸好右边门牙外翘,看起来让人认为是虎牙,没有凶丑的样子,还算是平添了一份可爱,也就罢了。不过草儿对自己的牙齿,倒是直至长大后,也没嫌弃过,这是奶奶对她爱的印记,也算是对老人家疼爱自己一番的纪念吧。 “姐姐,奶奶今天过六十大寿,兰儿姐过来帮忙呢!” 云琴不待草儿问起,便欢快地介绍了起来。 李云峰呢?草儿心里搜寻着。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却独独不见了这李云峰。 “哦?那真是太巧了呀!奶奶呢?去哪了?” 草儿左顾右盼,却只是问着李家奶奶的去处。 “奶奶去菜园里快回来了!她说今天去拔些萝卜回来炖鸭汤呢!” 说起吃的,云琴是生龙活虎的。这小姑娘,最是爱吃,却不料又收到草儿从城里带给她的漂亮香甜的糖果,更是报喜似的跑去厨房向她二哥炫耀了。 当然,李云河灰扑扑的,沾染着锅灰的手,在看见草儿要递给他的铅笔盒后,更是乐不可支地跑去新摇了井水将手洗得白白的,才欢喜地接过他的草儿姐送他的这个珍贵的铅笔盒。此后,他曾一度对这笔盒爱不释手:这么色泽光鲜,造型大气的铅笔盒,在他们班都是不多见的。即便在上课时,他也忍不住要时时触摸一下才满足心理对它的喜欢。 待到李家奶奶从菜园里提着一篮子萝卜青菜从菜园子里回来,还没来得及晾干衣袖上的露水,便被草儿掰的一小块饼子塞进了笑得合不上的嘴里,自是满院子的欢笑,延伸到了走廊里的左邻右舍。草儿不知道,自己给李云峰家带来的欢乐,不仅仅让他们家的每一个人记在了心里,也深深地刻在了李云峰的的心里。只是,他习惯了愈是深厚的情感,愈是不用言语表达罢了。 “草儿,你一来,这李云峰家里就都乐开了花了。” 李兰儿一边用力地继续钳着鸭毛,一边艳羡地望着草儿说。 “是好长时间没见面了。真是想得很。” 草儿一边心里想着李云峰这家伙去哪了,这么久不露面,一边笑嘻嘻地应着李兰儿。李兰儿比小学时也长高了,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也是朝气得很,一双乌黑圆亮的大眼睛,一双厚实的嘴唇,唇色天然地显着健康的红,唯一是鼻根矮了点,鼻翼向两边张着,稍稍大了些,但幸好她脸圆乎乎的,也是对称,并不难看。她微胖,干活儿麻利,比草儿更显大姑娘气息。 “草儿,听云琴说李云峰一早起来交代他弟弟摘鸭毛,自己不知跑哪去了,我也还没见上他呢。” 李兰儿一边把脚边刚拔下来的一堆鸭毛扫进垃圾铲,一边看着草儿笑着说。也不知她是看穿了草儿的心思还是没看穿,不过草儿这大老远的来,必定也是来找李云峰为主的。 “哦?不会是去地里干活儿去了吧?” 草儿见李兰儿主动说起了李云峰,便也顺着话茬便往下说。 “这都九点多了……他不会要到中午才回来吧。” 草儿想到自己顶多呆到中午一吃完饭就得回去,语气里不免有些急躁。 “应该不会,我听云琴说他出去时还没吃早餐哩,难不成在地里吃土不成?” 李兰儿也嘻嘻笑着,她的语气里,倒是比草儿淡定得很。 “李云峰,你这是干嘛去了?” 李兰儿刚落下话音,便看见迎面回来的李云峰,赶紧叫了起来。 原本面向摇井的草儿一听草儿的问话,也迅速地转过了身子,看见屋檐下,李云峰穿着一身黑色塑料软皮双肩工人裤,提着一个红塑料桶,桶里似乎装有东西,很沉,让他不得不揶斜着身子提着。草儿没有出声,李云峰应该也听见了井栏边上李兰儿的话,却也没有说话,连嘴唇皮子都不曾动弹,正费力地往家门口小步快走地过来。 草儿迎上去看他桶里,原来却是两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条是鲜红的鲤鱼,一条是黑溜溜的鲶鱼。 “你去山塘里摸的呀?” 草儿知道他们暑假拔草的花生地的不远处有一处山塘,据说是野山塘,是河边水流过后因为洼地自然形成的类似池塘一样的天然水池,里面有很多野生的鲶鱼、田螺、河蚌,不过鲤鱼却是一个没想到会有的。 “嗯。” 李云峰对草儿的问话却是惯常的应答。他微低着头的嘴角往上扬了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和草儿不过是隔天见的面。 草儿伸手抓着桶的细圆铁提手的一侧,和着李云峰一起将这一桶水和鱼提进了厨房,也是自然得很,生疏这个词,估计对这两个从小一起地里干活的少男少女来说,估计以后也是用不上的。 正文 第63章 幸福的老人 李家奶奶的生日宴过得是热闹。席间里有村长根叔和他媳妇根婶。草儿也看见乖巧了许多的云元和此前曾听李云峰提起却未曾见过的云图,只是李云峰的叔叔仍在广州打工,没能回来,听说是给自己的娘捎了两百元的大红包回来。 桌上的糖醋鲤鱼,酱汁焖鲶鱼,萝卜炖老鸭汤,清炒芥菜,青辣椒炒鸡蛋,那都是草儿和李兰儿,外加云琴在一旁打下手,李云河蹲灶膛生火,李云峰主厨做的,直把根叔根婶吃得赞不绝口,说李家兄妹必定大有出息。 草儿斯文地往嘴里送着饭,也斯文地夹着菜,心里是美美的。她暗地里想,这李云峰真是有两下子,做的饭菜不比自家爸和娘做的差,甚至比城里饭馆那厨子做的,还要更清口美味。 这一桌子的菜,算是吃进了草儿的心里,一桌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欢乐,夹着喜庆的美美的味道,从此牢牢地固留在草儿的舌尖齿缝里。只要她脑海里一浮现起那天的情景,当时围坐一起的饭菜的味道,便在立刻漫溢了开来,令草儿真实地齿颊生香,口舌生津。她自己,是怎么也做不出来那样的味道的。 “奶奶,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您生日快乐哦!” 饭后,草儿环绕在李家奶奶的身边,再一次祝福着。 李家奶奶是个性格爽朗温和,不管家事,只管看着孙儿们的安全的老人,草儿奶奶是个精干爱掌事儿的实打实的家庭主妇,虽也由着儿女性子,但没分家时的大家庭的生活用度,却都得要她操持计划着,遇到困难了,便召集老云头和一众儿女出谋划策。草儿作为孙子辈,根本不需要考虑生活里的任何实际问题。 但在李云峰的家庭里,李家孙儿虽小,但李奶奶从不主事,随着孙儿们的性子。再说,家里除了房子家具,也都是靠着村里村长的帮助和村委会的支助,这些都最后归结到李云峰和李云河房间的衣柜抽屉里。放钱的抽屉钥匙有两把,一把李云峰掌管,一把李家奶奶拿着,但主要都是李云峰来做规划,李家奶奶想要买点什么,都会提前和她这大孙儿说,因为她自己没上过学,不识字,也不太会算数。李云峰看起来还略显男生气,但无论是管理家当,还是做各种家务,或是为家里和家人做各项打算,都渐显成熟。 这一点,李兰儿也是有所了解的,这也是为何她自从五年级和李云峰同班后,对李云峰家稍有了解,便时不时地往李云峰家里跑,帮着李家奶奶和李家兄妹家里家外干这干那的,只是草儿不知道罢了。但李兰儿自小生活在李云峰家的隔壁村里,也是干农活长大的,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让李家奶奶和李家兄妹也很是感激。 “奶奶,您今天呀,就什么都别干,就等着您这家里的大孙子大孙女的伺候您,享受老寿星的福!” 村长媳妇根婶也一脸是笑,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李兰儿。这个和善的女人,娘家也是隔壁村,刚好和李兰儿家两隔壁。 “是呢奶奶,今天是您的大日子,让我们这些小辈儿好好地给您乐呵乐呵。” 李兰儿一边说着一边两手握拳轻捶着李奶奶的双肩。 “好好好!都听你们的!” 李奶奶满脸乐得脸上开着一朵大菊花,又转脸对着村长和他媳妇说: “多亏你们啊!如果没有你们和村里,我这把老骨头和这些小娃娃们……可怎么过哟!” “诶,李家奶奶,这话就别在今天说了啊,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互相帮衬是应该的,谁家没个难事的时候哇,不过,您这要谢我们哪,也行,改天您就带着您这帮孙儿们,到我家去,让春秀给您来些个好菜,喝上两壶陈年家酒,好好的谢去。” 村长轻拍着老人的膝盖乐呵呵地说着。 “是呀,您看您这一屋子的孙儿们,各个能干懂事,虽说云元小时淘气些,可这会大些,也被他的哥哥们带得懂事得很了。您这是老来福呢!” 村长媳妇根婶握着老人的手笑着。 “是呀,老来享福,享的是你们和村里大家伙的福,是我这些孙儿们的福。我谢谢你们,谢谢咯!” 李家奶奶由衷地笑着,一根根银发,在中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老人因笑而眯缝的眉眼之间,虽然上了年纪,竟然还水润水润地漾着水光,满脸笼罩着慈善和美的幸福的光晕。 趁着村长和奶奶他们谈笑期间,草儿侧身倾向李云峰,问起了他的近况,她还是担心着他的学业。他们曾经的理想,俩人在朝晖里立下的愿望,她一直都惦记着。只是,她悄悄地将那天许下的当个科学家的愿望,私自换成了当画家的愿想,并变成了先实现物质财富的富裕,再实现画家的艺术追求的两步走人生计划了。她认为李云峰是不会变的,因为他向来说过的话,想要做的事,都不会轻易改变的。 “李云峰,你最近在学校怎样啊?还习惯么?” “嗯。” ”那你上课怎样啊?课本的东西都会了么?“ ”嗯,都会呢。“ ”等寒假,我再回来和你一起做练习呀!我把我们学校里考的卷子都复印了一份回来给你。“ ”嗯。“ 草儿和李云峰已经走到客厅外面的井栏旁边,草儿从自己的自行车篮子里的塑料袋里抽出一个透明的塑料文件袋,里面装着各科的复印的试卷,递给和自己面对面站着的李云峰,接着叮嘱道: ”你一定要抽时间做一做,看看有没不明白的,下次我再来和你讲,好么?“ ”好。“ 李云峰微低着头,自然地将一文件袋子的复印卷子捧在胸前,双手怀抱着。 草儿看着他,也忽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午后屋檐底下的井栏边,忽然也似乎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那客厅里李奶奶和村长他们聊天的欢声笑语,似乎也飘到这两个静立着的少男少女之间的脚跟处,却都被这安立于这一线天地间的寂静给尽数吸收,也成为这一线天地间的寂静的部分了。 正文 第64章 痴 “那,我走了呀……” 草儿轻声的话,打破了俩人之间的静寂。 “哦……这么快?” “我是早起就来的,这会都吃完午饭了,得回家,要不得挨家里说了。” “嗯,那你早点回去。君生,君生还好吧?” “还好。他上小学了,还算听话,数学比我那会要好,都上奥数班,准备参加奥赛呢。” “喔,那不错!等有时间了,带他也一起来吧?” “嘿嘿,想他了吧?他也时常问起你呢,说‘姐姐,什么时候还可以去云峰哥哥家吃花生啊?’哈哈哈……“ ”嘿嘿……让他来。“ ”嗯,这家伙,就记得吃,倒是忘了要来拔草松土了,以为花生自己就会从地里长出来的么?哈哈哈……“ ”嘿嘿,他来干不干活都行,你多干点就好了。“ 李云峰难得打趣起了草儿,他抬起头望向草儿,双眼亮晶晶的,像黝黑的夜色里含着的两颗星星,透过夜色还能看得见闪闪的星辉。 草儿忽然觉得脸烫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眯了眯眼,笑着接口道: ”是是是,我就是受苦的命,走哪里都要多干活的。“ ”不是不是,活儿不是要你干,我要的是你来,就是想你。“ 李云峰一听草儿回的话,立刻紧张得用力地解释着,却不料把藏在心里的话竟然一不小心地抖漏了出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草儿听了这话,心里却像灌了蜜一样甜香。本能地,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看见李云峰比自己还要窘迫,她便忍不住又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她的眉眼在脸上一舒一合,宛若潋滟的湖水落入了微眯的双眼,鼻头轻皱,倒像是泛起的涟漪,偏偏在这清净的青春笑意水纹里,嘴唇竟是一弯不慎落入的红月亮,热烈得上翘。 她穿了娘改给她的一件白棉布长袖衬衫,一条藏蓝色棉长裤,仍是从小留到大的齐耳根男仔短发,一脸的纯真洁净,如天使,误入凡间,散发着天空的骄傲,清净地立于李云峰的咫尺之间。看痴了的李云峰,这才发现,原来,世间里最好的景色,便是他眼前的草儿,和草儿此刻洋溢在脸上的灿烂的笑。 午后的阳光肆意地逗留、跳跃在草儿这张由内而生的笑脸里,李云峰痴痴地迷醉其间,再也不想出来,也出不来。 这情景,似乎是在中心小学里校道上,似乎那刚破蕊的芙蓉,从绿萼里探出纯白细致的花瓣沿儿,未开将开,色香具全。花旁的少年,痴痴地望着,心生怜惜,想小心翼翼地将这花容笑貌,双手捧着,掬着,珍藏起来,融化到他的胸腔里,心肝上,入药灵魂。 草儿一边笑着一边眼见李云峰那双夜色般暗沉的眼睛里,竟不知怎么地,倏忽间濯濯生辉,犹如金亮的阳光,却又和煦而绵柔,她的心似乎要融化了。 草儿就这么微扬着脸望过去,他的目光广袤而温暖,她不由自主地沉浸、消融。一种特别的舒适,令她忘却过往里所有的忧愁、烦恼,还有恐惧。时间如果静止,她便永远溶于其中,绝不离去。 是的,她不想离开,但理智告诉她,还是要清醒过来。 她意识到,必须要惊醒愣神的李云峰,和正在他的目光里消融的自己。 当然,她并不曾知道,其实正是她的笑容,在太阳底下,才点燃了他内心的火种,唤醒了他灵魂的力量源泉。 从此,光亮将不再熄灭。他内心的光明和温暖,此后一世,都取之不尽,不会枯竭。 她唤醒了他。 ”诶,你发什么呆啊,我可真要走了啊!“ 草儿伸手轻拍他的肩,他才缓过神来。 “姐姐,你要走了呀?我还想着你在这住一个周末,晚饭后一起去小学校道上种月亮呢。” 刚跨出门槛的云琴刚好听见草儿说要走的话,便嚷嚷了起来。 “种月亮?” “是的呀,大哥晚上下自习时常常带我和二哥一起去芙蓉树底下种草籽,把月亮也都种进去了,大哥说每晚升起来的月亮都是我们种的呢,不管弯的圆的,只要我们常去,那就是我们种的。” 云琴一本正经地说着。草儿顺着她的搜寻的眼线,也似乎看见了天上贴着一枚弯弯的,白白的小月亮,那一定也是他们种的。不,应该是那晚,中秋之夜,她和李云峰和君生三人一起种的,后来李云峰带着云河云琴给不断培育的。 草儿看了李云峰一眼,他正半垂着眼帘,两颊有些泛红。不知是中午的阳光给烫的,还是他心里又一个秘密被云琴给捅了出来更觉羞涩的缘故,总之,他极为安静地立在太阳光底下,草儿的面前,和草儿一步之隔。 “云琴,那你和哥哥们别忘了多给种的月亮浇水啊,我下次回来也和你们去,你们的大哥可真有创意哟!” 草儿半认真半戏虐地说着,嘴角边偷偷溢出一丝坏坏的笑。她眼睛望着云琴,眼角的余光却瞥着跟前的李云峰。 “好哇,好哇,姐姐,下次也带君生哥哥一起来,好吗?” “好,我回去和你君生哥说。” “好哇,那你顺便问问君生哥哥有没有想我呢?” “哈哈哈,行,我回去一定问!” “问好了可一定要告诉我哦!告诉君生哥哥,我也很想他呢,我给他留着花生呢!” “嗯,他来了,花生看来都是吃不完的了。” 草儿回答着云琴,却干脆转脸促狭地对着李云峰笑。 李云峰却仍微红着脸,垂着眼帘,安静地听着小妹和草儿说话,只是嘴角向上弯着,很明显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草儿姐,不许走!” 他们的谈话把屋子里的李云河也是招惹了出来。 草儿一看这架势,再不走,又得腻歪半小时了,这会回到家都得快三点多了。 她把自行车从墙根边上扶起,往李云峰手里一送,拍一拍李云河的肩,一边说着“不行呢,得走了”,一边进得客厅里,朝着李家奶奶和村长及村长媳妇礼貌地道别: “奶奶,您生日快乐,天天开心,我先回去了!根叔根婶,您二位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临了又对着还在给李家奶奶捶背的同学李兰儿说: “兰儿,我回去了,改天去我家玩。” “哎呦,好姑娘,谢谢你今天来给奶奶过生日啊,你爸爸妈妈有你这么个好女儿真是福分呀。” 李家奶奶拉着草儿的手由衷地欢喜着说。 “是呢,娃儿能上县一中,那是相当的有出息啊。” 村长此前见过草儿,也不由得夸奖道。 “可不,一脸的福气相,你们看看她那脸,那耳朵长得,可真真儿的有福气呢!” 根婶端详着站在李家奶奶旁边一脸乖巧的草儿,情不自禁地赞叹着。 “谢谢奶奶,谢谢根叔根婶。我会常来看大家的。兰儿,你多陪奶奶一会,我先走了。” 草儿一边道着谢,一边出了客厅的门,李奶奶要给草儿拿些花生回去,草儿自然是不肯收的。 “李云峰,你送草儿到路上呗!” 跟着草儿出了客厅门的李兰儿笑着对只是站着,始终不说话的李云峰说。 “嗯。” 草儿已经从李云峰手里接过了自行车。李云峰倒也没有抢着替她扶自行车,而是顺手又将刚刚草儿给他的文件袋怀抱在胸前,下巴蹭了蹭文件袋的一角。 “草儿姐,我也送你!” 李云河想和哥哥一起去送草儿,却被李兰儿拉住。 “你哥去就行了,你带着妹妹洗碗筷去。” “哦!好吧!” 李云河悻悻地带着云琴,跟着李兰儿进了客厅。 正文 第65章 大哥的责任 两年过去。 草儿和李云峰已经荣升初三,开始积极准备即将到来的中考。李云琴去了她的哥哥姐姐曾经读书的乡中心小学,君生则转学到了离家很近的县城中心小学。李云河早在两年前便考上了县一中,和草儿同在一个教学楼上课。至此草儿最大的心愿便是李云峰能中考考进来县一中的高中,这样就能天天见着面,讨论学习,说说生活了。 “云锋,上周借的书,看完了,还你了啊。”林仁粒将书往草儿的床铺上一丢,便开始摊开作业本写作业。 “知道了。” 初中的同学,除非是草儿老家的,否则都开始一律唤她作“云锋”了。而草儿每每听到别人唤自己的学名,都忍不住会心里一震,脑海里总会闪过李云峰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分不清听见的名字是称呼自己呢还是在叫着他,毋庸置疑的是,听见这同音的名字,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缕小甜蜜,像刚流入喉咙口的明前清茶一样,在舌间甘洌得很。 草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宿舍门口,正望着阳台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发呆。她这周本是要回家去的,但答应了上午和林仁粒讨论数学题,便不能去李云峰家里了。青春期里的少女总是容易觉着父母不理解自己,草儿正在忧愁回家时又要面对在家里和父母呆在一起的难题。 “草儿姐,草儿姐!” 宿舍楼前的自行车棚下,李云峰的二弟,现在是草儿的学弟的李云河又在楼下面大声叫唤着。几乎每周六的早上八点左右,他都会跑来女生宿舍问他的草儿姐去不去他家,如果去,俩人便骑了车一起走。这周也不例外。 草儿站起来扶着阳台看着仰着脖子的李云河,头发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也不打伞。 ”云河,你回去和你哥哥说我这周不能过去了,我在学校有事呢。“ ”哦,那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呀,草儿姐周末愉快!“ 云河知道家里春耕忙,草儿不去,他就得赶紧回去,和哥一起下田去。 望着云河跑出女生宿舍院门的背影,草儿想着雨后一田春水,新插的秧苗绿油油的,可真是辛苦坏了这哥俩了,李云峰的作业恐怕也要被这繁忙的劳作耽误了吧。她想着,不行的话周日的下午也要抽空去看看他,把一些自己班级新发的卷子复印了给他,六月的中考可不能耽误了。 “草儿姐,草儿姐!” 中午时分,和林仁粒讨论完作业准备回家的草儿竟然碰上了迎面骑车过来的李云河。这云河不是回家了吗?还没走吗?草儿心下疑虑。 “云河,你还没回去呢?” “草儿姐,奶奶在县人民医院,我哥和云琴他们都在。” 云河说得心急火燎。草儿一听大吃一惊,骑上车便跟着云河去医院。 “云河,奶奶怎么了?没事吧?” “不知道呢,我一早回去,就看见根叔和根婶在家里,帮着背着奶奶到车上,听哥说是早上奶奶起床就晕倒了,我来时还没醒呢!” 俩人冒雨赶到医院李家奶奶的病房时,李云峰和小妹云琴、两个堂弟云图和云元正守在老人的病床前。 “云琴,不哭啊,奶奶一会就醒过来的。” 也是巧得很,草儿安慰云琴的话刚落,李家奶奶便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老人看着床边的孙儿们,挤出一丝满足的笑容,也满眼感激地望了望和李云峰并肩站着的草儿。对于这个女娃,老人是很喜欢的,看着她经常来家里帮着李云峰兄妹们的学习,老人家也早把她当成自己半个孙女了。 李云峰看着奶奶醒过来,便倒了杯热水过来,扶着奶奶喝。老人却拉着大孙子的手,对着旁边站着的李云峰的一众弟弟妹妹们叮嘱道: “你们以后,都得听你们大哥的,多帮着你们的大哥,别让他难做啊!” 弟弟妹妹们也都点头答应。 草儿看了李云峰一眼,他脸上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但又是很快地恢复了平静,把水杯凑到奶奶的嘴旁,劝慰道: “奶奶,您别担心,弟弟妹妹们都懂事得很,我们都还得等您回去尝尝菜园里新出的茄子辣椒呢。” “是呀,奶奶,您放心,我们都可听大哥的话了,一点都不给哥哥惹麻烦。哦,还有,家里的那只母鸡开始下蛋了呢,我今早上去鸡窝时发现的,回去给您做荷包蛋吃。” 云琴也用她稚嫩的声音安慰着奶奶。 李家奶奶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医生也没检查个什么来,只是说身体比较虚弱,也毕竟年龄来了,在家好好养着就行。但老人病榻上对孙儿们的叮嘱,却明确地树立了李云峰在家里的地位,而实际上,也更让李云峰感受到了自己对家庭沉甸甸的责任。 以至于他在报考时,主动和草儿商量,想放弃考县一中,还是继续留在乡镇中学上高中。乡镇中学此前是没有高中的,但从李云峰他们这届起开始招生,因此,如果继续在乡镇中学读高中,李云峰就能更好地照顾家里。 草儿心里是不乐意的,但想到仍在家躺着需要照顾的云峰奶奶和刚上三年级的云琴和云元,再想想云峰平时学习也是刻苦,自己拿给他的复印卷他都能做得齐齐整整的,水平并不比自己班里的大多数同学差,便也理解了。 就这样,在人生第一次的重要的选择中,李云峰再一次扛起了家里的担子,而草儿则继续着初中三年来对李云峰的帮助,每周都将自己班里的作业和卷子,甚至包括自己的笔记,都复印了给李云峰。有时是草儿周末过去给他,有时则是让他二弟李云河捎给他。 “云琴,你大哥闲暇时在家都做什么呀?” 草儿但凡去李云峰家时,都会在背地里问云琴,看李云峰在学习上是否有松懈,尽管她知道他不是个偷懒的人,却仍希望他能更努力,在高考时创造乡镇中学的记录,最重要的是,实现他们当年定下的志向。 “姐姐,大哥很辛苦,回来就要照顾我和奶奶还有云图和云元,晚上忙完都八九点了,还写作业到十一二点呢。” 听到云琴这样说,草儿心里既欣慰又心疼,只好期待着她和他及其一众弟弟妹妹们都快快长大来度过这段成长中的难过。 但令草儿始料不及的是,长大,往往伴随的并不一定是生活的一帆风顺,很有可能是随之而来的更大的波折。 正文 第66章 看不懂的他 “草儿姐,我哥他,他哪儿也考不上了。” 千禧年,电话已经进入了城乡家庭。草儿家的沙发桌上也躺着一部红色的餐盘大小的电话机。她刚查到自己的分数,能考上自己提前批报考的海市师范大学。本想给李村村长根叔家打个电话过去问李云峰的分数,却不想李云河的电话就来了。 “什么叫哪儿也没考上?” 草儿一听这话就喉咙上火,刚刚因为得知自己的分数的高兴劲儿悉数散尽。 “就是,就是他的分数哪里都上不了的……他语文和英语连四百分都不到,数学也就五百分出头……综合成绩还没到五百分,这能上哪呢?“ 云河结结巴巴地好不容易说完。 草儿挂了电话,和娘说去同学家一趟,便骑了自行车就往李云峰家去。 她要去问个究竟。她不相信,明明初三毕业以他的成绩,都能在她就读的一中排到前五十名,也是乡镇中学的奇迹。她这三年来从未停止给他一中的试题来练习,而他也勤奋努力,从来没让她失望。每次他做完的卷子,她都要按照考试一样的给他做批改和评估与校正。按照成绩,他在她的所在班级,也会是前十名的实力。基于这样的成绩,她和他商量好了,他们俩都去海市,他去海洋大学,学计算机,辅修农事专业,她则读师范,俩人一起去看海,那将会是多么美妙的青春。 面对高考这一重大的人生转折点,她同样期待着他再度给乡镇中学创造更大的奇迹,也算是给家乡争得一份骄傲。到时候,俩人毕业时根据情况看在哪里找工作。 虽说他们从来没有确立过男女朋友关系,可是,心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会不会是分数和人名对应错了?还是改卷改错了?草儿一边狠狠地蹬着那辆陪伴了她六年的自行车,一边在心里做着各种设想,就是不相信李云峰会真的考这么个分数。她不能接受所有的愿望都在此刻像阳光下的肥皂泡,说破就破了。 草儿赶到李云峰家时,云琴正在收拾桌子,告诉草儿说大哥和二哥已经去了花生地里。 “李云峰,你的分数,是不是出来了?” 草儿气喘吁吁地跑到地里,也蹲下身来,和他确认,眼圈却是急得红红得,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泪来。 “嗯。” 李云峰还是安静地拔草、松土。不远处的李云河知趣地在另一田垅上拔草松土,时不时地往大哥和草儿姐的方向望一望。 “会不会是分数改错了,或者是有和你重名的,分数和人名对应错了呢?” 草儿帮着分析。她已经开始在心里想办法了,因为分数出来后,还能有一段时间的分数查询申请。 “不是,就是这些分了。” 李云峰知道二弟给草儿打电话了,也知道自己的分数的真实性。 “不可能!模拟考试的卷子和分数我都知道,你的分数上个海大都是委屈了,这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草儿断然不信。 ”你给的卷子我都是一边找书看答案一边做的。“ ”那你们学校闭卷考的呢?那试题是全县统一出的,也是统一改的,那难道还能假?“ ”那是统一的试题统一县里改的,但乡镇中学的校风你也知道,我考试的时候翻书看的。“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在你面前丢脸,也因为你这么帮着我,我也不能让你担心,影响你的学习和高考,所以平时就往高分考,高考时太严格了,就偷不了卷,自然就做不出来,分就低了。“ 李云峰但凡要制止住草儿的追问时,都会破例地将理由说得清清楚楚,让她再问无可问。 ”你……“ 草儿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往地里掉。她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李云峰自己也这么说了。只是他的语气,虽然和平时一样温和,却少了平日里的亲近,多了些生硬。 考试发挥失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确有很多人平时遥遥领先,但一到大考就是一塌糊涂,这样的例子,她们学校也有,虽然李云峰高考分数和她所了解到的他的分数相差太远,却也不能再怨怪他了。毕竟,他没有考好,心里也是难过,更何况,他还顶着村里人和家里弟弟妹妹奶奶的期望呢?这估计也让他觉得很没面子吧?自己再这么责备他,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增加他的心理负担,罢了罢了,便是再多帮助他,让他再读一年,肯定就没问题了吧。草儿暗自思忖着。 “没事,云峰,要不你再读一年,明年你肯定就没问题,我暑假里和你一起再把高考第一轮复习过一遍,好吗?” 草儿小心翼翼地征询着李云峰的意见。她突然有些不知他怎么想的了,担心自己不小心说错了哪句话又让他心生难过。 “不了,我就不读了。” 李云峰没有停下手里的活,闷声回答。 “你不读了?” 草儿惊异得手里的一把草掉在花生苗上。 “嗯。” 李云峰默默地强调似的应了一声。 “你这是都早就想好了的吧?” 草儿气愤地将刚捡起来的草往李云峰身上一扔。 ”嗯,听到分数时出来就想好了。“ 狗屁!草儿在心里狠狠地骂了着。这分明就是早早就想好了的,上午八点半才出的分数,这才上午九点半,他就想好了?根本不是,他就是不想上学了。真是枉费自己的一番苦心。想当年什么都说得好好的,自己也以为什么道理他都明了,他用榜样的力量来带动弟弟妹妹们考大学,他们一起去同一个城市读书,一起为了双方共同造福乡里的理想而奋斗,却原来,他的心思早就变了,只是她不知道罢了。最可气的是,他自作主张,根本没在她面前显露一点。他根本,就没想过他们的将来嘛。她突然觉得很伤心,好像一田垄的花生苗,绿油油的,刚被雨洗过,凉浸浸地令人心里发寒。更可怕的是,她似乎感觉到,花生苗们的根茎和枝叶都缠绕起来,缠住住了蹲在土上的李云峰和自己的脚,她觉得呼吸不上气来。 “李云峰!今天分数出来,你还这么早就来了地里呀!” 李兰儿略带沙哑的大嗓门在地里响起来。她家的地就在李云峰家的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大马路,但她来的时候都会朝李云峰家的地里望一望。毕竟同学八年的老同学,又同村。没错,李兰儿初中和高中也是在乡镇中学上的,和李云峰同班。 “草儿,你也来了呀?” 李兰儿并没在意李云峰没理她的茬,自顾自地挽起裤脚,下了李云峰家的地里。挨着草儿蹲了下来。 ”嗯。“ 草儿也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低着头,并没多说话。她也说不来话,一说便会哭出来。但现在,她想走了。 草儿自顾自地把手里的草一放,起身就往大路上走。李兰儿一看俩人脸色不对,想叫住草儿,却看李云峰并不动弹,好像没看见一样仍在专注地拔草,便张了的口又闭上了。 挨着的另一块地里的李云河看见草儿离开,抓着一把草,站起身来想跟着去,但看了看低头干活的大哥,犹豫了一会,也重新蹲下来继续干活了。 正文 第67章 通透 从李云峰家悲伤地回来的草儿,到家时刚好中午,这便给了她一个可以蒙头大睡的好机会。是的,此刻的她,谁都不想理会,只想躲在被窝里静静发呆,不要被打扰。 她不知道是怎么骑车回到家的,一路上她脑子里浮现出过往她和李云峰一起骑车,带着君生和云琴去摘野菊花的欢乐,他们一起跺脚在清冷的早晨一起做题的认真和默契,还有他们一起种下的月亮,许下的愿望,唯独她不愿回想起那块花生地,他们在那里相遇、相识,最后一起不知不觉地相互扶持这么多年,她以为这一切足以让他随着自己一起往前走呢。却没想,她在他心目中,仍不是重要的,否则,怎么会早有想法却一丝一毫都不透露给她,最后抛弃她而去呢? 抛弃,草儿想到这两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会抛弃她吗?她对他一直很稳妥很踏实的安全感竟然像一座将要倾倒的大厦般摇晃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好像不能思维了。 听着父母午睡起来,她也不能继续睡,便也起了来。 母亲喝了口热水便去了上班。她在附近找了一份零工补贴家用。父亲仍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君生还在房间睡觉。 “你的分数能被录取上吗?” 父亲的脸从报纸里探出来,满眼笑意地望着女儿。 刚高考完回来的那天中午父亲也问过草儿,让草儿自己估分,看可否考上提前批的海市师范大学。草儿当时自信满满地说肯定是没问题的。 现在父亲知道女儿的分数,虽说上线没问题,但所报学校都是从高往低录的,不知道是否能录得上,为此父亲还是很忧心的。 “爸,我报考的海市师大是提前批次,会优先录取,按照往年的录取情况看,肯定没问题的。” 草儿向来对学习之事都是考虑周全。她在关键性的大问题上,喜欢事情都在自己的预想之内。当初高考时她发烧近40度,父亲说要不下一年再考,她烧得都要昏睡过去了,一听父亲这样说,便又强打精神坚持去考了,就是因为她是不想再读一年。 可没想到,她的坚持,却被李云峰轻易地放弃。她忍不住心里又泛起了热浪。但因为父亲在跟前,她还是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也不想劝李云峰什么了,因为他看样子是想好了不再上学了,那接下来就想想她能为他做点什么吧。也许,她能在上大学后,继续帮助他,看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圆他当初说的科技种田梦。 的确是,生长在农村的那些农民们,他们祖祖辈辈都按照流传下来的最原始的方式劳作着,一头耕牛,一把锄头,一顶草帽,毫无机械化可言,更别说现代化了。至于种植,也都是围绕着家里要吃的水稻、花生、豆类、菜式,经济作物只有单一的黄烟,但一家三口人,若种个五亩地就已经很累了,但家家户户为了日子能更好些,几乎青壮年人均都在三亩以上,多的甚至一家两个劳动力,耕着十亩的地,农忙时,实在忙不过来,便请上几个人来帮工。 最为主要的是,农民的孩子过去都是回来家里顶劳动力,比如草儿的叔叔们,但到了草儿他们这一代,就好多了,家家孩子都被送去上学,虽说考中专、中师仍是热门,只有那些初中里学习成绩极好的农家子弟能去。但考上高中的,也不会像云秀当年那样对高中怀着排斥态度,也有钱能供得起去上高中了,像草儿这样的,高中是一定要上的。但毕竟也还不多,也仍有一部分农家孩子初三毕业便去了城里或者附近的大城市里打工,据说混得都不错,也就不回来耕田了。草儿初中就有同学上课天天睡觉,没读完初一便被请回家去,退学了,南下打工,做卖车的销售,据说一个月就顶家里快半年的收入呢。家里因为他,也都脱贫了。 但李云峰不一样,他执拗地要想办法如何科学耕田,他不会去打工的。但他不上大学,如何将耕田科技化呢?不过,照那些早早就休学外出的同学的日子来说,也不差,只是没有个铁饭碗罢了,如今,谁还想着铁饭碗呢?有铁饭碗的人都纷纷丢了碗下海去呢。李云峰是个聪明又上进的人,他既然这么笃定,那便是也想好了路子,应该也能达成他的愿想吧,只是多给他一些信息吧。 谁不想考上大学呢?李云峰心里也是愿意上大学的,只是他没考上,心里估计也是不好受,自己何必再生闷气呢?这个时候,正是他心里难过的时候,自己却与他生气,真是不对,应该多给他些安慰和信心才对啊!草儿一旦想开,便觉得自己上午生气,一言不发地走了很是不够妥当,也不知道李云峰这家伙现在是不是雪上加霜,还是要让他看到未来的希望才是。 草儿想通透后,她便又开始替李云峰打算了。 “姐,你回来了呀?” 揉着睡眼的君生从房间出来,已经下午三点了。 草儿看了看窗台上照进来的那片黄黄的太阳光,想了一个办法。 “君生,想不想去乡中心小学看看呀?” “想!” 君生是很惦记校园里那片草坪和校道上那两排芙蓉树的,当然,他也很惦记李云峰家那片花生地,地里好玩的东西,对小小的君生来说,实在太多太有吸引力了。 “那我骑车带你去呀?” “好呀!” 君生兴高采烈地答应着。 7月末下午的阳光还有些烫人,但偶尔起一阵小风,倒也不觉得十分热。草儿给君生戴着他那顶白色的休闲帽,君生岔开双腿坐在姐姐的车后座上,双手攥着后座的铁架条,哼起了咿咿呀呀的小曲。草儿心里也无比轻松,心情对比上午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若是见到李云峰,必定要和他好好地说,让他心情也开朗起来。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爱 远远地,草儿便看见李云峰和李云河在地里。她和弟弟要去乡中心小学,必须得经过李云峰家的地里旁边的马路。 果然,君生便也在后座喊了起来: “姐,你看,云峰哥哥和云河哥哥呢!” “哦,那要去看看吗?” 草儿突然觉得对不起弟弟,是自己想来的,却让弟弟做借口,她想,回家去好好给君生买个好吃的。 “去呀,好久没见过哥哥了,还有蜗牛呢,蜗牛!” 这孩子,到现在还惦记着这田里的蜗牛。 草儿也不由得乐了起来,好像回到了最初那个中午,一个小男孩,黑黝黝的脸,现在,那黑乎乎的小男孩现在都长成了一个个子一米七五的高个儿了。想到这里,草儿嘴又抿成了一弯红月亮。 “云峰哥哥!” 君生从后座上跳下来,便忙着叫他的云峰哥哥,跑了去地里。 云河一听君生的声音,也忙着丢下手里的活跑了过来逗他玩。 草儿呢,当然是走到李云峰身边蹲了下来。 李云峰听见君生叫他时,是站了起来的,看着姐弟俩过来,眼睛里亮晶晶的,嘴角含着笑,虽然还是含着些苦涩,但起码是藏不住的高兴了。 现在看草儿蹲下来和自己一道开始干活,便心里跟吃了蜜一样,他知道草儿始终是会原谅自己,也会理解自己,却没想到,才一个中午的时间,她便想通透了,回了来。他的心里,既有无边的欢喜,又有着无边的苦痛。但没办法,他有他的责任要担,也不能拉着她来和自己一起受苦过他一样的日子,她应该去过属于她的日子。 草儿并不知道李云峰心里在想什么,但看见他欣喜的脸色,便知道他明了她全部的心思,心里也很是高兴。忍不住笑着和他说: ”上午,你别计较了。我现在都想明白了。“ ”不会,只要你不计较我就好了,我怎么可能会计较你呢?“ 李云峰也是低头一边干活一边回答着。 的确如此,无论草儿怎么生气,李云峰也不会去计较的。 他知道她的心思,心疼都来不及,又哪里来的计较呢?只是上午自己说话太过生硬,怕也是伤了她,但自己那会,想的是与其让她痛苦,不如就长痛不如短痛,但当时说完心里就后悔了,无论如何,不该这样对待她。幸好她心大,根本没把他当时生硬的语气往心里去,仍只是伤心他做的不上学的抉择——她到底,都是一心为了他和他们的将来着想啊。 只是,他想到将来两个字,心口又不免抽痛起来。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将来,她和他的将来,注定是不一样的。 她是个志向高远的人,像一只飞鸟,渴望的是高远的世界,但他却是一座土墩子,注定要固守这一片土地和他的家人,他的世界里,方寸可见,如何能盛放得了她的飞鸟般的翅膀呢? 他不想她为了他,而纠结痛苦,也更不愿意她为了他而折断羽翼归来,将她的青春挥洒在这花生地里,那无异于禁锢了她的灵魂,也禁锢了他自己的灵魂。 是的,她是他另一个自己,他不能做的事,不能飞翔的高空,便让她去替他完成吧。这样,也不枉她对他的爱。 李云峰自顾自地想着,心里主意已定,心情也就畅快了些,心口的抽痛也就好多了,只是似乎还有些酸胀酸胀的感觉,毕竟,这是一种分离。 他的内心里,毫无疑问地渴望着能和草儿一起,能在她身边呵护她。但这一切,看来,都要交给她自己,让她再遇到比他更好的人来做了。 他忍不住酸楚地望了她一眼。 草儿心里可没像李云峰一样思来想去的复杂,她现在想的就是怎么帮着李云峰更好地实现他的愿想。考不上就考不上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要想通透这一点,心里便没有障碍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草儿抬头望着李云峰。 “没啥打算。就这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草儿一听李云峰这么说,心里便更觉得上午自己耍小性子不对,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信心,自己却让他变得更没信心,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嗯,也对,咱们的路都还长着呢,哪里就想得了那么多呢?走好每一步,就能发现契机,希望自然就能出现。” 草儿顺着李云峰的话说了起来,她可不想再让他难受,因此首要的是要肯定他,而后再引导他走出落榜的阴影。 “其实也没啥,我初中有几个同学特别好的成绩,兴高采烈地考上了中师,这都要毕业了,不也很好么。” 草儿一说完就觉得自己举的这个例子不妥当,赶紧又另举例子说: “啊,还有,我们初中一个男生被勒令退学,现在他在广州也是混得很好。” 草儿还是觉得这个例子不是很妥当,便又立马接着说: ”嗯,我们班也有分比你低的,他们好像也挺不着急的,都在想着怎么办呢。“ 笨蛋,就不能举出个好些的例子来宽慰他吗?草儿心里在狠狠地骂着自己。越想抚慰他的心情,却越是拿些盐撒在他心上。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么笨了。草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抬眼紧张地望了他一眼。 他却在低头偷笑。草儿这样紧张的样子在他看来却是天真而且可爱的。他很喜欢她,大概是也有她这样的真实而天真的原因吧。 ”没事,我可以上夜校,自考也可以。都一样的。“ 李云峰不紧不慢地说着。面对紧张得不知所错的草儿,平时笨嘴拙舌的他,倒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气定神清起来。 ”哦,是呢,我那个中师的同学就是正在自考本科,他都考过好几科了呢。不上学,不等于不学习的。“ 草儿赶紧一脸是笑地跟着说。她实在太希望李云峰能更好地继续他的学业,即使不能上大学,那么自己在家学也是可以的,当年自己的父亲不就自考的本科吗?也没耽误什么呀。想到这里,草儿高兴地又在脸上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李云峰一抬头,刚好遇上她的这一笑,又被震住了。 她的笑,恐怕他这辈子,也是忘不了了吧。他最大的希望,便是她能一直这样笑下去。愿这样纯真无邪,由内而外地开心的笑容能一直陪伴她。他在心里为她祈祷、祝福着,眼里,竟然觉得有泪上来。 他侧身装作擦汗,把即将要流出来的泪又用衣袖塞了回去。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美 原本,草儿和李云峰,又是会有一个快乐的暑假。但谁也没想到,暑假末会发生什么来让草儿第一次陷入人生的绝望中。 因为八月上旬已经查询到自己被录取到海城师大,父亲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他听见女儿告诉自己查询到被录取的确凿消息后,满脸放光地对着女儿轻松地说: “哎呀,你知道我多担心你考不上吗?你高考重感冒,还要去考。结果我当天晚上就做梦梦见你考上的是大专……所以,我一直都在问你的分数和录取情况,没想到你这么肯定地一直告诉我没问题,才支撑到这会,果然是没问题,看来你还是对自己很了解的啊。” 草儿看着父亲的笑脸,才知道原来父亲这一个月来都过得忐忑不安,倒是自己的踏实和自信,给他了一些信心呢。但也是奇怪,每逢大考,她对自己的分数都预估得很清楚。她到底是个优秀的孩子,如若不是因为高一数学太差了,她应该是上一个重点本科没问题。但就现在,她也是满意的。 只是,草儿却没能来得及细细咀嚼父亲当时担心女儿能否录取上的忐忑心情,却也没来得及细细咀嚼父亲在得知她被录取上后的喜悦。她的心思,都飞来飞去地在老家奶奶身上和李云峰身上。 对于身边的亲人,她也是爱到骨髓里去的,只是她天真地认为,他们都在自己身边,无论自己想不想回来,他们都在享受着她在身边的团聚,至于要特意给的爱,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尽管等到将来也完全来得及的。 奶奶年岁大,比起父亲的时限来说总是短的,李云峰,是不由自主地牵制着她的心,她也是控制不住的。看来,这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因此,草儿想着要离家更远,便又想着要去和奶奶呆一段时间。另外,还有两个外婆家,也是要去一去的。草儿觉得自己比别人幸运,她有一个奶奶家,却有两个外婆家。老人们对草儿都很好,草儿也一直便对老人有着天然的亲近。但凡暑假,草儿都必定要去三个老人家里呆一段,帮着做点什么。当然,在奶奶那仍是她最无拘无束的,毕竟她和奶奶从小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这八月里奶奶家和两个外婆家都是忙碌的,草儿便在奶奶家和两个外婆家分别呆了一段时间。回家后,她便寻思着开学去海城之前要再去一趟李云峰家,见见他,也见见温暖慈祥的李家奶奶,善良的草儿,也一直深得李奶奶的喜爱,也该去道个别。至于云河和云琴,也是要去聚一聚的,至于李云峰两个堂弟,大堂弟云图初三毕业后便去随了父亲一起在工厂打工,小堂弟云元则和云琴在同一个学校,低云琴一个年级,眼下正上是五年级,听说脑袋瓜子挺灵光的,成绩不错。 草儿带着君生到了李家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但因为姐弟俩在家吃过了,便帮着李云峰烧饭。其实做饭这件事早就转到了云琴的手里,但君生难得来一趟,云琴便要陪着她的小哥哥玩。李云峰知道姐弟俩吃了午饭过来的,但也还想让他们再尝尝自己的手艺,便又亲自下厨了。 李云河照例是蹲灶膛添火。草儿也是照例地给李云峰打下手。她早已和从前小学那个细瘦的小麻杆儿不一样了,便是初一的那个瘦得像一片叶子一样单薄的草儿也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草儿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她从高一便留起了到脖子的学生装,穿尖脚高跟鞋。她腰肢细细圆圆的,发育得恰到好处,该圆的地方圆,该细的地方细,虽仍是娇小玲珑,却凹凸有致,曲线流畅。原本她自己觉得太高了的鼻梁,却其实让她整张脸显得极富立体感,典型的东方人双眼皮,眼线也天然流畅,不像西方人的双眼皮像刀刻的一样生硬,黑褐色的眼珠温柔而光亮,好些里面住着阳光,像隐含着的两个黄太阳,从里面透出亮闪闪的希望之光来。 她一会低头洗菜、切菜,一会儿将盆子递给灶台边的李云峰,嘴轻轻地抿着,嘴角微微往上翘,却像了夜里的月亮,虽然唇色红润,却如同一抹白静的月光含在嘴里。无论是正面,还是侧影,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青春女子特有的青葱和光芒,也透着她独有的那种清净脱俗而又充满暖暖的温情的气息。 尤其是,她还爱穿五四时期改过来的衣服裙子,那旗袍类似的领子,立起来刚刚好。从背后看是刚好承接着她那刚及脖子的乌黑油亮的细顺的发丝,前面则刚好像两片浅浅的花骨朵的绿萼,露出了脖子正前方的那一片细致白皙的肌肤,过膝的连身长裙,白底浅花,淡淡地如同春天的樱花洒在了裙摆上,都能闻得着花香,七分袖子刚好露着圆圆长长的手臂,浑身上下都闪闪地发着光,像在画里的人一样,不,可比画里的人儿清纯生动多了。 直把蹲在灶膛边添柴的李云河都看呆了。 李云河可不像李云峰那么内敛,这六七年里,他是能粘着他的草儿姐就尽可能地黏着,绝不会放弃一丝丝能靠近草儿的机会,只是他知道大哥对草儿姐的心思,所以很多时候他得顾忌着大哥的感受。 “云河,火小了,大点。” 李云峰瞥了一眼光顾着看着草儿愣神的二弟,大声儿地提醒他。 “火太大了,菜都要糊了。” 李云河这一把大火投了进去灶膛里,李云峰不由得皱着眉头说。 “哦!” 李云河赶紧拿起长长的挑火棍在灶膛里拨拉。 “怎么了?我来吧,你看你,心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去客厅里和君生玩吧。” 刚刚洗完菜的草儿把手在毛巾上擦了擦,走过来猫下腰在李云河旁边往灶膛里探头查看火势。 “没事没事,草儿姐,你歇一会儿,我放就好,这里太热了。还会弄脏了你的衣服。“ 李云河不好意思地摆手不让草儿接替他的活,他探头看着灶膛里的火,继续搅动着调火棍,火光照在他脸上,金黄亮堂。草儿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他: “云河,你的功课学得很好,放火的技术这么多年了可没什么进步呀!” 云河在心里想,还不是因为每次她看见他放火的时候,他都在走神儿嘛。但又不能说,只好辛苦地忍着,继续耍着他惯有的娇宠口吻说: “草儿姐,你总表扬哥这也好那也好,自然就觉得我不够好了。” 他这一玩笑话,立刻就让他旁边的两个人都闭了嘴,再也说不出他什么,也不好意思再说话。草儿过来拧了他一把耳朵便出了客厅,去陪李家奶奶说话去了。 正文 第七十章 灵魂之恋 一家人围坐一起,简单的菜肴,却是欢声笑语不断。 君生明明吃饱了,还硬是又撑下了两碗鱼头豆腐汤。草儿则是被那碟青辣椒炒茄子吸引,半推半就地又吃了两个小半碗饭。要是往常,李云峰定然会抿嘴偷笑她对青辣椒的痴迷和因此的贪吃,但这会儿,却似乎希望她能多吃点,吃完第二碗她已经饱得下意识地摸起了肚皮,他却还愣神地望着她,问她还要不要再添饭。 添你个头,想撑死我呀?草儿在心里好笑地骂。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经饱了吗?每次他们一起吃饭,她因为青辣椒炒茄子,吃了两三碗饭吃撑了放下筷子,还忍不住想端碗拿勺再去盛饭,他都会笑着拿走她手里的饭勺,拿过她的碗去,夹些茄子和其他的菜到她碗里,意思是吃完这点菜就不能吃了。 这次,他却好像忘了她吃饱是什么样子,竟然要去帮她盛饭。 “我饱了,奶奶,您慢慢儿地吃,云琴,云元,你们也是哦,别着急哟!” 草儿白了一眼李云峰,起身把自己吃完的空碗拿到厨房灶台上,意思是她真的饱了。 吃完饭,君生和着李家兄弟一起在家里玩得不亦乐乎。 草儿静静地坐在客厅门外屋檐下的阴影里,脚边是湿漉漉的摇井。她有些犯困。在这夏日熏风里,和着如同一家的人们,她心里是放松的,舒适的,就像坐在奶奶家客厅外的井栏旁一样惬意。 不同的是,在奶奶家的井旁,她牵挂的是奶奶的健康和生活,在李家这摇井旁,她想的是那个和自己心意相通的男孩子。她的嘴忍不住往上扬了扬,嘴角又是爬出一丝笑意来。这样的笑意里,带着甜甜的蜜,怀春少女,都莫不如此吧。 她翘着脚,悠哉悠哉的。她便是有这本事,无论外边多热闹,只要她想静,一坐下来,便似乎自成一个世界,不打扰他人,他人也似乎打扰不到她。 她当然不知道,此时的李云峰正坐在客厅门槛旁,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他们中间隔着一道门槛,他却怎么都跨不过去。他真的很想跨过去坐在她旁边,或站着,蹲着,都可以,只要是在她旁边,像所有少年人的恋爱一样,逗着她笑,看着她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沉醉。但是他却不能,不仅不能,他还将带给她更大的伤害。只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也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李云峰的心沉了下去,沉到摇井的井水底里还要深的地方,酷暑之下,他却心底结冰。 他的这些苦痛与挣扎的心思,她是不知道的,他也其实想着能多拖一时是一时,哪怕让她多高兴一会也是好的。但,不能再拖了。 他起身慢慢地走到她的跟前,她正单手放在膝盖上撑着头,微眯着眼在凉风的阴影里打盹,似乎在梦里做着一件很美的事情,恬谧的脸上含着隐约的笑意,发丝在风里颤动,撩拨着她的脸颊,有几根发丝的尾在她微笑的嘴角缝里顽皮地逗弄着。 他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他不忍,实在不忍打破她的美梦。他知道,那个梦里,有他和她的将来。他不舍,但想到这也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将来,他又觉得自己是对的,理应如此。只是,为何一这样想着这件事,他的心里便如同刀割一样地痛,血淋淋地让他呼吸不过来呢? 他又发痴般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用生命在爱的人。也许,别人的眼里,她是个妙人儿,但在他的心里,她就是他自己,她就是传说中的他那根失散人间的肋骨。他的灵魂,因为有了她而凝聚;他的生活,也因为有了她而有光有希望;他的心灵,也是因为有了她,而有着温暖的战胜一切的力量。 他也不知道,一旦失去她,他的灵魂是否会消散,他的生活是否会陷入黑暗的绝望,他的内心的那股被她的笑容唤醒的温暖而光明的力量的源泉,是否会就此湮灭。 他想多看她一眼,哪怕是短暂即逝,他也要多一些这样还在一起的时光,来让自己更坚强一些,更勇敢一些,去面对将来没有她的那些苦闷的绝望的无聊的只有责任的光阴。 但,他又能要求她些什么呢?他求不了时光慢走,他也求不了她留下。终究,命运早已安排好了结果。他要和她分开,并不是要遵早命运的安排,正是要摆脱命运的安排。只是,他这样挣扎着到最后,怎么又能肯定这不是命运安排的另一个结果呢? 总之,都是逃不过。那便让她好,让她飞翔,自己坚守,把灵魂给她。 “你又在发什么愣?” 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笑眯眯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李云峰,略带调皮地朝着他眨眼。 ”哦,看你睡觉。“ 这李云峰,可真真儿是个老实巴交得不能再老实的人了。草儿扑哧一声地乐出了声。她倒也不脸红了,只是姿势不变地仰着头望着眼前的大男孩撒娇地说: ”那你明天陪我去我们曾经种月亮的地方看看,看那都长了多少草了,是不是被人家当杂草除了去。” “杂草都在那,好多草儿呢!” 李云峰在回答草儿时,不经意地将“草儿”两字重音了许多。 “诶,你这是嘲笑我是杂草么,你故意的!” 草儿忽然站起身来,捶着面前这个人的肩膀,呵呵地笑着。她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在她和李云峰两人这样独处的空间里,她可以自由地笑闹,毫不掩饰自己的所有情绪。 李云峰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还沉浸在要与她说那件事那些话的痛苦中,被她这一笑一闹的,心里又像豁然流进了许多阳光,暖暖地让他根本忘了刚刚自己的诸多纠结与痛苦了。 他心里竟然也很男子汉地一挥,管他呢,且先享受这眼下的时光吧。他忍不住撇嘴一笑,低沉着嗓子说: “除非你愿意,不然那些杂草哪里比得上你!” “啊,你还真比起来了啊!太过分了吧你!” …… 望着又是和自己近在咫尺的这张八年了都保有纯净与真诚的笑脸,李云峰真有想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的冲动。但他又生生地克制住了。青春的爱里怎会没有荷尔蒙呢?尤其是精力旺盛的男孩儿,但李云峰面对草儿,都是从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的,他们之间的这种纯粹,恐怕这一生也就面对彼此才有的吧。 草儿不像别的女孩子,她的矜持与羞涩,她的大气与思想,她的脱俗与温柔,都令李云峰常常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哪里来的幸运就拥有了这样一个女孩子的心,有了和这样一个女孩子的清纯真挚的爱情。 此生,于情于爱,他都无憾了。 对他来说,从没想到过的,却竟拥有了,上天待他,也是不薄的,他心满意足。剩下的,便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呵护这个女孩儿的一生了。他,要做她另一种方式的守护神。无论他和她将来是否各自结婚,她都驻扎在他的灵魂里,绝不会有任何人可替代和侵犯。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竟显出一副满足的笑容,倒是把正在笑着望他的草儿看呆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为什么 第二天,草儿跟爸和娘说去同学家里玩,便骑了车往乡中心小学那去。她昨天和李云峰已经定好今天上午八点在小学的校门口见面,那个他们种月亮许愿的地方。 远远地,草儿就看见了站在花树下的李云峰的影子。她一笑,本想加大些脚劲儿,但转念一想反倒放慢了动作,悠悠然地迎风往前骑的同时,手指轻轻一拨,便是一串清亮的铃声在风里轻声唤着。 李云峰循着清越的铃声转身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一个少女骑着自行车,悠然地骑行在芙蓉花树之间。风吹起她齐耳的短发,白色的裙摆也在风中飞扬。风是迎着她的面吹过去的,让她整张脸没有一丝乱发的侵扰,干干净净,在晨光里透亮清新。她还是那样抿嘴笑着,那双灼灼生辉的眼睛,顾盼生情。远远地,也能感受到她眉眼里流溢出来的少女的清澈的风情。 “来多久了?” “刚来一会儿。” 草儿下车来,将车斜依在旁边的一棵芙蓉树,盈盈而立。她含情带笑地望着面前这个自己不知从何时起便喜欢了的男孩儿。 八月里,芙蓉花开,有的开得早,已经紫红,有的还是绯红着脸,有的则粉白娇嫩,似乎凌风正开,还有一些大小不一的花骨朵儿,在风里端正好姿势准备着要开,还有些则被绿萼紧紧包裹却分明奋力往外撑想探头看看这一对美妙的人儿的……更妙的是,晨光里,花瓣上,还滚动着一些露珠,散发着七彩的光——好一个流光溢彩的世界。 草儿和李云峰正好站在当年他们种的月亮的地方。他们的头顶是怒放着的粉白花球,脚边是当年他们种下的草籽长的草,年复一年地生生不灭,趴了一地的绿,还立着一丛高低参差的长叶子草。 一阵风来,花叶翻飞,清香漫溢。李云峰望着花香里的草儿,如绿树丛里一朵最净白的花,风流婉转,又是一阵地出了神。一只鸟儿从他们头顶掠过,留下一声清鸣,打破了这清晨里的宁静。 风儿调皮地在田野里、花叶间钻来钻去,也在两人的脸上不断逗弄。 “草长这么高了,像一棵小树了呢。”草儿倾下身来,捏着一根长长的草叶尖感叹。 “也有你们家从前菜园里的草儿呢。”李云峰蹲了下身子,扒拉着匍匐在泥土面上的草茎。 “嗯,多亏你和云琴他们来浇水培土,不然也不会长这么好。” “草儿的生命力很强,只要播下了草籽,就年复一年地自己长了。” “我九月十号正式开学,九月8号去学校。” “嗯。” “你会等我吗?我寒假回来找你。” “好。” 李云峰只是一味地应承着草儿。他想还是说了罢了。刚要张嘴,却不料看见草儿蹲下身子,正拾起一朵花瓣边沿几乎都枯萎了的紫艳的芙蓉,拍了拍花瓣上的沙土,小心翼翼地挂在绿枝上。 “这样,它便不会掉下来了,即使风干了,也是干干净净的。” 草儿看着李云峰笑着继续说道: “我懂得化作春泥更护花的道理,但我总觉得一朵花便是一个女子,虽然已是枯萎之像,却仍有着生命里最后的艳彩,就让它在最后也是干净利落的吧,风干了,自然也就掉到了泥土里,也算走好了最后的一程吧。” 李云峰看着草儿那张干净剔透的脸,心里怜惜无比,他懂的草儿这种对于生死的早熟,他也是。他们都懂。也正是这样的懂得,才让他们走入了彼此的灵魂,成为对方的另一半吧。 只是可惜,因为爱,他要绝了她的念了。只是,他仍会一如以往地心随着她。 “草儿,我,我有事想和你说。” “哦?” 草儿看云峰这架势,却是认真得很,跟平时不一样的脸色凝重。 “草儿,李兰儿母亲托人来和奶奶说亲了。” 李云峰算是豁出去了。 他原本想着做些铺垫,但无论说什么,都是对草儿的伤害,不如就直来直去地快点说清楚,让她少些伤心,也让她明白自己的绝情吧。 “你不会就答应了吧?” 草儿并没有把他的话太当回事,她知道李兰儿总往李云峰家跑,但她也知道兰儿就是想帮帮李云峰家,就算她喜欢李云峰,李云峰定然不是喜欢她的。李云峰的心里装着的是谁,草儿心里向来都清楚得很。李云峰这样一说,想来也不过就是不想隐瞒她,和她说道说道罢了。她自然也就当闲话来听听了。 “嗯。” “嗯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草儿看李云峰答应着,心里这才忐忑起来,她迷惑地望着他,不会是真的答应了吧?这是真的吗?不会吧? 她的眼里满是问号。 “嗯,我答应了。” 李云峰低着头,但却回答得很清晰。 “你……” 草儿错愕地盯着李云峰。她不相信,这太突然了啊!不可能,这一定不是他自愿的。 “是不是奶奶答应了,你不得不答应的?” 草儿近乎恳求地问着,眼圈已经开始红了,眼里开始有泪上涌。 “我答应的,奶奶也就答应了。” 李云峰没有抬头,但话说得仍是清清楚楚,一字都不含糊。 草儿呆立在那里,她实在没有想到今天原本是想要和他说清楚俩人在一起的关系,这样免了他担心自己到大学里会变心,却没想到他倒是先说了,他要明确的事情,却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草儿心里乱了,她不知所措,连伤心都来不及,她只是想到底是什么原因。 “李兰儿一直来我家,她喜欢我,她也能干农活,能干家务,我们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李云峰抬起来头,却将脸别向一边,望着西边里云层聚集的排排远山,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喜欢她吗?” “嗯。” 草儿的心里冲上来一股愤怒。都用上“我们”了,难道还不是了吗?他们到底在一起多久了?李云峰,自己真是看错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又到底瞒了自己些什么?!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悲伤如风 草儿觉得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她自己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伤心,就是觉得一颗心啪地一声碎了,碎得彻底。她的理智告诉她,李云峰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和李兰儿是要结婚的了,自己和他,原来什么都不是。 是的,什么都不是,难道不是吗?他们难道互相表白过吗?没有!他们难道彼此确定了关系吗?没有!他们更别说想过结婚和见家长的事了,不是吗?他们在一起,不过就是做着普通朋友之间最普通的事情,读书、学习、干农活、谈理想,仅此而已,这算什么呢?自作多情的总是她,郑星星是,现在李云峰也是,她不过都是自作多情,自作多情罢了!她再也不要被这些男孩子们摆弄来摆弄去,从此她不再相信什么感情,什么心灵的恋人,通通都让它见鬼去吧! 李云峰看着草儿脸上如同风云变幻的神情,心里像裂开了的石块,没有一丝血液的温度,只有沉闷得令他生不如死的痛苦。是的,看着这由他亲手突然砸给她的巨石,将她的心灵砸得血淋淋的,他的心疼得不可遏制,他真想告诉草儿,他的心爱的人,除了她,不会有任何人。可是,他不能,否则一切前功尽弃。他不知道,这让他如此冷酷地面对现实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里? 草儿失神地僵立着。她正在内心里撕扯着,一边是愤怒与悲伤的痛苦,一边是不断地试图拉住她不陷入在痛苦的泥泞里的理智。但,她终究在这一刹那失去了理智。她的冷静没有用处,眼泪夺眶而出,全身酸软无力,瞬间觉得站也站不住了,她恨不能立刻就躺下。她撑不住了。 “你走。” 草儿泪眼婆娑,但她终究没有像在心里所想的那样冲上去扑打他。只是,她真的不想看见他了,她要他立刻从眼前消失,否则她就要坐倒在地上。她不想让他看到她那个样子。无论因为什么,他都表明了他的态度,不是吗?那么现在轮到她,她来收这个尾,她要保留好自己的尊严,绝不能让他日后取笑了去。 “你走!” 草儿看着低头不动的李云峰,用尽力气地朝他吼: “你走!快走!” “我不想看见你!” 她也的确不想被打扰,她只想快点剩下她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她想转身离开,但她全身无力,根本无力跨出一步,哪里有力气骑车回家呢? 李云峰没想到草儿的情感会这么剧烈,他一开始只是担心着会伤害到她,却没想到,会令她如此痛苦,他以为,自己承担痛苦就好了,她伤心几天就好了,却没想到此时此刻,她刚听他说完后该如何回去。她是不会让他送回家去的。他心里后悔着,懊恼着,不该在这个早晨,这个地方,和他的草儿说这样一些比刀子还要凌厉的话。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李云峰默默地转身离开。他知道,此时此刻,草儿的确需要安静,此时此刻,他的确无法再给她说什么做什么,可是万一她有事怎么办呢? 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他要快点回去让云琴来看着她,这样自己就放心了。他走出校道里的芙蓉树尽头,在大路上猛地跑了起来,他已管不了自己的伤心痛苦了,他只要的是快快到家,让云琴快过来,在旁边等着草儿就好。 草儿听着李云峰的脚步声远去,自己慢慢地扶着旁边的芙蓉树坐了在地上。她顾不了泥土会弄脏她新买的白裙子,什么漂亮、好看,通通都没了意义。她突然觉得世界好像坍塌了,她的眼里一片废墟。直到这会儿,她才回味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才真的清楚了李云峰要和李兰儿在一起,而和自己再无关系了。 说亲,结婚,多么可笑,但这样的可笑却实实在在地发生着。她的心里一片茫然。她想狠狠地骂李云峰,可是连一句“混蛋”都骂不出来。她本来就不会骂人,也更不会骂李云峰。 尽管刚刚那么愤怒和痛苦,但是,她仍然相信,他这样做,是有苦衷的,他的苦衷,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为了他的那个家罢了。她知道,从小升初到升高中,他都为了这个家放弃了有利于自己前途的重点中学,高考她问过云琴才知道,李云峰在高考时根本就是一边睡觉一边答题,这是坐他后排的李兰儿和云琴说起的。错不了,以李云峰这样认真做事的人,高考这么重要的考试,他怎么可能睡着,不过就是故意的不考好罢了。也因此,她更心疼他,想着如何更好地帮助他,并且想好了以后就是要和他一起,并且想好了今天要好好地告诉他,结果他却抢在了自己前头来让自己死心,无非就是为了他的家为了她草儿不被拖累罢了,冷静下来,她都知道。 她的心里像流过一道冰泉,冰凉彻骨却又清澈,如同她心里升起的悲伤,明明是明媚的夏日,却是清冷得如同百树凋零的冬天,阴云低沉,灰枝满天,只是世界清晰,并不曾蒙尘。但,这有如漫天霜雪的悲伤,还是冻得她瑟瑟发抖。 一切都就此结束了。就算再见面,也是不一样了。更何况,还是不要见的好。草儿知道,无论自己心里如何幻想,事实就是事实,无法改变。她有着天然的冷静,事情无可挽回时,她知道只能选择面对。 可是,这一切,怎么会就这样结束了?她不断地问着自己,但找不到答案。年青的她绝不相信命运的定数,那都是骗人的鬼话,只有无能的人才相信这样荒谬的宿命论。她不相信,她更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原本以为,李云峰也是和她一样,相信命运掌握在他们自己的手里,只要不妥协,听从自己的内心去追随,去创造,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根本不需要向生活的苦难屈服,但她没想到,他终究不是她。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她想要战胜命运,他却接受命运。既然如此,便只有分道扬镳了吧。她又去争什么呢?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可以去争,但他人的情感自己又如何争得到呢?感情,到底是最不可把握的了。 想通透了的草儿,终于能扶着树干,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自行车走去。虽然脚像踩在棉花上,她像醉酒了一样扶着自行车有些东歪西倒的样子,但终于还是稳住了心神,骑上了自行车,缓缓地踩着脚踏板,带着深深的忧伤,离开了这个令她仍然眷恋无比的地方。这两排芙蓉,无论有多美,始终只能留在原地,在她渐行渐远的身后。 云琴按照大哥李云峰的叮嘱跑到校道上时,已是空无一人,只有上午的风和着阳光摇曳着花枝和绿叶的轻响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别了,云淡风轻的乡土和亲人 草儿回来后病了两天,头疼,烧到三十九度。几乎滴水未进。 母亲对她又气又心疼,父亲急得团团转,君生忙着给姐姐端茶倒水,草儿却是昏沉中始终不吃不喝。 一家人正一筹莫展时,却不曾想,在床上躺了三天的草儿,回过神来了,开始喝粥吃饭,没过两天就烧也退了,人也恢复正常了。 九月六号,草儿娘就开始给草儿收拾各种临行前的衣物、吃食等等。幸好草儿去的海城师大不用买被褥,不然草儿娘估计床单被褥都要一气儿从老家带了去。 九月八号,草儿辞别了母亲和弟弟,带着对大学新生活的期待,带着对乡土里所有亲人的爱恋,和父亲一道,踏上了去海城的去路。 这是草儿平生第一次出远门。早在她十二岁还在上小学时,她便在心里暗自发誓,等将来长大了,一定要走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从人类文明的发起之源到当今社会的科技之城,都要寻访一遍,于朝晖夕阴里体验人生百态,最后再安静地回归于山林,用笔去记录和总结自己的这一生。很难想象,这是当时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的心思。当然,这个心思,草儿也在当时和李云峰提起过。也许这也是李云峰下决心不拖累草儿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吧。 当然,草儿的心底里,也还潜藏着前些日子的一些忧伤,甚至是悲伤。但所有的有关那个人的伤痛,她都已经放下。她的未来正在向她招手呢! 不回头,向前看。这就是她的人生准则,她要求自己严格地按照这个准则去做,并且要做到。 而这一次的离家,和小学三年级离开奶奶到新家,和初一时的离家住宿都大大不一样。她再也不是匍匐在父母和家庭的羽翼下了,属于她的人生,属于她的时代已经来临。 2000年时草儿老家还没有能直达海城的火车,连k开头的慢车也没有。他们只能先坐大巴车行一百里路到韶城,再从韶城做火车到广州,而后从广州再转火车到海城。 这于草儿父亲来说,是一趟辛苦的旅程,但于常年居于山城没踏出过半步的草儿来说,既能转移心里伤痛的注意力,还能终于看见外面的熙熙攘攘的大世界,实在是一件新鲜好奇而又令人兴奋无比的美事了。 草儿和父亲到广州时是中午的两点多。 父亲带她吃了点东西,便在广州站的广场周边转,带她熟悉周边的环境,以便她以后再来回时能自己懂得找吃的,或是没火车了,能到旁边的省客运站搭大巴车。 但草儿实实在在是个路痴。她跟在父亲身边,除了知道附近有一个流花车站,有一个省客运站,广场一侧还有一个邮政和银行外,便是站里标志清楚的进站、出站和售票大厅,至于父亲再说的立交桥的对面有什么,她是一概记不住,也不会去考究的。 她的注意力,都在这火车站里开学季中乌央乌央的人堆里。那些人有的一看就是农民工,铺了个褥子就坐在那里,旁边放着他们用蛇皮袋或麻布袋装的满满一袋子的东西;有的是青年人,应该是已经工作了的,神情举止都很独立自然;还有的是学生,身边也像她一样,有着父亲一样的陪伴。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或行或坐,在行李寄存处和售票大厅门口走廊上坐着等车等买票的,在提着行李排队进站的,在安检的,坐在候车室里的,他们都各不一样。 这都对草儿形成莫大的好奇心。她很想知道,这每一个人的故事,但她又胆小,绝对是不敢在这样一个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去随意发问攀谈的。 去往海城的火车每天只有一趟,当晚的十点开,慢车,到第二天的八点到达。 草儿早在八月底,就按照父亲的吩咐,提前十天就在老家县城的火车售票窗口买好了从家里到广州,再从广州到海城的火车票。否则,按照这人流量来看,要到了广州的当天买票,是决计买不上的。 走了一天的父女俩,在候车室里等车,俩人都精神抖擞。草儿是因为新鲜好奇,加之年轻精力旺盛,反而越走越兴奋。 而父亲,则因为女儿考上大学,心里很是高兴,也是兴奋得很。 的确,草儿是云家第一个大学生,也是云家村的第一个本科大学生。这不得不说是父亲云新一个莫大的骄傲。他也很是赞许女儿,在学习上几乎没让自己操心过,还给自己和云家又挣来这么大的脸面。 他一路上就在想,且不说高考当天女儿重感冒影响了考场发挥,也不说她向来数学不好,导致无法去重点大学,但以她现今的成绩,其实去广州任何一个二本院校都是可以的,只是她天**漫,想要看海,要去海城,但这也刚好遂了自己的愿,海城的大学因为地理位置相对偏一些,竞争没那么激烈,保险系数更大。只要女儿学成归来,她想找什么工作还不容易吗?她的这一辈子,是不用犯愁了。 草儿父亲仿佛已经看见了女儿的锦绣前程。作为父亲,他并不强求女儿要多么的荣华富贵,只要她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便够了,他的希冀,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父亲极为普通的希冀罢了。 父亲内心的骄傲并没有跟女儿说过。但草儿后来和小姑姑云秀聊天的时候听说过,说父亲每每提及自己的女儿,都是满脸放光地骄傲,不仅仅是欣慰,更是满心的骄傲。这让后来听说的草儿,也是在心里热泪奔流。想到自己一直认为自己不如人,总是带给家里经济和精神上的负担,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却没想到,原来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分量是这么的重要,又是这么的荣耀,而自己对于父亲,对于这个家,却是付出太少,太少了! 多少年后,草儿想起父亲的这种种,也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她的父亲,她终究是欠他的太多。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依依不舍,父女终是情深 话说父女俩终于等到晚上十点开车。绿皮火车一路呜呜地往前驶,草儿离家便越来越远了。 车上人很多,各式人等,草儿和父亲坐两对面——为了省钱,草儿父亲让女儿买的是座票,硬卧一个人就得快四百,两个人得快八百,这对草儿家来说,还是太贵了。 旁边的人和父亲攀谈起来,便知道这是在送女儿上大学的,便也有人和女儿说话。 草儿心思单纯,并没有想太多,人问一句便答一句,聊到感兴趣的话题还一直都滔滔不绝。这让一直以为女儿沉默寡言的父亲大为震惊,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女儿原来还是能说会道的,这也算是一种社会交往能力,他自然是欢喜的,忧的是她实在太过天真单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有啥说啥。 父亲免不了提醒女儿别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具体信息都说了。但草儿却认为,别人问自己从哪里来,告诉他是从韶城来的,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一些自己的心里话或者家里人的情况,别人并没问。便是问了,自己也是懂得分寸,不会交浅言深的。 父亲第一次被女儿反驳,虽还有些担心,但也觉得女儿说的有些道理,便只能在旁边多听着女儿说的话来帮助判断,而并不多加阻挠。 事实上,父亲和女儿,在这十几年的共同生活里,虽然话语交流很少,但是随着女儿年龄的增长,父女俩倒是像心意相通一样,在很多事情上,似乎不需要多说话,彼此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这也许也是应了父女是前世的情人这一说法吧。 不过,在以后的外出的日子里,尽管父亲屡屡提醒女儿要在旅途中少和人说话,别被陌生人拍肩膀等等,草儿都不管不顾,仍只是按照自己的脾性来,在火车上遇到谈得来的便高谈阔论。而他们谈论的话题也多是一些时事或是生活见闻、人事看法,并不涉及个人隐私——草儿并不喜欢窥探别人的隐私,也对自己的一些具体信息从不多言。 她的高谈阔论,加之她的年轻女大学生的可人形象,竟然常常为她在火车上屡屡结下朋友,还能时常联系,也并不是什么坏人。 而草儿在火车上也被很多人拍过肩膀,车上那么拥挤,这自然是免不了的,但也是安全得很。 至于父母说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这一点,草儿倒是遵守得非常好,无论在车上聊得有多投缘,别人的东西她是一定不吃的。一则出门在外,别人带的东西也只是预到他们自己要吃的分量,草儿吃了,别人自己便没得吃,草儿是从不喜欢占人便宜或欠下人情的,但草儿也是懂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对自己的安全,还是很以防万一的。 火车哐啷哐啷一夜,草儿几乎是和坐在旁边的人畅聊了一夜。父亲则一边眯缝着眼一边听着女儿和别人的谈话也坐了一夜。早上八点,终于到站。 海城的火车站草儿自此便来来回回了不知多少趟,但路痴的她,竟然直到大四,从家里到了火车站,出得站来,还不知道该坐哪个方向的公交车。要是海城火车站能感知,肯定会被这个乡村女子气得个半死:这么小的一个火车站,出站便是汽车站台,来去这么多次,还不能找准公交车开往师大的正确方向,这真不是一个新时代的女大学生能做得出来的吧。 但草儿可不管这些,总之她出了站,在公交站里来回折腾几次,最后再问人确认好方向,便拖着行李上了车去学校。不过这次,她还是不用操心,有她父亲在身边,她并没有觉得离家多远,好像还和在家时差不了多少。 草儿的心里,始终是单纯的,父母长辈在,她便不用过多地去思虑太多的生活琐碎。但海城这个城市,明显比广州这个大城市要冷清了许多,却也比家里那个小县城要好一些。起码,公交车到处都是,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有面包车,有小汽车,自行车也多得很。 只是这天阴阴沉沉的,分明是早上,却像傍晚般暗沉,草儿的心无来由地也从新鲜兴奋中沉了下去,毕竟,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潜意识里,她知道,父亲是要回去的,她要留在这里起码四年的。 到了学校,草儿心里的沉重愈加地加重了起来。 她和父亲找到宿舍楼,进了自己的宿舍,找到自己的铺位,放好东西。她想着应该让父亲找一个住的地方,学校里应该有招待所。 但父亲却在和她一起走到系里迎接新生的教学楼一侧的小广场上时说要马上赶去火车站回家去。她惊愕地望着父亲,这一夜没睡的,莫不是又一夜不睡地赶回家里去?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不是更劳累得受不了了吗?草儿担心又不舍地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是僵立在那里,等着父亲来说话。 “刚刚在火车上快到站时不是广播了吗?今天有一趟晚上7点多的回广州的车,我就不住了,赶过去买票,应该还能买得上。” 父亲急匆匆地说着。 ”爸,你真的不住了呀?那我……“ 草儿依依不舍地望着父亲,又转头环顾了四周各个系迎接新生的报名桌。 ”不住了,我就是来送你的,送到了,剩下的就是你的事了,我可帮你办不了了。我要再住一宿,就得耽误一天的工夫呢。“ 父亲也是脸色复杂地望着面前的女儿说。 ”可是我看有些人的家长都住在招待所去了呢?“ 草儿其实是想说爸你都这么累了,在这歇上一晚上,人家好些爸妈来了还都逛上个两三天再回去呢。但她向来不善于向父母亲表达情感,自然说出来后就是另一番味道了。 ”不住,你就在这吧,我得走了,不然就赶不上了。“ 父亲很肯定地回答着。 ”哦……那好吧。“ 草儿怅然若失。 这一次,父亲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叮嘱她要认真学习啊什么的,他径直走的。 也许,在这位父亲的心里,自己已经无法再给女儿什么更多的教诲了,大学里的事,自己是不懂的,给不了太具体的建议,人生中的事,女儿又好些还没经历,也是要她自己慢慢去体会才行的,说了也是无益。而数百公里的家里,还有一个小的在等着他呢,对于草儿,他该尽到的责任,也就差不多了,倒是那位聪明调皮的君生,该开始好好管教。 因此,他也抑制住自己的不舍,转身便离开了。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大学生活的奇葩第一天 草儿目送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校道的拐弯处。 她心里是极其舍不得父亲就这么劳累地来了,连早餐都不吃就立刻离开。但她也毫无办法。 她站在那里,竟然都忘了可以将父亲送到校门口,送上车的。 后来回想起来,她这个不孝女,竟然只顾着自己伤心,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活该是要自己多伤心了。 父亲走后,草儿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身边一片阴暗。原本就是个阴天,偏偏小广场中央还长着一颗遮天蔽日的大榕树,让周遭看起来更是森冷无比。 她看着走来走去的同学和家长,心里忽然有种飘零的落寞难受。 她的心思,还在父亲离开的这件事情上感伤。父亲实在不易,人家都是满面笑容的,自己和父亲,却为了省一个晚上的住宿费而不得不立刻分离,她的心里说不出的忧伤,就如同这阴沉沉的天和地,不知何时能阳光暖和起来。 许久,她才无奈地拖动沉重的步伐,不情不愿地去了旁边打着历史系招牌的小桌子旁办完报名手续。学长学姐们热情的笑脸,也并没有消除草儿心中对这校园里的陌生和不适应。 回到宿舍,宿舍里只有一个女孩,披肩长发,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无袖圆领的及膝裙,正在认真地铺床。 女孩问了草儿的姓名和家乡,才知道原来俩人竟是老乡,同在一个县城,只是草儿在一中,她在五中。草儿的心算是放了些下来。 但女孩儿说自己其实和父亲来了两三天了,和父亲一起逛了逛海城的海滨风光,就住学校招待所,今天她的父亲才去了火车站的。说的时候,女孩满脸的欢愉的笑。 草儿忍不住在心里对比起来,总觉得父亲这样太辛苦,便又心事重重起来。她不知道,父亲是否已经买上回程的票,什么时候能到家,路上有没有吃东西,可是累着没有?她又开始暗地里伤心起来。却当着同学无忧无虑的笑脸,硬是没事人一样说着自己的父亲当天就回去了,同学很吃惊怎么会走得这么急,草儿也云淡风轻地解释说是父亲不习惯,想要快点回家。 其实还有一点,草儿心里也明白,父亲的身体不好,自从他在七年前查出是乙肝后,就一直吃药,饮食也是有诸多忌口和禁忌,善良的父亲既为自己考虑,也为别人考虑,从不轻意在别人家和外面餐馆吃饭,省得自己麻烦也担心有病毒传染了给别人。 哎,总之,这一家子,都是这样,替别人想在前,不去损了害了任何人。 草儿正在笨拙地铺着床的时候,又进来一个女孩儿,梳着一个马尾,头发天然卷,眼睛又圆又大,就是个子比草儿和她刚刚认识的老乡都还要瘦小,不过幸好腰身不是扁平的,而是圆溜溜的,也是玲珑有致了。 女孩一进来“嗨”了一声,表示打招呼后也开始动手铺床铺。 草儿这一届新生几乎都住在学校刚建不久的新区。新区整个地扩建在学校旧区的南边,沿着连通旧区的一条主校道,两侧分别新建了教学楼、图书馆、新广场、操场、食堂和宿舍楼。 新宿舍楼很漂亮,各自成一个凹字型,9层高楼,相对而立。每个寝室里是三架上下铺的铁架床,住六个人,还给住着的人配备每人一张组合一起的连体书架和电脑式的书桌。这六个书架书桌漆得黄澄澄的,挨在一起一字儿排开,用来放各自的东西或是回来读书写东西,都是极为舒服的。 最令草儿欣喜的是,寝室的最里边竟然是个晾衣服的大阳台,旁边便是砌着亮闪闪的奶黄瓷砖的卫生间和洗浴间。也就是说草儿从此彻底脱离了在一中洗澡打仗的难事了。宿舍里就六个人,上卫生间的和洗澡的分开着,互不干扰,轮流来洗澡,也是不会有任何冲突的。 唯一的是热水还不是很方便,要到食堂里去提,但每个宿舍都会自筹经费买上一到两三个可直接放到桶里的热水棒来烧水。 同时,也几乎都自筹经费地买上一个电饭锅用来平日里大家一起煮饺子煲粥,更有甚者,还自备了电磁炉来炒菜做饭聚餐。 这可令宿管阿姨头疼坏了。因为同一时间用电量过大,整栋宿舍楼跳闸的事是常有的,她不得不一跳闸便一层层楼地巡,每间宿舍里去检查,看见有电饭锅、电磁炉、热水棒这些不允许使用的电器,通通没收。 于是,每间宿舍的同学们都变得异常小心翼翼,每次都是偷偷使用,一用完便藏进柜子里关好柜门,这样无论宿管阿姨几时来,都不会被发现。因为宿管阿姨进来宿舍,也不能乱翻学生的东西,只能是大致地走一遍,看看摆在外围的东西,顶多也就低头探探床底,便也走了。因此,用电器这事,屡禁不绝,也成了楼里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别太招摇,就行了。 不过,久而久之,大家也为了少些跳闸,便自觉地错开用电高峰期来煮水煲汤之类的事情,跳闸次数少一些,宿管阿姨又总是查无所获,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让草儿她们宿舍就多了很多乐趣,她们宿舍也有三根电热棒,一个电饭煲,但她们六个女生都是小心谨慎之人,但凡用完,都会将热水棒和电饭煲藏在柜子里,更不会在下午放学后的饭点时间里放肆使用。因此,她们一次也没被抓住过,很是幸运。 当然,这又都是后话。 且说草儿和她刚认识的两个新同学,铺好床铺后,便相约去逛街。 不知为何,三人原本并没有很紧张,但走在一起时,竟然谁也不说话。她们也许是还是太陌生,没什么可说的,也许是三个女生都是真诚质朴之人,质朴到连客套寒暄都不会说。 草儿想着要说点什么的,但是却怎么也想不到该说什么,那两位呢,估计也是。 于是这三人一起从上午十一点去食堂充好饭卡到吃完饭后直到下午四点多逛完街回到宿舍,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三人全都一路上闷着嘴,憋得口水都臭了,也没一个人能先吐出一个字来,即使是在街上看自己需要买的日用品,也是各自挑各自的,临了各自付各自的钱,就是没人起头说句话,连问候什么的,也都蹦不出来。 这真是二十一世纪里最奇葩的逛街了吧。 三个女生进得宿舍来,各自往自己的床铺上一躺,累得要死,竟又都沉沉睡去。 这到大学的第一天,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草儿大名是云锋 草儿的大学生活在第一天与新同学的奇葩沉默后并没有继续尴尬下去。这次与家人的分离,虽然距离远了许多,却也并没再像初一刚离家住宿那会天天以泪洗脸。没过两天,一场即将到来的台风便让全校停课、停水、停电,让草儿寝室里的六个姑娘有了机会亲密交流的时间和机会。 台风是海城的特色,学姐告诉草儿这些学妹们,每年不来台风那是不正常的,不过,今年的这场台风似乎来得特别的大,比往年确实有些不同。学校小卖部和食堂的面包、泡面、水和饮料、饼干等能当成干粮吃的都被学生们一抢而空。草儿和寝室里的其他五个室友便天南海北地开始聊了起来。 原来,草儿第一天在寝室里碰见的自己的老乡便是林信,那当天第二个进来的瘦小的大眼睛女生便是方敏,当天这三位在一起又是一起整理床铺又是一起逛街的,竟是连对方的名字都没弄清楚,的确是奇葩得不行。另外两个女生,一位是本地姑娘路翊,还有一位是从河北来的刘奇。 台风在门窗外呜呜地嚎叫,六个姑娘呆在她们的寝室里却是温暖如春,一天下来,便都已熟识得很。但草儿也都告诉姐妹们的是自己的学名云锋,而不再是草儿这个小名了。 大家说起云锋和另两位第一天的奇葩逛街,也是觉得十分搞笑,难以想象她们是怎么在沉默中走完来回的十几公里路的。但至此,草儿,不,应该说是云锋,便开始了她在这片校园里的青春热血的挥洒了。 说来也是,可能是离家太远的原因,云锋曾经因为家里而生出来的恐惧、焦虑和紧张,都在这个海滨之城的校园里荡然无存。 她对于琐碎的事务没什么兴趣,因此班里和年级的干部竞选,她倒是都不参与,却是选了一些她很感兴趣的专业性的校园组织。其中演讲协会、学校关工委、学校报纸的小记者,这些关于口才与写作组织,她一去面试便毫无疑问地被录取。 其实她也想去参加绘画相关的协会,但碍于自己从未经过专业训练,里面参加的都是美术系里的专业的同学,并且还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进去,这对于刚入校门的云锋来说,是支撑不起的,也就只好放弃。 每周三的晚上,便是演讲协会的活动,云锋虽然在家是个闷葫芦,但在同学朋友当中却是被认为有语言天赋的。因此,很快地,甚至是在她入协会里来的第一次演讲活动中,她便崭露头角,被协会的副会长看中,想找她做协会管理层的后备人选,协助协会做管理工作,但被云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云锋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从不喜欢受任何拘束,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我在家都各种拘束,难不成在家外了还要被这些个条条框框地约束着吗? 在关工委也是一样,虽然她名义上是个副部长职责,但起的作用并不是管理,而是协助她的部长——一位在保卫海城的解放战争中为掩护海城人民撤退时,被炸弹炸飞了左手手掌的英雄——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做一些公益性的事情,这是云锋喜欢的——她不喜欢分歧,喜欢和谐。专业和公益事务,相对于管理中需要的对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关系的处理来说,那是让云锋心里更顺畅的。 不过,在当学校校报编辑部的小记者时,云锋心里却是为着战胜她的恐惧而去的。 云锋很清楚自己的弱项,便是对于父辈的同龄人有着没有来由的恐惧和笨拙。她必须要克服这样的一种不良的情绪。而小记者,于我们的云锋同学来说,最难的不是发现新闻,也不是采写新闻,而是发现新闻后需要去找新闻的当事人约访,那些当事人都是像她在家时看见的父母亲的脸一样严肃而难以接触,这是她恐惧的。 的确,在家的时候,但凡家里父母因为什么事而沉着脸不说话,她便立刻心情紧张,觉得他们是因为自己而起的情绪,她便会不知所措,在她内心的僵局里徘徊、恐惧和焦虑。 也由此,一边把自己放在家庭末位的云锋,又一边勇敢地担当着家庭事件中的所有责任。这样的一种情绪,令人无法判断她是个胆小如鼠还是勇于担当的大无畏之人,也许,归根结底,她便都是应者善良而生出的这些恐惧与责任担当吧。只是,她的这种善良与单纯,恐怕到了复杂的社会,却不免要被居心不良的人所利用了。多话不说,且先说她的现在罢。 她一度被自己这种在长辈,尤其是严肃的长辈面前的不自在而困扰,现在,她离家远了,是时候要解开这个结了。 为此,她在心里设置好碰见老师们打招呼的固定程序。 首先是,可以按照遇见的时间来打招呼。比如早上遇见老师或校领导,便点头微笑说某某老师早上好,中午和晚上便以此类推。 其次是按照遇见对方正在做的事情来打招呼。比如,老师是刚下课迎面走来,她便可以微笑问老师下课了呀等等。 再次,若是一时之间什么缘由也找不到,便只需要点头微笑问候说老师好便是了。 如此这般,云锋便帮自己跨过了第一道与长辈式的老师和领导们交往的恐惧的门槛了。 但浅浅的点头之交还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深入交流时的恐惧也要被驱除。这于云锋来说,是个难题。 于是,成为学校小记者,去和眼里的那些大人物做采访,便是她给自己设下的第二道需要克服的门槛。 校报上发表的简讯或者是新闻,都是学校里近一段时间来发生的院系的大事,因此,每每需要采访的人,不是系里的主任书记之类,便是校级的部长、书记等。这些人,即使是在平时碰见,也是老练精干,更别说系里或学校开大会时他们坐在主席台上派头十足。 而云锋要挑战的,便是这些令她望而生畏的人。她一则要挑战战胜自己内心那潜伏的恐惧,再则也想了解这些人到底是否如她所见的那样面目可畏。 忘了是谁说过,人最大的敌人,不是他人,而是他自己。战胜自己,是最难的事。云锋也深知。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先找一些小新闻,只需要去采访各个系里的一些学生会干部,把采访的整个流程都摸清楚,也顺便提升新闻稿的采写能力,作为采访学校里的那些大人物之前的热身。 同时,她也开始熟悉了学校报纸里的主编和副主编师兄。主编夏目师兄是在中文系上大三的大才子,温文尔雅,面目俊秀,做事稳当,通情达理。副主编邱泽刚好就是云锋历史系的大三师兄,长得却也是面目可亲,很有侠士风度,和人逗趣起来,瞬间烦恼皆忘。云锋很喜欢这两个师兄,这两个师兄也喜欢这位性格温和善谈的小师妹,对小师妹的采访工作多有指导和带动。其中还有一位政法系的大三师兄鲁宁,是校报的老记者了,在接触过云锋后,也很是照拂。 这样,云锋便开始筹划着要完成一个大的新闻的采写。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初战告捷 原本云锋想先从自己所在的历史系开始,去采访系里近期要举办的双语演讲活动,哪知她把想法和主编夏目师兄一说,师兄便说这个活动是从系里选拔再到学校,属于学校级别的活动,既然要写,那就从学校组织这一活动的宗旨再到各个系的开展情况一并给写了吧。 云锋一听,那得要去采访学校组织部和文化部的两位老大啊。文化部那位还好说,是个四十左右的女老师,平日里见了和学生打招呼也是笑容有加,但组织部那位,云锋除了在学校大会的主席台上看见过他,便再没见过他,印象中严肃而不易亲近呢。 “师兄,那您可否和我一起去采访呀?” 云锋想,如果能和大师兄夏目一起去,那倒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呢。 “哦?怎么?有难度?” 夏目师兄彼时正在编辑稿件,从校报室的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问。 “采访的问题我倒没什么,就是……就是我有点害怕……” 云锋老实地回答。 “怕什么?” 大概夏目师兄是和学校里上至领导下至同学,都是很熟络的吧,因此想不到云锋的难处。 “我担心要是我去找李部长时他不在怎么办?” 李部长便是那位在云锋心里不苟言笑的学校组织部部长。 “哈哈,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打电话到他办公室一问不就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了嘛。” “那,师兄,要不然,您去采访李部长?我去采访文部长?” 文部长便是那位好接触的学校文化部的女部长。云锋事到临头,竟然犯怵到想推托了。 “那怎么行呢?同一个活动,肯定是要同一个人去采访。这采访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有难度,可以列好问题提纲后我帮你过一下,但人还是得你自己去采访。” 要命,大师兄肯定是看穿了自己的小老鼠心思,才会让自己硬是要走出这一步的。云锋想。 云锋没办法,只好将列好的提纲给夏目师兄过目一遍后,便离开了编辑室,心里开始给自己打气去约访了。 其实云锋是可以在编辑室直接打电话约访的,但她担心师兄看见她怯懦的小老鼠样子,还是想着跑回宿舍去,等室友们都出去了的时候打。总是要迈出这一步的,但,战胜自己的这一刻的熊样,还是留给自己看吧。嘿嘿,云锋在心里暗自嘲笑自己。 回到宿舍,下午没课,室友们竟然都出去了,空无一人,深红色的电话机静静地躺在门口的小方桌子上,似乎在说,别碰我,还没午休好呢。 现在打这个电话还是等等再打?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快,云锋想了想,就挪过椅子坐在电话机的旁边,开始掏出小本本,找出文化部文部长的办公室的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了过去。 “您好。哪位?” 电话那端传来文部长亲切的问话。 “哦,文部长您好,我是咱们学校校报的记者云锋,想就学校近期开展的双语活动做个报道,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采访您一下,就半小时左右就可以了。” 云锋似乎担心被文部长打断了问话一般,话不停口地一气儿全说完了。 “哦?咱们的记者呀?好啊,那你明天下午四点左右过来吧,我那会有空。” 文部长一如既往地温和。 这种温和令云锋心里的紧张消除了许多,她竟然很放松地在电话里笑着和文部长确认说: “好的,谢谢文部长,那我明天四点直接到您办公室吗还是去之前再和您确认?” “都可以,你直接过来吧,我把时间给你空出来。” “好的,太谢谢文部长,那明天四点我直接到您办公室,不见不散哦。” “哈哈,我也要谢谢你们为学校的活动开展尽心尽力呀,明天见。嗯,不见不散。” 嘿嘿,是要互相谢,都在出力,不是吗?嘿嘿,云锋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仗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要趁热打铁给组织部李部长约时间了。云锋不想让自己多想,深呼吸一口,便开始播组织部办公室的电话号码。谁知手指像着了魔一样,播到一半放慢了按号码的速度不说,到最后一个数字时,死活落不下去。 哎,这心理障碍,必须得破。云锋咬咬牙,闭着眼就按了下去,但没想因为这个按数字的间隔时间太长,竟然没拨通。云锋拍了拍电话说: “哎,电话兄,没想到你比我还熊啊,我都拨了,你还不敢接通啊,难道李部长能吃了你不成?大不了就将你挂了呗。” 云锋抓起话筒,一口气拨完了号码。 ”喂,你好,哪位?“ 一个严肃低沉的男中音。 ”哦,您好,李部长,我是学校编辑部的记者云锋,我想和您预约采访咱们学校开展双语活动的一些事情,您看您几时方便我过去采访您,就半小时就可以。“ 云锋还是一口气说完,但这一口气可比先前和文部长通话时说的那一口气可是紧张多了。她的两个手心都出汗了。 ”哦,你找李部长呀,他不在,你过一会再打过来吧?“ ”哦,好的,谢谢您,那我过一会再打过去。“ 虚惊一场,云锋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但她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忘了问清楚是过多长时间再打过去,罢了,估计就算问了那男中音也是不清楚的。云锋心里还是轻松的。 不过,经过和文部长的胜利挑战,再和李部长约访的虚惊,云锋发现最初的恐惧似乎好了许多,竟然有些期待着快些再给李部长通电话,看他是不是会拒绝自己呢? 云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犒劳奖励自己要紧,她乐滋滋地跑去食堂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个奶油面包,回来美美地啃着。爱吃奶油,是云锋小时候爱吃白糖扩大到爱吃甜食后的后遗症。尤其是那种又细又丝滑,夹在面包心里,还在面包背上冒出一截雪白雪白的奶油膏的,更是云锋的至爱,每次一吃便是鼻子嘴唇都粘得哪都是。 这次的奖励意义非凡,云锋第一次开始独立以工作的姿态去接触那些令她望而生畏的人,更是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在社会中去挑战自己的恐惧,实在是值得庆贺。 正文 第七十八章 烟消云散了的恐惧 半小时后,云锋又拨通了组织部办公室电话。 “您好,哪位?” 这次换了个男低音,更干练一些的音色。 ”您好,请问李部长在吗?“ 这次云锋学乖了,知道先询问了。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哦,李部长您好,是这样的,我们编辑部想给学校的双语活动做一期报道,想对您做一个采访,您看您有时间吗?“ 这一次,云锋竟然说话流利了许多。 ”哦?行啊,那你就是要采访我的吗?“ ”哦是的,李部长不好意思,刚刚忘了给您介绍,我是学校编辑部的记者云锋,正是要采访您的人,您看采访您的时间安排在什么时间合适呢?“ 云锋想起之前和文部长的时间约定,便又接着补充道: “您看您后天有方便的时间吗?” “那就后天上午十一点吧,采访时间一个小时够了吗?” “嗯,够的够的。那就后天十一点我到您办公室。去之前我再和您电话确认。” “哈哈,不用不用,我把后天时间腾出来,你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就可以了。” 李部长并不如云锋印象里那般不好说话。看来他的严肃来源于他的干练和忙碌。这些中年人的世界,即将要开始像她敞开了。云锋心里如同打了一个打胜仗一样开心。 晚上上完晚自习,同学们都去校门口或者食堂里买夜宵吃,云锋不敢疏忽,又抽空跑到教学楼对面的情人坡里开始演习采访两位部长的过程,她将采访问题和过程都细细地捋了一遍,就像顺绳子一样,遇到哪里有结便赶紧解开,让它顺溜起来,可不能让明后天的采访里出半点问题。 回到宿舍,她想起还没和夏目师兄说呢,便打了个电话去师兄宿舍,告诉他已经约好两位部长的采访时间,问师兄还有什么需要在采访中注意的,师兄在电话里也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按此前过了一遍的问题问就好了,做好记录就行。夏目师兄稳当的话语又给云锋心里安定了许多。 第二天。 云锋上午有课,下午没课,她便去了图书馆,特意找了一些和唐朝相关的史料来看。她们中古史刚好上到唐朝这一段,一来她也很喜欢这个朝代,想多些了解,二来,为了下午四点的采访,她得适当放松,但放松心情,思维却不能轻易地松懈下来,因此,看论文,看有逻辑的史料,是一个最好的放松心情保持思维状态的方式。最有趣的是,每当她翻开历史书,看历史里的人物浮沉,便都会觉得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甚是渺小,同时再看那些英雄们的经历,哪个不是血雨腥风的,就自己这点小毛毛雨都算不上的事情,还让自己如此胆战心惊,如临大敌,若是让那些英雄知道,恐怕也是听都没时间听的了。她忍不住在心里笑话自己。 的确,若说起她小学时候最喜欢的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那么此时的她,喜欢的,却是武则天这样的威仪天下的女皇。她开始从精神上去关注力量的拥有了。 合上厚厚的通史,她看了看手表,再有半小时就四点,她过个一刻钟就得往文化部办公室走了。 那时候手机刚开始,学生们很少有的,几乎都用手表。她手上的女式手表,小巧精致,正是她那在深圳打工的小姑姑云秀买给她当考上大学礼物的。她喜欢得很。 “嗨,请问现在几点了?”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朝她问。她这才发现,身边原来一直坐着一个穿着校服,剪着板寸,戴着银框眼镜的男生。 “哦,三点半刚过一点。” 她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针。 “哈,你也是刚来的历史系的吧?” 男生瞟了一眼她刚合上的《中国古代通史》。 ”嗯,是呀,你也是么?“ ”是的,要不怎么知道你是大一的呢。“ 云锋他们很多专业课都是年级一起上的,中古史也是,所以同年级的自然也就都知道课程进度,刚刚自己在看唐朝历史时,估计被他看见了。 ”我叫林一明。在2班,你呢?“ ”我叫云锋,在3班。“ “你就是云锋呀?“ 男生的惊讶来得有点意味深长。 在这大学第一个学期,云锋还留着她那五四青年形象的学生装,还因着熟悉环境中的过程而还是矜持而安静,她不知道,她已开始被年级里的男生们在寝室里暗地里称为温柔之花。现金她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靠窗的位置上,端正文静地低头看书的样子,自是有一种流动的吸引人的静气。旁边的男生,当然也感受到了这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是先搭讪认识了再说。 “啊,我要走了,有点事。改天见。” 云锋心里可是只有采访这一件事,别的,她根本来不及也想不到。 “好,改天见。” 男生那双厚厚的玻璃镜片的眼睛微眯了眯,目送着身旁这位同系的女生出了预览室的大门,又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书。 四点。 云锋准时敲响了文部长的办公室门。 ”文部长好!我是校报记者云锋。“ 云锋彬彬有礼地和坐在办公桌后的文部长打招呼。 “哟,云锋啊,来来来,辛苦了,坐啊。” 文部长真不愧是搞文化的,一开口就让人如沐春风。云锋顿时忘了所有的紧张和不适应。 说起学校的文化活动开展,文部长滔滔不绝,将学校文化建设的宗旨与要领,学生活动的组织和开展的阶段目标,再到本届双语演讲活动的开展和推动,都给云锋说了个遍。 云锋此前准备的问题,云锋都不需要刻意地问,便在文部长的阐述中有了答案。 云锋听了心里高兴,便也将自己了解到的身边的一些文化活动的组织开展情况跟文部长做了交流。文部长笑眯眯地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大一新生,忽然脸上一放光,双手一拍,高兴地说: “哎呀,云锋,你有没有报名系里的演讲活动啊?” ”我们系才刚通知下来,同学们正在想着要报名呢,至于我嘛……还没有去报呢……“ 云锋低头羞涩地一笑,她其实心里倒是有去报名的想法,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打鼓,担心被拍了出去。 ”那你去报名试试呀?我觉着你就挺合适的,再有,这个活动还有些组织的事情,你也来帮帮我?“ ”啊?我?“ 云锋听见部长劝她报名倒不是很吃惊,但听见部长说让她帮助做一些组织的事情,却是愕然。 “是呀,你来,一来,你能跟踪报道,二来,有些写东西的细活,你来帮帮忙。” 部长就是部长,在识人用人方面都有一套,瞬间就说出了需要云锋做的事情。 “好的,跟踪报道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写东西我也一定会给您做好,您多多指教就是。” 云锋一听要做的事情,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一次激动人心的采访 海城师大组织部办公室。 李部长正在侃侃而谈。 “大学是人才的汇集地,尤其是我们是师范院校,将来都是要带着一身正气去浇灌千千万万的祖国的花朵,培育祖国的未来栋梁人才,所以你们身为将来的老师,不仅仅肩负国家的未来人才培养的重任,更是国家和民族未来的未来,因此必须要“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要做到这一点,就要进行文化建校,我们新区的每一个建筑为什么都有着古典的名字呢?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要对我们的民族文化有一颗传承之心。“ 如果说文部长善言亲切,令人心悦诚服的话,那么李部长讲话则高瞻远瞩,力度、气势恢弘。 ”组织部对于学校文化工作不仅仅是大力支持,更是大力倡导的。通过文化建校,在学校文化活动开展中去哺育熏陶人才,培养、发现人才,让我们的人才在文化组织活动过程中体验到文化自信、文化自尊,更为重要的是,学会如何传播文化。“ 李部长挥了挥手继续铿锵激昂地说道: ”比如此次的双语演讲活动,我们一是要让同学自我检验对中英文的修习能力,二是要通过活动发扬语言的魅力。中文是我们的民族文化的载体,英文因为历史的渊源,的确在当今世界有着不可估量的国际交流作用,我们要更好地发扬我们的民族文化,就必须要对世界通用语言有充分的理解和学习,为将来我们的中文能走向世界,也成为国际通用的重要语种而做好准备。因此,语言的活动,和思想、思维是紧密相关的,这也是学校党委对学校和学生思想工作的一个重要抓手。“ ”另外,这次的双语演讲,只是我们新一年度的学校学生文化建设活动系列中的开篇,接下来,我们还要开展一系列的不同类型的文化活动,单就注重语言类的活动,还会有主题性的演讲活动等等“ 李部长激动的脸庞微微泛红,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云锋也是听得茅塞顿开,理解了学校组织活动的目的和意义。她趁这当儿也想起自己所在的关工委来,便插嘴说道: “李部长,刚刚听您这么一说,我真是豁然开朗啊,所以我就想到,我现在也是关工委里的一名副部长,本来还在犯愁搞什么活动,您这样一指点,我就想,我们可以搞革命先烈故事会呀,推动到全校各系来参与,发动大家的才思,让大家以故事讲述、话剧演绎的办法弘扬我们革命烈士不怕牺牲的奉献精神和为了革命胜利的坚定革命信仰,再有也让大家忆苦思甜,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不知是受李部长的影响,还是云锋自身也是激情燃烧,竟然也是灵思泉涌,思路敏捷地将新闻采访与学校文化活动和关工委里的所做之事做了一个很好的衔接。 “对!你这个想法非常好!你们关工委的部长是我们海城人民的一位了不起的女英雄,你们要多跟她学习,你提议的这个活动,回去和你们部长将主题策划好,好好地搞一搞,非常有意义!” 李部长朝着云锋竖起了大拇指,哈哈大笑: “果然是历史系的,历史没有白学!哈哈哈……” 云锋不好意思地低头也笑着。 这次采访非常成功,成功到云锋根本就忘了李部长好不好说话这件事,她被李部长有力的讲话气势所吸引住了,也被李部长将的文化活动与思想建设和品德塑造所启迪,尤其是他谈到她们这一群未来的教育工作者的“学为人师,行为世范”的要求所深深地激励着,她暗暗立志,自己无论将来身居何地,从事何种工作,都将以“学为人师,行为世范”为准则,做一个有风骨的人。 临了,李部长一改他的领导风范,竟然非常亲和地笑着对云锋说: “你叫云锋,对吧?” “是的,部长。” “好名字,宝剑锋从磨砺出。你父母对你期望很高呀!” “嗯,李部长,我父亲也是一位老师,不过是家乡的乡村小学老师。” “乡村小学老师了不起呀!你看我们国家多少山区,那里有多少孩子,他们更需要帮助,能在乡村坚守教育岗位的人,都是了不起的!” “哈哈,是的,那我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咯?” 轻松愉悦的气氛下,云锋也是放开了来说话。 “那当然,非常了不起,等你将来就更能体会到了!” 李部长虽然没对云锋父亲坚守乡村教育的了不起做过多的解释和评述,但这句话却意味深长,也的确在云锋毕业自己闯荡多年后对父亲的执着有了更深的体会,也才对李部长这句对父亲的评述有了真正的明了。 “云锋,我叫李饶,富饶的饶,我有时候不在办公室,来,把你的小本子拿过来,我把我的小灵通号码写给你,要采访或者是工作学习上的事,可以随时呼叫我。“ ”好的,太谢谢李部长了!“ ”哈哈,以后叫我李老师就好,我就是喜欢老师这个称呼,其他都是浮云。“ ”哈哈哈……李部长,啊不,李老师,您可真幽默,您刚刚一番话,把我激动得不行,我以后也一定要‘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您也是我的老师,以后,我就直接管您叫老师吧!” “好!有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立志努力,我们的国家,何愁不富饶呀!” “嗯,您的名字,就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云锋在这样热烈而放松的谈话氛围中竟然话语如珠,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说的话了。不过,那些话,也就是她的真心话。她虽然出身在一个小乡村,但却似乎天然地有着一般男孩子才有的家国情怀,她虽然喜欢《红楼梦》里的宝黛忧伤的爱情,但其中真正打动她的,却是宝黛俩人对封建束缚的冲破的叛逆精神,和《红楼梦》里所表达出来的对人生殊途同归的命运诠释,她的心,是一颗大红心,假以时日,给她舞台,她的确也应该是李部长言中的一个人才。这一点,年轻的她还是不知道,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思行走罢了。 不一会儿,李部长手里的钢笔一顿,把写好自己姓名和小灵通号码的本子递还给云锋。 “老师,谢谢您的教诲,也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以后一定会要来多多打扰您的,您可别嫌烦哦!” 云锋接过小本子,淘气地笑着朝李部长说。 “多交流多交流,我们也很需要了解你们这些学生们的想法啊!有事随时交流,这个学校的活动,多多报道,让更多的老师和学生们都理解它的意义,真正参与进来!” “一定的!我昨天和文部长采访时就已经确认好了要跟踪报道的,到时老师您也要多多给建议呀!” 云锋这嘴甜得,一口一个老师,把个李部长笑得脸上开花。 “行行行,别忘了回去和你们部长商量革命先烈故事会的事啊!” “嗯,到时候邀请您到场啊!” “没问题!一定大力支持!哈哈哈……” 这次采访,出奇地顺利,也让云锋大受教益。她的心里,自此开始明白,无须对人的面孔望而生畏,而应对人的精神高度加以尊重,用心灵打开心灵,是人与人之间沟通交往的最好的桥梁。 正文 第八十章 马不停蹄 云锋是个做事讲究紧凑的人,状态对她来说很重要,一旦在状态,她便灵思泉涌,思路清晰,一旦状态被打破或中断,便再要重新进入,就难了。她很了解自己这个做事的特点。因此,她从李部长办公室出来,便直接去了临近的旧区食堂粒珍堂吃饭。海城师大有两个食堂,除了旧区这个,新区那食堂叫尔雅园,两个食堂名合起来的用意就是珍惜粮食,礼仪用餐的意思。 云锋点了一条罗非鱼,一份清炒芥菜,再要了一份椰肉鸡汤。这是云锋来了这个海滨之城最爱吃的菜。罗非鱼她在家连听都没听过,芥菜则是家里常吃也爱吃的,椰肉鸡汤则是因为这汤里的椰肉让她倍觉新鲜,味道也是鲜美。她常常吃的时候就在想回去也要做给家里父母亲和爷爷奶奶他们吃。唯一遗憾的是,海城的辣椒没有家里的青青的刚从菜园里摘来的鲜辣好吃,看来,需要回家让奶奶腌制些红辣椒带来学校里了。而李云峰,对于刚上大学的云锋来说,确实遥远了些,她并不需要像刚来时那样刻意不去想他,现在的云锋,学习、采访、公益活动,就足以吸引她所有的注意力了。就这样,她还觉得时间不够用,她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大部头《资治通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真的就成了被室友们笑话的枕边书了。 不过,此时的云锋却并没像往常一样琢磨这些生活上的琐事,她的心思,完全在这篇通讯稿上。她想着吃完饭就直接去教学楼三楼的大阶梯教室里,把两天得来的素材顺一遍过,估计一个小时差不多,现在12点半,吃完饭到教室估计也就一点左右,这样两点左右就能搞完,还能在桌面上趴着小睡一会到两点半上课。下午放学后再根据中午捋顺的思路中需要增加的素材再去图书馆查找一些,晚上就可以出初稿,明天上午课间给夏目师兄审一遍,在等师兄约时间来过稿时,她又可以抽空去找关工委的部长观老师,和观老师好好聊聊上午采访时提到的革命先烈故事会的活动开展了。 一番计划后,云锋放心地咀嚼着饭菜,美美地喝着鸡汤,想着若是能带些椰肉回家,让奶奶也做了来尝尝,是不是挺好呢?她的嘴里嚼着,脸上笑着。正是青春正当时,她的未来,定然是美好的,如同现在这样努力的话。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发自内心的高兴。 云锋马不停蹄地赶到下午上课的阶梯教室,在后排坐了下来,把这两次采访的记录稿摊在桌面上,开始认真地逐个梳理。 偌大的教室里只有云锋一个人。静悄悄地,只有这个勤勉的女大学生写字的沙沙声和风从窗户外吹弄书页的声音。10月底的海城午后气温仍高达二十七八度,云锋写了大半个小时,不知不觉便趴在了稿纸上睡着了。 “叮玲玲……”,两点整,学校下午上课的预备铃准时响起。叫醒了各寝室的学生们洗簌准备来上课,也叫醒了写到中途睡着了的云锋。她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幸好,没有流口水浸湿稿纸,不然又要重写了,也幸好,大部分也都梳理完了,就还剩下小部分思路小结了。她从双肩包里取出水杯,去洗手间漱了漱口,再满了热水喝了一点,便又开始继续作战,要将剩下的一点资料在两点半上课前捋完。 “啊!终于完成了!” 小功告成的云锋忍不住张开双手伸了伸腰,能按照计划完成手头的事,她心里无比轻松,那意味着下一步可以继续如期进行。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胜利。 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好些同学。下午上中国古代史,是通课,也就是全年级的学生一起上。这种大课,云锋习惯了坐在教室后面来听。说也奇怪,云锋虽然是个上进的人,却并不喜欢在上课这件事上过多表现,她无论是早到还是晚到,都喜欢坐到后排来。只不过,她常常也是从前门进来,走过长长的桌椅过道,再在后排中间选一个位置,施施然地坐下。 云锋收起桌面的稿纸,准备放到背包里,再拿出下午要用的中国古代史教程和资料,却不想发现在左上角稿纸的角页下压着一张叠得齐齐整整的纸条来。她好奇地打开,只见纸条上用蓝色圆珠笔方方正正地写着一行字:“困了就回宿舍睡,请不要趴着睡,这样对身体很不好,也请别太累,更不能得过劳病啊!关心你的一位朋友。” “关心我的一位朋友?”云锋攥着纸条四下张望,想从众多的后脑勺里分辨出哪一个是给她放纸条的人。想来她也是太困,竟然连人家这么仔细地将叠得这么厚的纸条塞到自己手臂按压着的稿纸上也浑然不觉,可真是睡得认真啊。 可是,恁是云锋用眼神怎么翻弄那些在她前后左右的后脑勺,也是看不出来谁是那位关心她的朋友了。罢了罢了,人家就是看了觉得想要关心一下,我又自寻什么烦恼呢?可别再自作多情了去。想起李云峰这个教训,云锋还是很谨慎的,她可不想再让那些翻云覆雨让她无法把握的情感耽误了自己的前程。她的身上,可是背着父母亲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厚望的,更有她对自己的理想的追求的。经历过自己与郑星星和李云峰两人的情感洗礼,云锋显然觉得自己成熟很多了,她可不想轻易地再陷泥潭。 下午一放学,云锋便直奔新区的图书馆。 图书馆建得很是气势磅礴,外型像一本立起来翻开的书页,一楼是借还查阅处,有人工的借书还书和查阅的地方,也在大厅里环放着八台电子借阅机,二三四楼都是分类的借阅室和阅览室,阅览室里面有桌椅,外面环绕着整层楼,挨着落地玻璃的也都是齐整的桌椅。每次云锋都习惯往进门处左手边的第一排最后一张桌子的靠窗处坐。这一次,她也一样,捧着查阅好的资料习惯性地走到那一排桌椅最后那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旁边似乎也坐有人,但并没注意。这也是常事,常常图书馆都是人满为患的,她能几乎每次都能坐回老位置,那已是极大的幸运,哪里还管旁边是否有人啊。 云锋翻开资料,微微嘘了口气,这一坐就又会是一晚上了,能在自己心仪的位置上坐着,也算是一件舒适的事吧。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华光溢彩,是块好材料 翌日,云锋趁着上午十点钟课间休息的当儿,跑了去编辑室,刚好看见主编夏目师兄坐在电脑旁在爬稿。 “夏师兄,这是我写的采访的初稿,就是将素材规整了一下,成了一篇新闻稿的样子,您得多费心帮我改改呀?” 云锋将手里的新闻稿拍了过去,气喘吁吁地说着。 “这么快就写好了啊?” 夏目师兄不免有些吃惊地望了望跑得满脸通红的小师妹。按说这得采访两个学校部长级别的大稿,连采访带出稿,没个五六天也是出不来的,却没想这小师妹,采访出稿三天就搞定了,是有些本事。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儿,拿起云锋的新闻稿仔细地看了起来。 稿件三四千字,既高屋建瓴地阐明了文化建校、品德树人的思想,又将此次双语演讲的活动提升到了一个思想文化建设的高度,并恰到好处地将本次活动作为学校接下来一系列的文化活动的开展的序幕拉了开来。稿件中用词简约干练,图片既有采访中两位部长的风采,也有当前学校各部门和各系的老师、学生们开展的热火朝天的图景,还有一部分历年来本校开展文化活动尤其是上一年首届开展双语演讲活动的现场图片。 报道很是到位,看来这是编辑部不可多得的一位潜力千里马呀。夏目看完后抬头对着云锋笑。 “夏师兄,可还行?” 云锋焦急而又有些担心地问。虽然她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采访些报道,但写得究竟如何,她尚不能清晰判断,求的不过是无愧于心罢了。 “嗯,不错,不错。” 夏目师兄笑着答道。他不愧是大主编师兄,中文系的大才子,什么时候都不改他那温文尔雅的做派。 “什么不错呀?我来看看!” 副主编泽师兄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编辑部的门,把军绿色的大斜挎包往桌面一放,便将夏目师兄手里的稿子抢了过去看。 “嘿哟,果然是我亲师妹,这稿子写得,华光溢彩呀!” 泽师兄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没看完就开始啧啧地摇头晃脑地大夸不止。 “师兄,真的不错?不过,泽师兄,我稿子里都没用几个形容词呢,就是平铺直叙地摆了些事实。怎么能有师兄说的华光溢彩的效果呢?“ 云锋一听两位师兄都夸自己,尤其是夏目师兄连说了两个不错,心里很是高兴,不过,对于泽师兄说的”华光溢彩“的说法,她还是有些不能理解。 ”没错,新闻讲究的就是事实根据,简约干练,高屋建瓴又事实详尽,详略得当,可不就是一篇好新闻呀!好新闻好得出彩,可不就是华光溢彩呀?!“ 云锋一听,笑逐颜开,连忙追问: ”师兄师兄,你说的当真呀?可不是安慰鼓励我的话吧?“ ”安慰鼓励的成分呢,也是有的,但如果你的新闻稿不出彩,本师兄哪敢安慰鼓励你呀,还不得奉劝你快快另谋他路,别在我编辑部耗时耗力呀?“ 泽师兄笑着调侃眼前这位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妹。 ”哈哈,师兄说得有理,我就笑纳不还了呀!“ 云锋也咧嘴乐了起来,以调侃的语气回应着自己这位同系师兄。 ”泽,你看,云师妹这篇稿子可以做个一整版的专刊,接下来做跟踪报道,也算是我们编辑部助力学校的思想文化建设了。“ 夏目师兄趁着刚刚那俩师兄妹互相打趣的当儿,已经想好了更好的对学校文化活动建设的追踪报道方式。 ”好!那就咱们找时间和舒老师说一说,好好策划策划。“ 泽师兄虽然爱说笑,出了名的风趣幽默,但说起工作来,也是毫不含糊,利落得很。他们口里说的那位舒老师,正是编辑部的副主任老师,云锋当时参加面试时,最后的复试便是舒老师,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他了。 ”嗯,那我见到舒老师时和他约一个时间,把编辑部几个老记者也一起叫过来,让他们也多关注相关的素材采写。“ 夏目师兄顿了顿,望着云锋,一脸认真地说: ”云师妹,你到时候也要来,这次你是最重要的。“ ”哦,好的。“ 云锋没想到自己刚出一篇校级的稿,夏师兄竟然就郑重邀请自己参加这么重要的版面专刊会议,心里免不了小小地激动了一下,尤其是听师兄还说自己是主角,心里更是激情澎湃,恨不得立刻就在会里慷慨陈词。 但她还是按捺住心里的汹涌澎湃,一脸谦逊地和两位师兄道别: ”夏师兄,泽师兄,谢谢两位师兄的关心和帮助。我还有课,你们定好时间给我宿舍打电话告诉我就是,我回去也再看看稿子,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好,你去上课吧,有消息了我给你电话。“ 夏目师兄照例是温和地朝着云锋挥挥手,以示道别。 ”嗯,这是块好材料。……“ 云锋在转身跑出编辑室大门时,听见泽师兄和夏师兄对自己的讨论,心里又是一阵潮来潮涌的小激动。 当天晚上,云锋就收到夏师兄的电话,专刊会议时间定在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四十五分。 四点四十五分,刚好是大家四点半放学后到达编辑部的时间。云锋一放学便收好了书便背着背包往编辑部快步走去。 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刚好四点四十五分,云锋便进了编辑部的门。 编辑部副主任舒老师早已坐在他专属的办公桌旁。编辑部里有四个专属桌位,其余的桌椅位置都是给记者们过来写稿、开会讨论坐的。 这四个专属办公桌,一个是舒老师的,一个是主编夏目师兄的,一个是副主编泽师兄的,再一个是编辑部主任席老师的,但席老师因为学校事务繁忙,来得比较少,只是一些编辑部里参加或开展的校级大活动出席一下,其他事务,基本都是舒老师带着两位学生主编和学生记者们一起完成的。 夏目师兄和泽师兄也来了,在他们的办公桌位置上坐着,鲁宁师兄是骨干记者,当然也在,还有一位菊师姐,云锋听其他人这么称呼她的,便也跟着这么称呼了。 看见云锋进来,鲁宁师兄便朝她招手,她也就顺势挨着鲁宁师兄坐了下来。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各位同学,主编、副主编、记者们,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我们今天开个会,一则借此机会,和大家探讨探讨我们校报的建设和发展,再则呢,欣逢学校组织的双语演讲活动的开展,也准备做一个学校思想文化活动建设的专刊,对学校的文化活动、校风建设持续关注,追踪报道。”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舒老师做着会议的开场白。舒老师端坐在他的办公位上,双手捏着笔杆,拧动了下笔帽,顿了顿,接着说道: “在开会之前,我先给大家介绍我们编辑部的一位新记者,啊,云锋。我们的文化活动专刊就是她最初采访写稿的。“ 大家瞬时转头,认识的直接看向她,还不认识的转头在找她。 ”大家好!“ 云锋赶紧站起来,有些拘谨地朝舒老师和两位主编师兄及众位记者师兄姐和同级同学们分别鞠躬示意。 看来夏目师兄是在舒老师面前说了自己好多好话了。不然舒老师也不会在会议开头就亲自点名表扬自己了。云锋想着,一侧脸,发现鲁宁师兄和菊师姐都朝着自己微笑,便又回了个微笑,赶紧做好,不敢乱动,担心在表扬面前失了常态。 接下来夏师兄和泽师兄都对专刊和跟踪报道分别谈了他们的想法。在座的记者们也很是踊跃,云锋认真地听着,对舒老师和两位主编师兄及记者师兄姐和同学提到的好点子,都一一做好纪录。 ”好,那我们现在听听这次专刊的采写记者云锋给大家说说她的采访过程和思路,也让她给大家说说她对专刊的设想。“ 夏目师兄显然是会议的主持,有条不紊地将会议的每个阶段理得清清楚楚的。 云锋在前一个晚上接到夏师兄电话时就知道会上会有自己的一个分享环节,但临到现场还是有些紧张。她深呼吸了一口,站起来便要说。 ”你坐下,坐下说。“ 夏目师兄朝她招手说,泽师兄也在朝她笑着点头。 她略微羞涩地笑了笑,坐了下来,便开始将自己如何想到要做这样一个新闻,再到采访学校里那两位部长的前前后后,包括她自己如何克服第一次采访校领导的恐惧,也都对在场人员娓娓道来。 ”嗯,其实特别感谢编辑部舒老师对我的看重,首轮复试就让我通过了,我也知道编辑部能有今天的影响力,正是在两位领导老师的带领下,一届届师兄师姐们的共同努力取得的成果,作为一个新记者,编辑部精神的继承者,我想我能做的,便是要好好地发掘好新闻,采写好新闻,让我们编辑部的影响力更大,让学校的新思想新精神,学校里的好人好事都能更深入人心的过程中,发挥我能发的,也应有的光和热。 因为是一个新记者,对于新闻的敏感度还不够,因此,能发掘到这一条新闻,是因为闻知我们历史系里贴出双语演讲系级比赛报名的动员通知,这一偶然的发现,让我在想这能不能作为一个新闻去写呢?于是我便来请教了主编夏师兄。正是经过和主编夏师兄讨论和帮助下,我才能真正确定采访这篇新闻的思路。所以,在这里,先要谢谢夏目师兄了。“ 云锋起身,朝夏目师兄的方向鞠了一躬,以表示感谢。看夏目师兄也朝她点头致意,她便继续说道: ”在采访的过程中,我最大的收获有两点。 一是克服了自身的恐惧,战胜了自己。 其实我从小就害怕那些比较严肃的四十多岁的领导级别的人。(这里有大家善意的笑声) 嘿嘿,大家可能会笑话我,但是也没关系,因为的确如此,我当时来当应聘记者,除了我喜欢写作外,也还因为要挑战我自身这个恐惧的弱点,想让自己能变得更完善一些。毕竟,将来要面临这样的交道是很多的。所以,因为这样的恐惧,我在最初还想让夏目师兄带我一起,甚至是代替我对学校组织部李部长的采访。但师兄竟然没有发现我的恐惧,直言不讳地拒绝了我,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师兄对我最用力的帮助了。(这里大家又笑了起来。) 我在约采时,按电话号码都是不敢按的,好不容易接通了,又紧张得几乎要语无伦次,但所幸我们两位部长老师都为人特别友善,让我顺利地约好了时间。但就这样,我的手心里也满是汗。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是迈出了一步。(章声响起) 挑战自身的弱点,克服恐惧,战胜自己,这应该是我这次采访里得到的最大的收获。谢谢师兄这最大的帮助,就是这不帮助。嘿嘿。“ 云锋讲到这里,俏皮地一笑,又起身朝夏目师兄深深地弯腰作了一个揖,大家也都哈哈笑了起来。 ”第二个收获,便是在采访两位部长中,通过两位部长的的阐述,对文化建校、品德树人与学校文化活动的组织开展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茅塞顿开,也对“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一校训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和理解,李部长说我们肩负着培育民族未来的重任,是未来的未来,深深地震撼了我,让我觉得自己也必须要努力奋进,迎头赶上,才能肩负好这样一个未来的教育工作者的历史重任,也深深地为自己是一个师范生而骄傲。(这里掌声响起) 因此,就很希望,也能将自己的认识表达出来,引起更多人的共鸣,也能就此帮助学校的文化和品德建设做一点能做的事。基于这样的想法,便写了这份新闻稿,但前面已经说过,其实新闻稿里关于文化建校,品德树人这一思想,如果说的确高屋建瓴,那么绝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两位部长在采访中的阐述,也是学校和国家的倡导,我不过是是个执笔人,把他们的理解照写了下来。 期间,主编夏目师兄和副主编泽师兄更是慧眼识心,看出了文化建校、品德树人,‘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这里面金子一样的光辉,便提出了要做专刊的事,并得到了舒老师和编辑部的大力支持,才有了今天我能在大家难得的聚首中的这样一个分享,也意外得到舒老师的表扬,嘿嘿,谢谢舒老师。“ 云锋又是羞涩而俏皮地朝着舒老师一笑,并起身鞠了一躬,感谢舒老师的信任和认可。大家又是一番鼓掌。 “但是,我想无论是舒老师还是夏师兄泽师兄,还是我,都是个人微薄之力,有限得很,在这里,要弘扬我们编辑部的互帮互助,发扬好精神传播好文明的精神,需要我们编辑部在座和不在座的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一起努力,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要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深深体会到何谓‘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更是要我们编辑部的每一位,通过我们手中的笔,用文字传播到每一位海城师大人的心中,甚至是更多更广的人心中。 我愿意我编辑部的舒老师、夏师兄、泽师兄、鲁师兄、菊师姐,和编辑部的每一位一起,携手同心,在我们这最好的青春时光里,做一点有意义的事,留下一些更美好的回忆。(这里掌声响起) 所以,专刊的事,也就不谢大家了,是我们编辑部里大家一起做的事,大家有什么觉得我能做的,搬砖加瓦,在所不辞!很高兴和大家一起,谢谢!“ 云锋说完,又起身,朝大家鞠了一躬,方才坐下。 对于周遭响起的掌声和绽开的笑脸,她只是一贯如初地羞涩地微笑着。 这些都是她的心里话,能有机会当着大家的面表达,她已很是欣慰,至于大家的掌声和赞许,倒并不显得那么重要了。 “嗯,我这里插一句,刚刚云师妹也说了,其实我不是不帮助她去采访,而是相信她完全能独立做好自己的采访,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她比我当时想的还要做得好,估计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吧?因此,送给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自己一句话来共勉:不逼自己一把,怎么知道自己能力拔山兮气盖世呢!对吧?” 夏目师兄起身笑着做了个补充,他当初也知道作为一个新人,要独自去采访校领导,的确是有难度,但他更希望小师妹能独立完成,这样她的收获会比他带着她去要大得多。 “夏目师兄说得对,放手才是真爱,小师妹,好好珍惜哟!” 泽师兄又恢复了他的淘气。 “泽师兄说的是,云锋在这里多谢夏目师兄和众位师兄师姐老师对我的放手的大爱了。” 云锋却是站起身来,一脸认真地双手作揖,朝大家欠身感激地说道。 会议的最后自然要舒老师做总结陈词了,他看起来对这次会议,对编辑部大家近段时间的工作都是非常满意,满脸是笑,轻松地和大家交待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云锋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管众多目光交织在她身上,她却已在开始想着如何将专刊协助两位主编师兄做好后,去好好准备已经报名的系里的双语演讲。还有关工委的革命先烈故事会,她也要起个策划方案,去找部长观老师好好探讨一把呢。 这大学生活,真的好忙。云锋心里又是充实又是恨不能将时间掰开来花。 云锋并不知道,这一次会议,她才气展露,正如小荷尖尖角,已是有些令人瞩目了。 也自此以后,她在编辑部里,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位置。这是后话。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笔名小荷 云锋因为要做文化专刊的事,更是时常往编辑部里跑。她发现,夏目师兄、泽师兄、鲁宁师兄、菊师姐,甚至舒老师和席老师,在发表文章时都用的是笔名,她也觉得有意思,便也在一个秋日的下午趁着几个熟识的师兄师姐都在,缠着要给自己也起个笔名。 “师兄师姐,我看你们的笔名都好有意思,我也想有个笔名,你们也帮我起一个吧!“ 云锋俏皮地左右望了望在自己两旁的师兄师姐们。 ”叫什么好呢?“ 鲁宁师兄望着她,似乎绞尽脑汁般认真地想着。 “我用了菊这个名,小师妹也用一种花名吧。” 菊师姐本着自己的嗜好来建议。 “嗯,不错,小师妹的确看起来像一种花。” 鲁宁师兄像深受启发一样顿足叫好。 ”就叫小荷吧?“ ”就叫晓荷吧?“ 夏目和泽两位师兄笑了起来,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一来就展露头角,叫小荷,正合意,也应景。“ 副主编泽师兄说。 “用杨柳依依弄晓风里的‘晓风’的‘晓’。“ 主编夏目师兄温文尔雅地一边阅稿一边说。 ”哇,两位师兄都好有才哦!” 云锋雀跃起来。她故作沉思状,分别看了两位师兄一眼说: “夏目师兄说的晓荷好有意境啊,晨风晓月,一朵清荷,花瓣含风花蕊承露,正等待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当真美得令人心醉!泽师兄说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也是对我的高看,我自然也是要心领的。” 经云锋这么一解说,似乎这名字便变得情致非凡了,大家都忍不住抬头看她如何取舍。 她倒是也没有半丝羞涩,落落大方地两手一拍,笑颜逐开地说: “我决定——” 她故作神秘地一停顿,逗弄着大家的好奇心。 “什么呀?你究竟选哪个做笔名呀?” 旁边的菊师姐忍不住追问起来。两旁的师兄倒是沉得住气,都抿嘴笑着看她。编辑部主编舒老师也是坐在电脑旁笑而不语地听着。 “我决定——嗯,两个师兄给我起的笔名都好,我也很难抉择呀!呜呜呜……” 云锋可不管周围人有多想听,她只管径自卖着关子,作出一番难死人的为难状。 “到底是哪个,小师妹,你快说呀!”菊师姐是忍不了了。 “小师妹,你别为难,要不,咱讨论讨论?”善良单纯的鲁宁师兄对着这位小师妹总是容易心软,一看她的为难样子,以为她真的被难住了,不好选择,便连忙帮着打圆场出主意。 “你们都别急,我这小师妹,主意有得很,你瞧她那小眼神,早就有主意了。等她说吧。” 泽师兄不愧是同门师兄,一看云锋的神情状态,就知道师妹定然是胸有成竹了。 夏目师兄依旧笑而不语,一副云淡风轻的洗耳恭听相。舒老师也是笑而不语,不过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嗯,那我就斗胆地抉择一把吧,你们看啊,夏目师兄的晓风清荷一定是要开了的才轻质生动,泽师兄的呢,是一个令人充满遐想的小花苞,我想的是,我这还是咱们编辑部里的小跑腿一个,多得师兄师姐和老师们的照顾才勉强露了个尖尖角,要开起来达到夏目师兄的晓风清荷状态还有好长一段要走呢,不如——“ 云锋朝两位师兄一笑,头一歪,咬了咬嘴唇继续说: ”不如,我的笔名就用泽师兄的小荷,适合我这个小兵,夏目师兄的晓荷就等我以后战果累累彻底成熟了后再用,现在呢,为了感谢夏目师兄和泽师兄的费心,也纪念今天这场风雅情致,趁着舒老师也在,不如在咱们校报上开一个专门给同学们发表诗歌美文的专栏,将夏目师兄的晓荷就拆成晓风清荷,用来做专栏名,如何?” “哈哈,好呀!小师妹,厉害!你一番话,就将两个大师兄安排得妥妥的,也让舒老师发现了你的才华!厉害,厉害!” 鲁宁师兄在一旁竖起大拇指,朝着云锋不断夸赞。 “哎呦,小师妹,你可真有才,师姐服了!服了!哈哈哈……” 菊师姐也是拇指晃动,赞不绝口。 “难怪得是我本门师妹,有我风范!来,亲师妹,让师兄拥抱一下。祝贺你有了师兄赠予你的笔名,也预祝我们的晓风清荷专栏开设,越来越受欢迎!” 泽师兄说话也是滴水不漏,也不管众人在场,张开双手,等着自己的小师妹来投怀送抱。 夏目师兄也不得不由衷地夸奖道:“不错,不错!” 一直坐着听的舒老师也不由得喜笑颜开,频频点头,很欣慰编辑部里有这样一些人才。 云锋倒是大方,看见大家都点头认可了自己的话,再看看泽师兄张开的怀抱,笑着挪到师兄的的面前,双手轻拍着师兄的双肩说:“谢谢师兄,谢谢师兄,以后要更多多地照顾哦!” 泽师兄也是不拘小节,趁着小师妹拍自己肩膀的当儿,双臂一收,就把娇小玲珑的云锋拢在了怀里,大家都在旁边笑他趁机吃豆腐,他却嘻嘻笑着不言语,只管搂着小师妹不放。云锋赶紧挣脱了泽师兄的怀抱,跑了躲在鲁宁师兄的身后嘻嘻地傻笑着。 “亲师妹,等你登上双语演讲的学校大讲堂时,本师兄亲自给你拍多多的特写啊!” 泽师兄才不管自己这个小师妹好不好意思呢,径自说道。 “啊,泽师兄快别说了,你亲师妹光报了个名,根本还没来得及准备呢,你还笑话我要到学校的大讲台去,这万一要是去不了,岂不是要我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啊?” 云锋急忙地摆手。 “诶,泽,你不就是你亲师妹的亲师兄嘛,你可以在你们系里的双语赛事里先给小师妹多拍些特写放到报上来呀?” 鲁宁师兄出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哎呀,你就对我亲师妹这么没信心,不相信她能拿学校的大奖呀?” 泽师兄挤兑着鲁宁师兄,一笑,平时只有左脸一个酒窝,这会竟然右边脸也同时现出一个酒窝来,他拿着手稿一挥,继续说道: “不过,你不提醒我也知道在系里给她拍特写,哼,我是谁?她亲师兄!” “哈哈哈,是是是,你是他亲师兄,我们都是她堂师兄了!” 鲁宁师兄接口笑道。 “你们别给小师妹太大压力,取笑归取笑,还是放小师妹回去好好准备吧,小师妹,别听你师兄他们的,你尽管放心准备,不管得奖不得奖,登不登学校大讲堂,你在师姐我心目中的才女形象都不会变啊!” 还是菊师姐体贴,三两句话,就帮云锋解了围。 云锋对这个“小荷”笔名很满意,但想起自己那写了一半就寂寞地躺在背包抽屉里的双语演讲稿,也是不得不紧张起来,想着还是快点准备好,讲演熟练些。比赛时还是要给自己和编辑部这些爱护自己的老师师兄姐们争脸才行,当然,如能冲出历史系,真的登上学校大讲堂给系里和大家争更大的脸,那便是最好了。 于是,她便趁机和舒老师及师兄师姐们告了别,灰溜溜地去了教室写讲演稿去,留下一众师兄姐妹们仍笑不拢嘴. 整个编辑室里其乐融融。大家无不觉得编辑部里多了这个可爱又有才的小师妹后乐趣增多了许多。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缘 勤勉的云锋,在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里,除了上课,空余时间不是在做采访,便是在教室或者图书馆里查资料,写新闻、写演讲稿,协助编辑部和学校文化部出文化专刊,写文化手稿,也紧张地准备即将到来的系里的双语演讲比赛。与此同时,她还要和关工委的观老师一起策划和组织革命烈士故事会。 忙飞了的她,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将这些事情都能同时快速地完成。但很显然,她仍然只能见缝插针地一件件事去安排了。 图书馆里三层那靠窗的位置,几乎都快要成了她的专属位置。每天没课的时候,或是有课时的下午一放学,她都是背上双肩包便跑了去,把背包往座位上一甩,便跑去借阅室或者阅览室捧一堆书出来,然后开始埋头翻页,或是沙沙写稿。她也从不曾注意到她的旁边坐的是哪一位同学。 “嗨!能帮忙看看几点吗?” 正当她长嘘一口气,总算把当天的一片采访稿完成,并且把演讲稿的中英文稿的修改稿校正好,觉得自己接下来可以去尔雅园美美地享受一顿美餐时,旁边响起了一个男生略带沙哑的声音。 “哦好的,稍等。” 云锋没顾上侧脸过去看看是谁问自己,便抬腕看表回答说: ”刚好五点半。“ 说完,她抬头朝对方一笑。 ”哦,好的,谢谢。“ 问时间的正是坐在她旁边的一个板寸头,戴眼镜的男生。 咦,好面熟呢。云锋心里微微动了动念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看你几乎每天都来图书馆,不是借书看书就是写东西,好勤奋啊!“ 男生看着云锋微笑着说。 ”哦不是的,我也不想这么勤奋,但事情实在太多了,没办法也是。“ 云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男生看着一脸羞涩的云锋不禁也跟着又笑了起来。 “嗯,算是吧。” 云锋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面对生疏的人,无论是笑还是不笑,都天然一副略微害羞的样子,总是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单纯,对她放心,却也惹起他人想照顾她的心愿。 “那,要不一起去尔雅吃饭?” 男生似乎是随口一问。 “哦,好呀。” 云锋想起刚好自己也有去尔雅园美餐一顿的想法,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叫沙南通,还记得么?“ “沙南通?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耶,我们见过?” 云锋想起这个男生的面容是有些面熟,仿佛哪里见过,而且名字听起来也像是听过的。“ ”嘿嘿,贵人多忘事不是?图书馆,还是刚刚那个位置,还是问你几点,大概是两周前吧。“ 男生诡秘地一笑,提醒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文雅斯文,做起事来却认真专注到对身边毫不在意地大大咧咧的女生。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那天下午坐我旁边问我几点的男生呀!“ 云锋想起约访去学校部长办公室采访文部长的那天下午,是有一个男生问她时间来着,但她当时着急去采访,根本没留意,后来又一直忙忙碌碌的,也根本想不到自己来图书馆的位置旁仍会遇到同一位男生。 ”想起来了吧,那以后可别忘了啊,我叫沙南通,在历史系2班。最近一直坐在图书馆里你的旁边。“ “嗯,好。啊?在图书馆时,你,你一直坐我旁边?” 云锋惊异地问。 “嗯,大部分时间是。” 男生一脸安静,嘴角却是抑制不住的笑。眼镜片在海城下午的阳光里明亮透明,如同他看她的眼神,也是真诚友好而又透明清澈的。 ”哇!那么巧?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呀!“ 云锋不由得惊讶得大叫起来,能一直巧合地和同一个人坐在一起,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是呀,是很有缘份的。“ 沙南通低头嘻嘻笑着,看那样子,似乎是有些忍俊不禁的窃喜。但云锋这根粗线条可没注意到,她只管沉浸在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巧合的讶异中。 ”你想吃什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交流着,不知不觉已经越过新区的操场,进了食堂。食堂里人已经很多,沙南通自然地让云锋排在自己前面,却仍关切地询问着云锋。 “嗯,我都可以。一会看看有什么好菜。你呢?” 云锋心里单纯得像块琉璃,也许是家里保护得太好了,一直活在一个单纯的环境里,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坏人这一说法,但凡和她交流的人,她也都竭诚以待,毫不设防。此时此刻,和这个巧遇的男生,她也是自来熟地交流着。她却不知道,她这样的单纯和不设防,温暖了多少人的心,当然,也在这校园里带给了好些人多少青葱的回忆。 沙南通也是如此,自己对云锋每一次细微的关心,都能得到对方同样的对自己的关心,哪怕是回应式的关心,他也是心里暖如旭日的。这个女孩子,纯真、善良,他没有看错。他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只是,性格内敛的他,并没有过多地表露出来。他担心吓跑了好不容易搭上话,得以让她对他加深印象的这个清纯女生。 “我也都喜欢吃,这边的口味和尔雅的菜式,我觉得都很合口。” 他微低着头朝着云锋笑。他有一米七三,穿上鞋子便差不多一米七五,在南方,不算矮了。云锋一米六上下,在南方也算是一个中等身高,在沙南通面前一站,刚好低一个头顶,倒是相称得很。 “我也是喜欢这里的菜,这里的青菜都是我在家里就常吃的,但也有很多我没吃过的,吃起来就很新鲜,也觉得好吃,比如罗非鱼啊什么的。“ 说话间,他们早已随着队伍挪动,到了窗口,点上了菜,端着餐厅白闪闪的铝合金饭盘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喏,看我的罗非鱼。“ 云锋用筷子挑起她饭盘里的那条红烧罗非鱼得意地扬了扬头,朝着坐在饭桌正对面的沙南通调皮地笑着说。 ”你尝尝。“ 沙南通正要回话,云锋已经从罗非鱼身上扒下一大块肉,夹起来放到了他的饭盘的一份糖醋排骨上。 原本想将糖醋排骨夹给云锋尝尝的沙南通竟然不好意思立刻给她了,望着夹完鱼肉给自己后,竟然毫无心绪地低头美美地吃起来的云锋,沙南通这才笑着挑了几块大点的瘦肉多一些的排骨给她。 ”啊,你不用给我,我喜欢的会自己夹,你快吃啊。“ 云锋一看沙南通夹菜过来,赶紧阻拦。她倒是真阻拦,并没有半点是因为客气或者不好意思。 ”你多吃点,男生啊,就得多吃肉补充蛋白质。“ 云锋一看沙南通快要把他自己那一份的糖醋小排分了半分给自己,便又将一些回夹了过去,留了两块,俏皮地笑着说: ”你吃瘦的,我吃这个有软骨的,肥瘦相宜的,嘿嘿。“ ”嗯,好。你想吃什么便自己动手啊。“ 两人这么夹来夹去的,竟然又熟络了许多,竟然像认识了好久一样,根本觉不出这是刚认识的了。 这一餐饭吃下来,沙南通算是成了云锋的新朋友,再碰见,估计就不会和从前一样对于云锋来说是透明的了。 “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编辑部里的喜与趣 “哎哟喂,我的亲师妹,你可来了!“ 刚迈进编辑办公室大门的云锋,就被泽师兄大声嚷嚷地拉过去他办公桌旁。 “嗯,小师妹,你可是我们编辑部的大功臣呢,让舒老师好好地请你吃饭。” 菊师姐端着一杯热水,一边用匙羹搅动杯里的热水,一边吹着扬起的热气,笑着对云锋满是赞许地打趣道。 ”是呀,小师妹,你可给咱们编辑部立了一大功呢。“ 久一师兄站在旁边也直望着云锋笑。 云锋一脸的矇昧,不知道师兄师姐们说的是怎么回事。 “泽师兄、菊师姐、久一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不说清楚,我可是好怕怕呀!” 云锋环顾朝着自己嘻嘻笑的师兄师姐们,作一脸的惊恐状。 “小师妹,你写的《本校第二届“博雅杯”中英文双语演讲活动隆重拉开序幕》和《论”学为人师,行为世范“——观本校文化活动如何贯彻”文化建校、品德树人“的建校核心思想》两篇大作,作为我们校报的文化专刊首发稿,全版面发布,反响巨大。“ 坐在主编位置的电脑屏幕后的夏目师兄探出头来对着云锋欣喜地说。 ”嗯,确实不错,校报文化专刊一炮打响,学校党委会议和活动组织大会上都得到了表扬和鼓励。每个系里的演讲活动报名人数可都翻了一番。” 舒老师的语气里带着骄傲和欣慰。 “是呀,我们系里不仅报名人数增加了,那些协会还开始策划更多的文化活动了,不得不说是受到了我们专刊的鼓舞啊!” 久一师兄高兴地接口说道。 “小师妹,你看,且不说咱们校报的文化专刊一出来,咱们受到了学校领导多少的肯定和表扬,每个系里的报名人数都又翻了一番,更可喜的是,连带着才第一期的晓风清荷都火了起来,可多人给咱们投稿呢!你看,这都是投的稿件,有老师,有学生,哈哈哈……小师妹,你功劳大大地啊!” 泽师兄兴高采烈,神情激动得像个孩子,全办公室里,就属他的音量最高,语气最热烈。毕竟,他们才是亲师兄妹嘛,师妹的荣誉,可不就是他们历史系的荣誉,不也就是他这个师兄共同的荣誉么,泽师兄向来就是这么有荣誉感地推理的。 云锋被编辑部里的师兄师姐们这么七嘴八舌地围着,由一脸懵然的惊愕,到同喜同贺的激动,再到要再接再厉的平静,她始终依着泽师兄的办公桌随着大家说的话来笑,并不多一句嘴。 云锋喜欢名声,但只喜欢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名声,更重要的是,她始终清醒地知道不能沉湎于虚无的名声里,忘乎所以,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进取的止步。为此,她早早就给自己规定过,无论在哪方面取得成绩,可以高兴,但不能忘形,始终要知道,更好的,在前方,没有止境。因此,老师和大家的褒奖,她听着心里既高兴,也保持着应有的冷静。 “啊!那真是太好了!不过,这都是师兄和师姐们的功劳哇!我不过就是把大家的意见都综合了写下来了嘛!” ”师妹,该高兴就要高兴啊,别谦虚了啊!“ 菊师姐仍在喝她的热水,不紧不慢地笑着说。 ”师姐,的确是的呀,这个成果是大家一起取得的。我每次来办公室,夏目师兄就都在他的电脑桌旁敲稿,从没停过,我有什么新闻采写的想法,也都是和菊师姐你和各位师兄一起来帮我捋思路的,文章里的核心思想也都是采访到领导老师们的话语提炼出来的,还得让泽师兄给润稿,夏师兄给审稿、发稿,最后还要舒老师在把控全局,我能当好这个文字的搬运工,不拖后腿,还能锦上添花,那真的是要谢谢老师和师兄师姐们呢!“ 云锋认真地给大家做着分析,在她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她从来都不是个爱抢功之人,她太知道做好一件事的众人之力的重要性了,且不说这才是一个小小的开始,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成就,便是愈大的成就,就愈加要看到他人的努力和成果,这样,自己付出的努力,才有可能真正的有收获。 ”哎呦,你们看看,真不愧是我的亲师妹,看惯了历史里的大江大河的,对自己取得的好成绩一点都不骄傲啊!“ 泽师兄更是骄傲得在办公室里大肆渲染。 舒老师和众位师兄师姐也都不免心里暗自赞许云锋不以物喜的冷静心态。不过,也幸好云锋发表的时候用的正是师兄姐们给她取的”小荷“的笔名,让她暗自得意,可以不为众人所知,省去许多麻烦。为此,学校组织部李部长和文化部文部长还亲自打电话到编辑部确认”小荷“是不是就是采访他们的大一历史系新生云锋,并大作嘉奖。 一时间,“小荷”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才女,但鲜有人知这位“小荷”到底是何许人也,甚至是云锋本寝室的室友们,也不知道,小荷这位冉冉升起的校园文坛新星,正是自己身边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寝室室友。 随着“小荷”不仅在校报文化专刊上屡屡出好新闻,也开始在校报的“晓风清荷”栏目发散文诗歌,更是引来大家对这位才女的众多猜测。当然,这应该是个女子的笔名,大家对此毫无疑问,也因此,很多的女生也开始用笔名写诗歌散文投稿,希望自己也能像小荷一样引人注目,或是一较文才,很多男生则为了满足自己对小荷的遐想或是由此引发的情思需要宣泄,更有甚者直接就是为了引起这位小荷的注意,而发一些语调诙谐的稿子直接索求小荷的联系方式的。每次云锋去到编辑部办公室,都要被在座的师兄师姐打趣调侃。 “啊,荷叶,陪伴在你身边,永不枯萎!我,是落在你尖尖角上的一只不愿远去的夏末蜻蜓……” 泽师兄看见云锋来了,便举着一张方格稿纸大声念。 ”泽师兄,又来取笑我!“ 云锋作势要抢泽师兄高举的稿纸。 ”哈哈哈,这笔名为孺子牛的《咏荷》写得不错呀,小师妹,你可是激起校园情诗千层浪的始作俑者呀!我们干脆在晓风清荷里来一期校园情诗王子的选拔赛。” 菊师姐哈哈笑着出主意。 “我看行!就说选拔出的情诗王子可以到编辑部里来作客,和小荷谈诗论道。” 泽师兄脑瓜子机灵,立刻发现这是个好点子,不由分说就接口强调了下来。 “可别,我可不会谈诗论道的,我也不想让更多的人认识我!我就一农村土姑娘,没见过世面,害怕!” 云锋赶忙双手都摆了起来,以表抗拒。 “哎呀小师妹,你怕什么呀,没见过世面就更要见见世面。被人喜欢可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哟!” 菊师姐一看小师妹被吓得连连摆手的样子甚是可爱,话语里便更是追着不放了。 ”嗯,我觉得选校园情诗王子这个提议挺好的,可以扩大咱们晓风清荷栏目的影响力,不过,倒也不必非要用上小荷的名头,只要一说来编辑部作客,不就知道有机会见着小荷了么,自然就让大家觉得有意思了的。“ 久一师兄向来都能帮着云锋解围,又不失公正客观的。 ”久一师兄说的是,我看啊,咱们搞完情诗王子选拔,便接着搞一期美文才女选拔。这样才男女公平。“ 云锋赶紧借着久一师兄的话补充建议,以便把自己摘出去,不要成为人人眼里的烫芋头。 ”行,那下一期就发布公告,选拔第一期情诗王子和美文才女,如果首期反响不错,那就接下去搞第二期第三期。这样激发全校男女生的才情,扩大晓风清荷栏目和校报的影响力。“ 夏目师兄一锤定音。 ”好,那我先拟一个评选规则给大家过目。“ 泽师兄与夏目师兄那是相当地默契。 舒老师照例是在他的位置上笑而不语,只等着他的这一群得意学子们大显身手。 正文 第八十六章 303寝室的六朵金花 话说校报上的晓风清荷一登出情诗王子和美文才女的选拔,那些热爱文学的男生女生们便开始沸腾了。他们争相议论,也暗自憋劲,努力要作出一首好诗,写出一篇好文章来。 最明显的变化便是,云锋发现去图书馆三楼的人似乎要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因为三楼恰恰是文史类书籍的专馆。云锋也因为忙于她两天后就开始的系中英文双语演讲选拔赛,顾不上晓风清荷里热火朝天的文学比拼了。人人都往编辑部投稿时,她除了完成她份内的新闻稿的攥写外,干脆停止了给晓风清荷的投稿。反正每日里数十甚至数百篇的散文诗歌投过去,师兄们根本看不过来,自己就别再增加他们的劳动量,好好忙好演讲比赛,继续给编辑部和系里争光就是了。 也自从和沙南通吃过一次饭后,云锋每次去图书馆看书,十有八九都会看见这个新朋友早已坐在自己那个靠窗的老位置旁。看见她双目灵秀地一边思考一边步履匆匆地走过来,他都会朝她点头微笑,并自然地将放在她那个空位置的桌面上的书收拾起来,让她坐下。 但云锋实在是太专注了,除了刚进来那一会对着沙南通回以微笑和点头外,几乎都是卸下背包就进了借阅室,捧一怀抱的书出来,坐下就开始,根本不会有时间和精力注意别的。 即便是到了饭点,她也是背上书包,抱着一捧书起身就往外走,思绪还沉浸在演讲稿里,忘了身边还有一位新朋友沙南通。沙南通倒好似很了解她一样,从不轻易打扰她。目睹着她背着书包抱着书,口里还念念有词,目无旁物地往外走的背影,他还常常嘴角无意识地泛起一丝笑容,眼里满含赞许之意。 云锋一忙起来,就不管不顾。她手里忙的事情,无论是查找资料还是写稿背稿,都以她独立完成为主,顶多便是找人来一起探讨探讨思路,或是稿子出来后,她会拉上编辑部里的师兄师姐们帮忙润色文辞。 校道上,常常能看见她一个人背着一个暗绿色的双肩包,穿着一件紫白相间的圆领方格子长袖衬衣,一条藏蓝色窄脚长裤,一头像个大花瓣一样的学生装,潇洒而又从容地快步走着。 也常常她从图书馆快步出来,沙南通便也收拾东西跟了出图书馆大门,看着前面那个背着绿色双肩包,显得有些特立独行的女子,一身的青春自带的朝气自不必说,但因着她天性里的温柔和才气,在意气风发里,又多了一些她独有的文气和风流婉转,总是令他每逢见到她,便忍不住时时观望。幸好她心无旁骛,不会发现自己的目光,这让他既窃喜又未免有些失落。 但在云锋心里,这个从陌生到熟悉的校园里,自己最为亲近的人,除了编辑部里的那一帮有趣可爱的师兄师姐们,便是自己所在的303寝室里的其余五个姐妹了。 ”锋,刚从图书馆回来呀?“ 云锋在校道上遇到室友林信。 ”是呀,信,你去尔雅园吗?“ “是呀,帮你带吃的回来吗?” 室友们都知道云锋参加系里的中英文双语选拔赛,紧张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啊,知我者,信也,你帮我打一份饭上来吧,我就不去食堂排长队了!” 云锋开心地大叫。她们寝室六人如同姐妹,好得很,尤其林信又是老乡,性格温存善良,两人更是说起话来毫不介意。 “哼,你,就知道整日里剥削我的劳动,你就是个周扒皮!” 林信是舍长,掌管宿舍大事。 每次云锋轮值打扫宿舍卫生时,不是草草了事,就是干脆没了人影,都是林信在她背后默默地帮忙。地扫得不干净了,便自己拿起扫把重新扫一遍。云锋这个老乡在轮值日没人影了,她也不多问一句,从头到尾就像自己轮值一样默默地把宿舍搞得干干净净的。 临了,大家夸奖地扫得干净,桌抹得干净时,她都默不作声,云锋倒是每次都很不好意思地承认自己溜号了,是舍长大人的功劳。于是大家都从此直接夸林信,对云锋轮不轮值这件事保持沉默了。 最让云锋感动的是,自己的衣服线缝开了,也是信这位老乡姐妹帮自己缝上的。 她常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到处宣扬自己这位老乡姐妹: “我真的特别佩服信啊,温良贤淑,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女子美德都表现在她身上了。” 听的人往往都呆了地望着云锋,跟着钦佩一番,而后,再反问一句: “那么你呢?” “我?哎呀!快别说了!羞愧地低很呢!” 云锋一听得人家问自己,也总是立马手往脸上一捂,遮住眼睛和脸,作出一副不好意思见人的害羞样儿来,让反问她的同学便都只好笑着拍拍她的肩,要么说几句打趣话了事,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说到这里,要好好说说云锋寝室303里的其他几位女生。 方敏,便是那开初第一次和云锋、林信一起逛街的大眼睛女生。她个儿不高,善于和人打交道,做起事情来是四平八稳,事事想得周全,给人一种超乎年龄的内在成熟感。尤其是,她的口才好,班里年级很多有关演讲的活动她也都很积极,她是系里话剧队的,也刚被选到学校广播站里做播音员。这次系里的演讲比赛她也和云锋一起报名参加了演讲比赛。 刘奇是她们寝室里的“消息通”。常常班里、系里或是其他寝室有什么小道消息,都是她最先把消息带回来分享给寝室里的姐妹们的。她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对于班里或者寝室里的团聚活动的收入支出笔笔都算得一清二楚,因此也是303寝室的财务大臣,每次六个女生要聚一起做点什么吃的,那都是钱一律交到刘奇手里,最后帐也由她算好发给大家。她是系里的团干部,和方敏一起,也是系里话剧队的。 路翊是个质朴漂亮的本地女孩。她因为从小就常到海边玩耍,皮肤有着海风浸润过的蜜糖色,尤其又是典型的瓜子脸,眼睛黑亮黑亮的,平时爱穿无袖及膝花裙子,是公认的“黑美人”。她的话比林信多一点,却又比其他几个女生少一些,喜欢分析事情,给人出谋划策,内心里充满浪漫,在感情方面看起来很成熟,其实透露出来是一种成熟的风情,尤其是对于单纯率真的云锋来说,她总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带她分析周遭的人情世故,为此云锋和她也是一见如故,私交甚笃。她也是系里的一名团干。 再一个是方敏的同乡辛文,大眼睛,不过不是像她同乡方敏一样的圆葡萄一样的溜溜大眼,而是带着长长的黑睫毛的长圆形杏仁眼。她在寝室里骨架偏大,身形微丰,剪着时下流行的郎平一样的青年装短发,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英气勃勃的似乎还有些不太好说话,但实际上却是个单纯爱美的简单姑娘。她也在系团委。 说起来,这303寝室的六个姑娘们都各有所长,又都质朴纯真,积极上进,还都身怀绝技,尤其在才气和组织才能方面极为突出,也因此,她们的个性也在倍受关注中更显突出。303寝室便时常成为班里和年级关注和议论的对象而不自知。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友谊的小船 系里的演讲选拔赛终于落下帷幕,方敏拿了系里的二等奖。云锋荣幸地拿了一等奖,代表系里去参加学校里的比赛。一个寝室里两人同时拿奖本已是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一个是一等奖,代表全系去参加学校里的总决赛,更为令人惊叹的是,竟然这一二等奖都是大一新生,在参加总决赛的各系名单里,也就云锋这一个大一新生。为此,303寝室召开她们寝室里的庆贺大会。 这六个姑娘的庆贺大会,便是在周六的早上齐齐地去尔雅吃早餐,各人拿上自己喜欢吃的,放在一起,互相分享。而后,再兴高采烈地并肩去学校旁边的尺寸公园。说起这个尺寸公园,是当时抗日时当地人民认为一尺一寸土地皆为家园,决不放弃而得名,为的是纪念当地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的英勇行为。 学校的情人坡旁边的一条小路便是连着尺寸公园,她们从小路下去,左手边的竹林下边便是旱冰场,晚上和周末基本都是海城师大的学生们在此处溜旱冰,沿着小径下去,便是公园里的主干道了。主干道两旁是高高耸立的椰林,挂着青青的椰子。于云锋这个山区小镇里长大,第一次到海滨城市里的乡镇姑娘来说,这椰树也算得上是新奇,高不可攀,如何能将这椰子摘下来呢?每次见到椰树,云锋都会忍不住在脑海里盘旋这个问题,但她却并不问旁边的同学,她想着,既然能有椰子卖,那便说明有方法打下来,具体什么方法,她并不需要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在这个城市里,她最喜欢的树,毫无疑问便是这椰子树了。 六个姑娘如同六朵颜色各异的花儿,齐齐绽放在公园的绿草茵茵中。她们在观日亭里拍照,在桥栏处看蜿蜒的河水从东流到西,在草地里的大石头上摆各种造型,与旁边的椰树合影。去公园里的奇石展议论那种种于她们来说价格不菲的奇异的石头的种种奇异之处。一路欢笑一路开心。中午她们便选了一个树荫底下,把早上吃早餐时从食堂里买了来的各式面包、炒粉摊在携带的报纸上,在草地里,团团围坐,你掰一块面包给她,我夹一筷子炒粉给你地,就着清风骄阳,将这满眼的青翠,一起送进了嘴里。 夕阳西下,直至华灯初上,这几位花朵一样的姑娘,才意犹未尽地从公园临街的正门出去,沿着挨着公园的尺寸桥,携手并肩地走过街边喧闹的人群,回到了寝室。 然而,这个庆贺并没有结束。周日的一早,姑娘们又忙碌开了。财务大臣刘奇带着方敏去校门口不远的集市里买回来饺子皮、打好胡萝卜、瘦肉等饺子馅,再买上一根大白萝卜,两根棒骨,几把青菜和金针菇,林信早已将宿舍收拾整齐,云锋和路翊将买回来的菜洗好,由刘奇和林信切萝卜放棒骨到开了的电饭锅热水里做汤底,再放入方敏和辛文包的饺子。煮饺子向来是刘奇的拿手好戏,她煮出来的饺子,味道鲜美,圆滚滚的似乎灌满了汤却不破,轻轻一咬,汤和馅儿的比例恰到好处,馅儿不干也不散,好吃得不得了。常常她们把没包完的饺子皮也放进汤里煮,洒上一些白芝麻,那是一个香,也让多年后的云锋每每回想,都陷在回忆的美味里欲罢不能,当时锅里升起来的白白的水汽,散发出来的诱人的香味,饺子迫不及待入口后心里喜得皱起了眉毛的味道,是从此以后她怎么再做饺子也没能尝到了。 大家吃得肚皮溜圆,横七竖八地全躺倒在床上,只有刘奇撑起来站着,双手叉腰轻轻地扭着,说: “你们一群懒猪,吃饱就睡,也不怕肥了腰。” 见大家对她翻一翻白眼后再无动静,她便又自顾自地说: “哎,跟你们说呀,我邻居,她是个比我大一点的女生,一开始腰比我还粗,后来就是这样没事就扭腰,尤其一吃饱饭坚决要站着,她的腰,哎,都比我瘦了呢。” “奇奇,你就别说了,让我们静静地躺会,行不?” 方敏睁着她那双圆葡萄眼以即将要在汤足饭饱后舒服地昏睡过去的语气对着刘奇说。 “哎呀,阿敏,你看你,虽然是瘦吧,可也不能得意是不?来,起来收拾下锅碗瓢盆的趁机锻炼一下下啦?” 刘奇哄着方敏。 “行行行,都别说了,我来动手吧。” 说话间,林信已经撑起身来,慢动作回放一样,慢腾腾地收起了桌面上的碗筷。这电饭煲是得及时地清洗后藏起来,否则,被宿管阿姨发现了可不是好事,没收还得整个女生宿舍通告,这可了不得,让303姑娘们的脸面往何处搁。 床尾的辛文已经曲着腿,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这家伙,吃得嗨,睡得也是嗨。 云锋拿了她那本借来好久也没来得及看的《资治通鉴》翻了起来,正苦恼书页上的文字像一群蚂蚁爬来爬去,怎么也捉摸不清呢,塞着耳塞在听歌的路翊就扒拉着云锋翻书的手说: “哎呀,阿锋,你就别装模作样了好不好,这书能是这会看的吗?血氧都跑去胃里消化去了,脑子再用就缺氧了啊!“ 云锋大叹一口气,重重地把《资治通鉴》一合,悻悻地说:”我说呢,怎么总也看不清楚这蚂蚁群,却原来是吃饱了脑子缺氧啊!“ ”哈哈哈……” “阿锋,你找的这个不看书的理由真是精妙绝伦呀!” “她呀,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还能找不到理由呀!” “就是,翻来覆去都是她说了是。” 大家一阵嘲笑,言语群殴着好脾气的云锋。云锋索性把《资治通鉴》往脸上一盖,装睡了去。 午休后的六个人,梳妆打扮了一番,便又一起像六朵流动的大花,拿上路翊的傻瓜相机,移动到了宿舍楼后面那条废弃了铁轨旁,就着落日,拍起了行走天涯的生活留念照。 在这六位姑娘的心里,她们的友情单纯如水晶,从不会因什么而起争端,互相关爱,互相谦让地过着她们的青春年华里这最黄金最灿烂的日子,至于平日里比赛、学生会工作之类产生的貌似的竞争关系,在她们心里,303是一个整体,人人都能胜出是最好,倘若只要有一人胜出,也是可以的,她们的荣誉,不仅仅来自自身,同样来自寝室里任何一个姐妹,若说嫌隙,她们是没有的。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理想与温暖 度过了系里的演讲选拔赛,云锋并没有闲下来,她要准备元旦前的学校总决赛,她还得协助观老师把关工委的革命烈士故事会活动部署到各个系里各个年级。幸好观老师说为了让革命烈士的精神更深入人心,要把活动办得扎实一些,本学期只做各个系里的选拔赛,关工委的总决赛,放到春节后的第二学期,这样对云锋这个关工委副部长来说,也算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她总算能稍微放慢一点脚步了。 演讲比赛总决赛的演讲稿她因为有系里比赛的经验,很快便写好了,只需要她好好儿地找室友和编辑部的师兄姐们修改和演练一番就是。她终于可以有一些时间凭着自己的喜好,慢慢地,施施然地走进图书馆,坐在她的老位置上,慢悠悠地,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隋唐演义》了。当然,宿舍里当枕头的《资治通鉴》太费脑子,她想还是忙完这阵子再看。而类似《隋唐演义》这样轻松就能看懂的闲书,刚好又能增加她的专业素养,正是学习休息两不误的最好的放松了。 “今天好像看起来你比较轻松一些?” 正当云锋拿着她看了一半的《隋唐演义》坐了下来,耳畔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生声音。 “嗯是的,稍微轻松点了。” 云锋侧脸一看,原来便是在图书馆里常常遇到的同系的男生。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云锋在心里抓耳挠腮了一会,仍是没有想起来。 “沙南通,你不会忘了吧?” 男生看出了云锋脸上极为明显的挣扎和疑惑。他语气暖暖地回答,一脸的笑意,也是暖暖的,一如落在他脸上的阳光,温暖,白亮。 “哦,是,我,我,咳咳,好久没见。” 云锋有些不好意思。 “我常常见到你。” 仍旧是暖融融的声音。 ”哦,是吗?嗯,对,你在2班,我们常常一起一个教室上课,对吧!“ 云锋赶紧把自己刚想起来他在2班这个事实搬出来,以强调自己不是个不重友谊的人。毕竟,他们一起吃过饭,她想起来了。 ”嗯,不过在图书馆里也常常见。“ 沙南通似乎并不知道云锋正在为自己的健忘而不好意思,只管自顾自地提醒着坐在身旁的这个女生。也许,他觉得这个女生一脸的回忆中的尴尬让他觉得她真实得可爱。也或许,他心里就是个暖得很的人,一直对她印象深刻,便自然地一路问了下来。 ”哦,是的,是的,不好意思,我……我这个人,总是来去匆匆,没能太注意到,你多多包涵啊!“ 云锋想起前阵子来图书馆,确实多数时候都能看见他在这个位置坐着,有时,他们还照脸打招呼。看来,他也是和她一样,喜欢固定的位置。只是自己没往心里去了。 “没事没事,我没你忙,就记得多一些。” “哦,不过这阵子好像你来得少啊?” 云锋想起前几次的位置上好像是空的,便随口问道。 “是啊,我这两周在图书馆机房,联系计算机操作。” “啊?为什么?操作不是很简单嘛?” 云锋想到用图书馆机房那些联网电脑查找论文期刊和书籍,都是不学自会的,还要练习么?他看起来也不是一个很笨的人呀。 “嗯,是练习dos语言系统的操作,我喜欢历史,也喜欢计算机,现在学校能转系,我想转去计算机系,同时辅修历史。” 沙南通微笑着向云锋解释。 “哦!这两个专业跨度很大呀,这会不会很难?” 云锋知道转系的事情,刚入学时云锋想去中文系,找到班主任来问,但当时学校规定不让转,但前阵子班主任确实也找自己问要不要转到中文专业去,但云锋已经习惯了宿舍里和班级里的同学,也知道了历史专业和中文专业各自学什么,反而觉得历史里的那种理性分析思维对自己很是有帮助,便拒绝了。但这文转理,学习的领域完全不同,转过去要学下去也是不容易的吧。 “嗯,差别是很大,不过,我数学还不错,也实在是很喜欢计算机这个专业,就还是转过去吧,这不就得去机房联系操作了。” “那你当初怎么不直接考计算机专业呢?” 云锋有些好奇。 “我高中学习不是很认真,英语不是很好,历史因为从小读书多,专业分高,就报考了历史专业,想着先上了大学再想办法了。” 沙南通和云锋说起自己的高中生涯,竟然脸红了,低着头似乎很羞愧。 ”没关系的,现在不就可以实现理想了吗?“ 云锋一看他脸红,赶忙宽慰他。 ”嗯,是,对了,我有个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忙呢?“ 沙南通还是红着脸,很不好意思地望着云锋。 “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一定在所不辞!” 云锋最见不得人求自己,她如果是个神通广大的人,必定也会是个有求必应的人。 “我的英语一直不好,我听过你在系里的中英文演讲比赛,讲得特别好,你能帮我辅导辅导英文吗?因为我们计算机专业里必须懂英文,而且,我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是一门新兴的专业,最先进的都是从国外来的,我必须要学好英文!” 沙南通的眼神里半是恳求半是期待。他生怕被云锋拒绝的解释和话语结束时要学好英文的坚决,让云锋很受感染,她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好,我帮你,其实英文并不难,无非就是听说读写四个字,不过要坚持,还得不断运用,把语言学活了,你就会越来越喜欢它了。” 云锋这毫不犹疑、信心满满的一番话,无疑给了沙南通莫大的信心,与其说他相信自己能学好英文,莫不如说他坚信云锋能教好他英文。 “那你平时那么忙,会不会打扰到你的休息呀?” 沙南通关切地看了云锋一眼,问。 “会。” 云锋头也不抬地翻着手里的书页笑着回答。 “啊,那,那怎么办呢?” 沙南通并不想退缩,只是笑着追问云锋。 ”简单啊,让我的休息方式里多一种教你学英文的方式呗。“ 云锋继续用笔摘抄着书上的句子,一边头也不抬地应着。 ”哦!谢谢你!“ 沙南通似乎松了一口气。 “应该的,你是我的朋友嘛!” 云锋抬起头来,刚好碰上沙南通那双镜片后面安静里却透着深邃的眼睛,不过,云锋却更喜欢他眼里那望着她的荡漾着阳光的温暖的笑意。 沙南通能这么目标明确地朝自己的理想去努力,这对于同为理想主义的云锋来说,不能不没有触动,更何况,他原本不喜欢英文,但意识到自己必须学好这门工具学科时,又能如此坚定地去身体力行,就很了不起了,而云锋,正是喜欢这样有志向又努力的人,帮助沙南通,她是打心眼里乐意的。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谢谢你 说起帮助人来,云锋还真是言必行,行必果,约了沙南通,几乎每天都往图书馆跑。 沙南通因为是文科转理科,跨度大,计算机专业答应接收他,但前提是要通过系里的专业考试。而计算机专业考试里,涉及到一些专业英语,沙南通的确是很有些吃力。云锋便将沙南通的专业书籍也拿了来,帮他标注中文注释,让他能看懂。另外,也履行诺言,几乎每天都会抽一个小时来给他补习英文的音标、基础语法和句型理解。 这个沙南通,英语真是和自己的数学一样无知啊,云锋心里好笑地想着。 想当年,自己高一不知怎么的,就开始陷入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譬如伟大如马克思者不也最后两眼一闭,两脚一蹬,和街边的乞丐一样免不了死亡的命运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呢等等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漩涡里,以致于数理化三门功课相继亮红灯。 后来她无意中又看了一本哲学入门书,就更加着迷在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哲学命题里不能自拔了,也于是,高二学哲学,自己的政治历史都是顺着数的年级前五,数理化也是年级前五,却是倒着数的年级前五……哎,当真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让她数学再也没及格过了。若不是数学……罢了罢了,若不是数学拖累,她也不会遇到她那些个好室友,好师兄好师姐和沙南通,如若是沙南通要通过考试,那还真得感谢她这令人着恼的数学,才让他得她这个贵人相帮呢,嘿嘿。 “嗨,想什么呢?” 正在按照她的指导坐着句型分析的沙南通一抬眼,便看见了自己这位俊俏的英文老师在发呆愣神。 “哦,哦,哦,没什么。没什么。” 云锋竟然没来由地有些慌张。数学于她,不能不说是个值得掩藏的耻辱。 “不是在心里笑话我的英文水平太次了吧?” 沙南通倒似乎对自己的英文不好这件事很看得开,毫不在意地拿来调侃。 “不是呢,我在想,呃,若是你考试过了,就能顺利转系了,那该多好啊!” 云锋说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她向来都希望好事实现,并会为好事实现的当事人由衷地高兴。 “嗯,放心,一定会考试通过,成功转系的,你那么认真,怎么也不能辜负你啊!” 沙南通说这话时,抬头看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一语双关。 “怎么是我那么认真,是你认真啊,我再怎么认真,你不认真,通不过还是通不过啊!” 云锋故意打岔装糊涂。她知道沙南通的意思是要感谢她的,但他刚抬眼看她的一瞬间,眼睛里含着的星星,却仿佛让她看见了郑星星来座位接她铅笔是看她的眼神,也仿佛是李云锋那日午后送她回去时的眼神。她不由得心里紧张,经历过那两次情感的变故,她的心,已经比玻璃还脆弱,经不起任何的摧折伤害了,她必须把自己保护起来,再不能轻易地付出了。她暗暗地告诫着自己。 “在想怎么让我更认真么?” 沙南通望着又在愣神,时而脸上旭阳升起,时而冰霜闪过的云锋,笑着问。 “哦,是呀,要不,你要考不过去,可不就……” 云锋一是不知怎么接话好。 “可不就什么?” 沙南通咬着嘴唇望着她,还是笑。 “可不就辜负了我们这些时日里付出的努力了嘛!” 云锋实在不想用辜负二子,却又想不出别的,只好低着声音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云锋,我们这些日子的努力不会被辜负的,无论考试是否通过,我的转系是否成功,我都已经通过你的教授和鼓励学会了好多,我的英文已经进步很大了,从前连拼个单词都费劲,现在,你看,陌生单词的拼读都没问题,还能分析看懂一些较为复杂的句型,这怎么能辜负呢?” 说这话时,沙南通虽然仍是一脸的笑意,语气却是极为肯定和真诚。他是由衷地感谢这位姑娘的,将自己手头的事放下,来帮助自己,这的确没几个人能做到。 “嗯,谢谢你。” 云锋懂得沙南通的意思——对于懂的她的付出的人,她始终心存感激。 “我该谢谢你才是。对了,你的演讲比赛准备得怎样了?下个月月初就要总决赛了。” “我没问题呀,早准备好了,就是需要过个两三天里温习一遍,别忘词就行。” “嗯,那你的采访和写稿不会被耽误吧?” “不会,你就放心吧,我给你辅导英文,帮你做专业词汇注释,不过都是利用我做完自己事情后的休息时间里分一个小时给你的,刚好也复习复习我自己的英文,要不,这一个多小时,也会左走右走的不知耗费在哪里就没了,还不如给你辅导来得有价值呢。” 云锋很认真地解释着。 “嗯,好,那等我考完试,我们好好地放松放松。” 沙南通一听云锋把事情都安排得这么妥当,便也放心了下来。 “嗯,一定好好庆贺一番。” 云锋说起庆贺,又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和303寝室的姐妹们一起去尺寸公园里庆贺的欢乐情景来,嘴角忍不住又泛出好些的笑意,好些平静的湖面,涟漪圈圈。 “好,好,好!” 沙南通望着她笑,也忍不住心生宠溺。他心里想,云锋,你心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我一定要让你一一地和我说出。 沙南通的考试定在12月,刚好是云锋参加完学校的演讲比赛后的两个星期。 云锋比赛那天晚上,广场上坐满了人,几乎全校师生云集,沙南通抢先坐在前排,他拿了一个傻瓜相机,这是他特意和系里师兄借来的,他想拍了照片洗好给云锋送去,也想征得她同意后自己留几张。 比赛很成功,总决赛一等奖是中文系大三的一位师姐,二等奖是英文系一位大二师兄,三等奖便是云锋和另外两位参赛的选手。云锋觉得拿了一个三等奖,也是可以的,自己的确不如那位中文系的师姐那么老练,理当居后。但也算是给系里争脸了。 正文 第九十章 花与树之争 “给你,你比赛那天的现场照。” 沙南通将洗好的照片递给云锋。 照片上的女生化着淡妆,一头垂下来形如倒合着的花瓣一般的学生装,仿旗袍领和七分袖,及膝的百褶裙,一身素白,脸上带着大方而优雅的笑,美不可方物。 沙南通突然想起家里母亲曾经种的一株叫姚黄的牡丹。姚黄中有开着白花瓣,金色蕊的,便是与那晚上台上的云锋极为神似,表里洁白无邪,内里却是英气勃发,矜贵得很。 想到这里,他竟然忍不住一会瞅瞅照片上的女生,一会又望望眼前这个穿着翠绿小西装,深蓝窄脚休闲裤的云锋,心里比对着,嗯,眼前的云锋,倒像是开过一次白花,眼下是次年开放的碧色的欧碧了。 “诶,你干嘛,在对比吗?“ 云锋其实也在暗自欣赏着照片里那晚的自己。青春里的女生,哪里有不爱惜颜容貌相的呢。 ”嗯,在看美女。“ 沙南通干脆拿着照片一副仔细端详的状态。 ”哦,哦,哦,美女不在那里,在这里好吗?“ 云锋左手拍着沙南通的肩,右手反指着自己的鼻尖笑着嚷嚷。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绝美兮,不可方物。“ 沙南通看着俏皮的云锋,仍是他那暖暖的笑,却又接着吟出一句诗来。 “有此倾城好颜色,天教晚发赛诸花。” “我不喜欢花。” 云锋却抢了话来截住沙南通的诗兴,她心里闪过乡镇中心小学校道上那两排迎风的木芙蓉,心里一痛。 “嗯?怎么了?花得罪你了?” 沙南通原本沉浸在他心中的牡丹园里,被云锋这么一打断,忍俊不禁。 “花儿都太娇贵,三下两下就枯萎了,根本不长久,有什么可美的,倒不如那天涯芳草,齐天高树,凌霜傲雪。那样的长青之物,方为美。” “哦,原来是这样。” 听得她这么一说,沙南通反而若有所思,下意识地微微点头。也许,她之所说,正是他之所意吧。自己倒是差一点,便被她所说的娇弱之美所迷惑了吗?他想着,心里一乐。脸上却是颜色一正,一本正经地说: “那我们开始攻克难关吧。” “好!” 云锋对于做事的热情,远比抒情来得高。 接下来的两周里,云锋便更尽心尽力地给沙南通辅导英文。 她帮他翻译英文题干,帮他润色专业小论文。她不是数学很弱吗?怎么竟然也能看得明白一些专业的逻辑架构了呢?这一点,连她自己也是吃惊,大概是被需要这样的感觉给了她沉心静气,攻克难关的力量吧。 她想起当年和李云锋一起复习时,但凡数学,都是李云锋帮她,但她却是总也听不进去,大概那时候是有依赖吧。而现在,她却在没有考试压力的情况下懊恼当年没能像现在这般好好学数学了,不然也不会考那么一点分让她无脸谈数学的吧。沙南通的数学底子非常好,一看她的语言逻辑,便以为她的数学也不错的,心里还为此暗暗赞许,一个文理皆通的女生,还真是不错。 沙南通12月底的转系考试考完了,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他便看到远远地坐在教学楼旁的长椅上低头看书的云锋。 “嗨!” “啊!吓我一大跳!我心脏不好的!” 云锋拍着胸口说,脸上的确是有惊吓了的神色。她原本想着在这看会书,刚好能等沙南通考完出来,问问他考得怎样,既然都负责他的学习这么久了,自然是要负责到底的。 “”那我补偿你,请你去尔雅二楼喝椰肉鸡汤怎么样?“ 沙南通笑着说,脸上很是歉意。 ”没事没事,我心脏好得很,就是刚刚看书沉浸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云锋一看沙南通真的以为吓到自己了便连忙解释道。她想了想又笑着问: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小时呢,你不会——不会是剩下的都不会做了吧?“ ”怎么可能,都说了不会辜负你的了。那试题我一看,简单得出乎我意料啊!“ 沙南通忍不住面现得意。 ”哦,那是不是不用我教你其实你也可以过了?“ 云锋试探地问。 ”当然不是啊,因为你教得太好了,所以我觉得太简单了。“ 沙南通笑着解释说。 ”那你不会轻敌吧……“ 云锋听他那么一说,又不免有些担心。 ”不会不会,你放心了。以后你慢慢就会了解我的。“ 沙南通自信满满地说。 ”哦……我看还是不要了解太多的。“ 云锋却是心里犹疑,刚沙南通的那句话,好像李云锋也说过,导致她现在一听到,就不由得犯怵。 ”哈哈哈……你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会是在害怕什么吧?“ 沙南通本来想说的是,你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会是害怕了解了我后喜欢上我吧,但怕惊吓了面前这个保守胆小的女生,便改了口,刚好也激将她试试。 ”我才不会害怕呢,我怕什么呀!哼!“ 云锋头一扬,鼻子对着天。 ”只有人怕我,哪有我怕人的道理。你这话,真是莫名其妙。“ 云锋担心沙南通看出点什么,又补了一句,以强气势。 ”行,以后我都怕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吗?“ 沙南通的语气里竟然又是暖融融的。 ”啊?那,那,那我就受了。“ 云锋没想到他转弯来得这么快,不知道该怎么回,否了又觉得自己小气得开不得玩笑,便只当是玩笑地应了。 沙南通原本比云锋就高小半个头,她又还扬着脸,她那表情自然都尽收眼底了,心里觉着可爱,又是忍俊不禁,却也不再说什么去为难她,径直带她上了尔雅二楼。 他安顿她坐下,也没问她吃什么,便自己去给她选了一晚椰肉鸡汤,一碟清炒芥菜,一条罗非鱼和一碟南瓜饼。他自己则点了一份糖醋小排,一份银耳莲子羹,一份红烧鲶鱼和一碗米饭。 坐了下来,俩人竟也不言语。沙南通照例把糖醋小排挑了些肥瘦相宜和有脆骨的给云锋,再将银耳莲子羹分了半碗,鲶鱼挑了几块鱼肚一样小刺少的软和软和的给她。 她倒也不说话,看着他给自己匀着菜,自己也把半条罗非鱼的肉扒了下来放到他的糖醋排骨的小碟子里,再夹了几块绿绿的芥菜梗,从汤里挑出几块鸡肉给他放鲶鱼的小盘子里,最后再从汤里夹了一块长条的椰肉朝向他,意思是给他尝尝。 他会意地用筷子接过她筷子里的那白白的半透明的长条椰肉便放了进嘴。 云锋想起来,他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除了那碟南瓜饼和鲶鱼是新增的,其他都是他们那天两人点的。 云锋在帮助沙南通复习时两人也时常一起吃饭,沙南通也知道了她惯常的口味,是以并不用她去点餐,只是自己按照她的喜好点好,这样她便能多吃几样喜欢的口味了。 难得的是,他们俩的口味,竟然也很是相似,都喜欢甜食,也都喜欢吃鱼,还都爱喝椰肉鸡汤和莲子银耳羹。这也的确算得了是缘分了。 正文 静水深流。说说风雨说说人。 静水深流。这是我平日里为人处世愈加喜欢的四字箴言。 眼见这部的写作从万里蓝如海的初秋进入到秋风秋雨落秋叶于秋草的深秋时节,却仍能心思坚定地继续让人物活跃于心之场地中,心甚宽慰,不免寥寥数语以记之。 主人公里云锋这一人物的坎坷,并不是笔中臆造的苦难,而是人生天然的磨难原味。生母的早逝,幼年时父爱母爱的缺失,少年时青春期里的天然的孤独,和青少年时不懂得如何努力付出却仍锲而不舍的追寻,这些过程里产生的苦涩,是云锋的,也是里和外任何一个人都其实在遭受着的人生的天然的规律带来的磨难。 人之一生,不欢之事,十有八九。云锋,其实也是有着她的幸运的,她有宠溺她到骨子里的奶奶,她有长大后了解并理解她,给她足够空间的父亲母亲。她被她的身边长辈无形中呵护备至,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甚至好于她身边人的保护,她的善良、她的脱俗、她的清高、她对未来的执着追求,是她的天性,但这天性得以保存,却是因了她的那一群陪伴呵护她成长的长辈。 而她天然的孱弱,也是因了这些温室里备至的关爱吧。她之所坚韧,是天性,也是由得她后来生活里的风吹雨打。幸好,她虽不强,却刚好足够韧。不然,生活里的诸多清冷怎能成了乐享的清欢,生活里的诸多挫折,岂能令她总是迎难而上,虽想过无数次放弃,却终是咬牙坚持,到最后,终于明了活着的其中一层的真谛,懂得笑着向前,饶恕生活,放心于生活。 她的悲剧,在于得爱而不懂爱。 是的,她其实是生活在爱之中的,却不想她并不懂得爱,也不懂得接受爱,于是,各种的爱,都如同春日里的阳光照在一片闪耀的镜面上,被挡了回去,吸收不到,至此有而不得。待到她逐渐懂得爱,懂得如何接受爱,却发现很多的爱,虽未散去,却已不能继续追随陪伴,她亦不能再度拾起。眼见各式各样的爱被岁月的恒流和曾经立于恒流里的她弃得横七竖八,她也只能如黛玉葬花,终是无奈了。 她的人生之喜,便是保有风骨,一生随心。 她无论如何,经受诸多诱惑,终于持正居善得良知,最后得以于万千人生洪流中默默活出一生风范,风骨留身。如凌霜经雪般,经受过了人生之大不幸生活平凡之小不幸的多般摧折,挺了下来,成了一株屡开屡败仍屡开的木芙蓉,终于明了生活的平淡与普通普遍,于四季中,拥风自欢。最终,她完成了一个生而为人的职责所在,也终究,铸就了生命的不平凡。 说起来,这却是一部生活的,所有的惊心动魄,人生领悟,都放在平静如海水里逐渐酝酿。没有过多剧烈的决裂与冲突,却将人生中最为剧烈的变故,都放在了生活中的点滴变化里,如同滔天巨浪,都隐藏在平静的海面之下。 至亲的生离死别,青葱的校园感情的发生与离散,日后事业的鸡飞蛋打……无不在日常里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客厅里、医院中、校道上、图书馆固定的老位置里、食堂平常的一饭一菜中,人物们平常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中静静发生,默然变化。 没有总是耳提面命那是哪一个年代,但场景和人物的时代特色却深深地烙在每一处的场景呈现和人物言行中。人物的灵魂,便如同生活里的追寻的人们,也在塑造的生活场景中一点点聚拢、成形。 秋风如秋窗,书页却非秋一季,如人生,亦是如此。 此心依旧,笔锋依旧。游龙惊凤,终归不过平凡一世。唯认真二字,唯用心二字,至始至终。 此为初心吧。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一封书信一些旧事 云锋和沙南通吃完饭便各自回了寝室。 “阿锋,你的信。” 云锋一踏进门来,便见林信朝她嚷嚷,手里扬着一封白色的信封。 “信?我的信?” 云锋自从来学校,便买了201电话充值卡和电话ic卡,ic卡可以在公共电话亭里直接插入电话里拨打电话,201电话充值卡则是在寝室里的电话用的,拨打的时候先拨打201再根据语音提示按充值卡号码和密码,之后再按要接通的电话号码便可以了。 云锋学校内部的电话都是可以直播的,但要打校外或者长途,就得用充值卡了。 九十年代的大哥大是很拉风的移动电话,但云锋和她周围的人都几乎只在电视里见过,或是听深圳打工回来的小姑姑说过,2000年已开始出现手机,但手机太贵,能用的人很少,大家倒是都开始用bp机和小灵通。 bp机就是传呼机,每个传呼机都有一个固定的号码,传呼的人跟打电话一样,只需要拨打传呼机的号码,便有总台的人接通,将需要传呼机主人需要回复的电话号码显示在传呼机的小电子屏上,这样,只要传呼机主人一听见滴滴两声,就会知道有新传呼,查看传呼机的电子屏幕便知道要回哪个电话号码了。这因为传呼机本身价格也不菲,再加之每个月还得交月供,因此,一般人也用得少。 但云锋几乎每周都会给家里电话问候,说说学校的事,还会有谁给写信呢?看来是同学了。她跑到林信跟前,一跃而起,将信封抢了下来,看信封面上写着“云锋(亲启)”的字样,云锋却是辨认不出这是谁的字迹,但看亲启两字,却是郑重了,同学之间通信,一般都是收信人姓名后的括号里写个“收”字便了了的。 云锋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却原来是李云锋的二弟李云河写的,大概说的便是他今年高三的学习状况,想考医科大学,想请教云锋选哪个医科大好,再有便是他哥哥李云锋当上了村里的技术人员,开始跟着村委会的技术队搞试验田了。而后便是一些关于高三学习紧张心理压力大的话,最后说明是和云锋的弟弟君生要的地址,并把君生对姐姐的问候也写了进去,署名是云河和君生两人的。 云锋坐了下来便给云河回信,按照云河的成绩,如果后一个学期复习到位,高考临场发挥得好,考个重点本科也是有希望的,她便宽慰了他,再把省内一本二本的几所医科大学及一些重点专业,从学校往年录取分数线、录取人数、专业偏重、就业情形简单做了分析给他说了,至于李云锋的事,她本想只字不提,但又觉得不能显得自己太小气,便也三言两语地对他当上技术员这事祝贺了一番,同时问候了李家奶奶和云琴、云图、云元,其他的都没再多说什么。 李云河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话说李家三兄妹及他们两个堂兄弟都是读书的好苗子,只是云图初三毕业后便跟了他父亲到广州打工,据说混得不错,再便是云锋主动承担家里责任,牺牲自己,一路放弃了上重点中学和考大学的机会,否则,以他的勤奋和努力,也不会比他的弟弟妹妹差的。 云锋摇了摇头,云河的来信,让她心里既高兴又忧伤。高兴的是知道李家兄妹都很好,她心里替他们高兴,忧伤的便是那日在芙蓉树下和李云锋的一番决裂,却是没想到时隔几个月,远隔几乎千里,却原来还没好齐全,心里还是留着线小缝隙,一旦触及仍是嗖嗖的冷风,透心凉。 她收拾好因为李云河的信件而引发的杂乱而忧伤的心情,背了背包,想去图书馆的机房查询资料,毕竟,期末考快要到了,她除了上课带着一双耳朵,平时都忙于其他事务,对自己的专业课,花的时间还是太少了,她需要给专业课充充电才好。 进了图书馆,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往三楼那个位置望去,沙南通早已坐在那低头一边看书一边写着什么。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一拍他的肩膀。 “嗨!” “啊,你来了?” “是呀!” 沙南通并未被吓到,脸上甚至都没现出讶异的神色——云锋来图书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成了他心里的等待。 沙南通的确是习惯了自己一来图书馆便会将书放到旁边的云锋惯常坐的靠窗位置上,自己则在旁边坐着,无论云锋来不来,这个位置,只要沙南通在,都是属于云锋的。 这样的行为有多久了?应该是新生刚开学不久,沙南通闷得慌,跑来三层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原本打算只是浏览一遍便到二层去看计算机类的书,却不想发现一本卡夫卡的书,觉着好看,便一边看一边走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不想看到得意处,竟然会心地笑出了声,他回过神来赶紧环顾四周看有没惊扰了他人,却不想一扭脖子,便看见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一位女生,垂着花瓣一样的学生装,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在她的脸上,白得细致,秀气的五官如同花朵般生气。侧脸看去,她那高耸提拔的鼻尖,却是出人意料地在一脸秀气中显出骨子里的坚毅,让她一张脸,瞬间糅合了东方的温柔与西方的现代立体之美。再加上她微微低着头,靠窗的一只手托腮,脸上浮现出因书中文字而起的不由自主的微笑,整个人娴淑文雅,洁净清透,直把他看呆了。 他当时合上卡夫卡,去换了本金庸的《神雕侠侣》回来,怎知这么大的动静,她竟然毫无知觉,连头都未抬,仍笑微微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书中世界里,这种静气更让沙南通心里怦怦乱跳了好一阵。 从此,他即便是要看二楼的计算机书籍,也是借来后跑三楼的位置。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会时常来三楼,并且喜欢在这个位置的。 于是自此以后,但凡他来三层看书,都必定是要自带一本闲余的书来帮着她占位置的,只等她一来,便将占位置的书不显山不露水地挪了过去。 果不其然,遇了好几次都是,沙南通原本很是紧张,后来发现人家姑娘根本就没空注意上自己,便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在美人旁边一起默默读书的趣味了。直到那天下午云锋要去采访,抬腕看手表,他才猛然想到可以借由问时间来让她注意到他的存在。 正文 第九十二章 触网 云锋见自己的小恶作剧没有成功吓唬到沙南通,便仍笑盈盈地站在他旁边,也并未到他旁边的那个靠窗的老位置上坐下。 “不坐下看会?“ 沙南通抬头望着云锋笑着问。 “呃,我想去二楼的机房查阅论文去。” 云锋在和沙南通吃晚饭时并未说起自己要来图书馆,他也未曾问起,这会看见他在,本想问问他去不去机房。哪知沙南通一听她这样说,便合上一边起身一边说: “走,我和你一起去,再晚估计难找位置了。” 其实他想说的是再晚估计就难找到能挨在一起的两台机子了。 “好啊,那谢谢你了。” 云锋没想到自己还未请求,他便这么爽快。 “谢什么呀,我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去机房看看人多不多,做些语言操作的练习呢。” 沙南通可不想云锋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他们走到机房门口,刚好机房最后面有两个空位置,便转到这两个位置上坐了下来。 两人在机子上忙碌了好一阵,沙南通看见云锋揉着眼睛,脸上有些困顿的神色,大概是看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论文看得有些累了。他想了想便对着仍在揉眼的云锋说: ”你知道网上聊天的事吗?“ ”呃?网上聊天?看见师兄师姐们似乎玩过,但我不会打字。查阅论文的题目都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找的,人家和我聊天,估计得要等死都见不到几个字蹦出来。“ 云锋很无谓地回答。 ”嗯,你可以学,我刚好带了我的电脑书过来,书里有练习打字的手法图,你可以对着来学。“ ”好。不过我没用聊天的号啊。“ 云锋想起菊师姐曾在电脑上打开一个小方框和人打字聊天说话,但是那得需要一个号码才行。 ”那容易,我帮你申请就是了。“ 沙南通一边应答,一边娴熟地打开网页帮着申请聊天的号码。 ”这样的话,我们也可以加好友,只要我们双方都有电脑有网络的话,不见面也可以打字说话的。哦,我再帮你申请一个邮箱吧,这样的话,发邮件就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地写信等信了。” 沙南通果然不愧是计算机的高手,三下五除二就帮云锋申请了一个小企鹅号码和一个电子邮箱,并分别打开,把在小企鹅的好友长条框里加上了自己的号码,再在邮箱的联系人里加上自己的邮箱地址和姓名。 “来,你来试试。” “好。” 云锋已经翻到了沙南通计算机上的打字指法图,她按照图中所示,双手在电脑键盘上比对着对应的字母,开始尝试按字母拼音来打字。沙南通则在一旁耐心地指导着。 “除了qq聊天,你也可以上聊天室里聊天。“ 沙南通说着,已经帮云锋打开了碧海云沙的一个聊天室。聊天室里不断有人加入有人退出的字样,屏幕上随着聊天室里的人们聊天的话语不断变化跳跃着文字。 云锋望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觉得新鲜,但因为打字还极其的不熟练,她并没有体验到聊天的乐趣。她扭头看了看沙南通的电脑屏幕,却是蓝屏底里排着一串串的看不明白的字符,她想,他可真是认真,这么些枯燥的东西也能让他沉迷,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那我先用聊天来练习打字?” 云锋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对比起沙南通运用电脑的熟练,她简直就是只笨鸟,手指也是极其的不灵活,就算他不笑话她,她也是要笑话自己了。 ‘好,你先练着,很有意思的。“ 沙南通说着,头已经转到他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又开始摆弄那些在云锋看来无比枯燥,在他却是乐趣无比的字符了。 九点半机房统一关机时,云锋已经能一边看屏幕一边看键盘和手指,用拼音打出一些字来了。不过,书上说,打字最好是盲打,就是只要看屏幕,不用看键盘地敲字,是最好,云锋想着多来练习一些时间,下次开始尽量少看键盘多看屏幕,让手指熟悉到自动地去敲打对应的文字的拼音字母就好了。 云锋把想法和沙南通说着,沙南通一笑说:”嗯,我说了你肯定能很快就上手的。这样计算机一级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他们文科专业在大学毕业前除了要拿到大学英语四级证书和普通话级别证书,再便是要拿这计算机全国一级证了,不然就会影响最后的教师资格证的申请,甚至会影响到学位证的领取,也是怠慢不得,幸好有沙南通,云锋感激地望了并肩一起走的沙南通一眼,他倒是敏锐,回她一个微笑,表示小事一桩。 接下来的一周里,云锋都是和沙南通一起有时间便去机房,一开电脑她便登陆qq,挂着号,再开始看论文。完成论文任务后,便开始在qq号的搜索栏里天南海北地拉一两个陌生人加了进来,也开始有一些陌生人请求通过,云锋也都无一例外地让他们通过验证。而后,便将这些好友框里的网友当成自己的打字练习对象,说的无非都是你好,你是哪里人之类的一些简单问答。偶尔哪个人说了一句有趣的话,云锋都会拉上沙南通一起笑话一番。 云锋的网名就叫云,沙南通的网名原本叫小沙,但挂在云锋好友行列里没几天,便改了名叫通,直把云锋笑得前仰后伏的,她觉得通这个字实在太理工科化了,一点文艺气息都没有,于是在她的强烈建议下,沙南通便又把自己的网名改了叫沙。 “起码,沙这个字让人想起潮涨潮落带着大海气息的绵延沙滩,要么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漠,那也是美的。” 云锋如是说。 “那你看见我这个字会想起什么?” 沙南通看着笑得满脸通红的云锋问。 “沙滩,当然是沙滩,沙漠太干了,海滩就不同了,无论白天黑夜,都有海的呼吸浸润着,多美。” 云锋这样说着的时候,好像真的到了海滩边上,看见了海的呼吸。 “看来,是要找个机会去好好看看海了。” 沙南通笑着说。 他其实是个极为理性的人,但被云锋这话语这神态一撩拨,心里也是溅起了海水般湿漉漉的,他也仿佛看见了海洋上空的星星,看了旭日东升照在海面上的第一缕阳光,和那金色海滩,与海水交接,浮起一层又一层的白白的水雾,如同她说的海的呼吸,升上空中,便成了她的那个云字里的云么? ”嗯,现在天凉,海边风大,期末考又快到了,忙得很,不然的话,等明年开春了的去,应该美。“ 云锋和编辑部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去过附近的海岛玩过一天。那是编辑部的集体活动,当时海久一师兄在海边顺手买了一串贝壳做的手串给她,现在还躺在她寝室的抽屉里呢。 云锋想,如果春夏之际能再去海边,那可真是一件美事。市区里的海,是圈起来的,虽然有观海长廊,但始终一股浓重的海腥味,哪里像海岛边上那自由的海啊,既蓝得透透的又干净得很,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沙南通透过路灯照过来的光亮,看见陷入想象里,嘴角还带着笑的云锋,他知道,她一准已经飘到海边,听那星夜里海潮微伏的浪涛声了。他不免也嘴角里露出一丝笑意,跟着一同进入这路灯下的青春与大海的梦幻里。 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二十岁,在落日斜阳里,人来人往中,送自己礼物 这两个想看海的青春男子和青春女子,那个春节前终究没能去看成海。是的,那个春节前,他们一个十九,另一个也十九。说起来,云锋却是要比沙南通大半岁。 12月25日,是云锋满二十的生日,也是圣诞节。云锋没有声张,趁着校园里欢乐的圣诞节气氛,悄悄地给自己过了一个生日。自从离开奶奶,再没人在她口袋里塞两个煮鸡蛋,或者是在不上学时带她去逛街了,只是今天,不知奶奶是否在家里煮两个鸡蛋念叨她是否记得自己的生日呢? 云锋晚上是有班级的圣诞活动的。她想趁着下午时间,自己去逛一趟街。 她兜里是没有钱的,家里因为还有弟弟要上学,新近又给他添了个电脑,便更是拮据,每月二百,即便是伙食,也是要省着些才够。幸好云锋向来对钱物不是很看重,一点也不觉得囊中羞涩,从没和人对比。在花销用度上,她除了偶尔买一两件十几元左右的衣服,其他用度几乎没有,吃的全在食堂,穿的也都是家里带过来的一些高中时便穿着的衣服,还有一些云锋来时娘给的几件她不穿了的衣服。但尽管如此,这些素朴的衣裳,不但没有给云锋降下几分灵气,反而衬得她更加清纯俊秀,展颜一笑,几乎纤尘不染,宛如一棵正开着的白玉兰。 因此,云锋想去逛街,并不是想要给自己买什么,纯粹就是想和自己逛一次街,什么也不买,就是逛逛。那街上的欢乐气氛,那人来人往中的自由自在,那下午四点后照过来的软软黄黄的太阳光,便是她将要送给自己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是啊,还有什么能比得上这冬日暖阳和游逛于各式人等中的自由闲散来得更贵重呢? 下午四点,老师准时宣告下课。 沙南通本来想找云锋来一起去校园里逛逛,再一起吃饭以庆祝他们这来校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再有,其实他还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想送给云锋。 却不想老师刚说了下课,高瘦身影还在黑板前晃着,沙南通转头望向后排,却没了云锋的身影。 她这鬼丫头,去哪里了呢,这么急匆匆。 随着和云锋越来越熟悉,沙南通发现,这个看起来斯文文雅的女生,很多时候并不是安静异常,而是有些黄蓉的鬼灵精怪,令人开心异常,也有时令人捉摸不透。不过她仍是单纯的,她的捉摸不透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她的灵气聪慧,惹得他更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但又不敢明白告诉她,她太单纯了,以至于自己都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开窍,懂不懂男女之情。 “还是不要吓着了她。” 沙南通不由自主地暗自摇头,告诫自己,不能太着急。 云锋则早已背着双肩包,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东看看,西问问,在自娱自乐的忙碌中好不快活。 说起做云锋专业的事来,她其实是效率奇高的,一鼓作气,要么便是急中生智。比如他们的演讲课上被老师点名站起来做即兴演讲,她常常是沉默三到五秒,便可以做好两分钟的演讲,迎来一片掌声。最让同学对她愈发看重的是,她从不将这些掌声和赞美放在心上,只是一味地随着自己的性情斯斯然地坐下,一脸的安静若素,仿佛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 事后同学说起,她也是一脸的懵懂无知,似乎从未觉得此前做过的事值得在同学眼里出彩,不过是她做事尽力须达到的本分罢了。这种天然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空无坦然的状态,加之她又为人真诚,让她在同学中人缘甚好,也让很多男生纷纷喜欢她,却又只敢远观,不敢近前。而她一个情感粗线条的女生,是对此毫无知觉的。 这种无知觉,若干年后被同学提起,她笑骂同学怎么不早说,让她足足晚高兴了这许多时候,错过了那好些青春妙时光。但从心里自问,她其实并不后悔自己心无旁骛到目中无人的纯粹。若非说有后悔,便是后悔生在这人世间,挽留不住时光的流逝,又不能探知到时光的奥秘,连同人生与生命的奥秘,也终将由生到死地玄秘着。 她这一生,也许,是来为着探索这生而为人的奥秘的,却能否探寻到其中一二,谁知呢?她自己,虽用及多种方法,却也仍是茫然一片!当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却又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十九岁里刚刚打开二十岁大门的她,隐约有这些感觉,却在琢磨不清的混沌里带着天然的无知,继续生活,继续向前。 一说便又跑题,还是速速将思路拉回。说起做事来,她感兴趣的事情方能达到上述效果,对她不感兴趣的事情,她是望也不会望一眼的,因为,那些无聊枯燥的事,自然有觉得甘之如饴的人,那便让了他们去做,她自己,没必要去浪费时力——保护自己心灵的纯粹和精力的充沛,在自己感兴趣的事上多下功夫,是从小在奶奶的自由任性的宠爱下自然流露的,成了恍似天然的习惯,不太好改。再说,她也享受到其间的好处,也根本没想过要改。 其中让她甚为有趣的事,除了与人进行思想的碰撞与交流,在公众中对自己心意的表达与情绪抒发,便是这自由自在的独处。 很早她就想象着自己成年后,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一番事业后,自由自在,没用束缚,无所羁绊,那该是何等的舒适。 只是,我们未经世事、青葱般的云锋,尚未知晓,也没有人和她诠释生活是什么,并不知生活向来如摸牌,都是你愈是想什么,便是愈是不来什么。 在她心里,生活便是她想象中的即使曲折,也是光明的。她明知未来必定有避免不了的曲折,但这些曲折,都在想象里被忽略了黑暗,完完全全地被光明笼罩着,根本无法探知黑暗的底里会是什么——那些想象中的曲折,和着想象中的理想,一起被她纯粹的乐观锻造成了光芒四射的未来。 尽管她从小便懂生死,也正是因了她懂生死,从而对人类这一同生共死的命运有着天然的慈悲之心。但走向成熟的她,仍不由自主地享受着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个人的成长而带给她的阳光般光辉的憧憬,她因此在深知生命有限的意识里赶紧地活着,是个典型的极为乐观的生命悲观主义者。 这些想法,并不是云锋在独自逛街中明确的专注的想法,相反,是她在如同逛街这样的自由舒散中看着这个来来往往、日落月升的世界时,心灵生发出来的一种如雾如气的思想微光,环绕在她和这个世界中,宛如呼吸一般自然而透明的不易觉察的自发存在。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辞旧迎新里的西餐与烟花 圣诞节过完,紧接着便是元旦。在大学里的学子们,是最会过节的,恨不得每一个微小的节日都拿来作为欢聚的由头,更别说这跨年的大节日。 元旦前的忙碌已过,元旦后也不过就是要对付期末考试。元旦这连着周末的三天假期,云锋和室友们打算元旦当天一起行动,在寝室吃饺子,完后便一起去逛街,大家都去相馆里拍一组合影,再扯上一身新衣裳,一起欢乐过新年,剩下的两天,便都乖乖地复习。虽然当时流传着不挂科便是没上过大学的笑谈,但303寝室的姑娘们还是希望能考多好就考多好的,挂科?那是绝对不行的,并且六个人一个也不能拉下,一科也不能亮红灯。 沙南通既要参加历史专业的考试,还要参加计算机的期末考,因此也是图书馆和寝室两边跑。原本计算机专业的转系考试后,他可以不参加计算机系期末考,但他主动要求,系里便同意了。但这不考还没什么影响,若是考了,就不能挂科,否则便是要补考,成绩也会出现在毕业成绩单上,对毕业找工作还是有影响的。但他生就倔强,看起来安静不多言,骨子里却是个争强好胜的主。这一点,跟云锋又是有些像,也因此这两人便能气息相通吧。 云锋在图书馆里照例是碰见了他。这两人也是奇妙,几乎从不会有哪一个先开口邀约来图书馆或不来图书馆,都是心知对方最常跑的地方便是图书馆,一旦有空便都自然地跑图书馆,也都自然地在对方的老位置的旁边坐下,帮着对方占位置。遇上偶尔没有位置了,双方都会在同一排里找个空位,再帮另一位在旁边占上一个。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因为沙南通但凡要去图书馆,都是早早地就去了,那时空位多得很,包括他们两个的老位置。有时他去了,云锋却一直没来,他便会对着身旁的空位惆怅一番,到饭点后卷起便出了门。有时他一来,看见云锋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看书入了神,他便欣喜地一笑,借书后默契地在她旁边坐下,遐想几分钟后也便开始入了书里去。 为此,他在圣诞节那天其实买了一束很漂亮的紫色风信子的干花,连带一个粗朴的透明小花瓶,想着送给云锋,但当时因为在校门口偶遇上云锋,与她一番对话,最为主要的是竟然又与她拉了手,令他心绪被她那柔软温存的手掌所扰乱,晚上为了和她多在一起,又特意找了她们班的王里之一起去了3班的圣诞活动,便没能送得出去。回来后看见桌面上的花,便想着元旦再给。不过,元旦他又给她添了新礼物,也有新打算。 于是,这瓶没被及时送出的圣诞干花,便在元旦的前一天,他和她又在图书馆里遇见时给了她。放在她低头看书的桌面上,她一抬头,欣喜得很,走时竟然不带走,而是写了个“此花属于此位置,请勿挪移”的小纸条,绕瓶子一圈,贴了上去。看着竟然韵致非常。 元旦那天,303的姐妹们上午一起在寝室里完成她们的饺子大业,午休完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互相参谋着各自给自己买了一套自己满意其他姐妹也喜欢的衣服穿在身上,再寻了个不错的照相馆照了一组合影照,在华灯初绽时,选了一家环境幽雅的西餐厅,大家你一嘴我一舌地讲究着西餐礼仪仔细地吃着。云锋笑话大家这是装模作样。可不,话音未落,她好不容易切下来的一小块歪歪扭扭连多边形都算不上的牛排便在最后一刀与大块牛排分离时,飞到了方敏的脸上,又落在了林信的碟子里,马上便被旁边的辛文抢了放进嘴里,引来云锋挥舞着刀叉带动其他几位的一阵笑骂,热闹程度好不亚于在川菜馆。 她们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笑闹声快要揭开西餐厅的屋顶时,她们自觉地环顾四周,幸好都是中国人,习惯了中餐厅里的热闹,又多是情侣,对她们的制造的噪音也就扭头望望便又低头保持在情人眼里的西施样,装作毫不在意这群姑娘们的笑闹了。若是男士转头望向他们,也都是宽恕的微笑。 餐厅老板本来想来制止她们的打闹,提醒她们刀叉伤人,但刚想走过来,却又发现她们已然在老老实实地压低声音吃着了,想想能像她们这样六人一起吃,还是不要得罪的好,若是招呼得满意,只怕要经常来,对待好生意,老板向来都是和气生财的,便也作罢了。 她们倒是鬼精灵得很,知道自己一群人丁零咣啷、嘻嘻哈哈地没留下什么优雅的淑女形象,吃完时故意个个都似乎压低声音,其实又是故意让柜台里的老板听见,似乎赞不绝口:“嗯,不错,不错。” “嗯,味道好。环境也好。” “下次还来吃。” 待到结账时,刘奇更是简单大气地将老板的餐厅服务和牛排口味夸得上了天,让老板深信她们不仅会下次聚众来吃,也会各自都来吃,只要逛街便会多光顾。 幸好回来的路上,这帮姑娘们纷纷做了深刻的反省,决定下次还要再去,定要吃出个优雅的形象来才罢休。这老板,服务时向利益低了低头也是有所值的了。可爱的是街里像模像样的西餐厅也就这一家,大家能让他继续保持西餐的作风,没有吃成中餐厅,已然是了不起的。 晚上云锋跟着沙南通一起去市区的观海长廊看烟花时,把这一段让牛排飞一会的趣事给他描述了一遍,他无语得只能笑,不过看着身边又是笑得花枝乱颤的云锋,便觉得她比她讲的牛排更趣味盎然了。 辞旧迎新的烟花很美。但云锋觉得人太多,推推搡搡的,况且那烟花虽绚烂,却转瞬即逝,并且还是依靠人才能发出这烟火色,委实觉得并没什么出奇的,加之她从小胆小,若是她小时候,便是初中那会,听见这放烟花的嘭嘭嘭声,也是吓得要捂耳朵,调转头去不敢看的。沙南通却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他向来喜欢烟花,觉得烟花绚烂,即使是一瞬间,能撕裂这漫长的沉沉黑暗,亦是值得。而今夜,跟往常在家里过元旦看烟花不一样的是,他有她在身边,这绚烂怒放的烟花,更是如同他和她在一起的未来,必将让他的人生更加的夺目耀眼。 看着旁边看烟花看得出神的沙南通,云锋没有出声。她默默地陪伴着这个脸上印照着烟花的艳色的沉静男生,一起看到了零点,等来了2001年新年的钟声。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寒假里的喜忧录 终于到了放寒假。学生们最紧张的便是是否有票回家。云锋有老乡会里的师兄帮助,十几个不同系不同年级的老乡一起早就抢好了回家的票,当然也包括云锋的了。 云锋对回家既是想念又是不知怎地有些怯意。 离家上大学,就是爸走的那天,她困在教学楼旁的大榕树底下那一天最难受,后来便一天比一天的适应,一个月不到,就习惯了这远隔家里数百里的自由的大学校园了。甚至,关于家的一星半点的忧心、惧怕和焦虑都因为和家的距离而消失殆尽。尤其是,校园里的忙碌,同龄人的相伴与欢乐,无不令她忘记了小时候的那个胆小的姑娘,倒是在这青翠的绿草间不断地挑战着自己的勇敢。她差一点,都要完全认为自己是一个绝对勇敢的人了。但回家一事,便又拉开了心里那个关闭许久的关于恐惧的抽屉。 云锋怕回家,其实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她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大的花销,心里有负担。 虽说她当时选海城师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学费比其他学校低许多。师范院校的学费都有国家补贴,普通的综合大学一学年学费下来都得七八千,至少也是五千以上,而海城师大一学年包括住宿费在内三千左右,且学校地处较偏的西南,不像在广州、深圳等地的花销大,基本一年下来包括伙食费在内四千便能打住。但这对于像父亲这工薪阶层的家庭来说,也是一笔巨大的支出了。 云锋想起临开学时,父亲坐在沙发上低头独自沉思,眉头微蹙的样子,便知道是他在盘算着自己的学费的,当时的她,大气也不敢出,心里暗暗下决心,大学毕业后,一定要把家里供自己上大学的费用支出都要一并还回去,虽说还钱还不了父母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但起码,可以缓解家用,让父母亲高兴。而向来都是,父母高兴,云锋便高兴。 只是现在,自己仍是花钱的主,不能很好地给父母减轻负担,便也就只好默默承受心里的愧疚了。但这种愧疚,面对父母,在家里时,又会变成从前的紧张和不自在。 沙南通并不知道云锋这些心里的想法,在他眼里,她是无忧无虑的,独立、善良、温柔、可爱,偶尔有些任性,不喜欢束缚的一个个性突出的女孩子。他尚未来得及深究她的更多的个性,她便不经意地开始住进了他的心里。 面对寒假,他也是既想念家里的父亲母亲,又很是不舍离开云锋这一个月那么长的时间。但他到底内秀,问了云锋家里的电话,想着寒假给她电话,但她说好不容易回到家,应该多和家里人在一起,他们在学校几乎每天都能见,寒假一个月后又可以再见面如常,不必要抢夺和家人一起的珍贵时间。 他觉得她说得在情在理,便就点头答应了。他了解她,从不说假话,而且也确乎如此,便只在大年夜和大年初一给她电话问候和拜年,后来她告诉他要各处走亲戚,便就安心在家研究他的计算机了。 云锋回到家,上高一的弟弟君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半大小伙子,不再和从前一样喜欢拉着她的手去逛街了。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男生,对姐姐回来很高兴,但对姐姐回来后还想拉手,带他去逛街的事却丝毫不感兴趣了。云锋几次想拉他的手,都被这小子甩开,她在笑话他几次后便不再强行拉他的手,只是嘱咐他要好好学习。 云锋父亲也很高兴女儿回来,听女儿说起在学校的种种表现,也是欣慰。同时,父亲给云锋交了一个重大的任务,便是教君生的英语。可君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英语,他脑瓜子比云锋好使,数理化什么的不用愁,即便是语文的理解和写作,因为他爱看书,也是差不到哪里去,单单这英语,要学好的基础是背单词,可把这小子难得碰都不想碰一下。 每次云锋进得他房间里,要帮他听写单词,解读课文,他都主动地把门一关,把锁一拧,便开始了和姐姐的讨价还价,还想出各种法子让姐姐不能制住他。 面对在英语面前姐弟俩的斗智斗勇,云锋很无奈,她的确不是弟弟的对手。想当年弟弟还在七岁便学会了象棋来教她,她从未赢过他,这种要动心动脑周旋的事,就更是不可能赢得了他。 但那时候的云锋,也还是不懂社会人事,不知道读书对一个小镇家庭里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倘若如同她踏入社会后,那便是闹个天翻地覆也要把君生的英语给补习好了。因为,高三的君生,便是栽在了英语这门功课上,而这一个跟头没有翻过来,对于君生后来的发展,的确都是一个不小的限制,一如数学之于云锋。当然,这又是后话。 只是,云锋每每想起,便觉得自己未能当好一个姐姐,未能对弟弟负好责,未能担当好父亲的交待,愧对君生和父亲。而这样厚重的家庭意识,也是在云锋出来社会若干年后才逐渐有的。 人生之遗憾,无不都是当时惘然,事后追究,已然只能是令人心痛的回忆。那种如果当初怎样,后来就会怎样的无力感,便是最大的遗憾了吧。但人生的勇士,却在于每个人自己,能从过去的缺失中站起来,直面已有过失的人生现状,勇猛奋起,尽力拼搏,最后杀得个回马枪才是。云锋应如是,君生应如是,这社会上活着的人都应如是吧。 但云锋这个寒假里,最是令她不知所措的便是李云河私下里来找过她和君生,说了李家兄妹的现况。确切地说,是李云河的哥哥李云峰的现况。 “草儿姐,我哥当上技术员后很受乡里看重,奶奶年纪大了,说哥有出息了,就要赶紧趁她还能走动,生个孙儿给她抱,这样我们也有嫂子照顾了。” 李云河半是犹豫半是担心地说着。他担心草儿姐听了他哥的消息不知会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并不知道他哥和云锋之间发生的事,但凭直觉,他知道哥哥和草儿姐之间与旁人不同。 “哦,那你哥他打算要结婚了?” 云锋心里还是像被剜了一刀般地在心底里闪过一丝痛楚。 “嗯,和兰儿姐,你知道的。呃,他们定的日子是年二十五,过完小年就是婚礼,趁着春节,就一起热闹完这些礼数,也不影响春耕。” 李云河似乎成熟了许多,说起话来也像个大人一般沉稳了,只是眉宇间还是有着他小时候的飞扬气息。 君生是毫不知姐姐和云锋哥哥的事情的,他一听,立刻就高兴地说: “好呀,云锋哥结婚,姐,我们要不要也去?” “你去吧,我就去不了了。” 草儿面无颜色地说。 君生得了个无趣,便也不说话。 正文 第九十七章 说亲 且说李云峰自从放弃上学留在村里时,村长根叔和村委会就把他当宝贝,怎么说,也是个准大学生哇,时下如李云峰这般年纪的年轻人,都不是去了外地上学后削尖脑袋留在大城市,就是放弃家里的耕地跑到城市里打工去了,再不济,也是努着力攀着亲戚地望县城里跑,做点小生意什么的,谁都不愿守着那几亩地,风里来雨里去的受苦还受穷,却是这李云峰,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主动请缨,要求跟着村里的技术队一起研究如何种田,年纪轻轻竟有一颗公心不忘本,当真是不容易啊。 村长和村长媳妇愈加地对他器重亲近。不仅根叔手把手地在农耕上带他,根婶也是极力撮合着自己娘家同村的隔壁姑娘李兰儿给李云峰。根婶是看着李兰儿长大,又看着李兰儿这几年来往李云峰家里跑,一声不吭地干这干那的。 根婶寻思着,这姑娘性子好,干起活儿来是一把好手,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拾掇得利利落落,也是高中毕业,又与李云峰从小学到高中都同学,自己私底下也问过李兰儿,这姑娘还真对李云峰很有心思。根婶觉得,这真是天上地下地就这么合适,便乐滋滋地将自己的想法和李家奶奶说了。李家奶奶也对经常跑家里来帮忙和照顾自己的李兰儿甚是满意,便找了个午饭后的时间跟李云峰说了。李云峰起初不同意。 李奶奶以为他是忧心家里,便劝说道: “大孙儿哪,你也实岁二十有一,虚岁都二十二了,按说你这个年龄在现下来说,的确不大,但也不小了,该有个人和你一起分担家里了。这些年奶奶知道,你都是一心顾着这个家,连学都没好好上,你若是连媳妇都娶不上,我百年后可怎么和你那苦命的父母交代呀?” “奶奶,您说哪里去了,怎么就娶不上媳妇了,这不您也说我还年轻嘛,我想先好好地给村里做事情,也一心顶着家里,让弟弟妹妹安心上学。” 李云峰仍是不乐意。 “大孙儿啊,奶奶就是看着你辛苦,又要顾了村里的事又要忙着跑回家里种地,还要伺候我这把老骨头,如果你有了媳妇儿,别的不说,单单这个家里,你就轻松了不少。你想让你弟弟妹妹安心上学,也只有你成家了,他们也有大嫂照顾,才能安得下心来。你看云琴,小小年纪,就好几次在我面前闹着说不上学了,要在家里照顾我,照顾家,跟着你去田里干活。你如果给她找了个大嫂进来,她看着家里都妥妥的,也就不闹腾了。” 李奶奶说的的确是大实话。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如若有个能干的大孙媳妇来一起顶着这个家,她也就放心多了。 “何况你奶奶我,虽然现在愈来愈不中用了,但帮你们看看重孙子,也还是能行的。再过几年,我可就真的说不好咯。” 李奶奶一边说着一边好像自己已有重孙子了一样高兴,两眼笑眯眯地摇着蒲扇。 “奶奶,您说什么呀,您身体好着呢。” 李云峰鼻子一酸,他孝顺,但却是真的不希望奶奶为自己为家里再操心,也希望奶奶能有个和乐的晚年,满足奶奶的心愿,大过天。 “奶奶,那我再让根叔和根婶给我找找附近人家的。” “不用找,眼前就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家姑娘对你也是一直都上心上意的,我这把老骨头看人还是准的。” 李奶奶一听孙儿心里松动了,高兴得很。 李云峰沉默不语。他知道奶奶说的就是李兰儿,他知道李兰儿是个好姑娘,也知道李兰儿对自己的心思,但他始终不接受,就是不想耽误李兰儿。他心里,仍是满满的都是云锋,再也放不下任何一个其他的人了。当初在芙蓉花树下,他对她说是自己接受李兰儿,不过就是个说辞,他知道骄傲的她不会去求证,这个说法一定能让她放下他,但是他,在心里从未放下过她,从未,也从不会! 她便是另一个的他自己,当初又那么一心一意地为了自己,除了她,他怎么可能再爱上其他女孩儿呢?但尽管他和云锋是不能再在一起,那么若说结婚,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个家,李兰儿是个好姑娘,又对他一往情深,这样对李兰儿不公平。 “奶奶,李兰儿是个好姑娘,但是我不喜欢她,还是让根婶另寻一个吧。” 李云峰咬了咬嘴唇,语气坚决地说。若说起做事,他向来都是快刀斩乱麻。 “这就是你根婶极力说合的呀。” 李奶奶心里想着,只要大孙儿同意早早结婚,那李兰儿这事让村长一家帮着说说,也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孙儿今儿个态度这么坚决,还是不能急。因此也就没再说什么,老人家事后便找了根婶,将大孙儿的态度说了给根婶听。 “哎呀,这娃就是善良,喜不喜欢不都就是过日子么?俩人都年轻正盛,把婚一结,把俩人往一张床上一挤,可不就如胶似漆了么?再过个两年,把娃一生,这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这辈子也就一家人了。“ 根婶听李家奶奶把李云峰的话一学,不由得咯咯地乐,张口便将当年自己与村长李根结婚时的感觉和盘托出,看着李奶奶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直点头,又伶俐地继续说道: ”要说俩人在一起交朋友都这么久了,这兰儿来来去去的在你们李家也不知多少趟了,两边村里人都觉得这俩娃是在一起了,这忽然说不在一起,可让李兰儿和她家为难了。我找兰儿说说,看她什么想法吧。” “哎呀,好好好,那我大孙儿这大事就拜托你和根儿了。” 李奶奶继续摇着她的蒲扇,笑眯眯地期待着。 老人家很清楚,李兰儿是中意自家孙儿的,只要根婶肯出面,把李兰儿家的心思了解清楚,自己接下来再好好做做大孙儿的思想工作,这事儿,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远远地,又传来云琴放学回家的自行车铃声,伴着她那清脆的大嗓门: “奶奶!大哥!我回来了!” “哎!” 老人家一边摇着蒲扇出去迎接小孙女,一边在心里愁叹着这可怜的三兄妹和自己那早走了的苦命的大儿子和大儿媳。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幸福是什么 “兰儿娃,根婶知道你这女娃娃百里挑一,又对李家那大小子一直有心,这李家上下都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李家奶奶听我说要让你和她大孙儿一起,那高兴得都不用说,就是李云峰那小子,觉着自己还年轻,一心扑在村里和家里的事情上,还不想那么快结婚。要不,你等等再看?如果这期间你遇上合心合意的,也跟根婶说,根婶给你做主,到时候也告诉李云峰,让你可劲儿地挑他去。” 根婶婉转地将李云峰不愿意和李兰儿结婚的态度说与了李兰儿听。 “怎么,他不愿意?” 李兰儿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呃,是。咳咳,这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谁了呢,不就是个村技术员么,兰儿,咱不稀罕他,将来找个更好的,气他后悔去!” 根婶担心李兰儿难过。 ”根婶,李云峰的心思我懂,我非他不嫁。“ 谁知李兰儿弄清楚状况后,竟然没有一丁点儿的伤心难过,反而面带微笑定定地望着根婶说,那语气,比李云峰拒绝娶她时更坚决。李云峰的态度,李兰儿是早有准备,但她打算嫁给李云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自己的幸福,她要自己争取。 根婶一看李兰儿这番坚决,更是喜欢这女娃了,心里乐得上了天,她知道,这事准能成。她便让李兰儿把这话也说给李家奶奶听。 李兰儿当下便跑到李云峰家,当着李奶奶和李云峰的面,直截了当地说: “奶奶,我早就想好了,我就是您李家的大孙媳妇,除了李云峰,我谁也不嫁。” 她接着转过脸对着李云峰说: “云峰,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懂,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我明白你的心,我不介意,你也不用有任何思想负担,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肯定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和我结婚,但我都不在乎,我就只想和你在一起,好好地把日子过好,照顾好奶奶,照顾好弟弟妹妹,让这日子越过越和美。至于你,你心里想什么,你怎么做,怎么对我,我都不在乎的。” 李兰儿说这番话的时候,李家奶奶早就知趣地摇着蒲扇乐呵呵地去了村长家里找村长媳妇闲聊去了。 见李奶奶也出去了,屋里没有别人,李云峰低头默不作声,李兰儿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喜欢草儿,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什么时候介意过么?我不要求你爱我,只要你不讨厌我,愿意和从前一样,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在一个地里干活,不就成了么?家里这摊子事,我都帮着你干了这快十年了,还能有谁比我更清楚更能顶你力的呢?” “你心里苦,我懂,可是如果你不和我结婚,随便找了个别的女子,你觉得我就不苦么?你和那女子又一定能过好么?到时候家里鸡飞狗跳的闹着,更不让你省心,也更让奶奶和弟弟妹妹不安心。” 李兰儿可谓句句在理,句句都戳在了李云峰心里。她最后再强调似的说: “云峰,你爱过,所以我想你知道什么是爱,你放草儿走,为了这个家,你可怨怪过草儿半分?你没有,你是希望她能更幸福,这就是爱,你懂,对不对?我也是一样的啊,我爱你,所以从不会去强迫你,我也喜欢草儿,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但现在不能了,为什么你不能好好想想我呢?我只要能天天看见你就觉得幸福。女人这辈子,不都就是为了家,为了自己男人而付出,我只想付出给你,不想给任何人。我们在一起,起码家里人都安心,更会让草儿将来也放心,要是她哪天看你随便找了个人,过得不舒坦,她那么聪明的人,能不知道什么,能好好儿地过好她自己的生活么?保不齐哪天回来跟你耕田了,放弃她那似锦前程,你心里就安了么?” 李兰儿这番话,彻底地说服了李云峰。的确,摈除掉对不起李兰儿的思想负担,的确没有谁能比李兰儿更合适和自己成婚的。他们结婚,能让两家人幸福安好,也能彻底蒙住草儿的眼睛。 “只是……” 李云峰抬头望着李兰儿,顷刻间觉得自己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子般无助。而她,激动得脸都红了,一个大姑娘家,如此直白地表白自己的感情,实属不容易。 “云峰,你还不明白我的话我的心么?你不用担心,你也不用有任何的愧疚。我不但怪不着你,我还得要感谢你一辈子,让我和你在一起。你把草儿踏实放心里,我只照顾好你和这个家,如果说你就这么放弃草儿,我还嫌你薄情呢,可是,我若不和你一起,我不也一世苦么?!” 李云峰心里热浪翻腾。 他感激李兰儿,却又想起就此在生活里要和草儿真正地别过,此番结婚,再也不比从前,他和她,到底是不一样了,心里便又忍不住心如刀割。 幸福是什么?他想不明白,他以为从前自己一直的为了家而付出,也应该算得上是一种为了幸福的选择,可是,他真的觉得幸福吗? 答案他也觉得是肯定的。是的,他觉得幸福,他的家里因了他而没有支离破碎,弟弟妹妹都读书有出息,他再给他们找个大嫂,能让他们的家更像一个家,他知足了。作为长子,作为长兄,作为长孙,该做的,他都做了。他若决定娶李兰儿,那么他一定会对她好,他不能爱她,但他可以让她作为家人得到他的尊重和爱护,也很好,不是吗?至于他和草儿,他这么做,草儿会更幸福,相比自己心里那一缕烟灰缸大小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李云峰和李兰儿便在根叔根婶的撮合下,定下了婚期。 但结婚这毕竟是人生大事,无论李云峰李兰儿心情如何,也无论草儿心情如何,这请柬还是要给草儿一份的。这样,也算了了彼此的一番心和意吧。李云峰默许了李云河去找云锋姐弟,顺便让他带了个请柬去。 李云河并没有说当日见着云锋和君生的情形。只是那日走时,云锋让他捎了一只白色的瓷兔子给李云峰和李兰儿作为结婚礼物。云锋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这俩人终归是自己的同学,同学结婚,终归是一件需要庆贺的喜事。她当然不会当面庆贺,便用了这只兔子,表示了她的心意。她也希望李云峰能通过这只作为新婚礼物的兔子,明了自己的心意,好好儿地待李兰儿,幸福一生。 李云河将兔子送到了他大哥李云锋的手里时,李云峰的脸上闪过一抹很奇异的神色。之所以说奇异,是因为在李云河的眼里,很明显地看见了大哥停驻在脸上的神色,但到底大哥在想什么,是高兴还是难过,看不出来。他回忆这只兔子,确实精致可爱,动作似乎正在寻觅着食物,极为生动。难道大哥只是因为这是草儿姐送的而心里高兴吗?他摇了摇头,还是读不懂草儿姐送的用意和大哥收的时候的心情。 但李云峰懂,他懂得草儿送给自己这只兔子的全部意义。他也会做到的。他现在守护的,是自己和李兰儿两家人,外加草儿的幸福。 正文 第一百章 洞房里的那只兔子 云锋和李云峰的这一段清纯的少年情事,如同他俩当年一起在田里看秧苗时春雨过后升起的雨雾,绵延不绝,却终究抵挡不住生活里的骄阳曝晒,随着李云峰和李兰儿办喜事的吹吹打打中,在云锋这,算是告一段落了。 幸得临近春节,云锋忙着去奶奶家和两个外婆家送年。她甚是欢喜地团团转在老人们身边,看着老人们两鬓的白发和愈来愈像菊花开在脸上的皱纹,她又开始了忧虑岁月的无情,担心着老人们和自己有一天的离去。这种对亲情与时间流逝的忧虑,倒是扫去了那许多少年时累下来的斑斑情伤。 大年夜。 吃完年夜饭,已是九点,领完母亲给过来的红包,君生便高兴地去打他的游戏,父母亲被也住附近的大姨和小姨她们邀约了去隔壁的公园看烟花。云锋不想动,说要在家里陪君生,便自己一人在客厅看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 刚坐下一会,云锋便接到沙南通的电话,问她回家过得如何。她忽然眼眶一热,嘴一瘪,想起前几天的某人的婚事,便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想要和沙南通倾诉一番,但又不知如何说起,又猛然想起这是大过年的,自己却整些闹心话,也是太不仁义了,便清了清嗓子说挺好的。沙南通在电话那端说他也挺好的,把哪个哪个计算机专业书上的哪个难点又攻克了,云锋虽然听不懂,但是也为他高兴。他还骄傲地告诉她,自从放假回来,他每天都在按照她此前的教法学英语呢,尤其是口语,感觉顺溜了很多,开学后应该能和她一起去学校的英语角了呢。她这才想起自己仍是在上着学呢,过完这几天余下的假期,便又要离开故土继续上学,心里的惆怅又似乎平复了许多。 末了,沙南通在问候了云锋的父母亲和弟弟后,竟然来了一句:“我爸妈让我代他们和你问好。” “啊?哦,好,谢谢叔叔阿姨,你也代我和叔叔阿姨问好啊。”云锋没反应过来,也傻呼呼地回着。 “爸爸,妈妈,云锋说你们过年好,身体健康,外事如意,天天开心。”电话里,云锋听得沙南通竟然大声地和他父母亲喊着。 “哎,儿子,代爸妈谢谢云锋啊。”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应该是沙南通的母亲了。 云锋哑然失笑,这人都这样吗?在不同的环境里便是不同的样子。学校里的沙南通安静而略带羞涩,却不想在家里,听他和他的父母亲却如此的阳光和煦,也许,他的暖,便是因了父母亲和他的和美关系吧。 “你守夜吗?” 沙南通在电话那端的话打断了云锋的思绪。 “嗯,也无所谓守夜不守夜,就是会过了十二点再睡,春节联欢晚会不是要到十二点后结束么?” “哦,你也看啊?我和爸妈也在看。” “那好,那我们一起看,你快去陪你爸妈吧,别让他们着急了。” “他们才不会着急呢。倒是着急我不打电话呢。” 沙南通在那边嘻嘻地笑。 “啊?你很多电话要打吗?我,我不会打扰你了吧。” “你呀,胡想什么呢,我主动给你打的电话,我怎么会打扰到我呢?这个哲学命题不成立。” “嘿嘿。那行。那,你去陪爸妈看电视?” “嗯,好,我们一起看。等爸妈回来别忘了代我和他们问好啊!” “嗯,知道的。” 挂了电话,也不知是受这春节气氛的感染,还是电话里沙南通送达的欢乐,又或是联欢晚会里小品的搞笑,总之,云锋觉得自己总算是从连着几日里的深思恍惚恢复了清明平静了。 但其实云锋并不知道,李云峰的婚礼,并非如云锋想象。 李云峰在他的新婚之夜里喝得烂醉,被他叔叔背进了洞房,根本没有发生像草儿所想的那样掀开红头盖,反而是把洞房吐了一地,李兰儿不顾还是新娘,便连夜将新房收拾干净,回到床上,李云峰已经呼呼地睡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跟着村委会干部一起去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和困难户做春节送礼和问候,和李兰儿回门的礼数也放到了大年初二。 这整整一周的晚上,他都用着各种正当理由回避着李兰儿的热情。就寝时往床上一趟,身子一侧,鲜红的被子便自然地成了隔开他和李兰儿的屏障。 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心里的阻隔,为了这个家去和李兰儿做那能生儿育女的事。李兰儿还真是如当初所说的,一点也不放心上,只是和平常一样做饭、照顾老人和弟弟妹妹们,再便是伺弄田地。用她的话说,能每天见着他,和他一起,甚至能同床共枕,她便知足了。 倒是根婶,觉得这兰儿也成婚变成女人了,便多了一些村里女人之间才开的玩笑,直把李兰儿闹得脸蛋儿通红通红的。敏感的根婶感觉不对,便热心地问起了李兰儿这新婚之事,并说要帮她想着生娃的年份,看生个什么属相娃娃和这小两口配。把个李兰儿吓得直摆手,连连说不急不急。但最后熬不住根婶变着法儿的盘问,便也把这李云峰的事给说了。根婶自然就跑到李家奶奶那,跟李奶奶念叨老人家抱重孙子的事。老人家知道后,也便开始催促着李云峰,要让他夫妻俩快快给她生个重孙子来抱。 李云峰听得多了,也知道老人家的心意,但仍是动不了这分心。 转眼春耕就要开始,李云峰和村里请来做土壤测试的广州农学院专家一起准备去村长家吃饭,村长却把大家带到了李云峰家里,说这小伙子功劳最大,硬是让他们在这吃饭喝酒。专家们走后,村长也聊了几句便走了,李兰儿收拾好厨房和客厅,打上热水让李云峰洗完澡,她自己出工回来便洗了的。 照例准备躺下就睡,却不想听见李兰儿在背后强压着地抽泣。他想闭眼睡去,又不忍心,便转过身来平躺下来,用手帮她擦泪。 “奶奶今天风湿又犯了,疼得下不来床,我给她揉脚的时候,她一个劲儿地锤着腿说自己老了,不知怎地,就是听着伤心。老人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看着李兰儿一脸是泪,想着平日里老人家对自己的催促:“大孙儿哪,什么时候可以让奶奶抱上重孙子哇?“ 云锋凑过嘴去,亲着已经是他的妻子的李兰儿脸上的泪水,终于在这样一个人人入睡的安静的夜里完成了他作为丈夫对妻子应尽的责任。他闭上眼,脑子里竟然出现的还是草儿在芙蓉花旁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紧,微蹙起了眉头。如果说他的心里封存的是草儿,那么他的生活里,应该是这位李兰儿,他的妻子。生活已经足够让他感恩了,他能同时拥有两位善良女子的情意,还强求什么呢?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释然了,安然入睡。 听着李云峰逐渐响起的均匀的呼吸声,他身边的李兰儿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想通了,便也含着初为人妻的幸福,微笑着,安然入睡。 月光里,透过窗台照在他们洞房书桌上,落在那只白兔的身上,是云锋送给他们夫妻俩的新婚礼物,也似乎在满意地微笑。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李云河的心思 春节刚过,李云河便缠着大哥李云峰商议报志愿的事,却不知怎么争议竟然转到了草儿的身上。 “哥,我想考去草儿姐的那个城市。你觉得怎么样?”李云河嘻嘻笑着望向大哥。 “随你。你草儿姐也这么说的吗?”李云峰不置可否。 “不,她不让,她让我要考广州医科大学。”李云河如实地说。 “那你还是听她的吧。”李云峰丢下一句话,转身要走,村里今天要开大会,商议如何集中田地实行机械化耕种及管帮带人员的组织安排。 “哦。”李云河欲言又止。 “哥,我如果喜欢草儿姐,你不会介意吧?”李云河吐出这句憋了老久的话,伸着脖子等着挨揍。 “你?好好备考,胡思乱想什么。”李云峰果然如同听到惊蛰一样骤然又转向了自己这个不省心的二弟。 “什么啊,草儿姐是我学习的动力。我不胡思乱想就考不好。”李云河一脸的委屈。 “随你吧。”李云峰默然,除了这三个字,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你都结婚了,也该轮到我抓紧考虑我的人生大事了。嘿嘿,既然你对草儿姐也没什么了,那我就光明正大地追求草儿姐啊。”李云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高考不准备考了?”李云峰瞪眼质问着二弟的不分轻重。 “高考和追求草儿姐不矛盾啊,有追求目标,我更上进,发挥更好的,嘿嘿。”李云河倒是对高考胜券在握,也对自己心态的把持自信满满。 “你,别乱来!”李云峰不由分说地朝他瞪眼。 “什么乱来。根本就是你妒忌。你没机会了,连我的机会也要夺走吗?” 李云峰原本想一甩脸冷哼一声就走。 但他想了想便对着二弟缓和了些语气地说: ”你草儿姐正在求学上进,你别扰乱了她。“ ”什么叫扰乱,就许你结婚生子,还不许人家谈恋爱了?什么人啊这是!“李云河是向来说话都是不管大小,不依不饶。 ”你……“李云峰又被将住了。 ”你什么你,就是你,当初你霸着不结婚,现在结婚了还霸着不放。你就这样自私地占着茅坑不拉屎吧你。不过草儿姐不是茅坑,说的是你,是你,一堆肥料!哼!“李云河这话说着的时候,鼻孔都要刺破天了。他就那么昂着个头,侧着个脸,其实心里还是做着挨打的准备的。 李云峰看着倔强的二弟,很是无可奈何。高考将近,他也不敢太冲了云河的脾气,担心影响了这小子的备考和临考情绪,但又无法想象云锋来做自己的弟妹……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呀。李云峰出了客厅门,往村委会走去,但被李云河这么一搅,就似乎真如此事了,心情不免纠结。可是反过来想想,二弟也说的是,当年自己拉着不放,现在又还有什么理由呢?放手吧,便是在心里。 ”随你吧。“李云峰扔给李云河的,仍是这三个字。 李云河却当是大哥同意了,便不管不顾地趁着午饭时间郑重宣布了他喜欢他的草儿姐的心事。 小妹李云琴听了咯咯笑,拍手欢庆说:”好呀好呀,我也好喜欢姐姐,若我是个男的,就要和二哥争,不过二哥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小姑娘乐得,好像草儿已经做了她的二嫂一样。 李兰儿乍一听,有些意外,但也没有特别吃惊,二弟的心思,她打小就看出了一些,不过是碍于他大哥的面,一直没说,眼下自己和他大哥成了婚,他本来就是个自由性子,自然就不遮不掩了。不过,就不知道丈夫李云峰和奶奶怎么想了,她一边偷笑着往嘴里送菜一边看了一眼李云峰,又将目光落在李家奶奶脸上。 李云峰自顾自地快速地吃着饭,他上午开完会,村里已经开始按照广州农学院专家的意见,通过了村里集中耕田,进行机械化的统一农耕,也将技术队的人员按照老带新的原则划分了小组,带领着村民做计划了。他既要协助村长的总体协调,又要帮着技术队与专家们的对接沟通,还得观测各个小组的计划订立和适时推行进展情况,做成周、月度、季度报表和总结递交给村委会,通过后再递交给乡镇,事情多如牛毛,哪里顾得上李云河这小孩儿般的心思呢?随他吧。他在心里微叹一声,便又继续埋头一边吃饭一边想着村里的事,懒得看李云河一眼。再说,不还有李兰儿么?自从他在心里决定了李兰儿妻子的身份,家里的事,能不管的,他都抛给了她了。 “嗯,云河娃儿要是喜欢你草儿姐,奶奶也觉着没什么不好的。虽然你草儿姐比你大一岁,却又刚好比你大哥大嫂小一岁,合适。” 李奶奶可不管什么高考不高考,见李云峰夫妻俩都不言语,云琴又是叫好,她自己也是了解草儿这女娃,也喜欢得很,既然李云河自己说了喜欢,便乐得很,如果真能成,又算了了一桩心事了。 李兰儿见状,心里清透得很,便咽下一口菜,笑眯眯地看着二弟建议: “二弟,你喜欢你草儿姐,我也觉着挺好的,不过,你是不是找个机会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嗯,只要大家都没意见,我自然会找时间去把草儿姐争取过来的。” 李云河见大家并没有特别反对,反而有三票赞成的,不禁喜形于色。 “那我可说好了啊,无论你草儿姐怎么答你,你都不许影响了高考啊!否则,你大哥可是饶不了你,你草儿姐也是愧疚啊。”李兰儿果然十足的长嫂如母的风范。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李云河说得就好像他像大家保证他高考一定考多少分一样保证这他要追求草儿的这件事的态度。 李云峰放下碗筷便说了一句: “我一点有会,现在要过去。” 他批上李兰儿递给他的外套,对着李云河补了一句: ”总之不要影响了高考。“ 话音未落,人已出了厅门。 这事就算这么定了,大家都由着李云河自己去安排,等着他的汇报就是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我娶你,咱俩家合一家 别看李云河在家排行老二,却是做什么事都甚是有主心骨。 他虽也帮着大哥一起顶着家里,却生就是个自由潇洒的性子,无论什么时候,做完家里的事,并不如大哥一样继续对着家里思前想后,而是由着思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李云河生得浓眉大眼,长相算得上俊朗,在身边人眼里是活泼阳光,加之懂得说话,与同学、老师都能谈笑风生,打成一片,但又从不把心思往歪处用,在班里当着纪律委员,帮着班里把全班纪律管成了年级先进班,剩下的便是大半门心思用在了学习和高考上,小部分心思,则是在见到大哥大嫂结婚后,动用在了如何将他的草儿姐和他拴上红绳的事了。 他素来也如他大哥般行事干脆果断,从不拖泥带水,只不过,他大哥是果断中带着令人镇定的沉静,而他则是干脆中带着飞扬的热情。说起来,他大哥确如名字所言像山峰般厚实,他也是如名字般有着河流般活泼随性的样子了。这兄弟俩的名字,也是和着他们各自的性子匹配了。 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地在高考前提出,便是因为他才不担心大哥大嫂和奶奶会因为高考而为难他,相反,正是因了高考这个重要的关键时刻,无论他提什么要求,他们才不好对他怎么样。同样,草儿姐也必然如此,那么他便能与草儿姐相约为定了。 李云河喜欢草儿,也不是短的时间了。 自从草儿去他们家时,他便对她不知怎么地一见如故,不但不惧她,反而很快便心生怜惜爱慕之情。 只是,他隐约觉得大哥和草儿姐之间很是特别。以他的判断,便是他们俩估计是互相喜欢了,至少大哥是喜欢草儿姐的,因此他才不敢造次,心想草儿姐来当自己的大嫂也行的。 却没想大哥和兰儿姐结婚了。这下,他便逮着机会了。但这个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像草儿姐这样内外兼修的女孩儿,一到大学,不早定肯定就被抢了。当然,他并不知道,可能便是此时,无论草儿对他自己心意如何,但于下手早晚这事来说,也其实要落于人后了。不过,以他的性格,即便知道了,也是不问不罢休的。 李云河赶在他和他的草儿姐寒假结束前,提了袋喜糖去她家,借由大哥大嫂是草儿姐的同学刚办喜事的缘由,和着草儿姐一家人一起小坐了一会,便说想请草儿姐帮忙挑一本应考的高考辅导资料,就轻易地把他的草儿姐和君生弟弟一起拉到了大街上逛着。 他们一行三人的确去了一中的校门口书店里挑了两本英语备考题汇编。但既到了母校门口,草儿一年未进去过,便刚好进去好好看看。君生是在离家较近的五中走读就学,也不排斥进去这个他姐和云河哥哥就读的学校里比较一番,便也跟着去。 他们轻快地沿着校道转了一圈。又见昔日上学情景,云锋不禁感慨万千。 君生在一旁东张西望,心里直觉得还是自己学校要环境更好一些,尤其是看见姐姐站在澡堂空地上长吁短叹的时候,更是庆幸自己选了五中,否则,可受不了这一中洗澡打仗的苦。 姐弟俩正自顾自地寻思着,却不料李云河不知从哪弄来的钓鱼竿和一点小虾干做鱼饵给君生。君生还在乡镇中心小学时就常常随着姐姐一起垂钓教学楼前那个四方小池塘的鲤鱼,现在见了鱼竿和鱼饵,又可以重操一回旧业,高兴得很。一中并不赞成人们在校园里的小方池塘里钓鱼,但因为还在年节下,高三也尚未开始补课,校园里几乎空无一人,小池塘在这树丛的掩隐下,更是难为人所见了。 “姐,我听说大学里流传着不谈恋爱不能毕业的说法,你们学校里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么?“李云河待到两人坐在池塘边上的读书亭里围着圆石桌的石凳上时,一脸阳光地问。 ”大学里能不能谈我不知道,你努力考上后不就知道了么?至于我们学校嘛,嗯,我爸妈不许我谈,担心影响了学习,也担心我管不住自己,陷了进去,伤了自己的心。“ 云锋虽然只比李云河大个一岁,但向来只当他是个和自己玩得来的可爱大娃娃,也没当回事地应着。 ”嗯,咱爸妈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呀。“ 李云河一听草儿姐这么应答,心里便断定她还没主。他便更志在必得了。 ”嗯?咱爸妈,云河,那可真谢谢你,对我爸妈也这么孝顺呢。“ 草儿折了根已经枯黄却仍是毛茸茸地透着阳光的狗尾巴草把玩着,半开玩笑地打趣着李云河。 ”是啊姐,孝顺咱爸咱妈是应该的嘛。你说,要是咱两家合成一家,该多好。“ 李云河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叫习惯了姐,心里头擅自亲热,竟然把草儿二字去掉,单单留了个姐。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云锋也多想不了什么,谈话还能好好继续。 ”两家合成一家?你哥,呃,你哥嫂说的?“ 云锋实属没多想,她想的是,难道李云峰有什么打算,让他二弟来送话的? “哥嫂天天忙得不沾家,小妹也还小,奶奶自然都是听我们兄妹几个自己的意思的,我的意思是,姐,咱们俩家合一家,就像大哥和大嫂一样。我娶你吧。” 李云河这番话是沉吟了好一会儿说出来的,也是说得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哈哈哈……哈哈哈……” 云锋一听这话,连愣神儿都没有,直接就笑得差点下巴磕到了圆石桌面上。她呀,怎么说呢,根本就是觉得李云河李兰儿进了他家门,夺了他大哥对他的关注,便也想模仿着有个自己的媳妇儿来赢回大哥和家里人对自己的关注,要不就是不甘落后,也想表示自己和大哥一样成熟了。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 李云河看着草儿姐哈哈大笑得把个手里的狗尾巴草拧得弯弯绕绕地缠住了手指,脸瞬间变得通红,连阳光也遮不住他脸上的红晕色了。 “姐,姐,你别笑坏了肚子,停,停,停,听我说。” 李云河着急地拉着云锋的手臂,本来想让草儿姐看见他的成熟稳重,但他满脸的通红里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孩子气,在云锋看来,他却更像足了一个在关心她的可爱的阳光少年。 更何况,她的心早已随着李云峰和李兰儿的婚礼千帆过去,落下了如同这斑驳的春寒树影般的沧桑斑点,而他,尚是情怀初开的少年郎,怎么可能呢!这不是一个大孩子嘴里说出来的一个童话式的趣话又是什么呢。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李云河的踌躇满志 “好吧,我听你说,你说,你说吧。哈哈哈……” 云锋好不容易止住笑,由着李云河继续说。 “姐,我娶你,是认真的,你这态度,太不端正了,难道你不要认真地思考我们的人生大事么?” 李云河一本正经地表示着他对他的草儿姐的玩笑态度表示强烈抗议。 “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对比起。你说嘛,我不笑了。” 云锋也认真起来,她望着身边的这少年,他脸上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真挚的情感,都值得无比地尊重,不是吗?想到这,云锋倒是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也好去引导他,别让他在高考里因此而失利,不然,就罪过大了。 “姐,我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带着君生进我家门,我就觉着你很好看,性格也好,喜欢和你一起玩,一起开玩笑,我怎么任性你也能不往心里去,特别的善解人意和处处为人着想的宽宏大量,而且,我们还很像,都喜欢开玩笑,喜欢一起玩,就更加只想和你在一起。“ 李云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情感,从前想好的表白的话,都一时间不知去了哪里,便只好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云河,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开玩笑,一起玩,特别开心,不过,生活不是这样就够了,还有很多需要承担的。你还太……呃,你还需要面对高考,先把高考过了再说,好吗?“ 云锋本来想说你还太小,但担心这样一说李云河又说自己不重视他,便改了口,转到高考身上去了。 “姐,我的高考你别担心,我会按照你的建议,努力冲一冲中山大学医学院,再不济,广州医科大是肯定没问题的。我想从医,当然一个是因为父母亲都是因为未能救治而去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我希望自己是个好医生,能给你和咱家人都做好健康保护神。大哥管粮食,我管身体健康,姐你管灵魂教育,这样是不是很完美?” 对于未来,李云河一脸的自信和憧憬。 “嗯,你这分工好。那我们就各自一起努力吧。” 云锋顺着李云河的话来说,她也的确认同这样的分工。她对于自己选择的教育领域,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热爱的,将来,也总是要为家人、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点什么的。李云峰要在农业领域为家乡做贡献,这是一早他便是这样做的,李云河是个很喜欢自由的人,却不想心里对家人和家乡也仍是那么坚定,的确值得认可的。 ”云河,既然你能这么想,那就要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高考还是努力冲一冲中山医科,这对你未来的专业发展会更好些。“ 云锋想到,对于李云河来说,首要的还是几个月后的高考。 ”姐,我会的,你说的,便是我一定要努力去实现的。那,你答应我了?“ 李云河一脸的高兴和忐忑。 ”答应什么?“ 云锋一门心思放在李云河的高考和未来职业发展的设想上,竟然一时忘了他要她答应的事是什么。 ”我娶你。“ 李云河一脸郑重。 ”哦。云河,你先高考完再说,我喜欢优秀的人,你若能考上中山医科,我就考虑考虑。如何?“ 云锋憋着一口笑,尽力让自己显得严肃认真,心想,还是先稳住这家伙的情绪,给他加点劲儿,把高考考好。至于其他,等他高考后再说清楚便是了。 ”那,你就是答应了?“ 李云河一脸确认的神色。 ”哈哈,你得先考好高考,我们再说,好不好?“ ”姐,那你得先答应我,不然我就考不好了。“ 李云河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呃,都说了,你考上医科大我便考虑,你还要我怎么说?要娶我的人可不少,你总得拿出诚意和资本来才能有说服力吧?“ 云锋见打不了马虎眼,便又只好拿高考来半明半昧地挡一挡了。 ”好,姐,那就是你答应了。你等着,我一定考上中山医科来娶你,半年时间,就半年时间。“ 李云河终于放下心来,喜上眉梢。 ”加油哦!“ 云锋心里却苦不坑言,在李云河决定命运的关键时期,她能做的,便是让他心无旁骛地往前冲。但看他这情形,将来做解释又是一件为难事了。管不了了,到时他上了大学,大学校园里美女如云,自然就淡了现在的想法了,倘若现在和他犟,只怕高考失利,恐怕更是得不偿失了。云锋这样一宽慰自己,便也稍稍放了心下来。 “不过,你从今天开始,就要心无旁骛地做好你的备考复习,不能总想着和我联系,否则,要是因为我影响了你的高考,那我可就不敢再踏进你家门一步了。” 云锋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 “嗯,你放心,我知道的。我高考结束前都不联系你。可是,姐,你不会就忘了我吧?“ 李云河向云锋保证着,却也仍有着一丝担心。 ”放心,我要忘了你早就忘了,还能等到你高考结束吗?我有事会和你说的,但你如果做不到认真复习,耽误了高考,我可就看扁了你啊。不过,我还真有点担心你做不好呢。“ 云锋最后还不忘用激将法激了李云河一把。 ”做不到是小狗。姐,拉钩。“ 李云河在阳光下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齐整的牙齿。 ”我们都是大人了,拉钩不如用心做到的好。“ 云锋一笑,望着身旁这个满脸阳光的男孩说道。 “姐,云河哥,你们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君生拿着他的钓鱼竿走过来,一脸的懊恼,他趴在小池塘围栏上许久,也没能钓到一条鱼。 ”哈哈哈……“ 云锋不由得借机大笑起来。李云河也跟着地笑,却忽然像瞬间成熟了许多一样笑得很有风度。 三人一起走出了校门。李云河心思慎重地骑车回家,他还要把这消息趁着午饭时间再度和家里大家都说说,让大家都放心,自己一定是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的,为了他的草儿姐,为了他的家人,也为了他自己和他与草儿和大家共同的将来。他一路上,踌躇满志。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到校,303寝室的笑声 听了李云河的描述,李云峰和李兰儿心里暗暗地落下了一块石头,他们知道,草儿不过就是希望李云河考好高考,其他的,她并不想多说,既然这样,那便由着他们的二弟吧,李家将来能通过读书出人头地的,估计也就这李云河了。 云锋带着君生回了家,继续她对君生苦哈哈的英语辅导。但她的心里,却已开始在想着要开学的事,天天往火车售票处跑,要提前买好票。 买好票的那天,她接到沙南通打来的电话,告诉她他买上回学校的票了,问她是否买好了。她说他有千里眼,刚从售票点取票回来,他的电话就到了。他嘿嘿地笑着。他们约好到学校后的当天晚上一起去尔雅吃晚饭。好久没吃尔雅的罗非鱼了,还真是有些想。 沙南通家在河市,他们那有直达到海城的火车票。他本来想也买到广州,和云锋一起转车去海城。但云锋死活不同意,她不想沙南通为了她弄得这么折腾。沙南通这才买了和云锋同一天直达海城的票。 云锋心里还很轻松的一件事便是,学校的学费都是每学年一交的,上学期入学父亲打了学费到学校,这学期便是不用管学费的事了。不过,她想着,这学期开始,要想着如何给自己挣点外快,尽力减少家里给她的伙食费了。她并不想申请贫困生,学校里比她要困难的家庭有的是。她也不想勤工俭学,她想着,还是要多接触学校以外的人和事,为她将来的职业和工作积累一些社会经验才好。她想,到了学校,找一些师兄师姐们问问才好。 日子如飞。去往海城的火车上仍是人满为患,车次太少,又是开学季,云锋原本想在车上好好儿地看看书,但人多得令她不忍舍弃这么一个认识人的好机会,便合上了,和前后左右的人攀谈了起来。 说到认识人,云锋并不是为了多些的认识人来让他们一定成为自己的朋友,而是想着多接触人来增加自己对人性的认识。 她也意识到自己成长环境的单纯,需要多一些不同的社会现实的思想呈现到自己面前,而最好的途径,便是能和三教九流的人多一些接触,以此增长见识。尽管出门前父母亲再三叮嘱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云锋在火车站,甚至是在候车室,也都是沉静不语的,但上了这火车,她的心倒是都放了下来,又开始她和同车的周围人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到了学校,仍是早上八点。火车进站时云锋便透过车窗看见了外面雨打芭蕉的下雨天气,不想出得站来雨势更大,她的路痴本性,让她又在几个公交车站走来走去地找方向,好不容易回到寝室,这海城八月底的雨已经把个忘了带伞的云锋浇了个透心凉。 云锋匆匆煮了热水洗澡,换衣服时发现淋湿了的衣服在身上时就被风干了,身体里自然进了些凉气,哈欠连天,有想感冒的样子了。 她吃了两粒感冒灵,便盖着被单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多。路翊午饭时想叫醒她一起吃午饭,她竟然也毫无知觉,都道她是旅途劳顿所致。 林信寒假里除了春节在家,和云锋逛过一次街后,便在大年初二就去了广州的妹妹家里玩,比云锋前一天到的学校。辛文、方敏和刘奇则也是和云锋同一天来的。路翊家离学校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她是知道大家多半都会在这开学的前一天到的,自然也是在家吃完早餐便来了。 这几位姑娘们回家后,几乎也是就春节期间互相电话拜年,便是都来学校后再相聚的,因此,也是小别相见更欢欣,纷纷说着自家过年的状况,也说着自己过年时都去哪了,做什么了。 云锋觉着头有千斤重。虽醒了,仍浑身无力,躺着不想动,闭着眼睛听着室友们的高谈阔论,脸上只是微微地笑着。 “你这懒家伙,都睡一天了,快起来,光偷听我们的话,也不汇报汇报你过年在家的境况。” 路翊从云锋脸上浮现的微笑发现她醒着的,便开始调戏着。 ”听你们汇报就行了,本姑娘还不曾从火车的晃荡中回过神来。“ 云锋仍是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 ”你怎么了?生病了?“ 路翊很是细心,对云锋这个室友兼好朋友也是很上心。 ”没事,估计是回学校时淋了点雨,再睡睡就好。“ 云锋睁了睁眼,又困乏地闭上。 ”我有感冒药,你吃一粒?“ 路翊关切地说。 ”不用,我再睡睡就好,嘿嘿。“ 云锋坚持着。 ”你就是想睡就直说嘛,还找那么多理由。“ 林信嘲笑云锋,却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云锋的床架边,踮起脚尖,摸了摸上铺躺着的云锋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 林信如释重负。 ”谢谢阿信啊。“ 云锋很是开心,生活在这群姐妹中间,心情甚是美好。 ”别谢我,我是怕你感冒传染了大家。“ 林信言语里并不领云锋的谢意。 ”是喔,阿锋,你可不能重感冒哦,看我这么弱小,是实打实的易感人群哦,你不会忍心让我也跟着感冒吧?“ 方敏调侃中暗含关心。 “来来来,快把这姜汁可乐喝了。” 不知什么时候,刘奇和路翊已经洗好了电饭锅,熬了一大锅的姜汁可乐,首先是给云锋喝,同时大家也在这阴凉的雨天里都喝一点,预防预防。 云锋最爱甜食甜品,一听有姜汁可乐,便有了足够的动力起床。 “我这有感冒冲剂,阿锋你自己冲啊。” 辛文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着东西。 “好咧。谢谢阿文,谢谢路姐姐和奇妹妹。” ”哈哈哈,好,我就爱听阿锋管我叫妹妹。“ 刘奇一听云锋称自己妹妹,便乐不可支。 “阿锋,你好偏心,为什么管她叫妹妹,管我叫姐姐,我也没比你们大几天好不好。” 路翊不甘地大声起来。 “大一分钟都是大,更何况你还大我好几天呢?” 刘奇当然要保护好为自己争美称的阿锋。 “哈哈哈……” 笑声差点没掀翻303寝室的屋顶,幸好开学在即,她们和上面的403寝室之间隔的天花板足够厚,才没有人下来找她们的麻烦。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伞对你来说再多都用得上 云锋和姐妹们一起喝完姜汁可乐,喝完阿文给的感冒冲剂,一看表已经是五点过一刻钟了,她想起和沙南通约好的在尔雅门口五点见面一起吃晚饭的事,便赶紧梳洗了一番,朝屋里的姐妹们大声喊了一句: “各位亲亲姐姐妹妹们,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带的,我这就去尔雅吃饭去。” “不用了,刚过完年的,肚子里的油还堆着呢,你还能吃得下饭?” 路翊是最重保养的,回了云锋一句。 “那我先出去了啊。” 云锋看了看还在忙着收拾和准备着煮水洗澡的姐妹们,便挺拔着身姿出了门。 走到尔雅门口,云锋远远地便看见了门左侧站着的沙南通。他一个寒假下来,没胖,倒是似乎脸上的棱角更分明了。看见云锋走了过来,他便朝她挥了挥手。 云锋虽然因为姜汁可乐暖和了不少,但脚上还是觉得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只是她向来注重自己在外面的精气神儿,身板还是习惯性地挺直,若不仔细看,还是觉察不出的。 “我今天想吃得素一点,一碟大白菜,一晚芥菜汤,一小碗米饭就好。” “嗯,你先坐着,我去拿。” “好。” 虽然沙南通带着云锋上了尔雅二层,但云锋其实胃口并不好,想着清淡点,补充补充能量就行了。她原本便还是有些乏力,便顺势乖乖地听从沙南通的安排,坐在桌旁,等着他端菜回来。 果然,沙南通按照她说的,端了一碟白菜,一碗青绿的芥菜汤和小碗米饭给她,同时再点了一份青辣椒炒茄子,一份红烧日本豆腐,一碗薏米粥和胡萝卜瘦肉汤。 “今天都是吃素么?” 云锋笑望着沙南通说。 “嗯,你吃素,我也吃素。不过你得喝点胡萝卜汤,再吃两块瘦肉。” 沙南通笑着一边说一边已经在一个他刚刚多拿了的空碗里倒上了半碗的胡萝卜汤,拨了几块瘦肉下去。 “为什么?我在家天天吃肉,回来了刚好清清口,你竟然不让我如愿。” 云锋竟然像小女孩撒娇一样地佯装埋怨着。一定是感冒的缘故,令她有些心里虚弱,便没遮掩住女孩子的娇气了。 “给你便给你,纯瘦肉,两三片就好。” 沙南通望着她笑,又是暖暖的,云锋心里此前被姜汁可乐激起来的暖意竟然有些温度升高,变成心窝里的一团热意了。 “好吧。” 她老老实实地将他移过来的汤碗里的瘦肉夹起来放进嘴里时,娇俏地朝他一笑,意思是说,喏,我吃了。 沙南通看着她听话地将瘦肉放进嘴里,莞尔一笑,微低了头,开始夹菜。 “你尝尝这个青辣椒炒茄子,味道还不错,看有没有你们家的那么辣?” 他竟然还记得她无意中说过的青辣椒炒茄子是小时候的至爱,看见有这道菜,竟然就点了。云锋心里不由得又热了一热。 云锋本来是没胃口,但被沙南通这么一哄一照顾地,竟然把碗里的饭菜全都清盘了。放下筷子时,她嘴唇被辣椒辣得发烫,却意犹未尽,胃口似乎都被这和家里一样好吃的青辣椒辣开了,吃得美美的。 ”还要来一份米饭吗?“ 沙南通望着她被辣得通红的嘴唇和脸上湿润的红晕,这都是那份青辣椒炒茄子的功劳。 ”不用了,吃饱了,能吃完这些,真是了不起了。“ 云锋完全沉浸在这顿绿色美餐的热气腾腾里。 沙南通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笑,看她脸色好,吃得开心,心里也是开心。 她是不知道,他担心她会学校淋雨,中午给她寝室打过电话,顺便想叫她一起来吃点东西,但接电话的室友告诉他说她一直睡着没能叫醒。如今她午饭没吃,估计早餐都没吃,却点了这么素淡寡量的饭菜,想着是回学校淋雨着凉了。他这才按照她想吃素食的同时盯着她喝胡萝卜瘦肉汤的。刚好又发现有青辣椒炒茄子,他便也毫不犹豫地要了来帮她开开胃口。她喜欢吃什么,基本上,他现在已经知道得很清楚。因为,很不巧的是,她喜欢吃甜的,刚好也是他所喜欢的。只是这辣的,他现在还完全达不到她的造诣。 出来食堂,他塞给她一把紫色折叠伞。 “给你,出来别忘了带伞。” 临了他又看着她,不经意里带着关切地说: “今晚就哪里也别去了,早点休息的。” “哦,好。” 云锋乖巧地应着,她的确哪里都不想去,只想回去休息一会继续睡觉。 “伞给你,我回去就不出去了,要了伞也没用。” 她又把手里的伞要塞回给沙南通。 “你拿着,伞对你来说再多都用得上。” 沙南通把她拿着递过来的伞挡回去。 “为什么?” 他这话倒是好像话里有话,云锋好奇地问。 “呵呵,今天早上回学校淋雨了吧?” 沙南通含蓄地一笑。 “你怎么知道的?” 云锋有些惊讶地笑着叫了起来。 “呵呵,就是知道。” 沙南通仍是嘴角含着笑,并不多说什么。 他知道云锋的车早上七点到站,但他的车是上午十点到。因此早上六点他就看着车窗外的雨滴直到八点。他猜她肯定是没带伞,因为她家的天气是晴,她肯定也不会查海城的天气,也怪自己,来前没能提醒她。他心里想着。但自己十点才能到达海城火车站,否则,早就到火车站等她了。 ”所以你觉得我的伞总是粗心大意,多个几把以防找不到吗?“ 云锋仰起脸,又是娇俏地笑望着他。人一生病,总是容易变成一朵娇弱的花。在沙南通眼里,此刻的云锋,便是一朵开在他手掌心里令他不由自主想去照顾的娇弱的花儿。至于像什么花,他也比喻不出来,就是像朵花,但世间他所见过的花色里,竟然没有能完全比照得出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沙南通的嘴角一直都是隐藏不住的荡漾的笑意。他突然觉得,他看云锋,怎么都看不够。他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寒假放假前没注意到这种感觉,不然,这一个寒假看不见她,可就够难熬的。 云锋和沙南通在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的分岔口站了一会,云锋便拿着还不回去的伞,进了女生宿舍的大门。待到她走上三楼,快到自己的303寝室门口时,一转头竟然发现沙南通还站在路边,仰头正等着她在走廊里出现呢。她望了下来,他便朝着她笑,其实,从头到尾,他脸上的笑就没湮没过,只不过,这会笑得幅度更大些罢了。 “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英雄救美 新学期里,大家似乎很快又进入了学习与校园活动的忙碌状态。 云锋继续她在校报编辑部里的来来去去,也继续她在关工委里对战斗英雄观老师的协助组织,但演讲协会她去得比较少了,有时候协会里有活动但她没时间,便只能搁下。 沙南通则顺利地转到学校的计算机系,开始了他新的学习生活。 原本他是不想搬离自己在历史2班的男生宿舍,常常宿舍夜话里都能听见室友对系里女生的评论,当然,也包括对云锋的,沙南通每每听见别人对云锋的看法,他都保持沉默,在熄了灯的黑暗里无声地笑着,为了不让大家发现他对云锋的关注,他也极少参与对其他女孩子的评述,当然,他本身对其他女生也关注很少,不大爱多说。但因为计算机专业的专业课难度还是比较高的,加之他又想深钻,权衡许久,还是不得不搬到新班级的男生宿舍里,以方便专业技术方面的讨论。 303寝室的姑娘们,经过一个学期的大学生活和学习的洗礼后,好像瞬间便成熟了许多,对比起那些年长的学姐学长们,虽眉宇间仍显天真稚嫩,但已然开始散发出二十岁左右风华正盛的女子风情了。大家好像都忽然情感丰沛起来,如同这新学期里的纯情春花,芳华始盛。 方敏其实高中便是有初恋男友的,只是男友去了外省上大学,辛苦而幸福地两地恋着。路翊则在一天晚上和云锋谈心时悄悄告诉她说自己已经和他们的班草开始约会了。辛文刚刚拒绝了她老乡的追求,正迷恋着一个风靡球场的校广播站和校篮球队同时才气逼人的王子一般的人物。刘奇虽说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但她的八卦小喇叭里,也趋向更多的情感小道消息了。倒是林信,依然故我地继续她的贤妻良母样子,尚未看出她的情感迹象。 一群姑娘们,都如绽放在学校情人坡的花朵,朵朵生香。只不过,云锋在大家眼里,仍是那个不识情滋味,喜欢独来独往的纯情女生。 路翊因为和云锋的私房话最多,因此,云锋也就最清楚这个私密死党的情事了。 “阿锋,告诉你一个秘密。” 路翊神秘兮兮地对着正在收拾书架的云锋说,当时寝室里只有她俩。 “什么秘密?” 云锋一听死党的语气,神秘里散发着暧昧的味道,笑容里也满是暗藏的风情,便知道准是和情感有关。 “我和他在一起了。” 路翊话里话外都是甜蜜。 “谁啊?” 云锋还是没反应过来。 “哎呀,还有谁啊,就是那个张家盛嘛。” 路翊对自己的死党情感堵塞状态很是无奈。 “喔,是是是,我们班的班草,这不是早就一起的了吗?怎么又是一起呢?” 云锋还是不知所以。 “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真是急死我了。此前在一起就是你来我往地交往密切一些,现在在一起就是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当然不一样了啊!” 路翊恨不得把她的脑瓜子捶开,看看到底是不是青春女子,搞不好还是个五岁稚子吧,这么不开窍。 “啊?喔!”云锋一脸茫然后终于似乎反应过来了:“哦哦哦,我明白了。怎么在一起了呢?” “就是被他彻底折服了。” 路翊得意地一笑。 “快说快说。” 云锋也好奇,按说路翊那么成熟的一个人,不会轻易就范的。 “我们昨天晚上一起去逛尺寸公园,经过那片竹林的时候,忽然走出一个人来,拿刀向着我们,说要我们交出钱和物。” 路翊故作神秘地顿了顿。 “啊!太可怕了!这种事也会在咱们身边发生!” 这对云锋来说的确是不可想象的,这都是发生在报纸或者电视新闻,要么就是电影电视剧里的,怎么就发生在自己的死党身上呢?她紧张得手都攥了起来。 “是啊!我当时也吓坏了。但是,他竟然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到他身后,护着我。” 路翊说起来也很是动情。 “啊!那,那后来怎么样了啊?” 云锋还真没想到这个班草能这么勇敢,平时看他就一公子哥,心里还曾替路翊担心他华而不实呢。 “后来他对那人说有话好好说,并且把自己的钱包里的钱都给了那人后说这是我和他两人的东西,然后突然大喊一声,啊,有人来了,趁着那人紧张地转头回望的时候,拉着我跑出了竹林。” 路翊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反而像在回忆一场情感剧一样笑颜如花,只是,她便是那情感剧中的女主角,惊险却幸福着。 “哇!” 云锋直接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翊,你们以后还是别去那片小竹林里约会了,那太危险了。” 实诚的云锋,心里只顾着担心死党的安危,根本难以体会到死党此刻的幸福。 “哎呀,没事,哪能经常遇到。不过我们也是不去了,那人估计就是故意在那敲诈情侣的,哼!” 路翊不得不先安慰比自己还紧张的云锋。 “哦——所以,你们就在一起了?” 云锋回过神来。 “是呀。“路翊又是一脸的甜蜜:”他都这样保护我了,我还能不答应他,和他在一起吗?“ ”啊,还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啊?他怎么说的啊?“ 云锋虽然经历过情感,但其实她并没有如同一般人那样去谈过恋爱,或者说,她的都只能叫做喜欢,而后自然而然地把对方放在心里,这样的风花雪月的恋爱她还真的不懂的。 “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呗。” 路翊此时倒不觉着云锋的笨拙来,蜜甜蜜甜的。 “那你就答应了?” 云锋傻乎乎地反问,这才有些八卦的意味,但她这八卦毫无八卦的水平。 “嗯。” 路翊正在甜蜜的回味中,恨不得被问个千百遍,自己再答个千百遍,每重复一遍,都是蜜甜的。 “哦。” 云锋却在心里想,如果是自己和沙南通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会怎样呢?也会这样保护自己吗? 她想找个机会问问他。但是又一想,这种事情,问也是白问,不在当时当刻,根本也是看不出来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替路翊高兴,她想,她终于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了吧——能拿命爱的,不是真命天子是什么呢?! “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班草与路翊的情场对决 路翊和班草张家盛的恋爱消息只有303的姐妹们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自从知道了死党和班草张家盛的恋爱关系后,云锋便有意无意地注意上了这根身材魁梧的长草。她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路翊,她得为路翊好好把把关,别死党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在我们单纯的云锋心里,她无论什么时候想的都是一生一世,自然,她认为路翊和张家盛确定关系,也应该是长长久久,走完一生的。因此,当然就是一件严肃而慎重的事情了。 身为3班班草的张家盛在年级都是有名的,他那高冷范儿,如若是在平时,早就将云锋逼退得远远的,绝不会多看一眼。要知道,我们的云锋,虽然也喜欢安静的男孩儿,那样令她有探索的欲望,无端端地愿意亲切,但一定得是暖洋洋,像班草这种过于把自己当成一棵草,平日里一脸的桀骜不驯的样子,是绝对吓不倒云锋,只会让云锋觉得他在装。也因此,她担心着路翊和这棵草的恋爱的长久。她可不想好朋友受伤害。 云锋观察过,班草从不像别的男生一样挎个书包啊什么的,平时放学都是拿着一本书,一脸高傲地昂着头走出教室的,似乎身边没有一个女生入得了他的眼。云锋有时候故意从他身边走过,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平常都是居高临下地微眯着,从不轻易和人说话,见了云锋,虽然眼神没那么冷,但也绝没升高多少温度。而这仅有的一点点的侧目,除了云锋是路翊的死党,也还有着别的原因的。 云锋在一入学的第一次班级活动里的自我介绍中,便展现了她天生的演说能力,让全班男女生眼睛为之一亮,在班里开始有了些光亮,再加上后来的演讲比赛,关工委的革命烈士故事会,也毫无例外地拿了学校一等奖,这些都让她在班集体里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无人敢小觑。最为重要的是,在入学军训结束后不久的班里外出的新生活动中,云锋发现班里仅有的十位男生中,其中一位的性格特别内向,云锋的善良便再一次散发了她迷人的光彩,她无论在班级的什么活动里,都会拉上这位性格内向的林北邻同学一起,让他能够有机会在大家面前去表达自己,让他能够也被班集体的温暖所环绕到。因此,班里大家都甚为赞赏,也都时常拿云锋和林北邻来一起开些玩笑,就这点,也让盛气凌人的班草张家盛也不能不刮目相看。这也就为云锋在班草高傲的眼皮子底下赢得了一点侧目了。但云锋可全然不顾这些,她总觉得班草是有些不稳妥的感觉。 试想,这么一个扮相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能一门心思地长久地对着一个女生好么?云锋没把这想法和路翊说,担心路翊骂她。但所幸这班草除了高傲外,平日里除了和男生一起,并未见和哪个女生交往过密,也虽然一双盛气凌人的长眼睛总是长眯着,倒也没见他和谁眉来眼去。倒是路翊,除了放学会和云锋一起,如果玩失踪,云锋便知她这死党黑美人又去和那棵草约会去了。 正当云锋说服了自己,见得路翊每每约会回来都是一脸散发蜂蜜甜香的时候,却不料骤然听见路翊在一个晚自习放学约会后回来一脸沉闷。 云锋一看她脸色不对,便问她怎么了。 “他竟然给别的女生写情书。我都看见了,他还狡辩,说是为了让我知道后吃醋。” 路翊似乎在隐着泪花的眼睛里一片灰暗。 “哦,那有可能是真的这样呢?谁让你去惹一棵班草呢,行为就是比较特立独行的啊。” 云锋倒是相信班草的话,她是个善良而乐观的人,如果路翊这话是说在她还没对班草成为路翊的男朋友这个事实时,那她必然会大骂特骂那棵草一番,再劝死党放弃算了,但眼下他们俩都如胶似漆地好一段时间了,怎么能轻易地让情感被打败呢? “什么啊,人家那个女孩子来找我,给我看的,劝我退出。” 路翊的脸上终于滚下两串泪珠。 “那更不能信了,她这是用计来逼退你,就算分手,也不能让她好看。你且冷静,等等看。” 云锋最见不得人使心眼了,而且这心眼还用在了自己的死党身上,那她不两肋插刀插在路翊那情敌身上才怪呢。 “嗯,也是。那我就信他说的了,再给他一次机会。“ 路翊不愧是大姐风范,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就是啊,既然开始了,还是先珍惜,不要轻易放弃的好,也许真是个误会呢?“ 云锋还是希望路翊能和班草走下去的。毕竟,这是路翊此时的心愿。 ”嗯,我先稍微冷他一冷,看他怎么做。不过你说得对,那女孩给的情书里开头就说‘今晚明月高悬’,但他写信的那天我记得是阴天,根本没有月亮的。有可能他真的是用这件事来考验我对他的情感的坚定吧?“ 路翊冷静下来后,思路清晰了很多。 ”哦……那这班草还真是……“ 云锋从没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依她来说,早就拽着那棵草连泥带土地拔了抛掉了,哪还容他来各种使心眼来考验自己呢。但路翊不一样,她情感丰富,需要的也是能与之匹敌的对手,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班草能目中无人里唯一能放得下她在眼里吧。 路翊的情书风波总算是过去了,据说还真是班草用了一个计来考验路翊对他的情感,那个情书风波里的女孩是外系的,也不过就是班草找来的一个托,他们之间的关系普通得紧,事后班草还叫上女孩,拉上路翊,三人一起吃了餐饭,这事就算解决了。 但云锋对此心里却对班草与死党的恋爱在心里存疑了。只是,她一个恋爱小菜鸟,自然没法去提醒作为女情圣要去战胜男情圣的班草的高手对决了。 像她这样的心上没有窍的,还是老实呆着吧。这样想着的云锋,脑子里不由得浮现了沙南通静静坐在旁边看书的身影,正恍惚着,那身影忽然抬头朝她一笑,暖洋洋的。她也不由得周身暖亮起来,她想还是去图书馆,看看他在不在吧。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电话铃声里的牵念 云锋出了神地沉迷在沙南通春日暖阳般的笑容里,抬腿便要往寝室门外走时,才看见外面漆黑的夜色里灯火一片,操场对面的图书馆早已淹没在黑浓的夜色中,依稀只见若隐若现的轮廓了。 她不禁哑然失笑,自己这神经,真是有些不正常了。 不过,这家伙,回到寝室了也不知道给自己一个电话么?难道他们寝室电话很忙,轮不着他了么?她忍不住瞅了安静躺着的电话机一眼。心里有些不争气的怨怪。 自从这家伙转系后,偶尔也还回系里来混课,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自己的计算机专业课上,不能像从前,云锋天天都能从全年级一起上的大通课里,从阶梯教室的后排里越过几重男生女生的背影看见他那清静专注的背影了。 也因此,云锋似乎有些体验到了什么是在眼前的时候不珍惜,不在眼前了才想念的意味。 “叮玲玲……”云锋正盯着电话机愣神的当儿,电话骤然想了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会不会是他呢?云锋竟然有些紧张,在犹豫着如果是他,那该如何接这个电话。 “哎呀,阿锋,还愣什么呀,电话响了,快接呀!” 方敏正在往脸上抹油,一听见电话铃响,便在其他几个姑娘也都齐刷刷地转脸看电话时爆出了这一句催促,把愣神的云锋惊醒了。 “喂,你好。” 云锋抓起话筒,习惯性地说着问候语,听见话筒那段传来一个遥远的,略带磁性的声音说找方敏,云锋心里一松,终于不是那个冤家打来的,是方敏在外省上大学的男友。 “阿敏,找你的,你们家那位。” 云锋心里一阵松懈后的失落。但想想这小俩口,千里相隔,也是苦得很,能这么崖得住,着实令人佩服,尤其还是高中就开始的初恋,真令人艳羡呀。云锋忍不住心里暗自狠狠地不知是羡慕还是妒忌了一番。 而沙南通此时此刻却是正满头大汗地帮着他这新班级里的女生修电脑呢。因为是新区,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如果有事,在登记时写清楚拜访事件和时间,便是可以出入的。 沙南通在历史系的时候他不爱说话,自从他发现云锋后,便没再把心思放在任何一个其他女生身上,又因为有转系的跨专业学习的压力,他除了和当时同寝室的男生说的比较多话之外,便是历史3班的王里之了,他也不参加别的一些系干团干的活动,自然就悄没声息地隐在众人之中。直到他成功转系,才引起了大家对他的关注和议论。 云锋每每听着那些女生在议论这个被迟了才发现的男生的好,并对这个斯人已去方才恋恋不舍的男生说着怀念的话时,都心里暗自地笑着,带点得意,带点开心,又带着点酸酸甜甜的说不出什么味道的淡淡的忧伤的快乐。 但沙南通转系后,他和纯计算机系的男生一比,便比出了优势来了。他不仅专业毫不逊色于班里那些一直就读于本专业的男生,还承袭了历史系的豁达儒雅的独特气质,令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令班里那仅有的八个女生的话题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这个从历史系转过来的传奇男生身上。 学理工科的女生也向来豪爽惯了,想要多了解他,便自然毫不客气地各种事情能找他的都绝不找第二人了。他虽安静,但和云锋一样,喜欢帮助人,对别人的请求帮助,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尤其是,和所有电脑高手一样,都由酷爱计算机扩散到酷爱修理计算机了。女生们的修电脑请求,他自然都是一口答应,乐此不彼的。 因为此前在历史系里并没有这样的助人为乐的机会,云锋也就没发现沙南通这一特点了。 话说回来,在云锋心里使小性子赌气沙南通怎么不给自己电话的时候,我们的小沙同志正帮着班里的女生林花蕾把主机电板给拆了,在查看哪根线松了,导致她的电脑不能上网。 计算机系的男生女生们都是人手一台电脑,这是他们必备的学习工具。 沙南通也在这个学期搬了一台新买的电脑过来。他本来想着等自己在新班级里都捋顺了后,就找时间让云锋过来一起上网。让她用一用,俩人在一起看电影,也是美事一桩。 但没曾想,这计算机专业课程比起历史课程来说难度增大了不说,量也是大得很,加之他又喜欢钻研,每个点别人在课堂学完后,顶多回来寝室上机练习一番了事,他却要就着自己感兴趣的点,四通八达地上网找资料来不断拓宽自己的眼界,深入自己的钻研,自然专业基础就慢慢地要比很多原来的同学要扎实得多了。 等沙南通摆弄好了林花蕾的电脑,好不容易穿过林花蕾这一群女生们的道谢声回到寝室,已经快到十点半了。 他给云锋寝室去电话,但她们寝室电话一直占线中,怎么也是打不进去。试了五六次,都已经快十一点了,其余室友都开始躺床上开始就寝了,他也就只好作罢,想着第二天再去图书馆遇上她了再说。 她们的课表,他都有,她什么时候有课,什么时候搞什么活动,他都清楚得很,因此,估算她大概什么时候去图书馆,也基本是八九不离十的。 躺在床上的沙南通,想起云锋开学刚到校那天,淋雨感冒,颤巍巍地走去尔雅和自己一起吃饭时的娇弱劲儿,不由得一阵温情漫过心脏: 虽说自己转系后忙得很,但王里之这个兄弟还是很尽责的,几乎每天晚自习后都来寝室定时向自己汇报云锋的状况,云锋的身体也是争气,每次一有点头疼脑热的,脸上有些疲倦色,都会乖乖地听话喝了沙南通带她吃饭后再端上热水喂给她的药,并没有变为难搞的重感冒。 沙南通又想起,去年冬天元旦假期那会他和云锋一起从图书馆出来后说起的一起去看海还没去呢。自己白日里空闲的时间都去图书馆见了她,或是俩人一起去尔雅吃饭。剩下的时间里,能自由想想她的,便是这躺在这其他人里的呼吸匀称的深夜时光了。 眼见五一快到,正好带她一起去海边呆上两天,好好看看海。说起海,他和她是一样渴望的。 他的梦里,便是湛蓝的海里,雪浪堆脚般的美,荡漾着他和她一起嬉戏欢笑的声音。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因为爱你,所以有了梦 四月芳菲尽。即使是在北方,四月的草长莺飞也渐渐地被明媚的阳光徐徐地拉进了夏季的温度里,更别说海城这个中国最南方的城市,更是早已从春花烂漫步入到了一片葱茏的夏季。此时的海边,便是海风吹来,夹带着湿意,是最宜人的。 沙南通在忙碌中期待五一假期的到来时,云锋却在忙碌的空隙中开始接收师兄师姐给她介绍的家教。 云锋第一个学生的是个皮肤极为漂亮的初一小女孩,家里是做生意的。云锋给小女孩去补习数学。虽说云锋数学不好,但那是从高中开始挂红灯的,初中数学学得还是很不错的。因此,对于初一的这些要点,并不能难倒云锋。但最重要的是,小女孩和云锋很投缘,每次上完课,还非要和云锋多呆一起,把一些初一小女生的悄悄话都告诉她这个漂亮温柔的小老师。 很快地,师兄师姐看云锋做得好,便又陆续地给她介绍了几个初中学生,那些学生,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竟然都无一例外地喜欢上了这个大姐姐一样的老师,连带着这些学生的父母,也很是喜欢云锋这女大学生文雅的言谈和对他们的孩子极为认真的辅导,云锋也对这些学生们及其家长们一视同仁地真诚以待。但因了她辅导时认真,辅导后也爱玩的个性,便常常在周末的晚上7点到9点的课时她总是会多给学生呆半小时,再自己在街上慢慢走着,一边欣赏街上的夜景一边玩着。海城这个城市也因为是偏居南方,气温温暖,人们休息得也晚,常常凌晨一两点街上还有人在吃夜宵,晚上11点街边还有卖水果的摊位,那都是极为正常的。因此,从学生家里九点半多出来,摇摇晃晃地在街上看看小商小贩的水果、进专卖店里看看新款的服装,回到学校,常常都是凌晨十二点。 沙南通知道云锋开始做兼职,本来不希望她去的,毕竟要去到人家里,心里有些担心,但后来听她说都是师兄师姐们带过的再介绍给她,也算知根知底,便想想她这么单纯,将来也是做老师的,提早锻炼教学能力,也未为不可,便由着她去了。不过听她说自己的数学最差,却单单去了给学生们补习数学,直把个沙云通笑得前仰后伏的。幸好,她的学生中数学稍微好一些的,都要求她给辅导语文英语这样的文类科目了,也就不太难为了她。 但沙南通开始有些受不了的是,每逢周末她是越来越忙,俩人在一起去图书馆一起看书的时间都少了许多,更别说其他空余时间呆一起了。这还不算,还晚上搞到凌晨才归,每周六晚上十点多他电话过去,都是没回,有一次他快凌晨一点给她电话,她才接上。这可让沙南通担心不已。 “云儿,你今晚去给哪个学生上课啊?” 周六俩人一起吃晚饭时,沙南通问正在往嘴里快速扒拉着饭的云锋。 “哦,给那个初二的小男孩上语文。” 云锋连头都没抬地回答。 “哦,我和你一起去吧。” 沙南通看着她为了这一小时12元的家教费便牺牲了几乎整个周末,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你?我们在他家里上课,你去会影响啊!” 云锋觉得沙南通这个提议实在太不专业了。 ”你们上课我就在他家客厅看书,你下课后我再给他提供免费的半小时数学和物理的答疑解难,如何?“ 沙南通想尽力说服她。 ”不行。这不合适。“ 云锋语气坚决,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我和你一起去,刚好我就散步逛街了,你下课我在楼下等你,而后我们一起回来,可好?“ 沙南通只好退一步说。 ”你喜欢逛街?“ 云锋知道沙南通是几乎不逛街的,除非是要和自己出去,也是走到尺寸桥他就嫌太吵,便拉着自己逛公园了。 “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爱上逛街了?“ 云锋一脸呆萌地问。 ”就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都没怎么逛过街,刚好就好好逛逛,顺便和你下课时一起回来。“ 沙南通契而不舍。 云锋终于答应和沙南通一起去一起回。 “你看,街上热闹吧,都这个点了,还很多人,你可以放心了吧。” 下课后的云锋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儿,她知道沙南通是不放心她太晚回来。他这些点点滴滴的小细节,其实全都暖暖地堆放在她心里。他总这么暖下去,有可能哪天产生质变了她便真的会不管不顾地要爱上他了。她想到这里,忽然不由得心惊了惊。她害怕,害怕投入后的被伤害。因此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深陷进去。再说,他也并没对自己说过任何的表白的话啊。像班草对路翊,就很有隆重地表白过,她的爱情,无论如何,也要有些仪式感才能正式开始吧。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和并肩走着的沙南通拉了一步远。 沙南通转头望着她,她却早已对着街边刚上市的菠萝目不转睛。 沙南通看着她,心想,他们俩人要这样捉谜藏一样到底要多久啊。可是他又担心冒然侵犯了她,反而让她跑了。他对她,始终如此地小心翼翼,只能这样找各种理由来接近她,温暖她。但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很清楚,有时候却又似乎始终摸不清。 他随着她一起,走走逛逛,逛逛停停,因为有他在旁边,她更加有恃无恐地在街市里流连忘返。他几次想去拉她的手,都又在犹豫中放下。 到了校门口,沙南通抓起云锋的左手手腕上的手表一看,又是凌晨零点。他突然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说: “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好吗?” 可喜的是,云锋并没有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而是任由他在这微凉的夜风里圈着自己的肩膀,弱弱地问: “为什么?” “因为我会担心,也不忍心。“ “哦,好吧,可是我喜欢赚钱。” 沙南通用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柔滑的发丝令他恍如在一个初夏的梦里。她温热的呼吸温润着他的喉结,他心里突然下了一个决心,一定要努力,给她最好的生活。 于是,在这个如梦如幻的初夏夜里,在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拥抱她的时候,也有了自己第一次极为清晰的关于未来的梦想。”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总是不开窍的情感触觉 下定了决心后的沙南通,除了照例关心着云锋,便更投入到自己的计算机钻研中,他想着快些掌握好技术,能开始去做一些兼职的项目,再而后独立接一些项目来做。一来毕业的时候能更好找工作,再来也可以让云锋不再辛苦,但最终,他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梦想,这个梦想,是他的,也是他和云锋在一起的。 因为他的努力和乐于助人,年级里很多人遇到问题,都会问他,有的是通过网上电子邮件或聊天软件来问他,有的则是直接跑来寝室问他的。作为他的同班同学的林花蕾,自然就是问得勤快了。 理工科本来女生就少,计算机专业的跟少,像沙南通这个学语言开发的,就更少而又少,他们班女生算是本专业的班里女生最多的,也就才八个。因此女生们都是很被宠的,而且女生们性格直爽,有的甚至大大咧咧,班里男女生相处很是融洽。林花蕾是班里女生中最好学的,自从沙南通帮她修好电脑后,她便常常找沙南通讨论专业问题,沙南通倒也毫不吝教。 渐渐地,林花蕾就看起来比旁的女生要更和沙南通熟一些,比如一般女生都是在教室里或网络上问沙南通问题,偶尔电脑需要调适也会让沙南通到她们寝室,但林花蕾却是经常直接就跑到沙南通他们寝室去找他。有时候找他不在,便和他们寝室的其他人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因此,她便逐渐也成了沙南通他们寝室最受欢迎的女生了。 林花蕾的家境据说挺好的。家里父亲是一家工程公司的总经理,母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富二代的娇气,着装低调,如若不仔细翻看她衣服的牌子,都不会知道她那是专卖店的衣服。她也生得清秀,身材也是玲珑有致,每天穿着休闲服,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再加上她个性开朗大方,也喜欢帮助人。沙南通他们就常常收到她串门带来的零食和水果。因此,林花蕾就成了沙南通寝室里的热议话题。但沙南通却从不妄加评论。他觉得林花蕾的确是个能说得来的比较投缘的好同学,但也就仅此而已。 可林花蕾并不这么认为。短短的半学期不到,她就像她那个精于做生意善于管理的老爸一样,已经看出了沙南通身上的很多优良品质,比如爱钻研的专注和单纯,为人的真诚友善,乐于助人等等。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触他后,更被他颇具绅士风度的分寸感和博学儒雅的谈吐,及暗藏于心的深厚的思想越来越吸引。但这些,她没跟任何人说,在她,一定是要事情有了十拿九稳后才能公诸于众的,否则,便是打草惊蛇,反倒会搅了好事。 几乎隔个晚上,她就会跑到沙南通他们寝室呆一会,有时,甚至是下晚自习时拿上书包一边问沙南通一些专业问题,一边跟着他到了他的寝室,好几次,都碰上前来给沙南通汇报云锋情况的王里之。 王里之也是个人精,一看林花蕾那连自己也要被她拉拢的架势,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沙南通却和云锋是一样的一根筋,对待旁人对自己的喜欢总是视而不见,只当是普通人去看待。 王里之在心里不知暗骂过沙南通和云锋这对一根筋的稀缺男女多少次。瞧瞧这俩人,各自坐拥多少风花蝶舞,就是迟钝不开窍。便是这俩人自个儿,对着彼此,也是个不开窍,常常把个王里之气得恨不得拿个锤子一人锤一脑袋瓜子,把他们俩彻底砸醒,别让自己跟着这辛苦折腾。 但王里之是很佩服沙南通的,对自己那个同班女生云锋也是甚为欣赏的,虽然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哪根葱,但碍于间谍的身份,还是少接触为好,不然双方又起了误会什么的,害了这一对好姻缘,自己可是担待不起的。 云锋天天忙得不可开交,最近又尝到了做家教时被人尊重爱戴的价值感和收到钱时沉甸甸的厚实感,更是对沙南通的关注少了许多。 再说了,她这个人向来对情感粗线条。 每每哪个男生对她好得不得了,她也都以为不过是朋友或者是同学罢了,从不深想。直到人家向她表白,她才猛然惊觉,于是瞬间和人疏离起来。令人无比绝望后,人家只好迅速地去另找一个女朋友来疗伤。 待到再遇见她时,她见人家旁边还跟着一个女生,她便热情地和人点头打招呼,害得人家也只好尴尬地回应了事。她还至始至终都不明白人家为何有女朋友后见了她还尴尬。 她想的是,我不能做你女朋友,自然要疏远你,但现在你都有女朋友了,怎么我们就不能正常地做回普通的好朋友了么? 可怜那些喜欢她的男生们,若是知道了她这一想法,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呢? 你说,就这么个木瓜脑子,哪里还能想到沙南通旁边也会有莺莺燕燕的觊觎呢?更何况,她还觉着沙南通还欠她一个正式的告白呢!没有告白,如何能算得上男女朋友关系呢? 虽然她也时常回忆起那晚他陪她一起家教回来后给她拥抱时的温暖,但要让她甩掉矜持和内心的尊贵,不管不顾地告诉他这些自己心里的小心思,那她宁可藏一辈子。 “我回寝室了,你回去也早点洗洗睡。你看,都累得脸上都长痘痘了。” 沙南通在接云锋回到他们每次不得不分开的男女生宿舍分岔口时点了她刚好长在鼻尖上的一粒红痘痘戏笑着说。 ”嗯,那你也早点休息的。“ 云锋略带娇羞地转开了头,躲开他那点着自己那粒红痘痘的手指头。 ”知。“ 沙南通知道自己今晚是要熬个半宿了,一堆的技术操作等着自己呢,幸好明天是周六,能睡觉的机会很多。 不过,他不想告诉云锋,她若是知道了,是绝对不允许自己陪她去上这晚上的家教课的。只是这家伙,总也不自觉,总是在街上有多晚就逛多晚,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沙南通便只好自己不省心地照看着她了。 上宿舍楼梯时,他还在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地谨小慎微了。不过,这云锋大晚上的一个人在街上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个临海城市,人多也杂,若有个万一,是绝对不可以的。 他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倦容,迈步的腿也有些虚软无力。前一个晚上,便是因为操作上的问题,他已熬了半宿。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忧伤比饺子好吃 周六早上云锋刚想出门,却接到学生家长的电话,说她女儿感冒发烧,上午的课要暂停一次。云锋关心地问候过学生,并叮嘱她妈妈转告学生感冒好了后要做的练习后,便心里一松地挂了电话。 自从开始做家教以来,难得有周六能休息的时间。她趁着室友们还没起,自己跑去菜市场买了饺子皮和胡萝卜肉馅,再买了棒骨和和海带,她想用自己赚的钱,感谢姐妹们对她早出晚归的支持,请大家好好儿地吃一顿饺子。 林信是最先发现云锋买回来的东西。 ”呀,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会再跑进来对正在刷锅洗菜的云锋继续说:”可今天明明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呀。“ ”信,你快洗漱完一起来帮忙啊,我这忙不过来呢。“ 云锋对林信的质疑笑而不理,倒是一本正经地催促着她来帮忙。 ”哟,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啊,看看我们的阿锋,今天这是什么大日子呀?“ 刘奇睡下铺,本来想起来去上厕所,不想便看见了已经开始包饺子的阿锋,把她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哎哟喂,小乖乖,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发生什么事了?好害怕啊,不会那个……嘿嘿,不会是鸿门宴吧?“ 方敏和其他两位都睁眼就看见了已经齐整地摆放着的包好的饺子,虽说饺子捏的花样实在不怎么地,但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云锋竟然这九点不到就弄好了这一锅汤,还包了不下十个饺子,这可真是头一回啊。 面对大家的惊异,云锋笑着却不停手地一边包着她那花边歪扭的饺子一边说: ”平时都是大家照顾我,我常常很晚回来也给我开门,我今天上午刚好没有课,就也让大家享享福了,大家尽管放心吃啊。“ ”哇,好鲜浓的汤啊,我一会要多吃几个,你们不许和我抢啊!“ 辛文踢踏着拖鞋揭开锅盖,闻着锅里飘出来的汤味,一脸享受。 十点左右。 “嗯,好吃。真好吃呀!” “这个这么丑的饺子就是阿锋包的,阿锋,来来来,奖励你吃。” “咿,这个精致又有型的当然就是我包的啦,啊哈哈哈,阿敏,看在你这么瘦弱要长肉的份上,转送给你吧。” …… 这姐妹几个围着热腾腾的饺子,吃得不亦乐乎。 “啊呀,阿文呢?这家伙,人家吃的时候不来,等吃没了又说人家没给她留。” 还是林信细心,发现少了个辛文。 刘奇扭头朝阳台一指,神秘地一笑,意思是大家自己看。 几个姑娘又齐刷刷地转脸看过去,那家伙,正一手拿着漱口缸,一手拿着挤着牙膏的牙刷,靠着阳台,正望着球场的方向发痴呢。 “哎呀,准是那个校队男神又在球场打球了,让我们的文文又开始犯痴情病了。” 刘奇一口饺子下去,一脸怜悯。 “真是,文文只要看见那男神就魂不守舍的,那男神不知道么?” 因为两地恋而深知情伤的阿敏表示出对阿文深切的同情。 “哎呀,吃完饺子再痴情也是可以的嘛。“ 路翊可真是情圣,自诩从不会为情所困,果然如此。 ”就是,痴情什么时候都可以,饺子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哇!“ 林信接口笑着说。 ”经典!阿信,你这话,可以让阿锋发表到校报的晓风清荷栏目当至理名言了。“ 刘奇又是一口饺子,没心没肺的样子。 云锋笑着,一边吃一边继续往锅里下着饺子。她趁站起来的时候喊了一嗓子: ”阿文,快刷牙,来吃饺子,再不吃,可就没你的了啊。“ ”哦,好,谢谢阿锋,你们先吃,我等一会。“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的辛文才头也没回地应了一句。她的漱口缸上已经放到了阳台上,牙刷则放在了漱口缸沿上,两手托腮。 云锋走到了她身边也没知觉,眼睛盯着正在球场上奔跑投篮的几个男生。其中抱球投篮那一位,的确正是传说中的校队男神——那位打球打得好,播音声音也好听的男生。 不过就长相来说,尽管大家都说他长得阳光帅气,云锋却并没特别觉得,她向来对于外表阳光帅气的男生就无感,尤其是被各种传说包围的男神式人物,更是心里像个绝缘体,一点电都通不了。 但辛文却显然被这位校园男神彻底迷住,忧伤的大眼睛,荡漾着忧伤的春水,脸上也是笼罩着一层薄雾般淡淡的忧伤,像尊美丽的爱神。 云锋帮她把漱口缸和牙刷转移到了安全的洗手池的板沿上,以防阿文一不小心手一推便掉下来的危险。阿文似乎转头看了看她一眼,低声说了声谢谢,便又沉浸在她这单相思的爱情忧伤里了。 那天上午的饺子,除了辛文,大家都吃得意犹未尽,说起上一个学期一群姑娘毫无形象地吃西餐的事,相约要找机会再去好好优雅地吃一次,以挽回形象。 辛文是待到球场上换了一拨人后才慢慢刷完牙,吃了几个大家留给她的饺子,她吃得也是默默的,除了咀嚼的声音,没有说别的话。 云锋想,难道忧伤比饺子还好吃吗?她不由得想起了沙南通,她可不希望他令她忧伤,而能调制忧伤的,便是不要太过深情,或者是知道他对她的深情后再让他知道她对他的深情吧。 沙南通此时正在电脑旁手指如飞。 昨天晚上他接云锋回来后一直坐在电脑旁,直到凌晨一点,但想到同学都睡了,自己敲击键盘的声音会影响到他们,再加之他也不想熬夜弄坏了身体,便也就睡了,第二天一早吃了片面包,喝了袋牛奶便又开始了他的攻坚战。 他同寝室的同学们都了解他,对他的拼命劲儿也都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小子,一点都不像他们花闲工夫去讨论女生,去给女生写情书,找恋爱来谈,可班里那群女生,都愿意围着他问这问那,尤其那班花林花蕾,更是明显地对他与对旁的男生不一样。他却对此都统统置若罔闻,一心鼓捣着他的那些程序,扒拉着网上的那些信息和新闻。 哎,真是搞不懂他!每每说及沙南通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同寝室室友,他的室友们都羡慕妒忌恨得直摇头。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网 “通通,通通……” “嘘——” 傍晚,王里之正兴冲冲地跨进沙南通寝室,却被林花蕾挡住,一根手指竖在嘴上,示意他别大声说话。王里之伸了伸舌头,探头看了看林花蕾身后的位置,沙南通正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怎么不叫他上床上睡啊?” 王里之想过去叫趴着睡的沙南通。 “先让他睡一会吧,最近我们的课程比较难,量也大,他还没弄完,你叫醒他,他肯定就不睡了。” 林花蕾倒是已经很了解沙南通了。 “哦,那,那就让他这样睡?” 王里之想起沙南通曾告诉他新生入学不久他便给累趴在阶梯教室课桌上睡觉的云锋写纸条,让她不要这样睡,对身体不好,却不想这人只知道关心别人,自己累成这样了倒是不当一回事了。 “嗯,不然呢?总比不睡好吧?” “也是。呃,你怎么在这?” “你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在这。” 林花蕾面对王里之的问话泰然自若。她周末常来,无论沙南通在不在。 如若沙南通在,她便心里暗自高兴,既和他说话,也和他的室友们说话。如若他不在,她便隐藏着内心的怅然若失偷偷地等他,也和他的室友们说话。 处好他身边人的关系,这个道理,她可是从小就擅长的。家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父母亲都有时候觉得头疼,她却常常四两拨千斤地可以做到化干戈为玉帛。 面对愈来愈喜欢沙南通这件事,她也正是在用心地织着她的情网。 不过,她的情网,可不是像一般小女生一般只是情绪上的多愁善感,而是像他老爹笼络公司人才一样,织就的是一张处处顺意的无漏之网,而处好与沙南通相关的任何人的关系,便是她这张网的基本原则。 因此,对于这个常常跑来和沙南通一起打趣逗乐,关系明显亲密于旁人的历史系小兄弟,自然也是要青眼有加的。 “哈哈,也是哈,其他人呢?” 王里之打着哈哈,他知道沙南通在他们班很受女生的欢迎,尤其这个林花蕾,各方面都出挑,常来找沙南通,看来对他这个通通兄弟也是要一番深情了。 “我也不知道呢,我刚来便看见他趴着睡了,刚要走,你就来了。其他人估计吃饭去了吧。” 林花蕾的确刚来一会,不过她看沙南通睡着了,原本想的是也坐在旁边看会儿书,陪陪他。却不好意思这么如实地和王里之说,便只好也作出要走的样子。 “哦,那好吧,本来还说要预约他的电脑看会电影呢。” 王里之遗憾地嘟囔了一句。 “去我寝室里看吧?我们女生都欢迎你。” 林花蕾笑道。 “不用,不用,你们那花太多,我可消受不起。” 王里之连连摆手。他可是清纯小男生,不知道怎么单枪匹马地应付那寝室里一群五六个叽叽喳喳的女生。 “哈哈哈,你看你,就这点胆儿。我们班女生都好得很,搞不好你一去就被人看上了呢。” 林花蕾笑着逗趣他。 “那我可更不敢。” 王里之有喜欢的人,只是他觉得时候未到,不便公开罢了。 不过,这一点,他和沙南通都是一样的,或者说,云锋也是如此,还未到铁板钉钉、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一般也不会将心里的喜欢公诸于众。 再说,在他们这一类性格相对内敛的人的看法里就是,爱与不爱,都是属于他们自己内心极为私密的事,没必要搞得天下皆知吧。 云锋虽然说因为采访的缘故,来找她的男生很多,她也都友好相待,被寝室室友们称她为“万人迷”,但她心里真正用心的那位,却是一直慎重放在心里的隐私。 “那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顺便我打一份你给他捎带过来。” 林花蕾转头望了望还在沉睡中的沙南通后,对着王里之说。 “也行。那我打上来吃吧。” 王里之的意思是他将饭带回来吃,林花蕾自己在食堂吃。 王里之自己也不知怎地,对于林花蕾,总是有一种想敬而远之的感觉,可能是他知道林花蕾也喜欢沙南通,而沙南通心里喜欢的是云锋,他担心和林花蕾走太近了,一不小心把不住嘴,说漏了什么就不好了。他可不希望林花蕾知道自己的情敌的情况,就云锋那副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大善人样儿,还不被林花蕾分分钟击得毫无还手之力呀。 哎,这个世界,不是光有爱就行,还得有聪明才智呀。王里之心里暗暗替云锋着急。 无论如何,云锋也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比起林花蕾这个半路程咬金,那当然云锋是要去维护的自己人了。只是沙南通和云锋这俩人却还是躲猫猫一样总也不明言,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王里之心里替自己这俩位同学懊恼,却又深知这二位高人的脾性,也是无计可施。 王里之打上饭来的时候,沙南通醒了,正在洗脸。看见小兄弟给自己带的饭菜,他很是感激,但想起今天晚上要去陪云锋吃饭,便心里有些左右为难。 “通通,你可起来了啊?” “是呀,你怎么想到给我带饭的?” 沙南通还真是好奇。 “我可没想到,你们班的大美人想到的。” 王里之没好气地说。 “哦?谁呀?” 沙南通一脸懵然。林花蕾对他的心思,估计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他却毫无觉察,大概他的心思不是在计算机上便是在云锋身上,自然就注意不到其他了。 “还谁呢?不就天天来找你的那位林花蕾嘛!” 王里之想说林花蕾对沙南通的心思,但又担心说了反而令沙南通烦恼,要是再注意上了林花蕾,她更变本加厉,一不做二不休的,岂不是更糟糕?再有,林花蕾也并没说过喜欢沙南通啊,不过就是自己看着觉着像了,这感觉也不能代替事实吧。因此,也就不深说。 “哦,看来你对我们的班花来找我很大意见啊,你看上她了?” “呸呸呸,我才不敢看上她喱!“ 王里之一脸嫌弃,以表示他对美女无感。 ”那你还满嘴醋意的干什么。“ 沙南通继续打趣他。 ”我醋什么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王里之辩解不过,只好搬出心里那位来怼沙南通。他心里的故事,沙南通都知道。 ”好好好,不取笑你了,你们怎么知道给我带饭的?“ 沙南通坐了下来,打开饭盒看着饭菜问。 ”呃,我下午来找你,你趴桌上睡着了,她也在,说起来便说要给你带饭了。“ 王里之自顾自地吃着自己饭盒里的饭,挑了一块沙南通饭盒里的糖醋小排放到嘴里。 ”哦,饭卡是你刷的?“ 沙南通在想要不吃几块表示一番,便去找云锋吃饭去。 ”不是,美女刷的。“ 王里之又挑了沙南通饭盒里的一块糖醋小排。 ”看来你很喜欢美女买的饭菜啊。那都给你了。我去找云儿吃饭去,她今晚有家教课,我和她吃完刚好送她。“ 沙南通一听是林花蕾刷的饭卡,便不再纠结要不要吃了,都推给了王里之。 ”行,那你去吧。我都包了。绝对不会浪费美女一点一滴的心意的。“ 王里之一听,笑逐颜开,其实他也爱吃糖醋小排。 ”别忘了回请美女吃饭啊,不然这份情我可不替你还啊!“ 正拿起话筒准备给云锋寝室拨电话的沙南通补了一句。 ”咳咳,还让不让人吃了啊?“ 正把糖醋小排往自己饭盒里拨拉的王里之停下了手,不过想想事已至此,这份情自己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便又继续往里扒拉了。 ”你也别太累,送了她回来,回来没多一会又要去接她,回来还干一堆活,把自己累趴了,看谁还能照顾好她。“ 王里之不忘提醒着自己的通通兄弟。 ”嘘!“ 沙南通转过头来朝王里之示意他闭嘴。 ”又是嘘,不会换个姿势吗?“ 想起今天自己刚被林花蕾嘘了一次,现在又被通通嘘一次,真是没地位,便嘟囔了一句后赌气不理了,只管低头吃自己的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窈窕淑女与河边的烧烤 沙南通打电话到女生宿舍楼的303寝室时,云锋刚好进寝室门,一听见门边电话铃响,便顺手接起了电话。 “我刚进门。” “好,那我现在就下去。” 他们的电话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云锋放下电话转身便去尔雅园。沙南通已经站在食堂门口的草坪旁在等着她了。 “云儿,我们明天下午有一个班活动,你也来?” 对于沙南通称呼自己为云儿,云锋从没多想,觉着这么称呼也不错,便不与他计较。 “你们的班活动,我去,这……” 云锋想说这合适吗,但她只是迟疑地望着沙南通。 ”你来吧,就在后山河边,下午五点到,晚上烧烤。你想吃什么,我多买些去。“ 云锋一听是野外烧烤,眼睛闪了一道亮光。但她还是犹豫,他的班级活动带她去,那她是他的谁?她想问,又实在问不出口。 ”王里之也去。“ 沙南通似乎看出了她想去又纠结的犹豫,狡黠地一笑,补了一句。 ”哦,那,那你安排吧。“ 云锋听说王里之也去,心里似乎松了松,可不知怎地,又似乎有一股细微的无名火冒了出来。但到底生他什么气,她自己也说不清,便还是随了自己的想去吃烧烤的心意,答应了去。 ”那可以多点鸡翅吗?我想吃蜜烤鸡翅。“ 云锋最终就是屈服在这烤鸡翅上,还有烤辣椒,她决定要自己买些细长的青辣椒去烤。 ”好。你明天下午三点下课我去接你,我们在街上一起挑一些想吃的带去。“ 云锋这些固定时间要做的固定的事,沙南通无一不晓,家教课的上下课时间他更是了如指掌。他也知道明天晚上云锋的一个学生请假了,因此下午三点下完课便没课了,他才建议班长将这活动由周六下午调到周日下午的。 周日下午三点。 沙南通果然已经在云锋上课的学生家楼房的单元门外等着她。 肉类包括鸡翅都是早已准备有了的。沙南通依着她买了些水果,再称了两斤长长的类似杭椒一样的中指大小的长长的青辣椒。青辣椒墨绿墨绿的,轻轻一捏,硬硬的,这种辣椒的辣,除了朝天椒便数它辣了。这可是云锋的至爱,也是其他人想不到能用来烤来吃的,便只能他俩自己准备。 沙南通提着一袋子水果和青辣椒回男生宿舍,云锋回自己寝室放背包。 待到云锋下楼来,那个常常他们俩汇合和分开的分叉路口,沙南通和王里之正站那等她。 “你们班的人呢?” 云锋微仰着头问沙南通。 他们早去了,通通为了等你,呃,等你和我,已经晚了。” 王里之抢着回答。 “还真是呢,这会儿都快五点了,他们应该都在准备了吧。” 云锋抬腕看了眼手表,抿嘴笑。 “没事,我和班长说了,有朋友一起去,早到不了。” 沙南通一脸的若无其事,他在班里,和班长关系还是很好的。 不过云锋难得地穿上她那件白底蓝纹宽t恤,系一根也是蓝白相间的女款麻织休闲腰带,套在那条水蓝色九分休闲裤里,看出她那隐身t恤里的柔软的腰肢。一双内增高的平板底白色休闲鞋,让她更显青春朝气,再带上这一脸轻巧生脆的似笑非笑,除了平日里自带的端庄大方,更增添了令人心情瞬间欢快的可爱。云锋对色彩也是拿捏得很到位,就说这蓝白相间的着装,很是映衬出她天性里的洁净。 再看她那张巧笑倩兮的脸,未施粉黛,却双颊自然地透出淡淡的红晕,皮肤在阳光底下晶莹剔透,沙南通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有些外貌控了。他忽然有些后悔带她去了,不知班里那群如狼似虎的男生见了会怎样。他一转头,发现王里之的眼珠子也在随着云锋转,一脸的对美的情不自禁。 “云儿,风有点大,你凉不凉?” 沙南通忽然侧转身用手抚了抚云锋的肩,眼睛却斜了正看得出神的王里之一眼。王里之却对着他伸伸舌头,用嘴形告诉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道理。 沙南通他们班级活动的地方就在他们宿舍楼后面不到一千米的小山丘的后面,云锋这才发现,果然如沙南通说的一样,有一条蜿蜒盘旋的河,只是河流安静,隐秘在山丘的树林之后,难得有人发现。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河岸上,便是一片不小的平坦的沙滩,沙子白细白细的,风一吹过,沙滩外围的树林便发出有如林涛般的自然声响,再加上这小河静静的流水,的确是一个烧烤的好去处。看来他们班为了这次班活动还真是费了一番心思,不然选不了这地方了。 看着云锋环顾四周一脸惊艳的笑,沙南通就知道,她会喜欢这儿的——完全符合她对田园风光里休闲的想象。 “南通,你们可算来了,我们都快做好了,再不来就要开吃了。” 沙南通带云锋和王里之到正在自建的沙坑里烧木炭的班长旁边。班长站起身来,一抹脸,鼻子和一侧脸上便留下了一道斜斜的黑灰。 “班长好,我叫云锋。” 云锋不等沙南通介绍,便被他脸上的灰痕逗笑了,一边问好,一边从斜挎的小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了过去。 “哦?与美女初次相见都能收到礼物么?” 班长国字脸,憨厚爽朗,说起话来幽默风趣,一开口便没了陌生感,不愧是班长。 沙南通笑着指了指他的脸。他低头看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发现果然是一掌的炭灰,便笑了笑,将纸巾揣进兜里,用衣袖擦了擦脸,说: “咱是大老粗,美女的礼物先珍藏着,慢慢儿用,脸上的痕迹,这样最方便。” 说完,他又用夸张的手势抹了抹脸。 云锋笑着,明眸带水。她的笑容在傍晚的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站在沙南通的身边,像极了一种一树只开一朵的白花,清透明亮,不带一丝的瑕疵,把不远处站着的林花蕾也看呆了。 王里之自从沙南通搬寝室后便常去,和他们班的男生都早已混了个脸熟,自然不拘束,已经开始帮着拾火摆餐布了。 云锋并不是一个可以在众多人面前自来熟的人,尤其在这样如同做家务般的干活方面,她显然是不知道该怎么介入到人堆里去帮忙的,沙南通也并没让她干什么活儿,她便跟着沙南通一起,他做什么,她便在一旁帮着递个东西什么的。 傍晚的风吹过,河流上泛起微微的水波,像一块流动的墨绿的翡翠,像一位温文柔静的女子,默默地陪伴着这一群青春学子,奉献着她身边的这一个欢乐浪漫的夜晚。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炭火旁,暗生心潮 太阳还未下山。这本来就是初夏,天黑得晚,又是南方海滨城市,就更是感觉不到黑夜将要来临。 沙南通他们班这次活动是班长带着班委几个人号召的,并没有硬性要求每人都得到,但大家都积极响应,全班一共三十五人,实际来了快三十个,八个女生都到齐了,唯有几个男生据说觉得周末打游戏比参加班级活动更有趣,便留在寝室打网络游戏帮着看寝室。外班的同学也来了几个,都是互相认识的,唯一生疏的面孔,说起来,还就云锋一个。 三十多人围坐成一个椭圆形,中间被围着的是三个木炭堆,各种水果、坚果和要烤的食物都几乎均等地分成三份排放着。 木炭通红地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哔哩吧啦的响声来。风在林子里一会从这边吹到那边,跑来穿去,毫不停息,掠过这些年轻的脸庞,令他们更觉舒适惬意。 在班长大人宣布大家今天晚上的任务便是自给自足,放开嘴皮子来谈天说地,放开肚皮来胡吃海喝时,大家便与坐在旁边的同学一边拿着烤串烤一边说说笑笑。 ”哦对了,为了感谢今天遇到的美女赠予的礼物,南通,你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班长大人趁着大家刚开始烤的时候大声说了一声。不知是为了增加气氛,还是他真的感激云锋那一包给他的纸巾。 “我的两个历史系的同学。云锋,和王里之。” 沙南通转头看了看身边紧挨自己,正抿嘴笑着的云锋,又指了指坐在云锋旁边的王里之。 “欢迎美女的到来。”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坐在沙南通斜对面的林花蕾本来一直紧张地暗自注意着沙南通和云锋,却不料沙南通只是说是自己的历史系同学,加之又有王里之,她便瞬间心情放松了许多,也跟着鼓起掌来,看着云锋和沙南通笑着。 沙南通知道云锋看起来斯文,其实嘴馋得很,早已拿了鸡翅在炭火上烤。 “我可以也开始烤一个长辣椒吗?” 云锋笑着问。 “不可以。” 沙南通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啊?” 云锋翘起了嘴,每每在她最放松的时候,她那小女生的娇态便淋漓尽致地出来了。 ”你也不怕辣坏了胃?先吃点别的,不然肚子疼。“ 沙南通的脸在微黯的夜色里被炭火映得有些金黄。回答云锋的时候,语气也好像被这炭火点燃了一般含着暖热的温度,让云锋心里涌起一阵的暖热,嘴角忍不住地向上弯着,望着他时,她的眼眸深处似乎也有了一撮小火苗在跳跃。 ”哦,那好吧。那我也烤一个,如何?“ 云锋乖巧地答应着,转念一想又淘气地要求着。 ”嗯,给你。“ 沙南通微笑着将左手正烤着的一个鸡翅递了给她。他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能烤成什么样。 谁想云锋接过鸡翅便娴熟地在火炭上旋转着,那样子,似乎老练得很。 “你烤过?” 沙南通还真是好奇了,连烧烤都不常吃的人,怎么可能经常烤呢? “没有哇。” 云锋一脸的心无防范。倏忽间又笑了起来,自以为狡猾地说: ”天生的。“ ”嗯,我发现了,你对吃的都天生熟练。“ 沙南通不依不饶地取笑她。 ”不是,哎呀,其实就是刚刚观察了你烤的样子,加以改进了下下,这也非要人老实交代才罢休么?“ 云锋气恼地皱了眉头说。 “以后有什么都要老实交代,不准留在心里。” 沙南通趁势说道。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哼。” 云锋抗议道,但眼里那两簇小火苗并没有熄灭。 殊不知,沙南通的心里,却是燃起了一堆比炭火还高温的旺盛的火苗。 他很盼望身边的云锋能伸手环抱着他的腰,偎依在他怀里和他这样逗趣。但她始终是没有,他也被自己的想法惊红了脸。幸好是夜幕降临,他想什么,脸色如何,也是不会被人看穿了。他身边这个淘气可人的家伙,也是关键时刻傻憨憨的,只要他不说出来,她也是发觉不了的。 只是,哎,什么时候,他才能实现自己此时心中这一小小的愿想呢?他决定,不能等太久,他不想等太久了。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 “嗨,这是我烤的几个个牛肉串,给你们尝尝,补充补充能量。” 林花蕾的话音打断了沙南通的沉思。不知什么时候,林花蕾已经从对面的位置站到了他和云锋的对面,手里拿着好几串她刚烤好的牛肉串,正伸着手递给他。 “谢谢,你们吃吧,我们这正烤着,也马上好了呢。” 沙南通委婉地拒绝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感觉出林花蕾对他的意思,也因此才特意带了云锋来参加这次的班活动,希望林花蕾能明了,对自己不再有多出同学之外的心思。 “美女,你拿着。你叫云锋吧?我叫林花蕾。” 林花蕾将烤牛肉串塞给了云锋,继而落落大方地介绍了自己。她并不认为自己没机会,至少,这只是沙南通的历史系同学,他并没明确说这是他的女朋友,不是吗? “哦,谢谢,我拿三串,我们都尝尝就好,你也和其他同学一起吃。” 云锋将林花蕾塞过来的六七串拿了三串,剩下的又递回了林花蕾,说出的理由令林花蕾无法拒绝,便接了过来,自己拿了一串放进嘴里。云锋也将三串都递给了旁边的王里之。 “里之,你先拿着,我和小沙烤好了后再一起吃。” 云锋觉着南通两字枯燥乏味,一直管沙南通叫小沙。 “哦好,王里之接过云锋手里的牛肉串,顺手放在自己膝下膝下的餐盘里,他也正烤着呢,倒没想着这林花蕾烤得那么快。他心里想着,有好戏看了。 但林花蕾看自己的牛肉串像击鼓传花一般地终于落在了碟子里,竟放心地转身走回女生堆里,转身时大方地留下一句: ”那你们好好烤哦,一会别忘了也给我们分享些哟。“ 临了还不忘大方地对着云锋一笑:”云锋,多吃点啊。“ 王里之心里有些恶作剧的失落。他偷偷瞄了一眼云锋和沙南通,人家俩人脸上也是纹丝不动的,特别是云锋,笑意盎然,哪里有一丝一毫的介怀?看来自己真是多想了,这场有趣的暗斗,终究是打不起来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玩兴正当时 夜色降临后,在每堆炭火旁又燃起了一堆篝火,这群青年男生女生,就着篝火继续着他们的party。 男生们有的开始一边烧烤一边喝起了啤酒,谈天说地的有,玩牌玩骰子的有;女生们端着果汁,举着手里的烤串,或坐或站,三三两两地分散在男生堆里。王里之早加入到人群堆里一起欢乐去了。 沙南通和云锋最佛系,他们刚烤好手中的鸡翅,蘸着蜂蜜烤的。末了,沙南通刚想把自己手中烤的鸡翅也给云锋——两个鸡翅一起吃,对她来说是绝对可行的。 云锋却示意他稍等一会。只见她翻出一个柠檬,切了一块,将新鲜的柠檬汁滴在烤翅上,再递给沙南通,示意他尝尝。而后,她再接过沙南通手里的鸡翅,如法炮制后,再自己美美地咬了一口,好吃得令人陶醉。俩人相视一笑,仿佛毫无知觉旁边的同学的喧闹。 沙南通和云峰正吃得不亦乐乎,班长拿着一个烤鸡腿过来,递给云锋说: “云大美女,回赠给你的。“ “谢谢班长大人。“ 云锋爽快地接过鸡腿一闻,继续她对美食的陶醉: “好香啊,班长大人好手艺。“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班长双手一抱拳,爽朗地笑着,接着说: “不过我不叫班长大人,我姓南,你叫我南大哥就行。“ “南大哥?敢问大哥全名?“ 这个姓云锋还真是听得少。 “南沙通。“ 班长嘻嘻一笑。 “啊?这么巧?“ 云锋难以置信。 “哈哈哈,是呀,怎么,不信?“ “信。“ 云锋笑着表示自己的诚恳。 “嘿嘿,我其实姓李,名峰。“ 班长不忍心欺骗这个单纯的姑娘。 “李——峰?“ 云锋愣了愣,差点叫成李云峰。这姓李有个峰字的人,都是一副大哥样么?不是闷闷地默默扛着责任,便是爽朗地像个大哥一样喜欢担当吗? “怎么?云妹子觉得在下的名字有问题?“ “噢——不是,不是,是觉得你们姓李的,名字有个峰的人,都像大山一样厚实,喜欢做大哥么?“ 都姓李,名字有个峰的人,看来不止云锋说的不止李山峰一个人,看来那人也是喜欢做她的大哥,只是她也喜欢他么?沙南通竟然不由自主地联想了起来,能让她这丫头区分对待的人,一定是对她来说有些特殊意义的。 “怎么,妹子还有一个姓李,名峰的大哥?“ 李山峰笑了起来。 “呃,没有,就是一个中学同学而已。“ 噢,看来就算有什么,也是过去式的了,沙南通暗暗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缘分,真是缘分。以后李大哥罩着你,多来我们班玩,南通兄弟绝对不敢拦着你。” “嗯嗯,谢谢李大哥,我记住了。”云锋又是一脸乖巧相。 “对了,你大哥我是从农村里来的,妹子你是城里人还是……? “我也是农村人。” 云锋不等李大哥说完便接了口去。 “哟,不错,那有个话怎么说着,金窝窝里飞凤凰?” “是山窝窝里出凤凰。” 云锋抿嘴笑着。 “噢,对对对,山窝窝里出凤凰,南通兄弟,果然是凤凰啊?” 李峰望着一旁的沙南通笑着。沙南通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笑着,看班长望着他问,他便侧脸过去看着身边的云锋微微颔首。 “班长,你可不能擅用班长职权一直霸占着我们的美女,我们也要和美女一起多交流。” 一个男生过来,欲拉着云锋去他们那堆人里去。 “我没霸着,你们想要交流就问问我妹子乐意不乐意。” “噢,原来是班长的妹子啊?那必须得去。” 男生又转过头来看着云锋说: “美女,你来,我们就缺你一人了。” “啊?什么?” 云锋不知男生说的缺她一人是干什么,脸上现出迟疑的神色。 “去了不就知道了嘛。快来快来,班长的妹子必须支持班工作,你不会不知道这规矩吧?” 云锋循着男生说的方向望去,看见王里之也在那人堆里朝他们扬手招呼。 “啊?那这?” 云锋见对方搬出班长,又见王里之也在那,不知该如何回答,求助地看着沙南通。 “走,我们一起过去。” 云锋没想到沙南通竟然站了起来,攥着她的手腕便跟着男生过去。班长李峰也随后而行。 他们走过去一看,才知道这帮男生在玩掷骰子。他们拉云锋来,便是要她和他们一起玩。 ”输了赢了都怎么样?“ 沙南通望着云锋,想来她应该不会。谁知她竟直接问起了输赢的规则。 ”输了便喝啤酒,赢了就是赢了,没什么特别的,可以吃烤串。“ 也在这群里玩的王里之解释道。 ”那可以再加点意思——要不我们输了便要一边吃烤辣椒一边喝啤酒,如何?“ 云锋想起她那烤辣椒还没吃呢,虽然她喜欢吃,不过拿一些来当成游戏的惩罚,应该很有意思。 ”烤辣椒?哪里来的辣椒?是烤青椒么?” 因为沙南通和云锋一起买的辣椒只放在他们自己身旁的烤木炭堆旁,自然旁人是不知道的。 “小沙——。” 兴头上的云锋转头正要叫沙南通去帮忙把那些没烤的青辣椒拿过来,却见站在旁边的他正笑盈盈地将手里的青辣椒递给她。她欣喜地一笑,抓过辣椒往地上一放,便骄傲地扬起脸大声说: “喏,就是这样的辣椒,如何?” “哈哈,果然美女就是不一样。这超级辣,有味道,就这样定了!” 参与玩骰子的男生们毫无犹豫地答应了。 云锋见大家都答应自己定的规则了,便蹲了身子,一只手往后一撑,坐了下来,双腿一盘,便开始为输赢而专注起来。 玩骰子讲究的是推算和心理,尤其是这心理要过关,心态要定,否则就容易被人迷惑,或是当断不断,必输无疑了。 她几时玩过这些东西,不过是一时兴起,觉得简单便是随性玩玩罢了,不过如果总是输,恐怕也不很好吧。沙南通有些替云锋担心。 此时月亮像一弯银钩,斜斜地挂在这群年轻人的头顶深蓝的天空上,被他们欢心的笑声包裹着,散发出明亮的白光,似乎也像沙南通一样,想看看那群沙地里的青年男子和女子,会是一个怎样输赢的游戏。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辣味四起论输赢 正当沙南通替云锋担心输赢时,云锋却用结果告诉他根本无须担心。 可不是嘛,几局下来,云锋都是赢面。 沙南通心想这家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却不料接下来的几局,云锋仍是赢得大伙儿一塌糊涂。 只听得云锋在那说: “咳咳,大家能不能给力点,我都赢得渴了。” 他们输的规则是喝啤酒,云锋总赢,自然没得喝。 沙南通在一旁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这正是云锋的妙处,外人一看都是安静可亲的,熟悉后却发现是一个精灵古怪充满乐趣的女生。 沙南通也是愈来愈被她迷住。只是,他不知道,她这一妙处,能欣赏的不仅仅是他一人,估计要带来麻烦了。 “南通兄弟,看来以后你是要有一个比你更聪明的媳妇儿了。” 班长李峰拍拍沙南通的肩,也表示深深的担忧。自从沙南通和他和他说班活动要带朋友去时,他便猜是南通兄弟的女朋友。如今再看沙南通和云锋,自然他就更确定无疑了。 沙南通对李峰幸灾乐祸的担忧仍是笑而不语,只是在想这人怎么就学会了这个玩艺儿呢?他得找机会好好问问才行。 说话间,林花蕾和几个女生过了来。 “热闹啊,你们。” 其中一个女生说。 林花蕾今天晚上从始至终都分外安静,基本没怎么说话。她的心里,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心里也是猜疑不断。 其实,她这么聪明的人,理智已经告诉她沙南通对云锋的喜欢了,但情感上却始终都拒绝承认。 “要不要一起来玩?” 云锋仰起头望着沙南通,沙南通低头望着她笑,他们这一问一笑间,俩人之间的情感默契显而易见,林花蕾心里又是一阵隐痛。 “好。” 沙南通禁不住云锋请求的眼光,笑着坐了下来,挨着云锋,帮着她猜骰子的点数。 “你的任务就是帮我输,我的辣椒都快要被吃完了,大家都还不想给我烤辣椒和啤酒喝。” 云锋指着一群被辣椒辣得哎哟哎哟直叫唤的男生,一脸撒娇式的委屈,却说得认真,令一旁的班长李峰也是忍俊不禁。 沙南通抿嘴笑着,不由自主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却是一阵风吹来,发丝反而飞扬起来,挠弄着他的脸庞和下巴。 “没天理了,再加个高智商,我们这还有翻身的机会么?” 王里之起哄。 林花蕾竟然走到王里之旁边坐了下来,看那样子是想看看他是怎么输的。随行的女生也觉着有意思,跟着坐了下来。班长李峰看了看四周,就这群人是玩得最欢的,便也寻了个空位坐下来。 月亮这一弯银钩,彻底沉浸在他们欢心的笑声中,愈发散发出明亮的白光,摩拳擦掌,要为这青年男女们的游戏输赢而观战呐喊了。 到底输的仍不是云锋。 “让你来帮我输的,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倒是赢得更稳当了。” 云锋笑着捶了捶沙南通的手背。沙南通却反手碰触了一下云锋攥成拳头的手背,皱了皱眉说: “你的手有些凉呢。来,喝杯温水。“ 说话间,他已端起刚倒好的一杯温开水放到了云锋的唇边。云锋顺从地喝了一口,笑着说: ”那我偷偷吃口辣椒,加速血液循环,手就不凉了。“ ”呵呵,好吧。“ 沙南通知道她想吃辣椒想得不行了,便拿了一根烤好的辣椒给她咬了一口,再拿起一个鸡翅让她再咬了一口。 ”啊,这辣椒,真够味。“ ”云美女,你偷吃辣椒,违反规则,就算输了啊。“ 正当云锋对沙南通给她吃的烤辣椒赞不绝口时,猛然听得一个男生猛喊了起来。 ”啊?是么?我输了?那我确实该罚。“ 云锋一听,喜不自禁,抓起刚放下的烤辣椒便猛嚼了起来,开心得一双眼睛都要眯成一条黑眼线了。 ”你们就别再说了,她巴不得多吃几根辣椒呢。“ 王里之揭穿了她。 ”那你还得把一杯啤酒喝了。“ 林花蕾笑里藏针。 ”好,我喝。“ 云锋竟然毫不推迟,端起一杯啤酒就往唇边送。她那被辣椒辣得通红的嘴唇刚碰到杯沿,沙南通就一手夺了过去,帮她把一杯喝了。 ”小沙和我是一起的,他当然是要负责任的。“ 云锋见一个男生要张口说什么,便抢了个先来堵他的话。 沙南通放下杯子看着云锋笑了笑,一杯酒下来,看她的眉眼竟有些飘飞,对大家的哄笑不置可否,对云锋的刚刚说要他负责的话竟然很受用。 林花蕾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手里一使劲,在骰筒里正摇着的骰子飞了出来,落得到处都是。 ”王里之,你输了,你也得吃辣椒喝啤酒。“ ”那怎么是我输了,明明是她啊。“ 面对其他男生的质问,王里之指着林花蕾大叫,一脸的冤屈。他和林花蕾又不是一对儿,才不要做冤大头呢。 林花蕾却二话不说,端起一杯啤酒便喝完了,又拿起了一根烤辣椒。 ”花蕾,辣椒很辣,我可以帮你吃。“ 云锋一脸关切的样子。 ”不用,谢谢,我还真不怕辣。“ 林花蕾一边咬着辣椒一边拒绝。但是辣椒其实真的很辣,她也并不吃辣,辣椒被她支起牙齿咬成段后根本不敢嚼,囫囵吞咽了下去,就这样,还是被辣得眼里泛出了泪花,尽管她竭力忍着,但云锋还是看见了,心里有些不忍,却又不知说什么不好,便把旁边剩下的几根辣椒往自己身边一拨拉,眉眼弯弯地笑着对大家说: ”好了好了,这辣椒就不作为惩罚了,作为奖励,只要没输的人,都可以申请来吃,没人申请的,就我自己享有了啊。“ 当然,无论输赢,也不会有人和她申请这辣得没朋友的天下第一辣的烤辣椒了。她自己也是一边一口嚼着香喷喷的辣椒,再一口咬着沙南通在旁边送过来的鸡翅和温开水。 看着对面沙南通和云锋这俩人的温存样儿,再偷偷瞄着林花蕾竭力忍着伤心却仍坐着不愿意离开的受苦受难的痛苦状,王里之心想,原来这都是沙南通给林花蕾吓的一个套啊。虽说这样是能让林花蕾对沙南通的男女之情就此打住,但也忒狠了点吧。 王里之不由得想起那日沙南通没吃林花蕾给他捎的饭,要去找云锋吃饭,临出门时,自己对他说:”你如果没这心就别让人家多一分意,脚踏两只船,算什么男人。“ 记得当时这家伙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出门找云锋去了。没想到,时至今日,看来,他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的。长痛不如短痛,趁着林花蕾陷得还不深,断了她的念想,也是好的。 王里之出神地想着,却并不知道云锋正瞧着他出神愣怔的模样儿笑着呢。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怪兮兮的情深 “又在发什么愣?” 微醺的沙南通还是看出了云锋看着王里之的方向在想着什么。 “在看美女。” 云锋笑着斜睨了他一眼。 “噢。那你看吧。” 沙南通心虚地低下了头。 其实沙南通是知道林花蕾对自己的意思的,他收到过林花蕾写给他的情书。 他并不讨厌她,面对她的直白他心里也是满是恻隐之心。 但他的心里很冷静,他很知道自己的内心,只有云锋,不会是别人。 他之所爱,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的增多而有丝毫的懈怠,反而是愈加的深厚,令他的心里只要一想起她,便满胸腔的馥郁芳菲,柔情一片。 哎,柔情一片,这只有他从前不屑一顾的言情里才会出现的形容词,却只能是最好形容自己的心情的。 只是,他这些想法,也并没有和云锋表白过。 今天晚上这场聚会,算是要告诉林花蕾,想来她现在应该已经很明白了吧。想到这里,他又笑了笑。 “云美女,你是我们班的家属,以后要多来玩啊。” 一个男生估计也是有些喝多了,眯着眼表示对云锋和沙南通这一对儿的认可。 “谁说我是你们班的家属,我是小沙从前的历史系同学兼老乡,看起来就稍微熟识些,也可以算你们班的家属么?“ 云锋并没看坐在旁边的沙南通一眼。 但她这一句话,瞬间令这夜晚弥漫的酒意随晚风吹了个一干二净,也把正暗自伤心的林花蕾眼里刚泛起的泪花震得倒流回了腹腔内。 林花蕾的眼里燃起狐疑的火苗。 也的确,聚会开始的时候沙南通向大家介绍的就是云锋和王里之一样的,都是他的历史系的同学,只是没说她是他老乡而已。 作为同学兼老乡,他们俩人一起玩骰子亲近一点,也不是不可以的。因此,云锋这么说,没毛病。 云锋脸上,闪烁着令人看不懂的鬼精灵般的笑。 沙南通和王里之虽然都知道她若是一时兴起,玩起来也是疯了的样子,却没想到她一本正经地蹦出这句话来,而且是在沙南通对她昭然若揭的各种举动之后蹦出来的。 她是在怪他么?还是看出了林花蕾对自己的心意而吃醋了?沙南通心里头有些乱。 原本,林花蕾的眼里对沙南通流露出一千万种的神采,也因着云锋的出现而暗淡了下去。 却不料,云锋这话一出,又令她从暗自神伤到再度狐疑,再到此时已然复燃成了一线充满希望的光亮了。 沙南通班里这围坐一起的那群如狼似虎的男生,却像被点亮了灯笼般寻找猎物的眼睛,眼睁睁地盯着云锋不放过了。 男生们更踊跃地找各种话头来和她说话。 她坐在他的身旁,脸上泛起的是调皮的笑容,整个人似乎忽然比玩骰子时还活泼了许多,自如地应着大家的问话。 她心里是觉着好玩的吧——可是,她到底玩够了没有?沙南通心里忽然间无可奈何。 他忍不住摇头懊恼,不带她来吧,挡不住自己的桃花,带她来吧,自己又给她惹了一堆的桃花,这可如何是好? 沙南通用力地去除心里的醋味,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端起她的空杯子倒满了热水,并没有立刻放过去,而是端在嘴边,帮她吹了吹,又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杯壁,感觉水温应该刚刚好,才递给她,含笑示意她喝下。 她倒是大方自然地接过,便照例听话地将杯沿放到唇边抿着这被他温得刚刚好的温开水。 这个细微的动作并没有被大多数人所注意到,但却被斜对面的林花蕾尽收眼底。 林花蕾心里又开始狐疑起来:这个女生,和他来说,绝不是老乡同学来得那么简单。 男生们继续和着云锋说话。 云锋却似乎感知到了沙南通的情绪,安静了下来,一手端着杯子,抿着嘴直笑着。 一旁的沙南通也低头喝着水。 待到他抬起头来,便见他伸出了挨着她那一侧的左手,自然地从她的后腰环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端着杯子的左手,暖着不放地说: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比刚刚可是凉多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自己的白色长衬衫脱了下来披在她身上,自己身上只留着一件白色短袖薄t恤。 当他的手再度环着她的腰,手掌心握着她的手背暖着不放时,她着实心里惊得跳了起来,没控制住地抬眼惊愕地望向他。 只是她这黑眼里,除了惊愕,也有着大家都看见了的自然流露的温情脉脉。 待到他将给她披上外套牵扯好的时候,她的眼里,惊愕早已消失,只剩下脉脉温情了。 这俩人的这个样子,如今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也是掩饰不住的情深意重了——再无论这俩自己说什么话,也是迷惑不住眼见了这一番情深举动的众人了。 也于是,男生们便自然地有所收敛,心里也不再胡想了。 晚上回到寝室,男生们便抓着沙南通一番拷问: “你说你,明明就是自己貌美如花的女朋友嘛,还让非说什么历史系的同学,害得哥们白想一趟!” “就是,以后这样的女朋友少带,带来了也必须离你远一点,让大伙儿都饱了眼福再说。” 云锋则一晚上止不住地甜蜜,在心里无数次重温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宠溺和爱护,心里像是掘开了一口蜜井,汩汩地冒着蜜一样的甜香。 原来,恋爱的味道,都是一样的,蜜甜蜜甜的。 不过,想起她当时如雷惊耳地强调自己只是他的同学兼老乡后,他和大家表现的震惊,她心里也是暗自得意的: 哼,谁让他开初介绍自己时便把自己当成和王里之一样,就得要受些惩罚。 尤其是,尤其是还有对他示好的美女在,他那样介绍自己,不就是在照顾那个美女的情绪么,既然是这样,自己定然是更要给他个下马威尝尝,让他能醒悟过来才好。 她香甜地睡去。 她却没想到,在爱情里,想着要赢了对方的同时,其实对方已经先赢了她自己的心。 王里之则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八卦的男生了。 他从头到尾一直暗暗地注意着林花蕾的神情变化,来满足他的这颗貌似天生就八卦的心。 不过,他也不过就是心里独自乐呵乐呵,嘴可是严得很,丝毫都不透风的,这也是为何沙南通信任他,和他交好如兄弟。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螳螂捕蝉 这次沙南通他们的班活动结束后,云锋与沙南通和王里之的对弈却还在继续。 “王里之,一起去吃饭吧?” 周一中午放学后,王里之刚收拾好书包站起了身,却被一旁笑盈盈的云锋叫住了。 “一起吃饭?我们?你和我?” 王里之一脸愕然地对着从未单独找他说过话的云锋,手在两人之间比划着。 “是呀,怎么?不想给面子?” 云锋笑意不改。 “不是不是,可是,你,你不是——” 王里之紧张地不知所以地辩解着。 “不是什么?“ 云锋仍是一脸不明的笑意。 ”你不是,不是都和通通兄弟一起吃饭的么?“ 自从前一晚上见识过了云锋的仙魔一体,王里之可不敢贸然和她一起单独吃饭: 谁知道她又有什么刁钻的搞怪让自己掉入坑里啊。 “噢?你倒是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啊?我都不知道今天中午是要和小沙一起吃饭呢?” 云锋佯装惊愕地反问又是一脸入坑的王里之。 “他今天中午有事,我自己吃,没伴儿,想和你一起吃,可以吗?” 云锋满眼是真诚的恳求。 “噢,这,这,那,那……” 王里之内心一片的前途未卜的茫然。 “别这这那那的了,走吧,让我请你吃个饭有那么难答应的吗?我就是想感谢你昨天陪我一起玩得开心,没别的。” 云锋看见王里之虽然仍是犹犹豫豫的,但脚步倒是跟了上来,便放心地转身往外走了。 尔雅园里人很多,云锋习惯性地带着王里之便上了二楼,把背包往一个空座位上一放,便拉着王里之去选菜了。 云锋的文雅斯文仍是不改,但对着自己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青涩的同学,她照顾起来,却颇有些姐姐的风范,也许是从小给君生当姐姐给当的吧。 “里之,问你一个问题。” 云锋斯斯然地往自己碗里夹着菜,冷不丁地发问。 “啊?“ 王里之差点没把饭粒呛进鼻孔里。 千万别问和沙南通的事啊,要不她知道他天天观察她的情况去做汇报,那,那后果真是想象不出来啊。王里之默默地在心里祈祷。 ”你和小沙很熟?“ 云锋还是云淡风轻。 “没有啊!” 王里之不假思索地否认。 没有?云锋眼里闪过一丝惊异。 如果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说是,那云锋还不觉得什么,但他这么一做贼心虚地否认,就让云锋不得不怀疑了。 “哦,那看来你和他不熟了,他昨天晚上跟他们班的同学介绍说我和你都是他历史系的同学,看来说的便是其实我们和他都不过就是很一般,一般到甚至不熟的关系了。” 云锋似乎很是委屈。 “啊,这个,也不是。” 王里之没想到是云锋自己在多愁善感了,他忍不住为她解释。 “那到底熟还是不熟?” 云锋的委屈似乎并没有消除。 “熟,熟,其实挺熟的。” 善良的王里之,吃着云锋请的饭菜,自然心里是和她一条战线的。 “你是说我和他很熟,还是你和他很熟?还是我们其实和他都很熟。” 云锋这历史专业没白学,思维很逻辑很清晰。 “我和他算是很熟,你和他,当然也是很熟,不过,他对你和对我还是不一样的,嘿嘿。” 王里之开始入坑。 “噢,那你常常去他寝室找他咯?” 云锋知道沙南通不是在教室便是和自己一起,能和王里之相处的,必然是在寝室了。 “嗯,是啊。” 王里之老实地回答。 不过他也算是放心了,云锋看来只是昨天晚上看见沙南通也带自己去班活动,也看出自己和他们班同学都脸熟,好奇地问问,并不打算深究他平日里给沙南通打报告的事。 “那个林花蕾很喜欢小沙的事,你也早就知道了吧?” 云锋抬眼望着被自己这个问题惊得张口结舌的王里之,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微笑。 “我,我也没有早知道啊。” 王里之刚回答完,就在骂自己中了圈套: 无论说早知道还是晚知道,都是知道,这不把南通兄弟给害了么。自己怎么就不会直接否了说不知道呢? 这个反应迟钝,真是要自我鄙视一番了。王里之暗暗地在心里拍脑袋。 “嘻嘻,看把你紧张的,你真是小沙的好兄弟,我也就是八卦一下,无论是谁,都有喜欢小沙的自由和权利,小沙喜欢谁,也是他自己的自由和权利……” “那你呢?喜欢谁?” 云锋正看着紧张得不断擦汗的王里之笑着说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句幽幽的反问——正是刚上来尔雅二楼准备找座位放去点餐的沙南通。 “噢?你,你什么时候在的呀?你不是今天中午有事吗?” 云锋觉得自己的脸滚烫了起来。 她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 “我刚来,正好要找座位,就看见你们了。” 沙南通笑着说,把手里的放在了云锋旁边的空座位上。 待到沙南通端着自己取的餐过来,王里之像是得了大救星一样,站起身来说: “通通,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还有点事,先走了。云锋,谢谢你。” 临走时,王里之还望着云锋向沙南通示意让他小心点。 别看王里之完全一副高中男生未发育完全的样子,他对于女人,可是知道厉害的。 他心里那个女生,就没少因为吃醋给过他不少好果子吃。 看来,这次,通通这餐,也是各种不好吃了。 他心里在不断擦汗,这大小姐美便美吧,还那么聪明,也就通通这个高智商能对付得了。若他自己,咳咳,送与他,都是不敢要的。 天天让他像个透明人一般在她面前,那不心力憔悴而夭折啊。 今天这场鸿门宴,幸好躲过了,要不然,真是太为难了。 若是通通不来,任由她问,也不知会问到些什么问题,说吧,对不起兄弟,不说吧,对不起同学……哎呀,幸好幸好。 走出尔雅园门的王里之还忍不住又往额头上抹了抹汗: 这小心脏吓得,吃的都被吓没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便是他了 食堂里,云锋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里之谢你什么?” 沙南通笑望着她问。 “谢谢我请他吃的饭。” 云锋虽然仍是笑盈盈的样子,但显然,安静里她温顺得很。 看来,是一物降一物。 她心里不承认,但实质上,她已然失去了对自己心灵情感的控制了。 说到沦陷,也几乎就是一步之遥了。 ”你请里之吃饭?为什么?“ 沙南通明知故问。 他知道昨晚云锋是看出了些什么。 “就是昨晚突然发现你跟他很熟啊,就好奇他什么时候开始跟你这么熟的,顺带也感谢他昨晚陪我玩得开心嘛。” 云锋倒是不遮掩,只是没说林花蕾的事。 不管他有没听到自己对王里之的问话,也不管王里之会不会告诉他,云锋知道,也是不能自己主动说的。 ”嗯,里之一直和我关系都比较好,你忘了,去年你们班的圣诞晚会还是他邀请我去参加的呢。“ 沙南通不紧不慢地喝着碗里的汤。 看见云锋对自己身边的人和事的关心,他很高兴。 闻见了她的醋味,他更打心里高兴。 不过,他习惯了平静,在她面前,也不例外。 ”喔——还真是,我倒是给忘了。只是我平时和他接触比较少,既然你跟他熟,那以后我就多和他说说话吧。“ 云锋不自觉地说着,并未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什么不妥。 ”好。“ 沙南通抬起头望着她笑,点头应着。 她竟然这么直白地说因为他和王里之熟,便自己也要和王里之熟悉起来。 这真是难得。 他心甚悦。 然,她并不知道她自己说的这番话对他的意义。 沙南通看云锋的饭已然吃得差不多,便照例夹了几块红烧鲶鱼给她,再把一碟子的青菜推到她面前,示意她再吃。 她乖乖地吃着他送过来的菜。 鲶鱼长脑不长肉,她的确可以多吃点。青菜嘛,也是补充维生素的,多吃点脸色好。 这都是他之前就常和她说的。 “你怎么会玩骰子?” 沙南通瞟了她一眼,冷不丁地问道。 “是张家盛教我的。” 云锋顺从地回答。 “怎么是他?什么时候的事?” 沙南通对云锋班里这位班草并不熟悉,只听闻他有些花。 “我们一起去过一次酒吧,然后他教的。“ ”你们?酒吧?“ 沙南通惊愕又担心。 ”云儿,你太单纯了,有些地方不适合你去,也是不需要去了解和尝试的。“ 沙南通不由分说地劝解云锋,语气里满是关切。 但他心里却在暗自说: 云儿,我绝不会让你下次再去,更不可能让你和那个花花公子去。 他甚至在一刹那觉得王里之怎么没发现这么重要的事情来告诉他。 ”不是不是,是路翊,路翊过生日,张家盛给她过生日,路翊叫我,就一起去了。“ 云锋连忙解释。 想起当时那地方的喧嚷杂乱,她可真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回来后她还建议路翊以后也别去了,路翊也是同感呢。 ”路翊和张家盛?“ 沙南通紧追着问。 ”嗯,是,他们俩,呃,他们俩是在一起了,呃,就是,就是那个男女朋友。“ 说起男女朋友,云锋竟然又发现自己脸滚烫滚烫的。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呃,那以后你也别再去了,海城里的酒吧氛围并不那么好。如果一定要去,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一定要叫上我,好么?“ 沙南通并未听过云锋说过路翊和张家盛的事。 她不是那种八卦的人,更不会随便议论自己的密友私事。 沙南通也不想去了解她的闺蜜们的私事,只是涉及到她,他自然是不放心的。 “嗯,是,我当时回来后就不再想去了。” 云锋很认真地告诉担心她的沙南通。 她并不傻,做事也是有标准的。 “张家盛,不会也喜欢你吧?要不怎么会带你也去。” 沙南通转念一想,忍不住问了一句。 “什么?!怎么可能?他喜欢的是路翊,我只是去做陪衬的!” 云锋连连摆手,心里觉得沙南通质疑的这个问题简直可笑。 “那怎么会让你去?” 沙南通还是有些疑惑,竟然会有人约会喜欢有她这么个高亮度灯泡在那刺眼? “不可能!不可能!!” 云锋连着说了两个不可能,那便是不可能了。 沙南通原本紧张担心的脸,因为云锋一脸的坚决,开始舒展。 他突然发现,云锋这认真而单纯的神情和样子实在是无比可爱。 可爱得令他又不由自主地心里怦然而跳,他发现自己又更爱她了。 因为他心里升腾起来的对她的更深的爱,他那睁得圆圆的眼睛里,开始有一些温温的笑意从眼周底里生起,扩散至整个眼眸。 他的鼻根也因为笑意从眼里到脸上的扩散而微微皱了起来。 一整张脸顷刻间生满了含着关切而温暖的笑意。 那双眼睛,和眼睛里关爱而温情的笑意,就这样不自觉地从云锋相望的眼里,深深铭刻在了云锋此后的心里,从未忘记过。 也正是这一双含着温暖的眼睛,让云锋忽然之间明白了她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人。 便是他了。 内心深处这样的确定感,让云锋自己也猝不及防。 俩人两两相望。 他是看着她略带宠溺地笑着的,她是望着他失神地呆着的。 “不可能那便是不可能吧,总之,那种混乱的地方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他打破了沉寂。 “噢!好。” 她从恍然中惊醒过来,差点掉了手中的筷子,一边温顺地应承着他,一边迅速转移了视线去夹碗里的菜。 “还没吃饱吗?都凉了。“ 沙南通试着夹了一根青菜叶进嘴里,果然凉凉的。 ”噢,那我不吃了。“ 云锋乖乖地放下筷子。 ”嗯。走。“ 沙南通把两人的饭盒叠放一起端着站起了身。 云锋拿起自己和沙南通的跟着他一起。 他去放饭盒子了,她夹着洗完手,在下楼的楼梯口等他。 他放完饭盒洗完手,走近她时并没接她要递给他的,而是牵了她的手便下楼梯。 他们俩的第一次正式牵手便是这样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直到又是那个分岔口,俩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手。 回到寝室,云锋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得她满脸发热。 什么林花蕾,什么谁又喜欢谁,早就在他俩这交融的世界里消散得完全淡出了记忆的视线。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情能伤人也暖人 云锋回到寝室,大家正在议论纷纷的,便是那位辛文暗恋许久的篮球男神有了女朋友的事。 事情的原由是,辛文昨天下午正在球场旁边看男神打篮球,中场休息时他迎面走来,直把个相思成疾的辛文激动得心里怦怦乱跳。 正当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时,男神来到了她旁边,却接过了站在她右侧的一个女生递过来的毛巾和矿泉水。 那一脸杀死人的笑,就出现在辛文眼前,却不是属于她,而是属于她旁边那位一脸柔和,貌不惊人的小个子女生的。 辛文那一刹那连死的心都有,幸好她体魄足够强大,并没有晕倒,只是落寞地回了寝室,闷闷地失眠了一个晚上。 没想到今天中午放学,辛文再一次遇见了篮球男神和那位女生一起肩并肩,就差手拉手地一起去尔雅吃饭,样子甚是亲密。 辛文再度吐血。 回到寝室,她终于忍不住地和寝室里的姐妹们分别一个个地吐槽倒苦水。 “阿文,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路翊劝慰道。 “就是,那女生绝对比不上你。他看不见你,绝对是他的错失。” 林信在一旁非常肯定地说。据说那女生个儿小小的,除了看起来比辛文温柔点,有点小鸟依人的感觉之外,论长相和才情,那和辛文确实没在一条水平线上。 “文,你别难过,两人好一些有时候并不一定就是男女朋友,不过,就算是他有女朋友了,也并不妨碍你看他打球,听他播音呢,不是吗?” 云锋看辛文抱膝蜷缩在她铺位的一角,可怜兮兮的样子,于心不忍,便放下自己心里刚因和沙南通牵手的激动,走了过去,环抱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也是,我也没和人家表白过,总觉得自己天天去球场看他打球,他能注意上我,但其实,还是我想多了。” 辛文的语气里酸酸的能泡上一坛子忧伤的大白菜了。 “要不,你和他说说?并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而是说因为他打篮球和播音的事,借此先认识认识?” 方敏向来持重,给的建议也很实用。 “嗯,好,那我试试。” 辛文的脸上又恢复了神采。 劝慰好了辛文,云锋爬上床,翻开她那本从上学期续借到这学期的《资治通鉴》,想好好地看几页。 可端着这厚重的书,横看竖看,她发现,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她的脑海里,交替出现的,一会是沙南通暖得融化了她的心的眼神和笑意,一会是辛文刚刚满含伤心的样子。她竟然又浮现出前一个晚上林花蕾低头颔首的落寞、夹带疑惑和希望的眼神,和隐藏在眼眸深处那不断燃起又熄灭的火花。 可怜天下伤情人。她于心不忍的,不仅仅是辛文,竟然还有林花蕾。 对于云锋的心事,寝室的姐妹们尚未知道,即使是路翊,也是不知。 虽然大家并非没在尔雅碰见过她和沙南通一起吃饭,但她们也时常碰见云锋和其他师兄、男生们走一起的。 大家也都接过沙南通找云锋的电话,但通过电话来找云锋的系里系外的男生,也是多的。她们并不知道哪个声音是沙南通或者是其他的谁。 因此,云锋未做宣布,谁也未曾问起。 都只是取笑两句她这个”万人迷“,魔爪从系里都伸到了外系,便不再多说什么。 尤其是她平时都是忙于她的各项校内外的活动,似乎心思并不在情上。 兴许这孩子,还不知情为何物呢。 闲聊起来的时候,她们都是这样艳羡地说。 的确,不懂情而被情所环绕,的确是一件幸事,不是吗? 比如方敏,和自己的初恋男友,爱得死去活来,却无奈相隔千里,即使天天电话不断,常常信纸纷飞,也是解不了相思之苦的。 辛文就更别说了,有情最被无情伤。 眼下看起来,也就路翊和班草张家盛尚未有风波,但以俩人的性子,还不知道谁是最后的谁呢。 她们若是知道在她们眼里不知情滋味的阿锋,其实也是在恋爱进行时的话,那估计,便是热闹了。 云锋本就是个内向的人,对于自己的私人情感,总担心说了出来惹来看热闹的笑话。 而沙南通,不是还没和自己表白呢吗? 虽然彼此心生喜欢,却也不能算正式的男女朋友吧? 经过路翊和班草的表白仪式的教诲,云锋便一直以为,只有双方正式表白了才能算数。 但她的心,却是无法被想法中的形式所能束缚住的。 云锋在自己的心思飘荡中沉沉睡去,直到下午三点才醒了来。 寝室里空无一人,大概都出去了吧。想到下午没课,云锋心里一轻松,便梳洗一番又去了图书馆。 照例一进门便往自己和沙南通的专属位置望去,却见他竟然已经在那。只是旁边好像也有人。 云锋定睛一看,竟然是林花蕾。 云锋缩住了望去迈的脚步,拐进了借阅室,借了几本期刊便在隔着他们好几排的前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林花蕾喜欢沙南通,但沙南通也确实是她的同班同学,坐在一起看书,也是无可厚非的。 只要确信沙南通喜欢的是自己,就可以了。云锋不喜欢争,也不屑于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徐志摩的爱情金句,正如她心。 正当云锋渐渐看入书中时,忽然眼前飘现了一摸紫色的小云。 云锋静静地抬眼瞥了一眼,刚要垂下眼睑继续看那论述严谨的论文,忽然小云竟然移在了她的书页上。 她诧异地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她从前位置上一直放着的白瓶子的紫色风信子干花。 她忍不住用手握着乳白色的花瓶端详,脸上不自禁地浮现出甜甜的笑意。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也伸了过来,掌心覆在了她握花瓶的手背上。 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只是她也是不好意思抬头,就这么羞涩地半低着头。 这家伙,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坐在了自己的旁边。真是吓人。 她心里甜得又是一缕不加水的蜜糖从喉咙口流进了心里,抬眼看他的时候,眼里波光粼粼里却荡漾着一些微嗔。 旁边这位,正是沙南通。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甜与涩 其实云锋一进图书馆,沙南通便看见了她。 别忘了,他有她的课表,当时正等着她呢。 他看着她缩回要过来和自己打招呼的脚步,直接拐进借阅室,又捧着几本书出来的。 他没和她打招呼,便是要看她是如何。 果然她仍是不和自己打招呼,便径直找了个空位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没想到她还真心大,明明看见了自己,不打招呼也就罢了,竟还这么宽心地立马就看书看入神了。难道自己在她眼里是透明的么?还是说午饭后牵手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沙南通可不能忍。 于是,他便拿了桌上的风信子,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果然自己是透明,在她身边了还不能被注意。也不知这论文比起他沙南通来,都好在哪,让她如此入迷。他便只好用风信子来告诉她自己的存在了。 但看见她握着花瓶微低着头时,浮现在脸上的含羞带涩的微笑神情,沙南通心里所有的情绪又都刹那间烟消云散,忍不住回味着她手指间的柔软,握了上去。 云锋想挣脱他的手,却挣不脱,只好抬眼望向他,低着声音说: “你挡住我看书了。” 沙南通笑笑,也不说话,便握着她那握着花瓶的手,移到了书上方的桌面上,再攥着她的手指从花瓶离开,移到了桌子底下。 俩人就这么手攥着手地看起了书。 他揉捏着云锋那温温软软、柔若无骨的手,从手掌心到手指,再到根根手指的指腹,心里无尽享受。另一只手却很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做着笔记。 云锋便由着他放肆,心里怦怦地乱跳了一阵后也相对平静了下来,只是脸上始终是热热的发烫,也不知红成怎么样了。 沙南通还不饶她,低了头凑近她耳畔戏笑她: “怎么你人看着不胖,手却是肉乎乎的。” 接着他把她的手放到桌面上,点着她手背上小拇指和手掌连接处的小漩涡笑得眯了眼: “你看,人家的酒窝都长在脸上,怎么你的酒窝都长到手上了。” “你平时这么正经的一人,怎么不正经起来也这么专业呢?” 云锋被他戏笑得更是一张脸比煮熟了的西红柿还要滚烫鲜艳,心都要跳出胸腔了。她把手一抽,逃离了桌面,却不想在桌面下又被他抓了起来,自是握着不放。 “嗯,你这话没错,我做什么都追求专业。所以,对你,也专业得很。” 沙南通看着她气恼的样子,更是笑得像一棵风吹的翠柏,释放着青新迷人的树香。 “你还不回你位置去,老在我这做着。” 云锋催促他。 “你在哪里,我的位置就在哪里。” 原本是云锋的一句玩笑话,沙南通竟然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他一使劲,攥得云锋的手生疼。 “你攥疼了我,你这是扔下你同学不管,没见人家在等你呢吗?” 云锋哎哟了一声,不知怎么就吐出了这样一句连她自己都小气巴巴的话来。 “同学是同学,你是你。同学那么多,我也是管不过来的,可这世上就一个你,我还是可以管上一辈子的。” 沙南通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趁着云锋的话把自己的心意都说了出来。 原本他是想嘲笑她吃醋的,却不料,心里却着急地想就此把她捂得更紧。 云锋心里像轻悄悄地瞬间开满了花,馥郁的清香令她有些眩晕。 她从不知道,原来爱情来临是这样一种轻飘飘、甜丝丝,人如化作一缕香气般的美好感受。她是彻底看不了书了,一张脸温温热热得似乎让她集中不了注意力。 沙南通说这话时是冷静得很的,但一看旁边的云锋听了后脸却愈发粉嫩起来,整个人在阳光底下花香袭人,便又是看呆了。 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也是如同一朵开在窗旁的白玉兰,洁白静谧。却不想今天,她终于开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同样的洁白静谧,不同的是,她的心,已开始属于他了。 他忍不住又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他们便这样十指相扣地手握着手看了一下午的书。 而坐在他们后面的林花蕾,心里却像推着石磨磨着一篮子苦瓜,一边装得若无其事,什么都看不见,一边又要在心里熬着自己的痛苦。 她下午早早地就来了图书馆,刚好看见沙南通也在,便喜不自禁地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她也发现了他桌面上还有着一个古朴的花瓶里插着紫色的风信子的干花,宛如一个春天都折在这个花瓶中了,正疑惑是他这么有情致还是这花是别人留在这座位上的。 却不想,云锋来了,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就拿上书坐了过去,连带着这束风信子,原来却是云锋的。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花蕾能感受出他们散发出来的亲密的情感默契。 她想走,图书馆空位这么多,随便一个位置都可以看不见他们。可她却挪不动脚步,非得钉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最后看着他们一起肩并肩地走出图书馆。 这是自虐吗?她苦笑。 喜欢真是没道理。 其实在她身边,比沙南通好的男生也不是没有。 他并不能用帅来形容,也不是最决定聪明的,为人处事也不是最在行的,但不知怎么,自己就是喜欢上了他,也许是他那儒雅斯文中的安静,也许是他思考时专注的样子……说不清,就是喜欢了,便很难不喜欢了,且竟然是越来越喜欢了。 林花蕾苦笑过后竟然心里也觉得甜甜的——能有个人令自己如此喜欢,也是一种幸运和幸福吧。 看着沙南通和云锋消失在图书馆大门的身影,那紫色的风信子还安静地立在书桌上,林花蕾走过去,将花瓶端在手里,看着白色瓶身上的白纸条上那“此花属于此座位,请勿挪移”的字样,笑了起来。 云锋的确是个好女孩,如果不是因为沙南通,自己和她,应该可以成为一对好朋友,不过,也要感谢沙南通,她才得以认识云锋,不是吗?她把花拿到了最初的座位上——那个原本属于沙南通和云锋的位置。 这青年男女的爱情啊,都如同那蜜蜂采花粉,花蕊都是泡着蜂蜜的,清甜无比,而喜欢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却又是如同这夏日里的生果子,又涩苦得令人咂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五一来了 如果说喜欢仍是一种深深的好感,那么爱,便是一种行动的付出了。 自从那日里沙南通对云锋说了那一句“一辈子”的话后,这俩人的关系便似乎飞跃了一步。 云锋无论是去哪里,做什么,都会很自觉地告诉沙南通,而沙南通除了做好专业的功课外,也已经开始找兼职做项目了。他不想让她太辛苦。这种想保护她的愿望,也许也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天然的保护欲吧。 其实云锋倒并不觉得自己需要沙南通去管一辈子,但他说那话时的那份心,却是十足地打动了她的心。 她也不再纠结于他请求她做女朋友的仪式感了,有这样的一份心递给她,她接受了,那他们自然便是男女朋友了。因此,她对他,也更随性自然,而他看在眼里,感受在心里,也是明了得很,喜欢得很。 这却苦了林花蕾,她从小父亲便教育她,想要什么,就要想尽办法去得到。消极地等待,任由事态的发展,超出自己的掌控,在她看来,是无能的失败。 在情感和理智上,她都承认沙南通和云锋是彼此相互喜欢,但也正是因了这情感和理智,她却放不下,也不甘心。 不过就是因为沙南通先认识了云锋而已,自己无论哪点儿,也并不比云锋差,最后谁和谁在一起,还不知道呢。 她要这朝朝暮暮,便给了她,林花蕾想,自己要的,便是和他最后的在一起。她有足够的耐心去等。 此时此刻的林花蕾,对沙南通的执着,究竟是对他的喜欢的情感多一些,还是习惯了凡事必胜的不甘心的尽头多一些,连她自己也是不清楚,只是一如既往地,找足了各种理由去沙南通寝室见他。 四月只剩最后一周,五一七天假,这对大学的学子们来说都是一个重要非凡的假期。想想啊,足足七天的自由呢,可以去的地方多得很,可以安排的活动丰富得很,可以去表白的机会也是多得很。因此,还未放假,假期就已经散发出了它迷人的魅惑气息。 不仅沙南通,便是云锋,也在幻想着这假期该如何过。她和沙南通一样,也想到了海岛,想到了海岛上自由的风,宽广的海。于是,她和他不约而同地计划去附近的海岛过假期。 云锋因为假期还要给学生上课,沙南通刚好也新接了项目,也可以趁机花些时间把项目思路捋顺。于是,这俩人便把五一假期的前两天用来做各自的工作,第三天到第五天用来在海岛度假,第六天上午回来,刚好歇一歇便开始上课。 无论是云锋还是沙南通,都对他俩这一起制定的五一海岛游充满了期待。 也正是这样,习惯了拼命钻研的沙南通,在好不容易接手的第一个项目后,也是全力以赴地拉着时间来赶进度,他想在放假前把项目的第一阶段任务给完成,这样,也可以得到一部分的项目收入,以达成他在和云锋一起时给她准备得更好的愿想。 林花蕾也是忙,班里班外想约她一起去参加外出活动的人多得很,她不喜欢得罪人,可又一心记挂着沙南通这七天假期怎么过。 “南通,你五一安排好了吗?” 林花蕾明知他必定是要和云锋一起过假期的,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去问。 “嗯,安排好了。” 沙南通敲击着键盘,头也不抬地回答。林花蕾对他来说就是普通的同班同学,并不会因了收到过她给他的情书就尴尬了或是更亲近了。他的冷静令他有着公正客观的理智,因此,他对别的同班同学怎样,便对她也一样。 “噢,怎么安排的?是和,呃,和云锋一起出去玩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林花蕾忍着一提起云锋这个名字就心痛的痛苦,硬着头皮微笑着问。 ”嗯。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不过最近很忙,要赶进度。“ 如果林花蕾不赖着问,沙南通是不会多说的,便是此时回答了一句,也是在暗示自己很忙,让她可以停止发问了。 林花蕾当然听得出他这话外之音。但她仍是笑了笑地说: ”我周五晚上过去你们寝室一起吃烤香蕉,你也一起呀?“ 这烤香蕉是林花蕾的绝活,用她自己买的烤箱里烤的,凡吃过的无人不赞。 ”噢,你们吃就行,我周五晚上回来就晚了。“ 沙南通周五晚上毫无疑问地要和云锋一起吃饭,而后和她一起去上家教课,再去接她回来,这中间回来都得十一二点了。 ”那也没关系,到时候我给你留两根。“ 林花蕾是契而不舍,她坚信每一个小目标的达成,便会最后实现最后的大目标。 ”那谢谢你了,不过看吧,有就留,凉了也不好,让大家尽兴会更好。“ 这番对话后,周五沙南通十一点回到寝室,果然看到自己电脑旁放着两根抹了蜜汁烤得金灿灿的香蕉。他照例要敲键盘到快凌晨一点,便将它们当夜宵吃了。 第二天是周六,便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 303寝室的姑娘们也都早早地做了安排。 方敏的男友从外省回来了,自然是俩人都回家甜蜜相聚了。 林信照例是回了广州,跟她妹妹一起过五一。 路翊五一先回家呆四天,剩下三天再回来和张家盛一起外出游玩。 辛文家里离得也不远,自然是带着她对篮球男神时喜时忧的暗恋之心回了家去了。 至于刘奇,则早已经报名参加系干活动,连着七天呢。 这周六一大早的,寝室里的姐妹们都起来了,梳妆打扮的、收拾东西的,热闹得很。 云锋因为上午有家教课,在姐妹们都在忙着准备出门的热闹里去了学生家,待到十一点进来寝室里,却是静悄悄的无一人。 平日里的无一人,云锋知道不一会的功夫这些姐姐妹妹们都会陆陆续续地回来,她倒觉得难得清静,可这会的寂静,却让她突然心里空落落的。 这假期还好多天呢,她们是不到假期最后的一天是不会回来了,她竟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了起来,好似这七天的假期突然变得无比漫长。 好在这时,电话响了。云锋接起一听,正是沙南通,便没忍住,被这寂静逼得鼻子一酸,一把眼泪便滑溜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美好时光 云锋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即使是在电话里,他看不见,也不能让他笑自己脆弱吧。 云锋心里这么想着,便竭力掩饰着心里落泪的声音。只是话音里,还是有些不一样,也可能是空旷里的回音,显得倍加落寞。 沙南通在电话里自然是感觉出她的异样,便问了一句: “你们寝室的人呢?” “都走了。” 云锋吸了一声鼻子,声音有些沉。 “嗯,那你还呆着干什么,快下来,一起吃饭去。” 沙南通心知她这又多愁善感的性子来了,便紧催着她出来,不让她独自呆在那寂无一人的空间里。 “你不也没下来嘛,催我干嘛。” 云锋嘴里没饶他。 “我两分钟到路口等你。” 沙南通轻声笑着说。他寝室在五楼,但他跑起来快,每次都几乎是他等的她。 挂了电话,云锋掐着时间,就是要和他赛跑,结果到了楼下,果然又是他站在路口安静地等着自己了。看见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便笑着说: ”你是跑不过我的。“ 他一边笑着,牵起了她的手。 ”谁说的,我只不过每次都让与你的,不然怎么有你的绅士风度呢?“ 云锋笑望着他脸上那暖融融的笑,又觉得胸腔里漫起一片温暖的海,顷刻间浸没了她那颗善感的心,脸上一片璀璨。 她刚刚的忧愁感已荡然无存,开始感恩自己何其幸运,能不用暗恋无需单相思便能让这能暖得融化人心的笑归了自己。 俩人吃完饭,照例沙南通要送云锋去学生家,但云锋忽然拉着他的手撒娇地说: “我可以请假一次,下午不去么?” 沙南通望着她像个孩子似的乞求着自己,便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说: “那你看能不能来得及告诉学生说停课一次?我是巴不得你不去啊。” ”嘻嘻,就是逗你玩,看看你态度的。只有学生和我请假,哪有我这个老师给学生随意放假的道理啊。“ 云锋心里忽然地就不想放开他的手,才那么一说,但也明知该去还是要去的,终于也不过就是用说笑话来表达一番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罢了。 ”我三点半到他们家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沙南通知道她的心情,他自己何尝不是呢?不知怎地,自己也是越来越放不下她,常常敲着键盘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她的脸,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希望她无时无刻不在自己身边呆着才好。 这在心里如胶似漆的俩人终于松了牵着的手。看着她进了学生家门,他才回学校去。 回到寝室,却见班长李峰和林花蕾正在寝室里聊得正欢。李峰正是沙南通的上铺兄弟,俩人关系很铁,林花蕾自然也和李峰走得比较近,加之是班长,林花蕾在班活动里表现积极,李峰也和她很谈得来。 “南通,我那云妹妹回家了么?” 李峰关心地问,对他这个下铺兄弟,他还是很关心的。 “没呢。” 沙南通一边打开电脑显示屏一边平静地回答。 “大五一的,让她过来一起聚聚呗。” 李峰说。林花蕾听得他说,抬眼望了望他又转脸望着沙南通,脸上带着笑。 “那等她回来的我叫她,她这会刚好出去了。” 山南通想想云锋也几乎没上来过他的寝室,来看看也好。至于林花蕾,估计等云锋上来,她早就走了吧。 沙南通三点出门时,林花蕾确实离开了好一会。他骑车到学生家单元楼下时,刚好云锋走了出来。 云锋和沙南通相视一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他的后座,坐了上去。 说起来好笑,每次沙南通骑车来接她的话,她都要小心翼翼地在后座侧身坐上去后,再扭着身子左右挪动,调试好身形坐姿,抓好了后座的钢管才让沙南通开始踩车。 ”你是不是又在笑话我胆小。“ 云锋听见沙南通似乎在笑。 ”没有,不过你的胆子确实也不大。“ 沙南通含笑说道。 ”还说没有,我都看见你的肩膀笑得都停不下来了。“ 云锋想伸手挠他的胳肢窝,让他笑,就得以示惩罚。 但她忽然想起自己骑车带弟弟君生去上学时,这家伙就是在后座挠她的胳肢窝,她笑着躲闪,说会摔交,他偏不信,反而觉得好玩,更是挠她挠得欢,害她车头一晃,刚好下雨后路还滑,俩人便连人带车地摔了下来。 当时可把她吓坏了,赶紧扶起君生,幸好隔着裤子只擦伤了膝盖上的一点表皮,但那家伙翘着的嘴,都能挂两三个能油瓶了。他通通地也不坐她的车,跑回家自己换了衣服,才被她好说歹说地劝上了她的车后座,一路都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地抓着座位的钢管到了学校,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 自此,小家伙便开始学骑自行车,不再敢麻烦他这个技术不靠谱的姐了。 想到这里,云锋忍不住咯咯地在后座上笑了起来,想挠沙南通的胳肢窝的手悬在半空,便改变了方向,往前一伸,环住了他的腰。 “你又想到了什么了?” 沙南通被她的双手一环,心里忍不住动了一下,心里温热起来。 “想到君生上小学三年级时,我送他上学,刚下完雨,他在我后座挠我胳肢窝,我都警告他别乱动了,还不听,结果就连人带车摔了下来,把他气得嘴比猪八戒还长。哈哈哈……” 云锋在沙南通面前说起过君生,沙南通对她有个弟弟的事情羡慕得几乎要妒忌,说一定要去拜会他,将他霸占了成自己的心腹兄弟。 “嗯,从此他不敢再坐你的车了,恭喜你获得自由了。” 沙南通戏虐地说。 “是啊,他现在是再也不用坐我的车了。” 云锋语气里有些惆怅。 “前面便是去年你们寝室去吃西餐的西餐厅了,我们去吃牛排吧。” 沙南通一听云锋语气里的惆怅,很快地转换了话题。 “好啊,我这一次一定不会让牛排飞起来的。” 果然,云锋的心情很快被沙南通的提议带得又飞了起来。 因为是节日,西餐厅里人比往常多,但因为还不到五点,还有靠窗的空位。 沙南通照例牵着云锋的手,选了一个挨着窗边却不曾被阳光直射的座位坐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海边月夜,心心相印 终于盼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海岛自由的风、自由的海。 在开往东海岛的大巴上,云锋还因为前两天晚上开着灯没睡好,白天又有课休息不了,一坐下,便一头歪在沙南通的肩膀上睡着了。到了目的地,放好东西在酒店,她还想睡,沙南通硬是拉着她便出了门。 走到海滩,映入眼帘的竟然不是大海,而是绵延着的雪白色沙滩,赤脚踩在沙面上,又细又柔,云锋彻底被惊艳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柔这么细,还白得这么好看的沙子。她忍不住便蹲了下来,扬起一捧沙撒到脚背上。他在旁边轻轻一踢她的脚背,俩人便又叫又笑地追打起来。 云锋跑到被海水浸湿了的沙滩上,一阵雪白的细浪嬉戏般地滚了上来,浸没到了她的脚踝,如同一群调皮的小老鼠,在轻轻地咬着她的双脚。 放眼望去,蔚蓝的大海就如同一位侧身躺于天际下的睡美人,这细细滚上来的轻浪如同风吹飘动的衣纱,轻纱落于沙滩,剔透清明,卷起的浪脚,雪白如绣于轻纱的罗纹。 她彻底被迷住了,也许,她以后都无法忘记这片身披蓝纱于天底下侧身而卧的睡美人般的大海。 当然,她更不会忘却了这身边和她一起携手看海的人。 海能美得如此动人心魄,少不了有他的缘由。 “云儿,你名字里的锋字是取义于‘宝剑锋从磨砺出’吗?” 夜晚,他们徜徉在细浪微涌的海边。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温情脉脉地注视着这一双青春里的妙人儿。 “应该是吧,听说我爸妈本来以为我是个男孩,早就起好了名字,不想奶奶说我出生时跑太快,没带齐家伙什就出来……” 云锋笑呵呵地说。出生时家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并没在她的成长中留下什么痕迹,家里人实在是因为她生身母亲的离世而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南通’呢?” 云锋也问了起来。她好奇他的名字是因为她觉得不够有意思。 “呃,我爸是铁路工程师……” “噢——为了纪念某条向南行驶的铁路的开通?” 云锋会心地截住了他的话。 “嗯,是,我出生那会,听我妈说,刚好他们一个项目竣工了,就起了这么一个歉意的名字。” 沙南通笑着解释道。 ”为什么说歉意?一点也不!我从前总取笑你名字,才是无知得很呢。“ 云锋为自己从前对他的名字的看法而深感惭愧。 “呃,不好意思,不是很有诗意。” 末了他又自嘲了一句。 “嘿嘿,确实不是很有诗意,不过令人很骄傲。” 云锋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她自此也就消除了对沙南通这个名字的心结,不再一味地追求她对名字的诗情画意了。 “云儿,来,坐下,我给你一样东西。” 俩人在沙滩上面的绿草坡上,靠着一棵棕榈树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买的?“ 云锋看见沙南通展开的手掌心里是一个白玉戒指里环着一朵盛开的蜜蜡牡丹的组合型挂坠,不由得惊叹了起来。 “喜欢吗?” 沙南通却是平静,仍是暖融融的笑意,望着她。 ”喜欢。设计、做工,都很精巧啊。“ 云锋的手指在他掌心里翻动着吊坠,借着路灯和月光欣赏着。 “我的创意,让店里的设计师设计的。元旦时我就让人做了这个牡丹,但当时担心你不肯收,便一直留着,前阵子又订做了这个戒指,便想干脆组合在一起,会更特别,适合你。” 沙南通一五一十地告诉云锋。 他从来都不瞒她,除非是他不想让她耗费不必要的心思才不说,比如说林花蕾的情书,他只是当时回信告诉她是不可能的,让她别多想,后来又带了云锋去班里的活动让大家认识,也算是间接告诉云锋这件事了。 不得不说沙南通虽然转系后属于一个纯粹的理工男,但他积淀下来的文化品位和审美素养还是很好的。 且看那橙红油润的蜜蜡牡丹雕得国色天香,戒指则光润洁白,无论是形态还是色相,两个一搭配,甚是不俗,特别得很,难怪连云锋这对美很是挑剔的人,也是惊叹不已了。 “那你的呢?” 云锋问他。一般戒指不都是一对儿的嘛。 “正也要给你看呢。” 沙南通又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戒指来,里面却是什么都没有镶嵌。 “呃,你的怎么就没有镶嵌了呢?” 云锋问道。 “你自己想。” 他竟然不直接回答她,而是把吊坠的红绳子打开,系在了她脖子上,刚好落在她的心窝处。 “我妈说红绳、蜜蜡和玉石都辟邪,你总是怕黑,现在就不用怕了。” 云锋没想到沙南通连这都懂,她愕然而又感动地望着眼前这个刚帮她系好吊坠的男孩,心里一股热浪涌上来,眼里便如同他们不远处的大海一样,翻涌起了闪闪的浪花。 她不由得拿起他手里的那枚系着红绳的白玉戒指,挂在了他脖子上,也刚好落在他的心窝处。 “云儿,如果你觉着累,便那几份家教都辞了也可以的,我上个月开始接项目了,可以有足够咱俩的花销。” 云锋正想说这礼物价格不菲吧,却不想沙南通倒是先提了起来。 “呃,估计不行,我都答应了那几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了,如果中途要换老师,对他们的学习不好。” 云锋是个做事负责的人,再说,她对于给学生上课,也是乐在其中的。 “再有,你做项目是因为你自立,不想用家里的钱,可我不一样,我是想减轻家里的负担。” 云锋也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更何况,我的花销如果也放在你的身上,心里怎么能安,你那么累,累坏了我怎么办?” 她见沙南通在静静地听着自己说,便又撒娇了起来,以免让他担心太多。 “嗯,好,我理解你,就是不想看见你太累了。” 沙南通虽然心疼自己的女朋友,却是也不想勉强她,她愿意去,便去吧,自己多些照顾她就是了。 “不过,你现在这几个学生就挺好,和你投缘,也省心,再多就不要接了。一个周末都没得休,呃,我们还是在一起多一些时间,好吗?” 沙南通握着云锋的手请求地问着。 “好,听你的。” 云锋仰着脸望着沙南通笑着回答,话音未落,沙南通温热的双唇便落在了她额头上,而后,缓缓落在了她滚烫柔软的唇上。轻微的海风,在这如水的月光下,借着云锋飞起的发丝,撩拨着两人的脸。 这是云锋的初吻,也是沙南通真正的初吻。能在这海上生月的夜晚里付与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值得的。 月光,海潮,两个偎倚拥吻的身影,两颗情意绵绵的心。心心相印。 一切都那么幸福和美好。时光都放轻了脚步不愿把这俩心意相融的人儿打扰。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女生寝室里的话题 最美的时光总是疾驰而过。 假期里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带着过假期时的欢快回到了学校。云锋和沙南通原本计划的是提前一天回来,但俩人都乐不思蜀,故而也是到了最后一天的下午才回来。 辛文是当天上午第一个回到寝室,下午便趴在阳台看了一下午的篮球,不用说,也知道她在看谁了。 林信上午从广州回到寝室后,便上床补觉了。 路翊和方敏都是晚上七八点才回来。 刘奇倒是回来得早,几乎与林信同时到的寝室,但她还意犹未尽,跑到别的寝室串门闲聊去了。 云锋下午回来时,除了路翊和方敏没到,其他人都见着了。 “阿锋,你回来了呀?去哪玩了?” 正趴阳台的辛文看见云锋,便走了过来。 “嗯,去海边了,玩得可真尽兴。” 云锋的脸被海风吹得红扑扑的,她刚洗完脸准备好好敷个面膜镇静镇静她那脸上的皮肤。 “我想和你聊聊。” 正打算和辛文分享分享海边美景的云锋,被辛文愁眉苦脸吐出的话打了回去。 “嗯,你说。” 她心知这姑娘又忧伤了。 “我和他总算是说上话了,可是他总也对我爱理不理的,怎么办呢?” 辛文说的‘他’便是那男神无疑了。 “他告诉你他有女朋友了?还是让你看见他和她女朋友一起了,比如拉手啊什么的?” 云锋自从开始和沙南通谈恋爱,似乎经验增长了不少,宽慰人的水平也高了许多。 “那倒没有。” 辛文支吾着说。 “嗯,那你担心什么,给他关心爱护,多找机会和他接触,让他不断发现你的优点就行了。” 云锋接着补充道: “你喜欢他,就心无旁骛地对待他,如果这样他都不理会或者你们没法在一起,那便是缘分不够,不必强求,但起码你尽力了,也就心安了。不过,人家不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希望还是很大的,对吧?” “嗯,阿锋你说的是,可是……” 辛文脸上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 “可是什么?” 云锋不解地问道。 “可是我回家见到了我物理系的老乡,就是那个曾经和我表白的大二师兄。“ 辛文犹豫着接着说: “他又说喜欢我,硬拉我出去玩,我就和他一起出去了,结果竟然发现自己心里也有些喜欢他了。” “哈哈哈……阿文,恭喜你呀,你的内心在开始帮你选择了。“ 云锋听辛文这么一说,便是知道这姑娘不用忧愁了。 ”阿锋,你还笑,人家心里都苦恼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辛文还是一脸的苦恼,她理解不了云锋的话。 ”不用怎么办,随心走就行了。谁约你,你想和谁一起,就和谁一起啊。主动权在你手里。“ 云锋见辛文仍是当局者迷的样子,便笑着应她。 ”那我,我这不是,不是朝三暮四了吗?“ 辛文的迷茫里透着单纯的可爱。 ”怎么是朝三暮四呢?你和谁都没定说是男女朋友关系啊,你和他们一起玩,也仅仅是朋友啊,把握好分寸就可以了啊。“ 云锋除了对心里那个男朋友的位置很谨慎外,对其他的人,都是忽略性别,只看品质和个性来交往的,自然对平常的男女生交往就看得很开,分寸也拿捏得很好。 ”哦,那我要是交往着就发现自己对谁放不下了怎么办呢?“ 辛文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啊,如果你发现你放不下谁了,那便把谁正式放在心里,一心一意对他好,努力处成男女朋友关系就好了呀。“ 云锋爽利地说。 看着辛文终于现出一些笑容的脸,心想,说起别人的问题来总是一目了然,只怕若是自己,估计会更糊涂呢。 晚上路翊回来,给大家带了些盐浸虾,又给了云锋几个盐浸蟹,而后,自然是拉着云锋说悄悄话了。 “阿锋,我发现班草还真的挺好的,和他在一起特别开心。” 路翊低着声音说。 “怎么好了?” 阿锋一脸的茫然。 “就是特别会照顾人啊,出去一趟什么都把我照顾得妥当,你以后谈男朋友,也得和他出去,最容易看出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了。” 路翊向来都是云锋的情感老师,每次都会传授一些经验给她。 云锋其实很想告诉她关于沙南通的事,但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张了张口,话到嘴里还是咽了回去。 “嗯,你看我这脸,怎么红成这样?” 云锋举着一面镜子,话题转到了自己的脸上。 “哇,我说呢,看你都漂亮了许多,原来是这脸色红得好看,赶紧去照两张相,过了明天就变黑了。” 路翊从小在海边长大,自然懂得很,接着问: “你这是在哪里晒黑的?和朋友出去晒的?” 似乎此时她才想起追问云锋五一的假期活动。 “嗯,五一前不是和你说了嘛,要去和朋友到海边玩,就给晒这样了。” 云锋避重就轻地说。 “海边日晒是一方面,海风又是一方面,即使在晚上,海风也能把你吹黑呢。更别说你白天黑夜都在海边呆着,没晒伤已经不错了。“ 路翊捏了捏她的脸,笑着说。 “阿敏那家伙还没回来,是不是见了男朋友都不想回来了?” 路翊转头看了看寝室。 “是呢,这都快八点了。不会明天才回来吧?” 云锋抬手看了看表。自己也是因为脸给晒红了,要回来做面膜,也就没答应和沙南通一起去吃晚饭,再说,他们这几天也是吃海鲜吃得太多了,刚好也清清胃口。 俩人话音刚落,便见着方敏背着背包进了寝室,脸上看不出神色。 “和男朋友一起这么多天,没有很高兴,便是不高兴。” 路翊眼尖,观察着方敏的脸色。 “为什么啊?和男朋友一起相处不是很开心的事吗?” 云锋说起男朋友三个字,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丝甜蜜的笑。 “哎呀,说你不开窍呢,这七天里呆得越开心,回来可不就越不开心了嘛,这都不懂。” 路翊实在对自己的死党脑子不转弯感到无语。 “哦,对对对,一起时有多甜蜜,分别时就有多难过,懂了懂了。” 云锋心里很是开心,庆幸着自己和沙南通能同一个学校。 晚上熄了灯,这群女生还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们所关注的男生。 云锋静静地躺在床上,偶尔插两句嘴,便又被其他室友的话淹没。 对于情感,大家私底下愿意和她交流,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对于这样公众场合的讨论,她总是容易被忽略。她便干脆一门心思地在大伙的探讨声中想着这几天来在海边与沙南通一起的快乐,抿着嘴自个儿无声地笑了。 这大学女生的寝室,话题向来都离不开男生女生,离不开谁喜欢谁这样的话题。 正如同在这个青春校园里的学子们,不是你喜欢我,便是我喜欢你,再要不就是她喜欢他,或是他喜欢她,左不过都是相互间交织的喜欢。可在这样的年华里,如若都不谈情说爱,那又更待何时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与美国大学的交换生项目 “南通,你们系里开会说交换生项目的事了吗?“ 云锋急匆匆地从女生宿舍楼跑了出来,站在正在岔路口上等她一起去尔雅吃饭的沙南通面前,气喘吁吁地问。 她也自从五一俩人一起度假时听沙南通解释过他的名字后,便将从前唤做“小沙”的称号换成了“南通”了。 “哦,开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沙南通对她的问题漫不经心,对她的过敏的脸却十足重视。 “唔,好多了,你看,你不用担心会娶一个满脸是疤的丑女了。” 云锋嘻嘻笑着,话一出口便红了脸,真是嘴太快了,最近在研究古代的婚姻嫁娶,却不料把自己给绕了出去。 “嗯,这话说得好,我喜欢。不过,只要是你,都丑都得娶。” 沙南通没想到云锋能这样说,心里甜丝丝地灌满了蜜,又迅疾地在她额上啄了一口。 “你别多想,是我最近在研究历史上的婚姻嫁娶,满脑子的嫁和娶,一不小心就口误了。” 云锋赶紧地解释,一个女儿家,自己轻易地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令人无比害臊。 “呵呵,你都研究了,还不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道理么?你今天说了出来,倒也省了我求婚的诸多麻烦。要好好感谢你那些研究资料,继续研究啊。” 沙南通可不会放过一个这么好的确认机会,她心里那个放置爱情和婚姻的位置,只能是他,必须是他,一定不能是别人,原本还在想怎么地把这位置给明确了,却不想她今天竟然主动说了出来,那是必定不能放过的。 “你,哎呀,人家跟你说正事呢,你又跑题。” 云锋把话题往她想要和沙南通商量的事情上拉。 “好,你说。我听着呢。” 明明是她说出来的嫁娶之事,却又怪到他头上,不过,这冤屈,受得欢喜。他微微一笑,心思都在她嫁他,他娶她的心思上,哪里还记得她提过的什么其他的正事,这才是他们俩之间的头等大事呢。 “哎呀,就是我刚刚说的,学校和美国大学有交换生的项目的事情啊。” 云锋跺脚说道。 “哦,知道,怎么了?” 沙南通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你不想去么?” 云锋望着他。 时下已是2001年,互联网正如火如荼地烧了起来,他学计算机专业的,如果能到美国转一圈回来,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美国的硅谷,他们俩都知道,新浪、搜狐、网易等新发展起来的互联网大公司,他和她也都知道,至于他们常用的腾讯qq、msn等通讯软件和平台空间,他和她更是熟悉,两人还常常探讨研究国内外的互联网的发展。 云锋正是希望沙南通能把握住这个机会成为学校对接的密歇根大学的交换生,将来无论是就业还是创业,都将受益良多。如果能在那再申请上一个好大学,深造一番再回来,那便是更好了。 她和他能彼此相爱,自是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云锋自然知道他不愿意离开她,但她希望他能更好,而不是被她所束缚,否则,她会一辈子内疚的。她要帮助他。 “我没想过,为什么非要出去那个叽里呱啦的听不懂的蚯蚓文的地方,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什么信息不都可以在网上获取么?” 沙南通正如云锋所想,他不想离开她,别说一年,即便是半年也不行。更何况,他心高气傲,觉得不必非要出去才能实现心中之梦想。 “我听我们系主任在会上说了,只要托福过了,专业课过硬,就很有机会,公费的要求要高一些,实在不行耶可以申请自费的。” 云锋可不管他听不听,她深知,只要她坚持,他就可以被慢慢说服。 “你的专业成绩在你们系里是没得说的,估计没人能比得过你,英语现在也好多了,突击突击就会有希望的。” 云锋说的没错,沙南通对计算机不是一般的喜欢,而是痴迷的酷爱。 至于英语,也已经不是他的拦路虎,他现在的英语和云锋一起在学校的英语角也已经应对自如了,并且云锋带着他每天读英语原著,能力也提升了许多,唯一是写得比较少,需要好好加强。 但这都不是问题,只要他想去,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他都可以攻破的,云锋很相信沙南通这一点。问题就在于他到底愿不愿意去。 云锋见他脸上还是不为所动,便继续说: “其实去也就是一年,现在我们离大二还有半个学期加一个暑假的时间,具体定下来估计得到今年下半年甚至是明年,刚好来得及做各项准备。如果可以,你大三去一年,大四就回来了,我们仍是一起毕业,不是吗?“ 云锋这会说起话来,便显出比沙南通大半岁的成熟来了。 平日里沙南通对她的点滴的关心,都如同他是她的兄长。两人走在一起,云锋看起来也是要比沙南通幼稚天真得很。但云锋对沙南通的关心,更多地是在对他的前途方面。 并不是她希望他出人头地来让她将来能生活得更安稳,而是她希望因为有了她,他能飞得更高更远,能找到那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人生位置,而不是死死拉住他,让他受到束缚。 即便是她自己,也是希望自己和他在一起,不是想着依赖于他,成为他的附属品,而是能够因为他而更热爱这个世界,更对人生少些遗憾,也能更好地发现自己,做更好的自己。 如是,将心比心,她岂能不明知他之心而置之不顾呢? 沙南通也不是不明了她的想法,凡事她其实都在替她考虑,这也是他愈来愈离不开她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但这交换生的事,他实在是不敢答应,他害怕未来一个什么偶然,便把他和她冲散了,那么他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将毫无意义。他不想。 “云儿,学校也是刚开会说的,还有的是时间考虑,我们先好好吃饭,好吗?” 沙南通本来想说不想离开她的话,但一想如若自己这么说了,她便更是坚持了。他便聪明地将话题转到眼前的美食上了。这一招,他屡试不爽。这一次,他也成功了。云锋开始笑着把注意力放在他端上来的菜和鲜汤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知心爱人 云锋和沙南通吃完饭回来,云锋没再提起交换生的项目的事,走到两人平时的分岔路口,她破天荒地踮起脚尖摸着他的耳垂亲了他的额头一口,留给他一个灿烂的笑,便转身回了寝室去。 她知道,她已经说了自己的想法,得让他先沉淀一阵。 下午放学后俩人去完英语角,手拉手一起在校园里散步。 “我发现,我还是舍不得你。” 云锋看着校园里来来去去的学生身影,情不自禁地说。 “嗯,我知道,我也是。” 沙南通低沉着嗓子柔声说。他的确是知道她的,若是看不见他,只怕她心里会有多难受呢。他舍不得她难过。 云锋拉着沙南通的手静静地站在教学楼后面的小广场上,抬头望着头顶大榕树茂盛的枝叶,痴痴地看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 “你知道吗?开学的第一天,我的父亲就是送我到了这儿,连口水都没喝就赶车回去了。” 沙南通紧了紧握着云锋的手,他想用手掌心的温热传递到云锋的心里。 “我当时极其不舍,心里在默默流泪,觉得孤单极了。那天也是阴天,灰蒙蒙的,才不过上午十点不到,我却一直以为是傍晚时分。那种分离的悲伤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想起来都难过。” 云锋仍是痴痴地仰头透过繁盛的榕树枝条望向枝叶背后的天空。她的确不能不仰头,因为,想起那一天,想起父亲和她道别时的音容笑貌,想起父亲转身离开的背影,她若低头,眼眶便会盛不住泪了。 “嗯。我懂。” 沙南通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若非她的善良,他又怎会懂得她的那些多愁善感呢?如此,他才是更在点点滴滴的细微处去关爱她,只为驱散她心里的那些潜藏的悲伤。 可沙南通这一句“我懂”却让云锋心里更是热浪翻腾。她要的,不就是一个“懂”字么。没有这一个字,所有的爱都不过是空穴来风,长久不了的,也正因了这一个字,她要好好地爱他,让她不枉费了他的知心。 “所以,我想,那么伤悲的分离都经历过了,再经历一次我与你的分离又能怎样呢?就如同此时此刻我心心念念都是你,可我的父亲和家人,却从未因为你的存在而离我有半分远。你,也是一样的,对吗?” 云锋的理性,一点都不亚于沙南通,即使在这伤感处,她也是理智的。 “嗯。可是,云儿,我们不用非要这样的。” 沙南通心里一阵难过,他难过云锋心里的难过,也难过云锋对他的深情。 “南通,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一生,很短,也很长。说它短,便是短到一瞬间就过去了,别说一年,便是十年,也不过眨眼之间。说它长,便是长到我们无法预知到未来的事,别说这一年的分离,便是有更多的相聚相离再相聚,又是谁能预料得到的呢?” “谁又想分离呢?不说一年,便是一天,也如同三秋,思之极苦。但我们终归不能因了此刻这短暂的相思之苦,便放弃未来可以更深刻体验人生的可能,是吗?如果你和我,连这样的一次分别都顶受不住,那如何能顶受得住未来生活里更多的不可知的磨砺呢?无论多美妙的爱情,最终也要扎根在生活的土壤里的,生活同样也是爱情的一部分,也许,经历了这一趟别离,我们会更加的心如磐石,情比金坚呢!” 傍晚的风拂过俩人的脸庞,吹起了云锋飞扬的发。他望着她,看着她脸上竟然显出平时并不多见的坚毅的神色,心里不禁为之动了一动。但他仍是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无论说与不说,于她,都是懂得的。那便听她说吧。沙南通的心里倏忽间放松了许多,他知道,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无论自己如何选择,她都能理解和尊重。而他和她之间的爱,都会铭刻于彼此的心间,不会有变。 有相爱之人如此,夫复何求。他便随她的心便好吧。未来之事,难以说清,但倘若他不敢去把握这些变数,又如何把握好他和她这共同的一生呢? 想到这里,他终于开口说道: “嗯,就按你说的,我们一起努力,也一起面对。” “嗯,我们一起努力,这不是困难,而是幸运,如果你能去的话,我们不是面对,而是编织,一起编织我们共同的未来。” 云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她的心,算是落了下来。他,终归还是明白她的,也还是听她的。 “南通,我们一定可以以后一直在一起的。我想,你和我期待的爱情,都一定不希望被扼杀在生活的琐碎里,也不希望谁为谁去做过多的牺牲。而是希望我们都是彼此独立的生命个体,按照本来的样子去发现自己是谁,去成就对方成为更好的自己。只有这样,我们的生命才会真正交融在一起,我们的爱情才不会是风里娇弱的花朵,而是一年四季都能长青的大树。也只有这样,因为有我,你会更好。因为有你,我会更热爱这个世界和生命。我们,才不枉来这一世里,不枉在一起。我想,这才是我们心里最渴望的爱了,是吗?” ”嗯。是。“ 沙南通转过身来,紧紧地将自己眼前这个如玉兰般洁净又刚强的女孩儿搂在怀里。她说的,正是他之所想。向来,他们不都如此么。如今,他倒是差点竟低估了她。 “无论朝暮,我们都要一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云锋趴在这个一脸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男孩怀里轻轻地说。她在说与他听,也在说与她自己听,更在说与他们共同的未来听。 ”无论朝暮,我们都一定一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沙南通的语气里,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这样的知心爱人,是上天给他的福气,他绝不会撒手。 无愧于心,无悔于将来。他们俩,都是如此地对待他们青春的此刻的。 如此的心心相印,又志趣相通的知心爱人,便是无人可从对方的心里去替代彼此吧。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幸福式陪学和幸福式管家婆 在傍晚的榕树下,沙南通和云锋静静地站着,这是校园里最美的景致,如雕塑般,永恒而动人。 云锋又回到了和沙南通一起学英语的时光里,不过,不再是像从前一样地教他,而是和他一起切磋着学,沙南通美其名曰幸福式陪学。 沙南通也是厉害,一边不能拉下专业课,一边要继续接项目来做,一边还要准备下半年的托福考试,一边还得兼顾和云锋一起接送她的家教课,却一点也不乱。 他把专业课和项目对接起来,做项目时刚好是对专业学习的一个应用和深化,在接送云锋过程中他们也会一起探讨英语词汇等,并且俩人常常还用英语对话,将所见情景口述成文,互相指正。这样一来,俩人的学习和生活也都比从前更为紧凑。 沙南通接的项目因为完成出色,开始有了不错的收入,一个月甚至能有一两千,这在大学生中,算是不错了。为此,他特意去开了个银行账户,把存折和密码都给了云锋,让她来支配,自己要买什么也都管她要钱。云锋便做了一个记帐本,将俩人的花销纪录了下来,戏称自己年少青春却被他弄成了一个管家婆。谁知她这句话竟提醒了沙南通。他忽然想,何不把时间利用得更高效一些,同时也能把自己和云锋的生活过得更随心一些呢? “云儿,走,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下午一放学,等在历史系教学楼下的沙南通一看见云锋背着背包捧着书下了楼梯,便神秘兮兮地微笑着过来,拉起云锋便往校门口走。 “什么地方啊?” 云锋好奇,这校园里还有她和他没走过的地方吗? 却不想沙南通拉着她走出了校门口,往左一拐,便进来一个小区,小区楼房外表看起来算不上新,却也不算旧,但小区院子里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感觉很是幽静。 云锋正心里奇怪,沙南通却把她带到了院里的第三栋楼,径直进了单元门,上了二楼。 这是一栋六层的塔楼,一层两户,二楼里两户人家的房门都紧闭着,沙南通却站在上楼左手边的房门口,掏出一把钥匙就开了门,把个身后站着的云锋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云锋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她便被沙南通拉进了屋子。 屋子里宽敞明亮,是个南北通透的两室一厅,厨房、卫生间里该有的都有,而且都是七成新,客厅里餐桌、茶几、电视柜、沙发,也都是基本配套家具一应俱全。 “云儿,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云锋尚未反应过来。 “家,我们的家,你觉得可以吗?“ 沙南通满脸开心的笑。 云锋却还是愣怔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儿,我们搬出来住吧,你看,这里环境安静,我们无论是听英语还是做项目都是方便得很。“ 沙南通看着仍是一脸懵然的云锋笑着说。也的确,他常常到十一点都还需要敲键盘打字,在寝室里,室友们几乎十点半便开始洗漱睡觉,总开着灯会影响大家的休息,但关灯开着电脑的话,也会大家有影响,而且对沙南通自身的视力健康也是有损伤,并且他总是小心翼翼地敲着键盘,即便如此,他还经常到了十一点半后不得不中断学习和工作,老实地去睡觉,以免被室友投诉。 如果能搬出来,既能和云锋一起,又能自如地进行自己的学习和工作,何乐而不为呢? “噢——” 云锋向来对这些生活上的事情反应慢,她到这会才总算明白了沙南通的意思。 “你觉得怎么样?” 沙南通见她明白过来,便忙着征求她对这屋子的满意度。 “嗯,还不错。” 云锋觉得屋子宽敞明亮,家具也齐整干净,客厅还有一个阳台,将来有空了摆上几盆花草绿植,还真是舒适,况且就在学校旁边,无论是上学还是家教,都是方便的。 沙南通见她脸上露出笑意,便知道这屋子过关了。 “你同意的话,那我就去和房主定下来,这钥匙就是我看过房子觉着好,就跟他要了来带你一起看。” “嗯,租金多少?” 果然是青年管家婆,自然是要关心性价比的。 “一个月二百五。” “二百五?” “嗯。” “果然是个二百五……” 云锋笑着逗他。 “嘿嘿,这数字确实不怎么好听,那我们便给他还个二百五十一吧,如何?” “好。” 俩人笑闹了一阵,便将屋子里的家具都检查一遍无碍后便开始打扫收拾。 “以后我就有口福了吧?” 沙南通环着云锋的腰说。 “嗯,可那不能总我做饭,你学习累了的时候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就用做饭当成锻炼。” 云锋撅着嘴提醒他。 “好,都听你的,以后家里都你说了算。” 沙南通点着她的额头宠溺地笑了。 “等以后我们毕业了,我就给你一个真正的家。比这要更好更漂亮。” 沙南通的眼里满是憧憬。 “屋子不是更好更漂亮就是家,只要温暖有爱就是家了。” 云锋向来对物质的欲望并不是那么强烈,相比起来,她对于情感和精神的要求,却比一般人要高。 “嗯,云儿说得是,所以,有云儿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沙南通搂着云锋,抚着她的后脑勺说。 他真是爱极了她。 除了他的父母亲之外,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像云锋这样入他的心,令他如此舒适而又能毫无压力地不断追求自己所想追求的。 他的这一生,要走的很多路,都不能没有她。只有她在身边,自己才能心安,才能始终不忘初心。 她,便是他的初心,始终提醒着他的人生行走。 而他之于她,也是她心灵的依靠,人生的伴侣,不都就是这样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地合二为一的么。她和他,不正是这样,越来越相依相携,不能离开彼此么? 俩人很快地联系房东,签了合同,办好了入住手续,当然,这些都是沙南通带着云锋一起弄妥当的。他本来想自己弄好就行了,却想到自己大三万一走了,这一年里云锋如果还要和房东打交道,提前教给她,这样他便能放心些。 当然,他也心知,如若他出国,云锋是定然不会一个人守着这空屋子徒增相思的,更何况他也是不放心,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云锋习惯了在外面住,不愿意寝室里的人多热闹呢,那也是要依着她的意才好的。于细微处,这关心,也便只有沙南通能做到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式的浪漫 沙南通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天晚上,他便把自己的电脑、衣物什么都搬了过去,准备第二天下午放学后和云锋去置办好二人的被褥床单枕头之类的床上用品。 二人的交往虽然是亲密得很,却其实仅限于牵手、拥抱和亲吻,并不像很多年轻人谈恋爱一样,早早地同居在了一起。 沙南通并不是不想,但他实在太爱云锋了,爱得都只有心里的珍惜而没有太过强烈的生理的冲动了。 他从未对她说过说做他的女朋友,但他们走在了一起了。这是因为性情志趣的吸引,心与心的靠近。 每每与她一起,他的心灵都是安宁而静谧的,即使是俩人嬉戏打闹,也如同高山里的流水一般清澈甘甜地欢乐,加之他的心思更在于如何构建他们俩人共同的未来方面,那青春身体里对瞬间欢愉的渴望,便被他这些与她在一起的美好而消融,也被他内心里对俩人未来的美好而努力与憧憬所把持着。 因此,有时搂着她时心旌神荡,也并不能令他心灵上混乱做出对她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伤害来。她的完整,如同一个完美的青春女神,令他不舍、不忍也不愿去破坏。 他与她之间因了情感的美好而生出的蕴藏于心的无限珍惜与敬畏,令他心里十分清楚,倘若他们真的要突破最后一道防线在一起,他是绝对不能轻率的,尽管他知道她并不会拿责任二字来逼迫他或是要挟他,却希望那应该是在一个仪式下,方能匹配得了那灵与肉交合的神奇的时刻。 云锋心里自然是也和沙南通一样沉浸在俩人之间的美好中而不忍过快地偷藏禁果,她也不想破坏了现下俩人之间的刚刚好的亲密与神秘的分寸。 这也是为何沙南通选房子时只看两室一厅的房子,而对一室一厅的房子,虽然租金便宜,也是不予考虑的。他们住一起,自然还是要文明同居,保持俩人各自相对的独立性的。 不过,沙南通是直接在寝室宣布了自己搬出去,但云锋却并没有,她只是说家教学生家长对自己特别好,学生也很喜欢她,常常留宿在她家。 大家都知道她家教学生中除了一个是男生,其他都是女生,和她关系都很好,留宿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也都没往心里去,只是叮嘱她不回来时给大伙儿说一声,别让大家担心就是。 大家不往其他方面去想,便是因为云锋平日里做得很好。 她从不爱嚼舌根,无论谁的八卦她都不打听,主动和她说了的,她除了劝慰之外便不再多说什么,更不会把谁说的又说给另外的人听。 至于她自己的事也是从来不多说的,因此大家都见她天天忙忙碌碌的,也不谈及有什么私人感情,便都觉得她个性如此,并不在谈恋爱,根本不曾想到她每周里四五天的夜不归宿是和她的男友一起了。 搬过来一起住的沙南通和云锋自此开始了他们的幸福生活。不过,在搬过来的第三天晚上,就发生了一件好笑的事情,便是这俩人晚上睡觉都要求对方反锁自己房门。许多年后,云锋回忆起来,都管她和他这种纯粹而美好的生活为老式的浪漫。 “云儿,你睡觉时锁好门,这样我晚上睡时就踏实安心了。不然,总觉得你在身边,会忍不住半夜跑到你房间也不好说。” 沙南通在他们搬进来的第三天晚上就寝前对云锋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说。 “啊?那我好怕啊,那我就从今晚开始反锁睡觉啊。不过,你也要锁上你的房门,这样才公平。” 云锋也是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应着他。临睡前,还故意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门前,探出头来俏皮地朝他一笑,说: “看着啊,我锁了啊。” 刚要关上,沙南通一手推开门,把她一把拉在怀里,舒畅地紧紧地搂住她好一会,才放开了她,最后再吻了吻她那柔软诱人的双唇后把心一狠地说: “你关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回到客厅开始敲他的键盘了。在他心里,他最爱的便是四样:他的父亲母亲、云锋、他的电脑。 如今,他都拥有,他该知足了,知足后,便该是好好珍惜对待了。他摇了摇头,为自己的贪婪想要更多而自我批评着。 翌日一早,沙南通便起来做好早餐,再去敲云锋的门叫她起床。 他们的早餐很简单。一人一块发糕、一人一杯热牛奶,有时牛奶也会泡麦片,再一人一个水煮鸡蛋,一碟蔬菜沙拉之类的。有时也会是前一个晚上在尔雅买的面包。 午餐和晚饭他们基本都在尔雅吃。云锋的日常用品并没有从寝室里搬过去,沙南通都是新给她备了一套放在他们的家里,衣物类的,她拿了几套替换的放过去。每周,云锋是一定要回寝室里住个两三个晚上的,她的心里,也还同时想念着她的姐妹们的。有时她想是不是把姐妹们都叫过来一起做饭开个小party呢,她知道沙南通一定不会干预自己的想法,但她却不想干预了他的学习,搬出来的初衷,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让他能更好地学习和工作,不是吗?因此她也就打消了自己这个请室友们来新屋子里来欢聚的念头。 他们搬进来的第一个周六,想到沙南通最近辛苦的学习和项目兼职,而且还天天早上早起做早餐,她特意和学生们都请了假,准备好好地慰劳他一番,也借此让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好好享受一个美好的周末时光。自从有了家教,她周末过得比平日里上课还紧张呢。 沙南通并不知道云锋要给他这样一个惊喜。 周六早上七点,比平时还早半小时,他便开始在厨房开始忙碌。前一个晚上云锋便在电饭煲里泡了些红豆、蚕豆、芸豆、黑豆、紫米,准备着今天早上熬八宝粥喝。 他开了电饭煲,放上蒸笼,照例蒸两块发糕,这是他们俩百吃不厌的早晨主食,再洗干净两个鸡蛋,切了几块红薯放到蒸笼里。街边其实有很多各式各样的早餐卖,但沙南通总觉得有灰尘,而且看着东西是美味,却不知里面的材料,也不知它们是怎么被做出来的,卫生太没保障了。 他便开始喜欢自己做些简单的,也不允许她吃太多外面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早起里的幸福 在这安静的清晨里,沙南通准备好了一切,把蒸锅盖上,嘴角微微一翘,望着如金般的阳光,落在厨房窗棂上,想着还在自己隔壁屋里睡着的云锋,不禁心情大悦。 正当此时,一双细腻白嫩的小胖手从他背后伸过来,轻轻环在了他的腰际间。他抿嘴一笑,两手往后一环,便也环住了那双手的腰。 “今天还不错,不用人叫呢。” 沙南通手在她后背摩挲着,溺爱地如同对待一个调皮的小女孩。 “今天不去了。” 云锋在他脖子后面吹着热气说。 “什么?你不早说,害我起这么早。” 沙南通一听,立即放开环住她腰的手,攥住她那一双还在他腰际上放着的手,圆睁着眼睛望着她。 “哎呀,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但现在看来早起能更多些时间俩人在一起,不好么?睡觉多浪费呢。” 云锋撒着娇。 “你,你,总之我不管,你得赔我的睡眠。” 沙南通也撒起了赖。 “人家这不也早起了来陪你嘛。“云锋娇气地一笑,挣脱了被他攥着举着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加上一句:”你不觉得一个人睡觉很孤独嘛?“ “幸好你这句话是早上说的,若是晚上说的,门锁了估计也不管用了。“ 沙南通咬了她的脖子一口,坏坏地笑着吓唬她。但这也的确是真话,她这话,是想害死人不偿命么? “那好吧,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我决定中午给你做一顿好的。” 云锋得意地一笑。 “不是吧,请问如果咽不下去,我能选择不吃吗?” 沙南通佯装苦恼。 “放心吧,我会买些生的都能吃的回来做,这样就无毒无害了。” 云锋嘻嘻地笑着。 “哎呀,难以下咽的原因可不止做不熟这一种呢……那我就将就着吧。” 沙南通看着她那一副天真无邪无公害的模样,忍不住便屈服了。 阳光的热度从窗棂里透了进来,落在她的发丝上,金黄中闪现出七彩的光芒,她偎依在他怀里,做好了这一顿早餐。 吃完早餐,他们便去了菜市场。 快九点的菜市场里刚过了早上的高峰期,但仍有不少人在不同的摊位上讨价还价,高低起伏,如同一曲民俗和声,被那些还带着菜园子里的水汽的菜叶子,湿漉漉地浸润着。 云锋拉着沙南通的手,有模有样地挑选着菜式,一会儿俯身从菜篮子里拿出菜来看看是否足够鲜嫩,一会儿笑着把选的菜举到他眼前直晃,让他定夺。但她并不讲价,只是选好了便论称付钱。 看着她乐在其中的笑容,他心里也是抑制不住地欢喜,能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于这日常里享受平淡生活的乐趣,是他此时能感觉出的一大幸福。 他甚至都能幻想出将来他把她娶了后安放在家中时她的贤惠和他们生活的温馨,这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对幸福的期待了吧。 一个小时后,俩人满载而归。 云锋让沙南通去学习,忙他自己的事,她自己则去了厨房,准备中午要做的菜。 听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沙南通坐在电脑旁又忍不住嘻嘻地偷笑了一会,才慢慢收心沉浸到他手中的事情中去。 云锋打算中午做一个鸡蛋豆腐清蒸鲫鱼,再炖一个党参鸡汤,而后炒个青辣椒茄子,做个清炒空心菜。 鲫鱼买回来时就已经杀好了,她在冲洗后的鱼身上撒了几把盐裹住,放在碟子里,便开始准备汤料。 鸡肉也是让人剁好了的,她冲洗后放入锅里用开水焯了一遍,捞出来倒掉水后便放上清水,将焯好的鸡肉放进去,再切好山药、胡萝卜和新鲜的椰肉,连着两根长长的党参一起放了进去,拧开燃气,开始炖着。 而后,她泡上空心菜,切好辣椒和茄子,再把裹着盐的鱼冲洗干净。 一切准备就绪,她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抬腕一看,快十一点了,她想,可以十一点半汤炖开了后再开火做其他菜也来得及。 正当她一转身,却撞在了沙南通的身上,原来这家伙却是一直在背后看着她做呢,此刻正含笑地望着她,似乎无限欣喜地说: “看来,中午的饭菜是能咽得下去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让你好好地干你活你偷懒,早知道都让你干了。” 云锋不理他那一套,自顾自地埋怨他。她却是不知道,这中间他不知道来了多少趟站在厨房门口看她干活,动作虽然有些笨拙,但也还算过得去,她的确是令他惊喜了。 “没想到,平时看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做起事来倒是逻辑清晰。” “逻辑清晰?也就你这呆子能说出来。” 她也嘲笑起了他。 他没有回嘴,倒是像真呆了一样,嘿嘿地傻笑着回去他的电脑旁干活,她则尾随其后,站在后面,依着他的椅背看了一会,便拿了自己的书,窝在挨着他的沙发一角,安静地看了起来。 静谧的空间里,是沙南通敲击键盘的声音,也有着云锋翻动书页的声音,他们一个凝神思考,一个专注中含着微笑。厨房里,锅里的汤开始逐渐地飘出一丝鸡肉的香味。 客厅里,便是这样,鲜美的鸡汤味,和着光亮的晌午时光,两颗共同努力的年轻的心,青春,便是在这平淡里轻叹,消融出它独有的心弦的味道吧。 闻着鸡肉汤味的云锋吸了吸鼻子,放下书便跑进厨房,揭开锅盖,很自恋地闻着这四溢的香味。她麻利地在锅上放置蒸笼,在早已洗好的鱼肚里塞上好几块嫩豆腐,再打上两个鸡蛋在豆腐上面,而后淋上酱油,于鱼肚子里和鱼面都放上切段的香葱和切丝的生姜,便将这盛放好鱼和料的碟子放进了蒸笼,盖上锅盖。 她满意地一笑,自然,旁边还站着仍是惊喜与赞赏同在的沙南通。他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能心思这么巧。当然,他也知道,这都是他们俩人爱吃的,也补脑的。 他想象着一会餐桌上的饭菜,竟然忍不住有些垂涎三尺了。看来,他真是有福了,竟然有了这么一个上得厨房,下得厅堂,贤惠大方,又知书达礼的妙人儿了。 “我的手艺是艺术,你可不能让我天天做啊。” 云锋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开始给他打预防针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晚熟遇见早熟 云锋的这顿午餐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沙南通的意料,她总是给他惊喜。 他嘴里品尝着她的手艺,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微笑,心里美得很。云锋也是一边品尝一边对自己第一次做的饭菜自夸自赞。她其实也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看来,是要好好表扬一番自己了。 吃完午饭,云锋收拾桌子,沙南通洗碗。 “终于可以不用我洗碗了。你不知道,我在家天天洗碗,洗得我都没有成就感了。” 云锋在旁边帮忙收着洗好的碗筷,无比畅快地说。 “以后我洗就成。菜嘛,你喜欢做便你做,你忙的时候就我做,如何?” 沙南通笑着说,他并不拒绝做家务,在家里,他父亲只要在家就时常烧饭洗碗,当然,父亲回到家能碰上烧饭的时间不多,但态度在那,这对沙南通的影响也是很大,他从小就不认为家务事是女人的事,而是谁有空闲了谁做的事。 “哇,那你真真儿太好了!我们家的碗从来都是我洗的,不过做饭嘛,有时我爸有时间了也做,逢年过节的大餐他是必做的。” 云锋开心得很。 “我家也差不多呢。” 沙南通应道。 收拾好桌子,俩人聊了一会天,偎依着在沙发上看了一会书,沙南通便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只见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睡得正熟。 他想了想,便把她抱到她自己的床上睡。看着睡容宁静的云锋,沙南通也忍不住想陪她睡一会,便在旁边和衣躺下。 待到俩人醒来,已是下午三点,俩人腻歪了一会,便起了来继续俩人各自的学习计划。 俩人的日子便是这样平静如水,无人打扰,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俩人,空气里都泛着恋爱中甜蜜的味道。他们身在其中,情感如同生长在他们内心深处的小树,被这俩人用心浇灌着,滋滋地生长着,两人心灵的根系便在这透亮的光阴里越盘越深,交织得越来越紧。谁也不会去想到未来还能发生什么令他们能够不在一起。 暑假来临,云锋爸妈虽然同意云锋留在学校里,云锋自己却还是要回去家里呆上一个礼拜再回来,至少,她要回去看看日渐年迈的奶奶和两边的外公外婆,再有,君生那个淘气鬼,也是该看看他懂事些没有呢。、 不过,说起回家,她却也有一个为难事,便是李云河了。寒假时李云河说要娶她的,她当他是幼稚的孩子说说便罢了的,谁想他考完高考就给电话说要来她们学校找她,要她兑现诺言,她好说歹说才没让他来,现在自己再回去,他一定是要知道的,眼下他考完了高考正空闲着,又还没去到大学里认识能让他喜欢的女生,必定是要来磨难她了。 可也不能因为这样的原因便不回家看看吧。 她在火车上时,几乎都是在想着如何能和李云河这孩子说清楚,让他既不受伤害又能妥善解决。 把沙南通搬出来?估计还不够,这孩子倔强得很好,做事情从来都是自己认定便是不管不顾的,不然也不会一上来连做男女朋友都不说,就直接说嫁娶合家之事了。云锋头疼地抚了抚额头。先回去再说吧,见招拆招。 这一次,云锋是和林信一起坐的车,自然林信便看见了来送云锋的沙南通,也便看出了沙南通和云锋之间的关系了。 “你们,在一起了?” 林信眨着眼问。 ”嗯,是呀。“ 云锋抿嘴一笑,平静地回答,她知道林信即使知道了也不会乱说的。 ”你们住一起了?“ 林信继续追问。 ”嗯,算是吧。“ 云锋笑了笑回答。 ”哇,看不出来啊,你一脸的不识人间烟火色,却比我们谁都更深入啊。“ 林信意味深长,话外有话地笑着调侃她。 ”你说什么呀,什么深入不深入,就是一起吃个饭,学个习什么的,只是有时太晚了回寝室不方便,就在另一间卧室里睡下了。“ 云锋知道林信话里的意思,她便也说明着。 ”不是吧,都住这么久了,还没同床共枕过,那多可惜啊。“ 林信一脸的难以置信。 ”嗯。倒不觉得,反而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人家不都说了嘛,得到不要太快,否则就不珍惜了。“ 云锋笑着解释。 “高!阿锋,就你最聪明,给了他一些心,却保持身体的距离,心灵也就更紧实了。” 林信倒是由衷地佩服云锋对沙南通的做法和态度。 “我哪来的这么高深啊,不过就是心里怎么觉得就怎么去做了。你知道,我是最傻不过的一个人,最害怕动脑筋了。” 云锋坦诚地笑着说。她所说,也的确是她平日里做的。对于沙南通,她的确没动过一次脑筋要怎么对付他,都不过是凭心而动了吧。 “是啊。这样好。” 林信认同得很,却又微叹了一口气感慨了一句: “其实结婚,不过就是一个想结婚的人遇到了另一个也想结婚的人,俩人相互不讨厌,便在一起结婚了。” 云锋看见林信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竟然隐含着淡淡的伤感,脸上也是深思的神色。她不知道林信何以出此言,也理解不了林信说的这句话。 在她心里,结婚怎么能是因为两人都想结婚,互不讨厌就结婚呢? 结婚难道不是相爱到自然的瓜熟蒂落吗? 她最讨厌说什么婚姻是责任,更是讨厌为了责任而结婚了。 她想的是,即使结婚了,不爱了,那也是不能继续一起的,否则便是对情感,对自己和对方,都是不负责任的。 她的这种情感自由主义,却有些像西方人,不知是从哪里受来的影响,又或者,是因为她并没有受到太多生活里的点染而自发生成的人之天性吧。 云锋却不知道,林信和妹妹从小便开始帮助父母亲操持家事,对生活早早地就有了许多现实的体验,也对现实中的成年男女该有的样子,人生阶段该做的事,都已然在心。她对于婚姻的看法,的确也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的一种情况。 只是这种现实,对于对生活晚熟得很的云锋来说,却是足足过了十多年后才能明白。 有些人,天热就比别人成熟得早,比如林信。这也是为何她温柔贤良,心里对情感却安之若素,并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跃跃欲试感情的诱人之酒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命的悲欢,总是存在的 云锋回到家的一周里,最重要的事便是去奶奶家。 奶奶已经比从前老了许多,但身子骨还算硬朗。 农村的老人都是早起就开始忙碌到天黑,但因为吃的是健康的,睡眠也是规律的,每天又在忙碌中保证了足够的运动量,因此生活质量并不比城里人差。 大姑姑云玲已经有两个子女,女儿上了高中,儿子上着初中。叔叔云刚则是两个女儿,都长得漂亮,一个上着高中,一个初中,叔叔云金则是一儿一女,女儿考上职业高中,儿子则上着初中。 他们这一群孩子,都是九零初的一拨儿,年龄相差不大。 小姑姑云秀则被家里人催促要考虑婚嫁之事,着急地托人给她各处做介绍。 云一跟着二哥云刚一起,伺弄着家里的那几亩田地。 云家村里开始有好些人都陆陆续续地搬出到城郊盖了楼房,或是干脆就咬牙省着在城里买了房。他们一边打理着地里的庄稼,一边做一些经商的小活,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云锋记得九十年代时,姑姑和村里的姑娘们去深圳打工,那些姑娘们回来个个都是穿金戴银,金耳环、金项链,花衬衫、喇叭裤,后来又时兴弹力紧腿牛仔裤。不过因为奶奶不喜欢耳环,因此云秀也就戴个银坠子,并没有穿耳洞。 而今到了2001年,那些当年南下打工的姑娘们很多都结婚生子了。一般都是有一个姑娘嫁到一个地方后,便都会把自己娘家村里未出嫁介绍给夫家村镇的待婚小伙,于是,待嫁的姑娘们便一窝儿一窝儿地挪到了那些已嫁姑娘的夫家的村镇里。 村里嫁出去的姑娘也曾给云秀做介绍,要给她介绍到她们夫家的村镇里,云秀却因为惦记着家里的老母亲老父亲,怎么也不肯远嫁。仍是每年都去深圳进厂打工。 云金和云刚则一边和自己的媳妇摆弄着庄稼,一边在闲时去给人家做一些泥水工,收入也算可以。只是,云家人性子都太实诚了,家风持正,不善于经商,除了菜园里的菜吃不了了,才会挑去集市里卖一卖。再便是家里的花生油、大米、豆子,多了的便也拿去卖,若说是要让他们专门去做一些商贩的活,他们是不喜欢,也是不擅长的。 他们始终是坚守云家村的中坚力量。 云锋回到奶奶家,她奶奶照例不让她干活,说怕把她那鲜亮的衣服弄脏了。田里的活她也跟着去,做一会便说是腰酸背痛,于是又回了去做一些生火做饭的事。 晚上和奶奶一起睡,听着旁边奶奶均匀的呼吸声,她心里踏实,但又担心,担心哪一天就会失去了奶奶,她便辗转难眠。 第二天,她便粘着奶奶粘得更紧了。奶奶在井旁洗衣服,她便要去帮手,奶奶又说她是洗不干净的,不让她洗。她便在旁边吊水上来,满满一桶的清冽的井水,清得看不见倒影。她拿起勺子便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痛快。奶奶在旁边说: “哎呀你这孩子,凉水也喝。” “奶奶,凉水才好喝呢,甜得很。” 是的,这井水,哺育了云家一家人。也是云锋从小到大最惦记的。自从她九岁那年随着父母亲搬离了老家,便是喝自来水,根本比不上这井水的甘甜清冽。 老井没什么变化,井栏边上仍是一直绿幽幽的青苔,也仍是四季轮回地长着几根长尾草,经久不衰地立于青苔之中。那些婴儿啼哭、生离死别的陈年旧事,埋在老人的心里,也埋在这青苔的长青与青草的轮回中,于云锋,却是毫不知情的。 说起来,这却是缘于她的父亲。 父亲也许是最为绝情的,连云锋的生身母亲明清的一张照片都没给云锋留下来,除了奶奶偶尔说起说她身上的衣服是当年明清留下来的新的布料给做的,其他的一切,都没有。但云锋却并没想什么,她的心里,已然体会不到明清的存在了。 “卖凉粉咧!卖凉粉咧!” 正在井栏边上忙活的祖孙俩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每年的夏天,都会有人挑着一担凉粉来卖,奶奶从小到大,只要云锋在,都会带着她去买上几碗,回来和大家一起吃。现在也不例外,奶奶习惯性地放下手里的活,擦干手去卖凉粉的担子那,云锋跟在奶奶后边,看着软韧弹跳的墨色凉粉进了自家碗里,云锋心里那个高兴,是无法形容的。小时候,奶奶总是买好了后把大块的凉粉在碗里用勺子打碎,放上两勺白糖,和着刚吊上来的井水,搅拌好给她。 村里平时还会有卖米粉、麦芽糖、冰棍的。只是这些到了这时候都少之又少了,唯独这凉粉,夏天里干农活的家里、放假在家的小孩儿们,都会买上一两碗。 “奶奶,给叔叔们留上几碗吧。” 云锋搅拌着一碗,剩下的都让奶奶放了起来。叔叔们正在田里干活,中午回家吃饭,刚好能好好地喝上一碗,也凉快些。 云锋的堂妹堂弟们都无一例外地跟着去田里干活了,小小年纪,都已经家里家外的活儿,干得有模有样,云锋是丝毫不能比的。这也是因着她身子骨的确是弱,十足的手无缚鸡之力,搓洗衣服手腕都是软的,家里人知道她身子弱,都不让干活,也就一直弱着,以为这先天性的,不去强求她。 所以其实当年云锋去李云峰家里干活,也不过就是干些拔草、小锄头松土的轻松活儿,粗重一点的活,她都是干不了的。便是拔草,若非李云峰在旁边的缘故,她也是干不了多会便会腰酸背疼的。 因此,村里人都羡慕云锋,说她摊上了这么一位好父亲,从小就不是干农活的命。但云锋却都是这么一听,不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其实从没想过要依靠父亲来做什么,将来的路,还是要靠自己走的。 也正是因了这想法,她方会随着自己的性子,一路高飞远走,不管不顾。 “你隔壁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 祖孙俩吃着凉粉,奶奶聊了起来。 “啊?什么时候的事?” 云锋手一颤。隔壁的爷爷奶奶云锋记得清楚,俩老人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每月给点粮食,小儿子不但不给,儿媳妇还常常没事找事地站在屋檐底下破口大骂,老俩口听不了这话,都关门闭户地由着她骂,日子过得清苦不说,还倍受这儿子儿媳妇的言语折磨。 “隔壁爷爷去山上打柴,被蛇咬了,回来没几天就走了。隔壁奶奶当时哭得死去活来,我当时就觉得她也是不久了。” 奶奶也是个老人家,说起这些事来倒是比年轻人语气淡定。 “哦……” 云锋应着,又是被蛇咬。她心里难过。 “隔壁爷爷走后,我去看过一次隔壁奶奶,她端着一碗农药就要喝,我给劝说住了。没想到她那儿媳还是不依不饶,每天的骂她,她气不过,还是给喝了。” 奶奶碗里的凉粉吃完了,她放下勺子,准备拿着孙女的碗一块进厨房。 云锋坐在那里,呆呆的,她没想到,都这个年代了,还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心里如同一阵酸凉的风穿过,隔壁奶奶端起农药的样子,竟然好似在眼前。她心里欲哭无泪。生命的悲欢,总是存在的。 她又不由得想起了李云峰,这个因为生命的悲欢而让她靠近,又因了这生命的悲欢而相离的人。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遇见 想起李云峰,不日里云锋回到自己家中,却又是不得不见找上门来的李云河。 “姐,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坐在客厅里和君生一起说话的李云河看见云锋从奶奶家回了来,便高兴地欢呼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云锋纳闷他时间怎么算得这么准。 “嘿嘿,我能掐会算,就知道你今天从奶奶家回来。” 李云河嘻嘻笑着。 云锋斜了一眼在一旁光顾着玩的君生,便知道准是这家伙出卖了自己。 “姐,我们今儿和君生一起去学校玩吧?” 云河倒是清楚她的心思,回来一趟,能去母校看看,的确是一件神清气爽的事。 “我们三人一起骑车去。” 君生笑着高兴得很。 这家伙,也不知道收受了多少好处,简直是俯首称臣了。 “好吧。我和爸妈打声招呼就出去。” 云锋说着便进了房间。 这三人骑着自行车,说说笑笑,半小时便到了学校。 李云河自然是要追索他春节期间和云锋的约定。 ”云河,这事等你上了学再说,好吗?“ 李云河还真的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考了一个当地的第二,去中山医科应该是没问题的。 云锋想着让他上大学,去遇见更好的女孩子,他的心思自然就淡了下来。她实在是不懂得处理分歧,总是担心伤害了他人。 “姐,我考上后能去看你么?” 李云河竟然没有追着再要她做出什么承诺,而只是想着是否能见面的事。 “能啊,那真是太欢迎了啊,未来的大医生。” 云锋一听,心里轻松了不少,只要能从缓,那么慢慢地自然就能够转过来。 “好,能去看你我就高兴了。” 李云河心里却是在打算,只要常常去看她,有了呆在一起的机会,总是能感动她的。这半年来,他心性竟也成熟了不少,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心态上定了许多。 没想到,令云锋一直担心的头疼问题,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滑溜了过去,云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姐,去我家坐坐吧,奶奶和妹妹都很想你,哥嫂整日里忙,但他们也很希望你能去看看的。” 李云河诚恳地邀请着。 “这,这,嗯,什么时候?“ 云锋心里打鼓。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李云锋和李兰儿呢。她一方面想去看看,一方面又怕见到他们,心里矛盾得很。 ”就这两天,今天也行,就是过去看看,你和君生就回来。“ 李云河并不是在强求,而是在恳求。 ”是啊,姐,云河哥哥说云峰哥哥可厉害了,成了地方名人了。“ 君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显然,他和李云河是事先就说好了的。 “嗯,还真是,我哥他把村里做成了科技兴农的模范村,这乡镇里各个村都跟着学经验呢,他马上要升为县里的技术指导员了呢。” 李云河说起他哥来也是一脸骄傲。 “不错。让他继续加油。” 云锋也由衷地替李云峰高兴。 “姐,那你去我家呗?” 李云河央求着。 “这天这么热,好不容易来学校了,就好好逛逛,晚点去小学那看看芙蓉花去。” 云锋倒是惦记着小学校道上那两排芙蓉树。她少年时的开心与悲伤,如今都变作了美好,一如那开在校道边上的两片云霞,在回忆里,散发着清香。 “嗯哪。那我们今天便好好逛逛。” 虽然云锋并不答应去他家里坐坐,但李云河想,到了那总是有办法的。 云锋没想到的是,竟然还真的碰上了李云峰和李兰儿夫妇。 云锋本来和云河、君生三人直奔小学校道上去的,却不想在经过那片地里的时候,远远地,听见李兰儿的声音: “哟,那不是云锋和云河么?云锋——” 她这大嗓门,隔着百米呢,还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云锋不得不停了下来。 “君生都这么高了呢,一个帅小伙呀。” 说话间,李兰儿已经跑到了云锋他们三人面前。 “嫂子,我们先去校道上玩一会再回家去。” 李云河笑着说。这只要见着了嫂子,云锋便必然得去家里的。他心里胜券在握。 “等会去校道,先回家,这会就回去。走!” 李兰儿不由分说地拉着云锋的手就扶过了她的自行车。 云锋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由着李兰儿,跟在旁边。 一路上,李兰儿便把家里的好些事情都说了给云锋听,李家奶奶的身体健康、云河高考出的成绩、云琴上高中的学习状况,也说了李云峰平日里的忙活。 云锋只是听着,嗯嗯啊啊地应着,脸上带着她久以习惯的笑意。 她不敢问李云峰在不在家,只是在心里祈祷别遇上他就好。 并不是她放不下,而是,实在是,他伤她太深了。 又到了熟悉的李家门口,那口摇井旁,还是放着那张她曾经坐过的竹椅子,只是椅子原来是泛着青绿,而今却是完全地变成了土黄色。 她听见了李家奶奶和云琴的说话声,正不知怎么判断李云峰在还是不在呢,君生便跑了进去,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屋子里变化挺大的,家具都比从前的新而齐整,从前的木质长沙发换成了皮质沙发,电视也换成了更大尺寸的,旁边还摆放着录音机。 李家奶奶和云琴坐在长沙发上,李云峰正坐在茶几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看报纸。 听见君生招呼老人和云琴的声音,李云峰的报纸从眼前挪了开来,却看见了紧随其后的云锋。俩人眼对眼地望了一眼,云锋赶紧挪开了眼神,转头和李奶奶、云琴寒暄起来。 “你还好吧。” 云锋刚好坐在和李云峰隔着一个茶几的单人沙发上,听得他的问话。 曾经的恋人都是这么问话的么?云锋心里想着那些故事里的桥段,心里哭笑不是。 “嗯,还好。“ 云锋微微低了头,并不敢看她。她是有些怕他了。他浑身散发着一个成熟男子的气息,三七分的黑发,宽阔的额头,肤色如刚收割上来的稻谷般金黄。 他还是沉静得很,但已自然地显出一些严峻的样子。一年没见,他在这田地里风里来雨里去,磨砺成了一个有棱有角的实干的干部形象了。 “那你和大家在这玩吧,我有事,这会得出去一会。” 说完,他便放下手中的报纸,起身和君生问候了几句话,便出了门。 云锋看着他的背影,除了在心里默默地骂他绝情,也是毫无办法。 李云峰往村长家走去,他的确是有事,但其实并不是这会,而是半小时后。他没想到云锋能来,猛一见到她,心里深藏的某一个地方便如同撞开的阀门,冲撞得心口一阵一阵地钝痛。他既想坐那呆在她身旁,又不知该说什么,想着快些避开。 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村边的稻草堆旁的石块上,望着村外一片骄阳下的土地。他忽然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无论对错,开弓已无回头箭,他只能往前走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这会是真的,要去村长家谈事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亲的责任,不同父母不同态度 从李云峰家回来后,云锋便给沙南通去了一通电话,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叮嘱他也要给他爸妈去个电话问问,沙南通却告诉她父母亲来学校看他了。 “那你父母看见你那双份的洗漱用具,还有我的卧室,会怎么想啊?” 云锋担心地问。 “嗯,你还真说对了,他们看见后想了很多。” 沙南通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都说什么了?” 云锋有些紧张。 “哈哈哈……他们说,要等你回来,见见你。” 沙南通觉出云锋的紧张来,忍不住在那边放声笑里起来。 “啊?我……我……我害怕。” 云锋支吾了半天蹦出了她心里头的那三个字。 “傻瓜,害怕就更要验证一番,这样自然就不害怕了。” 沙南通用他那科学式安慰法来给她鼓劲。 “哦……可我还是害怕。” 云锋心里的确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 “没事的,爸妈和你一样,和善得很,你见了就知道。再说,不有我呢吗,我会一直在你旁边,直到你不害怕为止。” 沙南通向她保证道。 “嗯,那好吧。” 云锋心里稍微的和缓些,但仍是有些担心,可也是担心不了的,就得见了才知道了,幸好他能在。 但沙南通并不知道,云锋在家里,却被父亲明令禁止了谈恋爱。 “你这放假后一周才回来,可是去哪里了?” 知女莫若父,父亲看女儿放假后也不给电话回家,便猜是谈男朋友去了。 “没去哪里,和同学去玩了。” 云锋搪塞着。她可不敢告诉父亲自己谈恋爱了,那简直无异于自讨苦吃。 “和男朋友一起玩了吧?” 父亲不客气地大声质问。 云锋没否认也没肯定。 ”我告诉你,就算你们学校所有人都谈恋爱,你也是不许!“ 父亲很是震怒,接着说: ”我还不了解你吗?一谈必定是陷入进去不可自拔,被人骗了都不知道。“ 云锋张了张口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终究还是没辩解。她觉得,父亲的观念并不能一时半刻地改过来,自己还是不要强逆的好,大不了就等毕业后再告诉他吧。 云锋其实也并不害怕父亲的责备,她理解父亲是在为她着想。 但因为她对父亲观念的屈从,而不再和家里任何人提起她懂得恋爱事件,也就没有成熟的人的指教和帮助,一旦出现问题,闷在心里,便容易有一些冲动的决定而导致更大的情感阻碍也就在所难免了。 因了父亲的责备,云锋闷在家里,本想着还是乖乖地别总出去,这样能让父母放心些,却接到林仁粒的电话,邀她出去一起见面。 说起林仁粒这位初一的同桌,他们高中也一直同班,但高中毕业后便没见过,据说她去了云锋当年报考想去但因为数学分太低没去成的华南师大中文系,是位名副其实的才女。估计她还是那么尖尖的下巴瘦瘦的身子骨吧。云锋脑海中不由得飘起她那瘦削如叶片的身材,不过那是一片夏天里的绿叶,瘦却不弱,骨架硬朗,含着蓬勃的生命力。 “哎呀,可算见到你了。” 远远的,云锋便听见了林仁粒的呼喊。 林仁粒原本坐在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看见云锋来了,便站了起来,手里扬起一条手帕大小的丝巾,白底浅蓝印花,欢乐地飘在风中,仿佛也在帮着呼唤云锋这位老同学。 “林仁粒,好想见你啊,怎么你就出现了呢。” 云锋见到老同学,心里无比亲热。 “哈哈哈,怎么,没想到吧。” “以为你高飞了便不理会我了呢。” “说什么呢,到底谁高飞了不理谁呢?真是的!” …… 两个女生抱在一团嬉笑打趣,也不管十字路口上来往的行人纷纷瞩目。 “后天你再来好吗?我约了一个人。” 林仁粒神秘而略带羞涩地说。 “谁啊?” 云锋好奇地问。她还以为自己的老同桌从乡镇老家来到县城就是只想见自己呢,却不想也还有其他的人呢。 “我们从前的初中同学,高中不同班了,你也认识的,呃,就是初中一直坐在前排第一张桌子的李木子。” 林仁粒本来想保密的,却仍是没忍住,把想要见的人憋了出来。 “哦,那好呀,我也很久没见他了,能见一见那真是很好呢。” 云锋一听也是自己初中还算熟络的一个男生,便也来了劲。她根本没想到其中还有什么玄机,她那感情的粗线条若不是被沙南通唤醒,恐怕到现在还是沉睡于梦寐的黑暗中呢。此时对林仁粒邀请李木子一起相聚的意义自然是不深想,也是想不到的,只单纯地当成一次老同学见面罢了。 一日后,林仁粒将李木子和云锋都聚在了一起,三人谈过去说将来,谈得好不热闹,临走,林仁粒和李木子一起送云锋,说她回去后,他俩还要一起再逛逛。就这样,云锋还没品出什么味来,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这场相聚里是充当了电灯泡还是粘合剂。 直到云锋临回学校时才知道,原来林仁粒喜欢李木子足足喜欢了五年,当然,这也是林仁粒亲口告诉了云锋后,她才知道的。 事实上,云锋的小学、初中、高中的班级里藏着很多同学之间彼此倾慕的情思,你来我往的,偏偏就云锋这个书呆子不知道,包括一些男生的情思给到她的,她也是毫无知觉的。 幸好,有了沙南通,否则,她的大学生活,恐怕也是让所有对她寄情的男生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她,也是正儿八经地过着她的埋头苦干的青春了。 云锋的父亲自从在女儿回家那天对她大嚷了一通后,便没再提关于恋爱的事了。 云锋和他说要回学校去做家教兼职赚钱,他也是相信的。的确,这大一的第二学期以来,女儿便没怎么朝他要过伙食费了,他心里其实也是为女儿而骄傲,只是,他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不善于表达情感,只是一味地隐藏于心罢了。 对于云锋恋爱的苛责,他也其实就是担心,想给她提个醒。 她那么有主意的人,怎么可能会完全听自己的呢?不过,自己提醒后,她应该也会有所注意的。那便够了,他并不想也没办法完全掌控女儿的心里和生活。 不是吗?他只是在以他的方式尽着一个父亲的责任。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开明与投缘 云锋回到海城的那日上午,沙南通早早就等在了火车站的出站口。 俩人仅仅一周没见,却已甚是想念。 再度拉着对方的手,这对青春的人儿,心里都是异常的不可言说的激动与喜悦。 快到小区,云锋才想起此前沙南通电话里说的他的父母要见她的事。 “你爸爸妈妈是不是在我们的屋子里呢?” 云锋心里又咚咚咚地加快了节奏。 “嗯呢,他们是一定要见见你才会走的。” 沙南通笑着说。 “哦……那……” 云锋咬住嘴唇,说不出话来。 “放心,我和他们都说过一遍了,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沙南通爱抚地搂住了云锋的肩。 云锋便不再说话,只是心里紧张地跟着沙南通。她想,大不了自己便不说话,只是笑着听长辈们说话便好。 想着的时候,俩人已经进了家门。 ”爸,妈,云锋回来了。“ 沙南通一边将云锋的行李箱支在客厅的墙角里,一边拉着她到父母亲的面前。 ”叔叔阿姨好。“ 云锋赶紧笑着打招呼。 沙南通的父母亲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便都站了起来。 ”云锋啊,通儿在我们面前一直说起你呢,说你对他特别好。” 沙南通的母亲一看就是一位贤惠通达的知性女性,说话的时候笑容可亲。 “我们特地来看看你们,对你也要感谢。” 云锋听沙南通说过他父亲是一位高工,现在看来的确是十足的知识分子样貌,极富修养,也是谦逊和蔼。 “谢谢叔叔阿姨。” 云锋果然一见面,便心里放下了一大半,两位老人和蔼可亲的笑容和问话的确消除了她内心里的许多恐惧。 “云锋,一晚上的火车,累了吧?来,坐这,歇会。” 沙南通的母亲拉着云锋的手便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云锋平日里对自己父母的惧怕皆是因为父母亲不了解自己,对自己缺乏宽松愉悦的肢体语言来传递情感。却没想到沙南通的父母亲却这般懂得情感表达,这一拉手,便把云锋整个儿地熟络了过去。 “叔叔,阿姨,你们有没有去附近逛逛?要不,这两天我带你们去转转。” 云锋开始自如起来。 “好啊,我们前几天和通儿一起去了趟海边,确实美。通儿,云锋回来了我们再找个海岛一起去呆两天吧?” 沙南通母亲看来是个爱玩的人,也对云锋很有眼缘,握着云锋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赞不绝口,说是一双福气之手。 “好!那我来安排。” 沙南通一听母亲这样说,便知道云锋是过了父母的法眼了。他知道,如果俩老不满意云锋,肯定不会多呆,这都愿意出去一起玩,便是家庭旅游,自然是告诉他云锋是一家人了。 早在春节期间,父母问起自己上大学有没喜欢的女孩子,他便把云锋说了出来。他自小就都是按照自己的思维主见来做事,事事都证明他不会偏离正确的轨道的,因此父母也是对他自己的选择判断信任有加。 当时听他说了云锋的各种好,又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帮他辅导英语,又是校报记者,参加校级演讲大赛拿奖,还积极参与组织公益活动,便都合不拢嘴,夸自己儿子有眼光,说要找机会来好好会会这个女孩子。 而今父母亲自来了,沙南通更是把个云锋夸得只有天上有的那么好,尤其说到云锋为自己的前途考虑,劝说自己全力以赴申请学校与美国大学的交换生项目,老俩口更是对云锋的思想和远见刮目相看,也倍觉感激。 不过,沙南通也给父母亲说了云锋从小生长在家教严格的传统家庭里,加之父亲又是老师,约束许多,因此云锋心里恐怕会比一般的女孩子要拘谨些,嘱咐父母要对她宽厚温情些,多些笑容和亲昵,以弥补她的不足,也是对她的帮助。 老俩口一听云锋出身于教师之家,且家教严格传统,更是欢喜,说什么也要等了云锋回来见了面再回去。 这也是为何云锋一进门便受到俩老的热情相待,和沙南通此前做的铺垫不无关系的。如今一见,直觉这女孩儿性子温和单纯,再一细聊,发现还蛮有思想的,便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云锋也是和沙南通父母投缘,一天下来便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老头子,你说我们儿子找的这个女朋友怎么样?” 入夜,躺在宾馆的房间里的沙南通母亲满脸喜悦地笑着问旁边的老伴。 “嗯,不错,这女孩子率性单纯,咱儿子能放心。” 沙南通父亲也是欣慰。 ”是啊,我和她还挺投缘的,就这么一见,就喜欢上了。最重要的是识大体,热恋期间,还能鼓励咱儿子出去留学,还真是了不起,要是我,还真不一定能做到呢。“ ”呵呵,你估计是做不到的,非粘着我不可。“ 沙南通的父母亲是高中同学,感情很好。 老俩口还在上高一时便彼此喜欢上了,常常一起写作业、读书,互相促进,高考后双双考上了自己理想的院校。他父亲去了铁道学院,母亲去了医科大学,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 这也是为何俩老对自己儿子的情感问题向来持开明的态度,从不过多干涉,只是教导儿子选择自己喜欢的好姑娘,但不要轻易伤害了人家,要懂得情感与婚姻的责任。 也因此,沙南通在对待云锋的情感上,温暖热烈却又不轻率,和其他的同龄男生比,情商成熟很多。 不过老俩口年轻时工作忙,结婚后一直没要孩子,快四十了才生的儿子,自然是对儿子百般依从,期望极大。也幸得沙南通被熏陶得好,并未被宠坏,反而受父母影响,热爱钻研,追求上进。眼下看来,他们这儿子,对自己的感情也是很懂得选择。 沙南通的父亲侧身刮了老伴的鼻子,接着说: ”咱儿子如果能出去,不是留学,是交换生,和留学还是有区别的。“ ”知道知道,就你懂,儿子出去做交换生,如果适应的话,可以转为留学的嘛。“ “那倒是。” 入夜,老俩口在设想着儿子美好的未来中睡去。沙南通和云锋则在幸福地互诉衷肠。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寂静里的点滴回味 沙南通的父母又呆了五天才回去。 云锋心里舒了口气。虽然她和他们都很投缘,这几天里接触起来就跟自家人一样,但到底还是要注意礼貌修养的。不过听闻上学期开学后不久沙南通就认识了自己,并对她生出许多好感,她还是倍感吃惊的。 “你让我给你辅导英语,不会也是有目的的吧?” 云锋追求的是一种纯粹的情感,她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事情,不过就算现在知道沙南通那会对自己已然是目的性极强,现在的她已陷入进去,不会再有什么反感,反而是想到对方那么早就注意到自己而多出一些心里的喜欢了。 “那倒不是,我当时确实是听了你的中英文演讲,觉着你的英语应该好,我又面临考试,很需要帮助,就问你了,当时还真怕你不答应呢。嘿嘿。” 沙南通脑子里浮现出当时她教他学习英语的情景,心里也觉得美好。 ”那这么说我那天中午在阶梯教室赶稿睡着了,醒来时发现一张写着说要让我注意健康,想睡就要寝室睡的字条也是你写的喽?“ 云锋忽然想起那张令自己很是感动却一直不知该谢谁的无名小纸条。 ”嗯,是呀。“ 沙南通和她背靠背地窝在沙发,翻着书回答。他当时估计也没想到,自己能和她今天这样子这么亲昵地挨得那么近地在一起吧。 云锋感激地扭头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他打动她的,始终都是这些暖暖的关心。 在她这个年龄的女生,很多都喜欢那些桀骜不驯,个性突出的男孩子,她一度也以为自己也是喜欢那样的,却没想到,到底还是像沙南通这样温润的男生更得她的心。 还记得当时校报的晓风清荷开始选拔情诗王子,结果那位情诗王子不知从哪里要来了云锋的qq号,一来二去地就聊上去了,他说话的感觉就是很飞扬,个性得很,有些桀骜不驯的味道。 当时沙南通还在忙着他的转系,云锋也并不肯定他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当着一般同学去处。 却不想情诗王子和她网上聊天的话语却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便答应了他想和她见面的请求。 两人约到了公园的草坪里,傍晚时分,云锋终于见到了这位情诗王子,王子也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才女小荷。 没想到的是,云锋在网上时还对这位王子有些好奇,一见面却陡然生出“不过如此”的心念来。情诗王子毕竟也是搞文学的,个性敏感,从她一见到他那一刹那时眼睛灰暗的一瞬间便知道了自己和她的命运。 “你的文才真好,我们可以是朋友,不过,你想要的生活估计和我想要的不一样。” 云锋记得当时自己就那么单刀直入地说。诗人想要的自然是诗人般的风花雪月、浪迹天涯的生活,这是他们在网上聊天时情诗王子便一直提到的饿。 她的心里,当时还惦记着要快快回去给沙南通上英文课呢。那种要给沙南通上英文课的惦念感,在当时,好像竟然比平时来得更期待。原来,她竟然是在那会就开始想见沙南通,想和他呆一起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也记得当时十分钟不到,她便从公园跑了回来,看见沙南通正坐在图书馆里等自己,她忽然心里觉得很踏实,很心安,也很有些激动,竟然是热泪盈眶。不过她没告诉他自己的感觉,只是好笑地把自己去公园见面的情形和沙南通描述了一遍,沙南通当时竟然没有丝毫吃醋的样子,反而欣喜地笑着对自己说: “难得你还这么惦记着给我上英文课。” 要死,难道那时候他便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么?他竟然知道她也惦念他的心思比她自己知道得还要早。 不过,和情诗王子的聊天沙南通是知道的,他并未放在心上,连问也不曾问过,仿佛他根本不记得云锋和他提过这么个人,现在想来,他当时对她便是胜券在握了吗?还是说他根本就知道网上聊天的感觉都是虚幻的,根本比不上这现实的日常里日复一日的见面交往? 云锋后来和情诗王子约见面的事倒是没有提起和沙南通说,因此他听了云锋讲了一遍事情后便在最后补充强调了一句: “以后别单独出去见男生了,要去也要提前和我说,我陪你去。”他望了他一眼后很认真也很暖洋洋地说:“别让我担心你。” 云锋记得当时竟然就点头答应了,丝毫没有因为他的霸道要求而觉得不适,反而心里涌起一些甜丝丝的如偷喝了蜂蜜一样的奇妙感。 云锋回忆着她和沙南通认识中的点点滴滴,心里甜得很。 她忍不住转过身来,环住正在背英语的沙南通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感受着这寂静的光阴里他们能一起的幸运和幸福。 的确,她想起他们的过往,并不需要遭受思而不得的痛苦,也没有痛彻心扉的折磨,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和他一起地,静静地在一起。 只是,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隐隐的担忧的愁苦,仿佛未来里他们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两岸相离。她赶紧定了定心,不让自己沉浸在这未来不可知的悲伤里。过好眼下的一分一秒,方是该做的。 云锋的这些情绪,沙南通是不知的,他习惯了一旦要做什么事,便是一心一意地专注。他为了他们两人的幸福在努力,的确是最值得投入的事情。 两人在这假期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云锋的家教课在假期里几乎隔天就要去一次。在不去的这天里,她都是一边自己读书,一边陪着沙南通学英语,再便是和着他一起买菜、做饭,散步。 暑假即将要过去的当儿,却收到李云河的来信,说他要来找她后再去学校报到。云锋没想到他还真是这么执着,心里为难起来,便告诉沙南通自己的一个发小的弟弟要来学校玩,想着给安排到招待所里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幻想与现实 “为什么要去招待所呢?就让他住家里就好。” 沙南通并未想太多,只觉得是云锋发小的亲弟弟,又千里迢迢的来了,自然是要当自己家人招呼好的。 “呃,那他来了住哪?” 云锋苦恼地眉头微蹙。她还担心这来了,怎么和云河说呢。 “住我那屋子就行了啊。” 沙南通好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呢?” 云锋想他不会去回寝室睡吧?那似乎也不合适啊。 “呵呵,和你一起住。” 沙南通坏坏地朝云锋一抿嘴。 “什么?” 云锋吓一大跳。 “怎么,怎么住啊?” 她接着低下头补了一句。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我又不会吃了你。” 沙南通把云锋搂在怀里,手揉搓着她的头发。看她紧张的样子,他便忍不住笑话他。 恐怕,真没有人能相信,这两个孤单寡女,青春正盛,却仍是分房睡吧。 有时候沙南通也在想,他们这样,会不会是浪费了美好时光呢? 但不知怎么的,抱着她的时候,心里一阵激动,但总是最后舍不得。 是的,是一种舍不得。他和她都不想就这么快地步入那些同学恋爱的样子,才交往一个月不到,便是全身上下熟悉了个透,像个老夫老妻一样。 他想和着他的她,一起慢慢地,品尝着俩人在一起的时光里的情感。 不是吗?她必定是他的,他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这种欲罢还休的感觉,十指相握的心心相印,日常里含情相望的眼神,和如此刻搂着她的幸福感,比起两人睡一起的一瞬间的畅快感可要来得更令他们回味无穷。 叔本华就说过,人生不是追求不到的痛苦中,便是得到后的无聊。他和她此刻正在得到彼此心灵的幸福中,并不想那么快地步入到得到后的无聊中。 “他来了住我的卧室,我睡沙发就行。” 沙南通笑着补充。 “那怎么行,他一来好几天呢,你都天天睡沙发,那多累啊。” 云锋心里不忍。 “舍不得么?那便你来和我一起睡沙发吧。” 沙南通嬉笑着说。 “又来了,那你睡吧,我晚上来给你端茶倒水当补偿。” 云锋终于想到了这样的法子来让自己心安一些。 “哈哈,好,那我今晚就睡沙发吧,你来给我端茶倒水。” 沙南通笑话她。 “想得美,哼,那你非要自讨苦吃,我可不管。” 云锋一扭头想起身去做饭了。 “还真是。我天天都过在想得美的生活里。” 沙南通却一把拉住她,让她再度跌落在怀里。 “饿。” 云锋扬起脸,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如同一只楚楚的小猫。 “我去做饭。” 沙南通心里一软,便拉了她起来一起进厨房。 “你刚不是说你做饭吗?怎么又是要我也进来。” 厨房里传来俩人嬉笑的声音。生活的点滴,都在他们的演绎里美好得没有边际,如同他们一起去看过的大海,纯净舒适地浸泡着他们的这二人世界。 但李云河的到来,却令云锋有了一些尴尬。 “姐,海城的火车站虽然小,不过一路过来却是漂亮呢。“ 刚从火车下来的李云河在出站口便看见了等候着的云锋,他兴高采烈地验票跑了出来。 李云河是长高长大了许多,高高瘦瘦的,意气风发,大踏步地走起来,额头上落下来的三七分长发一飘一飘的,这形象,走在大学校园里,该不知会迷倒多少女生呢。 ”海城就是个三线城市,不过有海,倒是漂亮。“ 云锋笑着带着云河往车站走,她特意在来的时候记住了车的方向,防止自己稀里糊涂地带反了方向。 ”海?啊,我还没见过呢,那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好不?“ 李云河和所有没见过大海的人的反应是一样的。 ”好啊,你来了,当然要带你去海边看看了。“ 云锋抿嘴一笑回道。 ”嗯嗯,那我可有福了,以后我要常常来,假期还要和姐姐一起。“ 李云河称呼习惯了姐,一直没改口,张学良不就管他的夫人叫大姐么。李云河因此也没想过要改这称号。 ”哦,你有时间有心情来,当然好呀。“ 云锋心里想,来了这次也不知你还有没心情再来了。 ”好,一言为定。“ 李云河能在异乡见到云锋,并和她一起,好像这城市人流里就自己和她,这样的感觉,令他兴奋异常。 ”呃,云河,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云锋低头想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 ”姐,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李云河大大咧咧地一笑,满脸的阳光铺洒了开来。 ”呃,我们学校还没开学,你来就跟我们一起住。“ 云锋不知怎地心里竟然有些发虚,不知该如何解释。 ”好啊,和姐一起住那是再好不过了,我本来还打算住宾馆什么的呢。“ 李云河一听能和云锋住一起,自然高兴得蹦起来,但忽然发现了云锋刚刚用了个”我们“。 ”你说的‘我们’是?你的室友吗?“ 他好奇地问道。 ”呃,算是吧。“ 云锋欲言又止。她想说清楚,但开始担心本来开心的云河会因此而情绪不好。她不想伤害他,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心情。原本,她就不是一个懂得如何拒绝人的人。 ”算是?姐,他到底是谁啊?“ 李云河从云锋的状态里瞧出了些端倪,紧张而又更好奇。 ”不会是你的,呃,你的男朋友吧?“ 李云河故作轻松地问,他心里希望不是,但倘若是呢?他忽然有些害怕云锋的回答。 ”呃,是。“ 云锋在嘴里咬了咬舌头,低声但清晰地回答。 ”哦——“ 李云河长长地应了一声,脸上的阳光瞬时成了春天里的雨天,布满了伤心难过和愕然的凉意。 李云河来海城找云锋是和家里都知会了的。他早早地买好来海城的票,把大学入学的报名物品都放到了中山医科的新生宿舍里,便来了海城。 一路上,他想着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云锋,激动得一宿都没怎么睡,就在心里一个劲儿地盘算着怎么和云锋过几天快活的假期,想到自己和她一起的各种幻想出来的情景,脸上的笑就没停歇过。 如今,一记闷雷下来,他都有些晕得团团转,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李云河到了 ”云河,对不起,我早该和你说的,最初不说是以为你是玩笑话,担心影响你的高考,后来回家是希望你上大学后能遇到彼此喜欢的女孩子,自然就不会记得说过的话了……“ 云锋歉意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她没让沙南通和自己一起来接云河,便也是想着先和云河说,但倘若云河对自己是认真的,现在自己让他来了后和他说这些,是太残忍了。 可是,此时不伤他,将来只怕会更伤吧。 ”所以姐姐就现在告诉我,也不担心我会伤心难过了?“ 李云河是少有的性情中人,若是遇到旁人,只怕他早就扭头就走了,但这是云锋,他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云锋,如同家人,他怎么可能扭头就走让她担心难过呢? 但他的心里也是难过伤心的,他并不怪云锋这会才告诉他这些,相反,他很快转念一想,就觉出自己在云锋的心里还是很重要的,不管这种重要是因为他大哥李云峰,还是因为他本人与云锋这么多年的相识相交。 ”担心,正是因为担心,才一拖再拖,到这会才和你说,真的对不起。我是真心希望你能高兴,你能好的。“ 云锋由衷地说着。 ”我知道,姐,这么多年我还能不知道你呢。你别担心了,既然你有男朋友了,那我便多一个哥,如果将来你们幸福,我祝福你们,如果你将来有不开心的,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何时,你都在我心里的。“ 李云河也许是早就习惯了云锋这么多年心思都是放在大哥身上,自己只是暗暗地恋着他。如今自己总算也能明着告诉她自己的心思,终归比从前是好多了。既然她有男朋友了,那便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吧。 可是,他的心里如刀割般疼。原本是抱着莫大的希望的,却没想,仍是不能够。他第一次想逃,想回去了,但又好不容易看见云锋,终于能像个成年人般平等地和她在一起,他又心里眷恋着她的气息。况且,她既然说那是她的男朋友,那便更应该去见一见,无论是否有希望,知道总比不知道的好,也好替她把把关。 说起云锋,当初也是一直并没有答应他的,只是自己一味地要求她罢了。她这么好的人儿,在大学里,自然是少不了有人先下手为强的,难道自己还要怪罪于她内外兼修的好了么?怪只怪自己是晚了一步了。 李云河心里不断地开解着自己,让那颗疼痛的心能安定下来,毕竟,一会要见的是他,她的男朋友,自己决计是不能失了仪态的。 云锋看着公交车车窗外街道上高高耸立的椰子树,忽然觉得若是自己便是其中的一株便好了,再也不需要左右为难。 看见李云河,她便不能不想到李云峰,她便不能不对他这个阳光聪明的弟弟当成亲人般地好。可是,亲人里,也会有伤害么?该如何面对呢?这是她人生的第一次里关于情感的为难。 她又倏忽间有些模糊,也许沙南通是先喜欢了,再成为亲人,而李云峰李云河却是先成为了亲人,莫不是就喜欢上了吧?好复杂,她闭了闭眼,不想再死脑细胞去想这事了。 “姐,他叫什么名字?” 很快就平复了心情的李云河,开始了解他那位捷足先登的情敌。 “嗯,他叫沙南通。” 说起沙南通这三个字,云锋心里一阵温柔,不由自主地嘴角泛起笑容。 “一会你见了就叫哥吧,他也是你哥。” 云锋看着李云河,爱怜地说。她对李云河的确更多的是长姐对弟弟的怜爱,她忽然对自己投射在沙南通和李云河身上的情感看得很清楚。 “哦,好。” 李云河垂了垂眼帘应道。 “能让姐喜欢的,一定不是平常人,我还真是好奇了。” 李云河的脸上,终于像太阳撕开了一层乌云,开始显露些阳光出来了。 多得从火车站到学校的路,即使坐公交也要半个多小时,让这三个人都有时间来缓和平复自己的情绪。 沙南通此刻也在家里收拾着等待李云河的到来。 他一早就听云锋讲过李云峰的事,知道李云锋结婚,当时他心里很是舒了一口气,没想后来云锋寒假后回学校,说起李云河说的事,当时云锋是当小孩子的玩笑话讲与他听的,他也就当玩笑话听一听,笑一笑便过了,却没想这小子还当了真,寻了过来。 沙南通并不担心自己和云锋的情感因此而受到威胁,他知道云锋就是把李云河当弟弟看,因此他也是就把李云河当成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弟弟来了,并没有什么慌张。 但想想自己可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要不然,她这些遍布各处的桃花,只怕要将她劫走了,哪里还有着这样的福气呢。沙南通忍不住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里那极为细微的酸意也便在这发笑中散了去。 “姐,我提着,这样你好开门。” 沙南通在屋里便听见外面一个洪亮的男孩子声音。还叫姐,便是李云河和云锋无疑了。他走到门口开了门。 ”云河,这是你南通哥。南通,这是云河。“ 云锋刚要掏钥匙,便看见沙南通开了门站门口,便为他俩人相互介绍。 ”通哥好。“ 李云河一笑,礼貌地问候。 ”嗯,云河你好,快进来吧。“ 沙南通一看眼前的李云河,瘦瘦高高的,阳光俊朗,此前消散了的那丝酸意竟然在心里又游走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挺帅的。他忍不住在心里笑骂了一句,手却伸过去帮李云河提行李进来。 原本李云河在路上是平复好了心情,只等着碰面时都能自然相处,却不知怎么地脸上还是不自觉地升起了一种类似尴尬的沉默表情。 云锋敏感地感知到了云河的心理,心里责怪都是自己的错,没处理好,才给他惹来这麻烦。要怪便是怪自己,要处理也只能自己积极处理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爱与爱之间 一向开朗惯了的李云河默默地坐在沙发上,被沙南通端茶倒水地照顾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被沙南通散发出来的天然的安静和从容所震慑住了。 ”云河,你刚来,先喝点水歇会,我们就出去逛逛再一起尝尝海城的特色小吃吧?“ 云锋看了看难得安静的李云河,笑着提了提嗓子提议道: ”姐,不用太费心,我来就是来看看你的,不要弄得你们太辛苦的。“ 李云河原本是想谦让一番,让云锋别太操心也别太话费,不想话里却重点在想见她这件事说了出来。幸好云锋和沙南通早知他心意,也都没往心里去。 ”云河,你来了,听你姐的就可以了。“ 沙南通自然地看向李云河,安静地笑着说。 ”哦,那这么说哥平时都是听姐的了?“ 李云河似乎又恢复了他的一脸阳光,开始了他那插科打诨的性子。云锋看见李云河自如了不少,便也开心地笑着说: ”谁说得对便听谁的。“ ”那我也听姐的。“ 李云河嘻嘻地笑着。 ”走了,别贫了。你不饿我们可饿了,为了迎接你,我们可没好好吃早餐呢。“ 云锋笑着嚷嚷了起来。李云河的到来,到底还是令她高兴的,毕竟,这是家里人,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多一个过往熟悉的人,便多一份亲切感,她的心里,从来不嫌亲人多,只是爱人,却是没办法,只能容得下一个了。 “姐,我想先去看看你们的学校,还有平时你上课、吃饭的地方,可以吗?” 李云河的兴致一上来,言语里便开始热烈起来,他毕竟对这个城市还有着陌生的新鲜感,也想看看云锋平日里的生活,回去念想起来心里也能具体些。 “好,就依你。” 云锋见李云河越来越放开了,心里十足的高兴。 沙南通一如既往地安静地笑着,也安静地随从着。他除了和云锋单独在一起时话多些,平时便是这样的安静淡然。 一路上,他只是看着车辆往来,把云锋和李云河挡在里边,自己走在外侧。 云锋在向着李云河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这些平日里留满了自己足迹的地方,沙南通也是含笑听着,帮着递过去个纸巾擦他们要坐下来体验的桌椅。吃饭时他仍是让云锋和云河畅谈不已,自己安静地点菜、夹菜、买单,照顾着这姐弟俩。 李云河享受着因了云锋而得到的沙南通对自己的照顾,也看着沙南通对自己云锋姐的照顾,他心里默默地感动着,也终于从沙南通这些自然而然的细微照顾中明了何以云锋会被沙南通征服,就如同他大哥李云峰当年能走进云锋的心里,原来是一样的。 爱,便是不计回报地付出,无论是亲情的爱还是爱情的爱,莫不如此。他能在此时此刻体会到这点,既是因为他看见了沙南通和云锋彼此之间的爱,也是明了这些年来大哥李云峰和云锋之间的爱,也更因为,他的心里同时也装着对云锋爱情的爱和亲情的爱。 只是,他对云锋这爱情的爱,便只能自己留藏心里了。但他知道,云锋的心里必定有着对自己的亲情之爱——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一家和云锋和君生,早已如同家人。这一点,即便是沙南通,也是不能替代的。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微微骄傲了起来。 当然,他还没做不到把沙南通当姐夫去看待,但当成一个值得交往认可的哥哥,却是可以的。 只要是云锋心里所爱的,便是他所爱的。这样的想法在心里一蹦达出来,连李云河自己都没想到他竟这般通达,也这才更明了自己对云锋这些年来有多爱了。 这种爱,不同于大哥李云峰对云锋的隐忍付出的爱,却看来并不比大哥的来得浅,这也是出乎他自己的意料的。 世间真挚的感情都值得珍惜,这是沙南通和云锋同时想到的。 但凡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都是因为对彼此的认可和欣赏,这都是令人愉悦而理应要感激的。这是为何林花蕾喜欢沙南通,云锋对此能通情达理,不加追问。这也是为何李云河追云锋都追来了学校,沙南通还能泰然处之,欣然接待的根由。 这两人对情感的通透和品性的清澈,的确不能不令人赞叹。刚好李云河又是个悟性极高的人,能敏锐地体味到沙南通和云锋俩人言行举止间透出来的关于爱的气息,便也无形中影响着他对情感的认知和情绪的调节了。 三人逛了一天,李云河因为情感的失落而带来的不适逐渐在消淡,但并不等于他就对云锋的情感也消淡了,相反,他反而更坚定了对云锋的爱。但因了他对沙南通好的认知后,便变得更豁达了。他想,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他可以等。虽然南通哥的确不错,但一切并没有成定局,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而无论是否能和云锋在一起,他都是在心里头爱云锋的,这样十几年的情感,早已不知不觉地深入骨髓。只是,结婚,那便当成另一件事,不要去强求吧。他大哥李云峰,不就作出了很好的榜样了么。 李云河心里一旦想通透了,便不再纠结。他是那种看起来随性情而变,实则自己心里主见十足的人。 “哥,你是学什么专业的啊?” 李云河在回去云锋和沙南通的家里的路上好奇地问。他一旦放下心里的芥蒂,便开始像对自己的朋友一样对沙南通随性自然起来。 “呃,历史系,转到计算机系。” 沙南通温厚地一笑。他本来想说完历史系便停顿等李云河来发问,逗趣他,但想想还是别惹他着急,便一气儿地说了。 “啊?历史系转计算机系,那跨度好大啊!哥你真了不起。” 李云河由衷地佩服道。 “呵呵,你姐了不起。如果不是她教我英文,我恐怕就被搁浅在历史系了。” 沙南通笑着,脸上很是骄傲,为云锋而骄傲。 “什么叫搁浅,诶,我们历史系不如计算机好么?” 云锋捶了捶沙南通的肩膀,笑着抢白他。 “姐,你也别不承认,历史转计算机就是很难。不过没想到你英文这么好,也要教我!” 李云河正色地帮着沙南通说话后,便转脸耍起了一个弟弟独有的娇宠色。 “你姐是历史系里的中英文演讲比赛第一,学校的第三呢。不过,要教你英文是不行的。” 沙南通倒是毫不礼让,直截了当地替云锋拒绝了李云河的要求。 “为甚么?” 李云河继续耍娇宠到底。 “因为太远了,我没法教啊。再说,你英文本来就不错,还要我教什么,你又不用转到英文系去。” 云锋不等沙南通回答,便接了话地回着。她和沙南通这么一年下来,默契感十足,基本都能想对方所想,也能做对方所想。 “哼,姐,你偏心就偏心了,还找这么多理由。” 李云河见俩人都朝着自己一个人,便不甘心地继续道: “你们便俩人对我一人好了,我当然是说不过了。” “嘿嘿,你呀你,都多少年了,还这样,理屈词穷的时候就耍赖。” 云锋戏笑着。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家兄妹 “哇,哥,我姐果然把你的英文辅导得好,你这英文难度看起来好难呢?你要考六级还是准备考研?” 晚饭散步回来,李云河看见沙南通在书桌上做起了英文理解,连珠带炮地问了起来。 “嗯,托福,下半年要考。” 沙南通自然地回答。每天一篇理解和一篇英文作文,是云锋给他定的铁规,雷打不动。 “哦——姐,南通哥要出国啊?” 李云河不再干扰沙南通,转而问正在收拾屋子的云锋。 “是呀,我们学校和美国的密歇根大学有交换生项目,你哥准备申请。” 云锋一边给餐桌上的一盆绿萝浇水,一边应着李云河。 “交换生?是怎么样的?” 李云河这下更好奇了。 “就是如果你过了语言考试了,专业成绩也优秀,通过学校审核批准后公费或自费到与本校有交流合作关系的国外大学上一年左右的学,再回来本校,拿本校毕业证,但有出国学习的经历。” 云锋耐心地给李云河解释,看了一眼眼睛亮亮地望着她的李云河继续说道: “云河,中大是名校,你们学校肯定有很多国外大学的合作交流关系,你可别放松了英语的学习,争取也能出去走一遭。” “嗯,姐,我对国外不那么渴望,倒是对传统中医很有兴趣,可惜我的专业是外科,不过可以辅修。” 李云河说的倒是真心话。 他从小就爱研究那些花花草草,甚至收集村里老人流传出来的方子。有些夏天里泡茶喝的中草药,他都常常自己跑去山岭上、田地里或是小河边自己寻找回来晾晒干了备着。现在村里人有的头疼脑热的,有时候还来问他要点下火消炎的夏枯草啊蒲公英啊什么的来泡水喝呢。 大概是李云峰顶着家里农活与收入的压力,他便是自然地担起了照顾家里人身体健康的责任吧,在他大嫂李兰儿进门前,李家奶奶和云琴生病,都是他给照顾的,还别说,照顾得有模有样的,估计爱上研究中草药,这也是一个原因吧。 ”那你怎么不选中医类专业呢?“ 云锋问他。 ”嗯,我当时报专业时也犹豫了,不过你不是说可以同时辅修两个专业嘛,如果我选外科,能立刻救病人于危难。而中医类的专业要的是经验的积累,是个慢功夫,我又有兴趣,就辅修加自学,这样中西医两相结合,可能会更好些。“ 李云河想得是周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家兄妹个个儿都独立坚强,这是云锋甚为佩服的。 ”云河,你这么说也对,不过,还是要争取机会出去转一转,这样对你日后的专业提升和发展都帮助很大。“ 云锋还是劝着李云河。毕竟,她希望他能更好,那便要增长见识。 ”姐,我南通哥便是被你这么游说去的吧?“ 李云河一听云锋这么力主自己要出国,想着白天里看见的沙南通对云锋的喜欢,断不会轻易丢下她独自外出的,肯定是她游说的了。他便还没等云锋回答,又抛了个惊雷般的问题出来: ”姐,你光让我南通哥出去,你自己呢?怎么不想着出去?“ “我?我们历史系,出去不出去学的都这些东西,何必,呃,何必折腾呢?” 云锋其实并不是没想过,沙南通也提议过,但都被她否了。 云锋的心思,自然还是因为钱的问题,即使是公费出去,那也不能没有花销吧,但来回的机票,日常的吃喝,这些就已经不可能让家里承受的了。更何况,历史也的确不比技术,去不去,不过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不是非去不可的。 “姐,你真伟大。” 李云河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云锋不是听不懂,却只能装作听不懂。 “有什么伟大不伟大的。我们历史系就是没人申请。主要都是那些英文、计算机类专业的同学申请。” 云锋似乎不置可否。 “姐,你就不担心我哥去美国那个花花世界变坏了?” 李云河嘿嘿地笑着问,他向来是口无遮拦的。 “不可能的。你了解你南通哥后就知道了,他能变坏,猪都能上树。” 云锋非常肯定地回答。她了解沙南通,这一年的时间,还不至于对他和她的情感产生什么变数。 “我南通哥真是幸福啊,姐,我心里发酸。” 李云河半真半假地调侃起来。 “酸就去厕所里吐去,我可不是医生,照顾不了你这酸味。” 云锋一直就是把李云河当成自己的弟弟,如今他调侃,她便也不当一回事地跟着调侃。 李云河和云锋两人隔着玻璃茶几相对坐着,聊着聊着便又聊起了家里的那些事情来。 ”云河,云琴考上本校后也要开始考虑考哪所大学了吧?“ 李云琴比君生低一个年级,小升初时她没有选李云河和云锋的母校一中,而是选了君生所在的五中。今年上半年刚考完中考,毫无悬念地也上了五中本校高中。 ”她?你得问问君生想考哪儿吧,她向来都是君生的跟屁虫。“ 李云河对自己这个亲小妹不和自己同一个母校,嘴里常拿出来说事。 ”哈哈哈,你这是妒忌,都这么久了还憋着气呢。“ 云锋觉得好笑。 ”哼,我就是觉得不平衡,我们家人的心,都上杆子地被你们姐弟俩给虏了去,结果还被人家爱答不理的。“ 李云河不自觉地将心里的怨气吐了出来。 ”哈哈哈,你这小孩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了,不会是改不了了吧。“ 云锋笑话着他。她知道李云河的脾气就是这样,一阵风似的,吐出来就没事了。 “不过,姐,我哥真是了不起,一开始村里搞机械化集约式的耕种试验时,好多人都不乐意,也不相信,没想到,我哥挨家挨户地去做思想工作,把合作和耕种方式一遍遍地解释得清清楚楚,现在大家都对他服气得不行。” 李云河说起李云峰,脸上自豪得很。 李云峰得确是了不起,一个高中毕业的小年轻,协助村长争取到了乡里机械化耕种的首个实验村的名额,磕磕绊绊地承担起了科技化耕种方式的改良方式的试验和推行。 村里人一开始都不相信,不想加入,李云峰就给每家每户都解释一遍,告诉村民们田仍是各家自己的,收成里除了交够国家的,剩下的,都还是他们各家的。 村里机械化耕种的机械都是村里申请下来的,三年免租使用。他组织了一批青壮年成为村里首批操作手,又和村里的科技队员们组织村民开会培训科学种田的技术,从何时下肥、比例搭配等等,无不一一地教会。 这样,村里的粮食增产了。人员富余的,他又开始按照土壤特质和市场需求,组织他们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再开一些手工传统活儿,把个李家村弄得风生水起。 李云峰期间所付出的努力,云锋是听李云河和李兰儿说过的。她也是佩服他,就他那吃苦耐劳的精神,自己是顶不上的。 看来,他选李兰儿,也是对的,这样,他便可以心无旁骛地忙他的事业,也能这么短短一年里就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了。她忍不住幽幽地微叹了一口气。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对弈论输赢 “聊得好好的,怎么又叹起了气?” 不知何时,沙南通已经从客厅阳台旁边的书桌起身过了来,站在云锋身旁,给她剥了根香蕉递过去。 “呃,我有叹气么?我怎么不知道?“ 云锋还真是没觉察出自己刚刚心思里浮现李云峰的身影后的那一声微微的长叹。 ”还说没有,我都听见了。“ 沙南通温润地笑着,爱抚地握了握云锋的手。 李云河只管在旁边溜溜着眼珠子笑,他心里想妒忌,却不知怎么已妒忌不起来了。 他真心希望云锋能过得幸福开心,有人照顾,现在看见她被沙南通照顾得好好儿的,连个微表情都能被注意到,心里自然就吃不起醋来,倒是由衷地放心了下来。 至于他自己对云锋的那份心思,从来就不是占有的,而是默默地在旁边关注的,只要能让他在云锋的生活里出现,他便也能知足了。 ”哥,你会下象棋么?“ 李云河看见茶几底下有一盒象棋,便问沙南通。 ”会。“ 沙南通笑笑。 ”那我们杀两局。“ 李云河提议。 ”好。“ 沙南通爽快地答应。平时他和云锋下,每每都是让着她,就这样,她还赢得很艰难。如果李云河水平不错,那倒是一大乐趣。 说话间沙南通便开始摆棋子了。 “哥,如果我赢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李云河嘻嘻笑着说。 “你说。” 沙南通继续摆着棋子。 “呃,就是,如果你输了,明天就把我姐借给我一天去看海。” 李云河嘿嘿地笑着望着沙南通。 “好。只要你姐答应我就没问题。” 沙南通这样说并不是要为难李云河,而是向来涉及到云锋的事,他都是很尊重云锋自己的意见。 “姐,你说行么?” 李云河又笑着转向云锋。 “我可以么?” 云锋没直接回答李云河,而是转过头,摇着沙南通的手臂,撒娇地问。 “可以啊,云河难得来一趟,你理应陪一陪,不过,得赢了我再说。” 沙南通仍是面带微笑。他信任云锋,也从不怀疑他们之间的情感,因此,他对于棋局本身的输赢更感兴趣。 “呃,那我听你的。看你们谁更厉害。” 云锋也乖巧地嘻嘻笑着说。 李云河在沙南通和云锋说话的当儿,也已摆好了自己的棋子。 云锋为了表示公正,便将位置让给了沙南通,坐在了对弈的两人中间,她也是个对输赢很有兴趣的人,能有机会看两位自己亲近的高手对战,还是很令人愉悦的。 沙南通受他爸的影响,从小学棋,对棋类无不熟悉,尤其象棋,更是精通,平时累了,除了和云锋下着玩一会,最大的乐趣便是上网下象棋了。 李云河也是喜欢象棋,他们家里有一本老棋谱,都被他翻得更破了,用他的话来说,更是对遍村县无敌手。 说起来,最弱的还是云锋,她对于这些过于费脑的脑力运动向来不感冒,偶尔陪着沙南通下一两局,也不过就是拿来当个乐子开心,并不真是要论什么输赢。 只见这两人一开始还落子轻松,不过几分钟,便开始越来越慢,双方的脸上也是越来越凝重专注。 云锋看着棋盘,也在心里分别给他俩琢磨着怎么落子。沙南通曾经和她说过,下棋一定要先有全局观,定好战略,再定战术,并且,一定是要走一步看三步五步,根据对对手的判断,看得越清透越好。但她这会,却是怎么也无法看明白俩人的战略和战术了,她只能跟着这俩人的子来思惟。 “哥,我输了。” 李云河忽然打破了宁静。 “啊?云河,你这还有好多步可以走呢?” 云锋不解地问。 “是还有很多步可以走,但无论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李云河倒是毫不掩饰。 “哦,南通,是这样吗?” 云锋转向静坐的沙南通。 “现在这个局势,的确已经形成了四面围剿,很难再走出去了。” 沙南通一脸平静地笑着说。高手赢了以后一般就不再重视输赢了。 不过李云河倒是并不懊恼,他输得心服口服,从小和身边的下棋,也就今天下得最过瘾,他喜欢和高手对弈,无论输赢。 ”哥,我虽然输了,可你开局前也说了,我是客,来一趟不容易,我姐是得陪我的,不是么?“ 李云河厉害的向来不仅仅是他的技术,更是他的情商,什么事情他都会以一种令人舒服的方式去为自己争取。 ”是,不过,赢了你姐才能陪你去的,这可是你说的,我也答应了的。你不会是输不起,要反悔吧?“ 沙南通可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他从来都是一句话就让人家没法反驳。这会就差没直接说李云河想耍赖了。 ”我是说了的,哥也说了要看姐怎么说的。如果姐都愿意去,那哥就没问题了呗。“ 李云河可不管沙南通的原则,他只管达到他想和云锋单独去看海的目的。 ”那你问你姐吧,他答应我就没问题,不过,先说明了,如果你姐答应了,那是因为你姐,而不是因为你输了我还答应你啊。论输赢,我可不会答应的。“ 沙南通知道李云河是客人,不能阻拦。 ”姐,你快表态。“ 李云河兴高采烈地望着云锋。 云锋自然是答应的,她还希望沙南通也都一起去,但结果这两个男生都同时否了。 “我好好儿地在家集训一天理解和写作,你和云河去吧。” 沙南天如是说。 “姐,我哥都说忙得很,你就别打扰他学习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海。” 李云河说得也的确是,他心里还是很希望能和云锋单独呆上一天的,尤其是面对美丽的大海,和着自己心里美丽的女神,无论女神和自己是否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只要能一天里的光阴独属于自己和她,就足够回忆好一阵子了。他实在是期待得很。 “行,那就都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坐大巴去附近的南山岛吧。” 云锋没有选择东海岛,因为那里是她和沙南通最初定下情意的地方,那里有的是他们俩之间的回忆,如果和李云河再去,她恐怕就会心不在焉,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也不能专心一意地陪好李云河了。 沙南通听得云锋这么一说,心里也是明白,嘴上不说什么,眼里却是掩着一湖深情。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与晨曦,人间佳境 李云河去了沙南通的屋子睡,沙南通也准备在长沙发里歇下。 “这几天,就让你受点磨难了。” 刚洗簌完毕的云锋,拿着一瓶精华露坐在沙南通身边,一边往脸上涂抹一边有些歉意地说着。 “嗯,你准备好了给我端茶倒水一晚上了?” 沙南通嘻嘻笑着,望着她那张刚洗过,细嫩得晶莹剔透的脸说。 “是啊,这不就在准备么,熬夜伤脸,我得先护好这张面子来。” 云锋也是嘻笑着。 “你明天晚上,呃,不会不回来吧?” 沙南通手抚着她的手臂开玩笑。 “嗯,我不回来,你会怎样?” 云锋故意逗他。 ”不怎样,我就更多一些时间看书了。“ 沙南通也不示弱。 ”好啊,原来你一早就巴不得我出去,好没人打扰你呀。“ 云锋到底还是没忍住,先入了套,明知沙南通也是逗她的,语气里却还是有些急促。 ”你若是想清静便直接说好了,我搬去寝室里便好了。“ 云锋作势要起身离开。 ”跟你开玩笑的你也当真,我也不舍得你离开我视线一日呢,可是云河如同你的亲人,他就是想单独和你呆一天,不想被我打扰,我能懂,也相信你,所以才看你的意思,你如果非要我去,我便去。“ 沙南通拽着云锋的手,顺势一拉,便将她拉入怀中。 ”哦……” 云锋低着头缩在沙南通的怀里应着,但凡如他怀,她便瞬息如猫温顺。 “你都舍得我出去一年,我怎么能不放心你一天呢?” 沙南通爱怜地握着云锋的手,缓缓地说。他实在太了解她对他的苦心了。 “我舍不得……” 云锋在他怀里一扭身,便额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我不去了。” 沙南通竟然很认真地说。 “不行,你必须去。” 云锋又不同意。 “哎,好吧,都是你说了算。我就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 沙南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就担心照顾不好我自己了?” 云锋窝在他怀里翘着嘴反问。 “还担心我想你了怎么办?也担心你想我了又见不着我了难过了怎么办?” 沙南通握着云锋瘦却圆的肩膀语气低沉地说着,心思也似乎有些沉重了起来。 “我是真不想离开你,如果可以,分分钟都希望一抬眼就能像现在这样实实在在地让你就在我身边。” 他的深情,始终都是安静温润而又暖得能融化了云锋的心。 “嗯。我知道。我也是。” 云锋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含糊,走了一天,她是有些累,但沙南通这温暖的怀抱,让她顷刻间便安了心,开始了她的睡意。 沙南通看她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一双脚却落在了地上,睡的姿势应该很不舒服,便想起身抱她起来到床上睡,却不想刚要起身,她却身子沉得很,手按着他,不让他起。他无奈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便也眯上了眼。 沙南通醒来时,已是凌晨四点多,灯是关着的,侧身一摸,身边竟是空的,这家伙,估计是自己不知何时醒了回自己屋里睡了吧。他枕着手,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后,隐约见茶几上放着自己的杯子。他伸手端来一喝,竟还真是大半杯的水,估计是她回房睡前给自己倒好的。给自己端茶倒水,嗯,看来明天是要告诉自己她做到了。沙南通忍不住地在这黎明前夕里自己一个人地笑着。 仿佛是这杯水给的力量,沙南通竟然睡不着了。 他爬了起来,趿上拖鞋,拉开窗帘,晨光透过窗户,一枚弯月,婉约地迎风立于天上,淡淡地,白白地,似乎在望着看她的人微笑。 深蓝的天底下,一片寂静的屋顶与树木,在路灯中浮起一层淡淡的半透明的白雾,宛如这些静物的呼吸。远处的天边是紫红色的微曦,连着深蓝的广袤的天空。 他忽然很想叫他的云儿起来,跟他一起看这凌晨里的熹光,或许,他们能一起看见日出。自从搬过来,他们虽然也时常早起,但都是六点后,并未曾看过这黎明到达的情景。 他不由自主地走到云锋的门前,举手想敲时,却又放了下来,想着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等她醒了再告诉她,让她改日再起来便可以,他本不应急在这一时。 他便转了身,又转回到客厅窗前,换了一杯热茶,贪婪地望着这天边的晨色,思绪万千。 “好啊,一个人在这偷偷独享,也不叫上我。” 不知何时,云锋竟然站在了沙南通的身旁,也沐浴在他所望着的窗外的这黎明微曦中。 他微微一笑,转过身,揽了她来,温声问道: “这么早起?” “嗯,知你早起,我也睡不着。” “哦?你知道我敲你门了?” “你敲我门了?” “没有,本来想敲的,走到门口了,又想着让你多睡一会,便没敲了。” “哦,那我们便是心灵感应了。” 她头一歪,伸手紧了紧他的腰,开心地笑着。 他低头爱怜地用下巴蹭了蹭她前额的刘海,又问了起来: “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给你倒好水走的。” 他刮了一下她那高高的鼻尖,笑着再问: “可睡好了?” “嗯,睡得可好了。你呢?” “也很好。” 能俩人在一起,岂能睡不好? 她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杯子。 “你要喝吗?” 他柔声问她。 “嗯,也想给你加点热水。” 她乖巧地应着。 “还真守规矩,要给我端茶倒水呢?” “这不是规矩,是守承诺。” “嗯,然后你就心安了?” “是呀。” 她调皮地笑道。 “那我就还偏不想你心安。” 沙南通说着将她扶好,便自己转身去加了热水来,放到嘴边吹,尝了一口,觉着温度刚刚好,便放到了她唇边。她顺从地低头,喝了两口,便推开杯子望着他笑着说: “这样也很好,那你便日日不让我心安吧。” “不,云儿,我怎么舍得你不心安呢,茶水我来倒也可以,你的心却不能不安,不然,我心如何能安?”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你可得记住呢。” 云锋嘴抿着,笑成了一弯红月亮,和着天上还逗留着的那一弯白月亮媲美。 他忍不住便低头吻了她那落在凡间的红月亮。 俩人不再言语。他心里想,能与她如此相伴,足矣。而她,又何尝不是。 看着一轮红日弹跳出了地平线,俩人站在第一缕阳光中,忍不住欣喜地对视凝望着。人间佳景,还有比这更美的么? “我去做早餐。” 沙南通说。 “嗯,我也去。” 云锋攥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一起跟着他进了厨房。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初尝五味 “云河,起来吃早餐了。” 刚睡醒的李云河,睁眼望着窗帘里印着的阳光发呆,便听见了云锋唤他起床吃早餐的声音,忽然心头一暖,高兴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笑容蔓溢到他的声音里: “哎——好咧!“ ”南通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李云河一出了房间,便看见沙南通在往餐桌上摆早餐,想起昨晚南通哥是在沙发上睡的,便很是感激。 ”睡得挺好的,你呢?还习惯吧?“ 沙南通笑着回答,也关切地问他。 ”习惯,不知有多习惯呢,真希望能一直和哥姐一起呆着。“ ”那得换个三居室的了,云河,你确定?不去广州上学了?“ 云锋笑着逗李云河。 ”姐,你就快别诱惑我了,我还真不想去广州了,总感觉广州那嘈杂得很,不如海城美,也不如海城安静。“ 李云河虽然刚来了一天,但和云锋一起他便开心,加之海城的海滨风光,也的确比广州要更有特色。 ”你才来一天就这样,那我今天都不敢带你去看海了,到时候你赖着不走,学也不好好上,我们可负不了这责。“ 云锋抢白着。 “哥,你真不和我们去?要不,一起去吧?” 昨天李云河的确是不希望沙南通去的,但今天早上吃着沙南通做的早餐,便被收买了。 “那便一起去吧?” 云锋也期待地望着沙南通,希望他能一起去,她可真不想须臾离开他。 “你们去吧。我是真得抓紧把计划的东西完成,还有个项目这两天要交了,时间比较紧,有云河在,我放心。” 沙南通这一句里的“有云河在,我放心”的话,把个李云河说得心里瞬间便沉甸甸的。 他却只管笑着,很认真地继续叮嘱道: “云河,你可得照顾好你姐啊,别被她带丢了啊。” “诶,你,你……你这是揭我短吗?” 云锋不服气地笑着说他。 “哦?你的短云河还不知道吗?” 沙南通故作惊讶地反问。 “姐,你什么短在南通哥手里啊?” 李云河还真的不知道。 “呵呵,你自己问她吧。” 沙南通笑着忍住不说。 “姐,你可得诚实地告诉我,要不我怎么保护你啊?“ “我不用你保护,吃早餐,一会我都会安排好的。” “啊?哥,你看,她都不说,你快说。” “呃,也没什么,就是,呃,就是你别被她带丢了,多帮着记记路就是了。” 沙南通吃吃地笑着,也不明说她就是个路痴,方向感极差,出了门便有可能忘了路。 “啊,我知道了,姐,路痴。我懂了。哥你放心,我一定是要好好儿地把姐带回来的。” 李云河这会明白了,当然,他并不知道他云锋姐的方向感到底差到什么程度。 “嗯,还好了,我记住来回的大巴就可以了。” 云锋为自己辩解。 三人吃完早餐,云锋便主动要收拾碗筷。 “我来,你们早点去,不然太热了。背包里有你们吃的喝的,中午在那找一处地方吃饭,下午六点到大巴处,最晚一趟七点半,半小时一趟。记住了?” 沙南通拿过云锋手里的碗筷,抬头望着云锋和李云河叮嘱道。 “记住了。那,姐,我们走吧?” 李云河听着沙南通的关照,心里很是感动。他为云锋能有一个这么悉心关爱她的人而高兴,也由衷地感激沙南通的大度。 沙南通送云锋和李云河到车站,看着他们上了车才回了家来干他自己的事情。如他所说,他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做,英文复习且不说,他接的项目也有快到期的,他得赶一赶才是。 车上,李云河被海城沿途风光所吸引。 “姐,真美,怪不得你要来这上学。怎就不让我也报这的医科学院呢?” “这的医科学院虽说也是省属大学,但还是太委屈你了。你就安心在你中大好好学吧,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云锋笑着掠了掠飞在嘴边的头发,看见沿途的海景,她也是很开心的,虽然还是有些遗憾沙南通不能来。她并不想自己对沙南通有太强的依赖性,但依赖已经形成了。 “好吧,听你的。对了,你和南通哥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一来就认识了?” 李云河心里始终放不下自己心里的那个问题,想问个清楚明白。 “嗯,算是吧,大一刚入学没多久,他就认识了我。” 想起最初她和沙南通在一起的时光,又是另一种纯粹而美好,她忍不住笑得如当初遇见他时的那一朵花,白净静美,而又不失灵动。 怪不得南通哥能这么迷云锋姐,转头看见云锋说起过往而笑颜如花的样子,李云河也是一呆。他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从前与云锋多有接触见面,但每每笑起,都是各有不同的韵致,这便是她的迷人之处吧。 大巴一路乘风,到了海边已是八点多。阳光还不是很强。这两个山城里来的年轻人如同两个孩子,投入到海的怀抱。也许没有人是不爱海的吧,这么美,蓝得透彻,海天相接,如同一个巨大的蓝贝壳,海滩里的人们便是蓝贝壳里美妙的支撑。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故乡是山城,可看了海后,我发现,我的故乡也是大海。” 中午,在棕榈树的阴影底下闲聊的云锋对李云河说。 “嗯,姐,我以后有时间就来,要是奶奶和哥嫂他们一起也来看看就好了。” 李云河看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性情中人,实则心里还是很顾家的。 “是啊,要是他们都来就好了。” 云锋接口说道。 她的脑海里,也闪过父母亲和君生,还有远在小乡村里的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和叔叔婶婶舅舅小姨们。她牵挂的也很多,只是不知该如何才能达成让他们过得更好的愿想。 她的心里,那个为家而努力的志向便又忍不住如春笋般钻了出来,勃勃生机地向上长着。即使在和沙南通一起浓情蜜意时,这个志向也没被湮没,只是,此时此刻,和着李云河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乡人,面对着浩瀚的大海,无垠的蓝空,被这阳光里温热的海风一吹,便又变得异常清晰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她又摇摇晃晃睡着后靠在了旁边坐着的李云河的肩膀上。 李云河却没睡着,他既为云锋高兴,又为自己遗憾,既为此时能让云锋靠在自己肩上睡着而异常的安心,又为自己终于还是不能和云锋一起而暗自伤悲。 如同初识人生,他第一次体会到这人生里的得到与失去同在的酸甜苦痛,也第一次,如此茫然地在起伏的情绪里无所归依,不知该驶向何方,才有自己能靠岸的港湾。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人在,情也在,真好 云锋和李云河回到家里,刚好是华灯初上的时分。 桌上已经摆放好了一盆生蚝海鲜汤,一碟辣椒炒茄子,一盘清蒸龙虾。沙南通还在厨房忙着做可乐鸡翅。这些菜都是他白天去菜市场买了回来,计算着云锋和李云河的回程时间做的。 “哥,我们回来了!” 李云河一进门就大喊,他可真是要把这当自己家了。 “嗯,还挺准时。” 沙南通从厨房出来,笑着说。 “某些人也还没把人弄丢。” 他又朝着云锋嘿嘿地一笑。 “是吧,看我还是挺聪明的吧?” 云锋却趁势邀宠。 “哈哈哈,哥,那便让姐多吃几个虾好了。” 李云河看着桌上菜,垂涎欲滴。 “你敢吃吗?” 沙南通望着云锋笑。 “我,呃,云河,我那一份都给你吃了,你多吃啊。” 云锋顾左右而言他。她当然不敢了,此前脸都肿变形的教训,她可还记忆犹新。不过看见有辣椒茄子,她便很开心。 “云河,你一会尝尝这辣椒茄子,可和家里的味道是一样的?这可是我的至爱呢。” 云锋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说。 ”像,像,和家里一模一样的味道,姐,难怪你喜欢吃。“ 李云河一听云锋这么说便直接拿了筷子挑了块茄子往嘴里送,果然和家里的味道一样。 ”是啊,我的梦想就是有个院子,种上辣椒和茄子,自给自足。“ 云锋闭眼,无限憧憬。 ”开始吃饭了,吃完再想吧。“ 沙南通走到她跟前,捏了捏她的高鼻梁,招呼着开始吃饭。 一顿饭便是热火朝天地吃完了。李云河抢着要洗碗,云锋没让,自己收拾,让他们俩去下棋。 就寝时,李云河说什么都要自己睡沙发,便又被云锋劝说了回去睡沙南通的床。沙南通心想,睡沙发也有睡沙发的好处,比如,云锋就得惦记着给自己端茶送水,不是么。他倒是乐意得很睡沙发。 ”你是不是故意的?“ 云锋照例要和沙南通腻一会才回自己房里睡。 ”我什么故意的?“ 沙南通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难道不是么?“ 云锋继续问着。 ”你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我忙了一天没看见你,还没仔细盘问你呢,你倒说起我来了?“ 沙南通只要反退为进地说着她。 ”你可不就是故意的嘛,故意让我离开你一天,才知道有多想你呢……“ 云锋说这话的时候,眼圈竟然红了。她和李云河固然玩得愉快,但回来见着沙南通,却是不知怎地竟然有几丝难过。她真是没想到,自己依赖他竟依赖成了这样了。她有些不知所措,便只好恶人先告状地先怪到他的身上来。 ”噢,我懂,但我不是故意的呢,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也在想你的。“ 沙南通说的是实话,看得见她的时候都想,更何况看不见的时候呢? 这俩人相互偎依着,眼看云锋又要垂下眼脸睡着了,沙南通赶紧摇了摇她,扶她起来上了床,拿起薄被子盖住她的腰腹,便关了灯出得门来。 他本来想坐在床沿边多看几眼她睡觉的姿容,但想到万一李云河出来上个厕所什么的看见自己这样,不太好,便忍着没多看。 而此时的李云河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忍不住思绪万千,就差百感交集了。他的心里,说没有一点动荡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习惯了在他上面一直有个哥哥压制他对云锋的感情,这也是为何他总是管沙南通也叫哥哥的原因,这样他心里会舒服些。 对于云锋,他总是晚来一步。他迷茫的心,又开始茫然起来。 如果说从前一直都有着一个目标,最初是以为云锋能做自己的嫂子,至少是一家人,也算生命里有她,生活中能见着她,自己便也可以心满意足了,毕竟她认识大哥在先。 后来大哥与李兰儿结婚,自己心里既替大哥和云锋难过,又为自己有了更好的在一起的机会而欣喜若狂。为着她,努力地要考上省里最好的大学,让自己成为她所喜欢的优秀的人。可却没想到,那时的她竟是已经有了南通哥,竟是自己在强她所难了。 现在,一切都归零,他的心里,空荡荡地冒着冷风,形容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李云河翻来覆去一宿,快到凌晨三四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云河,起来吃早餐了。” 早上七点,太阳光照例印在窗帘上,乳黄色的窗帘在阳光里几乎照成了透明。 “哎——好嘞!” 李云河照例睁眼躺在床上大声应着。他忽然想明白了,就这样也很好,只要他心里一直有她,她便会一直在他的生命里,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这样不也够了吗? 豁然开朗的李云河瞬间如同游戏里被充血了的战斗者一样,满血复活了,他在自己曲曲折折的爱的体验里,终于悟到了,只要爱,便可以爱。这同样是一种幸福,需要被珍惜。 不是吗?这世上的爱有两种,一种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另一种是我爱你,却与你无关,但这样的爱,不也是一种珍稀的情感吗?爱与被爱者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那个爱着的人来决定的。 如果有一天,他和她不复相见,断了彼此生活、生命和心灵间的联系,便是因为他这个爱着她的人不再爱了,只是,他怎么可能不爱她了呢?这么美好纯粹的爱,他并不需要强制自己放下,这世上,能有一个令自己因了她而觉出生命意义的人,那便是无上的幸运,更是不可多得的幸福。这就够了。 想得无比通透的李云河,心底里的阳光照亮了他的整张脸,连笑容都是明晃晃的阳光无比。自此,他与云锋和沙南通就更无芥蒂了。甚至,他心里一直都在暗暗地感激沙南通和云锋,让自己能如此无拘无束地在他们的生活里浮现。 沙南通并不很清楚李云河内心深处所悟到的关于爱情的思想,只是直觉出这个小伙子确然不错,直接爽快,心地纯净。虽说李云河是喜欢云锋,但却没给云锋带来一点难堪,也对云锋和自己都尊重有加,并且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的那份由衷的喜爱和对云锋与自己之间的情感的祝福。沙南通心里竟也忍不住也有些喜欢李云河了。 沙南通通过几日的相处,也终于明白云锋为何不忍心伤害李云河了,若是他,也是不忍心伤害这么一个与自己生活有交集又如此纯情的男生的。 再说,有人喜欢云锋,不也是自己的骄傲么?更何况,喜欢她的这个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对她无比了解后而如此喜欢她,可见她的珍贵和美好。他的脸上,也是阳光灿烂的。 云锋也是幸福的,她本来一直担心李云河来了会不会有什么尴尬,却没想到,这两个男生都因了她而相处甚好,也都宽宏大量,没一个苛责于她,让她内心里的那份担心消失于无形。 她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加幸福,爱情、友情,都能成为亲情一样的存在,令她心生欢喜。 李云河住了四天,便在乐不思蜀中一步三回头地回广州准备开学的事宜去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发呆,快没有自己了 人声鼎沸的开学季过去后,云锋欣喜地发现她这个走哪里都被当成是最小的小师妹,竟然也开始有人喊她师姐了。 无论是校报还是关工委,她都开始有了自己的小跟班。 校报里的她是老带新地帮着师兄师姐带了两个新招的大一小记者,关工委里招了两个大一小助理,还是她自己面试招募后,观老师听从她的意见给点头定下来的。云锋心里是满满的喜悦,一种由稚嫩走向成熟的喜悦——姑且叫做成熟的成就感吧。 云锋的成熟,是这一年来她的努力付出而得来的。但在这种喜悦,却正是警醒着她内心的情感忧患意识。 她越来越感觉出自己对沙南通的情感依赖,这种依赖似乎正在吞噬着她自己内心的独立。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本来已是思念过盛,却如今,已发展到度时如年,一节课下来,竟然满脑子都是他的音容笑貌。自己的专业成绩不如最初的好,竟就是这样被影响的。她心里有些发紧,却有些忧心忡忡,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将自己日渐加深的依赖感告诉他,只怕又影响了他的学习,他现在是最不能影响的时候。 他的上进和努力,她看在眼里,若不是因了她的要求要去申请那什么交换生,他估计都要计划尝试兼职创业了。她想到他如果申请成功,便将要离开自己一年,远隔万里,难以相见,便觉得周身发冷,仿佛真的再也不能挨着他的体温来暖自己的肩膀,暖自己的心了。 莫名地,她就伤心起来,也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当初力劝他出去是对还是错。 “想什么呢?又发呆。” 沙南通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她一脸的呆愣,便吻了吻她托腮的手背,轻声地问。 她下意识地转过脸来望着他,眼神里竟然又有些伤感,看来,又有什么事让她多愁善感起来了。 中午放学,他们说好一起在老地方见的,可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他便跑来阶梯教室找她,果然还没进门就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中间一排里拖着腮帮子发呆,右手还捻着书页的一角,估计还以为没下课呢。 “啊!怎么都走了?放学了吗?” 云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是啊,就你这呆瓜还在这里等着我来告诉你放学了呢。” 沙南通又忍不住捏着她的高鼻梁调笑着。 ”呃,我的鼻梁要是变成了朝天鼻就拿你是问啊,老捏老捏。“ 云锋不满地嘟起嘴继续说: “话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该在路口等我的么?” “哈,你呀,怎么说你好,我都在那等快半小时了,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忘了,才来找你,谁知你竟然还真给忘了,快老实交代,想谁呢?想得这么投入?” 沙南通好笑地揽过她的肩膀,开着玩笑探询。 “想你。” 云锋冲口而出,反应过来时脸上火辣辣的。 “嗯,那我就放心了。” 云锋这样的回答,沙南通的确开心,不过她刚刚在教室里的脸色明显有着忧心的痕迹,莫不是这家伙又在担心什么吧。他想,还是找时间宽慰她,看她那颗善感的小心脏到底在想什么。 “南通,我这几天和室友们好好呆一呆,就在寝室里住了。白天校报和关工委那边事儿比较多,我估计得多跑,你刚好可以静下来好好忙你的事情的。” 云锋一边拨拉着饭菜一边对着沙南通说。 “噢,好,那我给你电话。” 沙南通虽然觉得云锋话音里少了些平日话语里的欢快明朗,但她说的也是有理,他并不想对她有任何的束缚。 “嗯,那我下午放学就去校报编辑室,你自己好好吃晚饭,晚上早点回去,早点休息的。” 吃完时,云锋又叮嘱道,眼里竟然又觉出了湿意。 “好。” 沙南通抬眼望着她叮嘱完,点头答应,也没多说话,牵起她的手,握了便出了食堂门。 “不是回寝室休息吗?” 云锋看他竟然拉着她朝校门口走去。下午他们俩都有课,教室离校门口比较远,按以往情况是要回各自寝室午休的。 “嗯,回家休息。” 云锋内心里并不完全认为她和沙南通一起住的房子是家,但沙南通却非常肯定地认为这就是他和她的家。她在哪,家便在哪,无她,他心不安,即便是自己买的房子,也不过是一堆孤独寂寞的无情的砖瓦,岂能言家? “噢。” 云锋的手被他握着,也便只能由着他。 进了门,他仍不放她的手,把门一关,便拉着她进了她的卧室,带点蛮横地说: “今天中午就在这午休。” 说完,他便抱着她一起躺了下来。她有些惶恐,不知他怎么忽然这样沉静得有些说不清的强劲意味。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便吻住了她的双唇。 好一会儿,她才在他的唇挪开后透过气来。 她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他其实却是看出了她是怎么了,他并不认为她心里想的是别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心里有事,而且这事,肯定是和他有关。他得弄清楚,他向来习惯了什么都是明明白白的,尤其不希望他和她之间留下有什么心结,心结一深,容易解不开,解不开的心结一多,便容易生出些不必要的误会,他可不愿意他们俩之间美好的时光有任何不必要的折磨。他舍不得。 “好了,你可以说了。” 他抱着她,微眯着眼说。 “噢,说什么?” 她还真是有些糊涂了。 “说说你中午在教室发的呆,心里想的事。” 是个人都知道,发呆足足发半小时多,心里没事才怪呢。 “噢,没,没事。就是些自寻烦恼罢了。” 云锋懊恼地回答。的确,现在和他真是地相拥一起,想想自己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当真就是庸人自扰,不说也罢。 “怎么,不打算说了吗?” 沙南通开始挠她的胳肢窝。她被他挠得躲无可躲,痒痒得大喊大叫,花枝乱颤。不过这样一喊叫,倒向心里堵塞的地方似乎通畅了不少,她想,说便说吧,原本就是因他而起,也该和他说。 “哎,南通,我是觉得,呃,觉得,我对你的依赖性越来越大了,这样下去,我都快没有我自己了。” 云锋微微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 “怎么没自己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见不着你的时候,度时如年,都快度分如年了。可是,我又很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出国学习了,我怎么熬呢?可是,你如果不去,我也接受不了。总之,就是心里很矛盾,所以就变得好像有些焦虑了。万一,万一,我们要不能在一起,我这样对你的心,可怎么办呢?“ 云锋又伤感起来。原来,情到深处,不仅仅是良心交融的喜悦,还有着春雨如丝的莫名心酸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放心,我们一定在一起的!“ 面对云锋的忧虑,沙南通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吻了吻她双眼里的泪,让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抱紧她,一字一顿地,异常坚定清晰地告诉她: ”你放心,我们一定在一起的!“ 说这话时,他很清楚,这不仅仅是对她的回答,更是对她和他的情感与未来的誓言,尽管这个誓言说得如此平静。 也自此,他的心里那个因她而存在的信念,升华成了一个信仰的存在。如果说爱是一种信仰,那么她便是他的爱,便也是他内心高悬的信仰。 只是,他是个男子,他不能如她般善感多愁,却是要愈加坚定有力地带着她往前走,方能无憾无悔。 校园里的男生,始终是会因为经历太浅,无法想象到人生里那些不可预知的风风雨雨,到底有着多大的力量,甚至,有些会大到无法抵挡,只盼着他和她都能在那些风雨来临时更加坚强,不被打倒,还能缘续。但至起码,在这些爱与情的发生中,他们都已开始觉醒,在要求内心变得强大,来抵挡住眼前能预想到的人生的磨砺。这,也算可喜可贺吧。 云锋听得沙南通对俩人未来的决心,也似乎跟着坚定起来,不再找理由避开他来避免自己对他的过度依赖。 她想,也无所谓吧,自己过度依赖人家,本是需要自身去调节的问题,怎就赖到他的身上,让他来替自己顶这无名罪,也是好笑的。 不过校报编辑部里的师兄师姐们便常常笑话她,说她这样的文艺女青年,不在编辑部里选一个男朋友,真是可惜了,她通常也是一笑了之。大家隐约觉着这小师妹应该是有男朋友了,不然怎么不如从前那般勤奋地跑编辑部呢?但他们的小师妹不说,他们便也不过多去问。在编辑部里,大家都如同兄弟姐妹,还是以编辑部里的事情为主。 这学期一开学,编辑部里好几个重量级别的师兄都升大四,面临着找工作或是读研的选择,舒老师便决定组织一次周末的北海银滩之行。 “可以带家属啊!” 舒老师会上宣布完后,邱泽师兄又开始了他的大声喧哗。 “小师妹,你带家属吗?” 海久一师兄就坐在云锋旁边,探询地问。 “不带。” 云锋想着沙南通定然是没时间的,自己出来两天,和众位师兄师姐一起,他也放心,刚好能静心忙他自己的事情。 “哦!” 海久一师兄竟像舒了一口气一般。 “哦对了,小师妹,周六那天晚上我刚好生日呢,到时候一起到海边看看海?” 周六那天便是编辑部活动的周末。 “哇,那么巧?那真是太好了。“ 海久一师兄一直默默地帮了云锋很多忙,眼看他也是大四了,云锋一直想着怎么好好感谢师兄,这下可好了,有机会了。 ”嘘——我只和你说了啊,其他人都没说,别让大家都忙活。“ 久一师兄压低了声音叮嘱道。 ”好,师兄,我一定替你保密。“ 云锋对于师兄的另眼相看更是受宠若惊。 云锋心里带着对久一师兄的无限感激,在晚上回到家时和沙南通说起师兄生日的事,想请他参谋买什么礼物好。 “礼物我来选,你就不用操心了。” 沙南通听完这事后竟然不参谋,直接就要替云锋做主了。 “啊?这,你怎么知道师兄喜欢什么啊?” 云锋很吃惊,从前她但凡要给寝室里的姐妹们买点什么,他都由着她,顶多给点建议,这次怎么这么直接了呢? “哦?那你知道师兄喜欢什么了?” 沙南通反问道。 “我这还真不知道……这才来问你的参考意见嘛。“ 云锋本来想说你给个参考意见就好了嘛。 ”就是啊,你也不知道,那便我来替你买,不就行了。“ 沙南通不容置疑。 ”哦好吧。“ 云锋想想也是,男生总是更知道男生喜欢什么,这样也好,不用自己费脑子了。 没过两日,沙南通便交给云锋一本包装精美的书,是一本厚厚的《世界通史》。 “这,这也太……” 云锋咂舌。 “太什么?” 沙南通眯缝着眼笑问她。 “太……呃……” 云锋低头捂嘴吃吃地笑着不说话了。 ”太普通,太不够意思了吧?“ 沙南通看着捂嘴笑的云锋,也是乐呵呵的。 “我本来也想选得特别一点的礼物,但选来选去还是觉得这本书最特别。” “怎么特别了?” “一本书里装着整个世界上万年的时间岁月,你说,还有哪样礼物能比这更特别的?” “唔,听你这么说,还真是呢。” 云锋因为自己是学历史专业的,自然便觉得这些史书都平常得很,女生们都送什么音乐盒啊什么的,如若她送,搞不好最后也会挑本书,但估计是挑本人物传记或是美文什么之类的,挑个世界通史这样的,也还真是沙南通才能想到。 “不过我老觉得送这书就跟送了个教科书一样……” 云锋对此还是有些不能释然。 “在你是教科书,在你师兄看却是值得一直看的高价值读本呢。他肯定没这本书,这是新出的。” “好吧,就按你说的。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 “嘿嘿。” 沙南通笑了两声停了嘴,心里却仍在偷偷乐,他肯定是不会让她去送那些意义特别的女生化的礼物,再说了,这本厚厚的《世界通史》也足够心意了。 周五云锋要跟着编辑部的大巴出发前,沙南通又再次叮嘱: “到了用酒店的电话给我电话,我在家里等着啊。明天晚上我九点准时电话过去,你得接,不然我就拔电话线了然后失眠一宿了啊。” “好,记住了,不就出这一次远门嘛,你就叮嘱个八百遍不止。” 云锋还真没想到,这人婆妈起来还真婆妈,从告诉他说出去活动起便一直念叨到了要给他打电话,周六晚上要九点准时接他电话,这会了还不放心,各种念叨。 望着云锋背着背包出了门,他心里也忍不住笑话自己。 原本她外出一个周末,既有老师又有学长学姐还有学弟学妹的一大群人,也没什么不放心,但一听她说海久一师兄约她一起过生日,他就忍不住担心了。 他很相信云锋没有任何的其他心思,但久一师兄对她的心思一直就很明显啊,什么都帮她,时常还牺牲他自己的课堂时间来帮她,她竟然毫无知觉,这次人家邀约她生日当晚看海,她也没觉察,真是一根筋,笨得可以。自己这不就是在帮她挡桃花,让她能很好地与师兄保持师兄妹关系又不至于尴尬吗? 他又想起自己前些天和她说的“你放心,我们一定在一起的!”,这句话的意思还包括,帮她挡桃花。他笑着坐在了电脑旁,又开始了他的敲键盘工作。 至于到底是帮云锋挡桃花呢,还是自己终究还是吃醋了也担心了呢,其实沙南通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想着云锋到了能快些给他电话,周六晚上能九点准时接自己的电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暗恋:想要得到,却更害怕失去 自然,云锋在沙南通面前永远是个乖孩子。 她一到酒店,就立马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告诉他酒店的电话,也告诉了他具体的活动安排,好让他放心。 周六的晚饭后,云锋如约和久一师兄来到沙滩上。在赴约之前,当然,云锋也提前电话告知了沙南通,并确认会准时回来接听他的电话。 “师兄,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这本《世界通史》,如同整个世界,上万年的时间岁月,都一并送给你,祝你生日快乐!” 当云锋将那本厚厚的《世界通史》捧出来送给久一师兄,并把沙南通当时回她的话照搬了一遍给他听后,师兄被她的礼物和赠送语震撼了,真没想到小师妹这么大气。 “谢谢小师妹,你真是有心了。” “师兄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非常喜欢。” 久一师兄欣喜异常。 有些话,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可以说的时候。 海久一师兄是个内敛害羞的男生,有时候,和云锋说话都会脸红。但他却也是个实实在在地做事情的人,一直默默地给她在编辑部里干这干那。云锋对他和夏目、邱泽、菊师姐四人是最为亲近的。 只是,他的确不知,小师妹对自己有没有特别的意思,虽然他似乎觉得小师妹有男朋友了,却并不能肯定。她这么事务繁忙又出色的女生,身边有不少需要一起做事交往的男生,交往多了,有些倾慕者也是在所难免的,重点是看她怎么选择了。 海久一在犹豫着。 他上大四了,不准备读研,毕业就回家乡工作,应该能在家乡进一个最好的高中,做政治老师,再将来,慢慢做成学校的中层领导应该是没问题,自家就自己一个独生子,家底也算小康,父母也身体健康,在当地过上一个小康生活,是没问题的,只是,小师妹不知是否愿意将来跟着自己回老家过这般普通平凡的日子呢? 他望着面前潮起潮落的大海,听着小师妹在自己旁边说着编辑部里的趣事笑着。他很想转头望着小师妹,却心里有些紧张得发虚,终究还是不敢。 他喜欢她一年了,从她进编辑部的那天起,便眼前一亮,她的音容笑貌便落进了他心里。只是,他一直认为也许小师妹会喜欢比他更优秀的夏目主编或是邱泽副主编。 但现在看来,她似乎都并没有,那是意味着自己有机会了吗?万一是说了后,却是自己误读了小师妹的心思,把她吓跑了,以后师兄妹见面就尴尬,连朋友都没得做,可怎么办呢? 想要得到,却更害怕失去,是海久一一直以来的心情,也是此时此刻让他犹豫不决,无法顺畅完成表白的唯一阻碍。 “啊,师兄,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邀请,真开心。” 正当海久一在犹豫不决时,听得云锋猛地来了这么一句告别。 “啊?这么快?这才九点不到呢。” 海久一愕然。 “唔,和师兄一起看了一个多小时的海,特别开心,不过,我要赶回去,九点有一个电话,我要接。” 云锋的确很开心。 “哦?是同学的电话吗?” 海久一开玩笑地问。 “是男朋友的,不过也是同学。” 云锋脱口而出。 如若无人问起,云锋从不多说自己的私事,但倘若被问及,云锋现在也是毫不隐瞒了。 “哦!” 海久一心里像被落下一个重锤,锤得他似乎立刻就要跌落在地。他摇晃了一下身子,脸上无尽的失落和心碎的声音,都幸好有了这海边夜色帮着隐藏。 “那我送小师妹到酒店大楼门口,你去接电话,我再回来海边坐一坐。” 海久一师兄艰难地掩饰自己受伤的内心说道。 ”好,那谢谢师兄了。“ 云锋一路上仍是叽叽喳喳地说笑个不停,海久一僵硬地挤着笑容跟在旁边,直至到酒店大厅,他们才分道扬镳。 云锋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电梯。 很准时,她一踏进门,坐在床沿上,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 果然是沙南通的风格,这家伙,跟个闹钟一样,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上了发条的,极其准时。 “回来了?” 电话那端传来他那一直就带着青涩很男生的声音。 “嗯。你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云锋一口气问了三个“好好”。 “呃,都好好儿地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不然怎么能让你好好儿地呢?” 对于云锋的关照,沙南通也是一直都听话得很。讲求公平公正,这真是他俩共同的优点。 “你的礼物送出去了?“ ”嗯,送出去了,要谢谢你的有心了,师兄很满意呢。“ ”是吧,你告诉师兄是我买的了?“ ”呃,我当然不能说是你买的了,那不然师兄会觉得我不够重视他的。不过,以后送男生的礼物都你负责,送女生的礼物我负责。“ ”行。非常乐意让你沽名钓誉去。“ ”什么我沽名钓誉,下次你找个机会看给哪个女生送礼物,我给准备,你也不用说是我买的,不就扯平了嘛。“ ”好好好,都听你的。“ 沙南通在电话那端笑得很,不过他的重点不在礼物。 ”你和师兄呆这一会就回来,师兄没说什么吧?“ ”师兄还想多呆一会,但我说要回来接你的电话,就走了。也不短了,快两小时呢。“ ”哦,那师兄就没多说什么?“ ”说什么?都是我在说,师兄向来都是习惯听我说的,不过我说要接电话时,他问我是不是同学的电话,我说是男朋友的,他便没有强求我接电话后再回去陪他,估计是知道男女朋友一般都是煲电话粥,不可能等到我的吧,嘿嘿。“ 恋人之间的电话,向来也都是事无巨细,在旁人听起来很无聊的话,在他们自身说起来都是有意思得很。不过,云锋这番话,对于沙南通来说可是一点都不无聊,倒是有意义得很,他终于完美地替云锋毫无伤害地赶走了一朵大桃花,心情大好,算是对她这次的周末之行彻底放心了。 当然,云锋对他这暗地里的煞费苦心却是一无所知了。她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其他所有的男生女生,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好同学,好学长,她以品格论交往,而不以性别论分别。 这一点,沙南通倒是也看她看得通透,只是,这些隐形的桃色事件,就得麻烦他来帮着她来了无痕迹地扫除或是保持原样,让人不试图靠近她动什么别的心思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静里的希望 云锋在酒店里和沙南通甜言蜜语着不想挂电话,两人天天见面,这会一天没见,加之电话里隔着,说起一些日常问题又觉得好像能多一些意趣,便说得个没完没了地快十一点才勉强放下电话各自安睡。 这边海久一却坐在沙滩上呆呆愣神。 他像一只受伤的鸵鸟,将头埋进了膝盖。 小师妹有男朋友是正常,此前没告诉自己也是正常,谁让自己不早问呢?也是自己一直不敢问,也不想问,怕问了知道答案后心里被绝了望吧。 不过现在也好,自己心里也解放了,只需要一心一意地对付毕业和定工作,这可是决定人生的大事呢,马虎不得,不是吗? 海久一自然是能把道理都想通的,只是这一年来的情感,虽说是严严实实的暗恋,却也是难以瞬间放下的。 他想的便是结婚过日子,因此也是慎重,没有轻易地表白,不然,怎么和小师妹在编辑部再见面说话呢? 想想也挺好,小师妹还是小师妹,自己还是她的好师兄,朋友是一辈子的,恋人却未必。 自己终归在家乡找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过上平淡幸福的生活也并不难。想到这里,海久一觉得心里没这么闷了,虽然自己今晚没有表白成功,却也算是得到答案了,不再和从前一样患得患失了。 他抬起了头,心里轻松了许多,开始感受着夜晚海风吹过脸庞的舒适与惬意。 今天是他的生日,收到了小师妹的礼物和祝福。他是应该开心的。 他还为此避免了这样一件与小师妹的尴尬事,也解开了他一年来的心结,他更是值得好好儿地庆幸和庆祝的。 海久一在沙滩上一跃而起,双手向上扬起,似乎抓着了风的翅膀。 大四,结束暗恋,毕业、找工作,准备开始新生活,新人生。这便是他们这一群大四生里一部分人的状态吧。 翌日午餐后,大家结束了采风,坐在了回程的大巴上,个个儿都倒在座位上睡得东倒西歪。云锋坐在菊师姐旁,自然是歪头和师姐互相靠着头睡着了。 这次他们出来采风,拍了很多照片,云锋几乎和邱泽师兄和夏目师兄还有久一师兄都分别合影了许多次。 她恶作剧地想,回去要好好地酸一酸家里那位千年稳坐钓鱼台,从不知吃醋为何物的年轻姜太公了,得让他知道,钓鱼的人不止他一个,好多着呢。她的嘴角在睡梦里也绽开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回到学校,云锋一看菊师姐挨着自己的肩膀上似乎还有口水印,心里窃笑。幸好天气热,她比师姐先醒来,抹了抹嘴角,师姐肩膀上的口水也就很快地干了,等她醒来,早就感觉不到了。 每次外出,这样的殊荣都是铭刻给沙南通的,他恨不得每次在自己肩膀上垫上一方纸巾,都不管用。上次和李云河去看海,也是一样不能幸免,不过李云河那家伙定然是不计较的,但菊师姐嘛,还是不告诉她为好。 “你坏笑什么?” 眼尖的邱泽师兄倒是发现了云锋这一下车便笑得不正常。 “我笑了,但笑得不坏。师兄,好开心哦!别忘了照片洗出来给我一张啊。” 云锋乐呵呵地说。 “真美得你。要不是你是我亲师妹,我便不饶你,把你刚刚流口水的样子公诸于众。” 邱泽师兄刚好坐在云锋和菊师姐的后一排,他又是出了名的精力旺盛,自然对云锋的睡姿和口水都一览无余了。 此刻他以为自己在替他这个可怜的亲师妹保密,却不想大家都听到了这个秘密,当然包括菊师姐了。 “啊!你,小师妹,我说怎么觉得我的肩膀上感觉不对劲呢……原来是你……” 菊师姐啊啊地大叫了起来,其他人的目光都刷刷地转到云锋身上。 “菊师姐,对不住了,下次送你一包纸巾当礼物啊!各位师兄师姐还有舒老师,很开心的采风,我先走了哦!” 云锋抱拳对着菊师姐致歉,赶紧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回到家里,云锋一看屋里静悄悄的,不会那家伙出去了不在家吧。她本来想着他应该是坐在客厅的电脑桌旁正在全神贯注地敲键盘呢,她就能扑上去抱住他啃一阵,但这出乎意料地没这么看见他。 她把背包放椅子上,便往他房间里探头看了一下,竟然也不在,那会在哪呢?她推门进自己房间,想着拿套衣服去洗澡。 他竟躺在他床上抱着她的枕头睡着了。睡容倒是平静,睡姿却是妖娆,他侧身而卧,她那长条枕头在他怀里抱得紧紧的。她忍着笑,坐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澡,身上全是大海的味道,还粘着些沙粒。 待她从云蒸雾绕的洗澡间出了来,插上风筒想吹干湿漉漉的头发时,手里的风筒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接了过去,自然,便是他起了来了。 才出去两个昼夜,他给她带来的这样的安静,却像久违得很一样。 他静静地帮着她吹干头发。她忽然觉得,这日常里点滴的幸福,就足以让她满足。 云锋一直觉得自己骨子里就是一个向往单纯与温情生活的小女子,而并不是一个为了什么事业要往前冲的大女人,也不是一个非要富丽堂皇的生活的物质女子。 她想的,其实便是这样温情脉脉的生活,只不过,她希望的是这样的温情脉脉的生活,能如愿地长长久久,不要起一点波澜。 是的,她害怕风雨,希望她和他的情感与生活的温情能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愈加醇浓,却不希望温情里的安静有一丝一毫的动荡。 为了最终能一直过上这样的单纯的生活。她才想要努力,来保障她和他这样单纯的生活里的纯粹,不被浸染。当然,同时,也要能保障她和他两家人的幸福,这样,她和他也才能心安。 因此,于静寂空间里的默默的努力是她内心所允许的。也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学者型的人,希望他亦如此,做个技术专业型的人。这样,俩人便有着稳当的生活,有着对专业的热爱,随着对专业的不断探索而不断地丰富着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因了各自的专业成长,而无须受制于社会上名利场上的侵扰。这,便是她的希望。 让他外出去看世界,也是因了她的这个希望。俩人中,总是要有一人更强一些,她希望是他。而她,是他最好的人生伴侣,在他身旁,能被他牵着手,她便满足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喜事连连后的party筹备 大二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但几乎都算得上是喜事。在这里需要逐一解说一番。 夏目师兄回了家乡容市当了公务员,成了党委宣传部的一名科员。 邱泽师兄被保研,是海城师大与南方大学的联合培养研究生。 所谓研究生的联合招生培养,便是招收的研究生继续在本科学校就读,但毕业证是联合培养的学校的。比如说邱泽师兄,便是继续在海城师大跟导师,但硕士毕业证是南方大学的,硕士学位也将是在南大授予的。 这是最好的选择,云锋虽然很不舍夏目师兄的离开,但夏师兄有了适合的去向,也必须祝福,现在,能看着自己的亲师兄邱泽升任校报主编,还能在接下来两年里得到泽师兄的庇护,很是心满意足了。 海久一师兄如他所想,回了他的家乡新市,在新市一中,当地最好的高中,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高中政治老师。菊师姐也幸好保了研,继续留在了编辑部,令云锋也是喜不自禁。她不喜欢分离,但分离又总是势在必行。那么,能延迟一些再分离,也是好的。 在303寝室,除了大家都知道了云锋和沙南通的恋爱,骂她不够义气蛮了这么久之外,其他人倒是都没太大的变化。 路翊和班草张家盛似乎还长情着,方敏虽然因她的才情在网上被人追着要和她网恋,但那也不过就是她大学生活里一个新鲜有趣的点缀,她始终和着她的外省大学的高帅初恋男友浓情蜜意相思不了着。 至于刘奇,仍是八卦在各路小道消息中不亦乐乎,却始终未能步入属于自己的情感。 林信则似乎继续着她的贤妻良母的五千年贤惠美德,似乎参透情感,只待毕业后寻觅个有缘人结婚,但实则她心里,早已是有了喜欢的人。 变化较大的倒是辛文,她虽一直苦苦纠结在和老乡与篮球男神的情感中,但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倾向于她那位温暖亲民的老乡师兄,于是因为她此前的努力,结识了篮球男神后,便将篮球男神贡献给了303寝室的全体姐妹们,成为共同的朋友。 王里之则随着沙南通和云锋的感情明朗化,早就不做他那通通兄弟的情感密探,而是对自己心中那位女神奋起直追,终于抓得美人心了,顺便得说一说,那位美人,竟然是贤良淑惠的林信。当然,这只有云锋和沙南通知道。 说到沙南通,其中最喜的是便是他了,他经历了两次托福考试后,终于通过了交换生的申请,顺利成为全校里三位公费生之一,云锋为此而狠狠地抱着他舌吻了快十分钟,吻得他嘴都肿了,心里却希望自己的喜讯能再多几次,让她历史重温。 不过,林花蕾也是争气的,她虽然未能申公费交换生的名额,却通过自己的努力,也通过了托福,申了全校唯一一个自费交换生的名额。原因很简单,就是貌似全校里有才又有财的人家估计也就她一人吧。 “阿信,你明天和里之一起来,我把其他几位姐妹们也都叫过来,让他们带上家属过来,刚好可以把你和王里之在一起的消息也公布了。” 第二天是周六,云锋早就和沙南通商量好了,趁着他这阵子空闲些,把姐妹们都带过来开个party,庆祝他的申请成功,也还大家一个人情,同时刚好可以帮帮王里之最后和林信的关系确定下来。 “也行吧。不过刘奇,也没事吧,幸好阿敏的男友在外省,刚好和她搭个伴了。” 林信听说要叫上王里之,便知道了云锋的用意,犹豫片刻后还是答应了,这便等同于答应了与王里之关系的公开确定了。通常都爱助人为乐的云锋便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说: “那我给里之电话,他一定高兴得在寝室里转圈圈,哦不,还是你给他寝室打电话,你找他,和他说,他是不是会更觉得意义重大?” “还是你给他说吧,这活动本来就是你发起组织的,当然是要你去邀请了。” 林信审慎地说。她向来是传统,这样的事情,她定然不会自己跑去跟王里之说的,这于她来说,有些掉份,她还得拿捏他一阵才是呢。 “呃,也是,阿信,你真不愧是我老乡,处处给我做榜样,我以后也得这么对待南通,让他能对我更死心塌地的。嘿嘿。” 云锋拉着林信的手一阵揉搓。她这一高兴就搓人手的毛病,幸好只限于和303姐妹们的亲近,否则,便是要急死沙南通了。 “你来不及了。” 林信淡然地说。 “为什么?” 云锋瞪眼问道。 “时机过去了就没了。” 林信仍是一脸不起波澜。 “啊呀呀,那真让他捡了个大便宜,没好好折磨他一把。” 云锋却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淡忘沙南通和无视他对她的情意表达的折磨的了。 “要不,我们把篮球男神也请去吧?” 云锋忽然想起303寝室姐妹们共同的那位朋友。 “别多事,小心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林信斜睨了云锋一眼。 ”谁想偷鸡了。这不是图个热闹的气氛嘛。“ 云锋呵呵笑着继续说: “难不成阿文还介意呢?呃,也是哦,阿文带着她的老乡准男友去了,见了篮球男神,到底还是有些,呃,有些那什么的。是吧?” “呵呵,估计吃醋的不仅是阿文的准男友,还有其他人吧。” 林信笑得有些诡异。 “那还有谁啊?” 云锋倒是好奇了。 “还有谁?谁心里担心便是谁了呗。” 林信看来并不打算说破,估计本也没什么可说破的,篮球男神是公认的阳光男孩,到了party中,自然是流光溢彩,就算女生们不流口水,男生们那也是心里各个要嫉恨的。 “那好吧,少些热闹就少些麻烦,不叫就不叫他了。改天再和他说。” 云锋也似乎明了了其中的道理,便也不再强求。 云锋便和林信一起在校道里一边走一边商议着第二天的聚会安排,无论是房屋布置还是材料准备,那都是林信拿手的。 俩人回到寝室,把这一消息一公布,大家都喜笑颜开,欢呼不已,即使是唯一单身的刘奇,也丝毫没觉得大家都有男友同去,唯自己一人而不妥,反而高兴地拉着方敏的手说要吃个够。云锋心里担心的便是她了,但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也就暗暗地放下了心。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聚会里那些流动的青春姿色 周六早上六点不到,云锋便推门进去叫醒酣睡的沙南通,拖他起来和她一起准备当天的聚会。 说是布置,其实前一天他们已经搞好卫生,拾掇整齐,现在就是开始摆设物件和食品了。 沙南通在客厅书桌上多放了几盆小多肉,有莲花瓣一样叶瓣尖上泛粉的,有拖着长长的细枝里缀着饱满的小圆粒如同泪滴挂粒儿的,有厚耳朵一样高高扬起枝干的,生趣盎然。 云锋在餐桌铺上雪白的桌布,中央插上一大捧漂亮的艳红玫瑰,这是昨天沙南通应她要求给买的,他说借花献佛当礼物送她了,她也就借花献佛分享给大家了。的确很美,艳红的玫瑰开得含蓄却红得热烈,细致的花瓣上红得如同还浮着一层薄薄的黑天鹅绒,贵不可言,神秘不可言,正适合今天要来的青春情侣们。 茶几上则是一个淡青色长脖子青瓷瓶,随意地插着一支白色的郁金香,云锋还特意在花瓣上浇了几滴水,让花瓣中宛如露珠滚动,意趣增添不少。 其他地方便错落有致地摆着吹下来的青翠的绿萝,挨着墙角的地上分别放了一盆七里香和一盆正开着的白色的栀子花,香气淡雅清心。 俩人将不同的甜点、干果、腌果、零食、果盘摆满了餐桌,还有一些诸如盐浸虾等可以直接吃的冷盘,并摆好了和人数一致的小酒杯、圆玻璃杯和高脚红酒杯,放上对应酒杯的佳酿白酒、黑啤、红酒。她又进了厨房,将要炖的汤料全都下锅,用清水泡着,开始慢炖起来后,再把前一个晚上做的寿司放进锅里蒸着。 八点左右,除了锅里蒸炖的需要一些时间,其他基本都准备就绪了。云锋还在厨房和客厅跑进跑出地检查了无数遍,确定无漏,并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这些可爱的兄弟姐妹们过来后的情景,觉得实无大碍,才放心地倒在沙发上,大叫着让沙南通给她捶背。 刚坐下来没多会,云锋便接到林信的电话,问要不要提早过去帮忙,云锋告诉她都几乎布置好了,让她带着大家过来便是。 九点,303寝室的姑娘们便打扮漂亮地敲开了云锋和沙南通家的门。 “哇,哇,哇!好美哟!” 云锋一一和每一个姐妹相拥互赞。 的确很美,大家都化了淡妆,如同会说话的一枝枝滚着露珠在眼眸的色香俱全的花。 林信穿了一条无袖v领米黄浅碎花过膝裙,蹬着一双细高跟米白凉鞋,黑中泛黄的长发刚好过肩,一丝不乱却柔顺异常,淡眉清扫,眼眸清亮,樱桃色的红唇让她整个人清新淡雅中却不失活泼的亮色。 路翊则穿了一条深蓝泛金丝的未及膝无袖连身短裙,上身套了一件薄薄的同色无领小坎肩,小坎肩领口是两条细长的白道,长度刚遮到肋下,醒目、干净又暗藏冷傲,搭上一支银皇色的小麋鹿胸针,一双藏蓝网状高跟小短靴,更添了几分大姐大的神秘,她一笑,便神秘与亲民完美结合在一起。她自然是化妆高手,细致的妆容没有一点瑕疵,圆核桃般的眼睛水波流动,令人一看便要怦然心动。 方敏也是不逊色,本就异常黑亮的圆葡萄似的眼睛,镶嵌在清晰的双眼皮儿,在黑色眼线的映衬下,却像了两颗黑钻石,熠熠生辉。她唇色向来是健康的玫红,完全不需要上色,只是点一点润唇膏水润一些便足够吸引人,她也是无袖及膝连衣裙,竟是热烈的大红色,搭配白色的高跟凉鞋,一头天然蜷曲的长发梳成了高高的马尾,青春靓丽,好不耀眼。 辛文也是略施粉黛,一双如燕尾减水的黑眼睛溜溜地转,像两个黑色的小溜溜球,在黑黑长长的睫毛下闪着好奇的光色,她一直是郎平一样的青年装,也一直是寝室里不穿裙子的那一位,今天也是一件白色印花圆领短袖宽t恤,一条水白牛仔裤,脚穿一双白色球鞋,就来了,比往日里不同的是,她的手上多了一串粉色石粒草莓水晶手串,潇洒中多了一丝小女人的娇俏。 刘奇是跟在众姐妹身后进来的,她是齐耳根短发,穿了个红色无袖一字领针织衫,套一条及膝一字短裙,肩上搭着一条半透明的丝线长纱巾,细长的黑眼睛,大气典型的广东式美女的红唇,整个便是青春版潘虹。 云锋相较起众位姐妹们来,却显得随意了许多,她仍是那一头花瓣般的五四青年学生装,一身素白的无袖的过膝连衣裙,脖子上是一直系着的沙南通给她的定情信物,一枚白玉戒指里镶嵌蜜蜡花儿的吊坠,也略施了粉黛,穿了一双也是素白的休闲高跟拖鞋,随意自然如深山里跳跃的山泉,抿嘴一笑,才显出一丝不可言传的风雅来。 沙南通倒是被云锋打扮得利落,里面一件白t恤,系在深蓝的休闲牛仔长裤里,腰带是藏蓝皮子的休闲款,外搭一件素黑的短袖休闲银扣衬衫,脚穿一双黑色牛皮圆头休闲皮质男士船鞋。他手腕上戴着云锋用自己的家教费送给他的牛皮带子男士手表,脖子上自然也系着他和云锋匹配的情侣白玉戒指,他早已应云锋的审美从大一的板寸留成了齐额的男生短发,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招呼起客人来声音夹着一点沙哑却仍是青涩的男生声音。略带羞涩的笑容,整个人安静内敛,透出一番略带文雅的书卷气,修养得当。 王里之在女生们前脚刚进,他后脚就跟了进来,这孩子个子是瘦小了些,但活泼可爱,一双眼睛灵气得很,却举止拿捏得当,内显成熟,难怪他会喜欢林信,估计想来就是看中了她的贤惠,打算要带回家做贤妻良母吧。 辛文那位准男友,她的老乡师兄,已经荣升大三,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宽松t恤,随意地搭着一条洗白休闲牛仔裤,一双白色平板鞋,一头飘逸的长发三七分在爆满的额头上,一进门便朝大家抱拳一笑,辛文便三步两步地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臂便向大家介绍,从她眉眼里透出的欢色来看,却果然已被迷倒,早把那位她曾经痴迷不已的篮球男神抛之脑后了。 张家盛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姗姗来迟却不以为然,平日里脸上的高冷算是卸下了,显得悠然得意,穿了件暗红色的v领短袖休闲紧身t恤,系在褪色蓝捕牛子裤上,踩着一双灰黑相间的休闲球鞋,腋下竟然还夹着一本书,晃悠晃悠地就进了来,扫过一眼客厅里的人,最终目光落定在正坐在长沙发扶手上,伸着一双泛着健康小麦色的曲线明朗的长腿的路翊身上,走了过去。 到了这会,就算人齐了,这是个中式大学生的聚会,很普通,比不上那些富二代们的奢侈热闹,却足够欢情意真,也足够的热闹,只是这热闹,因了这一群性子都有些相通的女学生男学生们,并不显得喧哗,反而是他们平日里难得的随性自如。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里之的紧张前奏 辛文早在一进门便拿起电话拨打电话,听说话便知道是给她那位准男友说她们到了,让他快过来的意思。 十几分钟后,辛文的那位准男友,她的老乡师兄便也到了。他已经荣升大三,相比一屋子里的学弟学妹们是略显成熟些,但着装却已和辛文感觉如出一辙。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宽松t恤,随意地搭着一条洗白休闲牛仔裤,一双白色平板鞋,一头飘逸的长发三七分在饱满宽阔的额头上,潇洒的运动范。 他一进门便朝大家抱拳一笑。辛文便三步两步地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臂便向大家介绍,从她眉眼里透出的欢色来看,却果然已被迷倒,早把那位她曾经痴迷不已的篮球男神抛之脑后了。 班草张家盛是最后一个到的。他姗姗来迟却不以为然,平日里脸上的高冷算是卸下了,显得悠然得意,穿了件暗红色的v领短袖休闲紧身t恤,系在褪色蓝布牛仔裤上,踩着一双灰黑相间的休闲球鞋,腋下竟然还夹着一本书,晃悠晃悠地就进了来,扫过一眼客厅里的人,最终目光落定在正坐在长沙发扶手上,伸着一双泛着健康小麦色的曲线明朗的长腿的路翊身上,走了过来,手却拿书伸向旁边沙发上坐着的云锋,算是他送的聚会礼,也还就真唯独他这一份。 云锋郑重地双手接过张家盛的这一聚会礼物,朝他一笑,说了一声“有心了,谢谢。”便转手递给了沙南通让他放书桌上。张家盛回以她一句“应该的。”,便空出一只手来让路翊两手握着他的手掌心相视而笑。 到了这会,就算人齐了,这是个中式大学生的聚会,很普通,比不上那些富二代们的奢侈热闹,却足够欢情意真,也足够的热闹,只是这热闹,因了这一群性子都有些相通的女学生男学生们,并不显得喧哗,反而是他们平日里难得的随性自如。 云锋本来也不想搞得太正式拘束,不过,开场白还是要有的。 “云锋,你和老沙给大家都说两句呗。来来来,大家都端上红酒吧。” 张家盛早已手指间夹着一支高脚玻璃杯,轻松晃悠着杯子里猩红的酒水,路翊的手上自然也有他递过去给她的。他对聚会这一套,那是相当熟,自然便要显出和大家的稚嫩不一样的老练来。 “就你会。” 路翊拍着他的手心,低声嗔怪着,脸上溢出来的笑和看向他的眼神里,却显出和嗔怪完全相反的欣赏爱慕之情来。 “都是自己人嘛,隐藏什么呀。” 张家盛对自己的作为却毫不在意。他向来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能重视起来,实属不易呢。 俩人嘻笑间,王里之已经给林信和自己都端上了一杯红酒,也轻轻摇着,辛文的准男友自然也是要帮辛文拿了递过去了,可怜没人爱的刘奇却毫无触动,抖擞地端了两杯子,一杯迅速递给了方敏,一杯已然触及唇边啜了一小口,轻轻而又满足地啊了一声表示酒美。 云锋见大家都各自端上了酒,便接过沙南通递过来的红酒,举着杯子,笑颜逐开地说: ”谢谢大家的光临,很开心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做同学做朋友,特别特别感谢大家从认识到现在对我还有南通的照顾,谢谢谢谢!来,让我们为了我们所有人一起共度的美好大学时光,也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前程似锦,更为了大家牵手的海枯石烂也不分开的爱情,呃,还有——“ 云锋一脸灿烂地望着身边的沙南通。 “嗯,很感谢大家对云儿和我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尤其要谢谢大家对云儿的照顾,希望我将来外出的一年里,也能得到大家对云儿的继续关心和照顾。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 沙南通谦逊地笑着,举着酒杯,温和地谢着大家。他一脸诚挚,因为他所说的,确然是他所想的。 “绝对没问题,我们一定爱护好云妹妹的,对吧?” 张家盛说完扭头看着路翊笑着保证,那意思便是路翊是云锋的大姐,云锋便自然也是他的妹妹了。 “好,谢谢了谢谢了,那我们现在干了吧!干杯!” 云锋大声笑嚷着,她这乐呵得摇摇欲坠的神情姿态,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干杯!”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这群闪耀着青春夺目光辉的年轻人,尽情享受着这浪漫美好的欢聚时光。 “里之,你准备好了没有?” 云锋走到王里之面前,眨着眼睛笑问道。 “哎呀,总觉得准备得不够充分呢。” 王里之摸着后脑勺说。他的心里,的确是有些紧张,呃,算得上是很紧张了,拿杯子的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哎呀,你紧张什么呀,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勇气都没有,你别想太复杂了自己吓自己,你就把他当成一次班会发言,说完了,你就完事了,等着阿信表态就是了。” 云锋尽量说得轻而易举。 “万一他不答应怎么办?” 王里之还是一脸紧张。 “哎呀你个傻孩子,你都下功夫这么久了,阿信是个善良贤惠的人,一定不会让你脸上不好看的,再有,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她心里是有你的。就算不立刻答应,你就放弃了吗?” “当然不是,必须志在必得!” 王里之一听云锋那么确定地说林信的心里装着自己,便又自信满满。 云锋转身走到人群中央,再次举着杯子朝着大家说: ”其实呢,今天的聚会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大家一起欢庆,嗯,是什么事呢?”云锋故作神秘地顿了顿朝着大家眨了眨眼,朝着王里之望过去:“里之,你来告诉大家吧。” 听得云锋喊王里之,大家都转头好奇地看向他,不知今日这同学给大家带来了什么有趣的大事情。 唯独林信,似乎猜到了云锋和王里之的预谋,却在大家抬头时反而低下了头,双手局促地环住膝盖,一双眼睛只管盯着自己翘动的足尖。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原来,土得掉渣也是可以幸福无比 王里之听得云锋招呼自己,神情一懔,昂首迈步了过来,学着古代书生的样子给大家一颔首一作揖,清了清嗓子说: “很感谢云锋和通通兄弟的安排组织了这个聚会,让大家聚到了一起,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请大家帮帮忙。” 云锋本来以为王里之会直接拉上林信的手到人群中间说他们俩在一起了,大家庆贺一番便是,却不想他竟如此郑重,想来对林信是极为认真的。 只听得王里之继续说到: “我喜欢一个女生,喜欢很久了,她特别贤惠善良,很懂得照顾人,每次集体活动都默默地给大家伙做着事,从不给自己提要求,这种美德,也许不只她一人有,但却只有她一人让我想要永永远远地和她在一起。” 王里之说的这个女生的特点实在太明显了,大家都嘻嘻笑着望向林信。 林信端坐着,微微低着头,脸如朝霞,通红璀璨,神色却娇羞中自有镇定,微微笑着,眼光却已穿过人群和王里之对视。 王里之忽然就跑了过来,拉起她便往刚刚站的那个人群中央的位置中去。 她本来正沉浸于王里之的话里,两手环抱双膝,心里也正因了他这来得意外又令人感动的郑重仪式而陷入紧张的甜蜜期待中。 却不想被他在这众目睽睽之拉到了大家的面前,虽说大家都是自己人,但忽然如此郑重,她还是紧张得有些张皇失措,原本就红了的脸更如火烧云般红彤彤。面对他那炽热的目光和勇敢的神色,她和他并肩站着,又有些手足无措地垂着手,微低头着。 其实,她心里一早就有了他的位置,只是因了很多现实的考虑而一直犹豫至今。如今,他这样,看来是要逼迫她下最后的决心了。 只是,他也是个内秀的人,难不成也能学人家那些下跪求爱的不成? 林信正自思量,却见王里之一个转身便拿起云锋早上摆放在餐桌中央的那一大捧热烈艳红的红玫瑰,在林信面前单膝跪下,举起花束在她面前,诚挚而认真地恳求道: “林信,做我的女朋友,和我在一起吧?” 他这举止来得太快,林信还正想着呢,他竟已跪下等她的回复。 她想笑话他的俗套,但看着眼前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王里之那一张充满期待与深情的脸,她忽然就热泪爬上了眼眶,几乎要泪流满面了,原来电影里的桥段还真是从现实中来的啊。 她很庆幸他来了这么一出,土得不是掉渣,而是土得能让她记一辈子。若不然,她便要真的留有遗憾而不自知了。 此刻的王里之,在林信的眼里,就成了风度翩翩的王子,当然,因为她首先被他捧成了一个公主。 云锋在旁边看得竟然热泪盈眶。 林信在她感觉中是个很现实的人,寝室里她们六人一起看到电影里男主向女主这样求婚时,她们都笑得直跺脚,嘲笑这老桥段土得掉渣。林信今天在这也土得掉渣的一幕中竟然是很享受的样子,看来,女生们都是口是心非的家伙,譬如她,也在遗憾怎么就没被沙南通土一回呢? “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的姐妹们并没有像看电影时那样笑得跺脚,而是都激动得满脸通红地欢声喊了起来,看来,她们内心里,和云锋的想法一样,经历没经历的,对于如同电影里的桥段搬到了现实中,心境和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云锋跟着姐妹们一起大声欢呼,只见林信的粉脸在如火如荼的红玫瑰映衬下,娇艳欲滴,直把她看呆了,原来在爱情中女生都美得这么夺人心魄。 王里之就这么目不转睛地望着林信,脸上的深情和诚挚没有减淡丝毫。 林信双眼微垂,有些难为情,但更是双眸含情,的确如同一个公主般矜持娇贵,她到底还是被王里之的深情和诚挚认真所打动了,不再想犹豫。 有如公主般矜持娇贵地站在王里之深情而坚定的目光中的林信,轻轻咬了咬嘴唇,伸出双手,接过了王里之手里的花束,回之以同样深情而坚定的目光越过玫瑰,低声却足以让周围人全都能听见的声音清晰地回答说: “我答应你。” 王里之原本以为她接过花束便是了,却不曾想她还对他说答应他。他苦苦追求了快两年,终于有了这里程碑式的成果,他的双眼激动得泛红,从兜里便掏出一个红色的心形盒子打开,取出一枚磨砂的银戒指,套进了林信右手的无名指上。 “不是在中指上吗?” 林信疑惑地望着他低声问。 “当然不是,就是这个手指。” 王里之肯定得很。他和林信都属于极为稳定的人,一旦交往,便是都要奔着结婚去考虑的,自然,便是无名指了。 王里之站起了身,一把揽过林信,握着林信那只被他套上戒指的手高高举起,说: “我宣布,林信以后归我了,以后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了!我也归林信了,以后哪个美女想打我的主意,必须先经过林信的批准哈!” 大家一阵祝福式的笑闹。这样的表白仪式在大学里,就如同社会中的订婚结婚仪式一样隆重,只是并不是谁都敢于或是有机会恰到好处地几个知己好友一起相聚中公开上演了。 云锋看着俩人拥抱在一起时,眼里盈眶的泪花都快要跟着落下来了。 林信是她的好姐妹,王里之如今也算得上她的好兄弟了,他们能终于尘埃落定,还都是在她的帮助下的尘埃落定,她由衷地为他们开心,也为他们祝福,期待他们能修成正果。 她举起了酒杯,朝那对幸福的人儿晃了晃酒杯,便仰起脖子将手里的红酒一气儿喝完,觉得还不过瘾,便又端起了餐桌上的一杯白酒。 沙南通扭头看了看不知是看王里之的恋爱表白入神还是自顾自地喝酒入神的云锋,拉着她的手拽她过来轻声耳语: “人家求婚成功,你比人家还激动。” “本来就是很感动的嘛,真没想到里之这么认真,也没想到阿信终于也恋爱了,从前一直以为她是那种不谈恋爱,毕业回家就直接结婚的那种呢。” 云锋由着沙南通给自己擦着眼泪,有些哽咽。但她很快又抬手拉下他那只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举起手里的小杯佳酿白酒抿了一口,嘟起嘴继续说: ”你都没这样和我说过。“ ”噢,那我今晚也和你说一遍?“ 沙南通戏笑着问。 ”这么不真诚,不要。“ 云锋端起手里的白酒咕嘟一口喝完了,顺带也一口拒绝了他的话。 沙南通看着云锋眼眸深处里的一抹余光从他脸上扫过,又无声地笑了,本来想拿走她手里的酒杯不让喝了,但想想适逢他的好兄弟她的好姐妹的幸福时刻,她难得高兴,还是由着她一阵吧,便跟着大伙儿一起为王里之和林信的爱情继续鼓掌。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个和玫瑰有关的秘密 王里之拉着林信的手,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朝云锋和沙南通走来。 “云锋,南通,谢谢你们。一不小心咱就当了回主角。“ 终于如愿以偿的王里之竟然比平时风趣幽默了许多。 ”我们阿信本来就是主角风范,你倒真是跟着沾了光,以后要对阿信好啊,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云锋和林信姐妹情深地相拥之后,捶了捶王里之的肩膀用认真的语气打趣道。 ”呃,你们女生都这么爱给人好果子吃吗?你这果子是我收到的第五个了!能不能换点有新意的,体现你们303的水准?“ 看来刚刚簇拥着他俩的其他四位姐妹都这么默契地对他强调过了。 ”最老套的才是最永恒的,你看结婚生子都老套了上下五千年了,你不也还要老套下去吗?“ 云锋本来想说你刚表白仪式不也被电影上演过千百遍的老套还乐此不彼吗?但想想还是不妥,便话到嘴边改了口。 ”哎呀大才女,看来说不过你的,不止我一人啊,你看,我通通兄弟就被你制得服服帖帖的,在旁边都不敢言语。“ 王里之一看林信在旁边只是抿嘴笑,并不打算帮腔,光靠自己是接不过来云锋这绵里藏着的根根飞针的,便将战火引到沙南通身上。 ”我可没去制服他。“ 果然,一说到沙南通,云锋笑着否认完便再多说不来什么了。 ”哦,我懂了,是他制服了你,厉害!“ 王里之显然是自己幸福了便要挑挚友兄弟的事了。 ”诶,我那捧漂亮的玫瑰花还不能让你心生光明,非得让我和他互掐才能更衬托你们的幸福么?“ 云锋一看自己要被王里之绕进去了,便也不依不饶地笑着敲打他。 ”就是,你就不能自己买花么?这样也可以留给阿锋当谢礼了。“ 关键时刻还是姐妹情深,林信临阵倒戈,站在了云锋一边。 ”就是呢,王里之,回去好好反省,改天补上一捧99朵给阿信,然后再返给我当谢礼。“ 云锋笑着继续敲打王里之。 “呃,我,这个,有点难,嘿嘿。” 谁知单纯的王里之竟将这话当了真,有些尴尬地望向沙南通。 云锋心想,此前还真没发现王里之这吝啬的一面,按说他家境也不错,买个一捧玫瑰也不应该是个什么难事,莫非他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也太现实了不想买?若非心里有鬼,怎地自己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地不好下台了? 她习惯性地笑着望向并肩而立的沙南通,却不料看见他竟也一副神思凝重的样子,低头不语。 这就怪了,这俩人怎么了?直觉告诉她,这里边肯定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不过会有什么事,云锋也实在想不出来。 她想别管这么多了,还是要让气氛轻松起来,要不就对不起阿信和姐妹们了。幸好王里之身边站着的林信还是一脸幸福的笑容,并未觉察到什么。 “哈哈,这次就替阿信饶了你,记住以后可别当葛朗台哦。不然,好果子,好果子在等着你,别忘了呀!” 云锋把心里的疑惑放了下来,假装并未发现王里之和沙南通的怪异神色。 “嗯嗯,嘿嘿……” 王里之陪笑着嗯嗯啊啊了一番也没说出个什么来,便乖乖地住了嘴,眼睛却仍偷偷地在沙南通身上溜了一圈回来,而沙南通脸上也是僵笑了一下便又垂下头去不言语。 “阿信,我们去喝酒。” 云锋可以百分之一百地确认这王里之和沙南通是有什么不可告知她的事了。她没深究,而是笑着拉上林信就往姐妹堆里走。 她既然无意中给他们两个男生点了个火,那便留点空间让他们自己去灭火,她还是要照顾好一帮姐妹最为重要。 “奇奇,阿敏,你们可吃好喝好?锅里还有汤呢,我们一会喝一碗。” 云锋拉着林信站在了姐妹群里。 “啊?有汤啊!有没有饺子?” 刘奇果然是技高手痒,立刻想动手自己下饺子。 “人家一锅补汤,被你饺子一搅和,那都变成面汤了。” 方敏取笑着刘奇。这俩,但凡外出,都在一起。确切地说,是刘奇要拉上方敏,好像有了方敏,她都不需要管别的人如何秀恩爱撒狗粮了。不过,今天林信和王里之,她们几个都很为她们高兴。 ”哈哈,冰箱里有速冻饺子,喝完汤可以蒸饺或者放下去汤锅里煮也可以,奇奇的手艺我们还不知道么?面汤也是特别好喝的。“ 云锋笑着说。她想着今天还是要好好温暖温暖刘奇的,不管刘奇到底介不介意旁边的男女秀恩爱撒狗粮,她也要保证她的开心。 ”唔,我就喜欢阿锋说话,每次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刘奇果然对云锋的话很受用,一脸的自我陶醉。 云锋进厨房给刘奇、方敏和林信分别端了一晚炖了一上午的木瓜椰肉鸡汤。自己也捧着一碗和着众姐妹喝了起来。至于辛文和路翊,她是不需要管太多的。 辛文正和她那个老乡师兄谈得不亦乐乎,看来俩人都很懂得抓住这难得见面倾心交谈的机会,根本就不愿外人插进去。 路翊则乖乖地陪在班草身边,她向来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此时也正在和班草调笑不已。 “话说阿信你什么时候开始和王里之交往的?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你们县里的人都是一样习惯了谈恋爱先瞒人再给人惊喜的么?” 刘奇一边喝汤一边问林信,末了还瞄了一眼云锋,佯装嗔怪样子。云锋和沙南通的事,大家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现在林信也来个突然袭击,自然就归为一类了。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如果还不确定在一起就人尽皆知,到时候如果不能在一起就没办法收场了。所以就,嘿嘿,现在也不迟嘛。” 林信妥妥地解释道。她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遇到难以抉择的苦闷时她和云锋、方敏都提过,唯独对刘奇从未说过。 “就你这大嘴巴,消息万花筒,一旦知道还不得全系都知道呀。” 方敏和刘奇最亲近,自然有些时候能毫不忌讳地说大实话了。 “哎呀,那你们其实都早就知道了,就是我最后一个知道呀!我是爱打探小道消息,但那都不就为了愉悦你们的耳朵吗?你们倒好,对我实施屏蔽节奏了。我能对我的姐妹们那样吗?” 刘奇委屈地叫唤起来。 “哎哟哟,奇奇小宝贝,你是我们的开心果,没有你,303还能是现在的303吗?你向来都是胸宽胜大海,这种小事怎么可能让你介意呢?对吧?” 云锋赶紧安慰刘奇。 “还好不是胜过飞机场。” 刘奇搞怪地翻了翻白眼,眼一瞪又说: “你们,你们几个,赶紧的给我找一个,要不我就天天骚扰你们。” “行,你说条件,我们贴告示招亲。” 云锋笑着说。 “让你那计算机高材生在他们系里挑一个不就行了嘛。” 林信接口对着云锋给刘奇出主意。 “说得是呢,阿锋,重任就交给你啦。” 方敏如释重负的样子。 “嗯嗯,我同意。我同意。” 刘奇一听,激动得连连表态。她正含着一口汤呢,幸好没喷出来。 “好,我一定好好给你物色物色。” 云锋转头望向沙南通,只见他还和王里之在说着什么,心里不由得沉了沉。她看了看挨着沙南通坐的王里之,又看了看在自己正对面站着喝完了汤正准备吃水果的林信,心里有了主意。当下也不作声,只是继续珍惜这和姐妹们一起的难得时光。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一群自己人的娱乐,她的醉话 云锋和姐妹几个正喝汤喝得欢畅,沙南通便和王里之走了过来。 “好啊,你们堵在厨房门口独享美味呀。” 王里之笑着对她们说。 “王里之,你今天收了我们的祝福还不主动给我们端汤来表示感谢,还说我们?“ 刘奇反应最快。 ”就是,别以为你有了女朋友就可以得意忘形啊,别忘了,你女朋友还是我们303的,不对我们几个好,就是不对阿信好,我们就让阿信教训你。” 方敏也说话不饶人。 “看见了吗?你的日子估计不比从前要好过多少。” 云锋朝张口结舌的王里之诡异地一笑,这让王里之想起从前她在尔雅二楼审他的情景来,不由得心有余悸地往额头上做了个擦汗的姿势。 “你们都是一群厉害的主,我真是惹不起啊。阿信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呢。” 王里之甘拜下风,找了个借口拉起林信就离开了这个女生们的是非之地。 沙南通也担心和王里之一样的悲惨命运,赶紧笑着对方敏和刘奇说: “你们吃得开心啊,我找张家盛下两局象棋去。” 转头他又对着云锋问:“呃,那个象棋你收哪儿了?” “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你打开就能看到了。” 云锋笑着朝电视柜下方努了努嘴。沙南通便赶紧三步并做两步地逃离了开来。 过了一会儿,王里之和辛文的老乡师兄都做沙发上围着茶几观看沙南通和张家盛下棋。路翊自然是坐在张家盛旁边观战。 林信和辛文则先后归队到了厨房门口的姐妹堆里,聊得欢畅淋漓。 时过中午,大家吃各种点心、水果和冷盘都吃得差不多了,刘奇不想放弃这么好的体验厨艺的机会,提议蒸点饺子、再做点凉菜来给大家当下午茶,自然便得到众姐妹的热烈响应。 客厅里沙南通和张家盛正下得难解难分,他没想到张家盛的棋艺也还这么不错,想赢他还真得费些心思。 到底还是沙南通功夫扎实,但张家盛眼看自己快要落败,便开始了攻心术: “老沙,放着这么个可人的佳人跑到国外一年,你不担心啊?” 云锋刚从厨房出来想让路翊去厨房做凉菜,她自己头有些晕,估计是接二连三喝的酒后劲上来了,想在沙发上坐一会透一口气,不想就听见了张家盛的问话。 “呵呵,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沙南通瞥了一眼刚过来站在了自己旁边的云锋一眼,笑着反问道。 “我没什么好方法,所以才替你们担心。” 张家盛一副假装关心,实则唯恐天下不乱的神情。 “你瞎操心什么呀,人家阿锋和小沙的感情好着呢,才一年时间,有什么可担心的。要是出国的是你,那才叫人担心你,可惜你又出不了。” 路翊坐在张家盛旁边,横了她一眼,狠狠地掐了他的胳膊一把,抢白道。 “哎哟,说就说,掐我干什么?不知道疼啊?” 张家盛被路翊这么一掐,忍不住弹跳了起来。看来真的很疼。 “阿翊,你这掐人的招数可以一学。” 云锋在侧边笑着夸赞,觉着有些渴,便顺手拿起了沙南通喝了一半的黑啤喝了一大口。 “路翊,你可不能教她,我身体没张家盛的好。” 沙南通回道。这云锋一来,他便忙得很,一边要应付张家盛,一边要盯着棋局,一边还伸出手来抚了抚云锋拿着黑啤的手背,抬眼盯了盯她手上攥着不打算放下的黑啤,示意她别再喝了。她的脸都潮红一上午了,这会还没醉倒已是奇迹。 “云锋,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美国那边可是开放得很,像我们这种聚会,分分钟就被带出去了。” 张家盛一看沙南通不受自己的言语动摇,便转而挑拨云锋,继续他的兴风作浪。 “被带出去干什么?” 云锋无知地问了一句。 “那你得问问南通兄弟。” 张家盛诡异地朝着云锋一笑,又转而望了一眼沙南通,却见沙南通脸色平静,如同镜面般的湖水,未有一丝晃动。 “噢,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开放呀?” 云锋竟然将黑啤倒进一个高脚红酒杯子里,再调和了一些白酒和红酒进去,摇晃着想往嘴里送,但猛然被沙南通的手按着自己拿酒的那只手,便迅速地将酒杯转到另一只手里,成功地喝了一大口。 沙南通制止她喝酒的动作和她转手喝进去的动作都从容镇定,连贯流畅,以至于除了他俩人自己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旁人即使看着也没看出什么来,以为不过是这俩人无心的逗乐罢了。 一大口的调和酒落进了喉咙口,云锋觉得喉管里一阵舒服的温热流畅了下来。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只是似睁非睁一双深褐色的眼睛望着沙南通问: ”你会吗?“ “不会。” 沙南通想也不想地回答她。 “那可说不准,男人嘛,不身临其境时怎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 班草就是班草,对于男女之事,总是一语惊人。 沙南通笑着沉默,他不想被张家盛绕进去。 “你到底会不会?” 云锋的舌头有些打结,眼里有醉意在弥漫。 沙南通皱了皱眉,想要拿掉云锋手里她调的那杯酒。三样不同的酒混着喝,最容易醉人。 云锋却紧紧抓着杯柄不给他,另一只手快速地掰开了他抢杯子的手,快速地将半杯酒灌了个一滴不剩。 然后,平时矜持得如同大家闺秀的她,竟在此时俯下身,当众在他脸上的映了一个粉红的唇印,拍手嘻嘻笑着说: “你不回答我,我就打上标签了,你是我的了,就不能有人敢碰你了。” 沙南通扭头看着这越来越醉意朦胧的她,他不由得哭笑不得,心里却是一丝窃喜,到底她还是很在意他的。 不过,她酒量真是不太好,怪自己,阻止得不够及时。沙南通心里有些自责。 “呃,我是不是管得太紧了?要不,我放宽松点,给你点权利和自由?” 没想到几乎是喝醉了的云锋还懂得自我反省。 沙南通放下手里捏着的棋子,欠了欠身子想扶她去房间休息,好堵上她的口,以免她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诶诶诶,你这棋子还没落呢,下棋可不能中途断档,有损棋德啊。” “就是就是,临阵逃脱可不会留下什么好名誉。” 王里之也在旁边起哄。 云锋是系里公认的温柔之花,他其实也很想听听云锋接下来有什么惊人之语,看看女生在爱情中能被改造成何种程度。 沙南通只好坐好,重新捏起了棋子。他看了看趁势倚在他身上的云锋一眼,忍不住又瞪了王里之一眼,那意思是还是不是兄弟了,不帮忙就罢了,还来上一脚,唯恐天下不乱么? 王里之耸耸肩,表示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他这颗天生就有着八卦潜质的心呢? “我可以让人亲吻你的额头。不过——呃,不过,为了公平起见,在让人可以亲吻你之前,我先亲吻在场的所有人的额头一口,这样,呃,这样就扯平了。” “厉害呀云锋,这样的主意你都能想到,妙,妙啊!” 张家盛欢快地拍起了掌,他当然乐意得很,不顾路翊又在旁边掐他的胳膊,恨不得云锋立刻就开始行动。 “你去吧。” 沙南通竟然没有阻拦。 “好,你答应了。不过你也不亏,这里男生少,女生多,先客厅再厨房。” “这姑娘脑子好用,喝醉了还算得一清二楚。” 路翊忍不住笑着打趣,她笃定了沙南通不会让云锋这么疯癫地去做,也就乐得当成娱乐,反正这都是自己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她的真心 云锋笑了起来,挣扎着要从沙南通的怀里支起身子去。 “你还真要去啊。” 沙南通眼见她都要起身了,一转手便把她拽回到沙发上,脱口而出: ”不准去。“ ”为什么呀?说了可以又反悔的你。“ 云锋的脸灿若红桃,她倚着他的肩膀,伸过手,便拉着他一侧的耳垂往下拉。幸好虽然她是醉了,但还是下意识地怕他疼,并没有用力。 旁边见了的人都想笑又不敢笑。路翊过来扶着她坐正,把她那拉他耳垂的手解了开来。 “她是醉了,我扶她去房里休息一会吧。” 路翊见状说道。 “嗯。” 沙南通看着她,应道。 “来,阿锋,我扶你去房间休息一会。” 路翊走过来,手伸过去要搀扶云锋,却见这小妮子拉着沙南通的手不放,倔强地望着他说: “我没有醉,你为什么让我去休息?你是不是也嫌我烦了?” “怎么会呢……” 沙南通是个细致的人,情感在男生中也是少有的细腻,他望着她,说完这几个字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了。 云锋虽然有些酒意让她失控,但理智却还未全失,她看见了他低头一刹那间的和她一样的难过。 她心里一颤,一种于心不忍的难过盖过了刚刚的悲伤。 她默默地拽着他的胳膊,没有想继续纠缠,却睁着一双泪光潋滟的眼睛望着他央求道: “我想你扶我进去,可以么?” 他无法拒绝她的央求,抬眼对着张家盛说: “我先扶她进房休息,马上回来。” “去吧,你们这些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难伺候。” 张家盛戏虐道。 当然,他这话虽然没被厨房里的那群姑娘们听见,但却没逃过路翊的再一次掐胳膊。 旁边王里之和辛文的老乡师兄都嘿嘿地笑着。 沙南通扶起云锋,搀扶着她进了她的房间。 “你先睡会,酒醒了再说,好吗?” 他扶着她坐在了床沿上,想把她放下躺平。 她却不依不饶,一只手伸过来端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目光流连。他也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云锋平时向来冷静异常,对沙南通也是信任得很,却估计是因了酒精发酵起的作用,挑起了她内心深处那潜藏已久的不安全感,让她无端地陷入在这汹涌而又寂静的悲伤情绪情绪中。 两两相望间,她想到这张脸再过不到三个月就万里相隔,不能再这样真实地碰触到了,忽然就泪流了下来。似乎沙南通此刻便就去了美国,在美国式的聚会狂欢里一样。又好像她站在风里等他,却怎么张望也看不见他如期归来,看见的,是大洋相隔的烟波浩渺,万里长空,一片茫然,连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空得难受,空得伤心,空得恐慌,空得也茫然。 大滴大滴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从她睁着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摔碎在地上,布满一脸的泪痕,弯弯绕绕,像波涛汹涌的海河。 沙南通明知她是醉了,悲伤也是酒精带起来的情绪,但看着她眼里和脸上的悲伤,才知道原来她担心自己担心至此。他心里忽然也如她一般难过。 只是这外屋客厅厨房里的同学朋友,也还是要招呼着的。他不能让自己继续沉溺在她的伤情中。 他还是将她放下,出来客厅示意路翊进去陪她。 “看来,她真的很舍不得你,也还是有些担心你。” 张家盛望着刚坐定的沙南通,有些歉意。他本来就是逗乐一把,却没想到,可把一个逗哭了,另一个估计就跟着心情不佳了。 ”呃,我该怎么让她放心呢?“ 沙南通一边落棋一边问张家盛,也其实是在问他自己。 ”她也是的,努力一把,争取和你一起去多好。“ 张家盛呷了一口黑啤,叹息了一口气。 “嗯。但历史系没名额。” 沙南通并不是没想过俩人一起申请,也和云锋商量过这事,课云锋直接了当地告诉他历史系没名额。 后来沙南通还特意找王里之问过一次有没可能历史系也争取到一个名额,当时王里之也是一口告诉他是没有的。 “谁说历史系没名额的?只是最后都没人报名而已。” 张家盛诧异地反问。 “哦,那就是可以有了。王里之!” 沙南通回过神来想抓住王里之拷问一番,却发现这家伙一听到这个话题起头,便溜进了厨房帮着姑娘们一起做吃的去了。 沙南通此时可以肯定的是,不仅云锋不告诉他,便是连他那位王里之好兄弟,也在这件事上被云锋不知是威逼还是利诱地收买了。 但,已然来不及了。 其实只要云锋申名额,无论自费还是公费,在费用上,他都是可以给她想办法安排妥当的。 只是,她在一些事情上,有着男孩子般的自尊心,而且肯定也是不想让他操心为难,影响了他的学业。 云锋,你便是对我这么的不够信心么?沙南通在心里又苦笑了一番。 在云锋房间里。 云锋被路翊劝说着喝了一大杯蜂蜜茶水,又吃了几个橘子,酒意似乎轻了许多。 “这是你的房间?” 路翊好奇地问,屋子里放着云锋的衣服被褥,自然就是了。 “嗯,是呀。” “你们不会还没住一起吧?” 路翊对此非常好奇又吃惊。 “嗯,是呀。” 云锋仍是一脸平静,指了指隔壁解释说: “他睡那屋,我这屋。” “不是吧?!” 路翊简直不能相信。她觉得俩人一起这么久了,还能正儿八经地分房而居,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她和张家盛,自从那晚她被他竹林里勇对歹徒的英雄行为所折服,答应做他女朋友后,他们一周后就真正在一起了。 方敏和她虽然从没讨论过这样的事情,但她也可以猜想到方敏和他初恋男友也早就跨过了那道门槛。 这个年代,还能像云锋和沙南通这样纯情交往的,她实在找不出来还有谁,若不是云锋是她死党,深知云锋不会说谎,她还真不相信,也怪不得云锋刚刚对沙南通显得那么的不放心。 路翊觉得,有必要对死党启蒙教育一番,尤其是,死党的那位三个月后就要启程去那开放的国度呆一年。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在,一直都在 俩人也没出去,只是在屋子里切了些水果,做了点蔬菜沙拉,吃了起来。 自然,意犹未尽的云锋又将没喝完的红酒摆了出来,原本还有白酒,但沙南通一开始不让,后来将不过她,便由着她。 他想着,明天是周日,她本周末的家教课都暂停了,而且白酒36度,所剩也不多,自己多喝点,她也喝不到多少了。 她总是容易让他想要娇宠着她才好,事事都不忍心拂她的意,尤其是看过她的伤心后的现在。如果她还有伤心,借着酒精都宣泄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现在是他们的二人世界,不用担心别人笑话。 沙南通干脆关上了灯,点上了烛台,一心一意地和她享受起了浪漫的烛光晚餐。 “问你一个问题。” 嘴里衔了一片黄瓜的云锋问道。 “问。” 沙南通抬眼看了她一眼,又是温温地一笑。能问问题,总比压在心里好。 “你到底想好了没有?” 云锋睁着一双圆眼望着他,眼里像汪着一汪清可见底的净水,却荡漾着疑惑。 “想好什么?” 沙南通看着她清澈的眼神,却有些不明白她到底问的是什么。 “就是你和我。你有没想好?” 云锋又用她独有的方式解释了一遍。 “噢——当然是想好了,不是一早就想好了的么!你没想好?” 沙南通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云锋问的是他和她关系的确认。他也善于用反问来打消云锋的疑虑。 “我,呃,我也是……呃,不知道呢。” 果然,单纯的云锋一听沙南通问自己,便转移到自己的想法里,将自己的心思袒露了出来。 “不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在一起的吗?” 沙南通故意反问她。他其实知道她的心思,她的犹豫不过是因为她的担心,女生都容易比男生更容易产生不安全感。他懂,但更懂她。 云锋抬起头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沙南通,她忽然有些疑惑: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男生了?又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男生了?总之便是现在,若是有什么事,她都会先想到他,哪怕是要付出生命,她也是愿意的,只是,他知道她这样的心意么? 从前她是不在乎他知道与否自己心意的,她在乎的是自己是否如此爱他,如果是,那么她和他在一起分享时光,直至未来的生命,便都是值了。 可是,现在,她忽然就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怎样的分量。她这是开始对情感斤斤计较了么?还是对自己不够自信了?抑或是爱变了质?还是她太爱他,爱得有些害怕,想要退缩了呢? 路翊的关于不要错失美好,留下遗憾的话又在她脑海盘旋。她有些恍然,有些犹豫。 看着在烛光里她那张又彷徨起来的脸,令他觉得自己怎么爱怜她都爱怜不够。 凝眸之间,他觉得自己也快要陷入到她那迷茫的眼神里去了。那是一片大海,大海里他和她一起泛舟而行,不知道岸在何方,但没关系,他有她,她就是他们前行的方向,也是他随时都在停靠的岸。 她的唇如红酒般柔软温润,带着红酒和白酒混在一起的芳香与甜热的味道。他和她都沉醉其间,沉醉在这稍瞬即逝的青春时光的水波浮动中。 “我有些担心,也很害怕。” 她从那片海的沉醉里率先醒了来,带着清新的忧伤。 “你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他望着她,仍沉浸在她眼里的那片茫茫大海中,与她一起,温暖着她。 “不知道。” 她的忧伤,的确是一片情绪的迷雾,让她有些看不清,也无法表达。 “那就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他望着她,用自己眼里的坚定传递给她,帮她扫除弥漫心间的迷雾。 “我在,一直都在。” 不待她说话,他又清晰坚定地告诉她。如同那日他清晰坚定地告诉她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那样。 那是他对她的誓言,一如此时他向她承诺的“我在,一直都在”一样,也是他对她的誓言,意思都是一样的。无论何时都不会变,他能做得到。 “噢——嗯。” 她点头。 他的坚定给了她力量。但她还是脆弱的,常常不由自主便陷入多愁善感中,需要他时时给她力量,她才能扫清时时漫上来的情绪迷雾。 她是爱他的,毋庸置疑,因为爱,所以信任。只是,她信任他,却并不敢那么全身心投入地去信任情感本身。 因了那些她过去的情感,那些参与过生死后在她心里关于永恒和关于失去的早熟,也因了她心里某处幽禁的时而吐出冷气的黑洞,时而又如阳光无法温暖的冰凉雪山的存在。 那被冰雪覆盖的黑黝黝的地方,即使阳光照进去,热度也会被冰凉和阴暗潮冷所吸食,难以温暖。 这一切,令她在内心里曾深深地怀疑人生、怀疑这个世界的存在,自然也怀疑情感的真实。 所幸的是,她没有被心底的黑洞和冰凉拉入虚无的漩涡中,而是因为虚无感的冲击而下意识地更积极地去寻找能让她方向感清晰而又能从虚无中获得实在感的存在。 无论是快乐还是痛苦、亦或是悲伤,只要让她觉得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情感也是真实存在的,她便才能安心。 因此,在她的意识里,沙南通是她实实在在的情感,但自己与沙南通而起的情感却又隶属于人类共通的情感类型之一。 如果说人类与世界的存在在她的探寻里都是不可知的,或有着转瞬即逝的特性,那么这种人类产生的情感,自然也难逃其不可安住,逐渐消逝的特质了。 也必然地,她会对自己与沙南通的情感既付之以爱的热情,又会对她对他爱意的内里的情感本身而时常恐慌而有所保留了。 她并不能清晰地分辨自己这种凡事都是具体与抽象并存于心的状态,就如同她发现自己既有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暖大爱又会在某些人和事中不由自主地摆出拒人于千里的冰凉淡薄,既在爱情里满怀希望又恐惧着被情所伤的矛盾一样,她对她自己也是当成一个需要探索的生命体去看待,对她自己与沙南通的情感也时常会从情感的抽象角度里去探寻。 她当然,也无法清晰地表达内心深处的这种寒凉,但她多愁善感时因为对情感的虚无而透露出来的对安全感极度的缺乏,沙南通却是有感知的。 沙南通最初能被她内里那种清冷却又阳光、脱俗而又变通的独特气息所吸引,便是他自己内心里对于生命与他周遭世界的看法里,也有着抽象的存在的。 再后来,沙南通听起云锋讲起她小时候的那些事,他不仅更增添了对她的爱怜,也更理解了她心灵深处那些对于生命的看法。也因此,平日里,他对她倾注着更多的温暖的关爱和照顾,也在她情绪起来时更多一些包容和倾听。 而沙南通之所以能做到这样,在于他与云锋还是不一样的:他生活在一个算得上幸福美满的家里,情绪向来稳定理性,也从父母的恩爱和家庭氛围的和谐民主中更被熏陶得天然地懂得爱和表达爱。 因而,他这样理性的温暖,安静的耐心,刚刚好,便恰到好处地温暖了她的心,让她无意识地获得了力量,遏制着内心那处被冰天雪地所幽禁着的黑洞的生长。 唯一令沙南通有些遗憾的是,对于云锋说起的她和李云峰之间的那段过往,他有些妒忌,觉得怎么自己没成为她的青梅竹马,让她那时生出的惺惺相惜、同病相连的相通感都转到自己身上来。不过,幸好李云峰是结婚了,李云河他倒不担心,而且他也见了,很清楚云锋和李云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沙南通对于要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也并不担心他们之间的情感会疏淡。他担心的是,她必会因此而多生出不知多少的多愁善感来,到时自己不能在她身边,及时地让她安心,可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她当然会坚强,甚至会被磨练得更坚强,但他不希望她是在这样的相思与无助之苦中坚强,他希望的是能和他一起,因为他在身边生发出来的力量而在充满愉悦中变得愈来愈坚强。他希望她笑容不失,更害怕她哀愁不断而又不为人知。 说起来,世界那么大,他只想活在她笑容里的这一片阳光里,就足够。他所想付出的努力,不过是想为了更好地捍卫她的笑容,保护好她灵魂深处里那份天然的单纯和与他最纯粹的情感罢了。 想到这些,他真有些懊悔,当初怎么就听了她的一个人单独地要去这大洋彼岸呢?要知道,他可是一刻都不想离开她啊。 但,他又因为是一个同样渴望借助外面世界来获取力量的男人,因此,便只能这样,事业的追求与对心爱之人的自责同在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信任危机 不过一日,林信就过来找云锋了。 “这么快就打探清楚了?“ 云锋和林信一起坐在教学楼外的草坪上。 “没有很清楚,但也大概知道了一些。” 林信脸色有些犹豫。 ”哦?怎么了?没事,你知道多少便说多少,本来也就是好奇,也是担心他们别是遇到了困难,这样我们也好想办法帮他们嘛。“ 云锋宽慰林信道。她也的确是担心有什么事沙南通自己独自为难。 ”嗯。那我和你说了你一定要当做不知道,不要去追问你男朋友,好吗?“ 林信有些担心地望着云锋,她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说,但因为此前答应过了云锋,又不能不说。 ”阿信,你还不知道我呀,我几时做的不都是为了他好的事么?你就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能冷静对待的。“ 云锋本来一时兴起的好奇被林信这吞吞吐吐的为难给激发得愈加的非听不可了。 ”呃,那你也答应我,听了不许多想啊,要是影响了你们的感情,我这心里就真的过意不去了。“ 也亏得是林信,老实忠厚,若是其他人,估计就不一定这么为难也要告诉云锋了。 ”你就放心说吧,我没事的。你什么时候动过怒了?生个闷气,没气着别人,自己倒是气过了都忘了。“ ”嗯。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沙南通向王里之借钱了。王里之上个月和这个月的生活费全都借给他了。“ ”什么?他借钱?“ 云锋吃惊得要跳起来。他的存折在她手里,他要买什么都是和她说的,存折里明明现在还有着他兼职项目的两千多呢,怎么还要去和王里之借钱呢? ”嗯。他借钱是为了……“ 林信看了云锋一眼又住了口。 ”为了什么?你快说呢。” 云锋都要急死了。 “你一定不能多想啊。” 林信又强调一遍。 “我不多想,你说。” 云锋的心里着急,但看见林信的担心,又只好克制了下来,静静地等着她说。 “是沙南通的前女友来找他了,他安排她住酒店了,后来还给她买车票回去了。这些钱都是朝王里之借的。说这两个月会慢慢还给里之。” 林信干脆就一气儿都说了。 云锋手里的一杆笔被林信一番话震落在地,她不想俯身去拾笔,因为她的心口巨疼,心早随笔落碎成了八瓣,痛得周身凝固。 她听沙南通提过他高中时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但据他说很短暂,半年不到就分手了,后来就再没提过这事。 “怪不得。怪不得他上个月连着好几天都说忙,不是系里找他有事便是做兼职项目的公司找他,原来……是这样!” 云锋心里在狠狠地骂着骗子,但为了不让林信担心,便简单说了几句,也安慰林信说自己没事,便俩人一起回了寝室。 云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没想到自己对沙南通知无不言,从无隐瞒,无论是李云峰还是李云河,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让他放心。 她以为,他也会如此待她,却不料,他还是枉费了她的一番信任。更可怕的是,他还做得滴水不漏,瞒得她严严实实的,若不是她这一好奇让林信帮忙打听,她估计就会一直被他蒙了下去。她觉得她对他的心意便是这样被他狠狠地弃到了地上。 她心里接受不了。可是她仍然什么也没说。她想,本来还在担心他走了后自己怎么在相思之苦中煎熬,这下好了,什么都不用想了。他在哪里做什么,如果不想告诉自己,自己也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的。还同舟共济,不离不弃呢,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恋人之间,最害怕的是彼此不能信任,这是情感最大的杀伤武器。 云锋倒是个越在困难中越勇敢也越冷静的人。 她周末恢复了她的家教课,精神状态开始恢复如常时,她没有回和沙南通的屋子,而是回了寝室住,并找了各种理由不和沙南通见面。沙南通一开始也以为她就是忙,但连着一周几乎也没见上她一面,打电话去她寝室也是说不在。 她在避着他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难道是那事她知道了?沙南通心里紧了紧,但王里之并没来告诉他说她知道了,那便是不知道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这件事,也如同当头一棒,让云锋从甜得发昏的恋爱中彻底清醒了过来,很快便在她给自己安排的忙碌中找寻到了方向。 她除了继续从前的学习和兼职生活节奏,开始勤奋地上网查学校资料了。她想好了,还是考研吧,去那个小学时便想去的最高学府,去那个有雪有文化的城市——人就活这么一次,有什么理由她不一一实现心里的梦想呢? 考研的专业她也选好了,就考教育学。 她从自身的成长经历中,深切体会到教育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无论是家庭教育还是学校教育,如果可以,她希望,可以因为她的存在,而让身边的那些未成年人的眼神变得更清亮些,让他们在人生路上少走弯路。 至于她喜欢的绘画,因为没有专业基础,是不能考上好大学的研究生专业的。她能做的,还是踏实地做些能做的,画家梦,待到自己各个方面都成熟了,有余力闲暇了,再当成一种爱好吧。 如果在平时,她有了这些计划,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去和沙南通商量。可是现在她必须要克制住自己对他的感情了。她不敢把他的未来交付到彼此间都不了解不信任的人手里。 她内心的这些想法,如同砖木土瓦,在她内心里重建着一座新的精神宫殿,也或许是在修复着她在与沙南通正式交往之前的关于梦想的那座精神宫殿吧。 至于这座精神宫殿,到底是基于沙南通对她的隐瞒,还是基于她对未来的渴望的觉醒,又或是一直以来潜藏在心的那个吞噬安全感的黑洞终于在她的心灵震荡中的复现,她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当这一切想好了后,她内心不再恐慌,不再害怕,即使沙南通此时便离开,或是告诉她不再爱她了,她也无所畏惧。因为她心有寄托,失去了情感这个支点,她的世界还不至于完全塌陷。 她并不知道,她的这种对未来的规划与为之付出努力的决心,不知不觉地,竟然成了她对沙南通情感的越来越强烈的对抗,她也不知道,她这是内心里对她即将要完全沦陷在情感中的一种自我觉醒和自卫。 当然,此时正因为云锋这样莫名的疏离而陷入费解中的沙南通,就更不知道在这风平浪静下发生在她内心无数次的战争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诚实的孩子惹的祸 又熬了几天也没见上云锋的沙南通终于忍不住了。 他在一个晚自习后找到了王里之,问王里之是否将借钱给他的事告诉了云锋。 “没有啊。你叮嘱的,我怎么敢。” 王里之一脸无辜。 “林信知道吗?” 沙南通皱着眉头想了想,接着问。 “呃,这个,呃,是这样的,林信来问借钱,我没钱了,她就各种的难过,说我不是真心爱她的,我一担心,就说钱都借给你了。” 王里之忽然想起那日林信来找自己,可怜兮兮地说家里有急事,想要自己帮忙借钱给她买些东西,他便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做了一个诚实的孩子,但他也千叮万嘱,让她千万千万别告诉云锋,这祸他俩都惹不起。她应该是答应了的呀,怎么在云锋面前也会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和盘托出呢? “就这些?没再说别的了?” 沙南通的脸第一次沉得如同深冬里的雨后阴天。 “说了,说是因为你女朋友来找你来了。” 王里之此时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错了,几乎不敢看沙南通。这一次,他是真心对不起兄弟了。 “什么我的女朋友?!” 沙南通气得拿起王里之桌面上一本书又甩回了桌面。他真被他这个兄弟气得无可奈何了。 “啊,不是,是你前女友,前女友,我这点和林信说清楚了。” 王里之随着沙南通甩书的动作一颤,惊若寒蝉地赶忙解释。 “你这次,可把我害惨了!” 沙南通头也不回地走出王里之的寝室。 他其实心里一直在犹豫,后来便想还是要找到机会跟云锋说,现在好了,这下跳到黄河也难洗清了。他一个人走在校道上,没有回住处,而是在教学楼旁的那颗大榕树下站了许久。他需要冷静,理清思路,看怎么才能跟云锋解释清楚。 无论如何,总算是知道了她为何忽然不理自己了,不是吗?找到了症结所在,总比摸不着头脑的好吧。他倒是善于从阳光面看问题。 云锋则在彻底地将自己与沙南通的感情放到了自己未来发展这一大事之后,心里便愈发冷静,也愈发强大了起来。她也为自己最终战胜了内心的脆弱而暗暗滋生了一些更不愿意屈服的骄傲。 她觉得,自己不再见他,但也可以不用过于刻意地躲着他,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干嘛要老鼠躲猫一样畏缩恐惧着他呢?应该反过来,他看见她要抬不起头来才是。 于是,为了更好地搜索教育学的考研资料,她又开始在空余时间里跑图书馆。那紫色的风信子干花仍默默地守着她从前的位置。她又开始步履匆匆,开始拿了书便坐下来专注地细读、做笔记,而不顾周围旁边都坐着的是谁。 沙南通则自那晚和王里之谈话,自己也随之冷静了一番后,第二天便开始不去上自己计算机系的课,而是决定要坐到云锋的旁边和她一起上历史系的课。 云锋虽说有了新的奋斗目标,也在忙碌中不断充实自己,但最近情绪起伏仍是很大,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沙南通问清楚,一会儿又觉得从此陌路成天涯,就此别过好了。 此刻她正歪着头趴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想到这未曾想到的感情变故,想到真的就要和沙南通断了,心里不免又涌起一阵酸楚,眼神绝望,望着角落里这一片雪白的墙壁,一行珠泪,又滚了下来。 一张白色的纸巾递了过来,晃在她眼前。她接了过来,擦干了眼泪,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想向这位好心的同学道谢。 一抬眼,竟然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沙南通就坐在自己身边的位置上,一脸关切地望着她。 她低下了头,心里想,此前做的倔强的努力都白费了,到底还是让他看了她这副样子来笑话了。 她想站起来换个位置,但上课铃响了,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开始讲课。她只好往紧挨的墙壁处又挪了挪身子,撇过头去不看他,但心里的那道防线却似乎要坍塌。她努力提醒着自己,一定要撑住,甚至特意去想象他瞒着自己的情景,来维持自己对他的愤怒。 总之,一节课下来,因为他在旁边,她心神涣散,什么也没听见。 下课铃一响,她便要拿了书换座位。还没等她起身,就听得他温声的问话: “你要去哪里?” “我要上厕所。” 她尽量不看他。 “哦,上厕所也要拿书背背包么?” 他的嘴角里有笑。 “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她仍是别着头不看他。 “云儿,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也这么多天过去了,该冷静下来听一听我说了吧?” 他仍是温暧和煦,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说什么?我又生你什么气了?” 她的左心房是被他的温暖的气息融化得要伤心得哭的,右心房却是想起那件事来愤怒得恨不能一头撞向他大骂一场的。 他沉默了,只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我要出去。你让开。“ 她想逃走。他不走,她走,总行了吧。 可他并未有一丝挪动。他的位置便是她出去的必经之路,他若不起身,她是出不去的。而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在教室这样的场合,她没办法对他大声嚷嚷。 ”云儿,都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样的么?“ 他思忖良久,这么望着她问,眼神像水晶一样清澈,却有着一些淡淡的忧伤的影子笼罩在他的脸上。 ”我的为人,我对你的心,你都不清楚么?“ 他继续温声问道。 她忍不住心里一颤,左右心房的交战瞬间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望向他。他的眼里有着这些天里的深深的忧郁,脸上也的确憔悴了不少。 ”我本来以为很清楚了,却发现现在并不清楚了。“ 她既然已望向她,便不能再扭头逃避,便如此定定地说了。 她本来想告诉他,她已经打算要考研了,不要再来烦扰她,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她也害怕看见他的伤心,便只好又沉默地低下了头,不再看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互相伤害 ”上个月,我和你曾经提到过的高中交往过的那个女生,来找我了,我实在是很为难,她没钱,也不愿意走,就和王里之借了钱安顿了她,最后劝说她回去,但每次去,都是和我们班长李峰一起去的。“ 沙南通见云锋低了头,便接着解释道。 ”这是你的自由,没有必要和我说。“ 她努力遏制住要滚下来的热泪,也不再想着能出去了,而是支起一支手撑住了前额,避开他的眼神。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原谅我?“ 他有些哀求的语气,带着伤心。这些天,他也的确是伤心的,因为他知道她正在伤心。 ”我知道,你是相信我的,你只是生气我不告诉你。“ 他顿了顿,接着说: ”我其实一开始就想着要告诉你,甚至要带你一起去见她,但是那会你刚好忙着编辑部里的事情,回来已经很累了,我实在不忍心再牺牲你的休息时间,最烦恼的是,她是个疯狂的人,如果见了你,弄不好更要闹腾,搅得你也不得安宁。我不希望她来找你,让你增添不必要的烦扰。而且,我一直相信你是理解我的。不是吗?“ ”是,我理解你,理解你和你的前女友一起住酒店吗?“ 云锋颤声说道。她知道对他说出这句话很伤,但她也确实想不明白,为何不直接给那女生买了票就让她回去,还要让她住下来。 ”云儿,你不能这样怀疑我,你竟这样怀疑我,我很伤心。“ 沙南通听得她这样的问话,心忽然就裂开了般痛。不,他相信她是言不由衷的,她是相信自己的,否则不会和自己较真这件事。她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相信她也是如此信任他的。 她看着他因为自己的质疑而痛苦异常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痛了起来。她对他这样的怀疑,的确很不堪。看向他的时候,她的眼里写满了对自己伤害了他的自责和不忍心,她其实并不真的怀疑他什么,只是气恼他瞒她瞒得这么紧,口不择言,故意伤害他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样一来,却也同时伤害了她自己。 可是,他也很可恨,不是吗?他如此不了解自己,哪里谈真爱自己呢?她又在内心里找理由来让自己不要心软。 真爱,是真诚、真实,才能真心,才能真正地爱,不是吗? 她成功地让自己又生起了他的气,便什么话也不说。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这事该如何收场,要怎样她才能原谅他。 幸好,又开始上课了,老师在讲台上开始高谈阔论,她便坐直了身子一副认真听课的样子。 还有两节课呢,她既控制不住地因为他在旁边的气息而不由自主地觉得心安不想离去,又想着他的不可原谅之处而觉得应该要离开。心里的这种左右交战令她很累,很累,累得几乎要支撑不住她沉重的大脑。她撑起一支胳膊挡着额头,默默地流泪。幸好她的一侧是一堵墙,可以放心地甚至不让他发现。 却不料,他仍从她的胳膊弯里放了一张白纸巾在她展开的书页上。她一低头,原来,书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打湿了。 他就这样陪着她安静地上完了两节课。俩人都没有再说话。云锋是实在没有力气再争辩什么,他呢,则不再忍心令她再难过。 中午放学时,俩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后门。她刚想加快脚步去核同学一起走,手却被他拉住,怎么也甩不开。只好随着他的脚步,并肩走向他俩都熟悉的尔雅。 阳光热辣辣地照在她和他身上。她望向蓝而广阔的天空,心里忽然舒坦了许多。 她心里的念头开始在转,是否还是自己太计较了呢?这都是过去的事,自己也是想得有些太过严重了吧? 当初李云河不是也来找自己么?可是李云河来找的时候,自己不也都告诉他了么? 她如此相信他,可他这样做,何曾是信任她呢?没有信任,就不是爱。这样一想,她又显出一脸的倔强来。 到了尔雅门口,她竟然看见他的班长李峰,那个爽朗质朴的男孩。 “哟,云妹妹,好久没见,不会把你大哥我给忘了吧?” 李峰笑着朝她打趣。 她只好装作没事人一样回敬道: “李大哥好,好久不见。” “哎呀,说来是个麻烦事,我饭卡丢了,想让南通兄弟请吃一顿饭,你不会介意吧?” 李峰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李大哥说的什么话,也不是要我请,我介意什么呢?那你们俩去吃吧。” 云锋一听,正好让自己金蝉脱壳了,便想挣脱了沙南通的手独自去一楼找位置坐。 “我的卡没钱了。” 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侧着头也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给你。” 她心头不由得一软,掏出自己的饭卡便伸到了他面前,脚步也随着他往二楼上着阶梯。 “哈哈,云妹妹,其实你在大哥心里和南通兄弟是一样的,我刚刚说要南通兄弟请我吃一顿,便是要你请的意思,也知道你是管钱的那位,只是这张老脸丢不出去,所以才说要我兄弟请,云妹妹,你不会不给大哥一个一起吃饭的面子吧?” 班长就是班长,就是个人精,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令云锋不能拒绝了。 “那,我先去找空位。” 云锋不得已地答应着。 沙南通见她答应,才放开她的手,把自己的书也放到了她的手中,拿了她递过来的饭卡和李峰一起去窗口取餐了。“峰哥,这次真要谢谢你啊,从上个月麻烦你到现在。” 沙南通望着云锋捧着一怀里的书找位置的背影,眼里是满满的关爱,但也不忘感激地对着自己的班长道谢。 “自己兄弟,说什么谢谢,这些都是小事。云妹妹生你气也是应该的,谁让你不告诉她却又让她知道了呢?她不生气才不正常呢。” 李峰这么质朴的一个人,却似乎还挺懂女孩子的心思。 “说的是,不生气才不正常。” 沙南通被自己班长一点化,豁然开朗,上午在教室里和云锋的一顿互相伤害总算是好些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班长大哥帮忙 “这男生女生谈恋爱啊,不曲折都不过瘾,不痛苦就不深情,对吧?” 李峰一边点菜一边笑着打趣。 “嗯是。看来还是你经验丰富。“ 沙南通笑着说。李峰的话令他心更是开了。 “我哪里来的什么经验,就是心比你老,咱这些农村娃娃,耗不起这些风花雪月的折腾,想把书读好,毕业把钱挣了,再找一房媳妇生个娃儿就心满意足咯。” 李峰倒是毫不讳言。 ”好,那峰哥要是哪天你需要我帮忙,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沙南通很认真地说。对于班长李峰的为人和品性,他是再了解不过了。他们,可以是一辈子的兄弟。当然,王里之也是,真是这家伙这次,可把他害得不清。想到王里之,沙南通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他以后还是要对他这个小兄弟多加教育才是,不然,谈恋爱的时候就重色轻友,将来哪里还敢再和他说个什么事啊。 “那是当然,我需要帮忙了不找你找谁呀?是吧?哈哈哈……” 李峰爽朗的笑声打断了沙南通的思绪。 ”有时候,男孩子,也要示弱,还要有耐心。只要你真的爱她,这些都不是问题,对吧?“ 李峰端了一托板的菜,站在旁边等沙南通端汤过来的时候说。语气里有超出他年龄的语重心长。 ”嗯,是。“ 的确,只要爱她,这些都不是问题。不过,示弱,耐心,这倒是一个值得一用的好方法。沙南通不露声色地笑了笑,他决定,就这么去打开他和云儿此时的僵局。 说话间,沙南通和李峰已经各自端着放着饭菜的托盘在云锋找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沙南通坐在云锋的旁边,李峰坐在沙南通的对面。 很不巧的是,王里之竟然端着饭菜从他们身边走过。李峰眼尖,把王里之也叫来了坐在自己旁边。 ”今天这餐饭可是够热闹啊。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李峰笑着打趣王里之。王里之当天那轰轰烈烈的表白仪式,不仅仅当时在场的人知道,沙南通班里的很多同学后来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李峰自然不放过这个拿他开涮的机会。 ”阿信呢?“ 云锋看了王里之一眼,淡淡地问道。 ”呃,她和你们寝室的女生一起吃了。“ 王里之可以不回答李峰的话,但云锋的话可不能不回答,他一直以来就有些怕云锋,也不知道为什么。 ”哦,你也没叫她一起。“ 云锋有意无意地说。她正在认真地摆弄着碗筷。 ”呃,她和她们一起我就不管了,嘿嘿。“ 王里之心里想,看见你这个女魔头了,她还敢过来被你为难吗?但脸上只敢尴尬地随着干笑抽动了两下。 要说起来,他现在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既未能帮南通兄弟保守好秘密,又一不小心地没有主动来找亲同学云锋汇报,现在真是无脸见俩位了。 但既然这样,就干脆没脸没皮好了,且不管他们俩自己怎么闹,自己把饭吃好就是。王里之干脆放松地抓起筷子便开始要夹沙南通的糖醋小排。 沙南通低头把他的筷子一撩,他就干瞪了眼,气得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里之,给你。“ 云锋却夹了一块鲶鱼块到他饭上面。 到底还是这同班的亲同学照顾自己。王里之一脸的受宠若惊,他没想到云锋竟然不生他的气。 他其实不知道,云锋心里对他还藏有一丝歉意呢。再说了,云锋也从没叮嘱过王里之什么,因此沙南通不让王里之告诉她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她不会无理到去怪自己的同学什么。 沙南通继续像往常他俩吃饭一样,微低着头挑了几块排骨过去放到云锋碗里。 当着其他俩位的面,云锋也不好不接受,便当没看见,由得他夹了。 不过,怎么没有青辣椒炒茄子呢?今天周三,应该是有这道菜的。云锋忍不住在几样菜里搜寻了一下。 却见沙南通起身朝窗口走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碟青辣椒炒青菜回来,放在她面前,说: ”刚刚没有了,现在刚出锅的。“ ”哦,谢谢。“ 云锋不由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只是语气里很是客气。 ”云妹妹,这里都不是外人,我是南通兄弟的班长和大哥,也是你大哥,我得说两句啊。“ 李峰笑着说。 李峰这位班长最大的本事就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加上他那天然憨厚爽朗的笑容,令人既觉得他说的话重要得需要认真听,又不会因此而心生抵触,反而知道他的出发心必定都是为了大家好的。 “哦,好。“ 云锋自然也是拒绝不了李峰脸上洋溢开来的满满诚意。 ”云妹妹,你别不高兴,南通兄弟呢,确实做得不对,怎么能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你呢?作为他的班长,我要批评他,不过,也不怕他生气,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段时间,他都是回寝室,天天长吁短叹,心情极其不好,对你担心得很呢,也自责得很。这可不是他来让我当说客,而是我作为他的兄弟,也应该要关心他,也要关心你啊。“ 聪明的李峰,知道不能直接提沙南通的前女友到来的事,而是避重就轻,专捏云锋心地善良的心情来说。 ”哦。“ 果然,云锋应了一声便低头吃饭,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个女孩子,我见了两次,一次是她不知怎么地跑到我们教室说找班长,我就出去了,也怪我,当时一听她心急火燎地说是南通的妹妹,家里有急事要找南通,我这糊涂的热心肠就什么也没问,硬是把南通兄弟从教室里拽了出来,没想到是帮了倒忙……” 李峰很显然是在帮着沙南通向云锋陈述当日里的事实。 云锋听着,默不作声。王里之望了望沙南通,也都继续低头扒饭。 ”南通兄弟出去走廊和那女孩子交流了一会,便回教室找我,说需要我帮忙,放学后南通就和我一起带上那个女生一起跑火车站买回程票,没有当天回的,第二天的只有站票,便买了第三天的硬卧回程票,买好票,我们才又在街上找了个酒店,交了两宿的钱,安顿好那个女孩儿,我就和南通兄弟一起回来了。第二次见她是,我和南通兄弟一起去的送她,无论如何,也得看着她安全回去才放心的吧?” 李峰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在讲一件刚刚做完的班级活动。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结解了 “那她安全到家了么?” 云锋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她其实本来就不恨那个女生,只是觉得沙南通不告诉自己,是不了解自己,所以生气。 但大家对她这个问话都有些吃惊,王里之惊讶地望了望她,沙南通抬手给她夹了一块糖醋小排,顺便爱怜地看了她一眼。 李峰则笑着回答道: “安全回到家了,她到家就给我们寝室打来电话,我接的。” 云锋微微点了点头,微笑着望着李峰说: “大哥真是辛苦,来来去去的让你麻烦。” “是啊,做大哥的当然就要多做些了,不过心里乐意,就没什么了。” 李峰又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后,继续说道: “不过,云妹妹,你放心,南通兄弟可是一颗心全在你身上,除了和我一起去的两次,后面都是电话给我,让我给那女孩打电话过去问她情况,连街都没一起逛一下。“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 云锋红了脸,想了想继续说: ”我并不是不相信什么,也不是介意什么,是觉得不被人了解,以为我就那么小气计较的人而生气。而且,而且事前事后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让我有些害怕。“ 到了这一会儿,云锋也不管那么多,便把心里的想法夹枪带棒地都说了出来。 ”嗯,这的确是,你是个好女孩,也是一颗心在南通兄弟身上。难得,难得。“ 李峰瞟了沙南通一眼,沙南通一直都很安静,听得云峰终于说了话,脸上含着微笑。 ”李大哥,我的心在自己身上,可没有在谁身上。“ 云峰赌气地反驳着。 “对对对,云妹妹向来女中奇人,当然从来都是独立优秀的。” 李峰笑着看了一眼沙南通说,像哄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 沙南通和李峰笑着对视了一眼后,便又扭头观察着低头夹菜的云峰的脸色,脸上、眼里都含着柔和如清晨里的阳光般的笑意。他知道,横亘在他和云峰之间的这个结节,算是解了。 但云峰并没有和沙南通和好如初,她仍是每天按照自己的节奏上课、放学、回自己寝室。有时独来独往,有时和同学、室友一起。 沙南通没有再硬凑过去她旁边和她一起上课,而是每天中午放学,都静静等在了她上课的教学楼楼梯处。 常常,他看着她把自己完全夹在三五个同学群里有说有笑,却并不看他一眼。 “云儿,我找你。” 沙南通拦在他们几个人面前叫她。 听得他叫她,她本能地眼里惊惶了一下,但极快地,她又面色如常,竟然笑着告诉他她已和同学约好一起吃饭,有什么事饭后再说,便招呼着一群同学要绕开了他走。 他没有跟上去,也没有去食堂,而是回了住处,自己简单弄了点吃的应付了事。他不想她难堪,也知道该给她一些自由的空间。他等她,总有一天她想清楚了,气也消了,便能恢复如常了。 于是,他恢复了去图书馆读书并等她的习惯。 而她,为了即将来临的期末考,也为了继续她自己定的那个考研梦,便也免不了要天天跑图书馆。 也于是,他便又像最初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样,坐她旁边,连着他们那紫色的风信子花,再次频频齐聚于这图书馆落地玻璃窗里的阳光下。 常常,沙南通会被晦涩难懂的英文原版的专业书籍弄得头晕目眩,便会情不自禁地望向她那张愈发精致却又专注凝神的脸,心里便温习着他和她最初相识时道是无情却有情时的悠然与美好。此时虽似乎和从前一样,却又不一样。不一样在于,生发于他和她心间的情,却是比从前深了许多。他知道,她心里早已没了芥蒂,只是需要他多一点时间多一些耐心,他完全能等。 她起身收拾了书要走出图书馆,他自然便在旁边一起走。 “你的饭卡还没充钱么?” 冷不丁她回头望着他问。他的存折她早已留在了他住处的餐桌上。 “一定要这样么?” 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着她。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原谅我?” 他一脸的无辜,可怜兮兮地问。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好像还是觉得有些伤心。” 她向来都是说实话。她并不想无理取闹,但她心里就是还有一些酸楚的感觉让她没法像从前那样对他自如自在。 “让我来帮你。” 他顺势牵起了她的手,和从前一样。 她心里颤动了一下,心里那道围着的围栏,好像松动了一些。 她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地走向他们熟悉的尔雅园二楼。 也由着他像从前一样,和她一起找座位,点菜,端饭菜过来,面对面地一起互相换菜吃。 她随着自己的心,让自己的心在他面前做着选择。她不横加阻拦,也不做任何的干涉。 “为什么她来找你?” 她忽然想起这个前几天一直想问的问题。 “她和她的现任男友闹翻了,从同学处打听到我的学校和专业,就来找我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的确,事实便是如此,他也是向来习惯实话实说,这一点,他和她是一致的,也彼此都了然得很。 “哦。” 她应了一声,想起前几日李峰说那女孩首先是找到他们系上课的教室再去问的班长才找到沙南通的,便也就没再说什么。事情早已过去,如今也是前因后果都清楚得很了,再纠结也是没什么意思的。 云峰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沙南通以为她在叹气。 “没事,就是透口气。” 她淡然地笑了笑,补了一句: “今天的银耳莲子羹好像太甜了点。” “哦?还能有你都觉得太过甜的时候?” 他笑了起来,露出一排白而整齐的牙齿,温暖而阳光。 “嗯,你要不要也尝尝?” 她虽然没像平日里将一汤勺的汤水举到他唇边,但能这样说,对于这大半个月的他和她来说,已是极大的不一样了。 她低头喝着甜汤,脸上开始荡漾出和煦的笑意,和他脸上的笑是一样的,暧融融的,带着温情。 他知道,她对他的心里的冷雾,终于是散尽了。 在这熙熙攘攘的饭堂里,他在心里拥抱着她,欢呼了无数次。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走,孤单成两半 沙南通前女友这事就算翻过去了。俩人和好如初。 云峰终究还是又回了沙南通的住处一起过起了他们的甘甜日子,存折自然又回到了云峰手里,由她保管,当然,她第一件事便是赶快地将沙南通欠王里之的钱给还了过去。 云峰要考研的事也告诉了沙南通,他自然是支持她的。他和她,都从来不愿做对方的束缚,而是希望可以成为与对方携手同行的心心相印之人,这,便是人们常说的灵魂伴侣了吧。不过,他们仍一样不能免俗地要面对诸多的人生磨砺。 沙南通定的是八月二十五去美国的机票。 期末考完,便已是7月。俩人商定各自回家一周,再回学校。沙南通会从海城坐火车到广州白云机场直接飞美国,同行的是他的父母亲。 7月25日是沙南通的生日,他在回家一周里和父母提前过了生日,感谢父母亲对自己的生养之恩,收拾好美国之行要带的一些衣物,和父母说好8月25日起飞前三小时在白云机场碰面,便不到7月20日就回学校了。 云峰回了家,也匆匆去了趟奶奶家看爷爷奶奶,再去了看两个外婆外公,便没做耽搁,也回了来学校。 朝晖夕阴里,两个年轻人尽情地享受着属于他们的欢愉。 他和她总是不想各自睡去太多的美好光阴,早上五点左右便起了来,顶着晨晖到楼下晨练,晚上常常一起蜷缩在沙发上读书至深夜方才恋恋不舍地回房休息。谁也没说什么舍不下对方的话,但谁都心照不宣地想着和对方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多呆哪怕一分钟。 时间从指缝里如流沙般很快地流失。 沙南通走的那天,一大早,云峰便起来和他一起吃了早餐,送他到火车站,看着他上车。 望着列车驶去,她默默地回转身。 他们早已商定,他走后,她便搬回寝室住,这几天,她稍作收拾便联系房东退房。沙南通本来想叫王里之过来帮忙,但云峰说还是她自己便可以。 她其实是不希望被打扰。他走后,气息却还在,在这屋子里,有着她和他一年来如灵魂栖息般的气息,也有着他们相互偎倚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一件东西,无不是他们的记忆,弥散着他的味道。 她不知道是怎么摇摇晃晃地回了到了住处。看着他离去的一刹那,她的心里是空的,就像心被掏出来,随着他带走了一样,全身浸没在忽忽的冷风里不能呼吸。这也是为何他们平时从不谈别离的原因,可也因为平时没有谈过,此时此刻离别的冷气就更加彻骨。 孤单,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笼罩着这个城市里巨大的空间 她的心,是随他走了。 “他不是寒假还会回来的么?” 她对着一屋子的空旷自言自语。 可是,眼泪滚了下来,她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在这一屋子她和他的气息中,扑倒在沙发上痛哭了起来。 良久,她才回到床上和衣躺下,挂着泪痕,沉沉睡去。睡眠,一直是她增强能量面对现实的一大法宝。 一觉醒来,已是白月如钩。 “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铃声划破了这满屋子的寂静。 云峰艰难地爬起来,大概是睡得有点多了,她觉得全身软绵绵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是沙南通打来的,他到广州好一会儿了,和父母亲一起,中间打了一个电话到云峰住处没人接,再给云峰寝室里电话,也没人接。 寝室里因为放假没人接是正常,可是云峰怎么会没在住处呢?沙南通接二连三地电话过来,再没人接,他就要让王里之过来找云峰了。 听得云峰没事,只是睡了过去,他心里总算放了些心,便叮嘱她起来吃东西,并让她和自己的父亲母亲在电话里说话,让她的孤独少一些,也放心一些。 其实他又何尝放得下她呢? 在车上时,看着她在站台上孤零零地望着自己车厢的方向,他的心里,也在痛而落泪。 她的一头秀发,禁不住风的冲撞,凌乱飞舞,白色的衣裙,翻飞不已。这个平日里文雅的人儿,此刻却秀丽而单薄,风儿仿佛也不忍心她和他的分离,似乎要拉她起来和这车一起飞行,可她却只能倔强地立在那里,定定地,直到列车走远,缩成了一个矗立的白点,最后消失。 他在火车上闭眼也好,睁眼也好,脑子里都是她的音容笑貌,也是她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爱她,却总会在有事来临时发现自己对她的爱又痴了一分。 想起他生日的那个晚上,她微醺,眼波里有暗香流动,和着一袭月光,清凉如夏霜,温润如暖玉。 夜色的微光里,他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如同被唤醒在朦胧中的一朵形如木兰的白花,饱满而滴垂雨露,瓣瓣舒展,微香远散,无声而又热烈,清静而又迷人,释放在当时那柔和安宁的空气里,就连悬挂窗外的月亮和播撒的月光也更加清明、透亮。 这世上原来还真有如此圣洁的香气,能撼动着他的灵魂,洗涤着他灵魂里的最微小的瑕染微疵,也熏染了这整整一个长夜。 第二天,他便带她一起去常去的那家玉器店里,定制了一朵类似白木兰的花儿。定制后的花儿如他所想,玉瓣轻舒,暗香流动,似承雨露,镶嵌到了他那一枚落在心窝处的白玉戒指中。 从此,她将日日夜夜如一朵从未停止过开放的独特韵致与香气的木兰状白花,浸润着他无数的日夜光阴,在他心口处香随心伴。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撑住了额头,看向窗外的景致,却发现无论是外面碧波流连的大海,还是绵延不已的高山丘陵,即便是窗边呼啸而过的树木花草,都不过就是她那一张巧笑倩兮,顾盼生香的脸容。她忽而站在碧波中破涕而笑,忽而又站在远山间朝他招手,要么便是于窗边树下花间凝眸相望……闭上眼,亦是一双她的眼眸,清晖流转,暗香浮动,令他心无时无刻不思之如痴。 如今,到了机场,见了父母亲,竟然觉得父母亲暖暖的关爱也不能温暖到心底里那一处关于她的清凉,偏偏还电话没人接,他更是担心不止,心里很是后悔不该丢下她一人。 待到终于听得了她微微慵懒而又带些欲言伤心无处说的声音,以为可以放心了,却发现自己心里更是如凉铁撞心,冷而厉。原来,分离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好像这巨大空冷的孤独,在他的列车驶出站台时便被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了她,一半随了他。仅此一次吧,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要和她有第二次分离了。 沙南通的父母亲见到儿子很是高兴,看着儿子一脸疲惫的样子,便关切地说上了飞机后可以睡,只是到时候倒时差又是一件苦事了,这也是为何他们提前四五天去的原因。 到了后,安排好住处,办好手续,沙南通的父亲便会回国,母亲则会陪他一个月后再回国。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网络里的鸿雁相思 开学后的云峰,便开始让自己再度忙碌起来,无论感觉如何孤单,日子还是在继续,她想要做的事还是要靠自己去努力,这一点,她深知,即使沙南通在身边,也是替代不了她的。 只是,在室友们呼吸声此起彼伏的漫长深夜里,她总会闻着被子里过往中他和她的气息而辗转难眠或是无声落泪。 思而不得,实在是太苦了。他也应如此吧?想到俩人虽隔万里,但心仍相通,她才能稍好些。 幸好的是网络发达,她和沙南通开始qq聊天、留言和发邮件。 “南通,你那是深夜了吧,想你应该已然入梦。睡得安然,便是我对你最大的希冀了。睡好了,第二天你自然便有足够的能量来应对陌生的学习和生活了。 我本来正在寝室的阳台里洗衣服的,洗到一半便忍不住丢下手中的衣物,跑来给你发邮件。 每每想到我在梦里,你便在晴天丽日下忙碌,想到我在晴天丽日里忙碌,你便在晕头转向地适应着你的新生活中入睡,便心里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妙。 只是,每次都是奇妙过后便是数日子,数来数去,原来日子还没过半个月呢。 从前你在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吃饭、读书,日子过得像长了翅膀一样,现在这日子,怎么就像一只不肯走的老牛一样,怎么拿鞭子抽打,它都就是懒怠不动呢?看来,没有你在,时间也是不听话了。 但,你不要管我,你只管好好地适应好,学习好,多交值得交的朋友,回来也介绍给我当笔友练习英语啊。 你不要太累,不然我就要心疼,不放心了。 好了,洗衣服时还觉得一肚子的话,现在却好像都到喉咙口又被吞咽了下去,说不出来了。脑子里忽然就空得很。 那便不扰你,想起来再说。你好好儿地。安心。 ……” “云儿,你可好?很是挂念。人都说相思苦,今方知相思究竟有多苦。每每静下来,都忍不住左手握住右手,假装是在握着你的手,手腕处的脉搏,也似乎慢了下来,沉静得很——少了你的唇齿相唤,便没了往日的热烈了。 这里的生活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时差也总算倒过来了,就是抬头低头都是满眼的蚯蚓文,令人苦恼,希望能很快习惯。不过你放心,除了不能看见你是我永无法适应的事情,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幸好那天和你一起去定制了那朵白花儿挂进了戒指里,每每抚之,如你在心。 说起这朵花儿,你总说这是一朵白木兰,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朵什么名字的花,只是想把心里你的样子比喻出来,素洁清透,简明大气,香生溢远,雨露润之,晶莹可净化一切杂染。 若说梨花,太伤,你似梨树般风韵,却完全不是梨花的娇弱,若说木兰,却又不足以言明表意你的所有,因此,你可好好想想这是什么花?无论花定何名,都因你而在,也因你而心自定。叫我如何谢你?谢这上天的缘分,让我能遇见你,便从此不用再忧心。 等你来了,我带你好好地也玩一遍。 你专心洗衣服。勿念。想你。吻。“ 几乎每天,她和他都会互通邮件,向对方诉说着彼此日常生活和心情。 渐渐地,云峰也就习惯了这种在邮件中的期待和倾诉,打字速度也因此而快了许多。 即将到来的圣诞节正是沙南通他们的寒假,但云峰听得他的父母亲又过去了,便主动劝他不要回来,好好珍惜和父母的时光,也多熟悉那边的环境,多些学习才好。沙南通碍于父母的到来,加之云峰也不让他回去,便也只好作罢。 但今年的圣诞节于云峰来说,怎么都是冷清的,她再没有像大一时独自逛街的兴致,也不能和大二时一样与沙南通一起,圣诞和生日一起过。一大早,她便意兴阑珊地起了来看书,平静得都几乎不记得这是一个叫做生日的特殊日子。 中午,王里之和林信双双约请她去尔雅二楼吃饭。王里之和林信去取餐,云峰静静地坐在餐桌旁出神。她想起上一个生日,她和沙南通携手一起去逛街的,金黄的月亮映照在金蓝色的天边,他买了一支白玫瑰,说在他眼里,只有她才配得上这白玫瑰,她忽然想掉泪。但想想不能扫了大家的兴,便赶紧按了按眼睛。 不一会儿,方敏和刘奇、辛文也不约而同地来了,大家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热闹地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回寝室的路上,方敏悄悄地凑到云峰耳边说: “现在知道我的苦了吧?” 云峰听了,苦笑了一笑,握着她的手说: “太知道了,真是佩服你!” “哈哈,所以知道有人比你苦,你就没这么苦了吧?” 方敏调皮地嬉笑道。 “你知道,我从来不是那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人。” 云峰抿嘴笑着应道。 “哈哈,也是,那我们以后就多多互诉衷肠,互相取暖吧。” 方敏同病相连地说。 “好。” 云峰仍是笑着应道。有她这些好姐妹,她的相思之苦,才能得以熬过去吧。 “晚上有什么安排?” 林信转过脸来问云峰。 “自从某人走后,她能有什么安排,就让她听我们的安排就好了。” 刘奇用她习惯了的散发八卦气息的口吻抢着回答。 “也是,那我们晚上去吃西餐吧。” 林信其实心里早就想好了的。 “啊!那真是太好了啊,回去快快告诉路翊,她都提好几次了。“ 辛文拍手叫好。 ”我去帮各位美女当服务员,端茶倒水吧,如何?“ 王里之笑着请求着这群美女。 ”那再好不过了,不过,让谁去,不让睡去,还不是我们舍长大人说了算呀,我们只有监督权,监督你服务得满不满意。“ 刘奇笑着嚷嚷。王里之对她们六个女生来说,早就不是外人,舍长的男朋友,自然是要为全寝室人员服务的。 ”那好吧,那就大家一致通过,让303寝室的服务兵按时到位。“ 林信也毫不客气就将王里之定了位。 云峰夹在笑闹着的大家中间,笑而不语。兄弟姐妹们的心意,虽然没有明说,她也是知道的,其实就是为了给她过一个热闹的生日。她接受。 下午放学,王里之一早骑车先过去安排座位,他这个勤务兵,还是很称职的。云峰便和姐妹们一行六人,浩浩汤汤地往从前她们出洋相的那家西餐厅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凑巧,凑巧,凑巧 12月25日,在这圣诞节,也是云峰的生日的特殊的日子里,云峰和姐妹们走在这傍晚的街上,晚风还是如去年那般舒服,月亮还是如去年今日般金黄。只是,相比起来,却是少了一人的兴致了。不过,有姐妹们,也是要满足的。云峰收住了又要飘飞的思绪。 很快,餐厅便近在云峰她们眼前了。 进来餐厅,餐厅里依然如故,也没什么变化,云峰不自觉地往靠窗的方向走去,那里有曾经她和他一起坐过的位置。很巧的是,王里之竟然选定的刚好也是曾经她和沙南通坐的位置。 大家围坐了下来,一了各自喜欢的牛排,云峰本来也想点一份八分熟的,但想起每次沙南通都是点七分熟的来吃,便点了一份七分熟的牛排来。 “呀,老板,我们没有点红酒。” 云峰拿起老板刚送过来的红酒微笑着想递回去。她没想到老板竟然亲自来给他们送餐,想来是送错位置了吧。 “点了,我们点了。谢谢老板,帮我们开一下。” 坐在云锋对面,挨着林信的王里之朝云峰眨了眨眼,对着老板肯定地说。 老板帮他们把红酒开了后,倒入醒酒器里,再折回去一会儿后端了7个高脚红酒杯过来,帮他们把醒酒器里的酒都倒入高脚杯里,每人一杯地摆在各人面前。 “请慢用。” 老板话音刚落,餐厅里便响起了音乐,竟然是爱德华-埃尔加的《爱的礼赞》——他和她的最爱。 她忽然特别想告诉他,今天实在是太巧太巧了,一来,便坐在了她和他曾经的老位置上,一开始要吃了,却又听见了他们俩人最爱的音乐。还有那熟悉的红酒味道,很显然,是他从前和她常喝的同款。真是令人惊喜连连。 临走时老板还送了一份就餐礼,大家当然都推让给了当天的寿星公了,回来拆开一看竟然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彩色长棉袜子,袜子里是各色糖果,糖纸竟然是英文的。还有一张小卡片,写着祝福她生日快乐,长大一岁,便要更听话如此的话。笔记正是沙南通的。 云峰吃惊地大叫了一声。大家都围了过来,看这只从美国漂洋过海回来的彩色幸运袜,要抢糖果吃。 只有林信一脸淡定地说: “开心了吧?” “开心,本来就很开心,现在更开心。” 云峰把彩色袜子都交与了姐妹们去分糖果,自己还恍如身在梦中,能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他递过来的东西,就好像他真的在眼前一样,他的暖暖的笑容,白白的牙齿,温温的声音,似乎就在眼前,云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触碰到他。 尽管伸出的手扑了个空,但她仍是心满意足的。 “阿信,不会是我们今天晚上的西餐也是南通早就定好了的吧?” 云锋忽然想起西餐厅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凑巧,凑巧和他一起曾经最偏爱的位置,凑巧曾经和他最经常喝的一款红酒,凑巧和他一起最喜欢的音乐,凑巧老板回赠的节日礼竟然是他送来的圣诞礼兼生日礼。她再傻也能想到其间一二了。 “人家好几天前就给王里之发邮件,把聚餐的位置、红酒、音乐、礼物全都叮嘱好了,让王里之去和老板提前订好了的。” 果然如此,林信一脸平静地揭开了谜底。 “那彩色袜子呢?也是寄给了里之,然后里之安排的?” 云锋好奇地问。 “你以为呢?” 林信白了她一眼反问道。 “哇!那真的要太谢谢里之啊!” 云锋惊叹起来。她是打心里感谢王里之和林信俩人为她和沙南通的事情操心。 “那我和王里之就不欠你们的了啊!” 林信趁机清算起来。 云锋当然知道林信指的是王里之没守住对沙南通的承诺,将事实告诉了林信,林信又转而告诉了她,致使沙南通怪王里之不信守承诺的那件事了。 “嘿嘿,哪有什么欠不欠的,大家都是同学嘛,兄弟姐妹之间,牙齿和舌头都有碰到的时候,都过去了啊,嘿嘿。” 云锋不好意思地打着马虎眼,她心知肚明,这事,于王里之和林信俩人来说,是她对不起人家二人,该说对不起的是她。 ”阿信,说起来,是真要谢谢你和王里之,真的,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和里之了。阿信,你能原谅我吗?再有,你也和里之说一说,让他别往心里去,好吗?“ 云锋充满歉意和感激地说。 林信本来是想抢白她一顿的,但没想她这么诚恳认真,便反而安慰起她来了: ”阿锋,刚是和你开玩笑的呢!你不是说了咱们是兄弟姐妹嘛,这都哪跟哪啊,你也别往心里去。帮你,当然是应该的。我觉得王里之也没做错,虽然他和南通有约定,但如果他不说,你将来知道了,反而矛盾更深了不是?所以,辩证看待哈。“ 果然,姐妹永远是一边儿的,而女人也向来比男人更擅长于以情感为目标来变通。 云锋和林信真聊着,便看见住隔壁寝室的女班长跑了过来,拿着一个邮寄的小纸箱说: “阿锋,给你的。” “我的?” 云锋惊讶地捧过来一看,她想,不会这家伙提早邮寄过来的吧? 她一看发件单子,是国内的。邮戳是广州。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只可爱的粉青哥瓷的猴子,举着一个大红桃子,憨态可掬。下面掉出来一张贺卡和一张照片。 贺卡上写着:”姐生日快乐,幸福开心。“署名是”云河“。那张照片,毫无疑问,就是李云河在他们校园里照的,青青校园,帅气小生,阳光的笑容。只可惜,旁边还缺个女朋友,云锋替李云河可惜着。 难得他有这份心了。她想着,从彩色袜子里掏出几个室友们剩下来的几粒彩色糖果,再找了一本新近买的英文原版,装好带子,在一张浅色便笺上工整地书写道: ”弟,礼物已收,甚是喜爱,别忘了学好英语。有时间找个女朋友。云锋。“ 而后,她便将书和便笺、糖果都放进了纸箱里,打算明天抽空去邮局回赠给李云河。 寝室里还是热闹非凡,大家还在议论着圣诞节和云锋生日的欢欣,云锋静悄悄地走到林信电脑旁,开了电脑,她要给沙南通和李云河都发一封邮件,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知道自己已收到礼物。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生日里的来信 云锋打邮箱,收件箱的未读邮件里静静地躺着沙南通发过来的邮件。 “云儿,生日过得可开心? 我一直做的打算是要回去和你一起过生日过圣诞的。却没想到爸妈没和我提前打招呼就提前过来,加之你也不希望我奔波,便还是只能继续两地相思了。最重要的是,礼物不能及时送达,估计要再过个一两天到了。小小的遗憾,就当延长你生日的快乐吧。 今天是你的生日,知道你并不是很重视自己的生日,但在我心里,这一天,特别而美好,因为在二十二年前,你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一步步地从家里的三寸之地,走向千百里之外的我的身边,让我和你得以相识、相知、相恋,直至今日的相连相守。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因此,无论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都值得要好好地庆贺的,也只有你开心了,我便才能真正地开心。 我这边下雪了,第一次见雪,好冷。不过,圣诞节气氛倒是很浓,就当全世界都在这一天给你庆生了。当然,最主要是,我将全世界人的圣诞节欢乐都拿来当成送你的礼物了,开心吧?嘿嘿。 想大一时候的圣诞节,我在校门口看见你,你和我讲的最珍贵的东西都是无价的,也是自然存在,有心就能获得的,当真是印象深刻,受益匪浅啊。不过,其实那天,并不是我巧遇的你,而是我猜想你是去逛街了在校门口等了两小时等到的你,也记得,那天,是我第一次握着你的手,你竟然没有甩开,虽然你并没有告诉我那天是你生日,也仍是把我当成普通同学来看,但你双手软柔软柔的感觉,让我想念了很久,直到现在,也都是念念不忘,好像你的小肉手,又在我手心里,还有长在你手背上的小酒窝,哈哈哈,想一次,就忍不住笑一次,你能听得见我的笑声吗?别生气哦。 对了,谨遵你对我的殷殷希望,我在这里结交了好几个美国朋友,有华裔,也有纯美国白人,日本和韩国的也有几个,都是同学,他们都非常友好,也都愿意和你做笔友,不过因为都是男生,他们好些还喜欢中国女孩,尤其是像你这种温柔的,所以,我考虑再三,基于你的善良单纯,还是先别把他们引荐给你,以免他们对你不能自拔,哈哈,等我在你身边了我们再一起和他们互通有无吧。 爸妈来了后,我们一起拜访了其中几位美国同学,今天便是我们三家人一起过圣诞节。 对了,再和你汇报一下:你说的要适应好,要学习好,要休息好,要好好交朋友,我都天天背一遍到三遍不等,为的是每天都要按照你的金玉良言照做一遍,晚上还比对着一天的行为来反省一遍,做得不够的地方第二天再加倍努力,这样,你放心了吧?嘿嘿。 云儿,真的真的特别特别地想你,就是想和着你一起去堆雪人、打雪仗,好久好久没听见你的笑声没看见过你的笑容了,相思成灾啊!幸好今天妈妈说,如果你在就好了,可以一起欢聚一堂,爸爸也笑着认同,看在他们俩都也思念你的份上,我就原谅他们的不请自到吧,呵呵。 不过,云儿,我一定要带你也过来一起看看,你去办护照,春节如果你可以不回家便过来,如果回家,那就明年五一时候过来,我想你都要想疯了,你就可怜可怜一下我这个可怜的人,好吗? 枯燥的学习就不想和你讲了,总之你相信我一定会学习好的。这里的计算机专业的牛人真多啊,我除了想你,现在多了一项陪爸妈的任务外,就是研究专业了。谢谢你,没有你就没有我今天的英语。你真是我至心爱的人。想你。吻。“ 云锋看完沙南通的信,心里随着文字流淌着蜜一样的发自内心的开心。她早已从最初分离的伤感中抽离了出来,并不是想念他,而是不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损耗精力了。这和沙南通每天一封的浓情蜜意的信件是很大关系的。她和他虽远隔重洋,但他给她的邮件却字字在心,她能深切地体会到他对她的心思,她便放心了。 “南通,虽然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说谢谢,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这么远还能将我的今天安排得这么开心。我就说嘛,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凑巧呢?凑巧我和大家能一起坐在我们曾经最熟悉的位置,凑巧能喝上我们曾经最熟悉的红酒,凑巧能听见我们最爱的音乐,凑巧老板的回赠礼是你漂洋过海送过来的礼物,这一切的凑巧,都是你的心思。我懂,也很开心。无论你在或不在我的身边,你都在我的心里,我知道,我于你,也是一样的。这样,于我来说,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还记得徐志摩说的吗?失之我命,得知我幸,这样的幸运,是生命的厚爱,我们的回馈,便是我们彼此在深爱中都活出我们希望的最好的样子,尽我们所能去为我们的人生,为这个社会,做些力所能及的,有价值的事,让我们的生命,就过得更有意义些,对吗? 想起大一时校门口遇到你的情景,我也一直历历在目,未能忘怀。那时候的我,还是如此幼稚天真,不过,那些话,倒也是真心话,所以,不求富贵,但求懂得。从我们相识到相知,再到今天的依依相恋,这期间,是你,一直在谦让我,包容我,让我心生温暖而不知不觉地被你的心所吸引,我何其有幸,要好好好好地谢谢你。 至于你说的原谅爸爸妈妈的事情,是说反了,是爸爸妈妈不介意你的远行,而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跑去和你团聚,你当感谢他们。 父母之恩,累世难报,唯有珍惜眼前光阴,尽可能地让他们体会多一些我们作为子女带给他们的开心吧。也很是感激,叔叔阿姨能记得我,还能如此挂怀我,深感于心,待到有机会,一定是要好好儿地谢谢俩位老人家的。 你能如此认真地遵循我的话去自觉努力,吾心甚悦,再接再厉,不可有丝毫的懈怠哦,回来要检查的,不过关便要惩罚呢,你可要做好准备。你说的美国同学,我并不着急,等你回来,你先教我英文便好,只要是你的同学朋友,我将来自然也是可以学习到,先让他们排号来等着教我吧,嘻嘻。另外,你在计算机的钻研刻苦我是知道的,去那能开阔眼界自然是大幸,要珍惜,但切切记住,不可劳累过度,要定时定点吃饭,要营养均衡,要每天锻炼,还要早睡早起,否则,决不轻饶。这一句真言,你也要一日三遍地背记、照做,并一日三省,时时自察做好。 护照我去试试了解一下,你不用太在意,我相信你说的,一定会有机会我和你一起出去的,来日方长,随缘即可。 别忘了代我和叔叔阿姨问好。开心同乐,我爱你。“ 云锋的这封邮件发出去后,第二天便收到了沙南通的回复: “云儿,你开心便是我开心。见字如面。 你谢我,以身相许即可。 爸妈说你若要谢,就是进他们的家门。 另,爸妈看了你的这封邮件,说无论如何要找机会带你出来与我一起一家人欢聚才好。 你说的金玉良言、金科玉律,我必定会一一照做,绝不会有丝毫放松懈怠,你尽可放心,倒是你,一定要照顾好我自己,否则我就不读了,跑回去监督你了。 如果回去你检查我有未过关之事,你可否就惩罚我多给你做几顿饭,多呆在你的身边帮你察阅文献资料,做你的免费贴身助理呢?哈哈。如果能这样,我非常愿意受罚。 再有,护照的事,快快去办,等你。” 云锋看了,一阵发笑。但对于办护照出国的事,她却并不热衷,她并不希望家里承担自己这样额外的负担,也不愿意让沙南通为自己在这样可去可不去的事情上多增花销,更何况,自己去,花的也是他父母的钱,更是说不过去了。不过去了解一下护照的办理倒是可以的。 她便打定主意,第二天在给李云河邮寄完回赠礼品后便去公安的办证大厅咨询。 寝室里,姐妹们已经开始排队用热水棒煮水洗澡了。云锋向来都是自甘排到最后。正当她也给李云河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礼物已收到,并谢了他的心意后,忽然“啪”的一声,断电了。屋子一片漆黑,正在洗澡间洗澡的路翊“啊”地大叫,刘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冲到门口探头一看,便缩回来对着大家喊: “全楼断电,一定是大家用电器太猛了,阿姨估计马上就来查了,快,阿信,把电饭煲和热水棒藏好,煮水的水桶提到阳台里。” “知道了,等你说完,阿姨都来了。” 林信一边将刚拔了电热棒的水桶挪动到阳台,辛文已经将电饭煲塞进了柜子,几根热水棒也全都塞了进去。 正在给男朋友煲着电话粥的方敏坐在电话台上,捧着电话,跟着大家愣了一会,看大家都忙活好了,便继续将话筒放到嘴边告诉男友这边发生的黑暗事件。 云锋也快速地拿起电筒跑到阳台的敲洗澡间的门,给路翊将手电筒塞了进去。 一切妥当,大家才在刚适应了的黑暗里施施然地等着宿管阿姨的到访。 不过一般情况下,阿姨象征性地检查几个寝室后基本就回去开灯了,而后会再每间寝室逐一排查一遍,再告诫警告一遍。 每每此时,大家谁都是乖宝宝的,阿姨也几乎很难查出什么来,但后来阿姨学聪明了,一旦断电,便先去看各寝室的电表,用电量前三的那三间寝室就肯定要倒霉了,哪怕是电器藏在柜子里,也要翻箱倒柜地翻腾出来的。 303寝室的姐妹们向来谨慎,自然从没落到过这样的田地,她们都骄傲地暗称自己寝室为幸运之门了。 而云锋,此时此刻正在心里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给沙南通和李云河都发完了邮件,否则,要再写一遍,那可真是浪费的表情回不来了。她借着宿舍楼外的路灯透过来的亮光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生日,也算得上是一个幸运之日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林花蕾暗恋里的暗战 云锋了解过办护照的程序后,还是给沙南通发邮件说了自己的想法,觉得自己时间太紧,此一去花销又太大,她不想让家里承担费用,也不想增加沙南通的花销,沙南通拗不过她,也只得答应。他想着再过半年便快快回去为好。 沙南通的父母亲过来看见儿子在密歇根大学适应得不错,很是欣慰。 的确,沙南通是个安静的人,但却并不是一个不善于和人交流协作的人。 密歇根大学的大一新生基本都是申请文理学院,接受学院的通识教育,大二大三才开始选择自己偏好的专业性强的学院。 沙南通和其他两位公费的同学、自费的林花蕾四人虽然在国内按正常是大三的学生,但国内教学与国外教学差异太大,也便都以交换生的身份进了密歇根安娜堡主校区的文理学院。 沙南通出国前便和云锋一起仔细研究过文理学院里的课程,了解了一些密歇根大学里的课程与教学学习方式,到了后要适应学院的学习方式,也不是那么难,只是历史等一些学科的语言难度还是存在,幸好他正是从历史系转过去的,对历史本身有了解,也还能对付过去。 沙南通他们刚去便得到了学校里的华人留学生的帮助和指导,班里同学都还算友好,他因此而结交了两三个能一起研究探讨交流的美国同学和几位华裔学生,这些同学及时地将一些活动信息给他,并推荐他也一起进入到社团、跨学科项目研究活动中,由此,没过多久,他就迈过了适应困难期,拓展了见识,还开始有了自己的人脉圈子。 与此同时,他着手了解信息学院和商学院的一些课程,虽说课程无论是语言方面还是专业本身,对他来说都难得有些吃力,但他不愿放弃这样的机会,除了参加学校里必须的活动,剩下时间,他几乎就泡在图书馆里或专业课中,研读那些难啃、艰深的专业书了。 在生活方面,沙南通同来的林花蕾和另外两位男生,常常来找沙南通,异国他乡,他们这几位同来的同校同学,相互帮助,便显得自然而然了。 十月后的密歇根大学所在的安娜堡便开始进入寒冷的冬季,大雪纷飞,林花蕾一个中国南方人,一开始还觉得下雪很有意思,但持续的零下十度到零下二十度的低温开始令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生病、感冒是常事,沙南通和其他两位男生自然都对她多有照顾,为此,林花蕾对三人都很是感激,尤其是看见沙南通时,眼里的火花从来就没熄灭过。沙南通却不以为意,在他眼里,林花蕾和其他两位校友一样,都是一起来的,能帮的,自然要帮。 沙南通的父母亲来了,林花蕾还和其他两位男生一起陪了老俩口好一阵儿,把俩老人伺候得开开心心,对此,沙南通也特意去感谢了她一番。 按说林花蕾的父母亲也完全可以像沙南通的父母亲一样来看望第一次出国的女儿,但林花蕾的父亲刚好接了一个大项目,抽不开身,母亲则是当时请假送了女儿到密歇根大学安顿好她好,便急急忙忙地回了国,作为上市公司的财务总监,她的忙碌也是可想而知了。 林花蕾早就习惯了自己父母的那一套,母亲能来送她一趟到学校,她已是感激不尽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享受了锦衣玉食,自然也要承担起应有的孤独了。这在林花蕾的心里,也是一种交易,人生处处都是交易,这是她的生活无声地告诉她的。而她,对于这样的充满交易的生活,也从小就适应得很。 因此,她对于两位校友的照顾,总是以出手大方来感谢,这让其中一位校友心里有些不舒服,觉得这是一种等价交换,另一位校友则宽慰说这不过就是一位女生的受到帮助后的一点心意,不必介怀。 至于对沙南通,林花蕾聪明地并不以物来偿还。她心里自然有她的主意。而沙南通父母的到来,在她,便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再和另外两位校友一起陪伴沙南通的父母亲时,她就努力表现,同时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自己对沙南通的爱慕之情。但似乎沙南通的父母并未对此在意出来,对她和其他两位男生都一视同仁。 虽然没有得到特别的看重,但起码没有被讨厌,林花蕾心里还是希望满满的。她接下来更是有空便找理由去找沙南通,既见上他一面,又能借此与他父母交流,以同学的身份,多了解他父母对自己儿子接下来是如何打算的。 在听得沙南通的父母希望儿子尽力申请留下时,她内心是欣喜若狂的。因为,只要沙南通留下,她就可以让父母想办法让自己也留在美国,这样,她和沙南通在一起,就胜利在望了。 林花蕾并不是不知道沙南通对云锋的深切情意,相反,她不但不介意,反而认为沙南通是个重情之人,将来若是自己和他一起,以他的重情重义,她才有安全感。当然,她从始至终也不认为云锋比她强到哪里去,她认为那只是因为云锋认识沙南通在前,若是自己有机会和沙南通朝夕相处,云锋难以近身的话,那自己必胜无疑。 想当初,她申请这个交换生项目,哪怕自费也要来,还不正是为了能换个没有云锋的环境近距离地与沙南通相处。 所幸的是,从到来后沙南通对自己的关心来看,他并不讨厌自己,甚至,还有些关心自己,在生病时照顾有加,尤其是自己病重得卧床不起时,他还请了假来陪护自己。 想起他温暖地把热粥喂到自己嘴里,她心里便不禁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的喜悦。她的父母亲也在她上初中后便再没这么对过她了。所以,她更能肯定,沙南通便是自己要找的人。她已不仅仅是喜欢他,更是开始爱上他了。他的善良、温存和上进,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人,在她身边,实在太少了。 如今见了他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出身,便更知他良好的家教来自于何处了。她越想便越觉得他和她是天造地设,仅此一双。 林花蕾此时在语言方面和学习上,都已基本适应,至于身体健康嘛,多感冒几次,能有充分的理由让沙南通来看望自己,并不是坏事,反而是美事一桩呢。她也并不打算像沙南通那样一定要去研究那些艰深的专业性课程,她想的是,要参加学校组织的社团和社区活动,尤其是沙南通已经参加的,她更要插足进去,既能结下和他共同的朋友,又能有更多相处机会和交流话题。 她这样想着,便也开始这样干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留还是回 沙南通父母呆到儿子1月份开学,便准备回国去了。临行前,父母亲和沙南通有了一番关于未来的深刻谈话。 “儿子,妈看你在这挺好的,密歇根大学里的学习氛围、专业强度你自己也是亲身体会的,接下来有什么新的考虑吗?” 沙南通的母亲一脸关切。 “新的考虑?不就是继续在文理学院的学习和此前未完结的社团和项目研究活动吗?呃,继续对这里的一些信息类课程和商业课程多些了解。” 沙南通并不清楚母亲口里说的新的考虑究竟指的是什么。 ”你爸就曾在这里的工程学院进修过。这几天我们也去拜访了一些老朋友。谈了谈你的情况,他们的建议是,如果你喜欢,可以通过努力申请留下来。“ 沙南通知道父亲曾经出国学习过,但没想到就这个学校,怪不得他和母亲对这里轻车熟路,还带着自己去见了好些的教授,还以为是父亲工作期间认识的工作伙伴兼朋友呢。 但说到留下来,他并不愿意,原因当然是云锋了,他都答应了云锋要回去,而且也想好了毕业后先去公司上一阵子班,有了经验后便出来创业。他不想有什么变化。 ”爸、妈,这里的学习和研究气氛确实很浓,但我并不像搞研究,还是想做技术和商业相结合的方面,我此前就做好了规划,回国毕业后参加工作一年到两年后就创业,现在国内的创业形势很好,我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沙南通想了想回答母亲说。向来只要他有明确的想法,他的父母亲都不会阻挠的。但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嗯,妈妈理解你,也没觉得你的想法有什么不好,不过,你看现在国内互联网的创业,几乎都是回国的留学生,他们有见识、懂得国外最先进的互联网技术,也了解在美国就已经试验成功的最新的商业模式,回国创业后优势很大。你创业不用急于一时,你不是设计的是如果在国内,毕业工作后一两年后再开始创业吗?那你可以留在这读完硕士学位再回国创业也不迟,那时候,你的眼界、技术和资源都更好,创业更高,成功的概率就更大。你说呢?“ 沙南通母亲的一番话,句句都是对儿子既有想法的肯定,又将为人父母替儿子所考虑的更优势的方案放了进去引导,沙南通不动心是假的,母亲说的,必定是经过和父亲一起深思熟虑后提出来的,值得认真考虑。 ”南通,这次机会难得。你要珍惜。“ 沙南通父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他们家每逢遇到儿子的事情,需要开家庭会议或是像现在这样严肃认真地探讨,那都是由妻子主谈,他最后提出定夺意见。 沙南通知道,很显然,父母亲这次是下了很大决心要让自己努力留下来了。可是,他放不下云锋。 “那云锋呢?我不能和她离开太久。” 沙南通的母亲似乎早已等着儿子问出这个问题,她温和地回答道: “云锋是个好姑娘,通情达理识大体,你们又互相那么喜欢对方,妈妈和爸爸都很欣慰,也很喜欢她,只要你将来也认定是她,那么,办法是可以有很多的,比如,她可以申请过来陪读,她也可以寒暑假过来或者你寒暑假回去,就是多花点钱的事,爸爸妈妈支持你们,为自己的儿子和未来的儿媳妇,还能吝惜一些钱么?” 只要儿子答应尽力留下来,沙南通的父母亲是毫无犹豫的。更何况,他们也见过云锋,虽然只相处了短短的一周,但综合从儿子口里了解的和这女孩儿在与儿子交往中给予儿子的帮助和支持理解,他们是能接纳她的。 而今儿子不再犹豫其他问题,单单只剩下这么一个情感问题的话,他们并不是一般不讲道理的父母,自然就会想办法去帮助儿子了。 “可是……可是不知道云锋怎么想的,我先问问她再说?” 沙南通本来想说的可是云锋连来过假期都不愿意,怎么可能接受来陪读,但想想若是申请成功,自己也可寒暑假的回去和她小聚,也不乏为一个办法。他便没有细说下去。 “通过申请留下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你现在只是具备了一个可能而已,能否申请成功,就算申请成功了,什么时候能接到offer都还不可知。你先努力申请,不论最后是留下还是不留下,都当成自己的一个努力过的经历,对你都是百益而无一害。为什么不试试呢?“ 沙南通的父亲不愧是高工出身,分析出来毫无可拒绝的理由。 “也好。那我试试吧。” 沙南通被母亲和父亲的轮番说辞给说服了。虽然他心里还在犹豫这事怎么和云锋说,但父亲说的也不无道理,能否申请上还不知呢,把申请当成一次对自己的提升机会也不错。他对于提升向来是不放过一丝机会的。 沙南通父母看儿子答应了,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了解自己的儿子,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尽力。因此,无论最后能否申请上,对于沙南通父母来说,就是看儿子的造化了。 至于云锋,如果儿子真能申请上,又对她那么痴情,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必定不会横加阻挠,而是会尽力帮助了。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得以说服儿子尽力留下来。 沙南通的父母和着儿子长谈取得成功后,便帮着儿子一起做留学申请的各项规划了,自然,这些,就落在了沙南通的父亲身上,在儿子的学业和前途方面,向来也是以他这个父亲为主来帮助的。 沙南通父亲带着夫人和儿子又逐一拜访了两位教授,两位教授几乎都很忙,能接待沙南通一家人,但不等于平时能有太多的时间来指点沙南通,便将自己的博士生或者助理什么的引荐给了沙南通,并邀约沙南通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可以去办公室找他们,或者发邮件先告知也可以。 沙南通暗暗吃惊父亲的人脉关系,此前只以为父亲是个技术痴,这会才知道父亲原来交往也是很广很有一套的,不由得对父亲更为佩服。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又是一番留还是回 “爸,真没想到,你做工程这么厉害,和教授打交道也这么厉害啊。” 回来的路上,沙南通由衷地对父亲赞叹。 望着儿子脸上对自己的佩服,沙爸爸笑着搂着儿子的肩膀说: “有一天,你会比爸爸更厉害的。” “爸,你的厉害,我可不想超越,不过,将来我的厉害,会和你不一样,你也会因为我而长脸的。” 沙南通骄傲地笑着说。 “好!有我的风范,真不愧是我和你妈亲生的!哈哈哈……” 沙爸爸脸上也放着光地笑了起来,一手依然搂着儿子,一手又搂住了旁边的老伴。 “儿子,无论何时都要谨记,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不要违背了做人的准则,更不能踩踏法律的红线。” 沙爸爸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你这话,都在你儿子面前念叨了多少遍了。儿子,你的耳朵没起茧子吧?” 沙妈妈笑着说道。 “爸,您这话,我从小听到大,可不知怎么,就是爱听。都刻在心里了还爱听。” 沙南通笑着望着父亲说。 “好!好儿子!还是那句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不要着急,一步步走稳来!” 沙爸爸对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赞许有加,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沙南通当得起他们老沙家的儿子。 沙南通一家三口过完新年,老俩口便乘飞机回国。 在飞机上,沙妈妈有些担心地对老伴说: “老头子,你说要不要给云锋打个电话或是发个邮件说一说这件事,把我们的想法也和她说一说?” “孩子们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沙爸爸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浮云回答。 “是,我是担心万一咱们儿子和云锋一下没说好,就不申请了,可怎么办?” 沙妈妈也望向飞机的窗外说。 “你就对你儿子这么没信心?他是我的儿子,从来说一不二,答应了的事,不会有变的。云锋那姑娘嘛,你又不是没见过,她当年既然能说服咱儿子来做交换生,还能不希望儿子更有出息?” 沙爸爸扭头朝老伴笑了笑回答。 “说的也是,这么通情达理识大体,处处为自己的男朋友着想的女孩子,现在是很少见了。云锋这孩子,如果知道了,多半会支持,不会横加阻挠的。要不然,咱儿子也不会这么离不开她,她也不会让我们两个人才见面一次就认可了她。” 沙妈妈回想儿子和云锋交往以来,的确是变得更有长进,动力更足,这不能不说有着这姑娘的功劳。 “诶,对了,老头子,你发现没?那个叫林什么花的,就那个儿子在海城师大的同班女生好像对我们的儿子也是很中意呢?” 沙妈妈想起林花蕾好几次明显就是找借口来见儿子的,不由得饶有兴致地八卦了起来。 “嗯,怎么了?” 沙爸爸微微闭上了眼,准备休息一会。 “你觉得她和云锋相比,怎么样啊?” 沙妈妈笑嘻嘻地摇着老伴的胳膊问。 “儿子的心思,是我们比就有用的吗?别得陇望蜀。” 沙爸爸闭着眼睛任由老伴摇着手臂就是不睁眼。 “比一比又怎么了?还不是为了儿子好嘛!没劲,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开不了玩笑。“ 沙妈妈一脸无趣地回敬道。 ”人家闺女拿咱们儿子和别的男孩子比来比去的你乐意吗?“ 沙爸爸抚了抚老伴的后脑勺。 ”总之你就是个实打实的老古板。” 沙妈妈嘀咕了一句便扭头不看老头子了。 沙爸爸笑了笑,睁开眼抬起一只胳膊搭在老伴的肩膀上,又眯上了眼,温和地说了一句: “你也不累?远得很呢,睡一会吧。” 沙妈妈幸福地笑着也眯缝了眼,打起了盹儿来。 沙爸爸和沙妈妈顺利到家后,给儿子打电话报平安时,又强调了一番申请的重要性和必须性。沙南通应着,让爸妈无须担心。 放下电话,沙南通便给云锋发邮件述说关于留下与否的事情了。 爸妈在时,他不发邮件,是担心云锋有不同意见,俩老人就会喋喋不休地各种劝说,自己懒得应付。现在爸妈回去,他将情况给云锋做一番解说,让云锋先说意见,自己再做定夺,最后再告诉爸妈,就算爸妈不同意,重洋远隔,那也是拿他没办法的。 云锋则在元旦时收到了沙南通的礼物,一个漂亮的小提琴造型的音乐盒,拧开后是《爱的礼赞》,从邮寄日期来看,应该是给她的延后到的生日礼物,另一个包裹是一个可爱的瓷小麋鹿,是新年礼物。 云锋面对精美的礼物和沙南通的精心挑选暗自汗颜,她给他的新年礼物就是一条织得歪歪扭扭,排线很不均匀的深蓝色长围巾,本来想织个时兴的花样,实在做不到,便干脆没有花样,在边角处用针线把沙南通的名字缝了上去,不过这样丑丑的围巾,估计也不会有人认错吧。不过沙南通却很高兴,围着围巾在雪地里照了好几张照片,也给她寄了过来。 云锋端详着照片里的男友,一身素黑的长羊绒衣,铁灰的牛仔裤,配上她的长围巾,倒是很相衬,而且,围巾围起来,谁也看不出针脚如何,便是他自己也没说她手法笨拙,反而觉得她织得特别呢。 过完元旦假期,云锋才收到沙南通郑重地给发来一封邮件,告诉她父母希望他申请留学的意愿,但也说明自己并未答应,而是要与她商量才做最后定夺。 云锋看到这封邮件,心里咚地往下一沉,这意味着,她和沙南通的相聚时间又要往后延。而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自然俩人也许会有很多的不一样而导致差距的增大。她心里隐隐地有些不安全感。她不敢想象俩人不在一起自己会怎样。 当然,沙南通也表达了他父母亲的意见,如果他申请留下,那么她可以申请过去陪读或是寒暑假的相聚。而且,从字里行间,云锋感觉出沙南通是很期待她能过去陪读的。 陪读意味着她和他在近两年内必须领证结婚,寒暑假相聚则意味着时间和经济成本的增加。 如果沙南通好不容易能留下,那么以他父母的意见肯定是尽可能地在那边过寒暑假的,以便更好地了解当地,融入当地。如果这样,便要自己的过去,那么经费是一个方面,还要看自己的工作时间是否允许。 若是沙南通在那边留下来了,那并不代表他不会继续读个博士什么的,再然后,留在美国,也是很有可能的。这里的变数便很大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随心而行与五百只鸭子 云锋坐在电脑旁,托腮盯着屏幕中邮件里那些黑芝麻一样的字,心里七上八下。 云锋发自内心地希望沙南通能好,不然也不会当时竭力游说他去申请交换生了。 可是,她也始终明白自己和他还是不一样的,他的家庭于他来说,是极大的助力,但她的家庭,于她来说,是动力,也是需要她回馈的引力。 他留学,是他父母所期望。但她去做个陪读夫人,无论于她的家庭还是于她自身来说,似乎都不是她所最期待的。 在她的心里,始终牵挂着生养她的那一方水土和那些亲人。 虽然她并不能保证有多大的能力去为自己的家乡和家乡亲人们做出什么,但起码,只要在国内,无论在哪个城市,要回家探望,总不会成为一件难事的。 更尤其,结婚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茫然一片的。她爱沙南通,但她对于婚姻,却根本还未做好心理准备。 尤其是,从小家里环境对她情感的缺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新的家庭,尽管她很渴望有一个自己组织的家,但,同样的,她也很渴望她能有一条能飞多高能飞多远的属于自己的路,在这样的路上,让她清晰地看见她是谁,她能成为一个怎样的谁的那样的一个自己。当然,也基于这一点,她也定然不会因此就阻挠沙南通的高飞的,甚至,她也同样地希望他是能高飞远走,找到那个他自己的。 但如若将自己心中的忧虑如实告诉沙南通,那么他定然就会放弃申请的。这对他来说,是很不公平的,也是一次人生转折机会的失去,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她会一辈子都过意不去的。 人的一生,总会有那么几次关键时刻,她爱他,便不能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令他折断羽翼。此时此刻,云锋忽然就对当初李云峰选择家庭而放弃他和她的感情的心境感同身受了。 她想清楚了后,便简单地回复了自己的意见: “南通,收到你的来信,我心里很高兴。因为实在是巧得很,你未和我说之前,我便在了解申请留学的事情,不想我刚想与你提议,你便已然想到,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你无须忧虑我,将来总是会有妥善的方法解决的。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我也知道你的情感,如此,还有什么困难不能突破呢? 至于我对你是否申请留学的意见,你觉得还需要我再说一遍么?嘻嘻,你只管努力申请便是。至于能否成功,只要尽力,结果顺其自然便好,不必有压力。因为,你知道的,无论你是留还是归,我都在你的视线里,在你的心之所在的地方,不会离开。 尽力地飞吧,那高高的云天之上,有着我们生命的真相,也有着我们终该有的存在。 勿忧、勿念、勿累。照顾好自己。等你的消息。” 云锋给沙南通回复完邮件,便关了邮箱,离开电脑,爬上床,静静地躺着看书了。此时此刻,她终于心静如水,能看得进那本续借无数回的《资治通鉴》了。 中午时分,林信来叫云锋去饭堂吃饭,林信借口吃过了,也没下床来。只是继续读她的书。 午休后,下午没课,她爬了起来,背起背包便去了图书馆。 图书馆里安静得很,刚过完元旦假期,她来得也早,还在陆陆续续地来人。她借了书,自然地坐在一直以来坐的位置上。自从沙南通走后,她不知有多少次,进图书馆大门时都会误将别人坐在她那个老位置上的人看成他。 幸好有紫色的风信子一直都还在,如同他暖融融的笑,思念至极,她便静静地端详着这紫色的花瓣和古朴的瓶身上那一圈秀雅的鲜花字体,恍如他温暖的气息便在了她身旁。 也有很多同学都好奇这瓶小花的来历,偶尔云锋还能听得一些刚入学的小师弟师妹们议论,但她并不以为意,旁人也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对于这美丽的神秘的事物,反而令人不敢也不忍伤害之。 她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她因为看林花蕾坐在他旁边,他拿着风信子来坐在自己旁边,握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打趣的话,和一起握手一下午看书的情形,心里伤感中又是笑意连连。真是搞不清楚自己,她无奈地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很清楚林花蕾也去了和他同一所的大学做交换生,但她从未担心过,他们是同学,如同学般交往,本就是应该的。就好比她和李云河的交往,不可能断,但也不可能逾越,他也是很清楚,也不担心。道理和情形都是一样的。 她在寝室还能心静得看进去《资治通鉴》这样的大部头,但在这图书馆里,却静不下心来看一章《中国通史》。她索性背了背包又一个人循着校道,从情人坡的小路进了公园,准备在公园里转转。 “小师妹,竟然有空一个人来逛公园啊?“ 云锋听得话音一回头,发现编辑部的主编邱泽师兄和菊师姐竟然并肩坐在亭子里聊天。 ”泽师兄、菊师姐好,你们怎么也在呀?“ 云锋好奇地问。 ”我们怎么就不能在呀?“ 俩人齐声笑着反问。 ”哦,也是。嘿嘿。“ 云锋并未多想。 ”小师妹,最近见你采访写稿都不如从前积极了呀?“ 泽师兄问道。 云锋在师兄师姐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眯眯地回答说: ”响应师兄您的号召呀,多把机会让给新人们,你没发现,那些小学弟学妹们都非常勤奋吗?“ ”你这小师妹,一张嘴就是厉害,什么都是理由充分。“ 菊师姐笑着说。 “师姐,你可别笑话我了,我最近还真的遇见了一件烦心事,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办呢。” 如今编辑部里夏目师兄和海久一师兄都毕业后回家工作了,也就剩下泽师兄和菊师姐能帮她解解心事了。 “哦?小师妹还有解不了的烦恼?快说出来,让亲师兄给你好好儿地把把脉。” “就你厉害。” 菊师姐白了泽师兄一眼,笑骂道。 “不也是你的小师妹嘛,必须得帮。” 泽师兄回以菊师姐一笑。 云锋便把沙南通想申请留学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师妹,恭喜你呀,通过陪读,你也能留学呢。多好!“ 菊师姐很不解小师妹竟然还为这等喜事烦恼。 这回轮到泽师兄白了一眼菊师姐后调侃着说: ”小师妹,让你在编辑部里找一个你不听,你看我们编辑部,各个师兄都是靠谱得很,哪像你找的这个,飞得越来越远,都快要看不见了。“ ”编辑部里找谁啊?找你啊?“ 菊师姐嗔怪地看着泽师兄。 ”那我和小师妹是亲师妹,自然如同兄妹,不能够。但编辑部里夏目、久一,哪个不比那小子踏实靠谱,师妹跟去了,还能过不了安生日子?“ 泽师兄当仁不让地回敬菊师姐道。 ”师兄、师姐,你们就别再说闲话了,能不能给点有用的?“ 云锋看着师兄师姐都说得跑题了,着急地央求道。 “小师妹,亲师兄给不了你更多的建议,只能告诉你,事以至此,跟着你的心走。” 泽师兄一脸正色地说道。 “嗯,这还差不多,我也是认同的。小师妹,这样的事情,谁都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你要问清楚自己的心呀。” 菊师姐也认真地看着云锋,伸手过去拍着云锋的手说。 跟着自己的心走。这几个字,如雷霆出击,在云锋心里震开了一片蓝空,她豁然开朗。 是的,她让沙南通跟着他自己的心走,自己也应如此,跟着自己的心走便是。 反正邮件里已经说清楚自己的意思了,剩下的,便是做好自己,而后努力朝着双方在一起而又不违背双方心意,自己也不觉得委屈地往将来走去便是了。将来如何,想好了,便是走出来的,而不是一味想出来的。 云锋高兴地起身朝泽师兄和菊师姐鞠了一躬,便又重新坐了下来,坚决要成为这一下午里师兄师姐中间的大电灯泡了。用她的话来说,便是要给师兄师姐的谈天说地照路,把个亭子里弄得仅有三人,却笑闹足比五百只鸭子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准备申请美国硕士 沙南通收到云锋的回信,来来去去看了很多遍,便回复了两行字: “云儿,你的意思我已知道。从交换生申请留学,并非易事,我会尽力一试。无论行与不行,都勿忧。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早些在一起。想你。照顾好自己。” 沙南通果然开始做着申请留下来的准备。 林花蕾常常去找他,自然对他的动态是了如指掌。 “爸,我要留下来,如果能上密歇根最好,主校分校都可以,如果不能,就附近的城市的大学都可以。” 林花蕾可不管国内是半夜几点,拿起话筒就霹雳啪啦地对她爸发号施令。 “美国的大学不是我开的,我能说你去哪就去哪吗?” 林爸被吵醒后大动肝火,对于他这个女儿,他真是无可奈何。 “爸——我来做交换生都搞定了,留学个二流大学对您来说不是一件难事,爸,我知道您和我妈交友广泛,能量大得很,要不是事情着急,我也不会半夜三更地给您打电话。” 林花蕾一听老爸是真恼了,赶紧哄了起来。 “你还知道是半夜三更哪!你爸我明天一大早要赶飞机,这下也睡不了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爸这会脾气静了下来,才问女儿,敢情刚刚在大动肝火,直接屏蔽了女儿提出的问题了。 “就是我想在这边留个学呗。爸,您给看看,有什么办法满足你乖女儿的上进心呀?“ 林花蕾柔声柔气地探询着她老爸的心思。 “行,既然我女儿有这个心,你老爸我先找人问问去。” 林爸早被女儿吵醒,干脆到了客厅沙发,点了根烟。 “谢谢爸,我真是三生有幸,有这么一个好爸爸啊。爸,别忘了明天代我和妈问好,这大半夜的,打扰您一个就够了哈。” 林花蕾一看目的达到,赶紧大大地夸了自己的父亲一把。只要她爸答应了,她妈妈那边就不会有问题。 “知道就好。女儿上进,父母也不能拦着。爸问完再和你说吧。” 林爸其实对于自己的女儿向来是心有愧疚,陪伴太少,因此对于女儿提出的要求,能满足的,都从不拒绝。 林花蕾当然非常聪明地知道这一点,因此,她的要求也是屡屡得逞。甚至,她会觉得,要加深自己与父母亲的感情,便是要不断地提出不同的要求来达到。 当然,她也是有分寸的,该提什么,不该提什么,让父母亲能心甘情愿尽力去满足的要求是什么样的,她心里也都清楚。就算父母不同意,她撒个娇,闹一闹,再哄一哄,便肯定是能过去的。 林花蕾和父亲提过要申请留学的事后,自己也开始多方了解,以便和父亲那边的进度关联起来,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虽说要靠家里,但也不等于自己就当撒手掌柜。也因此,她可以更有充足的理由多和沙南通接触了。 沙南通也在为难中。 其实,从云锋的邮件回复,他能感觉出云锋心里的矛盾。她不希望来陪读,也不会在自食其力前来美国和自己相聚。而且,她还隐隐地担心着他究竟会留在美国多长时间。 因此,沙爸爸希望他申请phd,他是排除在外了。一是phd读完最少要5年,而且偏研究型,他不能让云锋等这么久,二来他虽然喜欢技术,但并不想像父亲那样成为一个技术专业,他还是更希望是应用型的。技术与商业结合,是他最向往的一种方式。 这样的话,可以考虑申请美国大学的硕士,应用倾向,学分制,一般两年内就能修完,而密歇根大学的工科和商科在全美耶算名列前茅的,自己可以修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硕士,同时修一个商科硕士,如果假期继续修一些学分,那么一年或一年半就能结束,而后,他回国就业或是创业都可以。 这样,他和云锋虽然相思苦一点,但也是可以等得起的。 只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云锋。 是的,他太了解她了,回信一开头就说她也在查询关于直接申请留学的相关资料,这话就说明她根本就是不想耽误他而故意说的。倘若她真的早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她一定会在开始想的时候就和自己说,就像当初劝服他申请交换生时一样,而不会等到自己先提出来再这样说,这说明她在掩饰。 可这对沙南通来说,也的确是一个他也不想放弃的好机会。在密歇根大学的这一个学期,他收获巨大,也认识到自己的差距,如果能留在这里读两年硕士,将来,无论就业还是创业,眼界、都会不一样,自己能对他和她的共同将来也能提供更大的保障。 只是,如果是直接申请硕士的话,那么时间就很紧。幸好,因为云锋此前的帮助,托福考了102的高分,也因为美国同学的帮助,也有项目研究的经验和社区服务经验,加之爸爸已经把自己介绍给了詹姆斯教授和里德教授,两位教授对自己也还算认可,给自己写推荐信也应该问题不大,现在剩下的便是,本科的毕业成绩和ggre了。 大四期间回去一趟,而后等offer一到,就快马加鞭地修学分吧。 沙南通想好后,便给父亲发邮件,把想法说了一遍。当然,他说的主要是自己对研究型和应用型的偏好及未来的打算,并未提对云锋的担心。 很快,父亲就回了邮件,说自己和他母亲是希望他申请phd的,但考虑到申请难度较大,而且儿子既然不想搞技术研究,那就同意他申请工科硕士后同时再修一个商科。 至于硕士毕业后该如何打算,沙爸爸却未于提到。毕竟这还未开始,等儿子申请通过后,从密歇根大学的工科和商科硕士毕业,工作自然是不用愁了,他相信儿子到时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 沙南通得到父母亲的允准后,便将自己的意思和父母亲的意思也都一并地给云锋发邮件说了。 云锋看他大四还回来,硕士读完也就一到两年的时间,想想也行,便也回复表示了认可。末了,照例又在信件的末尾嘱他要注意好休息,不可压力太大,累坏了身子。 沙南通又对云锋的回复邮件来来去去看了很多遍,感觉出云锋是真的高兴的,这才一颗心放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安娜堡的冬夏和中国农村的农忙 林花蕾知道沙南通准备要申请密歇根大学的工科硕士,便也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她并不想申请工科硕士,一来她对技术并不是非常热爱,再者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她想的是看能否申商科硕士,但密歇根大学的罗斯商学院也不容易申。海城师大的名气并不大,而且她的托福分数也不够高,gre她的信心也不足,需要付出一些努力,只能到时候让她爸掏钱,进一个补习班好好补习补习,她再努把力试试了。 不过她得催着她爸,让她爸赶紧地找人,把这套流程都给她走通了才行。 云锋的内心有着她自己的骄傲,也有着一股不服输的气。她是很支持和理解沙南通的上进,但她自己,也是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依赖心理的,她也在构设着自己的未来。 大三一年,沙南通和云锋,谁也没有辜负对方的期望,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更没有辜负这如黄金般的珍贵。林花蕾也在吭哧吭哧努力中逐渐地走向自己的目标。 大三的暑假,沙南通因为7月和8月还有课程,要到9月才回来。云锋便回了家。 家里除了父亲母亲和爷爷奶奶这些亲人年纪又大了些,君生长高了些,其他都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云锋回到奶奶家,暑假收割稻谷,还是一样的挥舞着一把镰刀弯腰弓背从日出到日落,打谷子也是从前的人工踩的打谷机。唯一的是收割后,田要翻过一遍时,有的人家开始不用牛犁,而是用拖拉机了。 “叔,累么?” 云锋问坐在二叔家客厅的茶几对面的二叔三叔。 7月正是农忙的季节。大姑云秀知道娘家兄弟活儿多,也安顿好家里便过了来帮忙。小姑云秀还在深圳打工,工厂里忙,她也没回来。二叔、三叔和小叔家的田地都集中到一起来收割,这样人多活儿好干。 云锋和着大姑、二婶、三婶割了一上午的稻谷,二叔和三叔则踩打稻谷机踩了一上午,小叔叔和堂弟便是将她们割好放齐整的一小垛一小垛稻谷抱着给二叔三叔在机子上翻转打谷子。三个堂妹则在田里捡稻穗。爷爷在城里找了份看大门的工作,这会也回来帮忙在打谷场上晾晒着稻谷,奶奶毫无疑问便是干着一堆的家务活了。 中午,大家便都集中在二叔家吃午饭。二婶和大姑便在厨房做饭,奶奶带着两个堂妹还在井台边上洗衣服。爷爷刚从打谷场翻了一遍稻谷回二叔家客厅坐了下来,二叔和三叔在田地里是最辛苦的,要踩机器打稻谷,还要成担地将稻谷从田里挑到家里后院的晒谷场上,此时自然便是坐在客厅喝茶休息等饭吃了。 云锋弯了一上午的腰割稻谷,且不说晒得满脸通红,单这腰,就像要断了一样,令她暗暗叫疼,从田里回来去和奶奶说了几句话就跑了回来坐客厅休息了。 “读书先生,你说累不累?” 三叔笑着回了云锋一句。 “累是累,不过叔还年轻,这点苦,比起前些年来,那是好多了。” 二叔憨厚地一笑,回答侄女。 “村里现在田地还是那么多,但已经有很多年轻人都不在村里了,像你们这一代,八零初的,都长得差不多了,读书的读书,打工的打工,做小生意的做小生意,也就我们这一代人还一脚泥一脚水地苦干着了。” 二叔喝了一口茶说。 ”哦。“ 云锋并不熟悉农事,应了一声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在想是不是该去找一趟李云峰,跟他问问看。 ”镇里有些村也开始搞科技化种田,但我们村里的地都不连在一块,大家又都剩下些老的,田地集中不了,人员也分配不开,也就动不起来了,好多人家的田地都开始荒芜了呢。“ 二叔给侄女讲着村里的现状。 “是呀,你叔叔这一代人的命运就交代在这里了,你和你的弟弟妹妹们可不能这样了。” 三叔嘴里叼了根烟,翘着二郎腿笑着说。 “可不,当年家里穷,缺劳动力,读不了书,现在连田都耕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二叔补充了一句。 二叔是很聪明的一个人,若是当年高中毕业后别辍学,那肯定不是现在的样子的。三叔也是个聪明的人,但性子比起二叔来说更大胆更大大咧咧。 两个叔叔都是六十年代末生的人,又长在农村家庭,这辈子,也的确便是如他们许多的农村同龄人一样,交代在这田地上了。 云锋心里不由得堵了一下,哀叹着生命本平等,生活却没有绝对的公平。 归根结底,社会的发展中,地区的不平衡,必然带来人们命运的不一样。相比起家乡的过去,叔叔们也算比他们的长辈们要好多了,起码能吃饱穿暖,还有富余,虽然辛苦一些,但起码子女们碰上了九年义务教育,也都能上学了。能一代胜过一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要别横向对比,而是前后代地纵向对比,云锋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但她看着坐在客厅一角,默不作声的小叔叔,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小叔叔因为说话发音不清楚,后来又有癫痫,她忽然很担心,不知道小叔叔还可不可以能恢复健康,如果不能,他的这辈子,又该如何度过呢? 云锋并未和学校同学包括李云峰和沙南通说过家里的事,当然更没有提过小叔叔云一的事情,她不是怕被他们瞧不起或是产生其他什么想法,而是心里很伤感,不想拿小叔叔的病疾来当成谈资。 但她一直都放在心里,看如何能想办法帮到小叔叔。只是,她也真的很迷茫,很吃力。她从小到大,也是被家里保护得好好的,几乎没怎么触碰过生活里的现实问题,因此,遇到此类的现实问题,她很想出力,却又大脑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去着力。 当然,她想帮助家里的心思,也没和叔叔姑姑们提过,甚至对爷爷奶奶,她都没说过,因为她并不知道该怎么做,自然也不是很清楚该怎么说,如若说了后也做不出什么来,倒不如不说,别反而给大家徒增烦恼了。 “吃饭咯!吃饭咯!” 二婶从厨房开始端菜出来,云锋也忙去帮忙端菜,并让小叔叔去唤奶奶、三婶和堂弟堂妹们吃饭。 一大家子人,像分家前一样,热乎乎地吃了一顿午饭。云锋也跟着大家,在热气腾腾里心情复杂地吃着。 云锋心里那些关于沙南通留学申请的事情,忽然就在这村野人家的饭桌上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显疾与隐疾,都在不可知中不可知地存在 午饭后的,除了两个小堂妹精神比较旺盛,还在客厅里嬉戏着,其他人都相继散了去午休。七月的中午太阳烈得很,走出去,脊梁骨隔着衣服都能被点燃。云锋听奶奶和大姑聊了一会天也跟着去午休了,小叔叔云一则还坐在客厅一角,双手抱膝,端正地看着二叔家两个女孩儿他的两个小侄女在玩儿,脸上带着笑。 “小叔叔,你不去午休吗?” 云锋招呼道。 “嗯,不去,你快去。” 云一口齿不清地回答着大侄女的话。 云锋和小叔叔也是很亲的,小时候,云锋是家里最小的,奶奶总是让小叔叔带着三四岁的云锋一起去村边的小店里买五分钱一小袋的杨梅干,后来杨梅干涨到到了一毛钱一袋。 “小叔,快拆开,给我一粒。” 小小的云锋总会跳着去抢小叔叔举得高高的巴掌心的那一小袋杨梅干儿。 “好,我给你,不过要你一粒,我一粒。” 小叔叔总会这样要求侄女。 “不行不行,一袋那么少,很快就吃没了。” 云锋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当年那个独吃样儿。 “那我吃一粒,剩下的都给你,可以吧?” 小叔叔当年也十岁不到,自然是馋,但也知道让着侄女。 “那好吧。” 小云锋盯着被小叔叔攥在手里的杨梅干儿,想着少吃一粒就少吃一粒,给自己的小叔叔呢,也没什么要紧。 “给你。” 每次小叔叔都会在小云锋眼睁睁中认真地吃上一粒后,又倒在手掌里两三粒,在侄女张大嘴巴以为是给她的时候瞬间丢进了自己的嘴里,引来侄女一阵大叫大嚷后再把余下的杨梅干儿连着袋子一起给她,两人才作罢。 很多时候,叔侄俩还交换条件,就是小叔叔不告诉云锋爸小云锋又缠着奶奶给她买零食吃了,小云锋也不告诉奶奶和爷爷说小叔叔又抢她的零食吃了。 如今,云锋都从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了,小叔叔也成了一个农村青年,只是这个农村青年,听家里爷爷奶奶和爸爸、叔婶们的意思是,不准备给他成家了。 大概便是因为他是有这个病,自顾不暇,需要家人的照顾,若是再找一个回来,定然也可能是有残疾的,到时候生了孩子,也不知是否遗传,却是一家人更是难以照料了。 每每听到这些,云锋都是像咀嚼着一块青柿子皮一样,酸涩难挡,却又无可奈何。 云锋听奶奶说起,说父亲曾经想要带云一去找人看,却也因为经济原因一直没有兑现。 其他两个云锋的叔叔云刚和云金是更不可能的,兄弟俩都是农村人,靠天吃饭,偶尔打些周边村镇的泥水工才得以供养自己两个子女上学,日子过得还是紧,也是顾不了自己这个有病的小弟的。 身为云一父母的云锋的爷爷奶奶,更是农村里常见的老头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干活,怎么可能有钱去给云一治病呢? 再说,大家都觉得,云一这是顽疾,难治,若是治到半途中央停下来,反而会有不好的效果,倒不如就这样吧。大家都对云一的病认命了。 云一自己除了跟着兄弟几个出过四五公里外的县城,认识去县城的路,懂得买东西的零钱找换之外,其他的,便一概不知。也许,他看着自己的哥哥们结婚娶媳妇,自己也在等待着他们给自己说上一门亲呢。 可是,他怎么知道等待自己将来的,仍会是无尽的等待呢? 如果说每个生命都是平等的,却为何有些生命,他们在出生的时候,也许,一些生命里本该有的平等、自由的权利便已经被不知不觉地剥夺了而不自知呢? 如果说每个生命都应该有选择的权利,但有些生命的选择权却并不能为他自己所掌握。 这样的一种无奈,一直在云锋的心里时隐时现地出没着,令她只能在无奈与伤感的来临时内心里独自唏嘘一番后,再度又将这种情绪隐没在她那些透着希望之光的生活中。 甚至包括已经考上医科大学的李云河,她也从未提及过。她不想去麻烦别人,而且,医学类的专业都分得很细,李云河所学的是外科专业,对于小叔叔云一的问题,他估计也是一筹莫展吧。 可能云锋自己也没想到,因为小时候和奶奶一起时,奶奶是一味地宠溺自己,让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地毫不需要动脑去解决任何问题,十岁时随了父母一起住,忽然转为父母严格严肃的管教,云锋在这个转折里内心一直处于与父母疏离的恐惧和焦虑状态,又因为天性的善良和温顺,天然地完全担负起父母在家中情绪变化的责任,却将自己放置在家中所有人之后,便是什么事什么问题都是放在心里默默地承担,默默地自我想办法解决,从不会想到要找旁人帮助,也想不到要组织身边的人和物、事的力量来齐心协力。 这种做事和解决问题的思维的未得到启发和指引,对于本来人缘极好、心地又善良大度的云锋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损失。对于她人生中的许多事情的处理和抉择,也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就比如和沙南通的事情,当两人的发展产生矛盾时,她想的总是一边倒,不是自己退让成全沙南通,便是自己干脆放弃,从未认真想到过是否可以双方商量,而后共同解决。 而一旦遇到自己个人能力无法解决的问题,她便闷在了心里,放着等待,等待不到问题的解决便只能暗自地逃避,却又自己仍不放过自己地狠狠担着这逃避问题的责任,对自己心灵的摧残不说,最主要是无形中形成了一种主动承担全部责任的习惯,这种习惯如果与能力相当便是到将来出了社会,遇到各项事务,该担的责任和不该担的责任,她都统统拢了过来自己担着,给自己吃了大亏而不知。 这种缺乏组织和管理的能力,对人事方面的问题缺乏综合解决思维其实也不是不可弥补的,最可怕的是,云锋因为这样的成长环境带来的不仅仅是这样一种能力的缺失,更是这样一种能力萌芽的思维土壤的缺失,简单来说就是,她的心里,关于这一方面,是一片黑暗,毫无意识。 如果说意识是一粒种子,那么没用种子的黑土地,无论多么肥沃,也是不能开出一片繁花,更不可能结出累累硕果来的。 更何况,她从小也因为情感的缺失,加之性格的天性柔弱,便形成了一种连自己也不自知的封闭,根本不懂得对于自己内心的情绪和情感该如何有效表达,也同样影响着她对自己内心深处逃避的这些问题的表达与交流,即使朝夕相处的家人和男友,也是无法晓得的——或许,她内心里那张着大口冒着冷风的孤独的黑洞便也是这么来吧? 因此,她也就无法获得身边人的及时的帮助,也无法真正地对她产生行为上的带动从而在她心里的黑土地中播下一粒懂得在人事方面分清责任,懂得组织协调、统筹的意识的种子了。 这种内心大包大揽地承担责任、缺乏解决人事方面问题的综合解决思维的意识,于云锋来说,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后天里如同天生般的残疾呢? 只是,她这种隐形的残疾,影响着她在人生路上的健步如飞,隐蔽得无人能知,是以更加可怕——任何一种缺失,都有可能在将来某件事,尤其是大事上如同一个连接着黑暗之门的无障碍缺口,跌入心灵或人生的深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眼之间,经年往事无数 云一的问题毕竟不是云锋一时能解决的问题,带起来一阵情绪后也就又被现实中其他的问题所牵扯了。云锋决定,去找李云峰,当年他可是答应了要帮助云家村的,这会便是连这样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了么。她有些生气。 李云河在广州的医院实习,他自从进了中大的医学院后便除了春节回家呆了一周,便都是利用假期去附属医院做实习助理去了。一来减轻家里的负担,毕竟云琴还上着学,将来也是要上大学的,他这个当二哥的,也得替小妹出一份力,二来医学院的专业要求极高,要对得起将来这份医者仁心,读书时非下一番苦功不可。 李云河的这些情况,他也都写信告诉了云锋。云锋自然也是鼓励得很的。 但这样一来,云锋有事要找李云峰,就不能通过李云河,只好自己单枪匹马地杀过去了。 说实话,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犯怵的,真不知道去了他在不在,也不知道他在或不在家时自己该怎么办。她也不想提前打电话过去询问,她担心电话一打自己又没勇气过去,要么便是在电话里被他们李家人问得哑口无言,那就更是事未出口,人就先败下阵来了。 云锋特地顶着中午的烈日骑车赶了过去。她想的是,大中午的,他在家午休的可能性比较大。她顶着烈日的毒辣,他牺牲一个午休时间,也说得过去。 “云琴?” 幸好,云锋扶着自行车一拐进李家那条檐廊,便看见李云琴正在摇井旁搓洗衣服。 “姐?你来了?” 李云琴一看她的草儿姐来了,满脸惊喜。 “哥,草儿姐来了。” 李云琴又朝着客厅门里提高音量说了一声,那神情语气,应该是李云峰便在客厅里呆着。 云锋靠墙放好自行车。 “姐,我二哥他没有回来。” 李云琴以为她的草儿姐是来找她二哥李云河的,却不料草儿姐对她二哥了如指掌,便转而问道: “姐,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哦?他没给你们打电话说回来的时间吗?” 云锋很吃惊,这个李云河,的确不应该,怎么就不让家里的大哥和小妹放心呢? “没呢,我二哥就写了一封信说他去中大的附属医院当实习助理了,明年的学费家里不用给他汇了,然后夹了几张他的照片便没再来信了。” 李云琴嘟着嘴,对她这个二哥又是自豪又是埋怨,云锋还看的出,这个小妹子,对她二哥也是很思念的。 云锋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想,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家三兄妹,都是如此,但人穷志不穷,如同山坡的野草,顽强而又有生命力,真是值得钦佩的。 “奶奶呢?” 云锋蹲下来问李云琴。她已经知道李云峰就在客厅里,可他不出来,她也还没想好怎么和他开口说话,便只是先和李云琴磨着。 “奶奶和大嫂去看医生了。” “啊?怎么了?” “大嫂有些不舒服,奶奶刚好吃完饭想走动走动,就一起去了。” “那你大哥不一起去啊?” 云锋抬头望了望屋檐上方毒辣辣的太阳,这大中午的,自己媳妇生病了,他还不用自行车带着去,还让老人家陪着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她站起了身,想冲进去里揪着李云峰骂一顿。 ”姐,没事没事,奶奶和大嫂就去的村头的诊所,村长家旁边,估计她们这会都看完医生了,在村长家里聊天了呢。“ 李云琴一看云锋脸色不对,在生大哥的气,赶紧解释道。 ”哦,你哥在吧?“ 云锋明知故问。 ”喏,在客厅呢。“ 李云琴朝客厅努努嘴。 ”那你先洗衣服。“ 云锋便转身抬脚进了客厅,果然李云峰正坐在茶几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侧身在茶几上写着什么。 李云峰其实从小妹第一声打招呼就知道云锋来了,他想起身去门口迎她的,可又心里不知道她来是所为何事,自己出去,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到时候僵在那里被小妹看见了,反而不好,便任由云锋在门口和着小妹寒暄,自己在心里思忖着云锋来是为啥,也在调整着内心的情绪来面对云锋。 这会听得云锋要进来,是躲避不过了,便抬了头,看见云锋从门槛上跨了进来。 她还是老样子,一头高中时花瓣般的学生装,一身白色长袖棉布圆领衬衫,一条藏蓝色直筒棉麻裤子,一双平底高跟咖啡色凉鞋。只是脸上透出来的逼人的女大学生青春气息,飞扬而骄傲地隐藏在她清辉般的眸光里,不自觉地令李云峰挪不开眼又忍不住心生伤悲。 她也望向他。自从大一那年春节匆匆一见,一年的光阴,他似乎又沉稳了许多。 他虽未上大学,但却并不像别的农村人一样粗糙得似乎扎手,反而有着一丝书卷气揉在他的严肃与干练中,显得从容淡定。整个人散发出浓浓的成熟气息。这种成熟的气息与沙南通是不一样的。 李云峰的成熟,是地里的果子经历风雨后于金秋的阳光中带着自然原始的生活的睿智与担当。而沙南通的成熟,是包裹在男生青涩单纯中的如天使般纯粹和对未来信心满满地向往中的奋进与坚持。 云锋无法去比较两者谁更好,也从未在心里将两人比较过。他们是不一样的,对她的意义,在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只是在看见李云峰的这一刹那,看着他手里攥着笔,随着自己进来而起身站着望着自己的那一刹那,那些经年往事又浮现心头,如同快闪的镜头,挑起情绪无限。她眼里,竟然在这清凉的客厅里热辣辣地漫溢了出来。 幸好这客厅里只有他和她,也或许正因为没有其他人,情绪才这么放肆吧。 她低头一扭脸,让泪在避开他的眼线时落了下来,滴在手背上,她快速地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承着泪的手背,一曲身,坐在了一进门离他两三米远的长沙发头上。 他注视着她坐下,她那一系列的小动作他也尽收眼底,只是知道她不想让他知道,便也不作声,随之也在自己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俩人都不说话。要说他的心里,丝毫不比她更平静。有多少个清晨与黄昏,他一个人独步在中心小学那两排风摇叶动的木芙蓉树下,看朝晖夕阴在花叶间跳跃变幻,想着这辈子,再无人能与他如她般知心解意,望尽人生天涯路,也无人能如她般懂这满树花语了。 他也曾路遇风吹雨打过后的花树,如她当年般怕行将枯萎的紫花颜色尽失于土沙中,满怀怜惜地拾了起来,仔细地一瓣瓣地拍尽土灰沙砾,再挂在了迎风的枝头,如她所说,即使枯萎也要干净如初,不染尘埃。而这,令他一次又一次地在村镇事务中坚定信念,坚守初心,从未想过为自家谋私利,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诱惑。 客厅上的长圆挂钟嗒嗒地走着,似乎也在默默陪伴着这难得一见的两个年轻人。 李云峰和云锋,都在冲口而出地要问对方“你还好么?”时失了勇气,开不了这个口说不好这第一句话。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系乡土的他和她 “你还好吗?” 终于还是云锋打破了沉寂。 “嗯。你呢?” 李云峰嘴角动了动,抬眼看她时,脸上已有笑意。他的眼眸深处,云锋还能望得见曾经年少时深夜里的星辉。 “我也还好。” 云锋回答完,竟然脑子空白,忘了自己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了。 “你来找我,是有事吗?” 李云峰看她呆笨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加浓了些。 “哦,是,是有事。” 云锋这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事情来。 李云峰没说话,仍和从前一样,安静地等她说。 “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请教一点事。“ 云锋平复了心境,也放平了语气说。 ”哦?你说。“ 李云峰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估计他也没想到,云锋来找他,竟然有什么事是他能教给她的。 ”我是从我奶奶家过来的。这两天割稻谷呢,累得个半死。“ 云锋忍不住和从前一样撅起了嘴,有些委屈地说。 李云峰望着她已经镀上了一层蜂蜜色的脸,忍不住笑得张了嘴。 ”你还笑呢。我是要问你,当初你说你把你们村弄好了,便也会帮助我们云家村的,现在这话不算数了么?“ 云锋盯着他的眼,她倒要看看,他对自己当初承诺过的,是不是都要一一推翻。 ”算数,算数的。“ 李云峰的笑容僵了僵,又低下头去。 ”那你们李家村我看就弄得很好,又是市里专家来测试泥土,又是引进树苗开始种柑橘,还搞集中种粮,机械化耕作,弄得也有声有色,那你能不能把这些经验都和云家村的村长啊大队啊什么的说一说呢?“ 云锋言辞恳切。她并不是来算旧帐的,更不是来找他茬的,是真心来找他帮忙的。 “嗯。李家村是比从前不一样了,在乡镇里也的确算是做得有声有色的,这是因为李家村一来村里争取到了乡镇的大力支持,是示范村,实验对象。二来村里的劳动力充足,尤其是现在年轻的外出打工的劳动力开始回流,人力更充沛。再有是村里的土地刚好都是平的,大部分都连成一片,相对适合机械化耕作。经济作物的选种也是经过土壤和气候分析,做了些市场调研后才开始的,也的确带动了村里的一系列的生产,我们也在准备走品牌的路子,鼓励和推广电商。这些经验,县里都会总结经验教训,而后下发到各个村镇去因地制宜地实行的。“ 李云峰一说起村里的发展来,果然是了如指掌。 ”那你就不能直接去和云家村对接扶持一下吗?公的私的都可以啊。“ 云锋着急的是自家村里的发展状况,如果等到县里下发,再到乡镇研究,那得等多久啊,还不如李云峰直接过去帮助云家村的村委会快手快脚地干起来呢。 “我现在每周都会去别的村里帮助调研,云家村每两周都会去一两次。我甚至去过你两个叔叔家,但是,我没办法告诉他们我是你同学。你能理解吗?” 李云峰望着云锋,神色里有些淡淡的忧伤。 他对她的心没有变。云锋看得出来。她心头一热,嘴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你想哪里去了,我并不是要你单独地去帮助我的叔叔们,而是希望你可以看有什么办法多一些地去帮助整个云家村,村里好了,我叔叔自然就好了,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我在想办法。云家村人口流失大,年轻的都去打工了,几乎没有留守村里的,还有很多举家迁到城里的。已经是半个空村了,可供组织分配的劳动力首先就是个问题。其次就是你们村里的土地很多都是分散在不同地方的,还有些开垦在山坡或山脚下,对于机械化耕作有一定的难度。“ 李云峰冷静地分析着。 ”那你的意思是说云家村是没办法了?“ 云锋有些气馁。李云峰说的也的确是实情。 ”不是没办法,是更要想办法。就像你说的,单单一家两户的好了,是无济于事的,要整个村里好了,每家每户才能好,这话放到整个县里来看,也是一样的,单单一个村两个村好,是不够的,还得要想办法把县里的这些村既因地制宜,又要有机联系起来。这样,才能有长久的发展。“ 李云峰继续不紧不慢地告诉着云峰。 ”那该怎么弄呢?县里和乡镇现在有什么具体实施的计划么?云家村现在又正处于县里各个村镇中什么样的位置呢?“ 云锋还是有些急。 ”上一周我们就在讨论,基于像云家村这样人口流失比较大的村子,可以先帮助做一些产品加工的活儿来增加收入,等效益来了,自然能吸引一些人回来,同时再进行土壤勘察和市场调研,进行整体规划,看在经济作物上能有什么突破。“ 李云峰看着云锋脸上的着急,心里理解,脸上却不由得现出一丝宠溺的笑容来。她还是那样,平时慢条斯理的,一做起事来却是要比一般人快。 ”哦,那现在这都进行到哪一步了?“ 云锋在做事的落实方面是很看重的,她一定要知道具体的现状,越具体越好。 ”我们村里的柑橘产品制作准备在你们村里开分厂。你们村已经开始在组建仓库了。估计这一两个月就可以开始加工。另外,你们村有适合种柑橘的,我们也扶持,然后种出来的柑橘我们统一收购。哦对了,我看见你两个婶婶也报名参加柑橘加工了,肯定能进去。“ 李云峰干脆不等云锋再问,就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她。 “李云峰,谢谢你。” 云锋看着李云峰一脸的认真,也很认真地感激他。 “这也是我的工作。” 李云峰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她,有些出神。 “我只是觉得,家里人实在是太辛苦了,还收入微薄,除了各种生活支出,还要供孩子上学读书,真的很不容易。” 云锋避开李云峰的直视,低了头。她说起农村里人们的清贫而又辛苦的生活,不由得眼里湿湿的,声音也是湿湿的,想哭而又哭不出来。 “农村里的人,生活不容易不说,还不能生病,一生病,撑不过去了,也就去个小诊所,要是小诊所都看不好了,去个县里医院都是了不起的,如果患上个大点的病,倾家荡产地医治,到最后,也就是个等,等……” 云锋实在说不出口那等字后面的字。 李云峰听得云锋这样一说,也是动容。 他心里想起云锋的身世,自己和弟弟妹妹的身世,再有云锋半岁的那场大病,那算是幸运的了吧。他仰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住在心里的女孩,一脸的哀伤,大概她也如他般想起了两人的身世吧。 李云峰抬了抬下巴,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了遥远的前方。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李兰儿怀孕了 客厅里的俩人又陷入了沉静。 “哥,你怎么连茶都不给姐倒一杯呀?” 刚在屋檐下晾晒完衣服的李云琴进了客厅,发现云锋来了这么久了,还没喝口水,面前连个杯子都没放,便赶紧一边质问她哥一边跑去电视柜下面拿出茶杯放了点茶叶进去泡了一杯热茶端给云锋。 “姐,这是春天里我和同学去山里采得的,回来我和大嫂一起给炒的,你尝尝?” 云锋端起热气腾腾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立马眉开眼笑地赞道: “真香,好茶啊。” 的确,这茶和别的茶都不一样,带着山野里雨露清风的原始的甘甜,沁人心脾。 “姐,既然你也喜欢喝,我一会给你一盒,你带回去喝。明年春天我们多采一些,多给你些。” 李云琴笑着说。 “嗯,云琴,你要不和我一起回去呆两天,顺便和你的君生哥哥一起做暑假作业?” 李云琴比云锋的弟弟云君生小个大半岁,比君生低一个年级。 “哥,我可以吗?” 李云琴扭头望着她哥征询地问。 “随你。” 李云峰低着头开始看他那摊在茶几面上的书页。 “姐,我在学校常找君生哥呢,听说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呢。” 李云琴趁机向云锋打小报告。 “哦?是吗?哎呀,这家伙,回到家一副老实相,他要是敢沾花惹草不好好学习,我就让他好看。” 云锋气得牙痒痒,怪不得这期末考英语又是不及格,敢情是心思都用在女孩子身上了。 “不是不是,姐,我是说很多女生在背后议论他,很喜欢他,但君生哥哥在学校可老实了,从不搭理女生,连我都很难找到一次他,就算好不容易碰面了,也是有事说事,没事就打个招呼就过去了。“ 李云琴帮着辩解。 ”哦,那他的心思都花哪里去了,英语总也上不去。“ 云锋嘀咕着。 ”男生嘛,都这样,尤其他们理科比较好的男生,更是呢。“ 李云琴替君生说着话。 ”等他上高中了,这英语就更难跟上了。到时候高考可怎么办呢。云琴,你跟我回去吗?” 云锋责怪了一番弟弟,便又问云琴,她想着云琴去了兴许能带动那小子学英语呢。 “姐,我还是不去了吧,等快开学时我再去找君生哥一起去学校。“ 李云琴瞥了一眼已经开始认真地看书的大哥李云峰一眼。虽然大哥是说随自己,但眼下正是农忙,二哥李云河不回来,大嫂又总是要去诊所,自己还是不能离开的。李云琴懂事地想。 ”都行,看你自己的时间安排了。只是见到他,也督促他要把英语赶上吧。“ 云锋简直被弟弟的英语弄得头大了,逢人便恨不得能帮她提醒弟弟学英语。 ”嗯,姐,我一定会的。“ 李云琴再度懂事地点头答应。 ”你嫂子和奶奶也该快回来了吧?“ 云锋既然来了,就没有不与李家奶奶和李兰儿见面就离开的道理。 ”大嫂怀孕了,还不到三个月,反应很大,所以常跑诊所。这次也是感觉太不舒服了,才又去的诊所。“ 李云琴天真无邪地说着。 ”哦,那,那确实是辛苦哈,那你平时,也要多帮着照顾才是。“ 云锋强自平静下来,脸上尽力维持住原有的笑容,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一句话。 结婚生子,人之常情。她也知道,李云峰和李兰儿结婚就是因为李家奶奶岁数大了的缘故,生子也是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乍一听见,还是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无味俱全,呛得她心里难受。 她自己也没想到,事都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在意他和关于他的事。这可怎么办呢? 她恨不得立刻起身就走,但倘若不多等一会,只怕李云琴告诉李家奶奶和李兰儿,会让她们有什么想法。 她只好硬着头皮地僵坐着等着李家奶奶和李兰儿的回来。她抬头望了望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一点二十分。她左手攥着右手的五根手指指腹,一个个地按着。她想,再等十分钟,如果她们不回来,她便有理由不等了就回去了。 云锋这样想好了后,心里就开始盼望她们最好就别在这十分钟内回来,让自己顺畅地逃避过去吧,虽然已经听说了,但若是亲眼见到,又不知会是什么心境呢。只是怀孕的人辛苦,她这个见人怀孕的人心里苦。 她也忘了李云峰和李云琴兄妹俩的存在,只是在心里熬时间,希望着时间快点走,李兰儿她们慢点出现。 ”当——“ 挂钟的一声长音,立刻让云锋紧悬的心放松了些许。她抬起头,眼眸清亮地望了低头看书的李云峰一眼,对着正在剝着花生壳的李云琴说: ”云琴,我找你哥是要问问看村里的一些事情,现在也问完了,本来是要等奶奶和你大嫂回来见一面再走的,但这会得回去帮着家里奶奶洗衣服,我出来时还一堆呢,不洗完,下午三点出工后就没时间洗了。那就先不等你大嫂和奶奶了,你代我和她们问好,等忙完这阵我再来找大家一起见面的再聊。“ 云锋像是汇报一样,把自己来找李云峰的来龙去脉都和李云琴说了一遍,好待到李家奶奶和李兰儿回来了李云琴能好交待,也省事些。李兰儿是自己的小学同学,老早就知道自己和李云峰从前的情感状态的,现在又怀孕了,人家都说孕妇情绪容易波动敏感,总是不要让她多想了去才好。 云锋心里其实也是关心李兰儿这位老同学的,但对比起见面的尴尬和自己心里这难以言说的不舒适,她还是逃避胜于相见,反正,李兰儿是李家长子长孙媳妇,有李家奶奶和兄妹的看重,又有李云峰的关心照顾,也不缺自己这个普通同学的问候吧。 云锋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起身要走。 李云峰这才抬起头望着她,眼里有关切也有探询,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云锋也没心思去分辨。她此刻只想快快离开这个清冷的客厅,回到路上那烈日骄阳里去暖和暖和。 “云琴,送送你草儿姐吧。” 李云峰也站起了身,却吩咐小妹李云琴。 “哦,好。姐,我送你。“ 认真地剝着花生的李云琴把花生一放,也起了身,站起来便跟着云锋出了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田间的汗水,农家也爱深情浓 走到阳光底下,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可云锋却觉得暖和和的,心里不像刚刚在客厅里被客厅的清冷憋得喘不过气来。 她重重地喘了口气,这才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姐,你要注意身体,家里活儿太累,别干太多,你看你脸色都累得不好了。“ 李云琴看着扶着自行车走路都还有些脚步漂浮不稳的云锋,一边把手中的那盒野山茶放进自行车筐里,一边关心地说。 ”嗯,谢谢你,云琴。有空去找君生玩。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别忘了代我和奶奶和你大嫂问好。“ 云锋赶着李云琴回去,她知道,虽然她觉得在太阳底下温暖,但云琴肯定是热,看云琴额头上淌下的汗珠子就知道。 ”嗯好,我知道了,姐,你路上小心。慢着点骑。你和君生哥说,我开学报名时找他去。“ 李云琴看云锋一只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准备骑着走了,便也答应着。 ”好,我知道了。放心。快回吧,外面太热了。“ 云锋说完便抬腿骑上车子走了。李云琴站着看着云锋骑远了才转身回客厅。她有些不明白,这是最热的时候,草儿姐也要这么赶着大热头地跑回家洗衣服去吗?怪不得回家后姐都被累成一脸的倦色,连路都要走不稳了。 李云峰看着小妹云琴跟着云锋出了门,便转身回房休息。 他心知云锋听到李兰儿怀孕后的心情,也知道她在熬时间找借口离开,是不想见到李兰儿怀孕的样子。可是,他又能怎样呢?在最初得知李兰儿怀孕的消息时,他心里是身为人父的天然的喜悦的。但这并不能阻止他内心里时常生起的对云锋的怀念,或者说,把云锋放在心里那个固定的位置,时不时地思念、想起,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但此时此刻再见到云锋,再看见她听见他的妻子有了身孕后的复杂难言后,自己的心里,仍是心意难平,替她,也替他自己,难过。 李云峰躺在床上,没有午后的睡意,他不过是借床来依靠一下再度被搅乱了的又隐隐作痛的心。 骑在回奶奶家路上的云锋,心里想道,他连话也不说,送也不送,到底是不一样了。不过,也本该如此。只是,当年的小小少年,而今却即将要开始养育一个新的血脉承袭的小小少年,生命,真是一件神奇的事。 那一刹那,她在太阳底下,忽然就很想念沙南通,这个家伙,肯定正在温度适宜的密歇根大学校园里惬意地钻在他那些蚯蚓文书堆里吧。云锋嘴里这才荡起一丝笑意。 的确,如果说有一个地方能让她稍稍淡化一些对沙南通的思念,那便是在老家这片土地了。她回老家前就给沙南通发邮件说了自己回奶奶家的日子,并说明回去后,因为是村里,家里没有网络没有电脑,通不了邮件,让他安心学习就是,不必牵挂,等她回城里的家后再用弟弟的电脑给他发邮件。 她心里便有了些矛盾,既想在奶奶家多呆一阵子,又想回城里的家给沙南通发邮件,但想想这家伙9月初就回学校了,便恶作剧地想,让他尝尝这没有她音信的味道。 回到奶奶屋里,老人家和大姑姑云玲都已躺床上休息。奶奶摇着蒲扇,看大孙女进来,便往床沿外挪了挪。云锋脱了鞋便爬上床,笑着越过奶奶平躺的身子,在挨着奶奶一头的里侧躺了下来。大姑姑在床的另一头,靠里。 农村的木架子床大得很,就这么睡仨人,也不挤。云锋还记得,小时候,她和小姑姑、奶奶三人便是睡这一张床的。便是后来,春节时小姑姑云秀从深圳打工回来,云锋也回来看奶奶,也都是三人一起睡这床的。 云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身上还能感觉出奶奶摇蒲扇扇过来的一阵一阵的凉风。 “小草儿,小草儿,起来了,准备出工咯。” 云锋睡得正熟呢,便被大姑姑又推又摇的叫醒了。她迷糊着应了一声,觉得身子和床上的席子之间粘着厚厚粘粘的浆糊,怎么使劲都拔不起身子。 “怎么,你下午是去还是不去啊?” 大姑姑一边梳头一边问。云锋向来在家里就是个宝贝疙瘩,她若说不出工,那便不出工,也没人会说什么,反正活儿也差不了她那一点。 “去——” 云锋闭着眼睛拖长声音地应道。她心里正在和懒惰做斗争呢。 大姑姑开了门便往外走,云锋知道,姑姑出门程序多,还得一会呢。这不,云玲出了房间门,从井里吊水上来,漱口洗脸,再喝杯热水,找草帽和镰刀。中间还要和奶奶小坐说会话。 云锋心里估摸着大姑姑在喝热水了,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浑身像散架了一样疼,但她还是下定决心要去的。毕竟,爷爷奶奶年纪这么大都要去田里帮忙,自己可不能被家里人笑话成城里的娇小姐。 她用梳子横竖地比划了一下头发,便出了房门,洗漱时果然有大姑姑特意留给她的新鲜井水。看她在洗漱了,大姑姑又给她倒好一杯温水,好让她喝了再跟着出工。 下午三点左右的田野,就像沉淀在一块透明的水晶底下,晶莹剔透。云锋跟着身边一起往田地里走的家人,和着田埂上来来去去的、田地里早已躬身干活的人们一起,完全浸在午后金黄温热的阳光里,风一吹,便真的是汗滴禾下土了。 “二婶、三婶,听说村里要开柑橘罐头的加工厂了,是吗?” 云锋想起中午在李云峰家时他说的话,便一边割着禾苗一边凑了过去。 “嗯,是呀,刚刚开始筹备呢,你怎么知道了?” 二婶接过话茬问。 “嘿嘿,中午去同学家玩听说的。” 云锋并没告知家里人自己去找李云峰的事,只有奶奶和大姑姑知道自己中午外出去同学家玩了。 “嗯,如果能开起来就好了,这样村里人闲着的时候便可以有活干,也能赚点是一点了。” 三婶说。 “是呀,做做看。总好过这风里来雨里去的吧。你二叔本来说要去东莞打工,都跟人家谈好了,后来去了一天就回来了,也没去成。” 二婶笑着说。 “哈哈哈,二嫂,二哥那是舍不得你,临走前一天还抹眼泪,说从没离开过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就是舍不得。去到东莞后就习惯不了,回来说以后一天也不和你分开了,哈哈哈,这话可是全村都知道了的。” 三婶哈哈大笑。一旁的云玲也跟着吃吃地笑。云锋听了很是吃惊,原来二叔对二婶这么情深意重呢,自己还以为叔叔婶婶们在农村,也不过就是柴米油盐,平常得都看不见爱情的影子,想不到,爱情其实是生长在每个人的心里呢。 “哇,想不到二叔这么浪漫。” 云锋看着二婶叫了起来,趁机支起腰身来扭动了几下。 “什么浪漫,就是怕苦,一个人在东莞,没人管吃还管照顾的,可不就不习惯了嘛。” 二婶的大圆脸在太阳光下红通通的,脸上滑落着汗滴。 云锋因为二婶和二叔这农家爱情,也是心如甘露,心里翻腾着她自己的情愫,抿着嘴直笑。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妯娌之间的话题 说起云锋的二叔和二婶的爱情,也堪称浪漫。 当年她二叔云刚跟着同村人去她二婶所在的村子里扛木头,休息时便一群人去了二婶家喝茶。那是二婶才十六岁左右,出落得高挑水灵,二叔一见便认定了她。此后无数次跑到二婶家里去求亲,但二婶父母亲都不同意,一则女儿还太小,十八都没到,更别说到当时规定的女孩二十二岁的婚龄了。再则他们觉得二叔家里穷,女儿嫁过去肯定要吃苦。尤其是二婶的父亲,更是犟着不认同。 二叔便让云锋奶奶托媒人一次次地上门去,自己也时常地买了东西过去,中间也闹过分开不谈了的矛盾,但最后都被二叔给硬是抗下来了,最终娶得美人归了。婚后,俩人不是夫唱妇随便是妇唱夫随,总之便没听过吵闹,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却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在这农村里,还能有像二叔和二婶这样浪漫纯粹的爱情生长着。 “哎,现在很多城里人都没有二叔二婶这么长情了。就是我们大学里,一到毕业,都是哀鸿遍野,到处是分手的怨偶呢。” 云锋笑了一会,由衷地对着二婶说。 “可不嘛,我跟你三叔,三天两头就要大吵一顿。说起他就来气。” 三婶果然提到三叔神色就变了,眉头都蹙了起来。 “差不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都俩公婆了,计较也是自己的日子,不计较也是自己的日子,差不多的少较真些,起码日子自己过得舒坦。” 大姑姑云玲知道两个弟弟和弟妹的个性,劝慰云锋三婶道。 “是呀,我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对我不是啊。今天一只鸡丢了,说是我的错,明天田里水进来多了,也还是我的错,他干什么去了?” 三婶一提起这话头来便开始控诉。 “你们两个都是不依不饶,你一点小事都不放过他,连句话都输不过去,他呢,又是个火炮筒子,一点就着,这日子,不打都算好了。” 二婶也说。 “是呀,那你说怎么办?我总不能不说话吧?” 三婶小学没毕业,性子也是直,平日里说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直来直去地一点都拐弯不了,脾气也是爆得很。 “你可以说,但你等他心平气和了再说。再说了,一些小事,他也就当时说一说,说完了他自己也忘了。过日子,可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二婶继续开解三婶。 “哎,不说他了,总之一说他就是个没完。难道女人就天生要让着男人吗?” 三婶这会倒是聪明地闭了嘴,不打算继续她的控诉。 云锋听了她这一句话心里倒是一震,没想到三婶这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想法,也算是了不起了。不过二婶和大姑姑也说得对,夫妻之间,双方都不退让,处处要占上风,自然争吵就多。家里都是小事,但真正要做到心量大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估计李兰儿便是能让着李云峰的吧。云锋为自己忽然想到那一对儿的事感到吃惊。她赶紧转了心思,想着自己要是和沙南通闹别扭,最终会谁让着谁呢? 从上次沙南通前女友来找他,他对自己知道后不理会他的态度来看,估计他是言语上让着她,心里并不让她的人。 嗯,好像言语上他也并没让着她呀,从头到尾,他就没承认他自己有什么做错了的,只是想方设法地找了他的那些兄弟来帮他告诉她事情原委,自己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了。哼,实在是对他太好了。难不成,以后他俩一起,都得是她让着他吗?凭什么,就凭他比她小半岁,需要她照顾?还是凭他出国学习了,比她懂得更多了,他便有错也不是错了? 云锋心里想着,回去一定要给他发邮件,把自己的心思都告诉他,看看他做何答复,如若回答不让她满意,那便他回来了,她便要再当面纠缠他一番,让他从此懂得让着她才好,否则她以后,吃亏了可怎么办。 “说起来,云秀的亲事也该催着她尽快了。” 二婶的话音打断了云锋的心念。 “可不是嘛,在农村二十四就是嫁不出去的大姑娘,云秀今年都二十七八了吧?是要快些考虑了。要不,可就真找不到好人家了。” 三婶一听二婶提起云秀,也替小姑子着急。 “是啊,我当年结婚晚,快二十九结的,她这都快赶上我了。” 云玲也是替妹妹着急。 云锋照例是抿嘴不语。她虽然都年过二十,年龄上是个大人了,但在这个家里,大家始终都把她当小孩儿看,她自己也自觉地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儿,不想舍去大家对她从小到大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宠溺。自然,她这个大小孩儿,对于长辈们的家事婚姻都是不插嘴的。 不过,云锋倒是能感觉出,小姑姑云秀在深圳打工似乎很是惬意,也没听她说过工作有多苦,回来也是光鲜亮丽,白白胖胖的。只是偶尔听得她会和同去又同回的同村小姐妹们闲聊时说起自己在厂里的流水线上升职为组长后,被此前同组的姐妹排挤,她便是又如何如何处理好的事。她讲起来的时候,也没觉得是烦恼事,反而感觉是乐在其中。 既然如此,为何小姑姑不在深圳找一个呢?云锋有些不解。但云锋也从未问过小姑姑这些事,因为小姑姑云秀,很显然,也觉得自己这个侄女还小,懵懂不知人事,只是一味爱护着,并不与她说。要真说,云锋看她也是就与大姑姑云玲说一说。 “差不多就叫她回来了,别再在深圳漂着了,回来托人找一个差不多的,结婚生子,把日子过了才是正经。要不日子一晃,到时候真是要什么没什么,难过得很呢。女孩子家,最怕过了青春。” 二婶对着三婶和大姑子云玲说着。 “是呀,不管怎样,还是要快点结婚,过了年纪,生孩子都是个问题。” 三婶吧啦吧啦地说着,忽然头一扭,目光落在了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只管笑着听的云锋身上。 云锋心想,不好,矛头要指向自己了,还是要小心为好。她头一低,便更用力地割着禾苗。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人生点滴皆体验 “小草儿,你呢?上了这几年大学了,有没有看中的?” 果然不出云锋的意料,三婶这个直截了当,把个云锋烫得脸上火烧一般。她低了头继续用力割着禾苗嘻嘻笑着回答: “我哪有时间,都学习去了。家里也不让谈恋爱呢。” “上学还是学习为主呢,不过如果有看上眼的,先联系着,等毕业了再好好谈谈,也可以的。” 二婶笑眯眯地说。 “是啊,上个大学不容易,还是要把书读好,等出来了,再好好找份好工作,再找个好人家,这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大姑云玲向来稳重。 “嗯,晓得呢。” 云锋一张脸红扑扑地笑着应着婶婶们和大姑姑的话。她不能接受姑姑婶婶们这种直言嫁娶,不谈爱情的感情和婚姻方式,在她心里,爱情比嫁娶更重要。她想要的,应该是和姑姑婶婶们那一辈不一样的吧。 尽管如此,她对于自己的情感,仍是从不敢和家里任何一人言及,哪怕和奶奶、小姑姑,都是只字不提的。学校,是读书也谈爱的地方,但家里,却是讲家事,享受亲情的地方。 尤其是,大一时父亲便说了不许谈恋爱,现在听姑姑婶婶们的意思,其实也是不建议自己谈恋爱分了读书的心思,只是她们又考虑到女孩子的年龄,所以同时也是担心,便说可以有中意的便先联系着,但这不过都是为了日后的婚嫁而言,并非云锋心之所想的新时代里年轻人的爱情了。 的确,毕业就二十三四岁,不让谈恋爱,说要读书,那毕业又要找工作,工作了又要好好工作,哪来的谈恋爱的时间和精力呢?云锋对此也很是费解。 可不是吗? 恋爱,到了云锋这一代人,在这个小村子里小县城里,似乎,仍然都一直是暗地里搞的副业,登不得大雅之堂,唯有等到年龄来了,谈婚论嫁了,才是可以公开谈论的话题。不过,那时候,又大多是因为年龄危机,急匆匆地赶着筹办婚事了。恋爱,爱情,仍然是一张从没露过脸也不需要露脸的多余品。 即便是男女的约会,也是在双方家长都知晓的情况下,作为双方家里判断俩人是否适宜婚嫁的一个判断的途径罢了。就如同眼前的姑姑婶婶们,包括刚刚谈论过的云锋的小姑姑云秀,也都是说的是年龄到来后该做的便是谈婚论嫁,而从未有说谁很喜欢谁,谁又有多爱谁。爱情和婚姻却是一体的吗?云锋有些迷糊。 若干年后,云锋再度回想当年在这暑夏的田地里和姑姑婶婶们的一番探讨,她却再想,也许,村子里这种一到年龄便托媒讲婚嫁的方式,也没什么不好,反而简单。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云锋在姑姑和婶婶们的说话声里直起腰身。 “累吗?去歇会吧?” 二婶看着云锋拍打着腰,笑着关切地说。 “大学生能干这么多活,不容易啊。快去休息休息。” 三婶的大嗓门,幸好有打谷机的声音掩映,不然全田亩的人都要听见了。 “快去吧。” 大姑姑云玲也一脸柔和,满眼关切地望着她。 “呃,没事,我站一会就好,不用歇。” 云锋在心里抵抗着休息的诱惑。她担心自己一屁股挨上了田埂,就再也不想挪窝干活了。再说,姑姑婶婶们,还有叔叔、堂妹们都没休息,自己一年也就干这一趟,还各种磨蹭,那便真是说不过去了。 远山如画,清风丽日。此前的云锋总是觉得家乡风景无限好,而今和着家里人一起正儿八经地劳动,才深深地体会到,以土地为生的人们,更多的是沉浸在生活的五味瓶中,哪来这么多闲心去欣赏风景呢? 活在风景中,却无法享受到风景的美,幸好,他们也有着自己生活的乐趣,享受着每个人自己家庭和生活中的美好,也是无须一刀切地强加自己的审美品味到他人头上吧。 就像云锋上大学,这对姑姑婶婶和叔叔们来说,那是一种何等的幸福,但于云锋自己来说,却是一种平常得不能平常的了。生活,不都这样吗?你看着我的好,我看着你的好,在各自的生活里,失去与得到同在。云锋的心里,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难言。 晚上睡觉时,照例是奶奶摇着蒲扇扇着凉风伴着云锋入睡,就像小时候一样。云锋本来想接过奶奶的蒲扇扇起来,让奶奶也享受一把孙女长大后给她扇的凉风,但想法刚升起,眼睛便像沾了胶一样,越粘越紧,手还没抬起来,她便沉沉地入了梦乡,梦里,还能感受到那一阵一阵扇子扇进来的夏夜凉风。 呆了十几天,云锋才回了城里的家。 回家的当晚,云锋便从弟弟的电脑上打开邮箱,一看,未读邮件里密密麻麻地躺着十几封沙南通发过来的邮件。从第四封开始,邮件的结尾都有一句“没收到你的邮件,马上要疯了,快救命!”的字样。到第七封时,便是“已疯,医生医治无效,要看见你的信息一口气才能上来。狠心的你。” 云锋难以想象一个平时冷静无比的男生的抓狂样子,忍不住对着屏幕嘿嘿地笑了起来。 能让他抓狂如此,云锋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她笑嘻嘻地将自己在老家与奶奶和姑姑婶婶、叔叔、堂弟堂妹们的乐趣都用文字说与了他听。原本跟着姑姑婶婶们在田间劳作时因生活而升起的多愁善感,也被他这抓狂的文句一逗乐,都消散了,都变成了哄他在那头开心的话语了。 她很奇怪,人家都是越相隔便越思念,她的这思念却似乎很不够专业,只是在最初他离开的那阵子,她心如钝刀割肉,每天疼数次,后来便慢慢习惯了这样文书往来,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在喜乐皆有中品尝着彼此对对方的思念之情了。人生的每一种,都是不可多得的体验,不是吗?她的存活的其中一项意义,便是品味这人生带给自己尚未体验过的体验。她相信,他也应该是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得一见解相思 八月的假期就在云锋忽而觉得慢忽而又觉得快得不得了的矛盾心情过去了。 想到开学后便能见到沙南通,云锋的心早就飞到了学校。沙南通的回程票也买好了,是九月五日,到广州白云机场,他爸妈会去接他回家,呆个几天就回学校,应该是九月十一号左右到学校。 云锋自然八月三十便到了学校,而后便开始数日子等着某人的回来。 她心里一想到他,小心脏便怦怦乱跳。这一年来,自己都调控得平静如斯,这越到要团聚的日子,倒是越控制不住想念的心情了。 他们曾经那些在一起的点滴美好,似乎又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里盘旋。晚上,咬着被角,好像他就在旁边,伸手可触一样。云锋的脸上,无时无刻不荡漾着关不住甜蜜的微笑。 “瞧你这笑得,眼珠子都要被挤掉下来了。” 方敏是羡慕妒忌恨。 “阿敏,你别忙着妒忌我,我和他可是一年连一面都没见,你和你那位起码寒暑假都能在一起,可比我强多了。” 云锋不无可怜地说。 “是,你说得也是。可是我还是很羡慕妒嫉你呀,我们现在又各分两地,你和他马上又要见面了,既替你高兴,又深深地妒忌,妒忌。” 方敏一开始语音还算平稳,说到后面两个妒忌时恨不得要大叫起来。 “你看你们俩个,能不能把持住啊?” 林信走过来朝着这俩织女笑话。 “你?你靠边!没资格说我们!” 方敏和云锋几乎异口同声。 的确,林信和王里之,同校同班的,林信还嫌见得太多了呢。 九月八日,一大早,云锋便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洗漱完毕,背着背包就去了教室。老师在课堂里讲得激情迸发,云锋却一句也听不进,她在想着一年未见,他有没有什么变化,是长高了?还是变胖了?或是变瘦了? 她脑子里想象着无数种他们再见面时一起的场景,怎么想,都觉得不够。 也许是想得太多,脑子也累了,加之连着几天晚上也是睡得晚,还总是梦接着不断地一个接一个,她忍不住困乏地趴在了座位上。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课间休息的喧闹声也没吵醒她。上课铃响了,老师的大嗓门也没吵醒她。 她在这教室里竟然又做起了梦,梦见沙南通穿着一身白t恤、蓝色牛仔裤,站在她面前,静静地朝她笑,她看着他,又哭又笑地叫了起来:“南通,想死我了你,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 她在梦里的喜悦悲伤中挣扎着醒过来,那种感觉极为真实,真实得她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梦里,不知道自己此时身在何处。直到眯缝着眼看见遥远的讲台上站着的唾沫横飞的老师,才想起这还是在上课呢。 她又懒懒地眯了眯眼睛,准备将脸埋到趴在桌面上的臂弯里。忽然,她的余光里好像感觉旁边的座位上坐有人,那人似乎正在看着自己,气味熟悉。她抬起头,扭了过去,瞥了一眼,立刻身子坐直,捂住了张大的嘴,眼睛睁得圆溜溜地注视着坐在自己一侧的人,惊喜、讶异、悲欣交集。如果不是课堂,她就会扑上去暴打他一顿然后再狠狠地痛哭一大场,最后再大笑着咬他手腕脉搏处。可是,可是,这讨厌的课堂,他怎么就选了个上课时间来啊,让她想了无数遍见面的场景,就被这课堂给生生地压抑着。 而他,早就攥着她的双手,就那么笑望着她,深情无限,温柔无限,和着他那独有的安静气息。 他一身干净利落的短袖白衬衫,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他就是她的南通,她天天心心念念的爱人。 她想收拾起身带着他离开这压抑她情绪的教室,反正这是教室的最后一排,没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离去。但他却朝她摇摇头。她只好坐了下来。桌面下,他依然攥着她的一双手,她却从他的手掌心里挣扎出一只拇指头来,用力地朝着他的虎口处按了下去,嘴紧紧地抿着,眼泪一滴滴地从她低垂的眼睑里掉了下来。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递过去纸巾放在桌面上接她掉下来的泪珠,双手更温柔地抚慰着她的手。 这是云锋上过的最难熬的一节课,却又是令她最幸福的一节课——对于年轻的她和他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久别重逢呢? 终于熬到了快放学。她抬手一看表,便将手从他手里抽了一只出来,将书收拾进背包,拉好拉索。下课铃一响,他便拖起她的手迅速地站了起来往旁边的后门大步走了出去。她和他,都不想被同学围住来问候。此时此刻,他们都希望,能尽快地就到一个只有他们俩人的空间里,尽情地倾诉这久别的相思。 云锋的脑子里是晕的,她没有方向,她的方向,便是他拉着她的手。她等着他带她去任何的地方。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急匆匆地攀升在校道上,无视任何路上来来往往的放学的学生。当他再度拉着她走进了熟悉的小区,站在了熟悉的房门前,她还在眩晕中。她在等着他告诉她为什么会来这里,但不是现在。此时此刻,她只想跟着他快些进了这门,再关上门,到这门里的世界,这只属于他和她的二人世界里。 他开了锁,推开门,拉着她进来,便抬脚关上,顺势便将她按在了门背后。他用力喘着气,又似乎在想用力屏住气,胸膛起伏地,深深地望着她的双眼。他那燃烧在海水里的眼神,就那么毫无障碍地延伸入她的心灵,到了她那也正在微微喘息的灵魂深处。 而后,他的双唇终于落了下来,真实地落在了他着思夜想无数次在梦里吻醒的她的柔软润泽的红唇上。 所有的时间都在此刻静止。时光不再流转。 许久,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目光一寸寸地、细致地流连在她脸上,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从她光洁的额头沿着鼻梁滑下,落在翘起的鼻尖上,轻轻地捏了捏,凉津津地,他便一只食指下了来,指腹轻轻地按在了她的那两片如火焰般燃烧的红花瓣般的唇上…… 这对青春的恋人,一年来的无数次相思,终于在这安静而独享的光阴空间里,静静地悉数释放,不留余地。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温存 “你不是说九月十一日才回到学校吗?” 俩人偎倚在沙发上看电视。云锋蜷缩在沙南通的怀里,脸如酒后的微红,眼神如水波里的海草,仰头望着沙南通问。 “呵呵,我五号到了广州,爸妈接的我,我们就在广州呆了两天,我来学校,他们就回去了。” 他修长的指尖在她的发丝间摩挲。 “哦,我还以为你要在家里呆够一周呢。那这房子,你怎么又这么神速就租了回来了?” 云锋仍是酒醉似地说着,她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曾经想念过这么久的人,突然就这么近距离地真实地在一起,她心里还不肯相信,便不断地用这些现实的问题来确认这是真实的,不是做梦的。 “嗯,我一下飞机就给房东打电话,问他房子还能不能租,没想到,还真巧,房东说正好一周前空了下来,还没租出去,我就赶紧预定了。” “那你今天都几点到的学校?这么快就把房子都收拾好了?” “就是你总坐的那趟车,昨晚上的车。今早七点左右到的,下车我就直接去找房东拿了钥匙进了屋,简单收拾了一下。” 听着他不温不火地告诉着她这些细节,她心里忽然就像下起了雨一样,湿漉漉地,说不出是伤感还是喜悦,只是希望这与他在一起的时间能如她手里攥着的他的衣角,不要流走,就这样,一直紧紧地留在她的掌心里。 “怎么了?”他一低头,便看见她又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泪,心疼地拿纸巾帮她认真地擦干。 “不知道,心里就是觉得你太好了。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她的哽咽里,有欢欣有害怕时光留不住的伤感。 “那你对我的好呢?又怎么说呢?” 他双手捧过她的脸,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又喃喃地接着道: “我们是谁也离不开谁了。呃,这样好,这样好。” 她在他的脸下哭得稀里哗啦。 “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饭了?” 他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里,像只小猫一样抓着他的一只手腕的脉搏轻咬着。 “你想吃什么?” 听得他问,她才抬起头。他胸前的衬衫被她刚刚的泪水湿了一大块,她用手遮住他衬衣上那块湿漉漉的地方,不想让他发现。 “走,我们去楼下菜市场买点青菜,再买点馄饨和饺子做了来吃,怎么样?好久没吃了,特别想吃。” 他笑了起来,眯眯地长眼睛,白白的牙齿,好像屋外的所有阳光,在一瞬间,全挪移到了他的脸上。 她也颇受感染,雀跃而起,攥着他的胳膊跳着说: “好呀好呀,我也很想吃呢。走,我们现在就去。” “呃,不过,这样的话,你下午的课不打算上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问她。 “呃,我可不可以翘课一次?就一次,好么?” 她可怜兮兮地摇着他的手臂,好像一个央求大人给一粒糖吃的小女孩儿。 “嗯,这样不大好吧?要不,晚上吃?中午简单吃一点别的?” 他有些犹豫,他们在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就约法三章,无论什么情况,坚决不能翘课,一定要将爱情的力量也用在学习上。现在要改变规则,他的确很拿不定主意,上午她一看见他时就想离开教室,也是他制止了的。 “不,我就要翘课一次,人家都说,没翘课的不算大学生呢。你还拿我当小学生来管么?” 她攥着他的手撒娇。 “嗯,那,那我们赶紧去买了来,做了吃完我就陪你去上课。” 他终于想到了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至于他的课,这两天可以先缓缓,也没关系,反正专业课,对他来说,即使去,也是给老师面子,他早就对那些内容易如反掌了。 “傻瓜,逗你玩的呢,我们今天下午刚好没课,哈哈哈,就看你是不是个坚持原则的人。” 她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俏皮而得意。 他忍不住又勾起手指刮了刮她的高鼻梁,张嘴一笑便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她乐颠乐颠地跟着他也往外走,时间好像如美味,在她嘴里不断地咀嚼品味。 没有人能想象,她在这有他的存在的这光阴里,她是如何的开心,开心到她甚至都不想问他申请留学的进展如何。此时的她,再也不想让他从她的视线里离开。 她现在真的很害怕他又要抛下她,两个明明一起幸福的人,又要孤单地各自飘摇在不同的空间里苦苦煎熬。似乎,每一次的相离之后的再聚,她对他的依恋便会加深一大截。 俩人一起重温了从前点火做饭,再腻在一起吃饭的温馨后,便又偎倚在一起你侬我侬了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才牵着手,迎着初升的金黄的大圆月亮徜徉在校园里。 晚风吹来,云锋才稍微地清醒冷静了一些。 她望了望他,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担心问出个申请成功呆不了多久就又要走的结果来。 “申请递交了,且等呢。结果的话,快的话年底,慢的话明年开春后。” 他知道她的心思,看她那可怜兮兮的受苦的眼神,不忍她在那独自折磨自己,便将她想问却没问的事说了出来。 “噢!”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他这下半年便是能一直在了。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他能申请成功的。爱,本来就免不了在矛盾中的折磨。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吝啬无比的人,恨不得把每天都掰开来揉碎了地一点点地过,来和他一起享受这样安然、踏实又甜美的时光。 他自然也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因为,他,何尝不是呢?在美国那些孤单的日子,大雪翻飞,冷到了骨子里,只有她那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影子,才让他感觉到一点点的温暖。他不能没有她,否则,此生毫无意义。 因此,他在想着申请一旦成功了,他如何将她带在身边。办法一定是有,但难在如何说服她。 晚风里,他无限惬意,多少个在密歇根辗转难眠的夜晚,他无数次梦见他就像现在这样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笑,听着她说,一任温柔的海城晚风温热地拂过脸,直至夜色将俩人彼此浸没,醒来却是屋外冰冷的冷风,令他寒战不已。 如今,却终于得愿了,握着她的手,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喜极而泣的。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渗透与反渗透 沙南通回学校后的一周,林花蕾才从家里回来学校。 他们这四位交换生,得到密歇根大学校方很好的评价,尤其是沙南通,学校的同学和老师无一不对他的适应能力和专业潜力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因此,林花蕾有理由认为,沙南通是很可能就被密歇根大学招收的。也因此,她首要的事情便是回家找她父亲,要想办法通过美国的留学申请,而且,一定要密歇根大学,如果商学院进不去,那便看能去哪个学院就去哪个,但必须是在密歇根大学。 她父亲见女儿这么有志气,也不想拂了她的意,便开始找人帮着做咨询,给女儿整理材料,查漏补缺地做各项申请的准备了。林花蕾想,只要是在这年底前递交过去,应该还是能跟上沙南通的节奏的。 从国外溜了一圈回来的林花蕾,回到班里,却沉静了不少,原因就是她要努力地通过接下来十一假期后的gmat考试,她不得不花些心思。 她同时还在花心思的是,想怎么来好好儿地感谢沙南通一番。 ”南通,等我一等,我有事和你说。“ 沙南通中午放学,沙南通正和班长李峰一起走出教室门,准备往食堂去。 ”噢?有什么事?“ 沙南通在美国直到回来,对林花蕾的态度都是很自然的同学关系,既不刻意冷落,也从不主动走近,以礼貌保持着距离。 ”你们是去尔雅吃饭吗?“ 林花蕾一看李峰在旁边,便转了转眼珠子问道。 ”怎么?需要我回避吗?“ 李峰看林花蕾不直接说事,便半开玩笑地问道。 ”班长大人说哪里话了呀!能和二位一起共同用餐,不胜荣幸啊!是有事,一会吃饭时一起说。“ 林花蕾不管沙南通同不同意,便自顾自地跟了上来,明确了要一起吃饭的意愿。 李峰看了看沙南通,沙南通没说话,笑了笑,也没拒绝。这三人便往尔雅去。 走到历史系的教学楼前时,沙南通没看见校道上云锋的身影,便停了下来对着另外二人说: ”要不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林花蕾愣了一下,并未反应过来,抬头看见一袭白裙的云锋远远地走了过来,和着沙南通招手,才明白原来他是要等云锋来着。 ”老师拖堂了,晚了一会,等很久了?“ 云锋朝着沙南通身旁的李峰点头微笑后便向沙南通解释。她并未注意到李峰旁边的林花蕾。 ”没,我们也刚到,你就出来了。“ 沙南通温和地一笑,手里就接过了她捧着的书。 她一笑,将书给了他,两只自由了的手便又不由自主地攥着他的胳膊连走带跳地说着上午班里的趣事。他本来就是历史系的,平时也爱听她讲些课堂里老师讲的段子、笑话什么的。 ”王里之非说要去我们那撮一顿,到时候,叫上我李大哥一起。“ 云锋眸子里都是笑,望着沙南通笑,又转而望向李峰,这才发现李峰旁边一起走着的林花蕾。 林花蕾一听云锋说起她和沙南通一起住的房子,脸色就暗沉了下来,但一感觉到云锋的目光传过来,她便又立刻调整好了脸色,一脸平静的微笑,和云锋打招呼: ”嗨!“ ”嗨!“ 云锋也回了个微笑,便依然攥着沙南通的胳膊,连蹦带跳地跟着,却不再提刚刚说的撮一顿的事了。 自从沙南通回国后,不知怎么,沙南通倒是愈发地沉稳,似乎又成熟了一大截,安静里透着更多对云锋的呵护,云锋倒愈是活泼了起来,由从前的大家闺秀,竟变成了一个活泼泼的邻家小女孩形态。 四人一起到了尔雅二楼,照例是云锋拿着书去占座,沙南通和着其他两人去点菜取餐。 “花蕾,你不是说有事吗?” 李峰一看大家都不说话,便挑了个话题问。 “噢,是的,我是很感谢,很感谢南通,嗯,还有另外两位校友对我这一年来的关心和照顾,想好好谢谢大家,就想着找个时间一起聚聚,班长,云锋,你们也一起去,不知大家什么时间方便?” 林花蕾郑重其事地说着。 “噢?在美国也没谢,回来才谢?” 李峰开玩笑地说。他其实还是在向着沙南通,担心这林花蕾一说,让云锋多想,便多问了起来,好让云锋对沙南通不至于误会。 “在美国也谢,但都是嘴里说的谢谢,大家都忙着功课,凑不到时间,现在大家也都回来了,时间宽松些。” 林花蕾说的确是实话。她倒是很想在美国好好儿地谢谢沙南通,但人家不给机会啊。原本她还想策划一次大家一起的旅游,但沙南通想都没想就说没时间,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沙南通抬头笑了笑,说: “大家都是初次去的,遇到困难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不用太客气。” “那怎么行,那实在太冷了,我总生病,让你们总是来照顾我,还害得你课都不上就来给我送药,还……” 林花蕾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眼看就要把那次她生病,身边无人照顾,沙南通请假过去喂她药的事说出来。 ”无论是谁,在那样的境地,都是要全力帮助的,算不了什么。你和那两位兄弟一起聚就行了。我最近事情还真比较多,不好抽时间。“ 沙南通当然知道林花蕾要说什么,他打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的谢意。 ”哈哈,南通兄弟没时间,我有嘛,花蕾,叫上那两位,我们一起吃。“ 李峰一听,就知道要赶紧收场才好。 ”云锋,你会有时间吗?“ 林花蕾竟然问起了云锋。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就算沙南通不去,她也还是要想各种办法的,而云锋就是其中的关键,尽管她知道问也是白问,她还是要试一试才死心。 ”我?“ 云锋正认真地吃着饭呢,并没想到林花蕾在沙南通表示没时间后竟然直接来问自己。 这种情况下,她不会多嘴,只是安静地听着就行。她当然不希望让林花蕾把心里头对沙南通的心意明白表示出来,那样的话,岂不是她就更无所顾忌了。而她也同样相信她的南通,定然是能把这事处理得妥妥当当的,她只管吃好她的饭就是了。不过,既然问到她了,她也还得回答才是。 ”我,嘿嘿,实在很抱歉,我是没时间的呢。再说,无功不受禄,我也没帮你什么,跟那两位男生也不熟,不合适。” 云锋也是直截了当。 “噢!理解。不过你那会说王里之要聚餐的事,班长去,我可不可以也去啊?” 林花蕾竟然毫不放过。 这还真就难为上了云锋。自己的确说了王里之要聚餐,也说了要邀请李峰一起的,可要不要让林花蕾去,这个她还真没想过,内心深处,她当然不希望林花蕾去,本来愉快舒畅的聚会,还得刀光剑影一番,多累啊! “嗯,花蕾,聚会是王里之提议的,邀请班长,他也有说过,不过他的确没说还要邀请别的人,我到时候可以问问他看能不能加其他人,到时候定好了再说,如何?” 云锋这话,可谓说得滴水不漏。若是此时便推到沙南通身上,她是决计不会的,她不想让沙南通为难,更不想让自己没面子。再说,有什么事,她都是愿意替他挡着的,更何况这区区聚餐约人一事呢? 沙南通不说一句话,就像刚刚云锋听着自己和林花蕾对话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这些事,他也相信他的云儿能很好地应付过去。 林花蕾想要渗透进来的计划,便泡汤了。 正文 欲说还休的一点感受——为了那些被我爱着的人物。 原本预计五十万字能完本,本也想着情节能进展快一些。但写着写着,自己便成了那里的人,随着他们欢喜,随着他们忧愁,也随着他们成长——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沉浸在他们的恋爱中,又从头到尾地跟着少女了一回,令我每每着笔,心中无限欢欣。 事实上,从哇哇坠地的婴儿,如今写到了大学快毕业,这样的时间跨度,的确不好写。尤其是,这是发生在一个中国千千万万个小乡村里、小城镇里、普通的二本师范大学里的普通的女孩男孩身上的故事。所有的关于人物成长中遇到的跌宕起伏,在万千普通人汇成的生活洪流里,都不会惊天动地,只会细水流沙地慢慢流。但,这,便是生活,真实的生活里的点点星光,美好与忧伤,便都被采摘了进来,放到汇成的这一片微波涌动的静海里,成为中反应生活的层层浪花。 八十年代初出生的这一代人,很特别。他们有着七十年代生的那一代人的理想主义,又没经历过七十年代的艰难困苦,更对五六十年代的强烈的时代事件毫无经历。他们的生活开始衣食无忧,他们的出生,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城镇,都开始成为家里捧着的对象,尤其是计划生育推行后,他们甚至是家里的一颗小太阳。因此,他们又受着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思潮的影响。也因此,被国内外很多人称为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 他们当然不会垮掉,走到今天,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坚韧和优秀。但他们的确经历过迷茫、躁动。 不但温饱无忧甚至日加见好的生活,让他们开始渴望看外面的世界,当改革的浪潮汹涌而来,他们适逢各项改革,尤其是大学扩招、铁饭碗金饭碗的跌碎、下海、读书无用论等等,包括他们这一代的父母对于家庭教育也是不知所措的。于是,他们又自然地陷入在物质与精神相矛盾的漩涡,一次又一次呛着水裸泳。他们的灵魂是躁动不安的。于是,有的迷失了、有的沉沦了,有的为了家庭勇担责任、有的从迷茫中更清醒了,有的却也在躁动之后又更迷茫了。 生、老、病、死,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无论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无论艰难困苦,还是平和顺畅,生命的真相,都在真实地向我们展示,令这些有生命者不得不去思考、探索,又不由自主地品味其中。 而爱,便成了贯穿生老病死的核心力量。无论亲情、友情、爱情,本质都是爱。而不同的人,不同的个性,不同的追求,不同的信仰,便会演绎出不一样的爱,赋予爱不一样的力量。这是值得我们去细细品味的吧。这,也便是我如此细致,如此于平静中隐藏心情的激荡,一针一针地如同织毛衣般编织着这部的原因和目的。 坦白来说,也曾思考是否要用剧烈的矛盾来书写波澜起伏的情节,但后来还是决定仍然按照最初的想法,如水细说下去。因为,这就是生活,在我的生活里,我的确看见的都是美的,都是好的,尽管可能生活也令我有伤有痕,但曾经经过的生活,回忆起来,虽然有各种缺憾,也都是满满的爱的味道,因此,这部虽然绝不是某个人的传记,但我却希望它能更为真实地反映八十年代初的这一代的乡镇姑娘的生活,当然,纯真实不能成艺术,而它的艺术便是来源于里的美好。 乡村里土生土长的蔬菜野味的美好,城镇中学里同学们之间质朴情感的美好,乡镇少男少女欲说还休、羞涩真诚的情愫的美好,一个普通师范大学里女生男生共同努力,把爱情与学业紧密相连的美好。初恋、爱恋,一切都那么美好。尽管,这期间,有着谁都无法逃避的生老病死的考验和磨难,有着一些也许是数笔带过,却其实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对时代、对生命的无能为力的哀伤和无奈。 但是,他们曾经活过,或者说我们曾经活过。里,有着现实的反映、有着我们这八十年代人对亲情的醒悟后的忏悔与弥补,对爱情错失后的渴望与再度寻觅、对活着的意义的不断迷茫之后的再度探索,清晰之后的更加清晰。 曾经一直在想什么人会看自己写出来的这部呢?现在想的便是,无论何人,无论是否有人看,只要看进去了的人都能有所收获,有所共鸣,便不枉这一番情意笔墨了。 什么是爱好?爱好便是喜欢做的这一件事可以不计较功利得失,义无反顾,能于此间得忘我之乐。想来,现在写这部便是热爱了。 原本想开第二部,主题、情节构思和人物设定都基本已经出来了,但担心时间和精力的问题,会影响这部的继续,还是按下了。的确,写一部,是很不容易的,且不说写前的功夫,也不说写时的精力耗费,便是写后,还要逐句逐字去读后再改,还仍不可避免地出现引号的不规范、字句的错漏,可知其的难度。幸好,乐在其中。现在便是每发完两章,都要回头看一遍,做点小修改,至于那些仍有的错漏之处,待到日后再发现再修改吧。 也许日后的日益成熟,主题、情节、人物等等都会往着既表达自己又更吸引读者的心去,但还是那句话,这部,一定是我所有中我心目中最好,我自己最为喜欢的一部,没有之一。 同时,特别要感谢我的书友们,默默地读,从不催,当然,情节也每激烈到要催更的境况,书友数量也没多到这样的境地,也因此,能不紧不慢地、不急不躁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将它完成。也特别谢谢书友们几乎每日的默默投票,我每天见了都在心里默默感谢一遍,希望有一天,能寻到一种好的方式,能尽心尽意地好好感谢一番!谢谢。 也很感谢我的责编、美编等各位编辑老师们,从不对我有束缚,关心于自由之间。谢谢。 中的人物们还在继续成长,他们在我根据现实编织的各种细节与情节中表达着自己的个性,不断向外探索,也向内自省,青少年的成长史,其实就是一部亲情磨合史、爱情成长史,他们必然在亲情的爱里相和而又不断分离,在新生的爱情的爱恋里不断成熟、认知自我和他人,逐渐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 说起女主角的爱情,也是我之所喜的,以为可以真正开始却最后如流星般的懵懂之恋郑星星;以为是灵魂之恋却最后只能为兄为长般存在于心的少年之情李云峰;深爱着她,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当成爱人只能当成弟弟的李云河;还有正在大学里美好相恋的知心爱人沙南通,接下来,他们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又会遭遇什么,选择什么,能否真正迎来生命里那几经磨砺后的真爱呢? 活着,到底为了什么?经历的爱与伤,又会给我们的生命留下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每个家庭也都有各自独特的氛围,那么,里他们的活法,他们的家庭,是一种怎样的方式呢? 可以说,这是一部侧重八十年代初出生的乡镇文艺女青年的成长与生命探索史吗? 希望可以做到,但功力不知够不够。不管了,且努力便是。莫问前程,但行前路。这势必是一部未必会有多少人喜欢,但却自有真情的我的。 最后,仍要再一次感谢那些默默支持和理解的书友们!和那些默默支持并给予我机会的编辑老师们!拜谢!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考研竟然迟到,29分钟自毁前途 一个诗人说过,最美的时光,总是走得最急的。 沙南通回来后的这一个学期也是走得飞快,他们俩一起幸福地过了圣诞和云锋的生日,也一起幸福地送走了过去的2003年,迎来了新的2004年。 新的一年里,沙南通依然做着他的项目兼职,云锋则要忙着她1月份的考研,为了让她更专心致志地复习,沙南通便说服了她将家教课都辞了去。 云锋考的是北大高教学院的高等教育学专业。 不得不说她是一个非常擅于考试的人,当她看到专业题时,除了十个名词解释中的四五个她考前没估中,其他的材料题、辨析题和论述题,她竟然全都一一地在考前就自己预估到了。 但也许是缘分不够吧,在两门专业课中的第二门教育史时她迟到29分钟,进了考场手还不由自主地抖,致使她最后一道大题眼睁睁地答案就在大脑里,却在考试结束的铃声中遗憾地交了卷子。 迟到的原因也是匪夷所思。 那天是周日,教育史这门专业课是下午两点开始。 沙南通刚好要去项目兼职的那家公司做一个项目陈述,她也调好了闹钟到一点。也许是由于最后一门课,心情有所放松,也或许是一直都是下午二点半上课,午休到两点才起床去教室,总之,她那天竟然没听见闹钟,一觉睡到了两点。 醒来时,她一看闹钟,啊地大叫一声便穿了衣服拿了考试用具冲出了房门,也没顾上洗簌,便飞一样跑到了考场门口。她知道迟到30分钟就不允许进考场了,她刚好28分到的门口,29分坐在了座位上。 但她又向来答题细致详细,坐下来觉得心情并没太大波动,但一只拿笔的手却产生了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地哆嗦,答了两三道名词解释后才稍微和缓一些。待到要答最后一道大题时,已然到了交卷时间,悔之晚矣。 考完后她一出考场,便看见了他站在考场门口的一侧微微笑着地等她。 她头一低,便要夹着垫板从他身边溜过去,他跟了上去,要拉她的手,她不抬头,身子一侧,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怎么了?” 耳边是他关切的问话。 她仍旧没有抬头。眼睛里似乎干得要冒火,心里在不断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不争气,这么重要的考试,竟然犯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到教学楼后面的那棵大榕树下时,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了过来,她却仍是拧巴着身子,深埋着头不看他,像一个犯了巨大错误的孩子,然后,肩膀开始抖动,身子开始颤抖。 他见状就知道发生了事情了,但看她还好好儿地在自己面前,稍稍放了些心下来。 他想,大概是考试感觉不好才这样吧。她向来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要求高得很,指不定考得不错,不过是自我感觉不好而已。他把她搂进怀里,像个长辈般安抚着仍在无声流泪哭泣、全身颤抖的她。 大概哭了十几分钟,她才身子停止了颤抖,但埋在他怀里的头却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陪她站着等了好一会,终于轻轻开口问: ”云儿,好些了吗?“ ”嗯。“ 她闷闷地在他怀里应了一声,仍未抬头。 ”我带你去吃东西,牛排?“ 他小心翼翼地征询着她的意见。 ”不。不想吃。“ 她还是埋头在他怀里倔强地拒绝着。 ”那,那我饿了呢,怎么办?“ 他转换了个方式。 ”噢,那,那就去吃牛排吧。“ 她想的是,既然已然这样了,总要面对的,倒不如对犯错的自己好一点来狠狠地惩罚自己。这样奇怪的逻辑一直是云锋对自己犯错后的情绪拯救法。 这样,刚好他们也能走走,让她舒缓放松一下对自己的恼恨——若是事后的恼恨有用,那又何必还要继续恼恨呢?若是事后的恼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便不如尽快恢复,再想新的出路吧。 沙南通听得云锋这样回答,便知道她的情绪好了起来,又试探地问: ”骑车?还是走路?“ ”走路。“ 云锋终于从他胸前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幽怨地望了他一眼便又迅速地扭到一边不看他。 他蹙了蹙眉,爱怜地用手掌抚了抚她侧过去的脸庞,便拉着她的手往校门口走去。 一路上,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牵着手走着。 “你不问问我是问什么吗?” 她终于是消散了对考研迟到这件事的悔恨与懊恼了,便开始问他。 “嗯,为什么?” 他仍是爱怜地微低了头看着她,牵着她的手一拽,便换了位置搭在了她肩上,将她揽了过来。在校园里,他们仅限于牵手,但出了校门,便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不想说。我要你先回答我。” 她仰起头,又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呃,你想说时自然会告诉我,我不想因为问你而让你更难受。等你好了,想说时再听也可以的。” 他温润地回答。 “那你不好奇么?” “不好奇,只是很担心,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让你这么伤心,我也觉着心里不好过。” 他的手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肩头,语气里也是怜惜。 “那我要是一直都不想说呢?” 她的确在想要不要说出来。也许,真的可能一直都不说,因为她不想面对。 “说不说都没关系的,我只要看着你在就好了。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了。没关系的。“ 他的语气里透着理解和温暖。 ”云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有我呢,不要总是在心里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怎样都好,什么困难也不怕,对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心里又充满了力量。她想,也没什么不能面对的。 ”我可能这次就,呃,考不上了……“ 说的时候,她的声音又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没事,云儿,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考上考不上又怎样呢?“ 他本来想说的是,考上考不上都还不是要嫁给我的么,想想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还笑,你是不是幸灾乐祸的你,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考不上呢?“ 云锋终于被他这无意中的一笑给逗开了颜,她脸上挂着泪花,笑闹着捶打着他的肩膀。 看着她笑着的样子,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思考中的婚姻、家庭和工作 心里憋不住事的云锋,在沙南通的左哄右哄下,终于在吃完牛排之前把自己下午考试迟到的事全盘告诉了他。 他知道她肯定是考试出了状况,但没想到出的竟然是这样的状况,也的确很是意外,旋即便很自责,自己也是,什么时候不去公司,偏在对她来说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去,如果自己当时在,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这下可好了,云锋刚好一些,便轮到沙南通默不作声地在责备自己了。云锋一看他脸色不对,便知道他是自责了,当时不想和他说事情的经过也是担心他会这样,现在果然如此。她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南通,你别这样,我现在都想通了,考不上挺好的,本来家里就不太同意我考研,担心负担太重,现在刚好,大家都好了。” 云锋脸上故作开心地说,其实她也没有多不开心了,她是真这么想的。 “云儿,还是我不好,当时就没想到应该换个时间去,陪你考完再去也可以的,但我却……” 沙南通这会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了。 “你呀,我说不告诉你,你又担心,这下好了,知道了吧,就让我担心。你别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问题。你若是再自责,那我岂不是犯了双重的大错?既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你,你还让不让我继续吃牛排了。” 云锋嘟着嘴说道。 “嗯,你辛苦了,快好好吃,要不,再要点别的?” 沙南通一听,也赶紧调整了情绪。他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此前还想着说无论她是怎样的都没关系,刚刚好可以尽快地娶了她回来呢,现在倒好,她本来就因为迟到烦恼,自己倒又增添她烦恼。 ”不了,我们吃完你陪我去逛街,就当今天你没在的抱歉吧,这样,你就不要责备自己了,好吗?。“ 她似乎已经好了许多,一双眼睛又恢复了水汪汪地眉目生情。 ”好。“ 他朝她笑着答应。 但她的心里,已经在思考毕业找工作的事了,她知道夏目师兄和海久一师兄他们当时都是第一个学期就开始了解各个意向单位的招聘启事了。她呢?此前因为一心备考,根本没做什么打算。现在,却是要从头开始找工作了。只是,要从哪开始找起呢?她忍不住低了头,眉心微皱。 “怎么了?还惦记着什么呢?” 他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唉,找工作。“ 她倒也不隐瞒。 ”呵呵,这么快就想找工作的事呢?一个晚上也不能等?你就这么不放过自己?“ 他嘴角一扬,眼睛咪咪一笑。 说起工作,他心里是轻松的。 一来他想的是美国留学的申请结果还没下来,但从自己递交的资料来看,应该很有希望的,尤其是詹姆斯教授能给他写推荐信,加之他的项目研究,的确能够充分变现出他具备研究潜质,同时他的gre考得不错,应该也能加分不少。 二来就算不留学,他找份工作同时安顿好他和她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他也知道,她是不肯什么都依赖着他的,他便让她自由地做选择,但她做什么选择,他对她,都不会变,她也必须要嫁给他,这也是不会变的。因此,他才不忧虑她能否找到工作呢。 更何况,将来他若创业,她若能辞职回家,那是更好的。当然,她也依然可以选择继续自己喜欢的工作,他不会要求她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们的家的。 只是,这些,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担心说了反而惹她不高兴,她是个看起来温顺,实质上要强得很的人,他得随着事情的发展来看她自己如何选择了。 ”那我当然要想啊,难不成等你养啊?“ 她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 ”让我养最好了,我就想养着你。“ 他竟然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去去去,你处理好你的事来,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太多的心,我遇到问题自然会咨询你。我可不想让你阴谋得逞。“ 她佯装恼怒地回敬他。 ”我什么阴谋?我什么也没想啊。“ 他冤枉地喊着。 “你还说呢,你就是想让我坐在家里什么都依着你,对社会也不了解,只能依附你,然后就像保姆一样服侍你,等有了孩子再像保姆一样服侍你和你家的孩子。” 云锋也哼了一声嚷嚷道。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沙南通笑着抬起双手就攥着她的肩膀说:“我不用你服侍,我服侍你就好,不过我们的孩子,就你多服侍些,好不好?” 云锋这下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脸上升起一片红霞,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该如何答他,便低垂着眼睑害羞地胡乱回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都是你有理。我不和你争了。” “哈哈,那你就是答应咯?” 他瞬间就高兴得如同一个大孩子,一把将她搂了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开心地叫唤了起来。 她任由他叫唤,也不打断他。他开心她也开心。 不过,对于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过,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她最擅长于规划了,但到了婚姻家庭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不是一张白纸便是一个白痴,一点思路都想不出来。 但这种对家庭和婚姻的空白感,她又不知该如何向他诉说,便在心里留着,不再多想,毕竟,那都是未来的事,走一步便自然知道下一步了,多想也无益。 他也并未就此把自己对俩人未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习惯了俩人之间她来做规划,他来做定夺,再由他来默默地在行动中将俩人达成一致后的规划目标实现。 而且,他想的是,他的心思,便是她的心思,她自然能懂得的。 因此,也不着急,照例的,他想有一天她能明确提出来,而后仍是他来定夺,他再去付出努力达成便是。他喜欢他和她这样的默契方式。 在夜市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云锋被沙南通牵着,心情也在喧闹中得到释放,暂时忘记了找工作这件事。 就如沙南通所说,何必急于一晚呢?就放过自己一把,容明天起来后再慢慢细思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毕业在即,303寝室的危机 第二天是周日。云锋虽然考研迟到犯了大错,但她是个很容易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她想着,干脆好好放松下来,便和沙南通说起此前王里之说聚会的事,沙南通自然是高兴应承的,如果热闹能让他的云儿开心,那么便热闹好了。 于是,早上七点刚过,云锋便一个电话到303寝室,还真巧,她这个临时起意,竟然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寝室里的五个姐妹刚好都没起床外出,也没其他安排。当然,她们也一致抱怨她这么早搞突然袭击,害得她们懒觉没睡成。 上午十点,303的姐妹们便又聚在了云锋和沙南通的房子里,王里之和沙南通的班长李峰也如约而来。 路翊没有叫班草张家盛过来,她说他有事外出了。辛文从前那位老家师兄前一年毕业回家乡的高中当历史老师了,那位篮球男神也毕业回他的家乡高中当了一名高中体育老师。 剩下辛文终于不用纠结,不过,据说她那位老家师兄直至毕业也没能从辛文的准男友上升到男友的正位上来。 这次的聚会因为是临时定的,不像上次那样提早准备,而是大家来了后一起动手做的午餐,也当是为沙南通的回国接风洗尘了。 午饭后,大家围坐一起吃水果嗑瓜子儿,没了张家盛的搞事,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平和。 “阿锋,你就不用考虑工作了吧?简直是双保险啊。” 林信笑着说。 “我哪里来的双保险啊?” 云锋不解地问道。 “不是吗?你要不就去北大读研,要不就去美国陪读进修,还考虑工作干什么?“ 刘奇嘎嘣一声嗑出一粒瓜子,把瓜子壳儿甩进旁边的垃圾筐里说。 ”你们怎么这么想?我,我……“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云锋的脸被憋得通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沙南通在旁边没忍住,喝着水也笑着被呛了一口水,咳了起来。 云锋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暗地里在他小腿肚子上用力地掐了下去,他咬着嘴唇,竭力忍着,不知是在忍着疼呢还是在忍着笑。 ”哈哈哈,没话说了吧?“ 刘奇并没发现什么不妥,依然故我地笑话着云锋。 ”刘奇,那你呢?怎么打算?“ 方敏问了起来。 ”我?我还用想么?直接回家去当个历史老师呗,估计去初中。“ 刘奇满不在乎地回答。 “怎么去初中?不都去高中吗?” 林信吃惊地问道。 “哎呀,我们那是教育局统一招生,看招聘名额才能定呢。不过,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倾向于初中。“ 刘奇拿起一块雪梨润了润嘴唇,看了看大家吃惊的样子,便继续解释道: ”初中历史多轻松啊,没有高中历史有高考的压力,而且一般初中历史老师都不用当班主任,离我家又近,省了很多麻烦,你们知道,我就只是想有一份工作,轻轻松松的,不要太累,不要太麻烦就好。“ ”也是,弄那么累,也没啥意义。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当个高中老师,大孩子,好交流一些。“ 林信接口说道。 ”那你是回你老家还是去那谁,王里之家呀?“ 方敏问林信。 ”不知道呢,看能去哪里便去哪里,如果是分开再申请调动了。“ 林信看了一眼王里之一眼,平静地说。王里之听得她这么说,原本紧张的脸色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 “你呢?你们家帅哥工作就不会回老家吧?” 林信问方敏。 “不知道呢,他可能要去广州吧。” 方敏的脸色黯淡了下来,满腹心事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方敏和她那外地上大学的初恋男友的感情出了点问题。 她那初恋男友的确很优秀,个儿178,标准的生活身高,长相寝室里的姐妹们都一睹风采过,可以用得上武侠里的丰神俊朗来形容,大学又是211的全国重点大学,专业也是紧俏的市场营销专业,性格也是能说会道,很有亲和力,家庭条件也不错,还是独生子,将来在广州深圳任意一个城市谋个好工作都是不成问题的。像这样条件的,放到海城师大绝对是优秀的的。他母亲不同意儿子娶方敏,嫌弃方敏个儿太瘦太小了,也就似乎成了情理当中。也是,毕竟是独苗苗嘛,基因的遗传还是很重要的,因此,不仅仅他母亲,甚至是一家人都极力反对。 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方敏和初恋男友二人四年下来都就寒暑假相见,平时的学校生活也差别很大,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和对情感的态度也出现了差异,感情的稳固性自然受到影响。 这现在家里一阻挠,她男友又是个孝子,便开始变得不够坚定了。 事实上,九几届开始的大学生就不包分配了,但他们仍是天之骄子,找工作好找,基本都能去广州深圳等一些发达城市找到如意的事业单位,但自从99届开始扩招,要去发达地区就不好去了,大部分都是回了自己的家乡的中学去任教,只是主动权都在毕业生手上,大家几乎都是先去广州深圳这样的地方的学校找,没有合适的话,再最后回到家乡的三四线城市的重点高中里,还算得上是容易的一件事。 倘若方敏的男友找的是广州的工作,方敏想找和男友一起的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找到一个公办学校,进体制内,谈何容易,还是回家乡的高中做历史老师可能性是最大的。 倘若她不进正式的单位,只是在广州随意找一份工作,那风险便更大。她会面临着男友家庭的阻挠而不能在一起,最后爱情事业两空,就算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也会因为工作不稳定而在婆家更受歧视了。 她男友看来也是绝对不可能为了她而回老家的,那会,能往外跑到北上广深任何一个地方,谁都不会呆在家里一个三四线城市,即使是二线城市,也是不得已的退而求其次的。 这样一来,方敏和初恋男友结合在一起的困难就更大。可是,方敏心里一直都是深爱着她那位初恋的。初恋啊,谁能轻易说放就放下呢? 由此,她才一想起找工作便满脸阴云了。 林信和王里之则不一样,他俩都同校同班,感情牢固,王里之更是都得听林信的,两人身量也没什么差距,家庭也是门当户对,都是普通家庭,王里之还担心林信不肯随他走呢。 加之俩人性格都求稳,早在一起时就都思虑再三,慎重考虑过将来的,自然遇到困难也应该能共同进退了。因此,这俩人只要感情不出问题,倒是基本上能修成正果。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路翊的情伤 303寝室里还有一位重要人物,便是路翊,只见她一直是笑着听着,自顾自地挑着水果慢慢吃,也不说话。 “路翊,你呢?怎么打算?“ 云锋自然是要关心自己这位死党的。大学快四年,云锋没少受路翊的照顾和帮助。 ”我?我呀,我也没什么可想的,就看能不能在海城找个好点的学校进去呗。也像奇奇说的那样,别压力太大就行了。“ 路翊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她这满不在乎不是刘奇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样子,而是翘着她的一双长腿,一晃一晃的,仍是风情得很。 “噢……” 云锋识趣地不再继续追问。 “那班草呢?班草张家盛你怎么安排?” 还是大大咧咧的刘奇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问了去。 “哎呀,他一个大男生,不会自己找工作呀,还要我安排,我怎么安排呢?” 路翊脸上的不开心都能抖落一地的瓜子壳儿了。 “噢,那他——” 刘奇正要继续问呢,被一旁的方敏一把攥住了胳膊,制止住了。 “哎呀,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来,阿翊,一起干一杯。” 方敏举起了玻璃杯里的橙汁,对着路翊说。 路翊也端起自己的一杯橙汁,和方敏碰了碰就要以喝酒的姿态倾倒进喉咙。没想到林信也举杯说: “来来来,一起喝一杯。” 云锋刚想和着大家一起举杯,却被方敏打断道: “阿信,你们捣什么乱,你们这些幸福美满的,就别再让我们触目伤感了好不好。自觉点,让我们多喝一点。” 方敏这话一出,林信和云锋的手就主动地从杯沿里放下了。 倒是刘奇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金黄的橙汁举起来说: “来,我有资格,陪你们喝一杯。” “我也一起。” 一直很安静的辛文也端杯一起。 这四人便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王里之和林信,云锋和沙南通这四人便陪笑着看着这四人把橙汁当酒般一扬脖子全倒进了喉咙里。云锋赶紧跑去餐桌里又提了一大瓶4.5升的过来给众位姐妹们满上。 要说这路翊的伤心事,云锋也是知道一些的,但最清楚的莫过于方敏了。 路翊和张家盛的感情早在一年前就有了裂痕,而今已不是岌岌可危可以形容,简直就是差最后一句结束语来划上最后一个句号了。 张家盛果然如沙南通那会所说的一样,花心。他曾在和路翊还交往的情况下,竟然诱骗了一个酒吧女经理的感情,那位女经理原本十一假期后便要和自己的男朋友订婚,但没想到就在十一假期的第一天,在酒吧吧台值班时遇到了张家盛,用女经理的话来说,就是当时她认为她的灵魂伴侣出现了,一出现在她眼前的张家盛,无论是他酷酷的着装、高冷的气质,还是他的声音、举止,全都是她心里梦想过无数次的,一一吻合。 张家盛其实是早就知道这位女经理的,也曾夸下海口说一次就搞定她。果不其然,女经理一见他,没说几句话就对他魂不守舍,当天便跟了他回他在校外租的房子里。 “我一直以为她在那样的地方肯定不是第一次了,我还特意用了白床单。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第一次啊。” 张家盛事后对他的室友炫耀道。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和女经理在一起的。他不过就是玩玩,同时也是觉得酒吧里工作的女人应该对男女之事不那么看重,也能好聚好散。没想到,他却是惹了个烟酒之地里的一朵纯洁的花,而且这朵花还对他很认真,粘着不放,说要和男朋友退婚,再和他结婚——他当然并不曾敢告诉人家自己的海城师大学生身份,说的是从广州过来找工作的一个假身份。 他见女经理不好惹,甩不开,便只好拉了室友一起去做说客演戏给她看,说自己思想偏激,被排挤,才从广州来的海城,如果让她跟着他,那么,未来也是不好过的,因此,他不能让她跟他一起受苦,奉劝她还是回去继续十一假期后和她自己男友的婚事。 这事因为不好收场,知道的人便多了,也就传到路翊的耳朵里,路翊一开始都不相信,她偷偷跑去找到和张家盛一同租房子住的室友,问了个清楚,才知道确有其事。当下,路翊便绝望了。 张家盛再来找路翊时,路翊便直截了当地问: “事情解决了?” 他听她这么一问,便知道她应该都知道了,便也懒得再隐瞒应付,也直截了当地回答: “嗯,算是吧。” 路翊扭头就走。 “哎——你——” 张家盛看着路翊决绝的背影很是生气,从来都是他甩别人,几时有过别人甩他的时候,当下也是心情很不爽。 后来张家盛变着法儿去找路翊,路翊也是一见他就冷落冰霜,不仅一点好脸色都没有,连正眼都不瞧他,鼻子都快冲上天了。她越这样冷傲地对他,他却是要找她说个明白。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她起码欠他一个结束。 这事只有云锋和方敏知道,其他人都不是很清楚。林信和辛文隐约觉出路翊和张家盛的问题来,但却不清楚具体情况,只有刘奇大大咧咧自然就没发现了。 男友劈腿,这对路翊来说的确是一件伤心事,她毕竟对他是用心的,虽说此前也有些说他和其他女生的绯闻,也会和他吵,但那毕竟是绯闻,每次闹完后便自己埋怨自己是在捕风捉影了,但这一次,可是确确实实的了,而且,这事儿,已经不是情感那么简单,而是人品的问题了。 这也是为何路翊求证后便不再理会他一丁点,也再不像从前一样心软了。她是个重情但是也理智的女生,绝不会把情感轻易地放在一个人品有问题的不靠谱的花花公子的身上。 但张家盛并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觉得自己从没变过对路翊的真心,包括酒吧女经理的事在内的所有花花草草,不过都是玩玩而已,从没对哪个女生交付过真心。他一直认为的是,男人嘛,不都如此吗?只要对路翊是唯一真心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不可理解的,也不能理解,为何她不听他解释,他们没说分手,便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吧。 路翊被张家盛惹烦了,便决定过两天给他写一张字条,就写上分手两个字给他就是了,也懒得再见他说什么。 路翊这些苦水当然不好当着聚会中的大家来倒,只是被大家提起来后,自己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了。 云锋看路翊脸色不好,便攥着她的手哄着她说话,又另一只手拉上方敏,也是一起逗笑着,想让自己这两个好姐妹多开心些。沙南通看在眼里,便叫上王里之又下他们的象棋去了,留待云锋和她的姐妹们一起的说话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寂静的美好与爱的成人礼 聚会结束后,是静悄悄的夜晚。 柔和的白光灯下,云锋靠在沙发扶手上伸着腿读书,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沙南通端正地坐在电脑旁查着资料。电脑旁边是两盆青绿的小多肉,他右手的一侧也静默着一杯茉莉花茶,也是微微冒着热气。 许久,沙南通似乎任务告一段落,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习惯性地往左侧长沙发上看了一眼云锋,见她正读得入神,便自己站了起来,踱步到窗户旁,顺手给窗台上的两盆绿萝和一盆虎皮兰浇洒了些水。 窗外,早已是万家灯火。夜风摇动窗旁的绿树的枝条,让路灯也在窗外一侧的小区路面上投下摇晃的灯影。 不知何时,他的腰上便静悄悄地缠绕上了一双柔白的手臂,十指交扣在他的腰际。他的脸上露出无声的笑意,眼里瞬间落满了温暖的星辉,伸手也揽住了她的肩,下巴触着她依在他的肩膀上的头顶柔滑的发。 谁也没有说话。连呼吸,也是透明而无声息的。 他似乎又闻到了她身上散逸出来的花香,看见了她如他心窝处那枚戒指环住的百花的一瓣瓣的绽放。 他微低着眼看着她,她的眉眼比之从前,清澈剔透中多了些说不清的风情,浑身上下,从前的风雅还在,却又比从前多了些难以言说的韵致,还似乎,有些暗香浮动的女子成熟的妩媚。 这种成熟女子的风情妩媚和着她一如以往的天然的温和柔静,缠闹起来却又是一番活泼娇俏的天真与可爱,可不更显得如同一朵在四季里时而嬉戏时而静穆的洁净剔透的白花,轻盈而纯粹,开在他的心窝处么? 他有些迷醉,在她那妩媚的躯体中,蕴藏着的那个纯粹的精魂。 这寂静中他和她交融的气息,又催生出他脑海里时常漂浮出的与她欢愉的时光。 他刚回来的那天中午,他拉着她回了他和她的这住处。俩人于面对面却相思不尽的寂静空间里,她和他,不知怎么就进了她的卧室,不知怎么地,他和她就如同曾经一起看到过的那一片睡美人般的大海,静卧在了雪白的锦被雪浪间。 他清晰地记得,午后的秋阳通过如水波般晃动的米白窗纱,整个房间的空间都是透亮而柔美的。阳光的亮,映在了她身上,让她的肌肤赛霜胜雪如凝脂,整个人如同细致的白瓷雕琢,如白玉般润透而又充满生命喷薄的气息。她微眯的眼波如梦如烟,似醉似醒,似乎令他听见了遥远而清晰的呼唤。她微微向上扬的红唇便是一弯红月亮含着星的辉,令他亲近而绝不亵渎。 在他所到之处,她便如同春天里嫩绿了的芳草地,开满了春的花,生出一片草长莺飞的欣欣向荣。当他和她终于挣脱了躯体的束缚,灵魂从分离终于融汇成了一体。她和他,从前各有不安的世界,都在灵魂共渡彼岸后成为统一的一个清静的世界,如雨后清露洗过一样,洁净、透亮而又安静、轻盈。纯粹的更纯粹,黑暗的不再黑暗,躁动的不再躁动。 他和她,沐浴在一片正午温亮的光中,或者说,他们的灵魂,成了比那正午的光更温静透亮的光粒子,聚合在一起。 而当他拥着她,闭着眼,手指的指腹温柔地轻弹在她后背上那深浅如落入的飞羽一样的痕迹上时,他忽然心里温温地抽搐了一下,疼而温暖。他终于在这一刻,融入到了她过去所有他不曾参与的岁月里了。而她过去所有成长中受过的有知觉和无知觉的喜与悲,也都在那一刹那完全地嵌入到他的灵魂中,与他的所有她不曾见过的他的成长融为一体。 当天晚上,他和她再度一并躺在这午后生起过光亮的床被上时,月光下,他又再度看见了花开,闻见了花香。他情不自禁地含起他心窝处的戒指里的那朵玉白的花放入到她的唇中,一起享受着花开时温香沁人的尽情。 就这样,他和她,在一年的相思聚合中完成了属于他和她俩人在这世界上的独一无二的爱情成人礼。她和他,仍和从前一样,但又不一样。他们彼此更懂得彼此,彼此的过往成长里,也都无一例外地被包容进了彼此的心胸里。他和她的灵魂,因为这样的敞开的信任与融合而被洗涤得更为清静、纯粹。 也因此,他对她,更是爱恋而又敬爱有加。她是他心里天然珍惜着的女神。他在她的房间里从不造次,连随意也不。但凡他站在她的卧室门口,便如同凝望着一片神圣的领地,那是她的领域和空间,那里有她完全的神秘、纯净、清纯、尊严和爱,就如同她本人一样,是她的光辉照耀的地方。 此时此刻,回忆着当日当夜的情景,他的心是醉而清新的,眼是醉而清亮的。他的理智里则是能一边回忆如此的美好,一边又能依然拥佳人在怀的真实可触的庆幸和欣喜。同时,他也和她一样,有着对时光流走的静悄悄的不舍。 她,则如一双精灵的眼睛,呼吸在他的脖颈一侧,凝神而又寂静。 谁也不愿时光流逝,带走他和她眼下美好的青春,带向他们走向虽然激情澎湃却仍不可预知的未来。 蓦然间,他心里早已如磐石般的坚定又生出了更深厚的信念。他用力地咬着嘴唇,将她更紧地搂紧在胸前,似乎要将她整个儿地在这寂静中吸入他的胸膛,随身随行。 她倒是心里澄净无微尘,此前对于工作的忧虑和与他一起的未来的担心,都在这窗前月色与灯光交融的静寂空间里完全被消融了。她的心里,如水的明镜,准备好了迎接未来的到来。 可不,第二天,她便开始积极地上网找着各类的招聘信息,也同时了解着往年的校招的情况。无论最后如何安排,工作还是要先有了安排,再做定夺,就进退自如了。而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回市里或某个地级市里的县城高中,离家不远也不近,先做着老师再说。 沙南通一边帮云锋参谋着她的工作信息,一边也让云锋帮着参谋他找的工作信息。他是不想进体制内的,他想如果申请留学的offer下不来,他便去广州或者深圳进一家好一些的计算机公司,做个一年半载,然后再看机会是继续往上走呢还是出来创业。 至于他的云儿,也是要先在广州和深圳先找着,没有合适的话,便是先回她的韶城找个高中呆着,等他安定下来再跟过来便是。 他这样的想法云锋也是认同的,既然二人思想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就是简单得很的事。只是若是他的留学offer下来了的话,倒是要费一番心思来说服她跟他一起出去了。 想起这迟迟未到的留学offer,沙南通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些微微的烦恼,他希望能在寒假放假前收到,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立刻开始说服云锋的工作了。 他给美国那边留的地址是家里的地址和电话,也和爸妈都叮嘱过了,中间打了几次电话回家问,也说没收到,他是有些郁闷。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伤逝,生命来往中的残忍 沙南通郁闷归郁闷,密歇根大学计算机系的留学offer还是在寒假里发了过来给他。临近春节,他一收到,第一时间便想给云锋打电话,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了下来,和父母商量了起来。 “妈,我想去一趟云锋家,还有五天才过春节,我去呆两天,除夕前就回来。刚好也能见见她的家人,您觉得呢?” 沙南通毕竟还是年轻,不懂人情世故,既然要去,当然是要寻求母亲的指点和帮助,以免去了她家让她的家人觉得唐突或是礼数不周。 “儿子,你过去当然没问题,不过妈妈想的是,你和云锋现在什么都还没说定,就让两家人搀和进来,反而不好。妈妈想的是,你不如给云锋电话,看她是否方便,来我们家一趟,毕竟我和你爸爸都见过她的,也都彼此接纳得很,她来了,我们先和她商议,看看她本人的意思,如果她和我们都有一致意见了,我们再约个时间,你过去或者干脆我们两家人一起见个面,岂不更好?” 沙妈妈不愧是个通情达理又充满智慧的沙家女主人,成熟稳重又考虑周全。 儿子的大事,不能草率,既不能拂逆了儿子的意,又不能让儿子失了面子。虽说她和老伴都见过云锋,也对这孩子颇为喜欢,但毕竟事关两家人,她和老伴对云锋的家人还是一无所知的,他们如果先和云锋商量,也就大致能了解到云锋父母的意思了。中间如果有困难,便让云锋自己去和家里人商量,她和自己的父母,终归要比沙家人说话好得多。 沙南通也觉得妈妈的建议可取,便给云锋去了个电话,告诉她密歇根大学的offer已收到,他想和她一起拿到海城师大的毕业证后便一起去密歇根大学,她考个托福,然后办个陪读。当然,他没强调办陪读是要先俩人先领证证明是夫妻的。他想这事应该等他和她见面的说。 但她在电话那端的情绪似乎只是听到他拿到offer后的一瞬间高涨,很快便落了下来,说她爷爷身体不好,卧床不起了,爸爸也在家和爷爷住的老家两头跑,照顾得心力交瘁,原本就身体不好,她也在跟着担心。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想请她过来家里一趟,说爸爸妈妈想见见她。她在电话的那端为难地沉默了好一会,终于还是回绝了,说她走不开,想先陪陪爷爷,帮着爸爸照顾着家里,她和他的事,便等开学了的说吧。他能理解她的境况,但心里也未免失落。他挂了电话把她家的情况和妈妈一说,妈妈也表示很理解,并教导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也要理解云锋,不要让她为难,该多宽慰她才是。 沙南通便又拨了电话过去,劝慰了一番,让她不必挂心,她和他的事,他这边多做安排,待到开学俩人见面再把事情好好地商量决定。云锋心里很感动,说很想念他,也很想见他的爸妈,只是家里遇上这样的情况,是没办法了。 云锋这边得确是情况不容乐观。她回来便看见爷爷躺在病床上已经起不来床了。老人家瘦了许多,一双眼睛陷在眼窝里,虽然还是清亮,却全身连翻身都不容易,而且,一直觉着冷,被子盖了两层,开着电热毯,都暖不够身子。 父亲几乎是早上过来,下午甚至是傍晚才回。云锋除了给爷爷端茶倒水的,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心里干着急。而同样令她心痛不已的是,她回来后,才得知自己外公在十月份去世的事。家人不想她担心,便等她放假回来才告诉她。她听说外公最后那段时间天天走到后山,坐在山坡上望着远方,念叨着远方的外孙女。她的心里悲痛欲绝,外公最后的心愿便是要见她,她竟然毫无知晓,怪不得她年初梦境里,梦见外公和一群陌生人在红墙砌的围栏的左边,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时走时立,而她和外婆、爷爷、奶奶他们一起在围栏隔着一个空间的右边,有说有话的。她醒来还担心地打电话过去问了,却并没什么事,才放了心。不想原来是个预报,是自己大意了。怪自己到了学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家里,是关心甚少,总以为没事就好。 生命之缘分,竟然这般的残忍。她心里如同墨色的天空,阴翳厚重,压得喘不过气来。虽说沙南通的电话打过来了,但无论有多爱,却也无法弥补亲人之间这种血缘关系的爱的。 也正因为此,云锋虽然也替沙南通拿到offer而高兴,但是心里因为已经失去亲人的悲伤和忧心即将要失去亲人的悲伤而无暇再多想自己和他的事了。 在生命已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来中,她心里蕴藏着一种巨大的沧桑的悲凉,这种悲凉,如凌空的冰山,冰凉了她心间过往和未来的所有温热感。 她只是每天随着父亲去看望爷爷,爷爷仍关心地问她的生活,问她是否够钱用,她似乎觉得爷爷要把钱给她,她急忙和爷爷解释说自己能做家教来赚钱,生活费都足够的,不用操心。老人家这才作罢。 奶奶和爷爷很早就不和,一直吵吵打打,现在爷爷生病了,她也很少来看望,只是做好了饭菜后让云锋端去给她爷爷吃,再问问去照顾爷爷的云锋和云秀、云刚和云金、云一。只要去了的,云锋奶奶都逐个的问,老头子怎么样了,还挺不挺得过这个春节。 云锋听着奶奶的问话,只是老实地回答,或是听着叔叔姑姑们的回答,而后在一旁心里落泪神伤,并不懂得去劝告奶奶去看看病榻上的爷爷。 云锋的父母亲因为和奶奶一直以来的矛盾,也是疏离的。云锋母亲是不来老家照顾的,君生因为是在中心小学降生的,对老家也没什么太多印象,而且据说八字偏弱,所以更几乎不回来。况且他还太小,虽说高中,但心智幼稚天真,也是根本体会不到这人间生死恨事的。 但,虽都是云锋和着父亲一起回老家里来,但云锋父亲照顾好自己的父亲后,便交代好在老家的小妹云秀、三个弟弟云刚、云金和云一帮着看着他们的父亲,也叮嘱云锋帮着照顾,便会三次里有那么一次扶着摩托车从云锋奶奶也就是他自己的母亲的客厅里出去的当儿,看见自己的母亲时说两句话。 云锋面对这一切,又是不知所措的,她的心里悲苦而无知,更无助。一如小时候的她,希望着家人和睦,却不懂得自己该为此而做什么。她的心里,其实早就因为家里这些最亲爱的人的不合而早已四分五裂、无根无依而不自知。 也正因为如此,她和沙南通的事情,到现在,她都压根没想过要告诉家里任何一人。她不知道该和谁说,加之父母亲早已说的不允准她大学毕业前谈恋爱,她更是不敢提了。 她心里对于自己要在现实里组织家庭,步入婚姻的事,是飘渺无期,茫然空白,只是在远离家的校园里享受着和沙南通的恋爱,而丝毫没想到要如何让这恋爱的果实落地生根。结婚和家庭,离她远得在看不见的边际之外。 她的关于家庭的无知,那团迷雾,便与着她眼前的悲伤与对病重的爷爷的深重的担心,混在一起,吞没着她在家里整个白天黑夜的心情。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毕业,各奔前程 沙南通能感受到云锋的伤心与担忧,他在家也跟着心情忧郁,心里极度思念着她,却又毫无办法——云锋几乎都是呆在云家村老家里,没有电话,更没网络。他只好像当年在国外一样,每天给她发一封邮件来安慰她,替她担心着她病重的爷爷,也希望她能开心些。 开学回学校,沙南通买了和云锋同一天从广州到海城的火车票。在春运还没完全结束的开学季的广州火车站见到云锋时,沙南通拉着她的手,心口疼得恨不能将她完全地含在嘴里,安放在心里,好好地温暖她忧伤的愁容,舒展她无意识地深锁的眉头。 云锋和沙南通都没买到卧铺,买的硬座也不是同一车厢的,沙南通好不容易将座位换到和云锋一起,拉着云锋一前一后地扒开人堆得落不下一只脚的过道找到了和云锋一起的座位,坐了下来。 没一会,云锋便不管身边嘈杂的人声,靠在沙南通的怀里便昏昏地睡着了。沙南通看她睡着了眉头也没打开,还是一脸的忧愁,便轻轻抚了抚她的脸,给她披了件他的长袖外套,也抱着她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回到住处,云锋又在沙南通的强迫下喝了一晚白粥,便匆匆洗了个澡后便倒在床上睡了去。沙南通跟着照顾她躺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微热,但看看她睡着了的样子,便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想让她喝药的想法,掩好了她的房间门,出来打开电脑,盯着邮箱里的教授来信直愣愣地发呆。 云锋家里发生这样的事,再看她这个样子,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做安排了。他甚至在想,要不就不去留学了,直接找工作也没什么不好,这样自己和云锋都不用为难了。他想,等过几天她好些了的再一起商量吧,总之这个学期他是一定要呆在学校,拿完毕业证和学位证后,九月份再过去的。 云锋这一觉睡到了晚上八点,起来的时候,整个人似乎还是懵的,喝了一杯感冒冲剂就又去睡了。 接下来的一周,云锋都在高烧不断的重感冒状态。 在周六的晚上,她萎靡的病态似乎好了些,她在沙南通喂她喝药时忽然就嘀嗒嘀嗒地又流起来了泪,然后说: “我考虑很久了,你去美国也就两年,我就不出去了,找一份安稳的工作,然后同时复习考研,争取再考一次看看,这样,我也能照顾到家里,也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她抬着头望着他,眼眶里还浸着泪,目光却被泪水洗过一样的清亮而坚定。 他看着她,明白了她的意思。在家里老人身体危在旦夕的情况下,他的确只能尊重她的想法,连劝说都是开不了口的。 “要不,云儿,我再缓缓出去,和那边的教授说一说,看能不能延后,或者,其实,我也在想,我不去留学也是可以的,我现在已经能独立做项目,去广州深圳的计算机公司都不是问题。将来再看机会创业,也是可以的。“ 沙南通审慎地说着。他听得云锋的话,其实心里已有大半的意思不想去留学了。 “不,offer好不容易来了,你不去,我们此前的努力就都前功尽弃了,且不说你家里爸妈会有多失望,就是对你对我们的将来,都不好的。尤其是,我会为此愧疚一辈子的。” 云锋最后的一句话,让沙南通又不得不打消了不去留学的念头。可让他再度和从前一样受尽与云锋的相思和国外的孤独,他实在是不想再那样折磨了。忽然之间,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迷茫。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能选择,但其实,他也没得选了,因为云锋已经选了,他只能选择如期出国,而后考虑寒暑假再想办法与云锋相聚了。 他的心里又骤疼似地抽搐起来。他圈住她的肩膀,把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在心里默默地流泪。他是个男孩子,有泪,也只能倒流在心。云锋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她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却也毫无办法。 五月开始,校园里便是各种毕业照的情景。沙南通和计算机系里的同学们照完毕业照,又被拉来历史系,和一些熟悉的同学一起合影,比如王里之他们。他和云锋,自然,也是一起照了很多的,尤其是沙爸爸和沙妈妈对儿子的毕业也很重视,特意过来参加了儿子的毕业典礼,也和儿子留下了他成长中重要的一刻。当然,他们也拉上云锋,一起合影,四人脸上的笑容,都是开心而灿烂的。 云锋、沙南通、303寝室的姐妹们,他们最美的青春,如同黄金般的大学四年,就这样在咔嚓声中瞬间定格在了这一张张的照片中。照片里的他们,都身穿白衬衣、黑色西装裤、红领带,也带着学士帽、身着学士服。 大家的工作也陆续有了着落。基本上,都与自己的家乡县城或市里的高中签约,成为一名光荣的历史老师。 刘奇如愿地成了家附近的初中的历史老师,成了班里最受欢迎的孩子王。 路翊与张家盛彻底了断,成了海城一中的初中历史老师,和自己的高中同学一毕业就订婚。 辛文也回了家乡的高中,当了历史老师,男朋友却不是过去那位准男友,而是经人介绍后认识的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务员,双方父母都对这门即将到来的婚事很满意。 方敏到底是和初恋男友分了,大四一年来俩人的感情如同钝刀割肉般虽然减了很多,但依然分得撕心裂肺、遍体鳞伤。用方敏的话来说,便是从身上拔了一层皮下来。她最后自然也是回家乡的市区的一中当了名高中历史老师。 林信回了老家的县城一中,也就是云锋的母校当历史老师,王里之跟了去,俩人必定是能修成正果了。 云锋想到还要继续考研,又要适当兼顾家里,便也没有强求去广州深圳,而是签了一个同属韶城周边的县级市一中,当高中历史老师。 沙南通自然是在云锋和父母的双重殷切希望下,重新踏上了远渡重洋,异国求学的路,去了密歇根大学读计算机系的研究生,同时辅修了商科的研究生,需要交代的是,最后确认是全额奖学金。 林花蕾在考了三次gmat后,终于通过了申请,也去了密歇根大学的商科,虽然是自费的,但林家依然很高兴,他们并不在乎一年二十万的学费,林花蕾在密歇根两年的全部花销加起来,不过是她父亲一个项目纯利润的三分之一不到。女儿的上进与成绩,才是林家最看重的骄傲。而林花蕾,也达到了她靠近沙南通的第一步计划。 如果时间停留在大家劳燕分飞的伤感与对未来的期许中,其实也是好的。但变化不会停止,时间也就不会停止,他们在各自的人生轨道里会继续受着生活的熏染,逐渐改变着一些该变和不该变的东西。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带着梦想工作的第一年 2004年,正是广东省开始新课表改革的重要开端之年。 云锋是7月1日便去了一中报到的。当年所有的新老教师,都在八月中旬统一到广州华南师大进行新课标改革的培训,云锋自然也是去了的。 当台上的教育学教授,对教改中的新课标精神讲得兴致勃勃时,云锋和一群新老师也在台下听得兴致盎然,甚至是心潮澎湃。 新课标说的便是要教师们在教学中以学生为中心,注重启发式教学,注重学生自主式学习,注重培养学生的探究精神。总之,便是希望教师在教育教学中秉持新理念新精神,摒弃过去的填鸭式教学,不再搞怪题、难题,要转而向学生的自主、创造精神和独立思考能力的培养。 云锋实在是太认可这样的新理念了,她兴高采烈地和旁边的一名新老师交流后,扭头又转向另一位同来的中年教师交流自己的想法和心情时,这位教龄大概是五六年的女老师笑而不语,而女教师身后的一位教龄估计有十年的男教师却开口说了一番令云锋和她旁边的新教师都目瞪口呆的话语: “哎呀,这些专家教授都是大学里面搞研究的,从不到一线来教学过,说的都是理论,一套一套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只要高考的指挥棒还在,教学就还得围着升学转,教改也就一阵风就过了。我们回去后,该怎么干还怎么干,玩不了新花样。” 云锋心里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虽然不能算冰冷,却也是将刚刚的热烈心情凉了下来,但她毕竟还没有一线教育教学的经验,对很多实际情况根本不了解,自然也无法理解到这位老教师的话,只是觉得这位看起来精干又持重的男教师,应该是学校里的骨干,都是这样的看法,只怕现实真的不会是此时讲台上的那位老教授所讲的那么简单去实现了。但这样的疑惑也是一阵子的,很快云锋便开始了她在一中的工作和生活。 这一年,一中招进了十几个老师,且女老师偏多,后来云锋才发现,前几届招进来的,是男老师偏多,而且多数还单身,因此,校方的目的便昭然若揭:只要这些青年男女老师能在一中安家落户,自然便能安居乐教了。 也难怪校方有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桦城一中的教师流失率还是很高的。作为一个县级市唯一的一所重点完全高中,按理说在当地地位还是很高的,老师们也很是受到当地市民的敬重,但无奈乐城还是一个粤北山区的县级市,经济不发达,自然就连带着一中也要被这些有能力的老师的歧视。每年,稍微出点成绩的老师,便都纷纷攀了高枝,要么去了高一级的教育行政单位,要么去了更大一些地方的重点高中,还有一些则去了广州深圳这样的发达城市的私立高中,以求得更大的发展和更高的收入。 云锋来桦城一中,本意也是一个阶段性的目标,就是一边教着书一边复习,继续她在2005年的考研。她希望沙南通能飞得更高,同样的,她也一样希望自己能飞得更高,这也是沙南通乐意见到的。而一中的工作氛围和工作环境也适合云锋满足这样一个理想。 桦城一中给所有单身老师都分有单身宿舍,学校里有食堂,每餐都是三菜一汤,两荤一素,每餐的伙食费四元钱,而且口味还不错。 云锋刚来便做了班主任,除了交高一八个班的历史课,还要每天早上六点多起床,七点到操场看学生早操,七点半巡班里的早读。上午她一般是第三四节有课,下午两节课也都是周一到周五排满了,一周下来18节课,好处就是除了第一个班的课她需要看一眼教案,其他班的课她基本都不用翻开课本便能熟练地讲了。下午四点半放学后,她能和老师们打羽毛球或者爬山,再要不然便自己跳绳,她还很有兴致地买了个非洲舞的光碟,在同事的电脑上放,跟着学了三个月,竟然跳得有模有样的。 不过工资的确是不高,基本工资五百三十二元,加上一周十八节课的课时费补贴和当班主任的补助,一个月下来,满打满算也就二千多,偶尔能到三千。幸好住宿费一个月30元,伙食费也低,除了给自己添几件衣服,几乎没什么别的花销。 她第一个月工资到手后,给沙南通发邮件,把工资条的各项数字抄送了一遍给他看。他便回信说让她别太省,要对自己好一些。她看了他的回信不置可否,她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他肯定在那边想,出来正式工作了的工资还不如他上大学的兼职呢,快别干了,在家里呆着等他来好好赚钱,她照顾好家就是了。 可她偏不,明知他的想法,她也是要有自己的追求和热爱的事业的。她爱他,但不等于她的一生是为了他的一生而存在的。 而且,就这么少的工资,她还硬是一个学期就从牙缝里省了五千出来,准备回家过春节时给父母亲。无论如何,她要把自己上大学时家里的支出给回去。 2005年的一月中旬,又是考研的日子到了,她是瞒着学校领导去报的名的。 第一天上午考完政治,云锋心情很好,她可以肯定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原本,第一次考若不是迟到,自己也不应该连复试机会都没有的。 她在去考场旁边的餐馆吃饭的时候,便把那个沙南通送她的诺基亚新款翻盖手机开了机,想着好看时间,争取吃完午饭回去住处还能休息一会。 刚打开手机,她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说爷爷前一周过世了,而且不是病终的,而是房子失火走的。云锋考研的事也没和家里人说,刚好因为临考,手机出了点小故障拿去修,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办公室电话也没和父母亲说过,谁能知道就这几天里便出了这样的事呢?修手机前云锋还电话回家问着爷爷的情况呢,说应该还能回去见到老人家。 没想到却会是这样的一个噩耗,也没想到,母亲的电话便是在云锋下午马上要考英语,第二天还有两门专业课的考试的时间里打了进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爷爷,大火,在与不在 云锋母亲还在电话给云锋讲着爷爷的事,云锋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拼命告诫着自己要冷静、再冷静。爷爷的意外已经发生,遗骸也都入土为安了。即使她此时回家,也无济于事。 她仍没告诉母亲自己正在进行着人生中一场如此重大的考试。 对于她的考研,大三的时候她就和父母亲提过,但父母亲并不赞同,觉得她还要继续读书,出来都是个老姑娘了,嫁人不好嫁,学费也是一个大问题,家里是再没钱给她去读研究生了。 云锋是一直在强调不用家里承担自己的读研的学费,但父母仍旧不相信她能自己解决,这也是为何云锋根本就不可能和父母提去美国和沙南通见面的事,包括沙南通这个人的存在,她的父母也是根本不知。 云锋便是这样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拿主意,都是等事情做到了那一步,再告知父母便是。 因此,她便只懂得闷头去干,全盘负责任,再加之个性中潜藏的孤傲和清高,便不懂得协调合作,也更不懂得寻求帮助。尤其是,她还从奶奶那听说父母还觉得她太笨,做什么事都不会找人帮忙时,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心里对父母一边是孝顺得很,一边却其实仍然疏离得很,甚至青春期的逆反一直隐藏在心里,从没消失过。 现在,母亲无意中在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她如此重大的一个噩耗,尽管她如何告诫自己要冷静,心里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冷静了,但在考英语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神。第二天的两科,她虽然也是按部就班地按着考前复习考中冷静答题的节奏走,但考完最后一科目从考场出来,她还是心里不再有考政治时那种稳操胜券的十足感了。 她忽然意兴阑珊,想着考上或考不上,都听天由命吧。她的心里累极了。她不得不承认,面对着生命中的这些失去,自己到底还是脆弱的。 考完当天回到学校她看见了沙南通的邮件,也没什么心力多说,竟然就回了个“安好,你照顾好自己,我先睡去了。”便真的倒头便睡。 紧接着便是学校的期末考试,云锋忙着监考、改卷和学校放寒假的各项安排,忙得和陀螺一样,没有停歇。一切妥当后,才回了家。 她在家里呆了一天,问候过父母亲,将这半年存下来的五千元交给了父母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了老家。 爷爷曾经住的两间连着的房子已经彻底倒塌,半截围墙上还有黑糊糊的大火烧焦的痕迹。适逢下雨,更觉惨烈。爷爷从前在两间房子前面的院子里种的芭蕉树和无花果还在,一侧的小厨房却似乎经久失修,破败得很。 听说大家发现时,火光冲天,火救下来后便是现在这样的墙倒屋塌了,后来是找了爷爷剩下的几根骨头下葬。云锋泪眼连连,她不敢想象当晚事发的情景,更不敢去想当时爷爷的痛苦。她无法想象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的至亲身上啊。如若不是这场大火,爷爷是可以熬过这个春节,等她回来的吧。 她抬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挪移回了奶奶家的客厅。小姑姑云秀跟着她,也是默不作声。 “看了老头子剩下来的房子了吧?” 奶奶走过来,站在姑侄俩面前问。 云锋低着头点了点头,两滴泪便又吧嗒吧嗒地掉到了地板上。 “哎呀,人都走了这一个多月了,你还难过呢!” 奶奶心疼地将大孙女揽过来,撩起围裙给云锋擦眼泪。 “我是没想到过这么久了你还那么伤心,对这死老头子的心还没过去。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看了。” 奶奶一边帮着云锋擦着眼泪一边看着云秀说。云秀听着母亲的话,低头不吱声。 云秀停了泪,跟着奶奶一起在厨房围着灶台转,听着奶奶说着一些家长里短的话,心里便开解了许多。也幸好大火的当天她不在,爷爷的丧事时她也不在,因此心里虽然也伤心,却始终觉得爷爷还在人世,没见到他,便是因为他去了城里给人看门了,要么便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睡觉了。 想起从前云锋初中和高中时都常去爷爷看门的地方看望他。云锋美其名曰是看爷爷,其实却总是让爷爷照顾自己好吃好喝的,不是给她买营养品便是给她买书,甚至爷爷还把自己唯一的一辆女士小自行车给了她骑。 当时爷爷说自己年龄大了,腿脚不好,也骑不了,她并未从爷爷的话里感知到岁月的不留情,也未想到爷爷的衰老与对她的关爱,心里只想着要不要接受这漂亮的女式自行车,稍作推辞,便当时就骑了回去。 爸妈觉得她住宿不能骑这么好的车放在宿舍楼下面,要她把小自行车留家里,仍骑那辆爸爸改装的大自行车去,她一百个不乐意,觉得这是爷爷给自己的,说什么也要自己骑,爸妈才拗不过她,由着她了。 后来爷爷回了老家养身体,便在院子里种上芭蕉树和无花果树,又在其中一间房子里养了几只兔子。云锋每每回来,老人家不是将扎在塑料袋里放熟了的芭蕉拖出来给她吃,便是带她去院子里看无花果熟了没有,而后,总是会杀一只兔子给她分别用炖汤和小炒的方式做了来给她吃。 便是到老人家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还问她是否够钱用,想把自己存在银行里的一点点钱给了她用。 如今车还在,满院子的芭蕉和门前的几颗无花果还在,爷爷却走了。 可她呢?她都给了老人家什么? 她孝敬过爷爷什么好吃的?好用的? 统统都没有吧,便是连几句好话,她自己也不记得是否有好好地对着爷爷说过,更别说没给爷爷买过一件衣服、给过爷爷一分零花钱,甚至连一块糖都没给过!她只是心安理得地接受着爷爷的给予,也心安理得地向老人家索取着。 而今,爷爷走了,走得如此惨烈,她又连替爷爷伤心也是有限的。 她心里一直觉着爷爷还活着,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他曾呆过的地方,也活在她心里。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对老人家能不能算得上是一种补偿呢? 此后的无数个夜里,云锋都会在梦里见到爷爷。 有时候是梦见爷爷好像从前一样,吃晚饭便一个人自顾自地从檐廊下站一会便去村里其他人家找人串门,更多时候是梦见爷爷便在他的房间里,小方桌上放着他做好的饭菜,招呼着云锋一起吃,云锋竟然也在梦境里和爷爷一起吃得不亦乐乎。 而早于一年便离世的太奶奶和外公,云锋也依然在梦里见到,在心里想起,也总是和吃有关。 这些和逝去的老人一起的梦,醒来,都和真的一样。云锋心里也便当他们都一个个地还在,至少,还在她的心里活着。她倔强地这样认为着,不愿意承认现实中他们的故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云锋的邮件和沙南通的苦恼 云锋在家里为着亲人的故去而伤心,沙南通是在邮件里读着他的云儿的来信满腹心事。 他为她的伤心而伤心,但不知为什么,每每发生这样的事情,云锋虽然也和他诉说着事情的始末和她的心情,但他却似乎总觉得此时的她忽然地与他有些疏离,有些遥远。 这种疏离不是生疏,遥远也不是距离,而是恍若他看着她站在一团灰白的雨雾中,看不清她身在何处,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若即若离中,他甚至都看不见她身体的边界,她这个人,似乎都涣散在这白蒙蒙的迷雾中,让他见而触不得。 她的心里所想,明明已经用文字清清楚楚地告诉他了,他也清清楚楚地读了一遍又一遍了,却似乎总是有着一种来自她忧伤的情绪里的凉意,让他和她的心,总还是有着一线距离,在时而扩大时而缩小,就是不能和往常那样贴合在一起。 云锋,是特别的。 一般来说,凡发生大的事情,一般的女孩儿都会极其依赖着自己的男友,恨不得痛哭流涕,抓打挠闹,或是恳求见面,总之便是极尽依赖之心思来寻求男友对自己的心灵温暖和抚慰。 云锋却不太一样。 她总是在大事来临时哀伤中带着清晰的冷静,冷静中分明有着他能感知到的克制。他完全能体会到她的伤痛,却又看着她自顾自地给自己擦干眼泪,调整心情,不但没有更多的心情和心思来在对他的情感产生依赖,反而懂事而又更加地独立,似乎他此时并没有成为她生命里的必须。 即便是大四的寒假过后,她和他在一起时,她其实心里便一直煎熬在家里爷爷的病重和父亲的操劳的忧心上,同时也煎熬在对他出国留学中她自己的何去何从的选择上,她也是并没有显出任何的无助和希望他来帮助她帮着完成心愿的任何想法。 她只是默默地自己在内心煎熬着,在心里苦苦地选择着。她当时那场长达一周的不退的高烧的重感冒,便是悲伤、担心与两难选择的撕扯下的心力憔悴的结果。而她,也在倍加煎熬了一周后明确地向他说出她苦熬得来的思考的结果。 他真的很希望,她能像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告诉他,她什么都抉择不了,需要他的帮助和支援,然后接受他的帮助和支援。这样,他的心里会安心很多。但她却懂事独立得令他心疼而又担心,他怕有一天,她会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便抛下他,独自去承担。他真的很害怕。 但,她这令他害怕的独立和懂事的特点也同样如同她平日里对他的深情厚爱一样的致命地吸引着她。也许,她这样的灵魂,纯洁无暇,而又独立有分寸地冷静,正是他所爱的,在世间独一无二的吧。 沙南通抚着额头,陷在这些因为云锋的邮件而带来的飘渺神思中。 他为了能尽快修够学分,寒假没有回家,而是继续留在学校。圣诞节的一周假期是不上课的,但圣诞节前后却是可以继续上一些选修课来修学分的。 他估算了一下,辅修的商科硕士大概九个月左右就能拿到,计算机专业硕士则可能需要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他想加快速度,争取看一年是否可行。 他似乎等不得多一分钟了,迫切地希望,能够早一天见到她,真正地和她一起,去面对她生活里的那些风和雨。 “砰、砰、砰”三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是周六。他的室友估计又忘了带钥匙,回来就这么大声地敲门了。他摇了摇头,起身去开门。 沙南通来密歇根留学并没再寄宿在当地人的家庭中,而是和当时做交换生时在留学生群里认识的一位同为计算机专业的师兄一起找了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住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计算机专业的,也酷爱这个专业,客厅里除了沙南通买来摆放在窗台的几盆绿萝和电脑桌上的两盆多肉,便是书和电脑,以及各式各样的电脑硬件和数据线了。几乎走路,都是要步步小心地越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长短不一的电脑数据线。 “嘿,你又忘了带钥匙吧?” 沙南通一边拧开了房门一边在嬉笑着打趣着室友。 “呃,是我。南通。” 沙南通打开门看见站立在门口,出现自己眼前的,不是室友,而是林花蕾,便脸色一正,略微严肃地问: “哦,是你呀,怎么了?” “呃,我找你,是有事。就是今晚我们商科有个party,想邀请你和林明一起去。” 林明正是沙南通的室友,他的同专业师兄。 “哦,林师兄出去了,你打他手机吧。我今晚有事,不去了。” 沙南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凡不必要的外出,尤其是林花蕾在的地方,他都尽量的不去。 林花蕾的心思,他再明白不过,他还是想着避开为妙,少惹麻烦,也别让人家姑娘家产生什么错觉,耽搁了人家。 在鼎鼎有名的密歇根大学罗斯商学院,周围个个都是才子精英,随便找哪个也不比他差。他希望她能遇到和她彼此相爱的,而不是一味地将感情和心思浪费在他这个对他毫无用心也不会有心的人身上。 “好,那我一会给林明打电话,不过,你还是要去的,这个party是商科内部办的,半官方性质,我也是奉协会头儿的命来通知你的,再说,去的人里还有往届毕业已经工作了的校友,很有必要去认识和接触的。” 林花蕾很诚恳地望着沙南通说道。 沙南通听她这么一说,低垂下眼帘沉思了起来。 他考虑到,商科内部的聚会,一是涉及到科目里的学习需要靠那些大师兄大师姐的支招帮助和提携,还有一些科目的小测试,还是那些师兄师姐们坐镇审查呢,因此关系当然要保持好,再就是像这样有校友回来参加的聚会规格不会低,结实人脉,拓宽视野,对将来的帮助也是很有必要的。 “几点?在哪里?” 他在沉默了一会后开口问道。 “晚上6点,老地方。” 林花蕾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用干脆利落的语气回答。 “那好吧。我去就是了。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吗?” 沙南通抬了抬眼皮,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一丝心情的起伏。 “不用,和平常聚会一样。” 林花蕾笑着望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脉脉深情。 “好,你还有什么事吗?” 沙南通对她脸上的笑容和眼里的火花视而不见,语调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有,就是我此前答应林明帮忙收拾屋子,现在要进来开始收拾了。” 林花蕾抬腿就想进来。 “不用。我现在有事在忙。我来收拾就行了。” 沙南通一脸的拒绝。 “那,那就留到下次吧,我会和林明说的。别忘了,晚上六点,老地方,不能缺席哟。” 林花蕾看沙南通那坚决的表情,知道进来客厅是不可能,便识趣地缩回了脚,强调完了晚上六点的聚会后便挥挥手笑着说了句“拜拜”就转身走了。 沙南通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电脑旁。 这个林花蕾,和他的室友林明师兄倒是混得比他还熟,若是她和林师兄在一起,也未为不可。 他摇了摇头,笑话自己都是对云锋还一筹莫展呢,又瞎操心起别的人来,便静了心思,给云锋回起了邮件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老地方”的聚会 下午三点多,沙南通的室友林明回了来。 “咦?花蕾没来给我们打扫屋子?” 林明一回来便吸了吸鼻子,环顾了屋子后发问。 “哦,我上午在忙,就没让她打扫了。我这会打扫吧。” 沙南通心里想看来林花蕾上午要进来打扫屋子还真是和林明说好了的,并不是找借口要进屋来。 “哦对了,林师兄,晚上六点有个商学院的聚会,你知道吧?” 沙南通想起晚上聚会的事,便问林明。林明也在修罗斯商学院的mba,关于商学院的事,沙南通自然都会与他交流的。 “哦?是吗?我上周听说可能有,但不确定。现在定下来了?” 林明一边和沙南通确认一边从裤兜里翻出手机查看,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有三个是林花蕾给他打的。估计都是通知他今天晚上聚会的事。 他一一回拨过去,果然都是要告知他今晚的聚会的。他回拨给林花蕾时,估计林花蕾说要过来找他,他埋怨她说上午说好收拾屋子也不来,这会自己要和沙南通收拾屋子,就直接聚会见,收拾屋子的事情留待下次再说,电话那端的林花蕾才作罢。 ”听说有些校友也会来参加呢,规格很高?“ 沙南通向林明打听道。 ”嗯,其实今天的聚会如果搞好了,就会成为一个新项目的开端。那些校友创办的企业,其实就是这个实战项目的其中一个重要对象,他们过来,自然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用好商学院的智力资源,尤其是我们这些廉价劳动力咯。“ 林明轻轻巧巧地就将聚会的真相说了出来。 ”哦,我说嘛,怎么搞得这么神秘,还去老地方这么高雅神秘的地方。“ 沙南通恍然大悟。对比起高中毕业就来了密歇根上学,如今又比他早一年辅修商科的林明,他的确对这边的很多情况知之甚浅。而他们口中说的”老地方“就是学校附近一个叫”老地方“的高档餐厅,也是密歇根罗斯商学院的几个校友合开的,既为了他们自身对母校的念旧情怀,又为校友们提供了一个好去处,成为大学新旧校友之间的一个标志性联络地。 下午五点五十分,沙南通和林明出现在“老地方”的二楼大厅。 老地方从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咖啡厅模样,走进去,就会发现和普通的咖啡厅比起来还是很有差别的。 一楼大厅有吧台,摆放着各式酒水、咖啡、果汁,甚至中式茶叶,东西方人的口味几乎都可以在这得到满足。饮食则有糕点、水果,吧台壁橱后面则是小厨房,菜式样则以西式为主。 大厅中间摆放着的座位是原木做的圆桌,有沙发,也有圆木椅,墙根上摆放着不同品种的绿植,进门一侧的墙上是一个嵌入式书架,摆满了书,有经典的政治经济类著作,也有仅三年的社会学科类的畅销书,还有一排是专门放文学艺术类书籍,另有一排则是放密歇根大学里的教授、学生们自己出的书或是热捧的著作。墙上挂着一些本校师生们的画。整个一眼望去,幽雅而有特色,和一般的咖啡馆相比,研究气息浓厚。 大部分时候,商学院有什么跨学科的实战商业项目,除了到实地考察,常常师生们要总结或讨论,都是在一楼大厅里找位置进行的。 二楼则类似于会所,一般是相对重要和正式的活动才在上面举行,而且要上二楼,也是需要持有会员卡或是当场活动发给参与者的入场券才可以的。就比如说这次,沙南通和林明进了大门,就有人发给他们上二层的活动入场券。 至于会员卡,也不是有钱就可以办,而是首先要有老会员作为推荐人,接收到申请后再对会员身份进行审核,从会员申办人的毕业院校、专业和信用、职业身份及取得的成就来综合考量,一个月甚至数月后才决定是否于本次申请中给予会员卡。因此,一旦成为二楼的会员,便等同于有了一张进入商界的过硬的名片。 二人上了二楼,便随意找了个地方站着。二楼虽然看似身份很高,其实却是一片空旷,平时这里就是几张可以移动的原木圆桌和椅子,不过墙上挂的画,倒是不俗,都是当代一些名家的。没有吧台,空旷是方便足够宽敞的场地来按照每次活动所需来布置。 这次活动场地布置也很简单,就是屋子正中央摆了一张大长方桌,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摆着自取的酒水和水果、点心等一些吃食。 屋子一角的钢琴旁边竟然摆着一张竖琴,估计一会会有人弹竖琴。 还有五分钟六点,聚会的人员几乎都到齐了。林花蕾一看就是仔细打扮过的,她化着淡妆,一袭黑色暗金丝小礼服罩着一件黑色及膝大衣,头发盘了一个韩式花样,一双金色流苏耳环,配着脖子上的细金丝蛇纹链吊镶钻小挂坠,很是气质斐然。 她和林明打了声招呼,便站在了沙南通的一旁。 沙南通还是他此前的深蓝羊绒大衣,里面套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一条黑色休闲长裤,一双黑色皮鞋。棱角分明的白皙的脸上配上他的金丝眼镜,儒雅斯文。 林明则是一件黑色带绒皮衣,里面套着一件深咖啡色高领毛衣,一条深蓝休闲裤,一双泥黄色高帮休闲皮鞋。他性格要比沙南通更大大咧咧,但和沙南通脾性相投,着装风格竟也类似。 那几位校友在这群尚未毕业的学弟学妹们当中,稍显成熟,但也都一身休闲打扮,随意得很。 聚会一开始并没有正式地进行活动开场白。大家有的相互攀谈,有的去方桌上去取酒水。氛围一片轻松自在。沙南通参加过几次这样的聚会,其实说白了就是多认识些人,和商学院里的同学保持好关系,以便在团队项目的小组评分中不至于得差评。但就聚会中来立项开始做项目,这还是首次,他也有些好奇,对于那几位校友,他丝毫不认识,问林明,林明也说没见过。林花蕾虽然本身是专修商科的,但也不熟悉他们。 正文 第二百章 原来是一场面试的鸿门宴 六点一刻,屋子里的十三四个人几乎都彼此碰面寒暄问候了一番后,商学院的一位大四的美国女生才在中央用英语简单致了个欢迎辞,并介绍了三位年轻的校友。 他们都是三年前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商学院和计算机专业的双学科研究生。因为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普及,九十年代中期电子商务就开始在美国开始发展起来,他们大四还没毕业就创办了一个专注于母婴产品的互联网平台。经过四年的发展壮大,估值达到将近一千万美金,但在进一步发展中,在平台技术、公司管理、人力资源和财务金融方面,都遇到了问题,急需帮助。 他们也找到了商学院的专家学者们出方案,但同时,他们也需要得以执行的精英,因此便想起了商学院里向来便有的实战项目研究的传统,便经过教授们的推荐,选了这九位学生骨干来参加聚会,如果聚会中大家都能达成共识,便可以组成团队了。 九个人中,沙南通、林明和林花蕾被选中,是因为商学院里中国留学生很少,平时课堂表现活跃或思维缜密观点新颖的突出的中国学生更少,但这个项目的电商平台面对的又是国际市场,尤其是中国市场,更是重中之重,因此,他们必须是要选择优秀的中国学生参与了,而沙南通和林明不仅是修商科,同时还是计算机专业,就更加契合了。 “嗨!” 三位创始人级别的校友端着一杯红酒走过来,向站在一起的沙南通、林明和林花蕾一起打招呼。 谈及公司目前的平台功能的优化和运营,沙南通和林明都很感兴趣,虽说校友的公司与1995年创办的ebay和亚马逊还有些差距,但能抓住契机到达一千万美金的估值,也是很值得了解和学习的。尤其是对于本就怀有创业之心的沙南通来说,更是一个难得的深度理解美国电子商务公司的极佳机会,自然不会放过的。 他和林明俩人就三位校友提出的平台产品如何更好地满足用户购买需求,促成交易的问题深入交流。林花蕾则在一旁泰然自若地时不时地点头微笑,偶尔帮上个三言两语。 林明是个技术能手,来美国将近五年,语言障碍是不存在,他很快地将校友提出的平台构架方面的技术优化方案思路即时的就说了个大概,让三位校友很是赞许。 沙南通原本是个内向的人,他不是不善于表达,只是在没太大必要的时候不喜欢表达而已。 但自从在美国做交换生开始,迫于学习需要和美国课堂特点,他暗自下苦功,彻底消除了语言障碍,表达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而今同时修的商科课程,对于学生的协作、表达能力要求非常高,课堂里有即时演讲,跨学科合作项目和实战团队项目中更是离不开与人交流交往,因此,经历了一年的交换生和一个学期的计算机专业、商科硕士课程的学习与磨练,加之他本身专业基础扎实,思维逻辑和创新又极好,因此,无论是面对计算机专业方面还是商业问题方面的问题,他都能侃侃而谈,切中要害。 此时此刻,他用流利的英语向三位校友不仅表达了平台产品架构的设想,还对根据中美消费水平、习惯与用户特点差异方面对平台产品的运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三位校友原本因为林明的回答就对来自中国的学弟很有好感,现在一听沙南通的见地,不仅懂技术还懂商业,更是频频点头,脸上笑容不停,眼里流露出希望他能带着其他两位一起加入的渴望。 当然,无论是沙南通还是林明和林花蕾,都很自然地表达了对这次这个项目的参与意愿。 “作为实战项目,我们是希望可以多在实地考察,这样,能基于数据变化做出最及时的反馈,协助贵公司做出最优商业方案和发展策略。” 沙南通笑容满面地表达着三人共同的想法。 “当然,当然。这是必须的,我们会给你们提供应该了解到的数据,也非常希望你们聪明的大脑能很快地分析出这些数据里的奥妙,为公司提供一个明智的方案。我们公司,曾经犯过愚蠢的错误,导致发展受限,现在,就是需要你们这些世界顶级的大脑的支援。” 校友艾伦说得很幽默。他是ceo,负责公司整体的运营管理,在识人用人方面都很有一套。今天的聚会他本来是有事的,也推掉事情过来,目的就是要在这里物色出匹配的人才,不仅仅是眼前项目的,更是未来公司发展所需要的。 其他两位校友,一位是罗杰斯,公司的cmo,负责公司的营销,一位是大卫,公司的cto,负责公司的技术,很显然,他们对于眼前的三位学弟和学妹,也是很满意的。 三位总裁级别的校友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便有艾伦开口确认了三人在这个实战团队项目中的参与。 看来,这一次聚会,根本就是一场面试的鸿门宴啊。沙南通望了一眼旁边的林明,心里想。 林明和林花蕾望着端着酒杯满意地转身离开,走向另外几位同学的三位校友,都呼出了一口气,和沙南通相视一笑。三人的心里,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 聚会在继续,三位创始人校友在与聚会中九位校友逐个交流后,便端着酒杯,很随意地站在了一角,又交流了一会,最后见他们三人碰杯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去找聚会开场致辞的大四美国女生说了句什么,便微笑地站着不动了。 那位大四女生端着酒杯照例站在了开场致辞的地方,用英语满面笑容地告诉大家,今天的聚会非常成功,三位创始人校友非常的欣赏在会的每一位学生,希望可以一起对校友的公司做一个团队实战项目,总裁艾伦将亲自带队,每个参与的学生都将独当一面地负责其中一个版块,也很希望大家能借由这个项目爱上公司,愿意提前到公司接受考核,为公司的未来共同发展。 大家为此兴高采烈,纷纷鼓掌,三位校友更是趁势推出早已准备好的香槟庆祝项目成功开始。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聚会与醉酒 “老地方”的窗外,是扑簌簌落着的雪花,呼呼的寒风吹弯了树枝。 室内则是温暖的二十几度室温,艾伦和罗杰斯、大卫与九位已经是佳佳宝贝团队实战项目成员的学生们做着深度的探讨。 艾伦带着大家一起对项目做了阶段划分,并制定出了首阶段的项目计划,也根据项目成员的个性和专长做了相应的工作分配。 沙南通负责根据用户数据分析,优化平台产品的功能设计,林明则主要集中在系统架构方面,林花蕾则在营销事业部做运营数据分析,其他六位成员也各有方向,九个人之间也要彼此交流,大家约定网上skpe群里随时联系,每周除了在佳佳宝贝办公室实地考察研究之外,还固定周六到老地方聚会。 艾伦和罗杰斯、大卫因为晚上九点半在另一个地方还有聚会,便赶在九点先告辞,余下九位学生开始尽兴地交流了起来。 九位成员中,沙南通和林明、林花蕾是中国留学生。珍妮,商学院大三学生,聚会主持,是一位土生土长在加州的白人女孩。 辛加,来自印度,本科是计算机专业,现在修商学院硕士课程。 小田井泉,商学院大三学生,父亲是日本人,母亲是美国白人。 李吉,来自韩国,商学院大三学生。 瑞德,商学院研究生,来自西雅图的白人男生。 吉姆,商学院大三男生,来自底特律。 鲍勃,商学院研究生,来自纽约的白人男生。 这些来自不同地区和国家的年轻人,平日里有过接触,但并不都一一熟悉。他们此刻留下来彼此多些交流,对在座的同学能多一些更深的认识,这对他们接下来的佳佳宝贝团队实战项目的顺畅开展和协作是很有必要的。 密歇根的冬夜,除了白雪便是寒风,零下十几度,没人愿在户外多呆一分钟。但在这“老地方”晚上十点多的室内,如同正午,丝毫没有倦意。 适逢周末,他们更是要尽兴才能归。 林明爱喝酒,起哄带着一群男生拼酒。 “我说你喝酒,你说我喝酒,点到谁喝就谁喝。” 林明说要教大家中国的行酒令,结果教的其实就是中国幼稚园的孩子们都会的排排坐吃果果类似的游戏。 “哈哈哈,你,你,该你喝了!” “喝!喝!喝!” “……” 男生们大声嚷嚷着,对这中国特色的行酒令新鲜异常,每个人都抢着被灌了好几大杯啤酒,脸上红通通的。 场内两个女生坐在一起,珍妮个性豪爽,跟着男生一起拼酒,酒量不仅不输于男生,瑞德还连连求饶,希望她不要再点他喝了。 林花蕾则夹在中间凑热闹,象征性地陪喝了两个半杯,便死活不愿再多喝。她心里的小九九是一旦沙南通喝醉了自己好照顾他。 沙南通在这样热闹的场合仍是略显腼腆,被点了好几次,也被灌了四大杯不止,也满脸通红,头晕眼花了起来。林明一看自己的小学弟快要撑不住了,便替他挡着不让喝。 十一点多,大家还意犹未尽,沙南通觉得自己的脸都麻了,没办法再陪着玩下去,便说要先回去。 “花蕾,你叫车带着南通回我们住处,我今晚上就不回去了,一会这儿散了,我还有个约会呢!” 林明叮嘱早就在旁边扶着沙南通的林花蕾说。 “你又约会去呢?真美得你!” 林花蕾搀扶着沙南通的胳膊,白了林明一眼。 “嘻嘻嘻,我跟你说……” 林明凑近林花蕾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讨厌,一口的酒气。你去玩你的吧,我们先走了。” 林花蕾嬉笑怒骂了林明几句,便和珍妮和其他几位男生作了告别,才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地扶着晕晕沉沉的沙南通下了楼。 她把他放到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到门口跺着脚哈着气,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出租车,赶紧返回门内把坐着都眯上了眼的沙南通连拖带拉地塞进了车后座。 她实在没力气将他推进里面的位置,只是扶他坐着靠好后背,便关了车门,自己跑到前面车头的位置坐下来给司机指路。 到了沙南通和林明住的公寓楼前,她又搀扶着醉醺醺的沙南通进电梯,到了他们住的301门口,沙南通从兜里掏出钥匙,却怎么都对不上钥匙孔,林花蕾从他手机拿过钥匙开了门,将他扶进客厅的沙发坐下来,烧了水,切了个柠檬泡了水,又细致地待到水温适合了再端给他喝。 “要洗澡吗?” 林花蕾关切地问。 沙南通摇摇头。 “那,我给你煮水你泡个脚?” 沙南通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他是整个人都觉得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头也晕晕沉沉的,但尚有意识,他不想太麻烦他。 喝完柠檬水,他便起身要回房间去,结果起身就一个踉跄,若不是林花蕾扶得及时,他恐怕就栽倒在地。 林花蕾顺势将他扶进了房间,让他躺下,盖好被子。 他本来想跟她说让她去林明住的卧室睡,但实在太晕了,头一挨着枕头便意识停止地沉睡了过去。 沙南通一觉睡到快八点,挣脱了头脑里还残存的朦胧,睁开眼睛,便看见坐在椅子上趴在他床沿上睡得正香的林花蕾。他愣了一下,才回忆起昨晚自己喝醉了,被林花蕾送回来后她照顾他睡下的情形。 只是,她竟然没去林明的卧室睡,而是趴在自己床沿上睡了一宿吗?沙南通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暗自懊恼自己不胜酒力还不自知,喝醉了还连累了他人。 “你醒了?” 趴着的林花蕾撑起了身子,望着沙南通的眼神里还带着关切。 “嗯,你昨晚就这么睡了一夜?怎么不去林师兄房间里睡?他不是说昨晚不回来吗?” 沙南通歉意地问着。 “嗯。我没事。就是担心你半夜会不会醒了睡不好,有个什么事都叫不到人。” 林花蕾这最后一句话还真说到沙南通心坎里了,他心里不由得热了一热。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去做早餐,你快去林明屋里睡一会。我做好早餐叫你。” 沙南通温和地说。 “不,我去,我去做。你昨晚都醉成那样了,再歇歇,我做好了叫你。” 林花蕾一听赶紧抢着要去做早餐。 “花蕾,听话,去林明屋里睡,我做好早餐叫你。” 沙南通不容置疑地说。 “哦,好的。我这就去睡。” 林花蕾一听沙南通的语气,便知不能违逆。而他第一次叫她“花蕾”而不是“林花蕾”,并且还用了“听话”这个词,她心里高兴得不行。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心思各异 沙南通在厨房做着早餐。他心里忽然无限思念云锋。 如果云锋在,昨晚上自己喝醉了,她定然会一边嗔怪他喝多了又一边心疼他,最为重要的是,他还能拥着她稳稳地入睡,不会一早上就被林花蕾那句“担心你晚上有事又叫不到人”的话所击中。 如果云锋在,此时此刻,他就会和着她一起做早餐,或者,根本就是一起腻在床上,到晌午再起来做饭吃。 哎,云锋。想起他的云儿,沙南通又忍不住有些忧心,也不知道她现在心情怎样了呢?有没有从爷爷的遭遇火灾而过世的悲痛中走出来呢? 沙南通的心里疼得抽搐了一下,他也不明白上天,为何要把这么多的不幸给了他原本柔弱的云儿,是非要逼迫楚楚可怜的云儿彪悍起来才可以吗?能否别用这么惨烈的方式呢? 生命无常。他想起云儿在邮件里叮嘱他要找机会多给家里老人电话联系,便又忍不住对他的云儿经历不幸后的更为懂事而心疼。 他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还健在。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都是退休工人,都快九十岁了,身子也都还硬朗,住在他们各自的老房子里,都不愿麻烦子女。沙南通每次回家都要去看四位老人家,幸运的是,这两对老人感情都很好,同住在市区,相距不是很远,常常约在一起打牌打麻将,倒也省了他爸妈和叔叔阿姨们不少心。 也因此,一直生活在齐全温暖的爱的家庭里的沙南通,人生风平浪静,除了钻研自己的兴趣爱好,便不需要考虑别的了。 直到他遇到云锋,才知道原来生活还能有这么多的跌宕起伏,而最令他佩服的是,在这么多的缺失下,云锋还能活得那么纯粹,精神还那么上进,心里还充满着比一般人更加饱满的爱。幸运的是,她,竟成了他的云儿。 他一边搅拌着锅里的红豆粥,一边热泪盈眶,他为他的云儿感动,也为她而今遇到的困境而鼓劲,更是在心里升起愈加浓厚的对他的云儿的思念与爱意。 他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搅拌着,觉得这早餐是在为他的云儿做着。 躺在林明床上的林花蕾却是另外一番心境。 昨天她一收到去参加聚会的通知后,就开始在心里做着各种可能的预测。当然,她的预测中,也包括了大家喝酒的场景发生时沙南通会怎样,她该怎样。 她一早就了解清楚了沙南通的酒量不怎么样,那是林明告诉她的,沙南通基本是三杯就倒。 因此,大家在行酒令拼酒时她不参与,也不阻止大家对沙南通的点酒,就是等着他喝醉她送他回家。 回来时她扶他上床休息,看着睡熟了的他,她真的很想和他躺在一起,哪怕是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什么都不做,就是能挨着就好了。但理智告诉她还不到时候,不能前功尽弃。她当然记得林明说的晚上不回来的话,甚至林明最后凑到她耳边耳语说自己不回去,是要给她创造机会。她听了后笑骂他,因为她知道林明口里的所谓机会便是趁着沙南通醉酒,她可以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饭。 但那不是她所要的机会。作为沙南通近四年的大学同班同学,她实在太了解他了,只有得到了他的心才能得到他的情,如果不顾他的感受就霸王硬上弓,那只会让她离得他更远,也会让他更决绝,她有可能就再难有机会靠近到他了。 因此,昨晚看见他入睡,林花蕾克制住了不挨着他睡,也没去隔壁林明的房间睡。一是她想着趴在他床沿上,也能满足她和他呆在同一个空间的心理。再就是她明白这样做的话,他醒来后看见会心生内疚,自然情感就增进了。 很显然,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甚至他的情感发生,都如她所愿。 想起他醒来对她的关心,尤其他的那句“花蕾,听话。你去睡,我去做早餐。好了的叫你。”的话,更是令她翻来覆去地在心里回味无穷。 她的脸上,一个早上,都是甜蜜而开心的笑容。 听见他过来的脚步声,她赶紧关停了笑容,抑制住心里的起伏,尽量放松闭着眼睛的面容。 近了,近了。 她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心里砰砰跳地等着他进门来,走到她面前来唤醒她,她甚至都想好了要以一个怎样的表情和口吻来回答他。 “林花蕾,早餐好了,你要是睡好了就起来吃吧。” 沙南通的声音在房间门口传了进来,他的脚步,也止于门口,根本没有要推开虚掩的房门要进去的意思。 而且,他竟然不等林花蕾回应,脚步声便回到客厅里了。 林花蕾嘴里鼓着一口气,生气地用力捶了捶被子,翻了个白眼。 很显然,沙南通冷静了,他不进来也就罢了,还恢复了对她“林花蕾”的称呼,语气也和往日一样充满理智的距离感。 “你个石头,铁石心肠么?这样也不能感动你一个小时?” 林花蕾低声在被子里暗骂。的确,从他早起时关切地问她的第一句话起,到此刻叫她起来吃早餐,还只五十分钟不到。 沙南通可不知道林花蕾那些曲曲折折的心情,他一个早上都在思念着他的云儿。直到做好早餐,才想起屋里还有个林花蕾,要叫她吃早餐。 现在自己叫她,她估计还没睡醒,那边让她再多睡会吧。 他自顾自地盛了一碗红豆粥,端到书桌的电脑旁,静静地喝了起来。 “呀,看起来好好喝呢!还有大拌菜呢!” 听见林花蕾欣喜的赞叹声,沙南通抬起头,淡然一笑,说: “粥在锅里碗洗好了,在锅旁边,你尽管盛了来吃。我吃饱了。” “哦,好的。” 林花蕾虽然瞬间心里有些失落,但她也瞬间想到要和他一起,就要按照他的步调来。更何况,无论如何,她认为,她现在到底是进入了他的生活当中了。他并没有置她于千里之外,而是以熟人的姿态在对待她,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又满足地暗自高兴了起来,跑去厨房盛了粥,坐在离他一米左右的椅子上安静地吃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林明的情感 林花蕾吃完后便过去沙南通的位置上,要拿他的碗一起去洗。 “不用。谢谢。我自己洗。” 沙南通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林花蕾也不觉得自讨没趣,便端起自己的碗到厨房洗了,也把厨房收拾了个透亮。 “我可以用林明的电脑做会功课?” 林花蕾问道。 “你问他,他说可以就行。” 沙南通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我就用了啊。反正他这也没什么秘密。” 林花蕾一边说着一边在林明书桌的电脑旁坐了下来。沙南通并没有不欢迎她继续呆下去的神色,她心里便是开心的。 一上午,沙南通除了起身去厨房把自己的碗洗了,再煮水后告诉林花蕾自己倒水喝外,便静悄悄的只有键盘敲击声。 快到中午,沙南通给林明打了个电话,问他几时回来。林明说正在回来的路上,沙南通便让他带一份披萨回来。林花蕾听着他打电话,也不吱声。她本来还在思考吃什么,要不要动手去做点呢,但既然林明会带披萨,那便不必费心了。 “嗨,everybody,我回来了!” 林明捧着个大披萨盒子,活蹦乱跳地进屋来。 “我用你电脑做功课啊。” 林花蕾朝林明示意。 “你用,用,用,随便用。” 林明把披萨往餐桌上一放,便摘了毛线帽,脱了厚厚的棉皮袄。 “开饭了开饭了,你们见了吃的都不热情啊?” 林明洗了手,从厨房里拿了三个碟子出来,便打开披萨盒子开始切分了。 林花蕾起身去洗手后也端坐在餐桌上开始吃。沙南通则过来,用碟子盛了两块又走回他的电脑旁开始打开一个电影,一边吃一边看。 ”花蕾妹妹,他就那样,你别受他影响。“ 林明朝沙南通努了努嘴。这人,真是的,太不懂怜香惜玉,放着这么一个大美女,还不如他那破电脑好看。林明替林花蕾不值。 ”林明,你昨晚和谁约会去了?“ 林花蕾好奇地问。 ”嘿嘿,隐私,哥的隐私,懂不?“ 林明一脸的拒绝透露的神情。 ”哼,就你那些桃色事件,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还隐私呢,不会是又换了一个吧?“ 林花蕾不屑一顾。 林明高中毕业来到密歇根大学时还差半年才满十八岁,那时候的他还是个羞涩的小男生,对情感完全是抱持着从一而终的忠诚态度。但不到一年,便被身边的同学调教得爱参加各类聚会,也开始了他的频频约会。 他是有初恋的,在他国内的高中,一个成绩比他还要好的女生。但女生选择了香港中文大学,他呢来了密歇根,高考完了女生便和他和平分手,并且两人还极为友好地一起过了一个暑假,再各奔前程。 林明是死活不想分手的,女生说的是,我们都还太不成熟,不确定自己真正需要什么,等我们都见过世面后如果还觉得对方最好,也还有机会在一起,那就是真正的缘分了。 来了密歇根一个多月,林明还沉浸在和初恋分手的悲伤中,他给她发邮件,如石沉大海,给她qq留言,没有回复。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他生命里出现过一样地消失了。 然后,他开始接受别的女孩子的约会。一开始,他还很认真,选择了一个女生在一起,以为是男女朋友,结果约了一次会后,女生再不接受他的邀请了,觉得他闷。 他气愤不已,便干脆放开了,不再讲什么男女朋友关系,只要当时在一起开心就行,如果接下来双方还想约,那便继续,如果有一方不想,那便换人。渐渐地他发现这样的方式很自由自在,比他从前所谓的情深意重轻松多了。这个时候的他,再回忆起当初他那初恋女友提出的分手理由,说什么不成熟,说什么见世面后再看缘分,通通都是骗人的鬼话。 不就是玩腻了,想换新鲜的吗?还把自己搞得跟个文艺女神一样文绉绉地来骗自己。我就他妈是个傻子,分手了还白陪人家度过了一个寂寞的假期,替人家补了一张免费临时男友的票。此时的林明就是这样狠狠地骂当时的自己,并告诫自己再别上当了。 因此,当他得知沙南通和云锋的恋情的时候,他心里并不认为他们会坚持多久,总之一定会有一方出问题的。再说了,他本身就不赞同异地恋,更何况还是远隔重洋的半个地球的黑夜白天的颠倒之恋,连个电话交流都凑不到时间。他更不看好。 当他得知林花蕾喜欢沙南通时,他便积极地帮着林花蕾撮合她和沙南通了。在他看来,沙南通是他兄弟,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兄弟熬这种没有结果的相思之苦。他接触几次林花蕾后,也觉得这女生聪明灵俐,做事又干练,她和沙南通同一个大学,现如今又一起留学,怎么说都要比沙南通喜欢的那位国内的云锋要更匹配,也是合适。 当然,他也丝毫不认为他这样撮合林花蕾和沙南通,对沙南通国内的女友是否是道德。他认为,人性比道德更本质,也更需要优先对待。 “花蕾,昨晚怎么样?” 林明一边咬着披萨一边坏坏地笑着,压低声音问林花蕾昨晚的情形。 “什么也没怎样。就这样,你不都看到了吗?” 林花蕾脸上有点懊恼,但语气还算平静。 “你,你,你,你说你,哥哥我把那么好的机会都创造了给你,你都不好好珍惜!哎!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林明气得翻白眼,脸都歪了。早知道这样,昨晚他就不用出去找哥们继续喝酒去了,害他白躲了一夜。 “林哥哥,这不能急。不过,他早上做早餐给我吃了。” 林花蕾一想起早上,脸上便显出了花一样的笑容。 “一顿早餐就抵消你一晚上的照顾了?都做什么好吃的了,让你这么心满意足?” 林明不屑道。 ”熬的红豆粥,还拌了一盆大拌菜。“ 林花蕾得意非凡。 ”切,切,切,红豆粥——下了几粒红豆的白米粥,还大拌菜,我看是大笨菜吧!“ 林明对此实在是太鄙视了。他鄙视昨晚沙南通醉成那样,林花蕾好歹是从那么冷的晚上打车将他拖回来,而且不用想,必定回来又是一顿照顾,却没想到,这一番辛苦,什么都没捞着,就得几粒红豆的白米粥,和几块有沙拉的青菜,还把她乐呵成这样,真是不可思议。 “给你一个任务,今晚你必须把他拿下,速战速决。没有男人不吃荤的。” 林明决定帮林花蕾帮到底。 “别别别。林明,我跟你说,你可要按照我的步调来啊,他昨晚都喝醉了,今天可不能再喝,再喝身体就受不了了,我今晚也要回住处洗澡换衣服去。昨晚可是连脚都没洗呢……” 林花蕾赶紧制止了林明,她不想沙南通的身体受罪,她也为昨晚连个热水脸都没洗感到委屈。 “你,你,你倒还挺关心他的,这小子,可真是不识好歹!放着个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要为他那个连个影子都摸不着的什么云锋守身如玉,值得吗?!真是不可理喻!” 林明生气得很,但也无可奈何。 此前他就曾提议过换一间三居室的,把林花蕾也叫过来,三人一起住,但沙南通就是不同意,说要住就林明和林花蕾自己去住,他大不了再找一个室友。林明气得差点牙齿都咬碎。但也最后不得不妥协。 哎,这小子,不知什么时候才开窍。林明心想着。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李云河的肩膀 沙南通给云锋发的邮件,云锋读了后心情稍微开朗了些,也宽慰他在那边不要担心太多,也别累坏了身子。 云锋因为爷爷的过世,春节期间按照习俗是不能去别人家串门的。但偏偏李云河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过来说他堂哥李云图大年初二结婚,想让她带着君生一起过去热闹热闹。无奈,她告诉他自己的苦衷。李云河一听,就不顾还有一天要过除夕了,就骑了车过来找她。 “姐,你没事吧?” 李云河本来要到云锋家里的,但云锋觉得李云河总来家里,让周围领居误会了也不好,便约了在城里的河边公园见面。 “我没事。我都说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跑一趟来。” 云锋责怪道。 “这么大件事你也不和我说,要不是我总电话要你去参加堂哥的婚礼,你还不想告诉我吧?” 李云河可不管云锋说什么,他只想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云锋心里一定苦得很。同为失去过亲人的他,感同身受。 “没事的。” 云锋回答着,眼圈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李云河一看云锋想哭又忍着的样子,便挪了个肩膀过去,说: “姐,肩膀借你靠靠。” 云锋本来想笑着打趣他一番,却不想笑容没挤出来,眼泪倒是止不住地流了,她只好将额头抵在了李云河挪过来的肩膀上,无声地哭了起来,不一会儿便有抑制不住的哽咽声。 李云河抬起手臂,想将她揽入怀里,又怕惊到她,想伸到她头顶摸一摸她的头发来抚慰她,也担心还是会惊了她,便最后还是无奈地将手再度垂了下来,只是任由她依旧将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哭。 好一会儿,云锋才止住了哭声,又默默地继续流泪了一会,才接过李云河递过来的纸巾擦干了眼泪,抬起额头,却仍是埋着头。 李云河看她眼睛都哭肿了,心知这下她心里算是相对舒服了,便也不言语。两个人便这么静默地坐在河边公园的草坪上。 “姐,堂哥的婚礼你和君生还是去吧,你要非介意那个习俗,你们就在外面大厅吃酒席就成,不进屋,行吗?” 李云河希望云锋去,虽说云锋是和沙南通一起了,但他心里仍一直就把云锋和君生都当成自己的家人,当然家里的大事她都不能缺席,否则他心里会难过,他害怕她会疏离开去,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云河,不是我和君生不去,实在是原本是云图的大喜事,我们这一去,冲撞了怎么办,你是觉得没什么,但长辈们心里一定会有别扭的。” 云锋是真心不想给李家带来什么不好的。 “那好吧。那你平时也不能去家里看大哥大嫂和奶奶了?” 李云河看云锋是真的为难,不像是找借口的样子,便接着问。 “奶奶身体怎样?你大嫂生了吗?” 云锋忽然想起暑假里去找李云峰的时候,李云琴就说李兰儿怀孕快三个月了。 “还没呢,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哦,那你这个医科大学的高材生就派上用场了。” 云锋笑了起来。 “什么啊,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我是外科手术医生。” 李云河害羞地一笑。 “也是哦,不过怎么吃什么补身子什么的,总是能懂一些吧?” 云锋继续笑着问。 “按从前的那一套就行了。具体的我还没我奶奶懂呢。” 李云河低头又是笑。 ”你哥还忙?“ 云锋心里还是有些惦记李云峰的。 ”嗯,他就没有不忙的时候。他不是去年升上去做县里的技术指导员了嘛,人家升官了都清闲了,他升官了倒是比从前更忙,忙了县里忙乡里,忙了乡里忙村里,就是不见他忙家里。“ 李云河抱怨道。 ”哟,你这个弟弟都要成了怨妇了,看来他确实是忙了。呵呵。村里现在什么情况?“ 云锋听着李云河的抱怨觉着好笑,不由问道。 ”嗯,村里还真不错,年轻人里除了上学的,好多在外面打工赚钱了的都捐钱回来支援村里建设,那条从我们村通到城里的沥青路就是全村人集资建的。还有些外地打工的就回乡里了,我哥就带着他们开始搞副业。所以他才那么忙。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留住那些回乡里的人,就要让他们在家乡能有更好的收入,过上在家里的更好的生活,这样他们不外出,那些外出的看见了也就都回来了。这是他组织村里做的攻坚战呢。“ 别看李云河是个白面书生,对他大哥所作的事,家乡目前的发展,还是很了解的。 ”哦,那怪不得,他不忙还有谁忙呢。“ 云锋想起暑假里去找李云峰说云家村的问题的事来。现如今,云家村的柑橘加工厂确实是搞起来了,她的两个婶婶也都去了柑橘厂上班,只在农忙季节里请假,忙完自家地里的活再回去上班,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路子。 不过云锋二叔和三叔倒是仍除了种田,便还是去给人做些泥水工,虽然辛苦,但赚钱比去柑橘厂来得多。就如同当初李云峰说的那样,云家村和他们李家村还是很不一样,人口流失太大,尤其是青壮年,几乎都走了,就剩下些老的在家里守着,村里的地,多是搬到城里住的人家回来种一些自给自足。 如果要大力发展,各个村镇均衡发展,恐怕是不容易,一步步来吧,也是急不了的。 “对了,姐,你回一中看了吗?” 李云河问。 “没呢。” 云锋回答得有些无力。这个寒假,她除了回奶奶那,再就是去趟两个外婆家,她哪里也没心情去。 “要不,我这会带你去看看?” 李云河看云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想着如何让她开心才好。 “也行。” 云锋坐在了李云河的自行车后座。去母校,她总是高兴的。 李云河见她坐好了,便转回头去,长腿一蹬,便往一中骑去。 冬日晌午的阳光照在李云河和云锋一前一后地脸上和后背上,暖洋洋的。李云河不由得抬起右手握着车把手的拇指头到车铃上一划拉,一串清越的铃声便落在了风中,落在了他们的身后。 两人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校园还是原来的校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里面的学生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恐怕即使见到,也都是生疏的面孔了。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那些姐妹那些事 “你们和阿敏她们有联系吗?” 云锋便问起其他同学。 “你家沙南通怎么没个音信啊?” 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两位美女说话的王里之,终于找到机会告状了。 “你不联系他,还怪他不联系你,恶人先告状你。” 云锋永远是维护沙南通的,一句话就把他给鲠住了。 “哦哦哦,他出国留学,就要我们主动联系他才成啊,那我们不联系他,他就不记得我们了?还是不是兄弟了!” 王里之冤屈地呐喊。 “那这话你得和他说。” 云锋笑着说。 “怎么说,他白天我黑夜,我黑夜他白天的,都对不上个点儿。” 王里之佯装气恨地控诉。 “你也知道对不上个点儿啊,不会发邮件啊?我都和他对不上个点儿,基本都是邮件往来。” 云锋对此也是郁闷,但也没法子。 “哦,原来你也和他对不上个点儿啊,我还以为你们天天越洋电话粥地煲着,不肯分点电话费给我这个做兄弟的呢。” 王里之释然地笑了起来。他心里还是很看重这份和沙南通的情谊的。 “原来你们有邮件往来,是想要煲电话粥啊。哼!” 云锋白了王里之一眼气哼哼地说,那意思是说,我都没有的待遇,你还想要,真是太过分了。 “这不是查实一下嘛。” 王里之这才嘻嘻一笑。 “小气!” 云锋笑骂道。 “也不是,就是看你老半天也不提我南通兄弟,光顾着说你那工作去了,还以为你们怎么了,原来是他还是不如你伟大的教育事业重要啊。” 王里之这才说出真相。 “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南通是我放在心里的人,不是挂在嘴边时时要拿出来吧啦吧啦的人。” 云锋又横了他一眼。 “哈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来你家乡做女婿,你得给我们家乡做媳妇儿。这才公平。” 王里之得意地大笑。 “你,你们?原来你们是老乡啊?” 云锋伸着指头指着王里之的鼻尖吃惊得大叫。 “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不过你家沙南通是河市市区的,他是河市县里的一个农村的。不是一个级别,所以就没急着告诉你了。” 林信笑着嘲笑王里之。 “啊!我说怎么你俩老觉得怪怪的呢,原来是老乡,才这么臭味相投。你们中学同学?还是小学就是了?” 云锋笑得有些岔气。 这真是个意外的收获,原本见着林信和王里之这两个大学同学就已经倍觉亲切,现在还得知王里之原来是沙南通的老乡,林信又即将成为他们河市的媳妇儿,爱屋及乌,云锋更是开心异常。 “什么臭味相投,是我们河市人都有爱惜老婆的传统,也从不和女斗。” 王里之翻了翻白眼道。 “哟,好男,那你可得对我们阿信好,哪天我看你让阿信生气了,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们韶城女生都温柔顾家,但也有不怕事,把不好的男人斗趴下的传统。你可小心点。” 云锋笑了起来,毫不甘示弱。 “那的确是,领教到了。“ 王里之瞥了林信一眼,嘴角浮出一个爱恨交加的笑意。 ”行了,别老说你们的沙南通了,能不能安静下来,听我们说说303的姐妹们啊?“ 林信耐不住这俩人一说起河市说起沙南通就停不住嘴的样子。 王里之一听林信发话,自然又乖乖地闭了口。 云锋一笑,接口说: ”是呢,也不知阿敏和她男朋友怎么样了?“ ”阿敏我知道的消息少,她这半年来和我们大家联系都不多,只知道她在她们市区的一所区重点高中做历史老师。不过阿文我倒是知道,前阵子刚联系过,她和那位家里介绍的对象据说处得相当愉快,估计都快要订婚了。” 林信喝了口咖啡说着。 辛文的家境在他们当地那个县级市算是很不错了。所谓县级市,便是各个地级市里发展得比较好的县,进行财务独立,发展也相对独立,只是行政归属上还属于地级市,这样有利于地级市和周边区县的良好发展,这些县级市也都统称为市了。 辛文的爷爷是县级市里的政府官员,父母亲做生意,在当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介绍的那位男孩,和辛文同龄,长得也是俊朗又斯文,云锋和303的几位姐妹在临毕业时就见过辛文拿出来的照片。男孩的父母也是公务员,他自己也是公务员,性格也是温文尔雅,应该是很和辛文的心意。 “嗯,是,两人都在当地,门当户对,也算是强强联合,在一起无论是家庭还是他们自身,都是互有增势了。” 云锋说起来的时候,似乎很有感触。 她不由得想到了沙南通,虽说表面看来是自己把他一手推了出去飞得更高,但就算没有自己,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身边的环境,也都会将他推到高空的。倒是自己,要靠自己努力,怎么飞也似乎飞不够高了。若是再努力之后还是不能飞起,只恐将来给不了他助益,更要把他往下拽了,可如何是好呢? 云锋不自觉地微微低头蹙起了眉头。 “诶诶诶,你们说就说啊,别一说就给说哭了可不负责哄啊。” 王里之在一旁一看云锋那幅表情,就知道她又开始多想了,也不知她想到和沙南通怎么了,竟然是这样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就你多事,谁要哭了?没哭都被你说得哭了。” 林信又横了王里之一眼。王里之赶紧低头不语,适当地对着女友陪了个笑。 “路翊呢?我也好久没她的消息了。班群里她也好像很少说话。” 云锋知道自己的表情不好看,让王里之和林信担心了,便转换了话题。 “她不是和她高中同学一起了么?不过张家盛你知道和谁了吗?” 贤淑的林信忽然就一脸的八卦,凑近了头,神秘兮兮地问。 “不知道啊。自从他出了和酒吧女经理的事,我便不怎么搭理他了。” 云锋一提起张家盛,心里就很是不舒服。他那么伤害自己的死党,她当然就饶不了他。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一株桃花 春节里,云锋去看奶奶,照例要在老家呆几天。不知怎地,忽然就心里也莫名地担心失去,便将带了的相机,和着奶奶一起合影了许多的照片。照片里,奶奶笑得开心,自己也是美美的神色。 大年初二,奶奶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棵细细瘦瘦的半人高的小桃树苗,种在了屋后的一方小院上。 云锋蹲在旁边,看着奶奶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坑,再将小桃树放入土坑中,一锄头一锄头地培土,压实,再浇上水。小叔叔在旁边帮忙扶着小桃树。 “过个两三年就能开花了。” 奶奶看着种好的小桃树,欣慰地笑着说。 “噢,那过两年回来就能看到我们屋后院里的桃花咯!” 云锋也跟着欢呼起来,仿佛闻到了两年后这株桃树开出的花骨朵儿的香味。 是啊,说起来,云锋每每回忆老家,脑子里都会浮现屋子里全家人其乐融融的温暖感觉。 穿堂风从客厅的前门到了客厅的后门,一家人围坐在客厅里一边做着各自手里的活儿,一边满脸是笑地说着各种互相调侃的话,和着客厅前门走廊下面的那口老井清冽甘甜的井水、井台边上清幽的青苔和那几根周而复始屹立不倒的长草,如今再增添了这屋后门外的小株桃树,似乎空气里又多了些绿叶雨后的清新和未来开花的香气,那真是一辈子铭刻在心的生活图景。 若干年后,云锋再回忆起这些,才发觉,奶奶,这个生在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成人于饥肠辘辘的五六十年代,经历过无数苦难,个性凌厉精干的老人,也是善良而爱美的,不然怎么会终于在她的生命步入儿女皆已成家,甚少忧愁的老年时代,在这屋后种上一棵小桃树,并细心照料,静待花开呢? 只是,于云锋而言,懂得这些,是有些晚了——不能在奶奶的有生之年便体会到这些,和奶奶的心灵达成共振。 但也不算太晚吧,起码,在云锋的有生之年,终于明白了奶奶的这些心情,也明白了她自我生命中平静安然的美的气息来自何处。 而这种心灵中对美的感知和体悟,在云锋未来的所有时光里氤氲成香,成就了她生命中的一副动人的水墨画,支撑着她度过了现实与内心的所有挫败与挣扎,重新在生活的沼泽地里站立了起来。 当然,这些又是后话。且说春节里因为爷爷节前的过世,婶婶们都没带着叔叔们回娘家,大姑姑云玲照例带着大姑父大年初二回娘家里来。 中午,一大家子人又围聚在云锋二叔云刚家吃午饭。 “小草儿,你是不是有个同学叫李云峰啊?就是那边李家村的。” 吃完饭,大伙儿都坐在客厅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闲聊的时候,二婶婶问云锋。 “嗯,是的呀,我小学同学,怎么了?” 云锋对二婶婶突然提到李云峰而倍感好奇。 “噢,没什么,就是他下半年常来我们那个柑橘加工厂做技术审查,看见我和你三婶,总会过来打招呼,我们一开始也不认识,后来聊起来,才知道是你同学。他还是县里的技术总指导呢,挺厉害的。” 二婶婶由衷地赞叹。作为她们家小草儿的同学,能对同学的婶婶们这么热情有礼貌,技术又好,还没一点架子,的确令云锋的二婶婶心里很是认可。 “嗯,二婶婶,李云峰人特别好,你和三婶婶有什么问题,见到他了尽管地问,不过就不要介意他不太会说话。” 云锋听二婶婶这么一说,心里高兴了起来。 “我们也没什么太多问题,他们李家村里的熟练工会带我们,我们照着做就行了。出厂销售也统一放到他们那边运出去,也不用我们管。不过我觉得他挺会说话的呀,跟我们还挺多说的,有时候还把我们大家都逗得哈哈大笑。我们这群老妇女都挺喜欢他的,说他要是做了谁家的女婿就好了。” 三婶婶在旁边接口说道。 “噢,做女婿的事你们就别要想了,人家孩子都快出生了。” 云锋一想起李云峰都快要做父亲了,心里很是替他高兴,但又似乎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味从心里迅速地升起飞快地飘走了。 不过,婶婶们说他很会说话,还能逗得她们哈哈大笑,她怎么不知道?敢情他都是把乐趣给了别人,当初和自己一起交往时都是个大闷子,要自己去逗乐他?所以结果就是她没逗乐他,他也没逗乐她,最后他便和李兰儿结婚而不和她结婚了? 云锋心里忽然又生起了一股无名的气。这时她心里一个声音在说:“都多少年了,还没过去啊?” “就是没过去,这事就是过不去!”云锋的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 “那好吧,过不去那便过不去吧,留着你慢慢受吧。”前面那个心里的声音又说。 就这样,婶婶们的几句话,又让云锋在心里交战了一番。 “听说很多广州、深圳的农业公司挖他,他都不去呢。” 三婶婶继续说着李云峰的消息。 “别说广州、深圳的公司他不去,听说县里的技术总指导他也准备辞去,就挂一个县技术员呢。不过他说至少近三年都会和现在一样来我们村的柑橘厂跑,估计我们村的技术指导和他熟,他也愿意多来。” 二婶婶嗑着瓜子,脸上神情、话里话外都透着对云锋这位同学的赞赏。 “他要辞去县里的技术总指导?” 如果说李云峰不去广州深圳的农业公司任职,是为了家乡的农村事业,她能理解,但要辞去县里的技术总指导,这是为什么呢?云锋就很不明白了。在她看来,要干点什么,还是要有些权力和地位才行,否则根本推不动啊。而这技术总指导,再往上努力一把,他都估计过不了几年就可以进县委班子了呢。 “是,听我们村的技术员说的。据说好像是已经递交了辞呈呢。” 三婶婶压低了嗓子说。那意思是这事还没公开,不要到处乱传。 云锋忽然想起年前李云河来找他,说大年初二是他堂哥李云图的婚礼,也就是今天了。她想,婚礼当天不要过去,一来因为爷爷过世,自己不要去冲撞了人家的喜事,二来人家肯定忙,顾不上自己。 不过,若是婚礼过去后的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三找个时间过去看看倒是能说过去的。 因为大年初三一般人家都是不走亲戚的,也就是一种闲来无事的拜访,也不进他家门,就在外面找个地方随意坐坐,应该无碍。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接纳 第二天便是大年初三。云锋宝贵的上午时间还是和奶奶、叔叔、姑姑和婶婶们呆一起。 午饭过后,她还和叔叔婶婶们又聊了一会,才踩着单车说去同学家玩一会儿。 在路上,云锋才想起来,出来前也没想着在二叔叔家打个电话过去约李云河出来,而后再让李云河看看李云峰的时间再一起出来聊聊,这样就顺畅了。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跑去人家村里,还不能随意进人家家门,可怎么找他们兄弟俩呢? 云锋一边想着,一边也不管那么多,只管踩着车子便直直地往李云峰家去。 李云图家和李云峰家连着一排,在同一个屋檐底下。云锋扶着自行车站在檐廊外张望,看着李云图家门口有人进出,李云峰家的客厅门似乎是开着的,却不见人进出。 她心里有些不知所措,忽然有些质疑自己这一趟的到来。 李兰儿都快要生了,若是看见自己这般过来,还要找她的丈夫李云峰,她会怎么想?再说,李云峰和自己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同学兼朋友关系,自己这么上心他的事和他的发展,到底是为什么呢? 可是,如果不找他聊聊,确认他的想法,让他好好儿地往前走,自己心里又是一百个放心不下,这换作是303寝室的姐妹们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也是要过问的,因此,自己找他的心,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是同学朋友之间的情谊的关心罢了,平常得紧。 她宽慰着自己,心里也随之平静下来。 看着李云峰家没人出来,她便将自行车靠在墙边,自己在旁边依墙堆放的木柴垛子上坐了下来,顺手折了两根眼前的狗尾巴草,一根塞进嘴里咬着,一根缠着手指绕着玩。她想,怎么也能等上一个李云峰家里的人出来,她再招呼也不迟,反正这大过年的,她有的是时间。 “你怎么来了?” 云锋正自个儿在阳光底下玩得起劲呢,便被熟悉的声音惊醒,抬头一看,赫赫然竟是李云峰。 “噢,我来找你的。” 云锋并没有站起来,依然一副悠然的神态,估计还沉浸在她嘴里咬着和手里缠着的两根狗尾巴草的乐趣中没回过味来,说话也忘了左右考虑,直接就说了出来。不过,看见李云峰,就如同看见自己的亲人,也无须有什么忌讳吧。 “那去家里坐吧?” 李云峰抬脚就想往家门口走。 “喔,不行呢!” 云锋着急地喊了起来。李云峰狐疑地望着她。 “嗯,我爷爷年前过世了,春节里就不能随意进其他人家的门,年前云河和我说云图昨天结婚,我昨天才特意地不过来,别冲撞了喜事。今天来,也是想过来看看,呃,主要是有事想找你问问,你看看有没时间,找个外面的地方走走,说完我就回去了。” 云锋因为情形所迫,由不得她支支吾吾,便干脆都一气儿地说了。 “那走吧。我这会也没什么事。” 李云峰低垂着眼帘,也不知看没看她,便又转身往旁边的大路上走。云锋便跟着他一起,留下那辆自行车,靠在墙壁,继续悠闲地晒着太阳,等着它的女主人回来。 “李兰儿要生了?” 云锋本来想单刀直入地问他关于要辞去县里总指导的事,却不知怎么嘴里出来的这个事,但李兰儿也是她的同学,关心她也是应该的。云锋便干脆静静地等着李云峰回答了。 “嗯,预产期就这个月底。” 李云峰静静地回答,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恭喜你,呃,恭喜你和李兰儿,满月酒时我如果在也告诉我吧。” 云锋前半句话是说得有些结巴,但后半句却是脱口而出的习惯性的礼貌语。 “嗯,你来吗?” 李云峰却不管云锋说的是不是礼貌语,很认真地问。 “嗯,只要你和兰儿邀请,我就来。” 本来一句无心的礼貌语,被李云峰认真地一问,云锋干脆就下决心面对,内心的确有些不舒适的感觉,但人总要成熟,也要遵循理性,将这道心里的坎跨过去。云锋在很肯定地说出这句话时,心情竟然舒畅了许多。她在内心深处长长地欤了一口气,骤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成熟了许多,心灵也强大了许多。不想面对的事情,最终还是接纳了,这也算得上是一种成长吧。 “好,一言为定。” 李云峰笑了起来。 云锋能从心里接纳他和他现在的家,他打心里感觉到高兴,就好像一直做了愧疚的事情后终于得到了原谅一样,心里舒坦而又暖融融的一片,令他瞬间觉得眼前的景致和阳光都变了一番色彩,变得异常的透亮明媚了。 ”一言为定。“ 云锋的心境也和李云峰的差不多。他和她,终于在内心最深处里达成了和解,彼此接纳了对方的生活现状,好像久别重逢的亲人,终于尽弃前嫌,毫无芥蒂了。 ”我两个婶婶都说你对她们特别的好。谢谢你。“ 云锋感激地望向李云峰。 “谢什么,自己人,不过就是多说了几句话,也没什么。” 李云峰微微笑了笑说。 “嗯,不过我听她们说你现在可厉害了,有好多广州深圳的公司都想挖你呢?” 云锋听着李云峰说“自己人”这三个字心里很受用,但也没忘记自己来找他的正题。 “是有些公司,都是因为县里和乡镇一直有交流和合作的公司。” 李云峰很平静地继续说着: “不过我也的确不想去。” “为什么?是待遇不够好呢?还是你舍不得离开家里人?” 云锋明知故问,嘴角里浮现出一丝刁钻的微笑。 李云峰听得云锋这么一问,转头一望,看着她嘴角浮现出的那丝笑意,便明白她心中所想。 “都不是。草儿,你看。” 李云峰还是和从前一样唤她的小名。他和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们升五年级的暑假里最初相识的那片田地边上的大道上。李云峰指着那百米以外的田地,接着问云峰: “这块地,你还记得吗?” “记得。” 云锋点头应道。这是他和她曾经一起无数次锄草、插秧的田垄,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心在乡土 李云峰面带思索,似乎沉浸在回忆与现实的场景切换中。 “这块地,便是当年的花生地,从我不认识你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还在老样子地种着花生。没有变化。” 他继续一边凝神望着远方一边说道: “现在,这些地里也和往年一样,都在节前就松好了土,只等着开春就可以下种。水田里的秧苗长势很好,开春就可以把秧苗拔了再分插到耕好的水田中。经过数月,又可以有收成,我们村,你们村,我们县里,所有的农村乡镇,无不都如此。我们做过很多探索,从土壤分析、种子选配、种植程序,直到市场调研和国家政策,各个方面,我无论是和着村里县里的人一起还是独自在睡不着的夜里,都一直在钻研,希望可以能够不断完善,能有新的提高乡镇和村里人们的收入的生活和生产方式,但真的不容易,可这也正是值得我继续坚持努力的地方,倘若我放弃了这些田地里的收成不管,只去公司里赚钱糊口,你觉得,我此前一直所做的努力,当初我们一起在这里说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云锋顺着李云峰的所指望向那片阳光下的田垄。 如他所说,红褐色的土地静默有序地等待着春种的到来,镜子般的水田里一片绿油油的秧苗。 他是记得的,当年他和她一起在田垄里,在万丈霞光中许下的愿望。 她是记得的,他说他要考最好的大学学习最好的耕田技术回来家乡。如今,他为了家里,没有上大学,但他却一直秉持自己当年的誓言。 云锋转头望向立在自己身边的他,比从前更清晰地明白,他就是因这片土地而生的,他的使命就是这片土地和人们,否则,他的生命将黯然失色,甚至不复存在。 也如同,她和他一样,被这片土地所孕育,当所有人都愿意追求更高的收入时,他和她的内心,都无法忘却这片耕种了千百年的土地。只是,两个人心里一样的挂怀,却是选择了不一样的实践与探索方式。 她的心里丝丝燃起当年俩人一起立下誓言的火焰,竟然又如年少时般热血滚烫。 她清楚地知道:他,仍是从前的那个他,没有变。 李云峰也凝视着前方一大片的田野,他的脸上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哀伤。 他似乎在一瞬间又闪现过父亲顶着疼痛在床瘦得不成人形的脸,也看见母亲被蛇咬过后倒在满是杂草的土地上的身影。 他之所以当初能如此决绝地放弃他那在外人看来本应更美好的前程,甚至他爱之如生命的云锋,归根到底,就是因为父母双亲的逝去,都和这片土地有关,他不愿离开,他想让这片土地焕发活力,让这片土地的人们能从艰难的生存和贫乏的生活中站立起来。 这些年来,乡镇里因为各种原因倒在这片土地上,或是活着却过着外人难以想象的艰辛的生活的人,其实还有很多。 他所亲身经历的生活苦难,他所亲眼目睹的代际贫穷,促使他很清楚地意识到,再没有别的什么事能比让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变得更好更重要。 他希望,他的使命,这一生的使命,就是在这片土地上奋斗,让土地上的人们因他而能变得更好一些。 他也随着自己在田地里的深入劳作的实践和与外界专家的不断交流碰撞,开始越来越坚定地认为,农民应该成为一种职业,以科技型农业为支撑,在一个村镇里形成依山傍水有田有地的独特社区的系统分工。 当农民,没什么不好的,尤其像他现在,能有幸福的家庭,知心的知己,能按照自己的所想去选择和生活,他很满足。 只是,农民中,能如同他这般的人,还是太少太少了,所以他想帮助他们,至少能活成他现在的样子,能有一定的技术,也有余力生活。他只要尽力而为,便可心安理得,没有遗憾了。 “那为什么你还要辞去县里总指导的职务呢?” 云锋还是有些不解。 “县总指导听起来是个技术总管的头衔,其实已经是行政性的职务了。负责的多是一些领导接待之类的事,对我来说,耗费太多研究的精力。” 李云峰皱了皱眉头。最初他也是很期待,以为这个职务能让自己站得更高看得更远,结果任职半年里他几乎都被圈禁在办公室,和着领导一起做各种外事接待,还要陪酒吃饭,他觉得对自己的专长和时间、精力都是巨大的浪费。因此便在年底递交了辞呈。 “可是如果要将村里乡镇都建设好,光靠一人之力是不够的,一定是要群策群力啊,你在总指导的位置上,多和领导接触,能对领导的决策提出建议,作出影响,组织优化更多的资源,不是也是必须的吗?” 云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所想。 “我开初也这样认为的,所以才接受了。但没想到这大半年下来,一无所成,时间都耗费在酒桌饭局上了。而且领导的决策都是依据国家的政策,要想做出影响,就必须做出实例,而不是办公室里的几乎建言能够说服的。也正是考虑到你刚所说的群策群力,我才决定递交辞呈的。“ 李云峰依然平静。 ”喔?怎么说?“ 云锋有些好奇地问。 ”眼下要以实干的方式做出一个好的例子,具备足够的说服力,便是要群策群力,但不是和办公室里那群人的群策群力,而是乡镇各个村里从村长到村委再到村民们的群策群力。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但一群人的口舌之交也是不够,只有在土地上的一群人的力量被唤醒被带动起来才有用。“ 李云峰的眼里透着坚定,脸上的神色也是坚毅。 ”那有什么办法能唤醒和带动呢?“ 云锋清澈的眼波里浮现出一片阳光的涟漪,她也在和着他一起为养育了自己的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亲人而思考。 ”办法总是会有的,没有最好,但有更好。所以要真正一脚泥一脚水地去实践,去融入到大家里头,才能真正懂得大家心中所想,才能唤醒,才能带动吧。“ 李云峰静静地立在田埂上,如同一尊雕像,坚毅而好看。 他的心里并非没有迷茫,但他目光似乎能穿透田野边界上的山丘,看到很远很远的未来。 ”现在国家还在发展,也对农业、农民和农村重视起来,总会有一天让农业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过上应该过的好日子的。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需要等待契机,也需要在等待中积极努力,不断去实验吧。“ 李云峰温温吞吞地从嘴里说出这些话来,没有那种热血沸腾的立志,却有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地信服的冷静。 他坚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一条路来的。 云锋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心里明白,对这片土地、人们和他的家庭的热爱便是他的信仰,而他,正在跟随着他自己内心的信仰而做出生活、事业中的各项选择和实践。 那她,便对他的未来,不再有什么好担心了。 她舒心地一笑,弯腰又从脚跟旁拔起了一根狗尾巴草咬在嘴里,再将一片草叶子卷了起来递给身旁的李云峰。 李云峰笑着,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草叶子过来,像少年时代一样放进嘴里吹了起来,清脆而欢愉。 能和自己的知心人,虽然不能是爱人了,却仍是这世上最懂彼此的人一起,践行着自己的年少的初心,他的心里也不由得升起彩气球般激情满怀。 他的脸上,她的脸上,都泛着光。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必伤人伤己 俩人一个饶有兴致地吹着黄绿色的草叶口哨,一个则兴致盎然地嚼着一根长长地狗尾巴草,一起不由自主地往曾经一直依依相望的中心小学校道上那片芙蓉花树里去。 当年种月亮的地方还在,依然是爬着绿裙子似的圆叶红梗的草中间俏立着一簇长长地长叶草,在冬天里也是翠绿翠绿的一点也不减色。 俩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蹲下来身子,扒拉着那密密的草丛,仿佛在寻找着里面的什么宝贝。 一阵风吹过,两排芙蓉树摇晃着婀娜的身姿,发出一些沙哑的声响。 云锋的心里如同平静的湖面,在阳光里被风带起了波浪。她想起了当年考上大学临开学的那个八月底的早上,他对着她说的那些绝情话,忍不住就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他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就是那天早上,我兴致勃勃地一大早赶过来,想告诉你,呃,总之就是有事想告诉你,结果你就和我说了那些什么李兰儿说亲结婚之类的话。” 云锋说起当日的情景,心里还是微微触痛了一下。 “喔,那次,那次,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你,难道不懂吗?” 李云峰的心里又如一壶倾斜了的水壶,热水倒流得满地都是,烫得久驻于心的那处情感结痂的黑暗又刺痛了起来。 “我,我,哎,不说了。” 云锋本来想作势说就是不懂啊,让他给自己好好一个交代,但看见他从脸上到眼睛里都是受伤的神色,又不忍心,便住了口。 李云峰长长叹了一口气,咬了咬嘴唇说: ”我没有变过,从没有,无论是我刚刚和你说的对乡土的想法,还是,还是对我们过去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只是,我真的不得已。“ 李云峰望了一眼云锋便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当我没问过。我不是有意要去提这些陈年旧事的,就是刚刚忽然想起那天早上你说的话,心里有些,呃,有些难过,没忍住就问了,你别当一回事。我以为都过去了。说开了会更好些的。“ 云锋看见了他那一眼里近乎哀求的神色,急忙摆手解释。 ”怎么是陈年旧事?怎么就都过去了?没有,也不会。“ 李云峰却出乎意料地抬起了头望着云锋,激动得加重了语气。 ”我说过,一切都没有变,都在我心里,从没有变过。“ 李云峰的坚定不仅仅在他对自己人生事业的追求上,也在他内心情感中是一样的。 ”可是,那又能怎样?李兰儿马上都要生了,我也有男朋友了,生活完全都不是一个轨道上了。你这样,何苦呢?伤人伤己。“ 云锋忽然也激动起来。 ”我说的,不是生活的形式。是心灵,难道还有谁更懂得我们曾经过去所经历带来的生活感受吗?!“ 李云峰的这种执着和肯定,让云锋重新认识了一遍他。他说的,她也懂得。 她尽力调整着心情,让自己平复下来,而后,笑了笑,宽慰似的说: ”我懂,我懂得你说的。是我不好,明知你的心里所想,还要旧事重提来让大家心情都受影响。我们,就不要再多想了吧,就这样,也很好。也很好,不正是你当初所希望的吗?“ ”嗯,是。抱歉,我刚刚可能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李云峰也没想到自己提起这些,心情会失控。 ”没关系,是我先失控了。我当初送你们新婚的兔子,你懂的吧?“ 云锋换了个话题。 ”嗯。你说吧。“ 李云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等着云锋说。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是我上高一时上语文时抄了寄给你的一首古诗,当时要表达的是,高中里多少新面孔,也是比不上那位家乡的旧人的。可你和李兰儿结婚,那只兔子,表达的也是这首诗,但意思已经不同了,希望的是,你和李兰儿结秦晋之好,从此,无论是谁,都不能比得上李兰儿这个你的发妻了。“ 云锋说这话的时候,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 无论李云峰心里如何放不下他对自己的这份情意,但他毕竟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幸福,好好珍惜就是了,而她自己,也有着彼此相爱的沙南通,她的心里,在某个位置上安置着曾经和李云峰一起的少年情感,如今早已超越了爱情的定义,更多的是类似亲人般的真情,在爱情的位置上,她不能再放他,而只能是远在大洋彼岸的沙南通了。 今天和李云峰的相遇,刚好,也是解了心里这个暗结吧。 李云峰则在听得云锋这样说之后,也很明了云锋的心意。的确,感情的记忆无比珍贵,但人始终无法完全活在记忆中。更何况,他也有着自己日渐增多的作为人夫、人父和为兄为长及对乡镇村落的各种责任呢?他的心里,只能放着过去的草儿,却无法再完全盛放住现在的云锋了。 他为刚刚自己的情绪失控更是深深地感觉亏欠,他亏欠云锋的,也亏欠李兰儿的。 云锋却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有些心疼地安抚他说: “你当年的选择,是为了我好,怎么能怪你呢?无论你如何选择,于我来说,都不是错。你不要有愧疚。没什么的。我现在,很幸福。所以,也希望,你也可以很幸福,连带你身边和周围的人,都能因此而幸福,发自内心的那种。” 云锋的真心诚意和坦率,终于让李云峰起伏不定的心情真正地平复了下来。 他终于又清醒冷静地回忆到自己当初放下云锋,选择李兰儿,便是希望云锋能按着她自己的活法活,也把她当成了另一个的自己,去活成他想象的样子。现在,的确如此了,自己又为此而焦虑难过什么呢? 俩人沉静了一会儿,终于在这片云锋很长一段时间想来又不敢面对、李云峰则隔三岔五地要来观望凝神一番的木芙蓉校道上化解了过往这俩人心里的最后的一个心结——他们,都终于在这个曾经决裂的地方,和彼此,还有彼此的生活尝试握手言欢了。 虽然,他们还并不能畅快地对各自生活畅快地交流,但起码,心里放下了许多,也少了许多一见到对方就会升起的疼痛感。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她对乡土穷根的追根溯源 云锋从李云峰家里回来,和李云峰关于如何更好地建设乡土的谈话却一直萦绕心头。她在想,到底是什么让这片土地一直和外面的变化与世隔绝,如何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能越来越往好了走呢? 云锋跟随着奶奶一起在客厅和厨房间打着下手,也和着叔叔婶婶们一起吃饭闲聊,还缠着小姑姑云秀给她讲在深圳打工的见闻,唯一是看着小叔叔云一,云锋的心里还是在这大年的欢喜中透着些微的心酸。 如果小叔叔出生在一个经济条件更好,父母兄长更懂得教育的家庭中,那么他也许在三岁之前就会发现舌头的问题而通过动手术矫正,便不会有后来的一切的问题。又或者是三岁后发现,已然不能动手术,但也会因为好的经济条件和得法的教育与足够的关爱而完全改变人生轨迹,不会成为一个尚在青年,便已注定是悲剧的现状了。 云锋心里发誓一定要为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生活得更好而努力,也要努力哪怕只能为小叔叔的人生赢来哪怕一天的正常快乐的日子,她也是愿意的。 在大家都围坐在客厅吃着瓜子聊着天时,云锋独自坐在奶奶家客厅那高圆桌旁,托腮凝思。 她想,农村里无外乎便是三个要素:人、田地、生存关系。 其中,人分为老人、青壮年、孩子和婴儿,田地则分为水田、旱土和村民们自己开垦的山土,生存关系则包含家庭关系、教育关系和邻里关系、政策与农村发展的关系。 要有突破,便是要对这些关系进行分析,再根据自己现有情况进行选择,从而找到自己能做的那个点来。 农村老人的养老,目前主要是依靠子女,但倘若子女不孝,老人年纪一大,不能劳作,尤其还要生病的话,那生活是很凄苦的,就如同云锋奶奶家隔壁已经过世的那两位老人,老爷爷上山砍柴被蛇咬了后归天,老奶奶便受不了儿媳妇天天的指责大骂,也喝农药走了。 云锋无法想象,一个人内心会有多凄苦多绝望,才有勇气端起手里的那碗农药一口气喝完,不留任何的抢救余地。倘若,老奶奶家境但凡殷实,也许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但话又说回来,家境贫穷的人家有很多,却不是家家都子女不孝,因此,子女自身的品性和教育也是一个问题。 因此,老人的赡养,一则需要村镇等政府机构的支持,再则同样需要提升生活收入和子女教育。发生老人喝农药的事件,便是村里的管理不力,村委们的生活都自顾不暇,也不懂得处理事情和教育村民,自然便变得不作为,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了。 而青壮年中,以云家村为例,大多都是外出打工了,即使外出读书的,也没有人回来反哺家乡,包括云锋自己,梦想中同样有多高便要飞多高,有多远便飞多远,若不是自己因为对亲人的爱和天性中的善良,想来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想着这些问题。 要拉住村里青壮年的心,让他们能安心下来在家乡好好地奋斗、生活,则要让他们看到希望,也能有让他们能做的事情,这需要有一批青壮年作为种子力量,同时也是需要发动村委们一起想办法的。 孩子和婴儿,是未来的中坚力量,为了不让他们长大后继续循环在前一辈人的循环中,便是要在教育中下功夫,阻断代际贫穷的繁衍。 云锋想起去李云峰家里时路过的云家村的村小,和当年自己上学时是一摸一样,不同的是只办到三年级,四年级后学生们不再需要考试,直接都去了镇里的中心小学了。 从土地资源上来说,云家村里的田土的确不是连在一块的,这就为机械化的耕种方式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但是有没有其他的方式,让固有的种植资源更大地价值化呢?只要多了解,大家集思广益,是一定可以有的。 只是村里的山林砍的砍烧的烧,已经光秃秃了很多了,甚至有些地方都成了红沙岭。从前云锋上高一时骑车从山道上过,远远地就能看见前面路面上一截都是灰白色的,那是落在山上和路上的野鹁鸪。 现在早就听不见山鸟的叫声,连麻雀都比不上城市街心公园里的多了。幸好后来国家有了环境保护法,严令砍伐树木和射杀野生动物,并开始植树,山上的松树苗才开始茂盛地生长。 云锋左思右想,便想着还是要再找李云峰一趟,和他说说自己的想法,发动村镇甚至是县里的关系,同时也看看能否在如何带动村民、发展乡土经济上能给他提供更多的思路,至少,眼前的李家村的柑橘种植和云家村承接的柑橘加工做得还算不错的,不是么? 也许是因为教育出身,也许是天然对文化和教育就很感兴趣的原因,云锋脑子里转得最多的方面,仍是教育问题。要解决乡村教育,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 云锋自己就从乡村里走出来的,她深知,师资匮乏、教学资源不足这些问题是一个影响重大的问题,但不是根本。 就拿她目前所在的桦城一中来说,是县城里唯一一所重点高中,进来的孩子都是全县各地区拔尖的孩子,但有很多孩子从山里的初中进来的,他们和一直在城区上初中的同学就有着很大差距,无论是知识基础还是学习能力或是学习信心方面,甚至个性特点都是有着很多的不一样的。 自然,在成绩方面,普遍山里来的孩子落后于城区里的孩子,而城区里的孩子似乎天然地散发着一种优越感,山里来的孩子则沉默得多,这种沉默与安静中,有着心底里的自卑。 要拔除他们的自卑在短时间内是不太可能的,但不断地在他们自卑的内心里浇灌,让他们将自卑逐渐地转化成自信肯定是可以的。 在一个学期下来,云锋通过对班里性格特别内向的同学给予温暖和关爱,在学习和生活上都无私地帮助他们,也的确取得了一些成效。 但这样毕竟是有限的,而且也不能保证所有老师都这样去做,那么如何形成一个可以从量上达到突破和复制的方法呢? 需要找到形成这些山村里的孩子学习动力不够、学习方法不够的关键点,这样,才能产生真正的量与质的突变。 在这个方面,她觉得她可以先自己做些分析,而后再找沙南通一起交流,他看问题向来犀利,一定会有所助益的。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一杯茶水引发的思考 “小草儿,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花生都要被我们吃没了。” 小姑姑云秀起身拿了暖壶准备给大家杯子里加水,看见大侄女一个人托着腮帮子呆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 “小姑姑,我也要喝茶,你快帮我也倒一杯。” 云锋一看小姑姑手里的暖壶才想起自己好一会儿没喝水了。她舔了舔嘴唇接着撒娇道: “我还要吃花生。你们不准吃完,要留给我。” “行行行,等会啊。” 云秀正忙着给坐在茶几旁的长木沙发上的长辈们加水。 “小草儿,你这娇小姐,养你这么大了还要小姑姑给你倒茶,你不给你小姑姑倒啊?她从小背你去菜园子里,就是被你压矮了的,你还不对她好些?” 三叔云金听见云锋撒娇便笑她。 “就是,家里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吃了,你还不给叔叔们也倒上一杯水?” 小叔叔云一虽然口齿不清,但却很爱说话,一边往地上吐着瓜子壳一边也跟着起哄自己这个从小到大都被家人宠着的小太阳侄女。 “哎呦,小草儿,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外婆叫你一起去外婆家,你就说‘等我吃完花生再去’,那时候,你可就比外婆的手臂长一点呢。” 云锋外婆上午也过来去云家村里的另一家走亲戚,吃了午饭便上来云锋奶奶家一起看望云锋和大家。 云锋外婆说完,不由得和云锋奶奶感叹了起来: “这时间过得可是太快了,一眨眼,小板凳高的小娃娃就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可真是辛苦人家这些大人们的养和教了,实在是不容易啊!” 云锋奶奶也感慨起来。这一感慨,两位老人就都撩起衣襟擦起了眼角,两人眼睛都红了起来。 “哎呀,你们这些老太太,小孩子长大不是值得高兴的事么?大过年的又这神神叨叨的,说不了就不要说了啊。“ 三叔云金向来说话大声直爽,一看两位老人要不合时宜地伤感,便赶紧制止她们。 云锋仍独自坐在高圆桌旁,撑着腮帮子,似笑非笑地听着家里长辈们因自己而起的话题与情感。 ”给你。“ 小姑姑云秀端了杯热水过来,又从茶几上的大塑料盆里扒拉了一些年前云锋奶奶炒的花生到小碟子里,放到云锋面前。 ”姑,我想吃那边的那个盐水花生。“ 云锋指着柜子里一个塑料袋里装的一大袋花生,娇滴滴地央求,就像一个四岁的孩童向大人央求糖果一样。 云秀瞪了她一眼,便乐呵呵地又拿了个小碟子去盛了些盐水花生放在云锋面前,作出一副没好气的强调对着她这个宝贝大侄女说: ”小祖宗,都放你面前了啊!“ ”女皇,你就是个女皇帝。“ 小叔叔云一坐在旁边继续一边吐瓜子一边也很把自己当长辈地对着大侄女凑热闹式地笑骂。 “姑,你坐下,我想和你聊会。” 云锋朝着小叔叔云一调皮地扮了个鬼脸,便拉着放了花生转身要离开的小姑姑云秀的手臂弯再度撒娇央求着。 “哎呀,你剥削了我的劳动力还要剥削我的时间啊。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要正儿八经地聊的?” 在云秀眼里,虽然自己只比这个侄女大五岁,但她和其他人都一致地把她当成小孩儿看。 “姑,你遗憾当年没上高中吗?” 云锋冷不丁就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有什么遗憾不遗憾的,当年家穷上不了,而且高中在当时也不如中专中师吃香,是最不重视的,那时候,哪里敢想上大学的事啊,能上完初中就不错了。尤其是女孩子。” 云秀压低了声音地说着。 她不想让坐在长沙发旁的板凳上的小哥哥云一听见。当年,就是因为家里没让云一继续念初中,但后来小妹云秀却读了重点初中,也就是云锋的母校一中,云一才一口气憋不下去,恐怕他的癫痫也是跟这事有关。 云锋知道小姑姑说的,且不说姑姑初中毕业时无论乡村城镇的孩子们都争着考中专或中师,便是到了她初三毕业,已经是九七年了,女生们还是很青睐中师,男生们则好一些还寄希望于中专。 云锋记得,当年自己班里的好几位成绩排在年级前三十的学霸同学,都因为家里的经济原因而考了中师。 云锋也记得父母亲也希望自己考中师的,但不知怎地,自己却在心里惦念着童年时便播种下要考清华北大这样最高学府的种子的念想,怎么也不肯花足够的努力考上中师,结果自然就是如她自己所愿考上了本校的高中了。 “当年是考上了高中,若是读了高中,考不考得上大学,估计都会和现在一样了。” 云秀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眼皮垂了垂,云锋便没看清小姑姑在微叹时眼里到底有多遗憾了。 “的确,教育真的是太重要了。” 云锋忍不住也跟着轻叹了一声。 她还知道,那几位考去市属中师的学霸女生,考上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读到第三年临近毕业时才知道,从她们这一届开始,中师毕业生不再包分配了。尽管也有通过家里的关系去了乡镇中心小学做实习老师的,却已经不容易入编制内了。 而两年之后,到了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也就是云锋这一代人,刚好也处在大学毕业生不再包分配这一政策之下。经济市场化,就业也市场化了。 因此,从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随着国门的打开、政策和体制的变化,随着改革开放的那些前沿阵地尤其是广州的发展、深圳的崛起,带来外面世界里经济、生活的巨变,更带来了人们观念的颠覆性改变。这种城市里的经济生活所带来的观念上的变化,也波及泛化到了云家村这样的村镇里。 村里的人们看着身边许多人在商海里沉浮漂游,似乎都赚得盆满钵满的,至少没有知识的农民工在城里打工要比种田的收入来得快来得多,而初高中或中等职业技术学校毕业的人们打工做文员、销售或是经营小商品买卖,也要比窝在小学或乡镇企业里强许多倍。 这些看见了变化的年轻的人们,便踊跃地投入到大中小城市里的经济建设中去。当然,他们更多的,是对一种不同于父辈们的新生活的渴望和期待,也是对更高收入甚至是更高能力的提升的渴望和期待。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心里的一道光和现实里湿润的眼眶 改革开放带来的阵痛中,国企员工的下岗对云锋这个小县城是无感的,最小的国企都至少在地级市中才有,他们身处乡镇和小县城,似乎有着更多在新时代中对新生活的选择的自由,而颇令他们感到很有成就感的便是,无论是云秀还是其他的从乡镇或县城到了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里的年青人,都似乎很受欢迎,很快就能在老乡、工友的介绍下找到在厂里、小店、公司的工作,尽管工作一天做的是十到十二小时的流水线工作,但仍是年轻的打工人员聚集的地方。 广州深圳这样的改革前沿阵地里发生的巨大变化,对于云家村来说,便是大批的年轻人外出打工,中老年人在家种地。 包产到户的政策的确让农民们有了更高的积极性,不仅种粮食作物,也种经济作物,比如李家村的柑橘种植,云家村的黄烟种植,但种田毕竟靠天吃饭,也太辛苦了,风里来雨里去,哪里比得上在城市里打工还能穿着时新地去吃宵夜那么潇洒呢? 但这些年轻人,能从厂里打工变成自己做生意的,还是少之又少,一来没文化,二来在外地没资源,三来也习惯了一上班就立刻有收入的稳定,同时也要顾着农村的家里头,并不太敢也根本不会去学习做小生意。如此一来,其实便是吃青春饭了。比如云秀,外出打工好几年,现如今家里已经在催着她回来相亲结婚了。一旦她在附近找了婆家,接着要生孩子,照料家里,便根本不可能再去打工的。 不过那些有一定知识文化的,高中或中等职业技术学校如中专中师这样的年轻人去了大城市,则相对要好得多,她们基本都能在厂里办公室或公司里做文员之类的轻松又体面的活,也容易找到合适的对象,基本上只要要求别太挑剔,尤其女孩子,找个公司的中层或者收入比较高的技术、销售人员,还是不难的。 那个年代,大学女毕业生基本会在更高层次的单位里呆着,因此,打工的女生们找到一个相对满意的好婆家也就容易得多。这也是为何小姑姑会发出“如果自己高中毕业就好了”这样的叹息了。 云锋一边听着小姑姑说着她在深圳的工友们的趣事,一边在心里做着分析。 她心里在琢磨着人力资源、教育和乡村发展之间的关系。她想的是,比如小姑姑这样的便是乡村的重要的人力资源,见过一定的世间,虽然做的是流水线,但对做事的一套规则和制度还是有意识了,应该属于农村里的中坚力量。 而之所以打工的年轻人群还会出现生活、人生的分层,便是因为受教育的程度不同,学习能力自然就不用,能做的事就不一样了。因此乡村教育其实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好的都被吸引到外地寻求更大发展了。人往高处走,留不住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为何李云峰却能做得如此坚定地留守乡土呢?是因为他的父母双亲的逝去留给他的痛彻心扉的痛?是因为他的村里人们在他失去双亲后对他和他们一家人的关爱和帮助?是因为他内心里因此而产生的感恩、责任和热爱? 看来,乡镇孩子们的教育中,教他们努力学习好考大学是必须的,但培养他们热爱自己的乡土、萌生在自己的乡土上克服困难实现自己的抱负也是必须的。 云锋心里有了一道亮光,她想着,回到学校,便要开始在自己的历史课中开始将本土文化融入进去,这些孩子们,无论他们将来是否回来,都能心系乡土,在能力范围内为家乡出上一份力。 这个时候的云锋仅凭着一腔热血,在朦胧中探索,于她来说,她还不懂得社会事业的运作,只是寻求着熟悉的身边人的支持和帮助,自己也尝试在一定的思考后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去做所能做到的努力,至于结果如何,她考虑不到,也不会去做过多的考虑。 “姑姑,谢谢你。” 云锋满意地笑着对小姑姑一抱拳。 “哎呀,聊着天呢,突然来这么一句谢谢,吓到人啊你,哈哈哈……” 云秀对侄女这突然的一谢愣了一愣,随即掩嘴大笑了起来。 “姑姑,是要谢谢你的,你长得不高,我深感内疚。” 云锋调皮地嘻嘻一笑。 “哎呀,你说什么呢,竟敢嘲笑我矮是吧?” 云秀的身高的确不高,一米四四,又长着个娃娃脸,扎个马尾,怎么看都是小女生,只是那双圆溜溜的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显示着她外出打工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社会经验。 云锋正和云秀打闹成一团,忽然就听到外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小草儿,外婆要回家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啊?是不是又要吃完花生再去啊?” “外婆,你这就要走了啊?” 云锋忽然就舍不得,自从外公走后,她一想起就心里难过。 “是啊,已经很晚了呀,我再不回去就天黑了。” 外婆握着粘过来腻在身边的外孙女那白白肉肉的手。 “让你外婆回去吧,你外婆走路,且长时间才能到家呢。就这会走,到家天也黑了。” 云锋奶奶看孙女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便在旁边开了腔。 “外婆在这的时候你又只顾着玩你自己的,外婆要走了才想着要陪外婆,迟了迟了。” 三叔云金在旁边又对着大侄女开炮了。 “外婆……” 云锋摇着外婆的手臂弯,却知道再也不敢问外公的事了。 “小草儿,让你外婆回去吧,下次记得,外婆来了的时候先好好儿地陪外婆,啊?” 云锋奶奶又要撩起衣襟擦润湿了的眼角。 “嗯,外婆我送你到村头吧。” 云锋站直了身子,却依旧拉着外婆的手不放。 “你干脆把外婆送到家吧。” 外婆红着眼圈挤出一丝笑容说。 “哎,她外婆,要不是老头子这一走,她还就真能把你送到家,可这还是不能去啊。” 云锋奶奶红着眼圈替云锋解释道。 “哎,自己人,那么多讲究干什么,她外公也是,前年走时临了也没见上她一面……哎!” 两个老人,难得时间碰在一起,现在见面相聚,总是动不动就伤情。 “小草儿,快送你外婆到村头吧。” 三叔叔云金赶紧催促,无论如何,这还是大过年的呢。 “走,奶奶和你一起送你外婆到村头。” 奶奶拉着云锋外婆便招呼着往门外走。 正文 写在新年伊始:关于《乡野孤儿》这个名字——大家新年好! 乡野孤儿,这四个字的确看起来貌似比较冷寒。但其实它里面讲述的,却有很多关于美好的生命成长故事。 这是以女性为视角,讲述着女主人公和着自己的亲友故交克服困难,一起互相成就,随着时代的变迁,作为一个普通二本师范本科生,由脆弱走向坚强,迷茫走向希望,平庸走向自在,不断挣脱现有视野和固有观念的限制的蜕变故事。 中间的确想过很多次是否要改名字,改得温暖一些,比如像曾经热播的《幸福一家人》、《暖春》等,起码令人一看就心生欢意,但想了很久,还是不想改。 乡野孤儿,到底是指谁? 是指幼小丧母的女主角?似乎不是,她虽然童年不幸,但她同时又是被满满的宠溺包围的,享受了八十年代独生子女才有的蜜罐一样的唯我独尊的祖父母的疼爱,而且,她也还有父亲,后来也有了很不错的母亲。 是指李云峰、李云河和李云琴三兄妹?看起来好像是,他们都父亲和母亲都相继离世,而且都顽强坚韧,热爱故土,但他们又似乎只是书中的次主角,如何能完全丰满住题目的大义呢? 是指男主沙南通?说他外出留学,备受孤独?但他从小生活在父母亲的温暖充足的爱之下,连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康安在,似乎也不能算是乡野孤儿。 那么还有其他人吗?当然后面还会有其他人物,但也不会完全成为题目的全部。 是指那些生于乡村长于村野的很多人,他们或是父母健在,但外出打工了,在情感和精神上形同孤儿,或是父母真的不在了,又或是有情感缺失的孩子?如同云锋,他们都是漂浮在乡野中的孤独的灵魂,他们一生都在寻找,在寻找自己心灵的归依处,直至岁月让他们在生活中弥补那份苦苦寻觅的缺失? 他们,其实父母双亲在于不在,并不能完全定义是否是孤儿,形式虽然必定会影响精神与内心,但内心的孤单无依,一定就是孤儿。 实质上,人类就是个孤儿,他们对于生命,无论是集体还是个体,都成长在这些大陆板块的乡村野外的孤儿。我们的星球,便是个孤独的星球,至少目前是。 谁说不是呢?当我们在了解生命的孤独后,谁又不是孤独的呢?这就是个孤独的星球,这就是个孤独的地方,虽然相互联系,但也日夜的实在中孤独着,和着土地上的男女老少。 可能,这和我本人有关系,我是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同时也是一个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因此对于生命的殊途同归,我无法从不同种族的大环境中去描摹挖掘,但还是想以自己相对熟悉的场景切换中去探寻生命存在和变化的一些真相。 至于生命的意义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而存在,我其实也很想知道,但很抱歉,我也无法告诉读者,只能相对客观地将自己所见之生活和所想之艺术加以加工描述,让大家自己去判断了。因为,这个问题,实在是千人千面,在没有定论时,还是不要轻易地做简单的结论了。 这也是为什么,文章里有很多的语言细节的描写和心理细节的呈现——仅仅是呈现。 可不是嘛,回顾我们的成长经历,再同时看看身边人的生活,便会发现,在我们的人生背后,还是隐藏着一些稳定的规律的,只是这些规律,在生活中以各种偶然事件、无意的交流交往和有意的要求与安排表现成纷繁芜杂的生活之相。 我坚信,人生的秘密,生命的真相,其实就隐藏在我们日常的生活里,只是,我们还没真正分析清楚,或者我个人能力不够,无法真正看清透,便只好将自己认为隐藏有秘密的场景、对话、心理都串在一个大概率发生发展的故事主线中,开枝散叶,让能静心看下去的人能细细品尝吧。 比如最近的《一杯热茶引发的思考》这一章节中,云锋趁着长辈们在这大年里聊天,自己独自思考关于教育与家乡贫穷的问题,却错过了好不容易来一趟的外婆的聊天。这一要义,便是由她的三叔云金道破“外婆来了不好好和老人家聊天,临走了才依依不舍”所表达的年轻人常常顾了自己的热血却忽略了日常里的亲情,却又总是事后才知。而两位老人相互撩衣襟擦眼泪的场景和对话,虽然简单,却表示了生命中不可逆的悲哀——人,总是要无可奈何花落去,却又总是周而复始地轮回在不同人的悲伤中。 当然,这样的大命题,只能在片断式的过程中闪现。接下来,乡村的落后与科技的结盟却不是那么容易,这更是带来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的矛盾冲突和生活与事业的变化。 但无论剧情如何,写这部的初衷,都是借着在现实中理想地表达几位八零后理想主义式的人生追梦实践,来表达对生活的所关注和所期待。 但在人生的探索中,最后,人无一例外都是要自救的,谁也依靠不了,但我们可以彼此拉手一起,让力量变得更大,让孤独成为我们获取人生进取与领悟的力量。 这,也许就是为什么要用乡野孤儿这个题目的缘故吧。 说日期时要说成2019,好不习惯,但2018终究是过去了。祭奠我们逝去但其实仍在的生活和继续着的人生。庆幸。 嗯,只是写到这里了,便忍不住赘述几句。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番交谈 云锋和奶奶送完外婆,便攥着奶奶的手往家走。从村里一路上来,这些砖瓦房,在云锋的印象里,从开始记事到现在,除了白墙壁变成了黄墙壁,便没什么变化了,便是连屋旁的草,也是每年都一摸一样地春天生长,冬天枯黄。 云锋听着奶奶一边拉着自己一边历数着走过的家家户户的一些情况,比如谁家搬到城里去了,谁家的闺女外嫁了,要给云秀也做媒到那去,等等等等。 第二天,午饭后,云锋和家里人说去一趟同学家,便骑着自行车一溜烟地去了朝李云峰家去。当然,这次,她没忘提前在二叔家给李家去了个电话,李云河接的电话,一听云锋要来,兴高采烈,说一定会立刻到门口等她。 果然,远远地,云锋便看见李云河站在檐廊外面的柴垛子旁等着自己呢。 “姐,你可终于来了!” 李云河快步地迈着一双大长腿迎了上来,扶过云锋手里的自行车。 “我还是不进去了。你一会代我和奶奶和你嫂子问好。顺便把你哥和云琴也叫出来?你嫂子估计身体不方便,就不要勉强了。” 云锋当然不会忘了习俗的禁忌。 “姐,你真是个老封建。那我这会去叫他们。” 李云河把自行车靠在墙根上,便跑去叫人了。 “姐姐,你来了。” 云琴和李云峰一前一后地过了来。 “是啊,这两天我就要回城里了,和大家聚聚的。” “嗯,姐,你们什么时候开学?五一假期去广州玩吧,我接待你。” 李云河心里惦记着的是和云锋一起的相处。 “这才刚过年,五一还远着呢,到时再说啊,不过,今天来,是有些想法,也不知会不会有用。” 云锋望着李云峰说。 “我这趟回家里来,看到家里还是变化不大,当然你们李家村对比我们云家村来说要好得多,但我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只是我自己没这个能耐,只能和你们说一说,看有没更好的办法了。” 云锋说道。 李家三兄妹望着云锋,静静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望着一脸认真的三人,云锋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没在农村里真正搞过农业,说出来的想法可能会很幼稚。 “我是想,李云峰你不是已经辞职了县里的总指导吗?那你可以放下来,多到一些做得好的村镇里考察考察,不仅仅是种植经济作物,包括畜养、水田的多样化利用。我上次看电视就看到浙江有一个地方,他们在浙大一个教授的帮助下,选择了在水田里养鳖,效果很好呢。诸如这种,就可以规避人员不够的问题,又能做出效果来,也能吸引那些年轻人回来家乡。自己做事业,这不比在外地工厂强?” 云锋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她很不好意思地看了李云峰一眼,补充道: “不过我就是建议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用。所以就在专家面前班门弄斧了。” “草儿,你说得很有用。我们从前主要都集中在种植方面,尤其是种植粮食方面,想着粮食多了也可以卖到城里,经济作物的种植也很单一,就是柑橘。你说的水田多样化利用,畜养方面的集中运作,还真的没怎么想过。而且,你说得对,不要总是村委里统一去做,也要发动村里人的自主能动性,帮助他们回来创业。“ 李云峰的脸也有些微微泛红,他没想到,前几天和云锋交流的村里的情况,她竟然一直都放在心上,并还能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来。他由衷地佩服她这一股韧劲。 ”姐,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个教书先生,还能懂农业。“ 李云河也不由得佩服起来。 ”我哪里懂什么农业,可别让你们笑话我。我不过就是觉得可以多一个角度去看,但估计我们的农业专家早就想到了。“ 云锋羞涩地低下了头。 ”不过,你这个医学高材生,也可以给村里出力的。“ 云锋抬头望向李云河。 ”啊?我能做什么?“ 李云河纳闷地问。 ”李家村和云家村的村诊所就交给你做扶持对象吧。“ 云锋嘻嘻笑着说。 ”行,那我假期回来就去村诊所里坐诊。不过,我的特长是动手术啊!“ 李云河嘻嘻笑着嚷嚷道。 ”你可以建议村委会给村里人每年安排个体检什么的,去县医院或村诊所,云河做帮手就行了。“ 云锋望着李云峰说。 “嗯,行,大家平时都没有体检的意识,是应该好好地普及大家的健康意识。经费可以用柑橘基地每年的利润里拿一些出来。” 李云峰沉思着说。 “姐,那我能做什么呢?” 李云琴这个小高中生也兴致勃勃。 “云琴,你将来要是读好了书,还能记得家乡吗?” 云锋问道。 “当然记得了啊。我也想当个老师,和姐姐一样,给家乡的教育做贡献。” 李云琴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那你就按照你的理想去实现就可以了。” 云锋看了李云琴一眼,继续说道: “我这两天也在想,乡村的教育也是个问题,很多人并不爱学习,学习好了的又忙着到大城市里去,所以,我想的是,不知可否在我的历史课上开始做实验,加入乡土文化体验课,让大家更深地认识自己的家乡,从而能更热爱自己的家乡,这样,无论他们将来是在哪里,心里都会想着如何给家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的吧。” “嗯,我特别认同,姐,我们高中的历史课都是讲应试的,不是做题就是讲题,枯燥死了。如果你实验好了,也一定要快点推荐到我们学校来。” 李云琴深以为然。 “是啊,我这个教书先生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云锋仍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村里有很多孩子,小学毕业后就去了乡镇中学,读完初中就辍学了,要不就是去上个职高,混个三年就出来打工去了。” 李云峰皱着眉头说。 “哥,你当初不也是去了乡镇中学么。” 李云河可不给李云峰面子。 “二哥,你不能这样说,那能一样么?要不是这样,你还想上大学?” 李云琴瞪了李云河一眼,反驳到。 “是,我的错,哥,我就开一玩笑,你别当真。” 李云河急忙解释道。他这个玩笑,是开得不合时宜。 “没事。就是因为我在乡镇中学,所以了解情况,才提了出来。” 李云峰对二弟李云河的话不以为然。 云锋和李家三兄妹的聚会还是很高效的,李云峰答应做一些了解后再选择一些地方去做考察,回来开如何拓展。 云锋也想着该好好备课,在自己的历史教学课上增加乡土文化的内容。 李云河则帮着他哥做一个健康普及计划,从体检到健康知识普及。 至于李云琴,当然便是更有动力上学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两难选择 云锋回到城里的家,君生照样是晚上玩游戏到很晚,中午后才起床。云锋在心里暗暗摇头,自己想要帮助那么多人,但面对自己的弟弟,却是一筹莫展。 她给君生定规矩,让他晚上十一点必须睡觉,早上十点前必须起床,但面对姐姐的要求,君生总是答应得好好的,却一次也做不到,把个云锋气得个半死。 沙南通知道前几天云锋是回老家了,仍是每天一封邮件地给她说着自己这边的情况。云锋很为沙南通面试通过,参加了佳佳宝贝的团队实战项目。她在给沙南通的邮件中,也将自己前一天和李家三兄妹交流的情况跟他说了,当然,也提到了自己对君生的懒散实在是无能为力。 第二天云锋就收到了沙南通的回信,信里他给云锋表达了几点自己的看法: 一、他也很赞同乡村因地制宜的多元化发展,更是要发动村里人员的积极创业热情,因此,村委会或乡镇可以开一个信息资讯平台,安排专人将乡镇里收集到的最新信息发布上去,让大家都能既简单又快捷地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同时,也能为村民们提供一个网上交流的平台,让乡镇更直接方便地了解到大家的想法,也能对政策作出及时的调整。 二、乡镇的产品可以考虑用互联网的方式打开销路,销向全国。 三、他非常认同云锋关于乡土文化内容在历史课中的插入,让家乡的孩子爱家乡,了解家乡,实在是太重要了。他自己便对家乡的很多都并不了解,换句话说,对家乡的了解还不如他对海城的了解呢。 四、他和云锋一样认为,山村里的孩子,刻苦学习但成绩提高不够,一是学习方法需要调整,再便是要帮着他们扩大眼界和见识,在这方面,他可以和云锋一起探讨,并帮着一起想办法。 五、他觉得君生的懒惰来源于对游戏的沉迷,应该制止他用电脑,除非他将来想从事游戏行业。 同时,他还特别强调,等自己回国,一定要去拜访李家三兄妹,尤其是李云峰。 哼,说什么拜访李家三兄妹,其实就是想见李云峰,人家都要当爸了,这人还放不下。云锋心里笑话着沙南通的酸味。 云锋当天便给李云峰电话过去,跟他讲了沙南通的建议。 李云峰觉得建立一个乡镇的资讯平台可能不行,但可以申请县里的资讯平台下开信息和地区分类的版块。不过,对于使用电商平台将产品销向全国,这是个新鲜事,他很感兴趣,可以先做一番了解。 挂了电话,云锋便去整她那位难弄的弟弟了。李云峰则在听完云锋的电话后陷入了沉思。 李云峰想着自己从高中毕业后便留在了李家村里,被村长所器重,一腔热血,但当他往上升到县里的总指导员时,他也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出更多更大的事来。 但他生性耿直,典型的技术员性格,很多事情上,他都发现自己提出来后便是如同钉子落在了棉花上,怎么也不能戳出个洞来。他心里,也听不惯那些慢条斯理的腔调,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便是耗费在这些办公室人事关系上。 因此,他辞了县里的公职,便是在寻思着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子。 现在云锋这边积极地思考,给他的建议,对他的启发的确很大。他想,柑橘基地和柑橘厂都是乡镇和村里直接办的,他是不是可以自己充当创业的排头兵,自主性会更强,也能给大家做一个师范,也一样能带动村里的就业和提高村里人的收入。 但眼下的问题是,李兰儿即将临盆,他不能对家里一点都不管不顾,尤其是,有了孩子,开销就大了,创业的话,哪哪哪都需要钱,而且还不能预知何时能有收入,尤其是农业,无论是种植还是畜养,都需要一个不短的周期。且不说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便是最后能成功,那前期的资金来源和家庭开支怎么办呢? 李云峰抬手揉着鼻根,脸上一副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的难色。 “云峰,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疼了?” 李兰儿挺着个大肚子,刚进了客厅门,便看见自己的老公坐在电话机旁,一脸的头疼状。 “哦,没事。你回来了?家里爸妈还好吧?” 李兰儿前两天就回娘家去了,这会刚回来。李云峰看妻子撑着腰进了门,便赶紧起身去搀扶她。 “嗯,都挺好的,他们还说呢,你那天在家吃个饭就回来了,也没住一宿就回去了。” 李兰儿嗔怪道。 “呵呵,辛苦爸妈了,你一过去,就让两位老人家不得闲。” 李云峰歉意地笑一笑,回答道。 “没事,他们都要当外公外婆了,高兴忙活。倒是你,过年了还忙着想村里的事,累坏了吧?” 李兰儿体贴地伸手抚了抚丈夫的额头。她知道,他一旦显出为难的表情,都无外乎就是工作上的事。她的丈夫,有一颗上进的心,她懂。 “嗯,是在想村里的一些事。” 李云峰握着妻子的手,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你不是都辞了县里的工作吗?那工作量就少很多了,村里的工作你不也都熟悉吗?等过完年,再安心去想吧。” 李兰儿心疼地安抚着丈夫。 “嗯……也是。不急一时。” 李云峰本来想说创业的事,看看妻子的想法,但看看妻子臃肿的身材,便又止住了,不再提他心里的那些为难之处。也的确,不急一时,他先好好琢磨,等心里有个大框架了,再拿出来给妻子商量,那会妻子也生了,会好些。 李云峰感激地望了妻子一眼,对于李兰儿,他真是没话说。 她从来都是支持他的想法,对他照顾有加,家里也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使是怀孕了,也从没在情绪上给过他太多的磨难,甚至自己需要照顾了,还总是自己跑娘家,让丈母娘来照顾着。 丈母娘一家人也从未对他这个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女婿有过一句怨言,反而都帮着劝慰自己的女儿要懂事,不要拖丈夫的后腿。 他们都知道,李云峰这是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为村里和乡镇谋福利,就凭这一点,无论李云峰是不是他们的女婿,能帮的都要帮,更何况他还就是自己家的宝贝女婿呢。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云锋的新课程创举 一周后,云锋便回了学校。 她利用寒假的几天里,将桦城的风土人情做了些整理,同时也设计了一些课程形式,但她还不打算和备课组长说这件事,她想自己先在课堂实验,有了反馈后如果能继续实行,便再在备课组说也不迟。 因为历史属于文科,大家听云锋上课都如同在听故事,但最妙的是,每次她的故事一讲完,便会带着学生们在课堂里当场对历史事实进行内在因果的思维方面的分析,让学生们觉得有趣又有用。 关键是,他们这位历史老师还特别平易近人,无论他们说对还是说错,都不会被批评,都会得到适宜的鼓励,于是,外向的学生一下课都会围着他们的老师说笑个不停,那些内向一些的学生则满眼渴望地望着他们这位年轻漂亮的老师。 云锋则每次和围着自己的学生们说笑之后,都会走到那些安静的学生面前问几句。 在她心里,她并不认为自己是老师,就高高在上,和学生有什么不同,相反,她会认为,身为一个老师,和学生是平等的,对学生向朋友一样去引导他们才是应该的。但这样下来,她的学生们总是会跑去她的单身宿舍。 “老师,你下面条啊?我们也饿了,晚饭没吃饱呢。” 班里几个住宿的男女生,总会在周末跑去她的住处。 “那你们先吃这些,我再下一点。” 云锋自己做饭是极其简单的,就是切个西红柿,下个鸡蛋到面条里,就算一餐。为此,沙南通常常在邮件里笑话她是西红柿鸡蛋面大师,做的简单便捷。 如今看自己的学生们可怜兮兮的样子,自然是赶紧先紧了他们,再下一份给自己了。 “好,老师,你多做一点啊,我们饿得不行了。不过等你都做好了再一起吃。” 学生们毫不客气。 “行行行,那我下多一些。” 云锋在面条里多放了两个鸡蛋,她的这些个学生,平时营养就不够,自己能帮他们多少就帮多少吧。 尤其其中还有两个特困生,缴不了学费,云锋也都一一帮他们争取到了学校中的免学费的扶贫支助。 有时候,他们会跑来她的住处写作业,说周末的教室里太吵了。那些外宿生,也常常周末的时候跑来她的住处,在她面前炫耀他们刚学的街舞。 云锋和这些学生们在一起,是很开心的。她,发自内心地爱她的这些学生们。 “诶,对了,你们觉得这开学以来我在课堂里加的乡土文化内容怎么样呢?” 云锋想起自己的课程实验,便问起了围在身边的几个学生们。 “我觉得挺好的,我自己都没发现我们家乡有这么多宝呢。” 纪律委员高兴地笑着说。他是一个住宿男生。一开始性格比较内向,但云峰看出他的勇敢不怕得罪人,便让他当纪律委员了。 “嗯,我也觉得挺好,不过,老师,我们考试会考这些吗?” 文体委员接口问道。他是一个爱跳街舞的外宿男生。 “你呀,就是个实用主义者,不考就不学了呀?” 云锋瞪了他一眼,笑着说。 “不是啊老师,是你讲的很多都是桦城农村里的东西,好些跟我们关系不大呢,也不知学了有什么用处呢?” 文体委员直言不讳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怎么会没用呢?老师讲的是桦城的乡下,但这些资源我们从前住那都不清楚,现在了解了,将来兴许就能用上了。” 生活委员抢白道。他是班里两个特困生之一,一个住宿的男生。 “我可不想将来回农村工作。” 文体委员翻了翻白眼回答道。 “你们呢?会想回农村工作吗?” 云锋环视着其他几个学生问道。 “我无所谓在哪里工作,只要工作合适就可以。” 学习委员答道。她是一个住宿女生。 “我还是想到外面看看,不过我心里会惦记家乡,希望能在外面也能给家乡带来一些帮助。” 纪律委员想起将来,便是一脸的向往。 “如果家乡有合适我的工作,我更愿意在家里工作,这样也能照顾家里人。” 生活委员是一个性格温和的男生,但他的心里,对家人和家乡看得更重。 “嗯,很好,无论是留在家乡还是去到外面,都好好努力就是,只是,在了外面,也别忘了家乡就好。” 云锋把一个鸡蛋夹到了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的碗里,认真地对她的学生说着,也似乎认真地对自己说。 “那,我们的乡土文化课就继续上哦?” 云锋再一次确认。 “好!” 学生们一致欢呼起来。在他们眼里,老师总是对的。 “你明天到教室和班长一起做个乡土文化课的反馈表,在班里做个调查吧?” 云锋征询地问着学习委员。 虽然她教八个班,但像这样的事情她还是让自己当班主任的3班的班委们去做,反馈表出来后,其他班复制就行了。 “好的,老师。我明天去了教室就找班长。” 学习委员脆生生地应着。班长是一个外宿男生,高高瘦瘦的,爱吃零食,平时也老跑老师这来,但这个周末没过来。 “嗯,对了,等有机会,我再给你们放一些视频,是老师的朋友在美国留学的一些见闻和一些关于社会的发展的一些事实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能不能对你们都有启发。” 云锋想到刚刚文体委员说的对农村不感兴趣的话,她想,也许对于城区的学生来说,他们更多地是喜欢向外看,自己可以把这个情况和沙南通说一说,让他简单录一些视频放出来给学生们看,扩大他们的眼界,顺便也让他讲讲学习方法。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这留学的背景,对学生们来说应该还是有一些吸引力的。 “哇!老师还有国外留学的朋友啊?太厉害了!” 学生们都抬头充满仰慕地望着他们的班主任兼历史老师。出国留学,这对他们这群小县城小乡镇的学生们来说,是只有在电视里才会看见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们面前的老师,就有这样的朋友,怎么能不令他们景仰和崇拜呢? “老师,你的朋友是在哪个国家留学的啊?” 纪律委员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老师做的面条,饶有兴致地问道。 “美国。一个半年都是大雪纷飞的小镇。” 云锋对学生们的惊异和崇拜表现淡然,她也并不认为留学了就有什么高人一等的,只是能开阔眼界,这是值得推崇的。 “你们好好努力,将来也能出去留学。只要你们想,就能做到。” 云锋激励着自己的学生们。 学生们虽然觉得自己出去留学离自己实在太远了,但既然老师这么说了,就是有道理的,便都连连点头应着,欢快地扒拉着盆里的面条。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母鸡爱雏鸡 第二天是周一,云锋照例和学生们一起参加完升旗和早操,便到了教室巡视早读。 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因为自己班主任的到来而更显脆亮,如同早晨里山林中淙淙的溪流声,瞬间变成了壮阔的百川入海声。 高一3班的教室,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教室后墙出的黑板报,整个版面设计简洁大气,却又带着汉代瓷器的几何花纹,达到了历史感与艺术美的完美结合。 云锋打量着她的这些正在或举着大声朗读,或低头翻着书页在朗读中稍作停顿的学生们,心里是无限的爱惜。 她的这一帮学生们,也都是多有特长的。比如街舞跳得特别出色的文体委员,比如小小年纪就酷爱编程的班长,还比如爱吹口琴的生活委员,但凡学生们告诉老师自己有什么特长时,云锋是由衷地高兴的。甚至,她都从不像他们的其他老师一样要叮嘱他们不要因为特长而耽误了学习。她的学生聪明,但也因此好奇。 “老师,我爸妈天天都不许我用电脑太久,说会影响学习。” 班长曾经很无奈地在她面前控诉自己的父母。 “嗯,那你用电脑是在干什么呢?” 云锋语气平静地问。 “就是在学编程序和上论坛看那些高手教人编程序啊!” 班长很委屈地回答。 “哈哈,那你就和你父母实话实说就行了,正当的权益是可以争取的。不过看电脑屏幕确实不能太久,尤其你们这个年龄,还在发育状态,容易近视。嗯,四十分钟就得活动活动,对眼睛和脊椎都好。” 云锋的话里充满关切。她了解她的这位学生,脑瓜子聪明,爱好新奇事物,更痴迷电脑,但成绩也能保持班里的前三,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唯一就是太爱吃零食了,个儿高高,却瘦得像风里新长的竹竿,翠绿蓬勃,还带着孩子的童真。 “嘻嘻,老师,你看,我这眼睛天生就小,聚光,不可能近视的。” 班长用手扒着他那双小眼睛凑到云锋的面前,扮着鬼脸。 “也是,不过还是要注意,你看你背还是有点弯了啊。” 云锋被班长的鬼脸逗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说。 “那是因为我太高了。高人都容易有地心引力,老师你不会物理没学好吧?” 班长放下扒着眼睛的双手,站直了身子,一扬脸,极为傲娇地解释道。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能不能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每四十分钟就站起来活动个十几二十分钟?这样,你也能让你爸妈更好地看到你的自制力,你不就多一点谈判的胜算吗?” 云锋看着自己的学生,一个十五六岁的大男生了,在她面前,仍是孩子。 “哦耶!老师万岁!谢谢老师教我对付爸妈的办法!老师万岁!” 班长一听,立刻跳了起来,欢呼道。 “我可没让你去对付你爸妈啊,我只是告诉你可以为自己的正当权益去尽力争取。” 云锋可不管班长的欢呼,她再一次认真地强调自己的意见。 “不管了。总之云老师就是我们遇到的最好的老师了!” 班长继续着他的欢呼和对他的老师的盛赞,不过他转脸又鬼精灵地问道: “老师,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在编程啊,你就不担心我真的在玩游戏什么的啊?” “呵呵,那你是吗?” 云锋笑了笑,反问道。 “不是。” 班长脱口而出。 “那不就是了嘛,我还有什么担心的。” 云锋本来就一直认同信任的力量。 在她看来,信任他人,是一种能力,而能被人信任,则信任会变成一种力量。 当然,云锋也有着一个专业老师应有的判断,她这位学生,上课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的,但眼神却始终是清澈专注的,滴溜溜转的眼珠子表明他一直在跟着老师的思路在转。 课后作业虽然字写得有些像蚂蚁上树,又小又不齐整,但却都是完整而思路正确的,并且,这孩子虽然很有个性,却难得地在班级事务中组织得有条不紊,对班里同学也是多有照顾,虽然调皮,却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不会撒谎,否则,成绩不会一直在前三的位置。基于此,云锋自然不会去质疑她心爱的得意门生。 而事实上,云锋不仅仅对班长如此,对班里的几乎每一位学生莫不如此,她都是信任他们的,也都是尽可能地从他们的身上去发现优点从而强化和放大他们的优点的。她不反对批评教育,但从她自身的经历里,她更看重适时的激励、引导和帮助,而这一系列的教育行为的力量,则来源于让学生在老师的言行中发现自己的优点,并在自己的优点被放到学习和班级、学校的集体活动中闪现出来的光辉而产生发自内心的自信。至于他们的学习分数如何,是很重要,但在云锋这样的新老师眼里,却不是唯一重要的。 的确,信任是一种能力,被信任会产生力量。幼稚的心灵走向成熟必须学会发现自己的优点,再能量足够地面对自己的缺点,最终形成自生的自信,才有可能持之以恒地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而就算她的学生真的在玩游戏,云锋又能怎么做呢?倒不如信任他们,让他们都能获得尊重和信任,从而逐步地养成自律的行为,尽管这种发自内心的自律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但谁能保证自己不走弯路不犯错呢?最后只要都在正确的人生轨道上就是好的,至于达到目标的时间长短,那便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际遇与悟性了。 值得庆幸的是,云锋班里的这些学生们,调皮的有,但闹事犯大错的并没有。至于玩游戏上瘾的,在他们班,也没有。说起来,最难弄的,还是家里的那位。云锋一想到家里的弟弟君生,就仿佛看见他坐在电脑旁入神地玩游戏的样子,便头疼不已。 “老师,我们把乡土文化课的反馈表弄出来了,您给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 班长和学习文员拿了一张调查表走到了讲台上,递给了他们的老师,也打断了他们老师的沉思。云锋这才发现原来是下早读了。 “你们不是在早读课上弄的吧?” 云锋提倡上什么课做什么事,不希望学生讲班级事务放到任何课上,包括早读在内。 “不是,这都下课五分钟了,足够我们出两个表格了。” 班长举起带着手表的手腕在老师面前晃了一晃,摇头摆脑地说道。 “嗯,不错,就按这个去复印了给班里的同学们填写吧。复印费到生活委员那登记,从班费里扣。” 云锋看了看两位学生做的表格,的确考虑周详。所以她能用心地教学,也是因为有了这些得力的干将做她的左膀右臂,帮她在这些小问题上处理得妥妥当当的,一点心都不用多操。 这种为师者对为生者的感激,加之为师者对为生者天然的热爱与关心,以致于云锋觉得在面对这帮可爱的孩子们时,年纪轻轻的自己,却已有着一颗老母鸡护小雏鸡的饱爱之心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她天生不懂发火 正当云锋对着自己班级的这群小鸡雏们心生满满的爱时,不省心的文体委员就给她惹祸了。 “云老师,你们班的课没法上了!” 她的班级化学老师林霞一脸怒容地把书往桌面上一甩,对着刚一只脚跨进高一年级办公室的云锋怒气冲冲地大声说道。 “啊?怎么了?” 云锋刚从住处拿了本书回办公室。这是第三节课刚上不到十五分钟,她从六班下课后还特地绕到自己的三班教室门口溜了一圈,都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一会功夫就出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呢? “你们班那个男生,在课堂上当面顶撞我!那叫什么?就是你们班那个文体委员。还举起个凳子,干什么?想要打我吗?” 化学老师气得柳眉倒竖,噼里啪啦的一阵怒骂。 “林老师,你别生气,先喝口水,别生气伤了身子啊。” 云锋赶紧给林霞倒了杯热水端过来,安抚着。 “哼!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提溜到校长办公室了。” 林霞和云锋是桦城一中招进来的同期新老师,也是应届师范毕业生,来自湖南的一所师范大学,人长得漂亮,个性更是有着湖南妹子的辣劲,才来一个月不到,就被称呼成了人尽皆知的小辣椒。 云锋个性温和宽容,和这个漂亮的小辣椒,倒是很聊得来。所以小辣椒老师说看在她的面子上,就真的是看她的面子,没有把事情闹大了。 “谢谢,谢谢你,学生怎么能顶撞老师呢?我这就去管教他们。不过,你要不要把事情再补充一下?让我更好地训斥?” 云锋其实还对事情并不是很了解,因此还是安抚老师为主,于公于私,她都不能让科任老师对她的班级有情绪,这会影响未来老师的授课效果的,而学生在课堂和老师当堂顶撞,也是违反纪律的,这肯定毋庸置疑。因此,她必定是要严厉批评的。 “事情就是我看他不认真听课,让他站起来回答问题,他还问我问题是什么,我就说了他几句,他就开始顶撞,我让他出去站门口,他就举起凳子,好像要打我一样,你不知道他那双眼睛瞪得,好像要吃人一样!再有,你们班是得好好教育!你们班那帮学生也真是,他都那样对我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你们班长,班委,全都坐着看热闹。真该撤了!教的都不知道对老师感恩吗?” 林霞仍是气呼呼的,但看着云锋诚惶诚恐的样子的份上,缓和了许多。 “好,你放心,这事我一定处理好。你别生气了。学生课堂顶撞老师,影响上课,就是不对。” 云锋看林霞脸色松缓了许多,便又转身对着坐在旁边一直听着的年级主任宋主任打招呼道: “宋主任,那我这就先去班里看看情况,然后跟您反映啊!” “好,去吧。” 宋主任也是化学组的,她看云锋不急不躁的样子,林霞的火气也消停了,便放心地由着云锋自己去处理了。 云锋心里其实是很忐忑的,好不容易安抚住了林霞,但班里的学生尤其是那个惹祸精文体委员,更是要狠狠治理一番,给林霞和年级组一个交代。 可云锋心里为难的是,她从未对任何一个班级任何一个学生,从她大学当家教算起,就没发过火。 其实,她平时就从未对人发过火。上高中时,和同桌打架,那也是三分钟的打闹,根本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剧烈些的嬉戏玩笑罢了。 她上大学时很生气的事情就是,每每她生气,大家都毫无觉察,等她气消了后,主动说起来时,同学才知道原来刚刚她很生气,最后都捧腹大笑说她没辱“温柔之花”的好称号。 后来但凡谁的哪句话哪件事让她不爽了,她便会大声声明:“诶诶诶,我要生气了啊!”包括她对沙南通也偶尔会这样,当然沙南通能令她真正生气的也没几次。 现在,要让她站在讲台上发火,还要大骂那群小鸡雏一番,当真是为难得很。可怜的她,还单纯得没来得及学会发火骂人呢!起码也要提前练习几次,就像她当年参加大学里的演讲比赛一样啊,不然怎么会达到形神具备的骂人效果呢?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内心对这群孩子们,真的没办法产生一丝的怒气或恨意,孩子嘛,犯错就要教育,为什么一定要用火气来制服呢?她对此也很不理解。她是个情感丰富的人,但在做事做人方面,她则是规则至上的人。她认为理性的冷静才是解决问题该有的情绪形态。 她知道自己一站到讲台上,必定是发不起火来的。但这么大一件事,她不发火,似乎无力证明事情的严重性,也无法让年级里的老师,尤其是林霞对此满意。她心里竟然对即将走进去的班级教室产生了一种畏惧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她慢慢地走到窗户,教室里竟然鸦雀无声。她往里一瞅,学生们还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在认真地看书做练习,包括那个惹祸精,也是一脸的专注,倒都不像是装出来,而是都的的确确地在学着。 她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更没有一丝想要责备他们的意愿了。她在教室门口来回徘徊了一会,又不自觉地装得老成一些地背着手站了一会,才仍以在走廊里的速度慢悠悠地进了教室,走到了讲台上往下看,学生们几乎全都低着头,只有坐在中间和后排的几个学生偷偷地抬眼瞄了她一眼后就又赶紧地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 云锋没有在讲台停留,而是继续以她慢而庄严的步伐在教室四排桌椅的过道里巡视着学生们手头正在做的事情。至始至终,她没发一言,也没找那位惹祸精单独出来谈话。 她守到下课。学生们看老师好像从教室门口回办公室了,就开始活动筋骨。那位坐不住的惹祸精也开始活跃地从教室门口走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他便看见班主任朝他走了过来。他知道,躲不掉,也就干脆站着,等老师走近后,乖乖地唤了一声“老班。” “今天的事,学校领导都知道了,学校惩治是肯定的,但会到什么级别的惩治,也不是由我说了算,是由学校根据校规来定的。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第一节晚自习上课前来我住处找我吧。” 云锋觉得自己脸色应该足够严肃了,但其实不过就是没有了笑意后的平静而已,她说话的语调其实也是往日里的柔和,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的意味。 “好的,谢谢老班。” 文体委员很懂事地低头应道。 云锋说完话,听他应完后,没有看他一眼,便背着双手转身回了办公室。 “嗯,宋主任,林老师,我去教室看了看,他们都知道自己错了,都在认真地补缺了的那半截课的内容。想想他们因为一个就影响了一整节课,所以也就没在课堂直接批评他们,也刚好让他们自己好好反思一下。明天下午刚好有班会课,我在班会里把这事处理了。” 云锋在办公室里对着领导宋主任和同事兼朋友的林霞诚恳地说着。说到底,出现问题,她这个班主任,是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的。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论辩 宋主任和林霞看云锋回来时脸色严肃,也都点头答应,没有多说话。 估计宋主任是考虑到云锋毕竟是个新老师,能独立去处理这件事,还能在第一时间安抚好林霞的情绪后还能立刻去班里守着让学生们继续课堂学习,冷静处理,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扩大,已经非常了不起。 既然云锋也说了明天下午班会再处理,那便等第二天下午班会后她将对学生的教育结果反馈过来再说也可以的,宋主任自然也就不说什么。 林霞则因为云锋毕竟既是工作搭档,也是自己在学校生活中投缘的朋友,虽然性子火辣,内心却也不想太难为她,更何况科任老师在自己的课堂上被学生气得罢课,也是有责任的,因此也深知云锋不来胡缠自己上课管理不好课堂纪律,和学生顶撞后就罢课的责任,也已经很从大局出发。 当然,这其中的厉害,宋主任也在云锋去处理班级事务的时候和林霞提点过了,林霞便其实对云锋的大气心存感激了。 云锋其实单纯得很,她是一听说自己的学生在课堂顶撞老师,把老师气得不上课,便当然是首选要安抚住老师的情绪,不能影响老师对班里学生的情绪从而影响以后的化学课。对于自己班里的学生呢,则要在自己对事件有个基本了解和判断后,对学生做出相对应的批评教育以便让学生们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又不会因此而觉得有失公允而口服心不服。 当然,还得让那位惹祸精跑去给林霞道歉,取得林霞的谅解后,她最后再将事情如实汇报到年级组。如果自己班学生和他们的化学老师林霞两边都能和平处理好,尤其学生认错态度好,出于对学生未来长远的考虑,还是要对学生进行批评教育后尽可能地避免事态扩大,不要有严重的记过带到学生档案里。 她一心为着她的学生前途考虑,也为着办公室里和谐的工作氛围着想,正紧锣密鼓地思考着下午放学后怎么和性子一样不驯的那位惹了祸事的文体委员田照好好沟通一番,那个家伙,只能顺毛驴,一上来就呵斥只会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下午放学后,她刚从操场打完羽毛球回到住处,便看到田照站在她门口等着她,看见她来了,就很识趣地垂了头,落下双手,手掌交叉着,一副等待挨批的负罪模样。 “来,你进来。” 云锋拿着球拍满头大汗地小步跑了过来,随手将手中的羽毛球拍递给低声唤了她一声后又老实站着的田照,自己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招呼自己的学生进来。 田照见老师一脸的轻松地将羽毛球拍递给自己,愣了愣,竟然很从容地接了过来。他心里想,一会暴风骤雨就要来了,反正自己脖子上这一刀迟早都要挨的,等着就是,从上学到现在,他挨的批评够多了,也经验丰富,没什么好怕。 跟着自己的老师进了门,田照也不坐下,将手中的羽毛球拍放到了老师的书桌上,便又一副低头含胸,双手交叉垂立的挨批状态。 云锋用干毛巾擦了擦汗,依着书桌对面的方餐桌站着,一脸平静地问: “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吧?” “嗯。” 田照姿势不变,眼都不抬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云锋打量了他的表情一番,继续平静地问: “今天的事,忘记了?” “老师,难道您也要让我向对待别的老师那样那么俗气地跟您认错写检讨吗?” 田照想,该来的果然来了,但他就是不肯认错,他认为,化学老师有错在先,不该大声就当堂呵斥他,令他颜面尽失,但凡化学老师当时能把问题再说一遍,他回答不回答,那都是他的错,他会承认,但化学老师竟然向他提问,却拒绝他的问题,不但不重复一遍问题,还开口就骂他上课不听讲,这不是故意找他难堪吗? “你可还没到可以写认错、写检讨的那一步呢。我事情都没弄清,怎么知道是谁有错,要认错的是谁呢?” 云锋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语气严肃认真得很。 “老师,当真?如果是化学老师有错在先,您也让她和我认错吗?” 田照听得老师这么一说,立刻抬头,双眼亮晶晶地问。 “如果化学老师有错,你觉得她就应该立刻跑来和你认错吗?” 云锋心里好笑,这是要和她论辩。好,她最喜欢的就是论辩,她今天还真的要把他论辩得心悦诚服才罢休。 “是的。” 可怜的田照当然并不知道他的班主任老师曾经参加过校级兼论赛,并且每一届的大学生辩论赛她必观摩一遍不止。 “那你在这件事中没有错了呢?” 云锋并不接他的招,只是按着自己的路数继续自己的节奏。 “有错。” 田照其实除了有些男生想充大人的幼稚和逆反心理比较强之外,品质上并没有问题。 “那你怎么没有当堂向老师认错,至少老师走后你也立刻跟去认错,却要求老师这样去做呢?” 云锋只要一抓住他的错点就紧追猛打,对于他这样自视清高的人,必须用理找到能在气势上把他平下去的那个关键点,让他把他心里的那些歪理都主动在论辩中抖露出来,也方便后面的教育。 “我,我,老师,是化学老师有错在先。” 果然,这家伙便开始为自己辩解起来。 “那老师前些日子带病给你们上课,你对老师感谢过吗?估计是忘了吧?老师给你们上课,教育你们,是因为你们交了学费,学校给老师发了工资,所以就不值得你们任何的感谢了,对吧?” 云锋见他避开自己的问题,自然不会被他绕进去,直接也抛了一个新问题来。 “老师,这是两回事,你怎么就混为一谈?” 这家伙的确脑子灵活,但也很不幸,并没有真正解决掉自己那想避开又避不开的实质问题。 “那我问你的是你有没有错,你却说是老师有错在先,这难道不是两件事吗?而且,照你说的老师有错在先就该先和你道歉,也就是说你们和老师是商业里的等价交换关系,还必须得斤斤计较时间的交货时间嘛,对吧?” 云锋语气忽然提升了一个度,把他吓了一跳。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田照虽然表面装得少年老成,但毕竟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是有问题,心还是有些虚的。 “我先不管你是哪个意思,既然你说是老师有错在先,那你需要将事实陈述一遍,我需要做出判断后才能确认。” 云锋不紧不慢地说。意思很明白,就是,你需要主动告诉我事情,凡事依据事实来判断。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终于认错 “老师,是化学老师提问我,我站起来请老师重复一遍,她就骂我,哪里有这样的老师呢?我又不是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只是没听见,所以想让她重复一遍,我再回答啊!” 田照一脸委屈地嚷嚷了起来。 “哦,你林老师骂你什么了?” 云锋继续不紧不慢地追问道。 “她骂我,骂我不认真听讲,上课讲话睡觉。” 田照嚷嚷的声音小了一些,可仍是撑着。 “这叫骂吗?这分明就是陈述事实吧?” 云锋心里忍不住乐了,脸上尽力保持严肃,以免让学生钻了自己好说话的空子。要不端着点架子,她这还是一副大学没毕业的样子肯定是震不住眼前这位的。 “老师提问前你是在讲小话就公然趴在桌上拿书盖着头睡觉吗?” 云锋自然是早就多方了解清楚了当时的一些重要细节的。 “老师,我当时就是和小饼干借个橡皮擦,然后觉得眼睛疼,就想趴一会歇一歇眼睛。” 田照的确不撒谎,但看来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信,你可以找小饼干来问,我是不是和她借个橡皮擦来着?” 田照为了强调当时的情况,还暗示老师可以找证人。 “小饼干回头再说。现在说的是你。你觉得林老师平时待你们怎样?” “嗯,还不错。” “她也给你们上了一个多学期的课了,你觉得她是个特别严苛到几乎无理的人吗?” “这个,不是。” “嗯,所以,你是说林老师看见你回头和在你身后的小饼干借个橡皮擦,连声都没出,歇一歇眼睛,都没超过三分钟,就要对你开骂咯?” “那,那我确实,确实是借了橡皮擦,想着歇一歇眼睛啊。” 田照脸上有些急了,音量又提高了许多。 “男子汉,要学会冷静。有理不在声高,我并没说不相信你借橡皮擦,只不过就是你一块橡皮擦又借又还的来回了不下五趟,中间还嬉笑打闹。就这样,老师用眼神示意你们之后,小饼干不理你了,你就很用力地拿起化学教材在桌面一顿,就扑在了头顶趴着歇一歇你的眼睛了,你还歇到了五分钟后老师提示做黑板上的练习时仍是毫无动静。是这样吧?” 云锋可不管田照急不急,她要让他的学生懂得,在讲理的时候,她只讲理,她希望他也如是。 田照和她说细节,她便把了解到的说得更详细。 “老师,你说怎么办吧?” 田照刚才高昂的头低了下去,音量也低了八度。 “既然你不否认,那就说明你这事就是按照我说的那样发生的,谢谢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云锋忽然换了个话锋。 田照双掌交叉握一起的手分开了一下又迅速地重新交叉上,抬头诧异中带着感激地望了老师一眼后,低声说道: “谢谢老师。” 他的感激和谢意并不是因为老师表扬了他是个诚实的孩子,而是因为老师看见了他没有否认后就给予了公正的评价。 对于他这样从上学就几乎没有哪个学期不挨批不写大小检讨的调皮男生来说,要得到今天这样和老师就事论事的平等论辩机会是史无前例的,更不会有老师能如此细致公正地给予对自己所做作为而不是因事情而对自己的人品的评判,他心里感激又佩服。 他刚刚在指责化学老师对自己的不公之时,要是他此前的其他老师,早就懒得理会他,三言不和就要认错写检讨,可自己的班主任还能毫不动怒地和自己用事实来论证对错。 田照心里,早就对自己的班主任老师对自己的尊重和公正、平等而心生谢意。刚刚他音量的提升,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化学老师也有错,要先认错,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不能轻易认输而已。如今通过和老师的论证,他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在事情上是有错的。 “这事我说不了,我早和你说过了,学校的处罚是按校规走,谁也变不了,林老师那边,如果你认为自己是有错的,那就得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做。我并不喜欢让你觉得很违心,然后下次又继续,那没有用,我还得继续费事。” 云锋起身倒了两杯热水,递过去给田照一杯,自己端了一杯喝了一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起身在自己旁边拉了张椅子过去给田照。 “坐着慢点喝吧。水有些热。” 云锋的目的只是希望他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错,并且敢于去承担错误带来的后果并勇于改正,那气氛就可以缓和下来。 “谢谢老师,我还是站着吧。站着头脑比较清醒。” 田照哪好意思坐,但老师温和的态度却让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暖融融的。 他觉得,如果自己是个女生,一定会像个委屈极了的孩子,在自己善良温厚的班主任老师面前狠狠地大哭一场,将这从上学前班一直到高一的十数年来学校老师、家长对自己的数落带来的委屈都哭出来。从此就再不和老师们对抗,只和他们讲道理。因为事实已经证明,老师也是可以讲得通道理的。 云锋看着自己眼前调皮的学生倔强但已开始为自己的错误反思的样子,心里便忍不住心疼地笑了一下,但脸上仍是平静得很。她想过去告诉他,可以坐在椅子上,都站这么久了。但还是只是想着,并不真正去叫他。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可以和缓一些气氛,但不等于就可以立马松懈下来,这样搞不好又前功尽弃了。她的这个学生,需要的并不是她虎着脸,而是要调控好气氛,带着他学会对事情的是非对错的判罚和思维方式。 这就如同学一个知识点一样,嘻嘻哈哈的话,原本就不爱学习,不静心的学生来说,是进入不了思考的状态的。 “好。说吧,你想怎么办?” 云锋和颜悦色地问完,便端着杯子轻摇着,静静地望着低头端水的田照。 “老师,我错了!” 田照忽然拖着哭腔,话未说完,两滴硕大的眼泪珠子就正好落在了他手里不断冒着热气的水杯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组织者和引导者 云锋看见田照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和对抗,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错在哪里了?” 云锋这会倒不心疼田照的眼泪,仍得趁胜追击。 “我不该在上课时和老师顶撞。” “就这样了?” “还有,我上课不好好听讲。” “就这样了?” “嗯,我觉得可能还不止,但实在想不出来了。” 田照微微抬了抬头,还能看得见他眼角处的泪痕干了的痕迹。 云锋听得他这么一说,心里又是一乐,但仍是脸色不变地问道: “小饼干没说你打扰到她听讲了?” “没有,她还巴不得我找她借橡皮呢!” 田照一听老师这个问题,显然就不应该是自己的过错。 “哦,那看来她也是不认真听课了,是该找她聊聊了。” 云锋低头抿了口水,似乎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是,老师,她,她……” 田照一听老师要找小饼干谈,便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把伙伴给出卖了,急得抓耳挠腮,却又说不清了。 “不是什么?小饼干不想听课,你们用个橡皮擦就借来借去的吵吵嚷嚷,就没有同学对你们敢怒敢言吗?” “老师,我错了,我不该干扰其他同学上课。” “就这些了吗?” “我,我想不出来了。” “田照,你身为班干部,竟然带头扰乱课堂秩序,还目无尊长,当堂顶撞老师,让课程无法继续下去,影响了全班同学包括你自己的课程学习,如果林老师无法消除对你的看法,还会影响我们整个班的化学学习和成绩,你到现在,对你的同学,对你自己的时间,对生病了也要来给你们讲作业的林老师,有一点点的歉意吗?” 云锋忽然脸色一收,语气变得极为严肃。她原本以为他那两滴泪是真心意识到自己错了,看来还是认识不深刻,需要下一剂猛药。 “老师,我,我错了,那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还有我问你,你当时举起个凳子对着老师,是几个意思?” “是林老师说要我出去站着听,我就想搬着凳子出去。” “你举得那么高,是恐吓老师吗?老师让你站门口听,并没有让你坐在门口听吧。” “嗯,我是错了,我当时是很生气,但就是想搬凳子出去,根本没想过要对老师怎样啊,而且我举得也不高,如果真像您说的那样,那周围的同学早就冲过来劝阻了,林老师也不会就这样就走了。” “不是就好。” 云锋知道田照就是想搬着凳子出去表达自己的不满,并不会真的有想打老师的想法,因此也不想和他纠缠这个小细节,提出来不过是要提醒他罢了。 “谢谢老师,我是真没有动手的想法。” 田照果然一听老师问举起凳子是不是想打老师就赶紧分辨,他当时的确就是想搬着凳子出去,气一气化学老师。 “好,这点我倒是相信你,但你搬凳子这行为,你自己想想怎么和化学老师解释清楚吧。这的确不对。“ ”老师,我知道我应该和化学老师认错,可是化学老师那么厉害,我害怕。“ ”当时你不是比化学老师还厉害吗?“ ”那时被气到了,现在知道错了,就害怕了。“ ”该害怕时不害怕,不该害怕时害怕,你这样将来怎么成事?知耻而后勇。你以后都不打算和化学老师说话了?“ ”不是,老师,您可以帮我和化学老师先说一说情吗?“ ”我本来就还欠着对她的赔礼道歉。你违反课堂纪律,归根结底是我管理不够。你也能先帮我给化学老师去赔礼道歉?“ 云锋看了田照一眼,很无奈地说道。 ”老师,我知道了,是我的错,我去和化学老师认错,也和化学老师不要为难您。“ 田照忽然一直腰,一昂首,很勇敢地说道。 “你能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并且勇于担当,我很高兴,我相信林老师也很高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到,否则,就成了空话了。化学老师也不可能为难我。这事发生了,我就得对自己的班级管理负责。这是我身为你们的班主任老师本来的责任。” 云锋看着田照,很认真地说。 “我懂了。老师,我还要写检讨吗?” 田照探询地问。 “你觉得呢?” 云锋一脸真诚地问他自己。的确,主要在他是否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能否避免同类错误的发生,至于检讨,她其实还真的不想强迫。 “我先去和化学老师道歉,请求老师的谅解,然后再写,您看可以吗?” 田照也很诚恳。 “好,你们晚自习时我过去办公室问问林老师的时间,你再过去找林老师说吧。” 云锋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老师!” 田照朝着云锋鞠了个躬。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那个学校处分什么时候下来呢?” “还是那句话,事情发生了,就等通知。你先做好你能做的事再说。” 云锋本来想说看你表现,看能否争取轻一点的处理,但想想还是改了口。 “好的。一切听老师的。” “你回教室吧。哦,对了,明天下午班会课这事我还得拿出来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好。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您别忘了吃饭哦。” 田照最后没忘老师还没吃晚饭的事。 “好,谢谢。加油!” 云锋看着转身走出去的田照,欣慰地笑了笑。这小子,只有在知道自己犯错了,才对自己这么客气地称呼为“老师”,还用上尊称“您”,平时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发明一些搞笑诙谐的称呼来称呼她。 云锋起身准备又做她的西红柿鸡蛋面条。虽然有些累,但她的心里还是开心的。 她很清楚,自己之所以用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和田照论辩,就是希望她的学生能学会判断是非的思维方式,也学会理性处理问题的做事方法和情绪管控,同时能勇于面对既成事实并勇于去改变。在这个过程中,她可以带着他一起去对整件事情做分析,但究竟如何去做,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她无法替代,这也是为何她从头至尾都是希望学生主动去思考,自发地去行动的原因。而她,作为他们的老师,不过就是个组织者和引导者罢了。 只是,现在看来,做好一个组织者和引导者还真是不容易啊。 明天下午的班会,对于她这个刚来一个学期的新老师来说,也不亚于一场硬战呢。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文体委员田照在办公室认错鞠躬 云锋吃完面条就去了办公室。看见宋主任和林霞都在,就说了说傍晚自己和田照的交流情况和最后田照的认错态度。 “林老师,我这就去告诉他,你这会有时间?” 虽然云锋和林霞两人私交不错,私底下都直呼姓名,但在工作场合,无论称呼还是做事,都还是要守规矩的。 “可以。” 林霞一边备课回答。 “宋主任,一会田照来了,您也好好批评他一顿,让他认识更深刻些。” 云锋又诚恳地对着在饮水机旁倒热水的宋主任说。 “你已经批评教育得很好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看看年级里和学校里的处分是什么吧。” 宋主任果然是十多年的老领导,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责任说得清清楚楚。 “是啊,说起处分,看看他的表现吧。林老师,待会他来了,要是有什么,你尽管狠狠地批评他,不用留情面。” 云锋一边看着林霞说话,一边往办公室门外走。 不大一会,田照就独自一人到了办公室,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的化学老师林霞的面前,再很认真地朝林霞鞠了一躬,才开始很认真地和老师认错。他就如同之前和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论辩中得到的对整件事的认知分析一样,有条不紊地在林霞面前承认了自己不认真听课影响了同学听讲和老师上课,又还辜负老师管束自己的一番好意,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请求老师原谅,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云云。 林霞本来也不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不过当时也是在气头上,见他也的确是认识到错误了,还很诚恳地请求自己的谅解,也就不再难为他,希望他以后好自为之。 田照本来这就可以回教室了,但他却非常聪明地跑到宋主任面前,给宋主任也认错了一番,并说他自己主动把这事告诉了父母亲,父母亲想来学校一趟,对林老师和宋主任都想表达歉意,请求宋主任同意。 “你父母应该首先给你班主任老师和林老师表达歉意,让两位老师因此而费神费力,我这边,就不用了。” 宋主任知道田照的父母亲,在城里做生意,做得风水水起,对他们儿子的学校老师态度也的确没得说,但就是没时间管孩子。 “是,我爸妈说了,来了学校也是为了好好谢谢云老师,还要和林老师好好道歉。但我自己觉得,我犯错,我们云老师说要跟着受到处罚,那您是管理我们整个年级的,我这件事,也肯定让您和学校领导很苦恼很操心,所以也很对不起您,请您一定要原谅我们云老师,她真的是个好老师。” 田照说完,他便朝着宋主任深深地躬了一躬。 他这样做,是真心希望学校不要因此而难为自己的云老师,也为她拉回一些工作荣誉上的损失。 再则,对于从小便看着父母在人脉圈子里混的他,自然知道宋主任对这件事中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包括学校对他的处罚,也是要看年级组的决定的。他的云老师他知道,只要自己真心实意地认错,那么她一定不会对自己怎样,但学校下来的处分,恐怕她也帮不了自己多少,还得靠这位宋主任。 “行,看在你还算认错到位,对你的两位老师又爱戴有加的份上,我尽量帮你争取从轻处分,但最后怎样,还是要看学校,我也不敢保证。你看,你一时的冲动,牵动了多少人为你操心,以后要注意。回去上晚自习吧。” 宋主任一眼就看出了这小家伙的心思,干脆挑明了说。 “嗯,谢谢主任。老师们再见。” 田照又对着宋主任鞠了一躬,再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道别,并朝林霞鞠了躬后才转身离开。 “怎么样?认错态度还可以吧?” 宋主任扬起脸微笑着问林霞。 “嗯,还可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林霞说话向来就呛人。 “学生嘛,什么样的都有。他们家父母人还不错,就是管不了孩子,所以这孩子性子就比较强,你这一顿,真是让多少人费心费力,尤其是云锋,你看,这会肯定在班里还得问情况。哈哈哈哈……” 宋主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一头清汤挂面的直发,配上一贯严肃的脸色表情,还是很令人望而生畏的。不过,她其实是个个性爽朗,很大气的女性。尤其是这一笑起来,更是堪比男子。 “是啊,我是当时失了脸面,被学生气下讲台了,她是一个个地三番五次地绕着转圈,真是不容易。” 林霞自己也当着高一六班的班主任,云锋是他们班的历史老师,她俩互为搭档。因此,她一方面体谅云锋因为有私交,另一方面,也是深知班主任工作的难做。 “哎,你说云锋这傻丫头,听说她男朋友都在美国留学,能带她出去陪读,她想都不想就拒绝。是不是傻得可爱呢?” 宋主任见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林霞,便面带喜色地八卦了起来。她是林霞的备课组长,平时备课组里氛围自然要比年级里的大办公室气氛要轻松,她对林霞这个同科组的自然不同,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 “嘿,她要是陪读去了,就来不了我们一中了。我们也就认识不了她了。” 林霞想,要不是遇到云锋这好脾气,且不说这事处理得对自己一点首尾都没有,还处处都维护自己,不让自己担一丝的责任,自己恐怕,也是不可能遇到这么投缘的一位朋友,在这初来乍到的异乡,自己恐怕孤单又要增几分了。 云锋并不知道办公室里田照走后自己的领导和同事兼朋友对自己的小议论,倘若她知道,也不过就是一笑而过,不作多想了。 她此时最想要快点把这件事都解决得妥善利落,尤其是因为这件事带出来的班级管理中一系列的问题,她都得趁机一个个漏洞都要好好补一补。 田照回来时,她正和班长说开班会的事,刚说完直起身。田照就径直走到她面前,恢复了往昔的亲热说: “老班,来,我告诉你刚刚在办公室认错的经过。” 她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看着面露得意的田照,清了清嗓子说: “你又忘了?纪律!纪律!这没下课呢,你就直接下座位走来走去,你让纪律委员怎么管纪律?要不你来当?” “哦,对不起,老师,我是一时高兴,又翘尾巴了……” 田照醒悟过来,做了个擦汗的动作,诚惶诚恐地望着自己的班主任。 “行了。到教室门外吧,别影响其他同学上自习。” 云锋说话间就把田照带到了教室门口。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讨价还价 “说吧?怎么样?” 云锋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很严肃了,但其实在别人听起来,与她平时温柔的语气没什么区别。 “老班,呃,老师,我和林老师认过错了,也说好了,以后在化学课上认真听讲,不捣乱,积极配合老师上课,期末一定把化学提高十分。” “你这化学提高十分,嗯,好提得很,本来就很低,再提十分也不高。” 云锋嘴角往下一撇,揶揄了正等着受嘉许的田照一把,但她嘴边还是没忍不住,浮出了压抑着的笑意。 “老师,那照您这样说,那我得提多少分您才满意啊?” 田照可怜兮兮地问道。 “提了十分再说吧,不过如果期中考化学能提十分,那你还真给自己涨了面子。” 云锋轻描淡写地说。 “期中考?这不到一个月就要期中考了,您这要求也太高了吧?我那街舞班的考试也要来了,哎呀,我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啊?” 田照叫唤了起来。 “小点声,你做不到你还很有理了?那你不会自己静下心来好好地分配时间啊?提不了十分,总不能还继续倒数吧。” 田照的化学是他自己所有科目成绩中最弱的,也是班里的化学后进生。哎,说起来都是愁,云锋能不利用这次机会好好逼迫他把化学提上去吗?田照刚好就是个死爱面子的人。那好,你爱面子,就努力去挣面子吧。 “好,我拼了,我就不信我期中考试连个5分都提不上去。” “5分?还非得给自己留一截,都能提五分了,再多对个选择填空就十分了,不敢全力以赴,破釜沉舟了?” “行,那就十分。” 田照被老师一刺激,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就咬着牙答应了。 云锋刚想敲定下来,却见班长丘智晃着他那个小脑袋过了来,接口问道: “老师,田照,你们在讨价还价什么?” “你怎么出来了?” 云锋皱了皱眉头,田照这事发生后,她便迅速地反思了一遍自己对学生的管理要求,觉得自己从前对学生就是走得太近了,也太惯着他们了,结果便对规则和纪律都不重视了,才有了这课堂公然地顶撞老师的事情发生。 “老师,我来听听怎么处理田照的。” 丘智的小眼睛对着田照眨巴了几下。 “放心,纪律委员不会说我随便下课堂的。” 丘智见老师张口想说自己什么,便快嘴快舌地说了出来。刚刚他老师骂田照随意走动,让纪律委员不好管的话,他可是听得仔细得很。 “老师,嘿嘿。” 云锋刚要说怎么纪律委员不会说你随便走动,就因为你是班长吗,却听得旁边多了一个人的说话声音。她扭头一看,纪律委员鲁兴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自己身后,怪不得丘智说纪律委员也不会说他,便是他把鲁兴也给叫出来了。 “这是要开班委会吗?我好像没说吧?” 云锋对着这几个比自己还高的学生,一脸无语,心里则是哭笑不得。 “老师,明天的班会不是很重要吗?刚好商量商量怎么开呗。” 丘智不愧是班长,又是班里的数学第一,脑瓜子转得贼快,迅速就切到了一个云锋还真是避不开的问题上。 “就是啊,田照这次犯了大错,可不得在班会课上和大家好好检讨一下,要不我这个纪律委员可怎么当啊?“ 鲁兴也说得意犹未尽地瞥了田照一眼。 ”都严肃点,嬉皮笑脸的,就都回去上自习。怪我平时对你们太放松了,才有了现在这样子。“ 云锋有些生气地说。当然,她的生气,也是不容易让人觉察的。 ”我在明天的班会课上会好好地检讨的。你们也别再欺负老师了,老师为这事已经够不容易了。这学年的优秀班主任估计都要因为我这事没得评选资格了。“ 田照急得满脸通红地制止着旁边的两位男生,他们几个班委,平时关系很好,此前对他们的云老师也是完全当朋友和亲人来看待,但这件事后,田照觉得,大家除了把云老师当朋友和亲人,还得要把她真正地当成他们这一帮学生自己的老师来看,给云老师该有的尊重和拥护,别再让她总是因为他们而无奈、操心。 田照这一句话下来,全场寂然。就是云锋也很愕然,自己几时说过要评选优秀班主任这事啊? ”诶?不是,田照,我说过什么优秀班主任的事吗?“ 云锋倒是自己先忘了老师的身份,探询地问一脸认真的田照。 ”您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有。“ ”为什么呀?“ 云锋还真的有些蒙,年级和学校会议上,她好似都没听到啊。 ”每次我犯事,我爸妈都会骂我是害虫,害人害己,害得自己读书不好,还害得老师拿不到优秀,所以就肯定有了,再说,不评选的话,怎么会树立起榜样的力量呢?将来要提拔谁,也没个说法呀。“ 田照振振有词地说道。他爸妈老跟那些当官的打交道,这行政上的这一套,他清楚得很。 ”哎呀,我说小官迷,那你们能不能给我都表现得更好一些,自己争个优秀来当,别让我来给班里贴金,我只是想好好地带好你们,教好我的历史学科,其他的,还真没想过。就你们这样,我别高二时被刷下来才是真的呢。“ 云锋这会一边说一边带着笑。这些都是她的真心话。她天然地,把她的学生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只要不会影响他们学习的,她并不介意在他们面前吐露自己对人对事的真实看法。 她看着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三人都半低着头若有所思,默不作声。这些个鬼精灵,又不知道在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她抬腕看看表,又微微一笑,说: “好吧,只要你们别整天的欺负我好说话我就满足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要回办公室了。” “老师,那我们回教室了。” 班长丘智和纪律委员鲁兴转身回教室座位上去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田照父母来学校 “老师,我其实刚刚还没说完呢。我在办公室时,和宋主任说了,我爸妈会来一趟学校,跟您、化学老师和宋主任都分别好好道谢。我也和宋主任说了,都是我的错,让她别为难您。” 田照将自己在办公室和宋主任也认错的事也和云锋说了一遍。 云锋心里暗暗吃惊自己这位学生对人情世故比自己还老练成熟。 她当时离开办公室来班里之前是说了让宋主任要好好地批评田照,但这都是因为那是自己的领导,肯定是给面子,抬高领导架子的,但当时宋主任回绝了自己,她也就没再多想。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自己主动找宋主任去认错,还帮着维护她。这让她又是吃惊又是心生感动。 看来自己的学生,还是没有白教,并不是说因为他维护了她,而是他这份心意,便是令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值得了。 “好,谢谢你,不过,老师的事,你不用操心,操心好你那期中考的十分提高吧。你爸妈什么时候来学校?” “嗯,我一定努力的!他们明天上午十点左右,明天他们来了直接去办公室找您?” 说起父母来学校,田照也是很感激自己的老师的。 老师并没有给他家里去电话,而是让他自己主动和父母说的情况。让父母来学校,也是父母主动提出,自己也答应的。这一点,和他以往任何一个老师都不一样。 他从前那些老师,动不动就说叫家长,用家长来吓唬他们这些调皮的学生。在他眼里,都是声嘶力竭能力不够的表现,他们的云老师从未对他们大吼过,但其实,他们都打从内心里喜欢她,爱戴她,只是从前,自己和同学们都还太不懂事,尽给老师和班里惹麻烦而不自知了。 “好,我那会刚好在办公室。现在,你可以回教室去上自习了吗?” 云锋笑着问。她知道,她可以不用再继续强自端着个严肃的脸色了。这件事上,田照已经受教了,也成熟了许多。既然如此,那便可以逐渐又恢复此前在课后的轻松愉悦的师生关系了。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田照对着云锋又是一鞠躬。云锋摆了摆手,表示回礼后便转身回办公室,她想,这家伙,自从下午和他论辩完后他朝自己鞠躬后,就上瘾了么?动不动就鞠躬。 回到办公室,云锋一一问过宋主任和林霞对田照认错态度的看法。 像田照这样和老师在课堂公然大声对抗,在一中已经属于严重、恶劣的纪律事件,在一中近十年里,除了打架斗殴,便是这件事。一旦遏制不住,班风、学风就会跟着乱。 因此,如果不能遏制住事态的发展,就会在全校大会上公开点名批评,拿来做惩戒案例,同时田照也很有可能记上二级大过,至少也是三级大过,记录到他的档案,跟随终生。 如果处理得很,也可以就按照一次课堂纪律的违反,很有可能警告一番就过了去。这是云锋为何这么费劲地在这件事的相关人等身上努力,为的就是能让田照能真正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是对他自己最大的帮助,同时也能以他诚恳的认错态度去带动整件事对他的有利性。 如今,是做到了,只是原本以为是自己带着他去做到,现在看来,这小子,自己倒也是明白得很的。 第二天上午,田照的父母亲都来了学校找云锋。 从田照平时外面套校服,里面套专卖店的好几百的t恤衫,脚上穿的球鞋从不会低于李宁牌的档次,并且是永远干净整洁的情形看,他的家境便是差不了,而且高一第一学期刚开学学生们填学生个人基本信息表时,家庭情况一栏,田照在父母栏中填的都是做生意。 如今他父母便是笑盈盈地站在云锋面前,他父亲是一身得体的深蓝色运动休闲服,云锋也不认识是哪个衣服牌子,但从质感伤看一定是个牌子货,他母亲则外穿浅蓝大v领长袖西装衣裤套装,里搭一件雪白的真丝衬衫。 两人都是笑容满面,却也不亢不卑,不像别的家长,一听说自己孩子犯事了,在老师面前便诚惶诚恐,不知所措,好像是来代替孩子挨批来了。 云锋把事情经过简单地和夫妇俩说了一遍,也说了现在学校正在研究处分结果,便将他俩带到了年级组长的办公桌位置上,做了一番相互介绍,推说自己有课,就去上课了。 到这时候,田照的家长过来,不过就是想为儿子求情减轻处罚的,云锋心里明白,她不是这件事处罚结果的决定人,自然也必要多说什么,至于田照的学习情况,他的家长自然应该早就了解得很清楚的,她也不用啰嗦太多。 她想,这事到这,对她来说,就剩一个班会了。 上完上午的末两节课,云锋用书拍打着手臂上的粉笔灰,往办公室走。一中每个班教室里都有投影仪,但老师们还不习惯用ppt上课,学生们也不习惯,大都仍是用粉笔。 云锋他们这一群新老师,虽然观念比较新,用的投影仪次数比较多,但有些知识讲解还是需要用粉笔来得快一些。 “云老师,谢谢您,谢谢您对我们家儿子的教育。“ 云锋刚一只脚跨进办公室前门,便迎来田照父母亲的笑容和谢意。 她以为两节课的时间,田照爸妈早就回去了呢,却没想到他们还在。她再环顾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走了,显然这夫妇俩是在这等了好一会儿的。 她有些过意不去地笑了笑,说: ”哎呀,实在不好意思,连堂课,以为二位早回去了。“ ”没有和云老师打完招呼,怎么能就回去了呢。“ 田照爸客气地说道。 ”哦,“云锋想着当时把他俩拉到宋主任那的时候就说了,讲完后没事他们就可以自行回去,自己该说的都说完了呢。 ”其实没关系的,只要孩子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改正错误,就比什么都好了。二位坐。“ 云锋拉了旁边办公位上的两把椅子给他们坐下,又倒了两杯热水给二人,便在他们的对面坐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 云锋的经典式交谈与一中的经典式用餐 ”是是是,云老师说得是。我们本来也不想这放学了还打扰云老师,只是和宋主任聊完,也和林老师道歉交流了,宋主任一直说您特别好,让我们要多听您的,配合您来教育孩子。“ 田照妈拉住云锋的手,感激涕零: ”我们来之前,我儿子就一直叮嘱我和他爸,说你对他和班里的学生都非常好,尤其对他,更是又理解又尊重,我们开始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年轻老师管不住孩子,就只会哄着孩子,但没想到来学校和其他老师一交流后,知道了这孩子竟然主动跑来承认错误,上课情况也安分得很,就知道是云老师的教育功劳。要不,他从前一个学期不知在学校闹腾多少次,也从没见他认错态度这么好,改得这么快。“ 田照妈妈如实地说道,田照爸爸在一旁不断地随之点头。 ”孩子成长怎么能不犯错呢?犯错了怎么能不改呢?错了,改了,就行了。您二位也不用这样来感谢我,我是他们的班主任,田照出现这样的问题,跟我的管理也有关系,我以后也会对他和班里的学生都更加严加管理。” 云锋脸色温和,仍如她平时一样,像一朵柔和开放着的白木兰花,声音也一如平时的温温柔柔的色泽,令旁边听的人如和风吹河畔,春雨润心田,心里跟着她的话欢欣鼓舞。 “不过,我的确对他们也发不起火来,就只好多找他们做思想工作。这一次田照能这么诚恳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如果他以后能真的做到一直不犯同样的错误,那也主要是他自己的自我约束和您二位从小对他的教育养成的,我不过就是搭了把手罢了。” 云锋继续着她的春风化雨般的话语: “以后,有什么问题,您和他爸都可以给我办公室电话。当然,我这边能处理好的,也尽量不会让他带到家里去,毕竟,他这个年龄,正是一个自我意识觉醒的时候,我们大人之间总是把他的一些事单独拿来交流,让他知道了,也不见得就是好。” “云老师说得是,我们就按云老师说的办。” 田照爸高兴地笑了起来。 “是是是,按云老师说的办。实在是太谢谢老师了,我们对孩子教育得太少,平时总顾不上他,哎,只能是他提什么要求就满足他,就成了现在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了。” 田照妈一说起儿子来,脸上便显出着急的神色来,说完时一低头,似乎是擦了把泪。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您的心情,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很理解的。一边要顾着繁忙的生意,让孩子能生活得更好,一边又是孩子,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亲子关系的加深。实在是很理解。不过,工作再紧急,始终是可以再做的,孩子的关键期过去了,就不能再逆转了。现在都是独生子女,家家就这么一个,换句话说,这世界上,有这样血缘关系的,也就这么一个,这不仅仅是亲情,也是我们身为父母唯一的责任,推卸不得啊,也唯一的最值得像我们对待工作和生意一样去对待的人吧?” 云锋本来是想快些说完后去学校食堂吃饭,她已经连着两天吃自己的西红柿鸡蛋面了,但说到这,想着田照父母难得来一趟,便把能说的都说到位,大家心里都有数,日后交流起来也更顺畅一些,便也继续往下说: “其实啊,我们老师也一样,虽然不是他们的父母,但也面对着一班人最关键的成长期,肩上责任重大。凡事也都小心翼翼,既不能违反校规校纪,又不能伤害了他们的自尊心,还得想办法让他们能主动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论在学习上还是思想道德上,也需要想办法和他们一起度过枯燥乏味和各种学习、思想上的困难、挫折,实在也是不容易,因此,有时候不能每一个学生,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妥当,还是要家长多多支持了!” “是是是,云老师说得是,我们,嗨,是给云老师添麻烦了。” 田照妈一听老师这样说,赶紧地点头,田照爸也在旁边跟着点头。 “呵呵,我说的不是指具体哪件事,就是想把您二位作为家长的不易我们理解到了,我们作为老师的不易也想请您多多体谅,归根结底,田照这件事,我也是有责任的,想请您和他爸多多担待,回去以后也多关心关心孩子,像朋友一样相处,及时了解到他的想法去开导他,这样来不断帮助他提高自己的情绪管控能力,这样对他的个性成长和思想成熟都是很有帮助的,我们这些老师日常工作做得再细,也替代不了父母和他交流交往的位置和作用的。” 云锋解释道。田照这样的性格,自然是和家庭有很大关系,如果不好好地调整过来,对他的成长和未来的为人处世,也会有不利的。 “嗯,好,多谢老师的提点。谢谢了。” 田照爸爸竟然站起身来,非常感激地朝云锋鞠了一躬。 云锋一个刚出大学门的姑娘,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受一位年龄比自己大至少一轮以上的社会人士的鞠躬,便也连忙起身,伸出手便要扶住正在鞠躬的田照爸爸,同时自己也欠着身子回以礼。 她心里也就明白,原来田照此前对着她和宋主任、林霞鞠躬,都是源于他的父亲啊。 看来,父母真是孩子面前的榜样,孩子也是父母的一面镜子,估计田照家里,也至少有某一位是比较急躁,做事喜欢我行我素的。 “阿哟,云老师,快别,我们这是应该的。你看你这么有文化有教养,我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知道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好老师,一时仓促,也没带什么过来,你看就看你哪天有时间,你和照儿一起,我们大家一起吃个饭,也当认识了,你看你有什么时间?” 田照妈妈的确是实心实意地想请云锋吃饭,却又不知云锋是否能赏脸。 云锋自然是不会应承的。她最害怕的就是应酬。在她的观念里,吃饭就该是吃得轻松欢畅的,倘若吃饭还有着一些不得不顾及的礼数让她不自在,那即便是山珍海味,也不如她自己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好吃。 云锋将田照爸妈送到了楼梯口,目送他们下楼,夫妇二人则一步三回头地不断道谢,直到下到一楼互相看不见,云锋才回办公室,将二人坐的椅子搬回原位,简单收拾了桌面,才步子快得几乎是跑了起来地到了学校食堂的二楼。 还好,还有老师在吃着,不算晚。 “哟,云大美女,怎么才来呀?” 旁边一个小圆桌上围坐着几位年轻老师,有的刚吃完,擦了嘴刚想起身走,看见她来,便又坐了下来,准备等她吃完一起走。 云锋和这些老师无一不熟。她端了饭菜,便在他们中间坐了下来,一边往嘴里送着饭菜一边笑嘻嘻地说: “和学生家长谈话,晚了点,差点以为吃不上饭了呢。” “谈什么呀?都放学了还那么忘我?” 一位老师调侃道: “谈什么,还不是班主任和学生家长惯常都得强调的那些经典话题呗。” 云锋高度概括了自己和田照父母交谈的内容,这也的确算得上她当班主任以来的最经典的一次与家长的谈话吧,估计那些老班主任,早就这样不知谈过多少回了吧。 她嘴角微微一翘,开始了和年轻的伙伴们一边神侃一边送饭的一中经典用餐形式——这样轻松愉悦的氛围下用餐,无论菜式,只言心情,甚得她心。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表里不如一的她,坚强得令人心疼 吃完午饭,云锋便和着五六个年轻老师一起,从食堂往教师宿舍走去。学校给单身老师安排的教师宿舍在同一个院子里,两栋挨着的两层楼楼房。这样,平日里大家在生活上能互相照应,互生情感,也能以校为家,更好扎根一中。 “诶?你们班那田照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啊?” 云锋班里的物理科任老师田微微问。她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姑娘,长得漂亮,喜欢星座,双子座,和云锋常常一起嬉笑打闹。 “基本都妥了,就等学校的处理下来了。” 云锋想起昨天抽空问宋主任关于田照的处罚,宋主任反而问她的意见,她便坦率地说了自己不希望给学生档案上留黑点,但希望也要给一个严厉的警告处分来以儆效尤。不知宋主任是否也认同自己的意见,总之当时宋主任微微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就回她自己的办公位置上。她也没继续再问,不知这会结果出来没有。 “看在那小子认错态度不错的份上,是可以给他宽大处理。” 田微微若有所思地说。 “你怎么知道?” 云锋有些诧异。田微微因为身体原因,不做班主任,在二楼办公室办公,她们班主任则在三楼办公,田照去找林霞和宋主任认错,田微微是不在的。 “看他上课就知道了啊,他从前上我的课也总控制不住讲小话,现在基本上都是安静的,还挺认真地做笔记、写题,不知是被吓怕了,还是真心实意地改了。” 田微微撇了撇嘴说。 “多谢啊,你观察得这么细致,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总之是比从前好了,是吧,那就在课堂上多给他点机会,让他体验到变好后的成就感,看能否激励他坚持下去。” 云锋一听,这是个机会,赶紧地和田微微说。 “是啊,我就准备下次课的时候提他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对了,他自然就有信心,也更有乐趣。“ 田微微说。 身为老师,她们都深知一个学生进步不易,倘若他体验到了努力后的成功体验,就会更有信心去面对学习上的困难,让他在学习中形成正向循环,他自己也不会再愿意往下掉,以田照的性格,如果他自己变好了,不但减去了给班里的坏的影响,还会无形中给他那些狐朋狗友都带来正面影响,这就很好了。 “下午的班会课你准备怎么好好教训你们班那群小崽子们呀?” 田微微又问。 “本来是想着要教训来着,现在教训累了,不想教训了,想请求他们对我好点。嘿嘿。” 云锋笑了笑回答。 “请求?我还真没听说过班主任还能请求学生对她好一点的呢?我要去听,看看你是怎请求的。” 田微微刚听到云锋的“请求”二字时杏眼圆睁,一脸的惊愕,但旋即又充满了好奇。 “下次吧,下次一定请你去。我这次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效果,就让我捂着点,别让自己太丢脸了吧?” 云锋抬手抚了抚额头,一脸头疼状。 “好好好,那下次别忘了哦。这次开完也要来和我汇报。” 田微微看云锋的为难样子,总算饶过了她。 “我哪次不和你汇报。你快去休息,我也回去睡一会,困死我了。” 云锋苦笑。她对田微微绝对是爱恨交加。 田微微很关心她,但事无巨细,全部能知道的都要知道,她对此又是感动又有些无奈。 “快去吧,你看你,一日不睡,如同三天没休息。” 田微微欢快地往她自己的住处去,其他老师也早已在她俩说话间逐个地散了去。 下午的班会课,云锋已不如前两天那样想起就头疼了。 她其实也想不了这么多,前些天在网上查到考研分数,其他都过了,单单英语不及格。 北大高等教育学院的复试分数线是有两条的,一道345分的高分数线,另一道则是325分的总分线,但要求英语单科64分。 云锋的英语到底还是受了当时情绪的影响,才五十出头,总分310多分,如果英语能达到64分,那么她过第二条复试线是绝对没问题。可惜,可惜。再可惜又能怎样呢? 尽管她心里对自己的再次落榜早有预感,但看见分数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心里苦涩得胜过一百根苦瓜榨出来的汁。 除了苦涩,她并不觉得有多难过,也根本没有眼泪。但身体却出了状况,看到分数的第二天便开始上吐下泻,头昏腿软,这些天她忙着田照的事,也是不过是让自己随着事情转而已。 其实不仅仅是田照的事,就是她在学校里的生活,也似乎丝毫没有变化,也没人知道她自己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她的内心真实心情又如何。 无论是每天放学后的羽毛球场上的她,还是饭堂里有说有笑的她,又或是站在讲台上面对学生们的她,在办公室里面对学生家长与同事、领导的她,还有如同刚刚面对自己的死党般的同事兼朋友的她,都和此前平时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只有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的插销一插上,头重脚轻的闷感又上来了,她疲惫地往床上一倒,闭眼就进入昏沉状态。 睡到一半,便被一种说不出来的从心口到腹部的胀疼感疼醒,赶忙撑着身子爬起来,一路飘浮似地跑进了洗手间,蹲在马桶上,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上吐下泻。 终于腹胀下去了,她才颤巍巍地又扶着墙壁从卫生间回到了床上,闭上眼,稍微放松地喘着粗气,把手压在肚脐上,另一只手拉起被子一盖,一翻身又昏睡了过去。 她本就不愿意去医院,现在身边也没有能知道她如此细致的人,自然她便这样自作主张地由着自己慢慢熬,似乎这样,才能足以惩罚自己当时心不够定带来的考研的再次失误。 平日里,身体不舒服,只要她能耐受得住,都不会和家人朋友说,对沙南通也更是不说。这一次,她连考研分数出来的事都没和他说。 是啊,这件事,她心里惋惜得连真正坦然面对的勇气都还不够,就更没有足够的气力去告诉他。只怕一说,他便会从自己的字里行间嗅出自己气力不足的虚弱和心伤,到时候恐怕连书都没心思好好读。 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他的来信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且不说别的事她可能想象不到,但他从未和她说过他在那边身体怎样,似乎连个感冒都没有,这是不大可能的。 密歇根天寒地冻,半年都是冬天,他一个中国南方人,飘在那些雪花中间,室内无论如何保暖,也终是有不适应的时候,生个病,发个烧,总是在所难免的,但他都每天一封邮件,从未说过身体不适的时候,她当然是知道其实就是他不想让她担心罢了。 自然,她亦如此,而沙南通只要能如期收到她邮件,确定她安好,便也不追问她。她的心思,他亦了然。他只盼,自己快快毕业,然后立刻回国和她一起。 想到他,她的心里似乎在睡梦中都是安然的,嘴里不由自主地往上翘,带起了恋爱中的女子特有的幸福的笑意。她不知是梦还是醒地轻叹一声说: “别想了,下午还有两节历史课和一节班会课呢。” 辗转了一会,她便又按着肚脐真真儿地睡熟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踩在棉花团中上课 “叮铃铃……“ 中午两点的起床铃声将云锋从睡梦中唤醒。她在好不容易熟睡中挣扎着,眼睛却像粘上了胶一样,想要睁开,极为困难。 她闭着眼酝酿了一会,瞬间坐了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洗簌,直至洗干净了脸,挂毛巾时,才彻底从午休的困倦中清醒过来,一双眼睛也才睁得伶伶俐俐的。 下午她有两个班的历史课,上完后,就得开她的班会课。哎,那些小崽子们啊,她此时此刻虽然脑子已经清醒了许多,但脚步仍是像踩在棉花团里一样,虚浮得很,身子有些发凉,便加了件长袖的衬衫搭在外面。 走出房门,四月初正午的太阳直晃她的眼,她仰头眯了眯眼睛,又拿着书便往办公室走,上课的和资料都在办公室呢。 “云老师好!” “云老师好!” 说起来,最令云锋开心的,莫过于每次走在校园里,听见这些学生们对自己的称呼,令她感受到无限的欢欣。 “云老师,这天儿变冷了吗?你都穿上长袖衣了呀?” 办公室走廊对面,迎面而来的是隔壁四班的语文老师叶子老师,他虽然是和云锋同一批进来的新老师,但他是本地人,生活得甚是潇洒。他看见室外温度29度的大晴天里云锋竟然还穿着意见厚实的长袖灯芯绒格子衬衫,忍不住打趣起来。 “这天儿没变冷吗?怎么大家还穿着短袖啊?我都觉得全身凉飕飕的呢。” 云锋笑着也调侃起来。 “你呀,减肥别太猛,一周不到就下巴都尖了,身上突然少了这么多脂肪可不就觉得冷了嘛!别再瘦了哦,太瘦了也不好哟!” 年轻的叶子老师笑话她,哪里想到她是生病了呢?要知道,她在全校师生眼里,都是美丽而不娇弱的一棵开花的树呢。 “好,谢谢,我记住了,一定努力不继续瘦下去了。” 云锋从挨着门口的自己的办公桌上已经拿起课本,也紧跟叶子老师的身后,各自去了所在班的教室了。 两节课下来,云锋坐在办公桌上小歇一会,已是额头冒汗,两眼昏花,她双手撑头,不让自己趴下去,她知道,自己一旦趴下去,就必定是全身瘫软,会跟一滩加了水一样的烂泥,再爬不起来了。 班会课,接下来还有她自己班的班会课,她可不敢忘。 “云老师,对你们班的田照,学校的处罚出来了,就是警告处分,公布在学校公告栏中一周。你有什么意见吗?” 宋主任走到云锋面前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哦,出来了?好,这样好,既不留档,又能起到警示作用,大部分学生还是要面子的,他们一想到违反纪律会被公告一周,也是会收敛的。” 云锋这才想起本来自己是想去问宋主任关于学校处罚的事情,没想到这该死的肠胃炎,竟然貌似还有发烧的迹象,把她脑子要烧糊了。 “好,既然你也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你班会课里也和学生们说一说吧。” 宋主任说完便端着一杯直起了身。 “好的。谢谢宋主任,这事让您费心了。” 云锋有些虚弱地笑着回应。 “这不都是应该的嘛,以后多注意就好了。嗯,你这脸色苍白,没事吧?” 宋主任这才发现云锋穿着长袖衣,脸上似乎冒着虚汗。 “没事,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着凉。” 云锋应道。 “多注意身体。班里的事,操心归操心,可也别累坏了身子啊。” 宋主任关心道。 “嗯,谢谢宋主任。上课了,我先去班里开班会去。这次的班会课,您要不要也去听一听?” 云锋乖巧地问道。 “不用不用,你们这一届的新老师都能干得很,我放心。上完班会课就赶紧回去休息吧。多喝水啊。” 宋主任叮嘱道。 云锋谢过宋主任后,就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了班级门口。 刚打预备铃,学生们也知道是班会课,都已经在各自座位上,往外看着站在门口的班主任老师,等待着老师对他们这一周以来,尤其是田照事件的训斥和总结。 “嗯,这节的班会课,” 云锋抚了抚额头,不想却是一手掌的汗。她掏出纸巾擦着额头,继续说道: “我从前天想到今天。” 她又顿了顿,似乎有些气力不够。 “本来想好好地发一顿火,这一周来,班里的秩序,大家也是知道的,很松懈,很糟糕。” 云锋觉得喉咙口憋气得很,不由得又顿了一顿道: “但,我想,这里有我的责任,也有我的问题,就是从前对大家太好了,太宽松了。现在开始,为了你们的学习和前途着想,还是要严格一些的好。” 讲台下的学生们睁着一双双黑亮的眼睛,神色各异。 “但你们也知道,我再怎么严格严厉,也是性格使然,严厉不到哪里去。” 学生们本来眼里还有些担心,担心老师和他们要拉远了距离,不再像从前一样可亲可近的,却不想老师忽然来了这么一个转弯,便好些学生的眼里,又都有了隐约的笑意。 “所以,我请求你们大家,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在接下来的期中考和后面的期末考中,都能给自己一个证明和交待。可以吗?” 云锋觉得自己在训斥学生方面,是黔驴技穷。 “可以!” 学生们都回答了起来,声音不是很齐,也不是大声,但从眼神里看,都是很真心诚意的。 “可以吗?” 班长丘智和文体委员田照在座位上大声喊着问,像刚刚班主任一样。 “可以!” 全班同学整齐地大声呐喊了起来。 “可以吗?!” “可以!” “可以吗?” “可以!” 声音赛过前一浪,竟然很是雄壮。 云锋心里有些欣慰,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后,便继续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说: “好,既然大家有决心有信心,那就看行动,看结果。” 她本来想说得有些力度,好激励学生们,但实在力气不够去继续点这把激情的火,只好想着干脆把火把给班长。 “丘智,接下来就你上来主持班会,把上一周的事情小结一番,再安排下周的班里要做的事情吧。” 还好她从前的班会课为了锻炼班委们,几乎后半节都会轮值一位班干部上来做活动安排的,今天这样安排,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同。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学生的凝聚与恋人的相思 班长丘智上来后,当然毫不犹豫地把身为班委的田照从班级荣誉方面批了一顿,并让田照上讲台来进行自我批评。 “老师,我的学校处罚下来了吗?” 正站在讲台上进行自我批评的田照忽然朝着门边上站着的班主任问道。 “下来了,警告,公告栏公示一周。” 云锋见他自己问,也就简单地说了。倘若他不问,自己也是要说的,不过就是等精神状态好点的时候再说,以便能好好教育他和班里学生,不至于起逆反,但既然他现在主动问起来,看他的状态和班里的气氛,也能说。 “谢谢老师。” 田照朝着老师鞠了一躬,又走到讲台一侧,对着全班同学鞠了一躬,很真诚地道歉道: “各位同学,对不起了。” 田照这一番道谢是谢谢老师对自己的教育和对自己处罚的争取,若是老师当时就在班里不分青红皂白地对他劈头盖脸地怒骂,估计他当天就不来学校了,但没想到的是,老师当时竟然只字未发,事后又与他平等论辩,公正处理了此事,还以她的苦心来带着他为他自己争取到了学校不记档案的处理。 他,不傻,不仅感激老师的帮助,更是感激老师就事论事地教会了他冷静、理智和如何用自己的行为来赢得来自他人的真正的尊重,从真正意义上维护自己的自尊。 也因此,田照明白了自己的行为对其他同学的影响,他也希望,从此以后,自己的行为带给同学正向的影响而不是从前那些哗众取宠的负向影响。 台下的学生们为田照真诚的认错,勇敢地公示自己处罚结果而鼓掌,田照再次在掌声中鞠躬,他被同学们在掌声中接纳和原谅。 云锋在学生们的掌声中,看见了他们更加紧密地融为一体,心里也不禁跟着激动。她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如今,青春仍在,她却在用自己的青春在浇灌着更青春的青春,自己这点病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班长的主持进入尾声,询问她还有什么要说的时候,她似乎完全恢复了力量,大步走上讲台,说: “刚刚大家都用掌声、笑声和各抒己见的声音表达了在座每个人的心声,我很感动,也很相信,就如同今天的班会课里大家所表达的一样,我们高一三班,是个整体,我、班上的每位同学,都是这个整体的一个小部分,但我们每个小部分,又影响着这个整体,倘若我们能每个小部分都尽力做得更好,那么我们这个大整体的力量,就不可估量,我相信大家都是可以坚持做到的,在这个做的过程中,如果大家有什么困难、问题,都可以找我,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帮助大家的。“ 云锋动情地说着,双手一合,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鞠躬: ”谢谢你们。“ 云锋刚一直起身子,便响起了下课铃。 于是全班同学瞬间起立,齐声向自己的班主任老师致谢道: ”谢谢老师!“ 这是云锋来一中后上得自我感觉最成功的一次班会课。 并不是课上说了什么,大家做了什么,而是她的高一三班,终于在一个多学期的磕磕绊绊,打打闹闹中如同分散的丝线,终于拧成了一股绳子,也如同许多小溪流,如今终于汇聚成了一条河流,那种全班一心的融和感,令云锋心里意外而激动。 这正是她想要的,但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来在最令她头疼的田照违纪事件之后。 看来,要管理好一个班,要带好一帮学生,实属不容易,不用心真不行啊。这样想着,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更烫,但因为情绪的原因,竟然不觉得头很疼,此前的无力感似乎也烟消云散,双脚踏在地上,好像铁柱浇灌在地上,铿锵有力呢。 “云老师,下课了?打羽毛球去呀?” 林霞也刚下完班会课,她是在班里刚以田照做完反面例子的教育。这一次的班会课,高一每个班几乎都提到了高一三班这一次的课堂违纪事件来做自己的班级教育,云锋知道,宋主任开年级班主任会议上就点名批评并强调过各班要加强班风班纪的管理,她也不以为意,相反,刚刚班会课上她的学生们因此而激起的班级荣誉感,反而让她觉得这件事很值得。 “好,我放了东西就去。” 云锋回住处放了东西,换了身运动服,便拿着球拍来了球场,林霞、田微微和一众新老师便站在那已经开始了。 一个多小时的羽毛球下来,云锋大汗淋漓。 她回来吃了点东西,竟然又在走廊外跳了半小时跳绳,歇汗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竟然感觉全身舒爽多了,似乎烧也退了,唯一就是还闹肚子。 云锋便不以为意,还在心里得意自己就这样战胜了这一场疾病。 因为盘旋几天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云锋的心情轻松了许多,跑去田微微的住处,在她的电脑上打开了邮箱,静静将沙南通这几天的邮件又重头看了起来。 两地相思,除了两人互发照片,便是不断地在这二人你来我往的邮件中一遍遍地去回味了。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 云锋一边浏览着他发过来的邮件,一边自言自语。 “那你去看他呀。” 田微微清脆的话音从云锋背后传来。她刚从洗澡间出来,穿着粉红的宽肩吊带长睡裙,头上还裹着她那画着可爱猫咪的粉红的头巾。 “千里迢迢,你说去看就去看呢。” 云锋嘟着嘴无奈地回答。 “高考时你申请不监考,就可以去了呀。” 田微微转着眼珠子帮着自己的闺蜜出主意。 “哼,那还得好一会呢。再说了,高考时都快要放暑假了,那我还不如暑假去呢。” 云锋想想遥远的日子便如同她和他相隔的遥远的距离,虽说两心相印,但思念至极时,仍是度日如年,看不见能相见的日子。 “那你们视频吧。” 田微微又建议道。qq视频的确云锋和沙南通试过,但时间上太难凑。 太频繁的视频,总归会对两人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影响。 “视频过了,不好凑时间。” 云锋一半懊恼一半甜蜜地继续说道: “暑假前看看情况吧。再过个一年,也该回来了吧。” “快回来吧。我还很想看看帅哥呢。你一定要让我和他很熟很熟啊。” 田微微不愧是典型的双子座女生,对自己闺蜜的男友也是极为好奇的。 当然,她自己那在广州上班的男友,也让云锋了解了个透,前阵子她男友从广州来一中呆了一周,她可是让云锋来观瞻了好几回呢,直弄得云锋都很不好意思,她还嘻嘻地乐得很。 现在,田微微最大的乐趣,便是等着云锋的男友出现,她来八一八满足她那好奇的小粉红八卦心。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突然出现 四月于云锋来说是一年中极为美好的一个月份。 这个月份是入夏以前的最后一个月,花开最盛。她自从第二次考研失败后,便老老实实地做着她眼前教书育人的工作,也发自内心地热爱着这份工作,只是,她对于教育的研究、改革梦却似乎更深地藏在心里。 她的关于乡土课程在她的历史课程中的嵌入,也自我感觉良好,学生们都很是喜欢这些关于家乡的风土人情的讲述,也深受启发。 但这一切,都让她心生愉悦却又时常不安。她的不安来源于对沙南通千万里的思念,也来源于自己内心理想总是求而不得的烦恼和疑惑。她的未来,似乎很清晰,又似乎很模糊。 也许,结婚,相夫教子,做一位贤妻良母,便是她此时很清楚的生活的一部分。但是,为何她对于婚姻又总觉遥远和模糊呢? 在教育的领域深耕,成为一位优秀的教育改革家和教育研究者,这是清晰的,但眼前所作的教书育人的工作和平静如一潭不动的深水的学校生活,又总让她觉得缺少点什么。 日子便是在她这样清晰又迷茫,愉快又躁动的情绪状态中一天天飞逝。 周四是云锋一周工作日中最欢愉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她上午上完三节课,从第四节课开始便一天无课,又临近周末,每每周三,她便想象着第二天周四的到来而欢欣鼓舞。 “云,有人找你。” 刚下完上午的第三节课,坐在办公室里放松地喝着水,准备美美地休息几分钟便去二楼办公室约田微微一起回住处的云锋,听得刚下课从教室上来的林霞风风火火地唤自己。林霞周四是最忙的,全天有课,这喝完一口水,马上她就又要去上课。 “哦,谁啊?” 云锋想不到这会还有谁找自己又不来办公室。 “我说你在办公室,让他上来,他不上来。就在教学楼下。” 林霞也觉得有些奇怪地说。 “这么大的架子,学生家长?应该也不至于吧。” 云锋嘀咕着。 “一个年轻的帅哥哟!” 林霞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 “一个帅哥?在哪里?这里能看见吗?” 云锋一听帅哥就来兴趣了,虽然她有男朋友了,但有帅哥来找,还是值得一看的,说不定是自己大学同学、师兄弟什么的呢?不会是李云河吧。 她端着一杯热水便跑了到门口的走廊往下张望。 果然是一个帅哥,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束着一条蓝白的牛仔裤,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乌黑溜亮的头发,发型是从大学认识自己后一直到现在也没变过的齐眉短发。他也正仰头向上望着,那熟悉的眯着眼睛比阳光还暖的笑容,即使是隔着四层高楼,云锋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的。 她“啊”地大叫一声,飞也似地转身将杯子放在办公桌上,拿了钥匙就往楼下冲。 “她这是怎么了?谁呀?” 办公室里的班主任老师们都有些吃惊,云锋平时温柔淑女一枚,怎么突然这么急色起来,连林霞也忍不住质疑起来。 她却早已下了楼,不到三分钟便站在了一层的楼梯口,望着面前的这个人。日思夜想,怎么就突然漂洋过海,从她心里、梦里站在了眼前呢? 这不是做梦吧?她喘着粗气,胸脯起伏,定定地站着望着他,眼里是不敢置信的惊喜与诧异。 她也不敢再向前一步,害怕这一动,眼前的人便如梦消逝,她怕侵犯了这来之不易的一瞬间的美好。 “有没有想我?” 他却看见她从楼梯里冲了下来,定在自己数十米的地方像雕塑一般,便笑着走了过来,像从前一样靠近她,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道。 她看着他在阳光下朝自己走来,带着熟悉的比阳光还温煦的笑容,如同多少次想念中一样牵起了她的手,帮她轻轻擦去不断流下来的眼泪。 她不知道,在她一路狂奔下来的时候,眼泪早就顷流不止。 此时此刻,他离得她那么近,近得她能听得见他轻微而又略带急促的呼吸。她似乎听见了他的问话,又似乎没有,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若不是人来人往,她便是要将自己吊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捂着他的手臂大哭一场才能真正醒过来。 “我们去哪?” 他转头问她,眼里是深黑里的一片亮光,比从前更深邃更有穿透的力量感,还有着对她更深的情和爱。 “不知道啊。你说去哪?” 她是真的懵了,懵懵懂懂地反问他。 “果然是我的云儿,一见到我就放心地不用记方向了。” 他笑着像从前一样刮了刮她高耸的鼻头,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羞涩地低了头,想躲开他捏她鼻头的两根白细的长手指,却不像从前一样闹着嚷着说自己鼻头变矮了要他负责的玩笑话。 她脑子的确是被他的突然出现糊上了浆糊,一点都动弹不得。她忘了这是她生活的领地,只是觉得他回来了,那自己便无需费力,只要跟着就好了,去哪里,做什么,都有他呢,自己哪里还要忧心什么。 可是走着走着,她发现他竟然带着她去她的住处。她忽然醒悟过来。 “诶,这是我的住处。” 她只是醒悟到他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并未醒悟他第一次来,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办公室和住处呢? “嗯,钥匙呢?你开门还是我开门?” 他笑着征询地问她。 “嗯,还是我来,锁不是很好开。” 她仍是羞涩地笑笑,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拉着他进来。 他一看,她的住处真可谓简单得简陋。 一进屋便是最简单的开间样式,外屋里一前一后的两张办公桌一样的木方桌子,桌子底下各自排放着两张靠背椅子。 前面挨着门口的窗台下的桌子上,靠墙放着几本书和一个笔筒,大概是书桌。 后面墙壁靠着进里间洗衣、洗澡间的门的墙壁上的木桌子上则放着一个电饭锅和几个碗碟,应该是饭桌。 旁边角落上摆着一个麻布花色布料简易衣柜。 中间靠墙处则是她的一张木板床,支撑着雪白的方形蚊帐。分两边挂着的蚊帐里,浅紫色花被齐整地叠成一长条顺溜地靠着挨着墙壁的床里边,土黄色的席子上还放着一个和紫色花被同色的枕头。 最一有生气的便是书桌上摆着的一盆风信子,花已开过,剩下宽大翠绿的叶子独自静默地立着。再便是餐桌上一盆绿萝,从桌上垂下长长的翡翠般的枝条,几乎快及地。连着门旁窗户上的一盆绿萝也是一样地垂了下来,要及地的样子,让这屋子有着凉生生的生趣,气息宛如在田野。 他忽然就抱住了她,心疼地用力圈住她的肩背。他深情如海浪涌起的心,仿佛要将她完全融化才能罢休。她的眼泪是听了,但他的眼里,却被这心里涌起来的翡翠般的浪涛漫溢得湿漉漉的。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相见仍相思 “是不是很简陋?” 她被他紧紧地环住,嘴贴着他的耳背上轻轻地问。 “嗯,是。” 他的手臂更为用力地圈住了她柔弱的肩膀。她的生活如此清苦,他觉得自己是有不可饶恕的责任。 “那怎么办呢?” 她挣脱了一些他按住她后背的力度,将头从他的肩里回探到他的脸的正前处,眼眸对眼眸地望着他。 “我带你出去。” 他眼里的深情如同雨后的土地,湿润得能透出水来。 “又来了。明明知道人家不可以。” 她娇嗔地皱了皱眉头,连带她那高耸着的鼻尖也似乎跟着动了动。 “那就再等等,等我一毕业就回来。” 他爱抚地用脸蹭了蹭她的脸。 “嗯。我等你。” 她面带桃色,眼含春情,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刚想问他这次是因为什么回来。 他却一个深吻下来,她便被融化在了他的情深如海之中。 一番热情过后,她便带着他往校门口附近的街边餐厅走。 其实去学校食堂的餐厅去也不是不可以,但她不想太张扬,让得学校里人尽皆知,对她不是什么太好的事。 他本来就喜欢安静,当然也是更喜欢和她安静独享两人的相聚时光。 “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回来是因为什么呢?” 她带着他往校门口走的时候才仰着脸笑如春花地问。 “嗯,就是因为此前的佳佳宝贝的那个项目。我们直接飞的广州。广州外贸在国内算是翘楚了。” 他静静地笑着回答。 阳光里,她总是看不够他那安静又暖得能化了她的心的笑。 “那你在邮件也不说?一个字我也没发现你有说这事啊?” 她有些激动地叫嚷起来。 要是他一早和她说,她的快乐可以延长好多天呢。期盼,也是一种快乐。 “我们也是临时得到消息的,票没买的时候不敢告诉你,担心一旦去不成又让你失望。订票后我们第二天就飞广州了,所以就想给你惊喜。前天到的广州,想和你说,又不想让你等太久,就干脆回来见你好了。” 他依旧暖融融地笑着,安静地给她解释着她心里的疑惑。 攥着她绵软的手,他心里无限欢喜,也无比踏实、安然。 “那你呆几天回去?” 她想问的其实是他能和她呆几天。 “我和你呆到周五,明天晚上你和我一起去广州,周末参加我们一起的聚会,刚好也可以认识我们团队的人。然后……” 说到后面他有些为难,便沉默了下来。 “我能和你呆这许多天已经很高兴了。” 她侧过头看着他,笑着安慰他。 其实她何尝不伤感时光短暂。他们聚少离多,真的很想就这样不让他走,和自己天天在一起,可是,又不能半途而废,也只能在时光的残忍中想尽办法能多一刻在一起。这也是为何她和他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聚会,却都愿意迁就彼此一起参加他的团队聚会来争得多一些的相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他都很可怜,在乞求着时光多一些快乐。 他和她都是这时光里的可怜人儿,拗不过时光的疾驰,只好这样苦苦挣扎,如同偷欢。 她和他有变化吗?他们的世界有变化吗? 她转头又看向他,他的脸上比之从前更显坚毅,眼神里更为冷静,也多了一些从前大学里不那么明显的果敢,似乎一切困难都难不倒他,他都可以想到法子解决。 只是,他的眼眸深处,在望着他的时候,能看得见那片潮来潮去的海,那片海滩,便是她和他的栖息之地,这一直都没有变,她能感觉得到,也望得见。 也因此,她可以肯定,她和他都在变化,但他们之间的心和情却仍如从前般深深相连,从未断过,连一道裂缝她也未曾感觉到。 自然,她和他的世界,无论外在的环境如何变化,他们各自身边是如何的人来人去,他和她的彼此建立的那个世界,也一直都在,从未变过。 他也在心里想着她。 说来也是有意思,从大学认识她,坐在她旁边看书开始,便无论是与她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是眼前看得见她还是看不见她,他的心里都忍不住在想她。 或者说,她在他的视线内外自由出现和隐没,她也同时住在他的心里,无时无刻。 如今,她出落得更加成熟,虽然在外表看来,仍是青春里如同邻家女孩般清纯,但他却能看得见她内里暗藏的妩媚,他相信,那是她独属于他的。 但她又似乎比从前更加独立、自信。在这个世界上,他所接触的人中,唯有她的灵魂,才是唯一能匹配得上他的爱情,也唯有她的坚强、独立、自信、上进和温暖、柔情,才是他心里的爱的唯一。 他是个不爱用言谈去过多表达自己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满腹的话语想要和她说,怎么都说不完,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吃完我和你一起逛逛街呀。每次逛街除了偶尔和同事能凑上时间,大部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 她撒娇地望着他说。 “好。” 他毫不犹豫地笑着应承着。 他每次在邮件里看见她说她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多是自己一个人去做的,心里便不是滋味。倘若他在,他也未必会每次她做什么都陪她去,但最起码,不会每次都是她一人去,也至少,她回来后,能有一个他在等她吧。 “你是不是每次也都自己一个人出去?” 她笑着问他。邮件里他几乎很少提到自己去哪逛什么。基本上都是学校、住处和图书馆。 “嗯,我自己去图书馆和教室。” 他笑着回答。他们住处楼下就有小超市,日常用品基本上都可以满足,至于衣服什么的,他基本上买得少,实在需要,就在网上按照尺码来买,他从不喜欢逛大超市里的服装店什么的。当然,若是她在,和她一起逛,那可以。 “下午放学我再带你去我一个女同事那里,她对你眼馋得不行,非得要和你很熟很熟的,如果我不带你去,那你走后我估计在她那就没活路了。” 云锋兴致勃勃地计划着这极为有限的时间。 “嗯,就是和你滚床单的那个吗?” 他笑着问,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快要眯成一条线。 “嗯呢。的确是。我在一中里的其中一个闺蜜。你也对她好一点。” 云锋说的便是田微微。她常常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看书、说女孩子的私房话,也常常两人在田微微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地嬉笑打闹,因此他称她们为滚床单。 “好。听你的。” 他当然,什么都听她的,只要她说,他便去做就好了。 “王里之和林信也很好,在我们家的五中,他们在选房子,准备订下房子就订婚。王里之说无论如何要等到你回来再举办婚礼。” 云锋也有很多话想当面和沙南通说。虽然很多也都在平日的邮件里说过。 “嗯,好。” 听到王里之和婚礼的话题,他不由得举起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宠溺地笑望着她,眼里的意思是,我们也会,而且一毕业就可以。 云锋自然是懂得他的意思的,脸便在阳光里通红了起来,伴随着她羞涩的笑意,便又更如同风中的一朵白里透粉的木芙蓉花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相聚,在她的生活里烙下他的印记 因为不是周末,餐厅里人不多。 这家名为桦城一味的餐厅在桦城拥挤的旧式楼群里显得独具特色,里面也算宽敞。 二人的习惯便是去哪都习惯看是否有二楼,如果有,是一定要上去的,似乎只有二楼才能满足他们骨子里对清静的要求。 桦城一味云锋常常来,二楼临窗的拐角处最是幽静,一眼望去便是墨绿的枝条伸向窗户的绿树,颇有她和他在海城师大旁边住的那个房子里望出去的熟悉的味道,那棵树竟也有一致的神韵,以致于她拉着他的手上来时,他便很惊异地望着这棵高大的阔叶树愣神。 他和她之间,但凡能牵扯起那怕一丝丝的回忆的景致,都会让他心悸不已,也会令她心生留恋。 他们就是这样,在不多的时光里,如同小鸟衔枝,按照记忆的模样,将每次经过时光里的类似的景物衔来,垒成他和她继续向前走的停留的时光窝,让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身影时也满是对方的痕迹。 她和他最爱吃的饺子、馄饨、糖醋排骨、青辣椒炒茄子、红烧鲶鱼,只是没有罗非鱼。 这一桌子菜,不仅仅是因为口味的喜好,也同样是因为在记忆里,他们已经习惯。但凡思念,便吃上一两道这其中的菜式,便如同那人便在眼前,抬眼看不见,也便是因为那人又一次回去了自己的心里。 只是,沙南通在密歇根大学,更多的是因为学习和工作的忙碌,实在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吃到这些中式菜式,除了周末熬的粥,大部分吃的,便都是披萨、kfc等这些快捷类食品。 如今美人在前,美食入口,便更是吃一口饭菜进嘴,便用手亲昵地握一握旁边的云锋捏着筷子的手。云锋则或朝着他嫣然一笑,或随他的手碰过来,泰然自若地一会挑出好吃的菜放进他的碗里,一会干脆把菜直接就举起到他的唇边,看着他也如同一个孩子得到宠溺时沉静地骄傲着翕动着红红的嘴唇咀嚼着。 这一餐下来,自是久违了的浓情蜜意。 在两人吃完饭拉着手一起逛时,云锋并没有拉着他去逛衣服店,却是拉着他走了一遍自己平日里常走的那几道街头小巷。她给他指点着这个小城镇里人们的日常生活,他如同他的学生在上她的历史课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两人走到一处红砖墙上爬满碧绿的南瓜叶的小巷子的转弯处,她正讲到兴致处,眉飞色舞,翻飞的话语从丰润的红唇里飞了出来。 他不知道是在听她说话,还是在看她那仍如一枚落入人间的红月亮的粉唇,正也如一朵四月里开在野山坡上的映山红,散发着诱人的清新。他实在是忍不住,便倏忽间吻了上去,挡住了她所有的话语,带给她满眼的惊愕和在她脸上蔓延开来的带着羞涩的幸福的笑容。 微风也温和地游走在这寂静的午后,热烈的太阳透过宽大如盆的南瓜叶子,投下片片阴凉的影子,左右摇晃在他和她的半张脸上,让这对难得一见的恋人能够更舒适地沉醉在他们如痴如醉的相聚中。 “我们回去吧,去见见我那非见你不可的同事闺蜜。她这会应该也午休起来了,刚好我们下午都没课。” 她的身子贴着墙,脸上红霞尽现,她想带着他尽快地深入到她的生活中的各个角落。她常去的餐厅,她走过的路,她相处过的人。她无一不想让他都能也和她一起品尝、一起走过、一起熟识,以此来尽可能多地在她的生活里烙下他的印记。 “好。” 他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便虽然只走过一遍的路,但已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往学校走。她是个路痴,他在,便自然是要省去她动脑思考路在何方的烦恼,快捷地带着她穿行在回去的街道上。 “微微,看看谁来了?” 云锋拉着沙南通的手,站在田微微的住处门口。田微微正坐在电脑旁和她的亲爱的网友们聊着天呢,听见云锋的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云锋,尤其是她的手里,真的牵着一位斯文儒雅,气质干净的年轻帅哥呢。 “啊?不会真的,真的是你家那位吧?真的就这么来了?” 田微微掩着嘴惊讶地叫唤了起来。 “那要怎么来?当真要踩着祥云驾着白马么?” 云锋看了一眼旁边竟然有些害羞,笑得有些腼腆的沙南通一眼,打趣道。 “不是不是,哎呀,突然就来了,好令人吃惊啊!快进来快进来。” 田微微忙不迭地挪了两张椅子给云锋和沙南通坐。 “你们喝什么?茶还是咖啡?要不就是奶茶?” 田微微一边用电热水壶烧水一边问,她个性爽朗外向,一点也不拘束。坐下来的时候,把个沙南通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轮。 “你别看了,再看,我要反抗了啊,我都没像你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 云锋抬起胳膊将田微微的视线和沙南通隔了开来。 “哎呀,真是个宝贝,连看也不让看。太小气了吧。” 田微微大声抗议,笑着就起身泡起了茶,说道: “这是你女朋友最爱喝的单丛,我也泡了来给你尝尝。” “哦,是的,我常来,微微就给我泡这茶喝,她男朋友是潮汕那边的,他家特产。” 云锋向沙南通解释道。 “嗯。我好好喝一喝。谢谢。” 沙南通端起茶杯,望着云锋说,又朝着田微微一笑,礼貌地道谢。 “不用谢不用谢。云锋,你这从国外回来的王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讲究。” 田微微笑道。 “别总是调侃人,人家害羞的好不好。” 云锋抿嘴笑着说。 “哦?到底是你害羞,还是他害羞啊。” 田微微才不管那么多,害羞才好玩呢,她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沙南通却真的是害羞了,他笑意里的腼腆始终没能退去。 他原本以为自己在美国和那些教授、同学、队友、企业职员都能交往自如,虽然算不得一个交往高手,但起码也是应答如流,侃侃而谈,却不想在自己女朋友的闺蜜面前竟然有如履薄冰之感,紧张得很。 为什么紧张、害羞?他在心里问自己,却找不到答案。一转头,却看见云锋正看着他,一眼望不到边的深情。 他忽然明白,原来是自己对她有着同样的深情,担心自己不够好,才在她和她的闺蜜面前担心失了分寸地小心翼翼。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聊,她修指甲 云锋望着他笑了笑,便任由他紧张腼腆的样子,自顾自地将他的手端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拿起了指甲剪,从他左手的大拇指开始,挨个儿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帮着他修指甲,那仔细认真的劲儿,似乎毫不理会这是和着闺蜜田微微一起的见面。 他垂着眼帘看她仔细认真地掰着自己的手指一个个认真地修剪、打磨,心里便开着一朵朵暖暖的花儿,刚刚的紧张和腼腆,竟然瞬间就消失殆尽,他轻松地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毕业?“ 田微微见惯了闺蜜这种别人聊天与她无关的闲适状,也不搭理她,便只管对着沙南通问想问的话。 ”明年吧。学分修够了就可以了。“ 沙南通一边盯着云锋像打磨艺术品一样打磨着他的指甲,一边朝着田微微微笑着回答。 ”那你毕业了呢?留美国还是回中国?打算去哪个城市?“ 田微微连珠带炮地发问。 ”一毕业就回国,广州或者深圳,看工作机会。“ 沙南通简洁明了地回答。这些问题,云锋从没这么直接地问过他,不过他和她,也不必这么去问,彼此都心知得很。 “那你打算创业吗?” 田微微又问,一双乌黑的杏仁大眼溜溜地转着。 “看契机。” 沙南通对于创业这个问题,向来比一般人要稳健成熟。 他有梦想,但不是只有一腔热血的梦想。创业这件事,对他来说,更像是要开打的一场人生战役,既然是战役,当然目标就是要取胜。 取胜,就必须战略清晰、战术得当,战备资源,无论是团队人员还是资金、技术和市场都要尽可能地做好筹备,尤其是把握好时机,才可能性极大。 他并不想过多无意义地牺牲他和云锋的生活,尽管他很清楚创业是一定需要付出,但付出和牺牲还是差别很大的,他追求平衡。 “哇,你厉害。我就说嘛,什么人就和什么人在一起。云锋看起来总是在生活上稀里糊涂,称得上是个总吃亏的小糊涂蛋,但其实内心成熟大气,看来你配得上她。那你打算怎么安排云锋啊?“ 沙南通原以为田微微赞自己便是要表明自己已经通过她那一关了,不想她转眼又来一问。 ”我们家云儿不用我安排,到时自然,我们就在一起了。“ 沙南通不由得宠溺地看了看还在认真地给他修手指甲的云锋,很自在自得地回了一句。 ”嗯,我相信。“ 田微微终于用羡慕的语气表明,沙南通通过了她这一关。尽管云锋并不认为自己的男友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她认为,她喜欢的人,只要过了她自己这一关就好了,更何况,她和他,早也已经不分彼此。 ”你们,真好。“ 田微微羡慕之后,却是一副有些黯然的表情。 “微微,你怎么了?怎么问着问着就这副表情了?” 云锋抬眼看了田微微一眼,关心地问道。她正将自己修剪好的沙南通的左手举了起来,用自己的指尖一个个摩挲着,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欣赏着自己帮他修剪指甲后的根根修长白皙的手指。 “云锋,你当着你男朋友的面,说你见不到他的时候你孤独吗?” 田微微撅着嘴,却一脸期待着她的回答。 “微微,是你男友不在你身边,孤独了吧?” 云锋关切又心疼地反问道。 “是,我是觉得很孤独,他就知道工作,工作,连上网聊天都没时间,广州离桦城不到四个小时的车程,火车票来回都不过百,他也好像比你男友在美国还远一样,一个学期都来不了一回看我。” 田微微满腹委屈地说道。 “微微,你愁苦什么,就像你说的,他离你这么近,你们寒暑假整个假期都在一起,你开学要上课,他不也来看过你吗?你们要在一起,他不努力才怪呢!” 云锋一边吹着沙南通的手指尖上的指甲屑一边劝慰道。 “那他难道连个上网聊天的时间都没有么?聊个两句就没耐心了,然后头像就黑了,就不理我了。” 田微微继续她的不满。 “那他要是天天都有大把的时间陪你聊天,他工作怎么完成?你就不担心他有时间和你聊天又有时间和别人聊天?工作没做好,你将来怎么去找他?再说,他们的工作都耗神,不全身心投入,就很难做好的。” 云锋知道田微微的男友也是在广州做技术开发的,那简直就是秃头、长痘的男生的聚集地,她上次见田微微男友就有一些白头发。还好,她每次都仔细地检查过,她的沙南通并不曾秃头长白发,也没有被电脑辐射长痘,否则她是打死也不让他干这行的。 沙南通则惊异地望着他身边坐着的神色自若的云锋,他真是相当佩服云锋对她的这些姐妹们的强大的开解能力,就拿刚刚她开解田微微的话来说,说得得心应手,令人听了心服口服,就好像她和他不是正在异地恋一样。 到底是为什么,能让她如此强大呢?他其实也很好奇。 田微微则显然被云锋说服。她开始美好地畅想起来: “我也准备在一中再呆一年就不呆了,也下去和他一起,结婚生子过日子。云锋,到时候你让你男朋友也去广州,我们一起,这样就可以继续我们一起做好闺蜜的日子了。哈哈哈……” 云锋笑得也是开心: “好,不过在哪里,只要心在一起,现在交通这么发达,都可以继续做我们的好闺蜜的。” 她还是有所保留,不想说得那么肯定,万一沙南通不是选择广州而是其他城市呢?她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她这样一说,沙南通心里便明白其中的意思。他感激地望了望她,也跟着笑,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走到哪里,总是能沉淀下亲如姐妹的友情来。 其实,他也明白,她不过就是对投缘的人,以心相交。她对他,不也是这样,以心相交吗?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依为命 从田微微处出来,往云锋的住处走的时候,沙南通攥着她的手,问她: “我不在的时候,你究竟孤不孤独吗?” “你呢?” 她笑望着他。 “我,我先问的你,你先回答,我再回答,保证不窃取答案。” 他想了想,就是不肯先说,要她先回答。 “只要心里有希望,只要肯定会在一起。就不孤单。” 她这回是笑望着前方后再转脸笑望着他来继续问: “该你了,你孤独吗?在看不见我的时候?” “孤独和孤单好像不是一回事。告诉我,你孤独吗?” 他聪明地追问道。他很满意他刚刚的回答,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的心里正是生长着一片茂盛的关于他和她必定在一起的希望,才支撑他在异国他乡的日日夜夜直至今天。 “嗯,有时候也孤独,但孤单是和你有关的,孤独则和你无关。” 她停下脚步,双目生辉地投向他。 “那和谁有关?” 他沙哑着嗓子问,他忽然有些害怕,但凡她说的与他无关或要与他之外的人有关的事,他都会忍不住有些害怕。 “和生命本身有关。人之孤独是生命的天然,不是吗?” 她谈论起孤独时,脸上竟然洋溢着温暖的笑意,暖融融的,在一弯月牙的蓝天底下,她的笑意,融化了所有的静默的孤独,她内心深处的,他内心深处的,这世间里弥漫的,统统的孤独都在她仰起脸开放着的笑容中悉数融化。 他一把拉她入怀,充满怜惜地,仿佛她是一团热量充沛的火焰燃烧着的孤独,也燃烧进他的心里,燃烧在他的胸膛,成为他的火焰,与他内心里那天然的孤独合二为一。 “别怕,你就住在我心里,我的孤独不是因你而起,但我的孤独,因你而消逝。” 她趴在她的耳背轻轻地告诉他,其实也是在告诉她自己。然后,因着这是在有未成年人的校园里,她轻轻地推开了他,牵着他的手拐进了她的住处的那个小院子里。 两人静静地牵手走着,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要寻求孤独的解脱,也不需要向生活的孤单困苦妥协,她想要的,是一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便是他。她在心里热烈地欢呼:“让我们相依为命地度过这一生吧。” 他仿佛听见了她内心的呼唤一般,更紧地环住她的腰,更紧地与她十指相扣,手心扣住她的手心。不知道怎么了,在这昏然的傍晚,人来人往中,他就这样攥着她,越来越浓重的夜色竟然没能塞住他的眼睛,一滴滚烫的热泪,竟然混合着夜色从他脸上悄无声息地滚落在地。 待到他和她牵着手进到屋里,柔和的日光灯倾泻下来时,绿萝和风信子的枝叶都更加如翡翠般碧绿透亮,他的脸上,早已又是对她的一番深情,那滴黑暗中滚烫得令他百感交集的热泪,留在了屋外的夜色中。 他便是要这样,与她一起在这样柔和温馨又透明的光阴中开始他和她未来的一生。 这是他的夙愿,他相信,很快就可以实现。 第二天是周五,她上午四节课,上完下午第一节课,也就是她周五的最后一节课,她刚好就可以和他一起去广州。俩人从桦城去往广州的票,早在昨天他们在桦城一味吃完午饭后便顺道在桦城的小售票窗口已买好。火车从桦城五点准时开,时间还是宽裕得很。 一大早她起来去看学生早操时,他还在睡梦中,大概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等她上完早操,巡视了一遍早读,便去食堂带了两块微温的发糕和两碗热粥,一笼蒸饺回了住处。 “你怎么就起来了,我还想着放完早餐就去上课,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她一推开门,便见他已然洗簌完毕,正在帮她给那两盆绿萝和风信子浇水。她养花,总是忘了浇水。从前在海城师大,他们俩住一起的时候,绿植几乎都是他照料。便是现在,她也是时常半个月才想起来浇水一次,因此,过于娇贵的植物她是养不起的,但这些绿萝和这盆风信子,倒像她熟悉了的老朋友一样,随着她的性子来,既没被她渴死,竟也还长势喜人。 “还是半个月浇水一次么?” 他一边给绿萝垂下的长枝条喷洒着清水,一边扭头笑话她。 “哦,是,不过它们好像还挺适应的。” 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笑着回答。 他放下水壶,过来环住她的腰说: “谢谢你,看来你的心思不是在工作上,就是在思念我上,连养的绿植都顾不上了。” “你才知道呢。这些绿植能顽强地活着等你来伺候它们,可真不容易啊。它们光能从我的想象里看见你,却只这会能见到真实的你。容易吗它们?” 她娇嗔道。 “是挺不容易的。虽然你这简单到简陋,但我却不想走了。真想就这样和你一起,上课、下课,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把日子给过完好了。” 他搂着她,下巴蹭着她的耳朵,真心地说。 “我随你,如果你真的觉着这样好,那便这样,你怎样,我就怎样。” 她竟然没像往日里那样催促他要上进,他不由得更是喜爱得心疼。他知道,她说的,发自内心。只是,什么时候,她竟然有了这样随遇而安的心态了呢? 他忽然想起她一直不曾和他提起的她的考研出分数的事,莫不是她因为考研的不理想受到打击了吧?他知道,她不主动提,必定是考得不好,她不想面对。 “你的考研怎么样?” 他咬着她的耳垂,以最温柔的声音,问了这个她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 她一听,身子一直,将他一推,懊恼地说: “不想提。” “我懂,不过,我和你,就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我们是唯一这样的人。我并不是要什么都知道,但我希望,你再不想面对的事情,也能因为我的存在而更有勇气去面对。因为,无论事情怎么发生,我都和你一起,我对你的心,也不会因此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不要强迫你,可是,我担心你不开心,我想让你能把不开心的都掏出来,只剩下开心的。可以吗?” 他的眼里,又深情和煦,暖融融地如同春雨过后的阳光。 她看着他,他这一番话,更让她明白,他和她,是她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相依为命的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做附属品 “我的分数还是差了一些,英语,呃,英语没及格。” 她艰难地从嘴里将这一考研再度失败的结果在他面前说了出来。这件事,她实在是很难以面对,迄今为止,这也是她第一次从压着的心里将它说出来。 “你呀,我都说了,没关系的。我只是不想你压在心里不开心,说出来,会好过一些,再说,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们是亲人,这世上唯一的如同我和你现在这样的亲人。“ 他说的,竟然和她刚刚想的是一样。他,果真是住在她心里的人,她的心事,无一不晓。 看着她怔怔的样子,他便开怀笑了起来,点着她那凉凉的天然俏皮的鼻尖戏虐地笑道: ”我问你,并不是要怎么样,我倒是希望你考不上呢,我的妻子,将来都一头钻到她的研究里,还怎么顾好我们的家,养好我们的孩子呢?” 明明说着一个成年人极为成熟的话题,他笑得却如同一个稚嫩天真的孩童,双手手掌心揉着她气鼓鼓的脸蛋,想把她那浮在心头的因为考研再度落榜的失落和懊恼从脸上揉跑。 “那你就是还是想让我成为你的附属品,相夫教子咯?” 她仍是气鼓鼓地很不甘心地问道。 “不是,你当然不是我的附属品,你永远是你自己,这一点,你还不清楚吗?若是我要让你成为我的附属品,那么我早就要求你和我去陪读,但你有你的坚持,我爱你,所以尊重你,就如同你爱我,所以尊重我一样。不过,” 他继续揉捏着她嫩滑的脸蛋儿说: “不过,相夫教子是为人妻为人母要做的事,就如同我要保护你,让你和我们的家,有足够的能力按照我们的意愿前行一样。我是热爱承担对你对我们共同的家的责任,这也是我时至今日再到将来不断努力的意义所在。” 每次一聊到他和她组织家庭后的家庭分工问题,她都似乎极力避免自己陷入附属的地位,这和她从小的生活境遇有关,也和他们这个年代女性纷纷要追求更高的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有关。 他也不会和她去纠缠她作为一个女性的人生价值这样深奥的问题。他和她,现在是男女朋友,将来是夫妻,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妻,想要给她的,就是一个夫,其他的,在他心里,都是其次,尽管他热爱他的事业,喜欢那种在技术和商业领域,不断进阶的成就感,但这些都是基于她在他身边才有意义的。 他自然地放下停留在她脸蛋上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后背低沉着声音说: “相夫教子,责任重大,但我相信,你也是和我一样热爱的,对吗?” 他望着她,脸上熠熠生辉。 她也望着他,这是她和他的幸福所在,她怎么能拒绝呢,不是吗?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哦,我有世间最完美的妻子咯!我一毕业就结婚,一结婚我们就生孩子,然后一起和着我们的孩子一起长大,好么?” 她无语地笑了起来。她还在对婚姻、家庭懵懵懂懂,他却已经想好了要当父亲的事情了,她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沉静稳重,酷爱专业,上进心十足的男生,竟然是个十足的家庭主义者。 她正出神,他却探下身来,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拎了起来,旋转了一圈,就将她轻放在浅紫色的绵软的被面上。他随之也覆在了她身上,做出一副要为生孩子这件事做充足准备的神情来。她举起双手,撑在他的双肩上,趁势一滚,反身将他压在身下,略微喘着粗气,满脸涨得通红地说: “吃早餐,马上要上课了,再不赶快,我就要迟到了。” 话音刚落,铃声就响了起来。他一个激灵,将她往怀里一拢,翻转身便带着她一起做了起来。她用手拨了拨有些凌乱的头发,拉着他的手便往书桌上放着的早餐走去。 “不是上课了吗?你要不带去办公室,中间吃点?” 他替她着急。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狡黠地一笑,说: “这是早读下课铃,课间十分钟,我用五分钟吃早餐,再跑去教室,刚刚好。要是上着课,就没法吃东西了。” “中间学生做练习你也不能吃了吗?” 他好奇地问。 “当然不能,学生在做着练习,我这个老师抽身到另一楼层的办公室吃东西,你觉得合适吗?” 她瞪了他一眼,若是换作是他,他也不会,怎么到了她身上,他就乱套了,没了规则呢? “也是。那你好好吃。别着急,别噎着了。” 他有些后悔刚刚不看时间的对她的胡闹。幸好她能记得自己上课的事,否则,被他这一捣乱,课都上不好,自己岂不是罪过大了。 “嗯,对了,你稍微准备一下,第三节课是我们三班的课,我会过来带你过去,你和我们班那些小家伙们讲讲学习方法和留学见闻,让他们都开开眼界,多一些努力的动力。” 她一边往嘴里塞着发糕一边叮嘱他道。 这事他们早在邮件就讨论过,乡镇孩子,学习无法飞跃,就是因为学习方法中的学习思维需要引导,学习心态,则需要在帮助学生树立学习目标后来帮助他们端正学习目的,从而达到良好的学习心态。 而其中的关键,便是要开阔学生们局限于他们生活的小城镇甚至小乡村的眼界的局限,因此他此前在密歇根录制的视频,目的就是不断开阔学生们的眼界,教给他们学习的一些思维方式,她也放过给她所教班级的学生们看,还是很有收效的。 现在他这个本尊来了,其他科任班她不想弄得动静太大,但她自己管理的班级是可以让孩子们都和他真实地见见面的,这样也有利于他们以后更积极主动地学习他视频所讲的内容。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他接过她手中的水杯放在桌上,便拉着她的手将她送出了门外。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偷听的乐趣 第二节课,她上的是林霞做班主任的六班的课。 刚打预备铃,她从办公室下来,走上讲台,班长照例喊着起立,同学们随之起立齐声喊着“老师好!” 她微微一欠身,回礼道:“坐下!”,便照例也不翻书,背转身,就把早已根据本节课的主要内容拆解成要学生们思考的五大思考题,龙飞凤舞地书写在黑板上,接着又把本课内容的重点也板书了出来。 “有人能先就这几个问题随意挑一个来说一说看法吗?” 她的讲课六部曲,就是将重点问题列出来,再让学生进行思考表达,而后她以故事的方式讲解课程内容,之后再回到问题,让学生再度就问题展开讨论和表述。 最后,她对问题,结合学生们的讨论和表述做出思路引导和表述的评判,结合课程重点再带着学生们小结一遍,布置好作业,一节课就可以较为圆满地结束。 简单来说,她的六部曲如下: 一、列问题,提重点。这为的是让一整节课目标明确,有的放矢。 二、学生初步探究问题。这一步有力地敦促学生的预习,考察学生的自学能力,让他们不被所学束缚,能打开思路,独立思考,也提前熟悉问题,让他们能带着问题去听课。 三、分析历史事实。她通过详细的史料讲述和分析,让学生们从她生动有趣又逻辑清晰的史料讲述中体验到历史的因果规律,也为他们独立思考提供知识资料和解答前述问题提供证据支撑。 四、对问题的深层次探究。这是基于她讲述史料之前的问题初探来说的,这个时候的学生,对与本课的重要史料证据都有着很好的掌握,再回过头来探讨最初提出来的重点问题,自然深度和角度都不一样了,这有利于学生们真正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养成。 五、在学生们对问题有了充分探讨和表述后,她再结合学生们自己的回答来做提点和总结,并落实到精确的语言表述上,做到了思维能力、史料识记和语言表达能力的三结合。 六、通过作业布置和批改来确认学生对本课堂知识与思维的掌握程度,并进行适当的调整。 这样下来,学生们收获良多。她的想法,还是想借着历史学科独特的学科特质,在根据大量的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带着学生们一起去做史料分析,逐渐形成看社会、看事物的发展性眼光,养成独立思考的能力,最后,这些历史学科里培养出来的思维和能力,都能浸润学生们的心灵和品德,为他们的人格形成能起到作用。 这样,教育教学这件事,在她,才能是一件有价值有意义,令她为之热爱的事情。也唯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费,学生们也没被自己耽误,大家的生命时光才能彰显出应有的个人和社会价值。 她也对自己的课堂很满意。课堂上,学生们踊跃回答问题,积极探讨,在她讲述历史事实的时候又认真听讲,她从他们专注的神情和闪着智慧之光的眼睛里,她知道他们是认真而有收获的。她觉得可以对自己的本堂授课打个良好的分数。 剩下最后十分钟,照例是这学期开始以来的乡土文化课。她这是用ppt做的一段三分钟小影片,她不贪心,只是每次就讲一个点,用小短片或者是图文的形式,同学们观看为主,第二次课则对上一次课的乡土内容进行讨论,这样也让学生们能在课后主动地去对自己的家乡多做了解,以便在讨论时大展身手。 这节课是乡土文化中的一个新内容,主要是让学生们观看小短片后自行讨论为主。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每次课都是在对自己的本次课首先在心里做个课堂效果的自我评估,达到良好或满意后,才真正舒一口气。 也因此,她但凡上课,也是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 她打开小短片后,便开始背着双手到学生们课桌的过道中巡视。刚刚她在讲台上往下看的时候,她似乎看见教室的最后排好像多了两个人,但没来得及在讲课时看清楚。 她踱步到后排,然后,便整个儿地石化了。 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两个高大的男生背后的,竟然是沙南通和田微微。 此刻,这两人竟然都满含笑意地瞅着她,眼里当然还很是赞许的意味。 而沙南通对课堂上的她,也是很吃惊的。 他真是没想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不是安静端庄如大家闺秀就是撒娇调皮如邻家女孩的女朋友,竟然在讲台上生龙活虎,妙趣横生完全成了另一个人,专业却又亲和,无时不散发着光辉。 她在讲台上,学生中,既天然有着书卷气的文雅,又笑起来活脱脱如同班级里的一个大女生。在思维上点拨、引导起学生们的思维来,又自信得光芒四射,令人叹服。 他觉得,听她一节课下来,他已然成了她的粉丝。 因此,他怎么能对她不含笑激赏呢? 她立在那,则碍于学生们的课堂,无声地张大了嘴,瞪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不敢有声响,但脸上的表情,却惊异得足足可以将面前坐着偷听她上课的两人给生吞活剥一番。 田微微得意地对着她翘起了莲花指,比划着做鬼脸,意思是我们都坐一节课了,你才发现,你也太呆萌了吧。 沙南通一直望着她各种意味地笑着停不下来,而后低头将笔盖一合,举起膝盖上放着的笔记本展给她看,满满的画的都是她上课的神情姿态。估计他还后悔没带相机来将她的样子尽数拍下吧。 她白了这两人一眼,一把抢过沙南通的笔记本,再夺过他手里的钢笔,便在空白处写上: “你们都不认真听讲,不是好学生!你还不如拿上相机拍照呢?” 沙南通一看她写的字,嘻嘻一笑,立马抬起左手点着自己的左前额朝她示意,意思是她上课的样子,都刻在他的脑海里了呢。 田微微则在旁边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上:“下节课我还要跟着去听。” 云锋扭头一看短片马上要播放完,便白了这两个偷听的捣乱者一眼,不置可否地转身往讲台上走。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珠联璧合,绝妙好课 下课铃一响,走到教室后门的云锋便气哼哼地瞪着田微微说: “肯定是你给带的,你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啊,要是我上课发现你们了,我这课还怎么讲得下去啊?” “你没问题的,当然讲得下去,因为你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们!一上课就唾沫横飞,目中无人,哪里能发现我们这两个体积都很小的人,哈哈哈……” 田微微终于可以毫不忌惮地大声说笑着了。她曾经去听过云锋上课,云锋便是如同这节课一样,到快要下课才发现她的,所以,这次,她也很有经验地带着沙南通躲在班级里不显眼的位置上,一上课就专注到脸盲的云锋,当然也发现不了的。 “你,你说什么,说什么,我什么形象都被你说没了你!” 云锋气得要去拧田微微的耳朵。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万一一个不小心,真的砸在自己的爱人面前,那是她实难接受的。 “不是吧,你们都老夫老妻的,还要讲形象啊?” 田微微眨巴着她那双杏仁眼,很是惊讶。 “喂喂喂,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啊。这里到处都是学生,被他们听见了,影响可太不好了。” 云锋赶紧制止住田微微的不当言语。 “哦哦哦,就你规矩多。走,去我们二楼办公室,等会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听你们班的课。这可是一中历史上难得的珠联璧合的绝妙好课,我可不能错过。” 田微微拉着云锋就往她们科任老师的二楼办公室走。 “哼,你说珠联璧合,绝妙好课,那你可得表示表示。” 云锋就干脆顺着她的话势伸手要表示,结果被田微微一拍手给打下去。 “给你们两杯热水,我的谢意。” 进了办公室,田微微仍是张嘴大笑着,递给沙南通和云锋一杯热水,算是表示了一番。 “你们怎么撞到一块儿的?” 云锋笑着问沙南通。 “我刚走到教学楼下面,就看见他站在那在看楼层示意图,应该就是要找你,我就把人带到你面前咯,结果您还认真得对我们两个大活人视而不见。” 云锋想起来,田微微刚好第一节课上完就要到下午才有课,所以才这么有闲地带着沙南通来听她的课。 “你们领导知道了不会怪下来吧?” 沙南通不想云锋因为自己而受到影响。 “你这才想到领导来啊,刚刚我说带你去听她的课,我可没看出你的担心来。” 田微微毫不客气地抢白沙南通道。 “嘿嘿。所以这会才担心嘛。” 他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望向站自己身边的云锋,习惯性地想去拉她的手,忽然想起这是在办公室,又缩了回去。 云锋看他难得地像个做错事了的小孩一样的样子,便得意地一笑,拍怕他的肩,用大姐的口吻说道: “终于懂得替你姐我考虑了呀?” 说完她便吃吃地笑,这家伙,原本就是比自己小半岁的,但每每俩人一起,总是她像个小女孩似的缩在他怀里,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 他听得她这么说,却身子一直,脸上瞬间恢复了他的冷静之气,张嘴笑道: “云儿是给家里的弟弟当姐姐当习惯了,也要给我当起姐姐来了么?” 她一听,便知他始终是不肯做躲在她身后的小弟弟的,气势便也立刻就软了下来,头一低,笑着抿嘴一哼,便扭头作势不理他。 “你的课的内容可准备好了吗?“ 她想起接下来马上要上的课,便又扭转头望着他问。 ”不敢马虎。“ 他看着她一笑。这是他的女神,他想在各方面都对她有更多的了解,更为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有着对她深重的依恋,他就喜欢无时无刻地和她呆在一起,看见她,他便心安。 沙南通在高一三班的课上得很成功,除了鬼精灵的班长丘智、文体委员田照、纪律委员鲁兴和生活委员张林似乎看出了云锋待他们这个留学的老师有不同外,其他的同学,都认为云锋和沙南通就是普通的大学同学而已。 但那几个看出端倪的鬼精灵儿,在听了沙南通二十分钟关于高中理科学习方法和思维、美国高中和大学的学习现状和人才素质要求倒推到他们这些高中生的学习成长中需要自我培养的各项素质后,都对他本人所讲内容的好奇度超过了对他和云锋的关系的兴趣度。 下课了还围着斯文儒雅的沙南通问个不停,并很希望老师能下次再来,还要求多拍些美国大学的实景和多讲些更具体到数理化三个学科的学习知识脉络的梳理和分析上。 云锋则在一旁和田微微坐在一起,帮着看着学生们只要不太出格就行。 下课后,三人并排走出教室,往田微微二楼的办公室里走去。 “我可以吗?” 沙南通在给学生们讲述的时候,是沉静、儒雅而又自信的,在被学生们围着的时候,他也是应对自如,深得学生们满意的,这些从学生们的眼神和表情反应就能确认。 不过,他还是要顾及云锋的感受,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老师,这也还是第一次面对高中生们来讲课,他不希望给云锋带来不好的影响或麻烦。 “可以,你真是太可以了!我早就说了珠联璧合,绝妙好课嘛!” 田微微不等云锋回答,便抢着说。云锋笑望着沙南通点点头,意思是她也很认同田微微的话。 沙南通一笑,他对自己做的事情在心里是有很清晰的评判标准的,自然也对自己所讲的内容能判断好坏,但他也和云锋是一样,但凡做过的事,都回过头来再细细地咀嚼一遍,以便日后的完善和做更好的总结,来给自己更深的认识和启发。 “云儿,我终于能明白你为何能在学校这样清苦的环境里也能甘之如饴了,这些学生,的确是好学生。听话、懂事,也爱思考,唯一就是他们需要更好的人来带他们,可以说,老师的高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学生的学习能力提升的高度和眼界的开阔度。” 沙南通一边思索一边对着云锋和一起走着的田微微说道。 “是啊,老师是最重要的。” 云锋感慨道。在学生的自学能力有限,教材资料又比较单一,而且不够全面和细化的情况下,老师这个教学中的诠释者、带动者就显得极为重要,甚至说最为重要也不为过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想要什么 云锋回答完沙南通之后的沉默中,其实还有着她对现有生活的不满和迷茫。 她对于在一中生活最大的不满,便是因了这里的生活越来越如死水般令她感觉到窒息。 自从刚来报到的那个暑假去广州华师大参加了一次新课标的培训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有新意有实质内容的培训。 即便是那次的新课改培训后,最大的变化也就是教材做了改革。课本分成了选修和必修两类,通泛的教材成了专题性质的编排。 比如她所教的历史学科,就是,通史变成了专题史,必修课成了科目毕业考的内容,选修课则成了高考中选考了本科目的必修内容。 除此之外,其他都没什么变化。所谓为了学生们的全面发展的学分制,因为刚刚颁布,很不成熟,也并未被理解和推行,学生们仍是高一后便面临文理分科,只是从前的会考变了个名字叫毕业考,不再纪录具体的毕业考分数,而是以代表优良中差的abcd等层级来记录到学生档案。 至于教学目标,仍是做题、讲题的高考分数为基准,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云锋虽然自己在不断地做着教学的探索,但她毕竟仍是一个从教不到一年的新老师,还担负着班主任工作,她是很希望有更多更具备实质性内容的提升的培训,或是能有老带新来指导她的。 但,这些统统都没有,而且,对于很多从教多年的老教师来说,她这些需求,如果真的实施下来,反而会成为他们工作和生活上的累赘。 这是她真正苦恼的原因。 她实在不想过这样过一天便能看见五十年后的生活,也不喜欢重复性教学,让她觉得自己就如同高考中的知识点传输工具一样,毫无价值感。 她喜欢探索,喜欢钻研,喜欢挑战,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怎么能就这样被耗费掉热情呢? 只不过,这些,她都还放在心里,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仍是因为,她还只是个新老师,对于教育教学,还有着一定的新鲜感,也还不知水深水浅,担心是自己急躁的心理了解得太浅就往下判断,说出去,反而是丢了自己稳重的脸面。 至于对沙南通,她也是不能说的,说了只会让他担心,徒增烦恼,何必要烦扰他呢? 她自己便足以能对付的,也本就是她自己的人生,她应该自己来才是。虽然她总是说不愿做他的附属品,但若是自己事事都依赖于他,可不就是真成了他的附属品了么,这也是她绝不愿意看见的。 沙南通单单来这么两天地和她体验生活,当然是不能深知她的想法,但他想的,则是从国内外教育对比、教育与科技相结合会怎样的高度去思考他这两天在和云锋一起通过对一中这样的小城镇中学所了解的教育教学情形。 云锋去上她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则留在二楼田微微的办公室,用田微微的电脑上网浏览。 他根据此前用视频发给云锋做教学的效果反馈,和今天他听云锋的历史课和自己亲身经历的上课情形做了梳理和记录,给自己邮箱和云锋的邮箱都发邮件,以便和云锋的继续探讨和自己的思考。 午饭,沙南通让云锋叫上田微微、林霞和叶子三位平日里走得比较近的同事兼朋友一起去桦城一味吃。 一来,他要好好谢谢三位老师平日里对自己女友的照顾,也希望能继续友好相处,互相照应,这样他不在她身边,也能更安心些。 再则,他也能从不同老师的角度里更多地了解一些学校里的情况,他想回去密歇根后,便开始尝试做一个小平台,看如何将一些合适的、匹配的教育教学资源整合起来,对国内的乡村、城镇教育能有所帮助。 他和云锋都一早就从自身的成长中意识到,生命的浪费,是国家资源和个人本身最大的损耗。 社会中无论是城市还是乡村的发展,归根结底,就是人的发展,若是不能尽可能地去调动乡村、城镇的人力资源,便必然带来未来中国社会发展的瓶颈,而要打破这个瓶颈的出现和制约,最为关键的,便是要找到一条很好的教育路子。 在教育中,包括优质的师资在内的教学资源,又决定着一个地方、学校的教育教学水平的高度,也就决定着这个区域、学校的学生们的学习能力所能企及的高度。 因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和自己心爱的云儿同一条战线,为了她所从事所热爱的教育事业做点什么。 在一起午餐的几个人中,林霞是看起来个性最强的一位。 她此时正被一中的一名比她大三四岁的男老师追求着,她的脾气,常常闹得让那位男老师下不来台,她却毫不在意,她的心里,也和云锋一样对现在有的枯燥的生活有着烦闷,但她和云锋还是不一样。 云锋属于话不说满,行事却是按着心里的勇气和想法来做。林霞虽然长得水灵,性格泼辣,看起来敢说敢做,却其实并不是不管不顾的。她内心里诸多关于现实的极为现实的考量,让她并不能下定决心走出一中的围墙。 对于生活,她这个湖南妹子,有着天然的对安定的渴望。 而一中的生活,于她来说,就是安定的,只是还不能什么都由着她,作为一个新老师,要达到一定的权力地位,也是要有年数的,这种发展的不确定性,相比走出一中后动荡不安的社会风险,她也许觉得还是一中更安全。 于是,她那对理想中的新生活的期待,便成了对她那位追求者的急躁。 难得的是,她那位追求者对她则是志在必得,不仅处处包容她,还在她瞪鼻子上脸的时候给予呵呵一乐,丝毫不觉得失脸面。这也让她更是在渴望安定的内心中倾陷到温柔乡中,对于一中的不满,更多地就成了对具体中某项制度的不满,似乎她所对抗的是不利于自己的制度。 只要制度调整,难道她就会满意了吗?云锋有时候也搞不懂她。 云锋也会对学校对青年新老师的生活和工作的忽视表示不满,但她骨子里的不安分,实质上是对于这整个过于平静的生活和类似工具的工作的不满。这也是为何她此前一直坚持考研的原因。 她想要的工作和生活,是能够满足她不断探索的好奇心,让她能够应对专业挑战后获得个人和社会价值的成就感,更能够体验到不同层面的人生的丰富内涵,进而明了人生价值的真相,而绝不仅仅是某项制度的改变就能颠覆她的心思。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桃花错 “哎呀,云锋,你说你,放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也还要跑来一中受苦,何必呢?” 林霞不能理解云锋明明有男友在人人称羡的美国上学还要呆在这烦闷枯燥的一中。 云锋看着林霞温和地笑着回答道: “嗯,某人的确不错,所以我只能更好,要不,怎么往下走啊?” “那你来一中就能变得比在美国更好了?” 林霞的确是个犀利的人,说起话来一针见血。 “呃,呃,都很好,就因为他,呃去了美国,所以我不就在一中老实地等人家啦。” 云锋支支吾吾地说着。她总不能明白地和大家说自己当初来一中就是为了找一份安稳的教育类工作先做着,其实是为了考研吧。更何况自己现在还考研又失败了,更是没脸说了。她苦恼地撅起嘴来。 沙南通在旁边听得发笑,他不是想看她的难堪,而是他也很想看看她会怎么说,是怎么想的。对于她的想法,他永远有兴趣去探知。 他听她说是在等自己,虽然一直都是知道她的心,但听由她当众这样说出来,心里还是一阵温情的甜意涌上来。但又见她撅着嘴在苦恼,便自然地夹了个菜放到她唇边,以帮助她顺利过渡完这一副苦恼相。 林霞眼尖,眼光在沙南通对云锋的宠溺动作上略作停顿,便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估计在对比一中里追求自己的那位和眼前朋友的这位的差别吧。 田微微和叶子都嘻嘻笑地吃着,没大注意席间大家的表情动作。 “哎,云锋妹妹,你现在这个境况,我如果告诉我那两个本地兄弟,他们准保就绝望到一周都吃不下饭了。” 叶子看见云锋伸头就衔住了沙南通夹过来的糖醋排骨,不经意地就这么一说了。 “叶子哥,你说什么呀,你那两个兄弟,我和他们很好么?” 云锋用筷子夹住吐出来只剩骨头的排骨,慢悠悠地说。她还真不觉得她和叶子老师那两位兄弟很好的关系。 她记得叶子老师是有两位本地兄弟总去叶子住处找他聚,他们俩好像分别在一个什么机关工作,云锋没事去叶子那串门常常会碰见他俩,这俩性格不错,又和云锋、叶子年龄相仿,也就多有话说,但云锋平时闲云野鹤惯了,无论平时去哪位老师的住处串门,见的人家什么朋友,都能说上几句,以打发偶有无聊的时间。 她想起来了,叶子还真的在她面前提过说他的俩位同学都单身,家庭条件在当地都算很不错,也都很喜欢她,尤其其中一位,对她一见钟情,希望她能考虑,保准嫁过去后衣食无忧,生活美满。 她当时就当叶子这个大哥是随口开她的玩笑,她有男朋友,这在老师间都传遍了的,叶子作为自己其中一位男闺蜜,也自然是清楚无比的,却不想原来他说的是真的呀? 云锋对此还是心存疑惑,她的情感的粗线条,当然以为别人都和她一样,却不想,哎呀,自己又不小心惹火了,她还兴致勃勃地在每次叶子兄弟过来时都跑过去蹭吃蹭喝,还说每次怎么都有这么多好吃好喝的等着自己呢,却原来,都是早有安排的。 她还想起,她还在自己忙着的时候,差遣人家兄弟俩分别给她帮忙买过吃的和用的,人家每次都是有求必应,还不肯收钱,她这才不太好意思再让人家帮她买东西。看来,这也是对她有意图有希冀的啊,她怎么就这么迟钝呢?如果是真的,那她这不是害人又害己吗? 她忍不住一拍脑壳,哎呀了一声。 沙南通本来就停下了筷子,在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变幻的脸,现在见她还哎呀地叫出了声,便干脆整个儿地转脸,一双眼睛满是探询的意味望向她。 “叶子哥,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说,他们都真的,真的,呃,有想法了?两个都有么?” 云锋没看沙南通,她的思维都集中在叶子提起的那两个兄弟身上,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叶子的兄弟,可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叶子有什么难堪,损害了人家三人的兄弟情自己可真是担当不起啊。 “是啊,我告诉过你啊,他们俩都喜欢你,而且其中一个尤其喜欢,但你一会和这个亲近,一会又和那个亲近,他们都不知所措,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谁,就干脆当着我的面说由你决定,你最后和谁好,都不要影响彼此间的兄弟情。” 叶子估计是把这事当成一个趣事来说,他是觉得现今坐着一起吃饭的都是自己人,对云锋也都了解,不必遮遮掩掩地避嫌。 “叶子哥,我哪里有一会亲近这个一会亲近那个,我不过就是我去你那串门时刚好碰上他们了,就蹭点吃的喝的,再聊聊天打发一点时间,再就是让他们帮我带过两三次零食和着急用的本子,这就叫亲近了吗?那我们现在吃饭岂不是我和个个都亲近得不能亲近了?” 云锋在听了叶子自以为是趣事的话后,急得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憋出一堆话,把心里的想法总算表达了一部分,她其实想说的,她真的不知道人家对她有意,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就是当普通朋友这样来处,没想到却惹来了这样的麻烦。 “哎呀,云大美女,你现在吃饭,和人家还不够亲近吗?” 田微微了解自己的闺蜜,单细胞一个,这么细致入微的情感她想不了的,因此也没追问她那无意中犯下的桃花错,只是戏虐她此时此刻的窘状。 “我没有。” 云锋忽然就一手按在沙南通放在膝盖上的手上,焦急而又委屈得满脸通红地说: “我真的没有。” “嗯,我知道,你没有。你没有。” 他把另一只手加了上去,两手握住她那按在他手心里的手,眼里透着对她的坚信。 他怎么不了解她呢?当年海久一师兄那朵大桃花,不就是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帮她挡了回去的么?恐怕到现在,她也不知道当年她那校报编辑室里的海久一师兄对她的关照中深藏着对她多么的喜欢吧。 如今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心性单纯,以为自己有男朋友,便不把身边的人当男女有别来看待,惹出些小小的桃花错来,也是他预料中的。 他也明了她的心,一门心思不是在他身上便是在工作上,要不就是在家里人身上,唯一能让他不放心的,便是她曾经对他讲过的李云峰,但那小子幸好都结婚也快要生子了,也就不可能,无需再担心。至于其他的,只要她不提,那便连对她情绪的波澜都不曾引起过。 他虽然好奇,天然地想要知道更多,那也是因为爱她,而不是怀疑她。若是认真起来,是绝不会为之介怀的。 相爱到一定程度,是根本不会有别人能插入的空间,也几乎能完全感知到对方的心和情。不知别人是不是也一样,总之他和她便是这样。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她们、他们、她 “云妹妹,你看你,哥这是和你开个玩笑,你又当了真。别担心,别担心哈。” 叶子一看云锋真急了,赶紧地解释道。 “那你到底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啊?难道我刚刚又是会错意了?” 云锋又急了起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到底事情原委是如何。 “哎呀,叶大哥,我就烦请你这会把话都说清楚,她那个大头鬼是真的分不清别人对她的意思的,你没见她除了眼里只有一个男人之外,其他对她来说都不是男人吗?” 田微微生气地替闺蜜讨伐叶子。 “好好好,我说,我说,哈哈哈,就是真的我那两位兄弟都看上你了,我也和他们说了你有男友了,但他们都更相信自己的魅力,那我也没办法了嘛,不过他们也是很有胸怀的,不会因为你不喜欢他们就对你有看法的。” 叶子总算连说带笑地表述清楚。 “那对你和他们的友情没有影响吧?” 云锋睁着一双眼睛认真地问,她的一张脸已经红得像田地里熟透了的西红柿,还冒着这夏日里蒸蒸向上的热气呢。 “怎么会呢?我们是兄弟嘛,他们和你成不了,就更得对我好了,还得通过我这个桥梁认识一中更多的女老师,来达成他们誓必要娶一中女老师的宏愿呢。” 叶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据说他觉得一中女老师都太刺头了,降不住,在桦城的一个初中找了一位初一语文老师,并且已经成功追到手。 云锋这一听,知道还不至于酿成大的桃花错,刚把一颗心放了下来,谁知却听得林霞的一声响雷: “叶子,你说你们都把我们一中的女老师当成什么了?当成炫耀的资本还是当成可以撑门面的免费高级保姆啊?” 林霞本来就因为追求自己的那位男老师是本地的,正犹豫着接受还是不接受呢,这叶子一说,就很是忌讳,也就很不爽地反驳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是想说我们一中的女老师地位就很高,无论校内校外的人都很向往,以娶到一中女教师为荣呢。你看我都甘拜下风,不敢找同校女老师,灰溜溜地去找了个初中女老师了呢。” 叶子对林霞的响雷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耐心解释,果然语文老师气度胸怀就是不一般。 不过叶子说的也是实情,一中在桦城是唯一一所重点完全高中,里面的女教师走出去都和街上往来的女子气质不同。 而且,众所周知,女老师,工作、收入稳定,有两个人尽皆知的寒暑大长假,福利待遇好,社会地位被尊重。做老师做得久了,那些学生家长都成了老师们的人脉资源,社会关系广泛,处处都能受到爱戴和便利,尤其是,孩子出生后,对孩子的教育和教育资源的聚集,那都是不用操心的。 尤其,云锋她们这一届新老师,各个都水嫩水嫩的,气质斐然,自然不仅校内的单身男老师垂涎三尺,校外的也都找着门路来抢夺这稀缺资源了。 相比起女老师来,一中的男老师虽然资质也不错,但要找一个和他们相当,令他们相当满意的对象来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在社会上,中小学的男老师总是会因为工作是孩子王,工资甚至低于很多普通的市民收入标准,就让条件不错一中的女老师和校外的质优美女资源都纷纷敬而远之。 在一中的男老师,要不就是来时已经拖家带口或是携带女友,从其他学校调过来,要不就是积极拓宽自己的人脉圈子,寻找县城里其他单位的年轻女孩子,比如叶子老师的女友就在县城的一个初中里。 再要不,就是依靠自己在一中多年的奋斗,在学校里小有成绩,比如高考成绩非常好,奖金很高,要不就是做上了行政领导,总之是有些光环了,赶紧对这些新招来的女老师看中了就下手,这是无论于学校还是他们自身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的女孩子们都谈恋爱谈得早,大多都在大学时就已经有男朋友,只是因为有些是两地相隔,分手倒是也可能。因此,这些男老师们便都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依然对着看似有机会的年轻的新来的女老师搞好关系,以增加自己佳偶天成的机会。 也有一部分男老师,高不成低不就地等着,耗着,非一中女老师不娶。 他们一看这一批新招来的女老师各个都花容月貌又伶俐聪明,便都欣喜不已,纷纷向这些年轻女教师展示自己在一中的优势。 比如在一中多年,已经能够按照资历分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已年过三十的大龄单身男青年陆老师,便找出各种理由,频繁宴请单身女老师一起吃饭,中间再找几个自己投缘的单身男老师一起。 云锋虽然不是这批新老师里令人一看就惊艳的,但却是这批新老师里越看越耐人寻味的,而且性格友善,笑容亲和,这样的聚餐,她自然就被陆老师邀请过好几回。 她又因个性单纯,对他人的话语几乎从不存疑,觉得人家说一起吃饭要庆祝什么就是庆祝什么,要讨论什么就是讨论什么,从不知道会有其他目的。人家陆老师对她青眼有加,饭后和她一起散步,她也照样儿地和人家谈天说地。 结果陆老师十分高兴,以为有戏,开始对她锲而不舍地要展开攻势时,又发现她内里根本就是一块水泼不进,火点不着的冷艳的大石头,对她只好退而望之,空叹不已。 她这脾性,向来如此,尤其在大学开始便极为明显,因为她总觉得是朋友,交友于她,也是忽略性别,看中品性。只要品性没问题,三言两语又能聊到一起,在她便是可交的投缘之人。 人家对她是真心,她对人家也是真心,只是人家的是对她爱慕的真心,她对人家是纯友情的真心,两个真心对不到一起。 她却并无觉察,又加之是个不爱勉强人的人,凡事与人都随顺自然,人家对她亲疏远近,她虽有知觉,却又从不计较,向来都是你来,我应,你走,不留,友善而不言爱情的一副纯粹朋友的闲适状态,令人对她欲罢不能,又摸不着头脑,最后落得个空欢喜一场,便其实背地里又对她有些讨论,她却也是全然不知。 但好在她透明得像块水晶,让人一眼就能望透,无论有何心思的男老师,都不能对她轻举妄动,与她有相交的男女老师,也都很快就能了解到她的品性,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傻姑娘,因此,慢慢地,也就由着她,反而真的就和她成了随性可心的朋友,让她在一中也有着广泛的好人缘。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使命感里的深思 沙南通与云锋大一便相识,自然知道他的云儿的秉性,虽然时时担心她的天真会让她被人蒙蔽,但一中的环境单纯,各个都是老师,品性都是极好的,其中交往中就算有些小摩擦,也不过就是生活、工作中的琐事。 她的云儿的对情感其实是极为专情的,既不会对人造成真正的伤害,又不会对他移情别恋,只不过会一不小心引起一些小小的桃花错来,无伤大雅,更也伤不到她。 的确,她的情都用在了他的身上,她的心又都一心在了工作和她所深爱的事情上面,这也是为何沙南通越与她相处越是对她更为珍惜,也是为何她和他远隔重洋也依然如旧,感情不减反倒加深的原因了。 她便是这样一个情感细腻、心地柔软而又心存大爱的人,如何叫他不越来越爱呢? 他望着她,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也不管大家都望着,微笑着对着她说: “云儿,我相信大家都了解你,因为你其实就是个简单的人,只是在各个方面你太简单了,反而让大家有时候对你的简单不敢置信,但都一定会最终了解你的,你不用担心,就按照自己的所想去做你自己就好了。我和你之间,不也是因为彼此越来越深的了解而越来越能够在彼此的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 云锋听得他这样说,便觉得被他握着的手暖暖地有力量升起,放下了心,朝着他重重地点头,开心地回答道: “嗯,你说得是。” 她又朝着坐在对面的田微微、林霞和叶子感激地一笑,说: “不过真的要多亏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在一中的日子,就乏味很多了。也因为有你们的照拂,我才能这么开心。真的要谢谢。” “那你以后走到哪里都要和现在一样,不能忘了我们,尤其是不准忘了我。” 田微微睁着她那一双黑白水灵的杏仁大眼,朝着她撒娇似地要求道。 “那是肯定啊,一起滚过床单的人,忘谁都不能忘了你的。” 云锋冲着田微微嘻嘻笑着说,此时此刻的她和田微微,都像极了两个要好的幼稚园小孩子,互相许诺着要好一辈子。 “云,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霞相比较就理性现实得多。 “我,估计也就这两年吧。” 云锋转头看了身边的沙南通一眼。 她的确是感觉到一中过于安逸的生活对她个性的束缚,同时,沙南通最迟一年就毕业回国,她也不想在他回国后继续两地相隔的日子。 他在哪,她就在哪。这是他和她一直就有的默契和共识。因此,沙南通此刻并不需要去想他们俩个在一起的事情,这于他和她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他此刻握着她的手,眼里的深思,似乎是想着更远的事情。他若有所思地问云锋,也问在座的几位年轻老师: ”你们觉得在教学和管理学生中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备课。” “教研。” 田微微和叶子都不假思索地先后回答道。 “的确,要真正讲好一节课,单单教参上的内容其实是不够的,里面只说明重点和需要达标的内容,但要延伸的知识素材很少,如果只按教参讲,学生们觉得很枯燥,想加些有趣的内容又不好找,网络上随意搜索来的又担心不够权威专业,反而误导了学生”。 林霞对此也是深有体会。 “哦,是这样。那云儿,你到时候拉一个群,我回去以后,也找密歇根里的同学一起探讨探讨,我们可以在群里随时交流,看能不能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案帮助大家把这个难题解开,这样,也许对很多的老师和学生都能带来帮助,就最好了。” 沙南通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云锋高兴地点头表示同意。 “好呀!果然是高材生,到时候也可以拉我男朋友进群,一起探讨。” 田微微也大声地跟着响应。 “如果真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方案,那我们全校老师都要感谢你呢。” 叶子老师对此也反应积极。 “那就拉个qq群,我有什么教学里的问题也都发群里,大家也可以帮着想一想。” 林霞对此也觉得应该会有所帮助,表示认同。 沙南通没想到老师们对自己的提议反应都这么积极,他的眼里忽然变得光亮无比,整个人忽然由刚刚的安静和温情,很快就光亮了起来,变得神采奕奕。 “好,我回去就建群。” 云锋回答道。她心里很为他骄傲,但脸上还是浅浅地笑着,只是抬起和他握着一起的两人的手,举到了自己的脸上摩挲了一下,以示鼓励。 “可以把你们相互了解的老师,只要大家愿意参加探讨,就可以都拉进群里来。” 沙南通脸上仍是深思的神色,语气里有着发现一个做事的突破点的无法言说的兴奋,也同时透着他惯常的冷静。 冷静,遵循事情本身的逻辑去思考,已经成了他行事风格的特质。无论他对事情多么的感兴趣,冷静,始终是他的常态。 云锋也同样遵循事情本身的逻辑去思考,和他区别的是,她是个热情派,始终是对自己觉得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怀着极大的热情,倘若没了热情,她便对事情难以为继。 和沙南通的纯逻辑性的冷静不一样,冷静之余她,在于她不让自己的热情逾矩的理智,她更多地基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的理智,而不是如他一样,完全基于事物的规则而生出的那种完全客观的冷静。 “我发现你的男朋友基本上他的心思都在做事上,你不会担心吗?” 吃饭回来的路上,林霞附在云锋的耳旁悄悄地问。 “担心什么?” 云锋睁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问。她喜欢的就是他做事的那种专注,她还真不知道林霞说的担心是指什么。 “担心他一心为了事业忽略你的存在,没有时间来照顾好你。” 林霞依据着自己的判断,真心地为自己的同事兼朋友着想。 “哦,他还好吧。不过,我看起来很需要人照顾的吗?” 云锋很是诧异地反问林霞。沙南通的情感细腻她是深有体会的,倒是她其实是个粗线条,总是被他照顾而不自知呢。 “女孩子嘛,都是要男孩子来照顾的。再说,你真的不担心他毕业后就不回来了?美国发展肯定比国内好吧?” 林霞觉得同为女孩子,都应该是被照顾的,家庭的温暖最重要,同时也仍替云锋这异地恋的不确定性担心。 “哦,他不会不回来的。” 云锋神秘地一笑,非常肯定地回答。 她很清楚,他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这几年的相处下来,他们相互影响,也彼此都了解彼此那颗具有使命感的心,那边条件再好,他也是一定会回来的。 更何况,她是不可能跟他到国外的,她才不愿意把自己的青春热血抛洒到异国呢。 她是学历史的,深知从历史的长河来说,国家这个形态只属于一定的历史范畴,也许有一天会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而消亡或被替代,但在眼前国家仍然存在的历史阶段,她还是更爱她的国家,她的那片乡土的。 她可以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寻求发展,再想办法反哺乡土,但她一定不会定居国外,尽管定居国外也能为自己的家国做贡献,但她觉得自己的国土幅员辽阔,难道还能放不下一个小小的她,非得跑到国外去么? 她非常坚信,他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的。 因此,林霞所为她忧虑的,她统统都不担心,她对于和他一起的未来,有着十足的信心,尽管,她对于婚姻和家庭这件事,还有些迷茫和犯怵。但这迷茫和他没关系,是她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相信也终有一天可以自然解开吧。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妙不可言里时光急 回到住处,俩人在她那简单静谧的空间里,竟然还继续着对沙南通提起的大家一起共同探讨的关于教育教学中的难点问题的更为具体、深入的探讨。 “云儿,我回学校后,可以开始做一个线上平台,将高中各个学科备课资源做一个存放和整合,你可以和你的同事们交流看看,需要的备课教学资源中,眼前最迫切的是哪一种类的,同时,大家对于资源形式、特点有什么特定的要求,越具体越好。比如,像你此前和我提出的就是要单个视频形式,十五分钟以内,讲学习方法和学科思维与美国中学大学的教育差异,这就很好。我一看就指令清晰,照做就行。你收集问题时也尽量按照这样的方式去做,将资源需求和应用场景都尽量明确。“ 沙南通虽然还不是对这个教育教学平台具体要怎么做,但基于一直以来做项目的经验,他很清晰地以云锋能听懂的方式教给她如何去做问题征集和数据收集。 ”好,我知道了。我收集好会尽可能以表格的形式发邮件给你,让你尽可能地清晰。“ 云锋一边应着一边也在思考。她知道他之所以这么用心地重视她们的教学难题,除了他爱思考爱钻研的个性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自己一直给他灌输的关于城镇乡村教育落后,急需提高却摸不着方向的想法,让他也不知不觉就想自己之所想,急自己之所急了。 ”可惜我只有到办公室才能用电脑,要是自己有,我们现在就可以开始查找资料,做更多的讨论了。“ 她兴奋又带点懊恼地向着他嘟着嘴说。 ”幸好没有电脑,否则你比我还工作狂。“ 他一把将她揽过来,话音一落就吻在了她柔软的双唇上。 在一中的这两天,他彻底地体验到了她的生活。她虽然对他抱怨她在工作中的进步缓慢,但他却因为她而爱上了这里安静、单纯的生活。无论是和单纯的老师们一起,还是此时此刻与她呆在这虽然简单到简陋,却气息通透、宁静怡人的二人空间中,他都觉得很安心,也很放心。 他和她相拥在她那柔软温馨的紫色花被中,窗外黄白的日光落了一块在窗台上的绿萝上,也落了一块在他们的被面上两人交缠的手臂上。他眼里熟睡于此刻的她,美如智慧女神在凡间温情的雕像,她帮他洁净着他眼里的世界,温暖着他胸腔里的那颗跳动的心,撞击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的智慧,给他以灵感。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安宁自在地蜷缩在他怀中,脸色略微绯红,呼吸轻微而均匀,像个无忧无虑的婴儿。他却有些惴惴不安,恨时光走得太快,但指针并未因为他内心里充满恨意的挽留而丝毫变慢,反而在他的患得患失中眨着调皮的眼,令人爱恨交集地更飞快地滑溜了过去。 他轻叹了一声,舍不得闭眼,这种如此真实地与爱身心同在,又能思维活跃地对往常迷惑的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看得更清透的被爱激发着更多思想的灵感的幸福,实在是妙不可言:一瞬即可永恒,足以抵过了他和她两地相隔的无数寂寞相思。 他不禁心怀感激地低头轻吻了她那高翘的鼻尖和温软的双唇,看着她似有感应地浮现在嘴角的安宁的笑意,跟着轻笑了一声,也终于闭上眼,在回味与思考中入睡。梦里,仍是他和她的甜蜜与幸福。 她醒来的时候,中午两点的起床铃便紧接着响了起来。她早已对学校的生活形成了一种规律性的习惯。 她轻轻地拨开他环住她的一支手臂,悄悄地坐起身。看他放心睡着的样子,她忍不住莞尔一笑,估计这家伙没睡多会,要不不会这会还对自己的起身毫无知觉。 她洗簌完,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背包,这是她今天下课后和他一起去广州带的随身物品,前一个晚上收拾好的,现在她再确认了一遍,似乎没什么再需要加进去的,便在书桌上留了个便签说自己去上课,让他醒来后等她回来便是。 她其实对去广州也没有太多新鲜的期待,主要还是为了和他多待一会,若不是因为他有事不能离开团队太久,她其实更想带他这周末回一趟家,顺便约上王里之和林信一起聚一聚。他回来的那天用她手机给王里之打了一个电话,两个男生,竟然电话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比她给他电话的时间还长。 她当时想转身去餐桌旁看书,留给他在书桌打电话的空间,他却一把攥住了她,指了指桌上的花生,表示他要吃,她鼓了鼓嘴,便坐了下来,在他旁边一边给他嘴里送剥的花生仁,却不可遏制地听着飘往她耳朵的他们说电话的话音了。 其实她并不是刻意要听他们说什么,她甚至都在翻着书页,只是飘到她耳朵里声音里她听见了他告诉王里之这次回来的都有谁,其中一个便是林花蕾,便断断续续地听了下去。她其实也不介意林花蕾,她对他的信心还是很足的,再说,这也不是能介意得来的,介意不来的事情,她通常的处理方法就是干脆地不做多想。 她记得他挂了电话后她继续着她的翻书和给他剥花生的动作,他却嘻嘻一笑地说: “反正你也听完了,我就不多做汇报了啊。” 看来,他是刚好借了说电话来告诉她林花蕾也在了。 她微微一笑地“嗯”了一声,继续往他嘴里塞花生仁,也没再继续多问什么。 有什么可问的呢,既然信任他,那便彻底地,再说,不也能见着吗?他并不介意她在他的团队伙伴中的出现,那便说明一切,她还有什么可疑惑的。 因此,对于要和他去广州,会见到的他的那些团队伙伴,无论是林花蕾还是国内国外的年轻人,她都泰然得很,反正有他呢,他会把她照顾得很好的。 她下完课,和年级主任宋老师说了一声,又到二楼办公室找田微微交代帮她看班的事,便匆匆地回了住处。shi zai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小别离 一进门,便看着他在凝神地看着她的一本教参,津津有味的样子。屋子里干净清爽,绿萝叶片上还滚动着清凉的水珠,风信子根部的泥土也是湿润得很。看来,她去上课时,他就把屋子都收拾利落了。 看见她回来,他一笑,合上,恋恋不舍地放在书桌上说: “可惜,还没看完呢。” “那带下去?” 她笑着问,顺手就要抓起书往背包放。 他将书从她手里取过来说: “不用,我主要就是看看书的结构和内容情况。别加重了背包的负担,你到时候还得背回来呢。” 他就是这样,能为她考虑的都考虑到,能减少她一点的麻烦就绝不会增加。她脸上随风拂过一面笑容,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拉着他的手又一起检查了一遍电源后便一起出了门,锁好门,走过叶子的住处时,俩人看叶子的门开着,便走进去和叶子打了一声招呼作为沙南通对这位新朋友的告别。 “哎,南通,你才来这两天就要走,还真挺舍不得,下次有空来了要多住一些时候啊,别让我们的云锋那么寂寞啊。” 叶子笑着说,神色里竟然有些分离的难过。 在这学校里,年轻的男老师们遇上能交流畅快的还真不多。叶子作为男生,也是向往外面的世界的,但从远计,一中又是最适合他的工作和生活,如今能遇到一个能跟他交流外面世界的同龄人,实属不易,他自然也就心生不舍了。 “好,一定会的。谢谢你对云儿的关心和照顾。网上随时交流。” 沙南通很有礼貌地应答和感谢着。 其他人基本都还在办公室,他们也就不便多去打扰了。 走到校门口,云锋就看见田微微和一个老师站在校门口说着什么。田微微一看见云锋和沙南通俩人过来,就跑上前来说: “云锋,你们到了广州要给我打电话说一声,你回来时买好票上车时也要和我说一声,到了火车站我去接你。” 田微微望着云锋叮嘱道,眼圈红红的。 “嗯,好。” 云锋忽然也觉得好像是真的分别一样有些感伤。 “你要把她照顾好了,她可是出了名的傻,什么都不知道。” 田微微对着沙南通认真地说。 “好。” 沙南通微笑着答应,语气也很认真。 “放心,微微,我就去两天。周一上午的票,南通会送我上车。然后就回来了。等我们回来了再去桦城一味吃午饭。” 云锋也不知道她和田微微之间的难过从何而来,但只想着尽力化解一番,让田微微高兴起来。 “你看,她就是这么傻,什么心思都没有。” 田微微终于笑着指着云锋对着沙南通说。 沙南通呵呵地笑着,转脸看着云锋。云锋看田微微笑了,也跟着就笑着拍拍田微微的肩膀说: “好了,那我们走了。这两天没人和你说话滚床单,你就好好自己照顾自己,别太想念我了,等我回来吧。” 谁知她这话一出,田微微刚好了些的脸色又眼圈红红,但这回她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过脸去招呼和她说话的那位男士过来,才对着云锋和沙南通说道: “我帮你们叫了个车,他的出租车我经常坐,我昨天预定的,你们坐车去火车站吧。” 云锋本来想着也不是很远,时间也不紧,就带着沙南通一起走路过去,虽然路不是很熟悉,但桦城就这么小,问问人就到了。 没想到田微微竟然这么细心,她不禁为自己的闺蜜的细心体贴而心生感动。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年轻人,能彼此温暖,也实属一件幸事。她也就不加推辞,抱了抱肌肤微丰的田微微,便拉着沙南通上了那位男士开过来的出租车。 落下车窗和田微微挥手再见的时,她又看见了田微微红红的眼圈。哎,这个双子座女孩,竟然比她这个魔羯座的女生还要多愁善感这许多。但,她的心里,也在车子驶出学校过道的刹那间有些伤感,仿佛真的是要去一个远方,不知何时能再回来一样。 她握紧了沙南通的手,习惯性地俯下头,如同婴儿般吮吸着他那只握着她的手的手腕脉搏处。沙南通知道,她此时心里又开始她的多愁善感了,便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着她俯下头的头顶来安她的心。 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她忽然又想,她只是离开这两天便这样,那他在密歇根大学也呆了一年,算上交换生时间也都两年有余,那他离开时也会伤感吗?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她抬起头来,问他。 “是有感情,但毕竟还是不一样,那里,只是我的一个驿站而已,那里太多的和国内的不一样了,也很难真正自如无隔阂地融入到当地去,我对那里的感情,就是自己呆过,努力过的一种情感寄存地,是一种知道走过就不会长留的怀念式的想念。而对从小长大的家、我和你一起的海城师大,包括你的一中,有你的地方,与其说想念,倒不如说是眷恋,是一种想快点回归的眷恋。” 沙南通望着她,眼睛里的情意浓得出水,这些话,好像就是从他心里流到眼里,再一句句地自然地流了出来。 云锋听着他说,看着他眼里流出来的对她,对他和她在一起的往昔时光的眷恋,将他的一支手臂,双手抱着,拢到了自己怀里,仿佛搂着的是他整个人。她的心很疼,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在那大雪纷飞的雪夜里对她和父母亲人望不尽的思念和孤寂。 他也凝望着她,看着她的双眼里一点一点地,如同涨潮的湖泊,从眼底里逐渐地涨满了雾水,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和着他的心跳,合在了一起,一下一下地,在同一频率地跳动。 很多人的恋爱,都像翘翘板,总是难以平衡到同一个情感水平线上,充满了纠结与误会。他与她的情感,却有幸一直同频率同步调地一致着,似乎除了那次他的前任来找她,没能及时告诉她,俩人有了些争执,却在事后彼此之间更为了解和亲密。 遥远的距离,漫长的等待,也从未消磨掉一丝一毫他们之间的热情,反而令他们彼此之间更信任更了解也更深爱对方。这,就是他轻易得到,而别人苦求不来的爱情。 他想不出他和她之间会有什么变故能阻挠他们在一起,但他心里却不知怎么忽然还是有些隐约的恐惧,他害怕,自己实在是太幸福了,他怕幸福消失。 但,很多的浓情蜜意,最后其实不过就是消磨在生活漫长繁冗的琐碎中。 他和她如今的幸福,也许也要不能免俗地去经历那些烦闷冗长的生活日常的磨砺呢,也许也会和很多夫妻一样争吵不休呢。 既然是这样,那么他不害怕,只要是能和她一起,那边刀山火海都不怕,岂能屈服在那些钝刀割肉的日常日子里呢? 她和他一样有梦想有追求,只要他们的爱情之花开在两人共同的事业追求的常青之树上,那么便能长开不败。 想到这里,他隐约生起的担心又放了下来,嘴角露出释然的微笑,一手将她偎依在他心口的头又舒心地按了按。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难得斗嘴 上了火车,俩人找座位坐好,车上人也不少,一个车厢里,几乎都坐满了。 云锋喝了口水,往沙南通肩膀上一靠,抿了抿嘴,看那样子又准备要闭眼睡上一觉了。 沙南通干脆把她一揽,拉到自己的怀里躺结实,却也忍不住点着她的鼻子就笑话她: “你怎么这么能睡,一坐下就能睡着。” 她转了转身子,让自己斜靠在他怀里更舒服些,也懒得睁眼,撅着嘴就说: “你就让我好好儿地多睡点安心觉吧,你不在的时候,我想睡都睡不着。” 他听得她这样一说,心里一酸,想要捏她鼻梁的手,却放轻了力量,单单食指在她的鼻根到鼻尖之间来回轻轻地摩挲着。 她微睁了一线眼来看他,笑了笑,说: “孤枕难眠。不知道吗?” 他的心随着她的笑和话音一颤,动容地回答: “嗯,孤枕难眠,知道。” 他拍了拍她的肩,像对着一个孩子一样怜爱地说: “好好睡吧。到了我叫你。” “嗯,好。” 她乖巧地将半睁的眼睛都闭上了。 没到半小时,她转来转去几下,又一骨碌地从他怀里坐了起来。 “怎么了?不睡了?” 他抿嘴一笑,戏弄地问。他就知道,这会她也是睡不安心的。 “睡不着。我还是看会书吧。” 她似乎有些闷,却又嘴角不自觉地淌出笑意地一边回答一边从旁边的背包里掏出一本《脂砚斋评红楼梦》来准备看。 “平时天天忙着备课、教研、上课,给学生做思想工作,都好久没闲心没时间好好看一看闲书了。” 她挨着他的肩一边翻书一边说,似乎是想在他面前抱怨,但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怨气。 他看着她坐起来后的一系列连贯自然的动作,听着她那不是抱怨的抱怨,只管笑着,也不搭话。 “你笑什么?不说话的就知道笑,对辛劳的人民教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她斜睨了他一眼,呛了他一句。 他依旧笑着,从桌面上拿了她随身带的水杯子递过去给她,示意她喝口水。 “你快说,你究竟笑什么,不然不喝。” 她端着书,拒不接水杯。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笑。可能你不在的时候笑得太少了,现在要弥补回来。” 他本来想说的是“笑是因为看你好笑。”,又担心说了后惹来她一顿掐,但这话一出,却令她一双眼睛泪汪汪,放下捧书的一只手便握起了他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依了过去,习惯性地咬着他的手腕脉搏处来掩饰她的眼泪。 看她伤心的样子,他心里想,早知道说咽回去的那句话好了,让她掐总好过现在这样的伤心难过。但也是晚了,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沉静了一会说: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室友林明吧?” “嗯。” 她额头上下地蹭着他的手腕,以示点头。 “哦,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你不是向来就一伤心就犯困么?” 他本来想说林明今晚想让他带她一起见见面,以表室友之间的相互关心。但看她还是一副伤心的样子,便按下不提,干脆借机和她说笑话。 “你的笑话一点都不高明。不过,我还是笑了。嘿嘿。” 她抬起头来,朝着他咧嘴笑了笑。他帮她捋了捋额前乱了的刘海,也跟着笑,却两只手将她嘴角往两边一拉,按住不动,说: “对,笑起来美,就像这样,定住,别动。” 她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双手把他的双手从她的唇角抓下来,说: “哎,我不要你这人造笑容,我送给你自然的笑容。” “好,作为回馈,把水喝了吧。” 他趁机哄孩子似的哄她喝水。 她嘻嘻笑着接过水杯来喝了几口便递还给了他手中。 他知道,她总是忘了喝水这件事。 “你不在的时候我挺勤奋喝水的,但不知怎么,你在的时候就总忘。” 她咬了咬唇,笑着朝着他补了一句。 “嗯。没事,我在时提醒你就是。” 他笑了笑,知道她是想告诉他,平时他不在时她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说起来,这次还没来得及吃你的沙式西红柿鸡蛋面呢。” “西红柿鸡蛋面一做那些小崽子们就会过来抢,懒得被他们抢了和你一起的这一点点时间。” “哦,看来,我的沙式西红柿鸡蛋面是属于你那些小崽子们的。” “哈哈,是呀!诶?怎么是沙式,不是云式吗?” “当然是沙式,你不知道吧,在香港,过去都是随夫姓。” “哼,你也知道是过去,现在香港回归了,也不都和从前一样非要随夫姓了。” “行,那就随你保持你的姓氏吧,只要人和心是我的就行了。” “怎么说得我保持我的姓氏是因为你的宽容大度一样?那本来就是我的姓氏好不好?你想要什么,那你就要把你的什么也给我,公平。” “这是在商务谈判吗?要不要订合同盖章签字?” “要,合同你出,我审过了就按手印签字。” “好吧,你带户口本了吗?” “干嘛?” “去民政局盖章签字啊,更有公信力。” …… 这两人在慢腾腾的火车里你一句我一句地斗着嘴。外面的青山绿树飞快地从窗户玻璃上一闪而过,才知道火车其实也是飞快,只是再怎么快,也飞不出这浸满了他们的情意的时空里。 到了广州,沙南通直接带她去了酒店。他已经和带队的艾伦打过招呼了,晚上他会在酒店把这几天大家的调研数据综合起来做分析,出平台邮件发给艾伦,第二天上午再过去找他讨论。 云锋一到俩人下榻的酒店,便给田微微发了信息告诉她说他们到了,又给林信发了信息,让她转告王里之,她和沙南通一起都到广州了,这次时间紧,见不上,但沙南通这两天会抽空给王里之去电话的。 刚发完信息,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云锋扭头看向正对着电脑做数据分析的沙南通,他转过头朝她示意直接接就可以。 她接起来,是一个中国男生的声音,在听见她的声音后在电话那端愣了愣,才问沙南通在不在。 沙南通对着电脑屏幕脸都不转就接过了云锋递过来的话筒,听了那头的话后,就说了一句: “我正在做数据分析呢,今晚要出产品优化方案初稿,去不了,你们去吧。“ 说完,他啪一声就挂了电话,倒是转头看了一旁的她说: ”是林明,想约我们出去吃夜宵,没时间。“ 他看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便又掉头对着电脑专注地做起了数据分析。 她环顾了房间四周,还是觉着光线有些暗,便走近他旁边帮他拧亮台灯,又煮水泡了一杯红茶,静静地放在他手边一侧。 准备拿衣服去洗澡时,她才发现忘了带睡衣。她想了想,也不打扰他,就直接从他带去她那的包里找了一件浅蓝色衬衫来当睡衣。 从浴室出来,她看他还是脊梁挺直地端坐于电脑旁,专注认真,似乎她洗澡什么的都不曾听见,忍不住抿嘴一笑。 从他身边走过时,她发现他手边的红茶倒是被喝了半杯,便又帮他续上,顺手也给自己泡了一杯放床头柜,便拧开床头灯,拿起她的《脂砚斋评红楼梦》,坐靠在床头,怡然自得地看了起来。 偶尔,她在喝茶或翻书时会抬头望一眼他寂然不动的端正的后背后继续纵情于文字。他倚着床尾的书桌则专注地敲击着键盘或挪动鼠标拉动着屏幕页面不曾离开过座位。 俩人各得其乐,空气里,散逸着几丝微淡却沁人心脾的红茶的味道。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鹣鲽情深 凌晨零点,沙南通做完数据分析,将产品优化报告给佳佳宝贝ceo艾伦发了邮件过去。他起身便看见床头的云锋也还在读着书来陪着他,也是不知身外之事的专注样子。 他拿起旁边和杯子并排放着的热水壶加了点热水,端起来抿了一口,红茶的味道,和着她红袖添香的温柔一道入了心。 “嘿,该睡了。” 他走过去坐她身旁抚了抚她的脸,微笑地将她从专注中唤了出来。 “你还没洗澡呢。我刚好再看一会。” 她双目水灵地笑望着他说。 “好吧,那我洗完就睡吧?” “嗯,快去。” 待到他洗澡完,她仍是看得认真,似乎都不知他已经上来床坐在了她身边。 本来,他想把她的书拿下,催促她休息。明天他们还得七点多到酒店二层的餐厅和带队ceo艾伦及其他团队成员一起喝早茶顺便做讨论呢。 但他发现自己被她在灯光下认真的样子迷住,便凑过脸去,也和着她一起捧着书看了起来。 此刻她刚好翻到《脂砚斋评红楼梦》中的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林黛玉俏语虐娇音》。 她虽然和他一起捧书而读,却并不管他,仍随书中内容时不时地莞尔而笑,只是要翻页的时候她侧脸示意,他点头表示也看完了,她才翻过去。 这俩人就这样头碰头地也看得入了迷。 “不知道怎么,总是对袭人不是很喜欢。” 看完一章,她幽幽地说。 “为什么呢?” 他虽然爱读书,但读的大部分是专业类书籍和历史类,纯文学类的也读得少。《红楼梦》也是因为她而看,并未完整地读完过一遍。 “袭人是宝玉的通房丫头,最早和着宝玉一起长大的,也和他最亲近,但她对于宝玉一直无论是关心还是敦促他上进,不过都是为着她自己在这个红楼里的青云梦而做的努力罢了。当中她为了自己在宝玉房中的地位,对宝玉痴情黛玉、宠溺晴雯都心有怨愤,频频到王夫人那去告密生事,以至于黛玉和宝玉的悲剧里她是助力,晴雯之死,也应该和她有关,但最后她却许了蒋玉菡,她不过都是为了生活考虑也就罢了,竟然还和那个社会里的污浊同流合污,这也让宝玉最后对当时的人间万念惧灰,出了家。” 她说的时候,一脸的伤感,想了想又接着感叹道: “不过袭人是因为家境贫穷小小年纪就卖到贾府当丫鬟,也是被生活所迫。只是为了生活委屈自己可以理解,同流合污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欲望中失控而害了她人,却是令人不耻的。尤其还在费尽心机里,最后却在情感上抛弃了对她钟爱有加的宝玉,不过,她本就不是真心爱宝玉,也说不上抛弃不抛弃吧。” 沙南通看着感慨中的她,想起大学时俩人一起去看一部外国剧时,她说看见男主人公与女主人公阴阳两隔觉得很难过,最伤心的,却是男女主人最后的分道扬镳。 她问他,女主人公在人间找到了能替代男主人公的爱人,男主人公的灵魂便放心地随了那道光去,这是电影的悲剧中的喜剧结尾,但其实,却是最彻骨的无奈与失去,如何不伤心呢? “哦?那你觉得该怎样呢?” 他记得当时他是这么反问她的。 “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彼此那么相爱,怎么还能被被其他人所打动,她怎么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精神生活和自己热爱的事情中去吗?” 他也记得她当时就是这么忧伤地继续反问他的。他当时无言以对,便不由得更紧地牵着她的手。 现在,她的忧伤如同当日看完电影一样,他忽然更加明白,她对于情感的忠诚与纯粹的标准,比常人,要高得多。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自顾自忧伤的面容,把她揽在怀里说: “看来书也难治你的多愁善感啊!你以后还是少看这些伤感的书,多看些笑话类的吧。这样开心些。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这和开心不开心没关系。这是一种思考,也是读书里的美的体验好不好?读书、思考如同我的呼吸,我能不呼吸吗?” 她仰着脸望着他,脸上恢复了笑意。 ”不能。我也不能。“ 他笑着跟随着她说道。 她膝盖上还覆盖着展开的书,他低头将它挪了到床头柜上,便关了房间灯,只留了一盏橘黄的床头灯。 他本来想的是和她读完书就睡觉,但她刚刚一番话,让他心里竟然又滋生了想要亲近的情意,尤其他这会才发现,原来她竟然穿着他的蓝衬衫呢。他心里头更是一热,她总是要和他较量两人谁属于谁的关系,但她终归是属于他的,眼前她自如地穿着他的衬衫便是力证,不是吗? 第二天六点多,他就醒了来,没多一会,她也醒了。 “一会我带你下去二楼先吃,等艾伦他们来了,我带你认识一圈,你就可以选择坐一起,也可以自由。” 他知道她并不喜欢那么多人的场合,因此连早餐也是自己和她一起吃,不妨碍她的心情。 “嗯,那看情况吧。我要是不和你们一起坐,我就回房间继续看书。刚好可以安静地放松放松。” “旁边有做spa的,你要不要去放松一下?” 他笑着问她。 “不去,不习惯。” 她连美容院都不去,更何况身体spa。 “那你自己定,中午我叫你一起吃饭,下午如果没事的话,我带你附近逛逛,晚上六点聚会。” 他也不想她这个路痴一个人出去逛,分分钟自己把自己给丢了。 “嗯,好。” 她也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出去只会让他担心,尤其他其实还处于半工作状态的时间里。 七点,这俩人已经都梳洗完毕,云锋又习惯地翻开了她的书,沙南通则打开电脑,重新梳理了一遍上午要交流讨论的内容后,又坐过来享受了一会和她一起头碰头地看书的美好时光,才拉着她到了二楼的早茶餐厅。 广州的早茶是闻名的,云锋在沙南通的照顾下,吃得不亦乐乎。 “hi,moing,nathan。“ 一个高瘦的白皮肤黄卷发的美国男士和沙南通打招呼,他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的男生女生,其中一个云锋认出来了,就是林花蕾。 ”hi,moing,an.moing,everybody.“ 沙南通和着艾伦和身后那几位同学打招呼。他起身想带着他们找位置,却不想艾伦带着大家就在他和云锋的这一个圆桌坐了下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小荷又露尖尖角 艾伦是首次来的中国。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随着他对国际市场的了解的深入,他和他的其他两位联合创始人都一致认为中国是个巨大的市场,甚至不亚于欧洲市场,因此很早就想来中国考察市场。 佳佳宝贝整个公司都对此行极为重视。艾伦身为佳佳宝贝ceo,以实战项目团队带队人的身份亲自带队,带着项目组里的九位项目团队成员,也就是上次在“老地方”组建的商学院学生成员来中国广州做市场调研。 他听沙南通说想顺道回韶城见自己的女朋友,就很大方地就批了两天的时间。一来他很看重沙南通,也很能理解这个恋爱中的中国小伙子的相思之情,二来这样也可以让沙南通顺便去了解中国三四线城市的消费情况,也未为不可。 现在沙南通带着女朋友归队,艾伦也是提前就知道的,他当时听到沙南通的征询时,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很是高兴。因为这对于不熟悉中国的他来说,又多了一个近距离了解的途径,他自然就不会放过这样既能直接接触又能有利于团队成员心生温暖、在更愉悦状态中工作的好机会。 沙南通看艾伦带着其余八位成员一起在自己和云锋所在的大圆桌的位置上落了座,便将云锋和艾伦他们作了相互介绍后,也便一边喝着早茶一边开始了团队之间的讨论。 云锋原本是想着吃完早餐就走的,但看艾伦他们似乎并不忌讳自己的存在,她也私下里低声征求过旁边沙南通的意见,他也说她可以留下,她便好奇地坐了下来,虽然他们都是说英语,但对于曾在大学里给沙南通做过英文教学的她来说,是一点障碍也没有的。 不过她也不多言,只管安静而乖巧地坐着。林花蕾刚好坐在她对面,看向她的眼神像刀刮过的寒风,藏着不可遏制的生冷和傲慢。 林明素来是喜欢美女的,看见云锋站起来和大家打招呼的一刹那,他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亮的,他心想,怪不得沙南通那小子在美国就跟个禁欲主义者一样,看来他的确爱吃素啊,有着这么一个清新婉转的灵动女生做女朋友,自然看其他花都觉得俗得入不了眼了。 其他几位在座的团队成员和沙南通一样,注意力则都主要集中在讨论上。 “feng,你认为在中国,母婴类的产品消费有什么特点吗?“ 艾伦在听取大家来了广州后对正在进行中的春季广交会及其周边所作的市场调研情况的交流讨论,想了想,竟然望向云锋,用英语发问。 云锋英文虽然不错,但从大学上班里的外教课时,就直接用自己的名字拼音做英文名,不曾有额外的英文名,是以艾伦也就这么称呼她。 林花蕾又一个如刀刮过的眼神看向她,她心里想,非要这么故意搞得与众不同,连英文名都不用吗?但听到艾伦的问题,觉得云锋这个没出过国,也没专门学过商科,做过商业实践的土鳖历史老师肯定也是说不出什么来的,便又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轻蔑表情略过。 云锋当然能感觉得到林花蕾对自己的不友好,不过对林花蕾那些微表情和寒冷的眼神却着实不太在意。 她坐在沙南通身边,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心之所向是自己,自然就不会傻到拿自己手里有的东西去比划别人手里无的东西,相反,她心里其实还很怜悯林花蕾,觉得她总是这样求而不得其实挺可怜的。因此,她就对林花蕾视若无睹了。 “呃,艾伦,我不是做商业的,从前也没对中国母婴类的产品消费做过系统的研究和过多的接触。不过从我的生活中所了解到的经验,可以简单地和大家做一点分享。” 云锋面带微笑,谦和地回答道。 “哦,没关系,我们就是希望能听到一些真正的消费者的声音。” 艾伦看向她的眼神充满鼓励。 “我的国家现在发展非常快,相信大家这两天从春季广交会就可以看出一斑,但中国地广人多,经济发展各具特色,水平不一,也就决定着人们对生活消费品的购买和使用特点不一。在深圳是完全在改革开放中崛起的特区城市,人们求新求异的心理向来都有,广州、上海和北京这样的老牌一线发达城市,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们的消费也和深圳一样,更多地讲究品质,也更容易接受新概念、新东西,对于品质好的国外品牌,他们的接受度应该很高。“ 云锋顿了顿继续谦和地说道: ”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中崛起的发达城市的周围城市群,比如珠三角广州和深圳周边的东莞、珠海等类似卫星城市,长三角的上海连接的杭州、南京、苏州等城市的周边城镇,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比之从前提高了很多,消费理念追随着他们周边的大城市,被大城市的品质消费观所带动,逐渐具备接近于一线城市的消费水平,内地的各大省城也发展迅速,对国外品牌的接受度开始高了起来,而在三四线城市,经济正在发展中,人们开始有了网上消费的意识,但还不是很强,多是消费本地市场里出现的物美价廉的商品,农村也以当地小商店或城镇商店出现的物美价廉的商品为主,更注重的是价格与口碑。“ 艾伦很认真地倾听着,甚至对她提到的一些点迅速地记录在他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 ”很好,请继续。“ 艾伦说道。 ”总而言之,中国是个巨大的市场,人们欢迎品质优良、价格合理的产品,无论国内外的商品,都会越来越理性地根据自己的生活需要去进行挑选。我想对母婴类产品应该更是如此,你们的平台商品如果此时进入中国这些前沿城市,应该是很有市场的。但我们现在互联网电商也是风起云涌,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就看你们的产品优势和营销策略如何了。但从政策上来说,只要遵照我们的法律法规,提供物美价优的产品来满足我们的生活需求,我想,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云锋笑着说完,不忘扭头看了一眼沙南通,刚好碰上他满含惊异和赞许的微笑。 他侧过头来,飞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果然是小荷。” 云锋听了头一低,略含羞涩,笑而不语。小荷是她上大学在校报编辑部时副主编邱泽师兄给她取的笔名,她使用至今,当时泽师兄的用意就是寓意她如同小荷,才露尖尖角,以此表扬她当时在校报里崭露头角的才华。 现今他这样说,便是说明刚刚没给他丢脸了,她不由得嘴一抿,现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心如蜜甜,力量之源 时值2005年,中国互联网的发展迅猛,各大城市里的人们已经开始了网上购物,当时人们对于国外品牌也的确多有青睐。如果佳佳宝贝能进来,的确是一个很大的契机,就看佳佳宝贝能不能打开市场了。 而且,云锋凭着自己学历史中得到的社会触觉,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七八十年代对改革开放国策的开放度与性质的忧心与争论,她成长到可以认识社会时改革开放就已然轰轰烈烈。 就像深圳,她并未经历过深圳还是个小渔村的时候,当她看见小姑姑云秀去深圳打工的时候,深圳已然成了一个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 因此,在她这一代人看来,改革开放似乎是天然存在的,并且毫无疑问地会越来越开放的。外商的进入,只要不扰乱市场秩序,提供好的商品来满足和丰富人们的生活需求,也会对国内的同类企业的发展带来竞争式的学习和成长契机。 ”啊,太谢谢feng给我们的分享和建议了。我认为对我们很有用。你们觉得呢?“ 艾伦带头鼓起了掌。其他人,包括沙南通在内也鼓起了掌。 林花蕾虽然象征式地拍了拍手,但她心里也是克制不住的又嫉又恨。 她没想到,云锋没出过国,英语却能说得这么流畅,一个没接触过商科的人,还能这么有条不紊,观点鲜明地表达对国内消费市场的大环境和不同地区的消费特点,中间豪不犯怵,连打个嗝都没有。不得不说,出乎她的意料。 哼,莫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但这也不太可能啊,艾伦问的问题是随意突然地问出来的,她也不可能提前知道的。林花蕾忍不住又给坐在她对面的云锋掷过去一个比刀刮还更锋利的眼神。 云锋却似乎毫无知觉对面的林花蕾的恨意,她好像根本就没特别注意过林花蕾,仍谦虚而略带歉意地补充道: ”实在是很抱歉,此前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因此没有了解过市场数据,只能泛泛而谈,希望对大家有用。“ ”已经很有用了,很受启发。“ 在座的几个男生用英语回答。 ”你是当成了你历史课上的问题来回答吗?“ 沙南通侧过头来又笑着对云锋低声问道。 云锋的英语好他是知道的,但他也没想到云锋能对自己生活的观察这么有头有尾,逻辑清晰地概括出来,包括对自己回答的不足的解释,从思维上来说,体现的完全是一个商业人士的思维,这令他惊喜不已。 ”历史保罗万象,当然也包含了商业史,别忘了,我们这届高一开始的就是制度的专题史和经济的专题史。改革开放是国策,经济发展决定消费水平是生活的常识。“ 云锋对自己男友表现出来的惊喜无动于衷,她心里还在想,的确,回去后可以更具体地了解当前各地的消费情况,既能给学生的课堂增添见识,也利于自己对社会和经济发展的认识的加深,自己这个文科生,在当今的数据时代,竟然平时对数据毫无知觉,这是不可取的,要改正。 不过,这番讨论下来,她也是很有收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对陌生领域的问题能如此应变,对答如流,而最令她兴奋的则是,虽说海城师大曾经也有留学生,但大都是越南等东亚国家的学生,她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不多。 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好几个国家来的学生,他们形态各异,呈现出不同成长环境带出来的气息和特点,而这群聪明的脑袋,在席间探讨所展示出来的看问题的不同角度的思维方式,这于搞教育的她来说,都是很好的最直接的一手材料,她深为感兴趣。 沙南通余光里瞥见女朋友发愣的眼神,轻笑了一声,给她的杯子里加了一些热茶水,示意她喝了,她才转过神来。 广州最大的特点便是早茶,各大酒楼从早上七点开始就陆续坐满了人,人们点上喜欢吃的各式甜的、咸的小点心、粥品类摆在面前,再点上一壶符合口味的热茶,红茶、绿茶、花茶、乌龙茶等随意选好,就可以一边吃一边聊,直至中午十二点,要么继续留下来吃午餐,要么喝足吃饱就散步回家午休。 沙南通他们这次的团队早茶也是如此,一直到十一点才散,约定十二点再去隔壁一家酒楼吃午餐,那家酒楼是特色菜,烤猪蹄和广式烤鸭等粤菜做得很到位,这是云锋给林信发信息问来后,推荐给大家的,大家自然是乐意接受,这又让沙南通大大长脸一番。 “对了,你在席间那会发什么呆啊,我看你好一会也没反应。” 沙南通拉着云锋在附近漫无目的地逛着街时,问起自己给云锋倒茶才提醒她回过神来的事情。 “看帅哥啊,来自世界各地的帅哥就在我眼里,我能不愣神吗?” 云锋恶作剧式地嘿嘿一笑,仰着脸对他笑着,继续问“ ”你吃醋吗?“ 沙南通呵呵一乐,也笑着反问她: ”有醋吗?哪里有?我看我能喝得下吗?“ 她不吃林花蕾喜剧对她的妒意的醋,他已经心里万分感谢了,哪里还敢吃女朋友大人的醋呢。 俩人便又笑闹了起来。 ”我发现你还真是有些商业天赋,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我和你那天和你的一中同事们在桦城一味吃午饭时提到的事情,收集一些数据,我们一起好好探讨探讨,这既是给教育做贡献,也可以商业。“ 沙南通望着笑闹里的云锋认真地说道。 ”好。不过我可不希望把教育做成商业,那一定会变味,会对教育造成伤害。“ 云锋坚持着自己对教育的看法。 “你要学会客观,无论是商业还是教育,只要把握好了度,做好了契合点的匹配,都可以相得益彰,相互促进的。商业是具备民主精神的,但只要控制好欲望,不能让资本和利益在欲望中失去控制,就能推动教育的发展。你不是一直认为教育的改革很慢,一粒石头丢到水里都难冒出一个泡来吗?这就是一种探索,当探索的人多了的时候,教育的改革也许动静就能大起来了。” 沙南通温文尔雅地教着她,却并不是一副为人师的架子,反而是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对她含着宠爱语气的表达。 能和着自己的知心爱人一起彼此感兴趣地探讨一些类似于学术的问题,沙南通心里开心得无以复加。知心爱人与红颜知己,就在他的云儿身上融为一体,当真令他如饮甘露,心如蜜甜,也心生无限力量,因为,有她在,他就有力量。 她,和他与她之间的坚定不移的爱,就是他的力量的源泉。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探索 “可我还是认为,教育变革的本质是在教与学的各个环节中基于教育宗旨和理念之中的变革!不过,资本进来的确会对教育的变革有推动作用,毕竟经济是基础嘛。只是,资本具有逐利性,由人的欲望所决定,要把控还是要很审慎才对。” 云锋继续表达着她的看法。 她平日里和沙南通邮件往来时也会对一些问题有探讨,对商业领域的一些常用的专业术语比如资本这样的词还是有些理解,毕竟,她在大学里,也是翻过几页《资本论》的,而历史本身,也的确交杂着经济发展。 “不过,我相信,在资本主义国家的资本和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本的作用还是可以不一样的。” 她忽然开心地笑起来说。 “哦?怎么说?” 沙南通很吃惊地望着她问,这样的话,他在商学院的教授也没说过。 “当然是应该不一样的,虽然说生产力决定经济体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样的规律,无论是在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都是一样的,但规律所作用的具体的经济形态和政治形态上不一样时,就会让经济要素在不同国家性质的社会里发生不一样的作用。资本自然也就会在不同的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下发生不一样的作用了。” 云锋脱口而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想到了这些。 “怎么解释?” 沙南通颇有兴趣地思索着问道: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看,市场分为有形的手和无形的手,国家的宏观调控就是有形的手,我们高中历史课本上就讲随着经济危机的到来,资本主义国家也开始重视国家调控,那就说明有形的手是可以存在,并且影响市场无形的手来避免社会各类资源的重复浪费,拯救危机,因此我相信,我们国家的有形的手更会站在人民的立场和民生的角度去思考,在越来越充分尊重市场的无形之手的作用中,更是积极发挥宏观调控的有形之手的对市场资源等各个要素之间的指导、规范作用。“ 云锋一边想一边继续解释道: ”就好像孟子所说他最擅长的是养浩然正气,而浩然正气其实来自于人的思想,因为人的日常的各项行为,做什么,不做什么,都因人的思想而决定,同样的,历史本来就是人的历史,国家是人的国家,规律要发生作用,也是要通过作用于人的身上才能发生作用,因此也就反过来受人的思想所影响。国家的政治体制就是基于国情所体现的这个社会群体的集中思想的意志力的表达,自然受规律的影响,但也能同时反过来影响规律的作用了。“ 云锋抬眼看着一脸认真地倾听的沙南通,总结式地说: ”综上所述,资本其实就是人们手中的工具,具有人性。资本的博弈,从社会的方面来说,归根结底是人性与人性的博弈,要不让资本失控,那便需要与之配套的法律、政策等,同时也要努力提高整个社会的思想文化意识水平,这就要靠教育和学习了,这也是为何我们一直提倡终身教育、终生学习了。所以,资本和教育的结合,前提就是要尊重教育的规律,保证教育的独立性,将资本的逐利性控制好,才能行。但这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此要审慎嘛。“ ”我是不是在做历史论述题?掉到书袋子里了?“ 云锋下意识地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呵呵,历史老师就是历史老师,你这论述题我还需要回去好好消化消化。” 沙南通的确被她这一通分析所震惊,他实在没想到,时常在他怀里柔弱无骨的女生,却是有着一颗这么博大的心。 “云儿,你能这样独立思考,眼光放到社会,胸怀宽广,这是很多商学院里的学生都未必做到的。” 他由衷地赞叹道。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就是个不成熟的思考。我还觉得心里想的这些表达得不够清楚准确,也不能深入浅出地通过举例子来说得更清楚呢。二叔和三叔就常常说我是个书呆子,我也时常郁闷自己是不是就是会纸上谈兵的赵括了呢。“ 云锋则在心里反思自己对问题看得不够深入,难以简单明了地表达而倍觉羞愧,痛恨自己平日里还是耗费了很多时间,没能对社会的现状更深入地去了解,也因为在学校的单纯固定的工作生活中缺乏她想要的社会实践而苦恼。 沙南通眼里却闪起了异样的光,像再一次重新认识了她一样望着她。恍惚间,他忽然觉得,她这个此时的赵括也许真有一天能成为既能带兵打仗又能帷幄千里的将帅。 但此刻的她,哪有什么将帅风采,不过就是一树洁净娇嫩的花,开在街头他的怀里,是正在正午阳光下含羞带涩地望着他笑的他的娇俏可爱的女朋友。 她也并不知道,她在他眼里,早已是一片土地上埋藏的宝藏,时不时地发出一些特别的光芒来让他着迷地挖掘出蕴藏在她身上的更多的不一样。 他忽然很想去她的出生和成长的地方一探究竟,看看抚育她长大的亲人们,看看到底是什么,孕育出了她这样一个娇弱单纯,骨子里却孜孜不倦地追求上进的独立灵魂。 只是,这灵魂,又常常温情得令他挪不开脚步,总想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如同此刻,还未从她宽广博大的思索中走出来,就又不知不觉地沉湎在她此时的温温柔柔的情意气息中。 一刹那间,他竟然没忍住,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入迷地望着此刻从他的怀抱里脱离出来的她: 一袭素色白裙,和大学时一样,灵动而又安静地立于这川流不息的立交桥旁的街边,似乎与众不同,又似乎与映衬的街景和谐一体。 真是一个不一样的灵魂。他在心里暗自摇头笑着,她就是一个矛盾体,简单得近乎透明,却又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奥秘,令他探索不尽。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失了神 “我们回去吗?不然赶不上十二点,迟到不太好吧?” 她抬腕看了看手表,摇着手臂唤醒了正看她看入迷的他。 虽然有手机,但她仍习惯看手表,只因这手表是大学里小姑姑从深圳打工时带回来送给她的,她除了换了个表带,换了个电子,一直爱不释手——这是她和小姑姑既为亲人,也为朋友的情义的象征。 “好,我们走。” 沙南通拉起她的手便快步往回走,她仍如在大学里一样小跑着追在他后面,像一只会唱歌的白蝴蝶,在风里欢欣地飞在他的前后左右。 快到酒楼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再又低头温柔地撩起飞到她嘴角的发丝,很细致地吻了她好一会。看她刚刚跟着自己行走的气息平缓了下来,他才放开了她,拉着她放慢了脚步往前走。 “为什么?” 她扬着红扑扑的脸问他,双眼水波潋滟。 “呵呵,顺气。”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 她听他这么一说,使小性子式地娇俏地哼了一声,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却见他转头看她,镜片后面那双细长弯弯的眼睛正好带着令她着迷的、温亮的笑意落入了她的眼里。她一时间又在他面前张口结舌,差点失了神。 “你看,头发都汗湿了。” 他微微低了头,转而看着她的脸,她的额头发际处渗着些细密的小汗珠。 “哦,那怎么办?” 她有些急切地直接伸手就去抹。 他却不紧不慢地掏出纸巾,停下来站定,帮她仔细地在她发际间吸了一圈汗,又用手指帮她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不以为意地说: “没事。好了。” 她抬头朝他嘿嘿一笑,便被他拉着一起踏进了酒楼大厅,往预定的二楼包间走去。 就在沙南通在这广州的街头拉着云锋一起的时候,林花蕾和林明,就一直在他们的不远处。 林花蕾和林明两人,看着沙南通拉着云锋跑近来停下拥抱,再到用手指给云锋梳拢头发的每一个细节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他们俩人脸上的神色,林花蕾也没有放过。 林明本来是随着林花蕾出来逛逛,但谁想林花蕾一看见沙南通和云锋的身影就跟着了魔一样,非得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让他也跟着看了一场青春温情微电影。 当然,林花蕾看沙南通和云锋的背影是咬牙切齿的,而林明,则是悠然享受的。 直到沙南通和云锋手拉手地进了酒楼大厅,林明才转过脸来看林花蕾阴霾重重的脸。 自从林明、林花蕾和沙南通一起成为了佳佳宝贝项目的实战团队,林明涉及的是系统架构方面,林花蕾涉及的是营销数据采集和分析,沙南通涉及的是平台产品与功能优化设计,三人在项目中负责的版块多有交集,需要交流的地方的确很多,也就时常碰头一起讨论项目,林明也就比之从前愈加清晰明了地将林花蕾对沙南通的一腔心思看在眼里了。 他也曾帮着林花蕾撮合与沙南通在一起,但沙南通就是百毒不侵,滴水不漏,他也毫无办法。 对此,他也就更加不能理解林花蕾对根本不喜欢她的沙南通这么执着究竟是为什么了。如果是他,早就离开这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去了,用得着看着人家的甜蜜自己在这里心里自焚吗? 林明也在一次和林花蕾一起吃饭时,规劝过她,让她罢手,别再做这种毫无意义的自戕,但得来的却是林花蕾用白眼轻蔑地剜了他一眼后,很不屑的话语: “你个花花公子,懂什么?” 他气得狠狠地回敬道: “狗咬吕洞宾!” 林花蕾却再次轻蔑地一笑,刀子一样的眼神从他脸上拉过,而后便对他的气愤视若无睹了。 她当时那蔑视他的神情态度,的确彻头彻尾地伤害了他,从此,他再没规劝过她第二次。 但他却发现自己不知是不是有受虐倾向,自从那次他规劝反被她所伤后,他的心里就被俩人之间撞击出的剧烈情绪留下了一个愈加惦记的疤痕,时不时都想再去她那碰碰壁来满足自己的存在感。犯贱,越难啃的东西,反而越丢舍不下,这是喜欢还是征服?他自己也分不清。 也或者,她的轻蔑,到底还是挑起了他身为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征服欲望,因此便更多地听从她的使唤,抓住机会与她粘在一起。 他心里宽慰自己,这不过就是方便有朝一日能寻找到机会将她制服在自己身下,让自己看清楚她林花蕾其实也和他此前约会上床过的女孩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更借此打击她的骄傲,还了他当日受的她的轻蔑之耻。 但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呢?他也是分不清。反正,就是继续一有机会就和她一起,同时也接受着其他他不讨厌的女生的约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能得到,不能失去。 “我们也进去吧。” 林花蕾不带表情地瞥了旁边的林明一眼,冷冷地说。 自从她为了沙南通到了密歇根大学后,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捂不热他那颗对她冰冷的心,她的心,也逐渐变得冰冷,心里要得到他来还她这半个青春里无望的追求的欲望,也如同冰火同窟,不是热得令人生畏的怒气,便是冷得如冰刀的冷硬,只有在面对有沙南通在场的时候或工作时的三人小团队和全团队探讨时她才将心里的火和冰掩藏起来,表现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神态来。 “早该进去了。” 林明懒散地一扬手,以一种得了便宜还不满的语气回道。 林花蕾也不理会,只管加快脚步也上了酒楼的二楼。 十二点,实战团队里含艾伦在内的十人,外加云锋在内一共十一人,都已安坐位置上。 十一人中,有八人是国际友人,林明和林花蕾都不是广东人,点菜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沙南通和云锋这两个广东本土人身上。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晚会前夕 虽然沙南通和云锋都不是广州人,但云锋早已在刚刚和沙南通闲逛时打电话问了大学室友林信,彼时正在所任教的老家县城一中,云锋的母校,和学生打羽毛球打得热火朝天的林信放下球拍便给她仔细地对酒楼的著名菜式都做了一番详细的普及。林信之所以对广州饮食熟悉得很,就是因为妹妹在广州,她常来。 沙南通在云锋根据林信给的建议基础上,再中和了大家的口味,也提前说明是要大家做好尝尝最正宗的粤菜的心理准备,便点了满满一桌子色香味具全的菜,直把一群国际友人看得眼里冒光,吃得热血沸腾。 林明是湖北人,久居国外,能吃上这一桌汤浓菜鲜,独具特色的粤菜,更是不亦乐乎,放开了肚皮。林花蕾则吃得最冷淡的一个,只要有云锋在,她心里都是铺着硫酸的,心里跟火灼一样疼痛不已,却又气急败坏得毫无办法。 是以她脸上始终是阴霾重重,除了对着艾伦和几个国际学生强颜欢笑,打着哈哈应付,便是埋头吃饭脸色如秋霜覆盖的枯草,冷而缺乏生气,她偶尔抬头扫向随意自如地吃着的沙南通和云锋俩人,却迎上云锋投向她的阳光般的笑容,令她心里的那层硫酸更是热辣辣地灼痛,认为云锋就是故意用笑容来向她炫耀的。 但在云锋,其实是真心实意地对林花蕾给以真诚的问候的。她本来心里就没有坏人只有好人,见谁都如同见亲人一样和暖。她对于林花蕾那满眼的冰霜,除了觉得林花蕾可怜之外竟然也生不起别的不良情绪,反而是希望能以自己的真诚来消除林花蕾心中的一些恨意。 沙南通聪明绝顶,当然知道林花蕾脸上的阴霾眼里的冰霜来自何处,但他既没办法消除林花蕾心里对他的情意的欲望,更不可能去爱上云锋以外的女子。 在密歇根时,习惯安静的他对林花蕾能躲就躲,在团队讨论中对她既不失对待大学同学般的真诚坦率,又对她保持着距离。 他想绝了林花蕾的念,让自己在团队讨论中也少些心理压力,但林花蕾从没对他开口说过喜欢他,他也就没办法去说明确的话拒绝她了。 再说了,最初在大学,他就公开了他和云锋的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林花蕾也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她为何还如此锲而不舍。 所幸的是云锋对此也并未有微辞,她很信任他,也相信俩人之间的相爱相知,林花蕾如此神情色彩,她也知道非他本意,也不在在他面前多提此事。 因此,除了林花蕾,对其他人来说,这都是一顿快乐而美味的午餐。 午饭后,艾伦带着大家又对几个问题作了研讨,便都回去午休的午休,外出的外出,但艾伦也提醒大家别忘了晚上六点在酒店二楼大厅的晚会。 所谓晚会,其实仍是他们这十一个人的一个自助式晚餐聚会,只是仪式感会更强一些,厅里的环境要更有气氛些,目的也是让大家能在更愉悦轻松的环境下放松心境,加深感情,同时也有利于碰撞出更多更好的工作和项目上的灵感火花来。 云锋因为她在早晨上的出色表现,艾伦已经无形当中把她当成团队中的一员了,在这一天里,对她丝毫没有避讳。沙南通也看出来了,也就刚好称心如意地去哪都携带上她。 对于参加晚会的着装打扮,云锋是个粗线条的人,也重心不重形,她只是洗头洗澡,用电吹风卷了卷发尾,化了个淡妆,换了条白色大v领束腰无袖真丝过膝连衣裙,再穿上她那双五十元的白色绕线高跟白凉鞋,便站在沙南通面前问是否可行。 沙南通自然知道她主要还是因为和他一起开心才去参加,否则,依她的秉性,她是宁可呆在酒店房间看书也不会去的,便笑着点头随她自己打扮,总之在他眼里,她怎样都是美的。 他自己则仍是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配上一条黑色休闲裤,束着一条黑色皮腰带,不打领带不戴领结,穿了双黑色休闲皮鞋。 他这样的颜色搭配,一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他的衣服,不是白色就是蓝色的衬衫或t恤,裤子也就是蓝色或深色的牛仔裤或休闲裤,再则刚好也和云锋一身纯白相搭配。 俩人提早十分钟到了二楼的晚会厅,除了林花蕾和团队中的另一位商学院大三的美国女生珍妮,其他人都到了。 五分钟后,林花蕾和珍妮亮闪闪地相伴出现在门口。 珍妮一袭裹胸修身及脚踝的银白色长裙,一双银色大圆圈耳环,一头金黄的直发倾泻在肩,青春而又大气。旁边的林花蕾则身着黑色的细吊带贴身及膝礼服裙,衬得身材玲珑有致,双耳垂下的金丝长耳坠随着她一步一摇,一头及肩的大波浪卷如同黑色的海藻落了下来,让她整个人也如同飘摇水中的海藻,显得性感迷人。 云锋和着众人的目光随着这俩光彩照人的美女转动。 她回想起自己和沙南通在临来之前的酒店房间里,俩人还在各自着装打扮时嬉笑了一番,谁都未对自己和对方的着装过度上心,认为这只是团队内部的聚会,大家都已经很熟悉,重点还是在于聚得开心。 没想到现在看来,人家可是隆重对待,盛装出席。同为女子,云锋觉得自己倒是大意了。不过,她也向来不在意这些亮瞎眼的装扮,一心只求自己的舒适感,也就心无起伏,泰然自若,反而和着大家一起欣赏起美女来了。 当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花蕾和珍妮俩位大美女身上时,沙南通的目光则在随着他身边一身素白的云锋转。他看着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别人的目光走,脸上不由得浮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心想,她不会就受刺激了吧。 这次的晚会毕竟和上次在密歇根的老地方的团队组建聚会不一样,显得更轻松随意一些,也就艾伦简单说了说广州一行的收获和回去大家再接再厉之类的话,便在一起举杯同庆后进入了各自交流与美食自助的自由环节。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泰然自若 “嗨,feng,我们可以一起合个影吗?” 珍妮竟然走过来邀请云锋合影,云锋看着美女如此主动,当然是不能拒绝的,便望向沙南通,得到他的点头同意后,随着珍妮就走了过去。 珍妮把云锋带到林花蕾站的窗户旁,让一位韩国男生帮忙拍照。 云锋没想到是和林花蕾一起三人合影,心里愣了愣,但拒绝已经不可能,便干脆利落地站在了珍妮一旁,于咔嚓声中粲然一笑,爽利地完成了与这两人的合照,并礼貌地向这两人致谢后,扭身想回转沙南通身边。 却不想,珍妮又拉着她聊起了一些关于广州的话题,她只好停住了身子,和珍妮聊了起来。 合影是林花蕾的主意,她本来想通过合影来对比出云锋的寒酸,让她自惭形愧,但没想到她泰然自若,反而在气定神清中更显出她身上天然的脱俗之美。 眼见第一步设计没有成功,林花蕾便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只是微笑地听着。白天她眼里含着的冰霜,好像此时都不见了,只剩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不透她的喜怒。 估计她戴美瞳了吧,云锋只能想到这一点,至于合影背后的复杂用意,她可是一点都想不到的。 聊了一会,珍妮说去找刚刚帮忙拍照的韩国男生说一说洗照片的事,便转身离开。 云锋刚想也转身离开,却听得仍站在旁边的林花蕾说: “云锋,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哦,早上喝早茶的时候不是都介绍过一遍了吗?我想起你来了。” 云锋平静地笑着应答。林花蕾是她大学校友,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过,她向来对于来者不善的问话也是不甘示弱。 “你知道我为什么大三去密歇根大学做交换生,又为什么现在在密歇根读商学院吗?” 林花蕾的语气竟然很平和,像真的就是和自己的老同学聊天一样。 “呵呵,我不知道,平时忙得像陀螺,哪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和我没关系的事情。” 云锋淡然一笑,语气如常地说道。这绝对是大实话。 “我是为了和南通在一起。你知道,他转系后就和我同班,天天一起见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他了。我去密歇根做交换生就是因为他,到密歇根后,我生病就是他请假来照顾我直到病好的,他做粥的手艺你不会不知道吧,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的温暖样子,我就更爱他了。现在我又在密歇根和他一起留学,我和他也都修商科,一起上课不说,还下课后天天在他的住处一起讨论问题,至于同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出来做项目实地考察的可不止这一次。这些,他有没有告诉你呢?” 林花蕾的脸上竟然是一副无辜且天真的探询表情,语气很诚恳。 “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这没什么。” 云锋心里尽管已经是波浪翻滚,但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微笑着平静地回答。 “嗯,也是,同学之间,是应该相互帮助。哦,忘了告诉你,好几次,我们交流得太晚了,就在他那住下了。呃,还有一次,就是我们这个项目团队组建的那一次聚会,他喝醉了,是我扶着他送他回住处,服伺他睡下的。第二天,他的习惯,你知道,还是煲粥,红豆粥,我真的觉得他是个好男人,所以不愿失去他,但他对你,的确也是先喜欢已久的,按先来后到,应该是我在后,我认,我等就是了。无论他最后怎么选择,我都尊重他的选择。” 林花蕾由回忆的口吻变成可怜兮兮中充满爱意的语气。那神情语调,都完全是一个好友之间交流感情问题的样子。 云锋心里一边是冷笑一边又是控制不住的翻江倒海。 林花蕾说得太形象太真实了,她不由得不信,她虽然明知林花蕾就是故意刺激她的,也知道沙南通不会背叛和她之间的感情,但还是心口一阵接一阵的热浪翻涌般的疼痛。 尽管如此,她还是要撑下来,沉心静气地对付好的,只听得她轻轻一笑,语气轻松,略带戏虐地说: “你等谁是你的事,与我和他都无关。我和他,是我和他的事,也与你无关,没必要和其他人说。不过,同为女子,我其实一直挺可怜你的,这样苦苦地求而不得,空耗自己的大好青春,真的值吗?至于你生病照顾你,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是同学,也因为可怜你!如果他对于自己的同学冷漠无情,那我也是不敢和他在一起的。再有,你也看见了,无论他如何把你当同学去关心你去同情你,但我和他,现在就在一起,或者你可以考虑把你刚刚说的话现在就找他说一遍,看他会如何选择?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问他,当然,你甚至可以今天晚上晚会结束后,来我们房间找他,当面问一问,也行,何必让你等得那么辛苦呢?” 接着,她又望着脸色发青,眼里终于被她这番话逼得眼里再现冰霜的林花蕾奉劝道: “女孩子,最耗不起的就是青春,这么美好的时光,却给了等而不得的空虚,这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根本就青春过去了回不来的可怕。你还是好好地想清楚吧。” 临了,她不管林花蕾的一张脸已经在变形,用充满怜悯的语气又补了一句: “说真的,我真的觉得你这样,挺可怜的,你身边都是精英才子,何必非要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呢?!” 丢下这些话,她再度用充满怜悯的眼光看了林花蕾一眼,才转身朝沙南通走去。 沙南通本来看云锋被珍妮带过去合影后被珍妮和林花蕾拉住说话,便想走过去带她回来,谁知就被林明拦住,生拉硬拽地和他有的没的聊了好一会。 如今见云锋自己回来了,虽然看似和林花蕾说了什么,但远远地也没看清表情,现在她脸上,倒是一脸微笑,似乎很轻松的样子,看来是没什么事了,便放了心下来。 “哟,feng,你好呀,很高兴认识你!” 林明看见云锋走过来,用英语打招呼道。他的一双眼睛仍在她脸上暗暗地仔细搜寻,想找出神色破绽来。 “呵呵,林师兄好,大家都是中国人,还是说回中国话吧?” 云锋继续沉住气,仍是微笑不减,很开心地接过林明的话茬开玩笑道。 “好,就说国语,云美女的英语,我们都是有耳恭听过的,但没想到美女爱国,什么时候都不忘弘扬国语呀。” 林明也嘻皮笑脸地用中文奉承道。 “那是。” 云锋莞尔一笑,便准备去旁边取水果吃,并不打算多理会他和沙南通。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心之所想,直言而出 “哈哈,像云美女这么爱国,爱到都不愿意到国外走一走,看一看,就愿意贡献青春力量给祖国的乡村教育,还真是难得。不过,小心农村路不好走,别一不小心一摔在泥坑里,就把这么漂亮的白衣服沾上了泥土,可就不好看了呢。” 林明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遥看对面的林花蕾一个人在角落里狠狠地喝闷酒,就知道她刚刚和云锋的对弈里输了,而且输得应该不怎么好看。 不过以林花蕾的智商,说的话里必然有一些是能刺激到云锋的,但看云锋滴水不漏,林明自然是不相信云锋心里没起一丝波澜,是以也不怕得罪沙南通,用话就来挑衅云锋,想让云锋也将心头的气恼浮出脸面上来替林花蕾解解气。 虽然林花蕾平时不少令他刮骨而痛,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站在林花蕾的立场,毕竟他与林花蕾熟识在先。 “是呀,爱国是每个有国有家之人的基本义务和基本意愿吧?不单单是弘扬国语,尤其像你们这些世界的骄子,走到哪里,一言一行都还是要表现出祖国传统文化精粹的熏陶的,别学了别人的形,忘了自己的神,小心成了四不像,最后中不中,美不美的,走到哪里都难有栖息之地就不好了。” 原本沙南通听林明那话分明就是挖苦挑衅云锋的,他就要出口反驳,没想云锋的反应比他快,一番话里明明枪林弹雨,从她嘴里出来又真诚如苦口婆心的劝告,林明竟也尴尬难对,心里气恼,却翻脸不得。 正当沙南通望着她若有所思,林明还没在尴尬恼恨的目瞪口呆中没反应过来,云锋就又抛了一番话出来: “这世界上的人啊,都一样,渴望和珍惜的无不是真情实意,痛恨虚情假意,无论中国还是美国,我相信很多的人做事还是很注重修养和身份的,在生活里也重视感情对亲人负责,至于美国那什么开放嘛,都是些青少年在成长中玩的青春期里无知的游戏,一些不懂美国文化内涵的人自以为潇洒的无聊时髦罢了。你们可别乱跟风,自以为是地学了人家的糟粕丢了自己的脸面还被人家瞧不起还不知道,要是还津津乐道,那可就更可悲了。” 这感慨若是别人嘴里出来,必定是讥讽的,但从她嘴里出来,却又是一番令人匪夷所思,难明就里的苦口婆心。 她也的确是,无论是什么用意的话,说的,都必定是心里想的真实的话。 就如同刚刚林花蕾激她的那些话,她便觉得自己受了伤,忍不住说出来的,也不过就是平日里她对林花蕾的怜悯之心,还有对林花蕾痴缠沙南通不放的真实看法,毫不保留地说了出来而已。从前其实她还顾着林花蕾的感受,但既然林花蕾要有意挑衅,那她也就不必要顾挑衅者的感受了。 当然,这些,也掩藏在心底里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沙南通深知她脾性,也能很快知其所言,但在别人,就都认为她仅仅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回击罢了。 一旁的沙南通心里想,果然是老师,什么时候都不忘教育,但他也还不能太明白云锋的话里到底有没有把他也含进去。 寻思间,只见她进了一步,又朝着呆立在她面前的林明嘻嘻一笑地说: “林师兄,你是南通的师兄,又是他的亲密室友,我相信你,也尊称你为师兄,你可要做好表率哟!好了,你们继续聊,我饿了,先去取点东西吃了。” 林明此时的感觉就是自己被人甩了一耳光又笑着用力捏着脸狠狠地警告了一番。 “她这是说谁呢?” 林明终于回过神来,转向沙南通问道。 “你说她说谁呢?” 沙南通微笑着反问,那意思是,都指名道姓了你还不知道说谁啊。 林明一手捂着一侧脸,一手指着云锋弯着嘴往自助盘里挑水果的侧影张口结舌。 “呵呵,我也去取点吃的,你好自为之吧。” 沙南通笑一笑,也不管尴尬未消的林明,转身追随他那今天格外地伶牙俐齿、反应敏捷的云儿去了。 云锋看见沙南通过来,本能地想转身去别处来避开他,但想想这个时候还是别让林花蕾和其他在场的人看出什么来,便只是侧了个后背给他,并没有挪开脚步,佯装转身认真地拿另一边的食物,但脸色已没了刚刚面对林花蕾和林明时的淡定。 沙南通一看就知道云锋是受了林花蕾的刺激了。 “给你。” 他递给他一杯橙汁,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身站到他们最初站的餐桌一侧拿了一杯红酒,摇了摇杯子便抿了一口。 “你是还要喝醉一次吗?” 他看着她手里的红酒笑着问。 “不会。” 她微微一弯嘴,现出一个极浅淡的笑意在唇边一闪而过,很冷静而肯定地回答。她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更不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闷酒。喝这杯红酒,是因为她真的想尝尝味道,仅此而已。 “嗨,nathan,feng,你们好,这些食物还满意吗?” 沙南通刚想说什么,艾伦就端着一杯红酒过来,跟他俩打招呼。 俩人不约而同地感谢了一番艾伦。 “feng,有没有想过去美国看看?” 艾伦笑容满面地问云锋。 “有机会会想去看看,不过现在太忙了,当一个新老师,课程很多,要学习的也很多,走不开呢。” 云锋用流利的英语回答道。 “长住或者定居呢?想过吗?” 艾伦望了一旁微笑不语的沙南通一眼后,问云锋。 “这个,还真没认真想过。” 云锋笑着回答。她是真心不想定居美国,长居都不想,她的家人都在国内,她可放心不下,再说,她还想在国内的教育领域好好做出一番成就呢。 “哦,那你可以有时间和nathan好好探讨探讨,我相信nathan在密歇根是很思念你的,如果你能过去,他就不用受这样的相思之苦了。” 艾伦笑着对这对年轻的恋人说道。 “呵呵,好的,我们一定好好交流这个问题。谢谢艾伦的好建议。” 云锋脸上是灿烂的笑。她想,看来艾伦是想留沙南通在美国了,看来这家伙表现还不错,让他的上司觉得他是个人才,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她刚想发自内心地展颜一笑,林花蕾刚刚说的那些事实的细节,又像一幅幅图景一样钻显在她的脑海里,她刚接收到阳光的心又像被蝎子蛰了一下地疼起来,半截笑容便倏忽间隐没在脸上,再没出现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结如梗,心戚戚 在云锋和沙南通与艾伦谈话期间,林花蕾和林明正并肩站一起,和着几位男生一起,像个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又把个知道其中梗概的林明看呆了去,他心里有些质疑自己,是不是自从以与不同女生约会作为自己情感的主旋律后,就对于痴情执着的女生,都很是看不懂了。 林花蕾其实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刚刚和云锋的对战上没占上风。 但她从小从父母亲身上学到了藐视失败,锲而不舍的精神,虽然此时心里还是有着硫酸烧心般的焦躁而受伤,但现在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没完全预料到,因此也脸露笑容,和其他人欢谈以转移注意力。 反正,回去密歇根,她和沙南通的见面机会仍有的是,她也真如她和云锋说的那样,她认了,她等就是。她想,她一定能找到那个让她得到沙南通的契机的。 林花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从小衣食无忧,即使在缺爱缺陪伴的时间里,父母也能以给她花钱来得到弥补,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坚信,没有什么是用钱用力强要不下来的。就算真有实在用钱买不到的,她也可以通过自己的时间、精力和不弃的坚持和努力,在最后得到。 因此,她同样坚定地认为,沙南通的爱,她也一样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懈追求来最终得到,至于得到的方式,只要不违法,那就都值得一用。 这边沙南通看云锋在与艾伦交谈中笑容有加,待到艾伦转身,她的一截笑容只露了半截就缩了回去,便也跟着揣摩起她的心事来:若在平时,她但凡心里有事,也都八九不离十地和自己说,即使不说也不会如此这般故意疏离自己,究竟林花蕾和她说了什么,让她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了呢? 想这些的时候,他看见她又转身到了餐盘中间流连,挑着甜点和水果。他更加确信,她心里的事,估计还小不了。 “你刚刚回答林明的话里,也包括我了吗?” 他走前去,微微弯了腰夹了一块苹果放到她的托盘里,她最不爱吃苹果,一年加起来也吃不了几个,他便总要找机会让她能多吃几块。 “我没这么说。” 她没想到他竟然问得这么直接,语气里带着的苦恼反而令她竟然忍不住想笑,好像刚刚因为林花蕾和林明挑起的心伤和怒意瞬间就要在他这话音里散了去,可一想到林花蕾描述的与他一起的日常一起的亲近,她心里又钻心地痛,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更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她一张玲珑白皙的瓜子脸,一忽儿想要喜,一忽儿又沉浮出伤来。他心里,没来由地抽搐了一下,脸上也不知觉地多了一抹伤感来。 “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这机械表是她在大学上家教赚钱后买了给他的,除了洗澡和睡觉,一直戴着。在密歇根时,林明就一直嘲笑他土,他也没摘过。 她没说话,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那眼里,藏着哀怨,他算是看清楚了。他心里一疼,看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后,便带着她和艾伦打了声招呼,拉着她的手就出了晚会厅的门。 “是回房间呢还是出去转一转?” 他转头望向她,极尽温柔地问道。 她又抬头望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微微启唇: “你定吧。” 她的语气里有着一些疲惫和迷茫。她也不知道,心里的结该如何向他打开,更不知道,自己该何种情绪和判断去面对他和她自己。 “那,我们先去逛逛?” 他征询地望着她,她一抬眼,便触碰到了他眼里含着的深情,水墨一样浓郁,她又有些迷失,便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往街上走。 大街上,一片灯火阑珊。白日里的热气都随着太阳的落去隐匿到了夜的黑幕里,晚风吹来,是这个南方城市里独有的温温凉凉,如水在盘,如羽戏脸,竟然令人觉得这风里含着善解人意的舒适。 此时是晚上八九点间,街头的夜市陆续开始开张,吆喝声起,三五成群围坐一桌吃夜宵的声音也如波浪起伏,一浪微高,一浪微低。夜市、商店、商场、大厦的霓虹灯在高低间炫彩辉煌,有的一闪一闪,有的变幻莫测,似乎都在以热烈的姿态招呼着远方和本地的人们在这夜色中尽情欢享。 俩人手拉着手,也不说话,就这么在这夜风如羽的夜市中间穿梭游逛。 恍惚间,云锋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候,他送接她去家教的路上,俩人也都如此这般地要游逛过海城街道那一段繁华的闹市,她和他也是拉着手,在喧闹中寂静,直到后来,在回忆里,喧闹也都寂静成了他和她手拉手时一样笑而不语的寂静。她的脸上,竟又不自觉地浮现出往日与他的笑意来。 熏黄的霓虹灯下,他终于看见了她脸上的笑意,如梦如幻,令他顿时痴迷不已,一股热流在眼眶深处涌动。他陪她,实在太少了,这算得上是亏欠吧。可若这样和她说,恐怕她又反倒觉得是自己对他的亏欠呢。他的心里暖暖的,他的她,他最是知道了。 两个人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怎么也不觉着累,她的手有些凉,他便将她的手几乎整个儿地攥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 “走吧,我们回去吧。” 夜深,他听见了她在旁边打哈欠的声音。 “嗯。” 她应了这一声后,也就随着他回了酒店房间。 她是真困了,这一天,从早上的早茶回答艾伦的问题要动脑,晚上面对林花蕾和林明的挑衅要伤心动气,她觉得自己已经耗神许多,体力不支。是以回到酒店就什么话也不说,主动自觉地去洗了澡,仍是换了件他的衬衫当睡衣,也不翻书,爬上床就转身面壁蜷缩而睡,不一会就真的睡熟了去。 她其实并不是不想就林花蕾提到的事情与沙南通吵,但她知道与他相聚的时间实在太珍贵了,用来吵架她舍不得。 况且刚刚在街上一逛,夜风一吹,人来人往的呼吸一熏染,她心里的恼恨便不知不觉地下去了许多,只留了些哀婉伤疼在心间,这其中也包含对他一个人在国外的孤独的怜惜。她没有去陪他一起,本身就有愧,就更不忍心责怨他。 她心里这左右为难,令她更为疲乏,想想这大半夜的还是让他和她自己都先好好休息,要吵要闹也不能损了俩人的健康,待到第二天睡足了精神再说吧,便理由充分地一骨碌钻进囫囵觉中逃避去了。 他见她一阵忙碌后径自骨碌碌地上床睡觉,还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床边一角,面壁而向,便哭笑不得,又是心疼又是爱怜,也不说话,就等她睡了后便自己洗澡和洗簌,再上了床,拧了灯,在黑暗里挤着她睡下。 凡事,待到睡足后明日再说吧,他也如是想。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番泪落乱春水 第二天是周日,艾伦没有布置特别的工作任务,大家都自由活动。 云锋早早地醒了来,姿势一夜没动过,还是缩着身子向壁而卧,沙南通一只手搭在她身上,睡得正沉。 她睁了眼,昨晚林花蕾说的那些话又化成清晰的情景在她脑海里浮游,她一颗心又开始见光落泪。虽然身子没动,但气息却沉了起来,泪早已从心里涌到眼里,从眼角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濡湿了贴脸的一片枕头。 是说还是不说呢?或者等他走后发邮件呢?把不愉快的事都统统放在两人见不了面的时候再提吧?她在心里犹豫。 她忽然觉得时间对她和他实在是太残忍了,连让俩人间闹不愉快的空隙都不给。 这样一想,过往那些相思成灾的日子里的苦楚,就更是伤心起来,泪止不住地如河落川,一张脸就像被泪洗着一样。此时此刻,她竟不知自己到底是因为林花蕾所说的话而哭,还是为自己那些相思不成眠的日日夜夜而哭了。 正当她哭得畅快,身子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时,却被他扳过去了身子,一张泪脸就这么如雨中梨花,毫无遮掩地出现在了他的目光中,楚楚可怜,令他心里也淡定不了,刹那间乱得如一池皱了的春水,风吹四处溅,让他只能紧紧地捂着她在怀里,无计可施,静默地听着她干脆越来越放开了的哭声。 不用问,他知道,她昨晚的心事还没过去。可是,过完今天,他和她便又要分开,要过好一阵才能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金贵的时光里面对她的痛苦。而他,还不确定她的痛苦究竟是因何而起,也似乎没有办法能确定。 这是她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放肆地大哭。从前不管遇到什么事,她顶多当时掉几滴泪就过去了。但这场她的大哭,将近哭了半小时,嗓子哑了,声音才小了下去。 他也没劝阻,就是任她在怀里哭着。看她渐渐停了下来,低头帮她擦眼泪,看着哭得拂在脸两侧的头发都一缕一缕地湿漉漉的被泪浸透了,眼睛红肿,他心里更是疼得不知所措。 “要不你再躺会,我起来去买早餐上来?” 他哑着嗓子问她,似乎说话也有些费劲。 她泪眼婆娑地摇了摇头,抱紧了他,愣了愣神,又朝他“嗯”了一声,推他起来,意思是让他去买早餐。 他心疼地搂了搂她,又紧紧地搂了搂她,亲了亲她红肿的双眼睫毛里镶着的泪,才心疼而依依不舍地起了来。 他就到酒店旁边的早餐店里,买了一份素肠粉,两份豆腐花,两块发糕,两份豆浆和一份八宝粥便回了来。 她刚好洗簌完,脸上还滴着水珠,开门让他进来,一双手便伸了过去接他一手的早餐到窗台旁的圆桌上。 俩人头碰头地用过早餐,他收拾桌子,她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这种从眼里到整个人都弥漫出的不知所措的茫然,又一次让他的心像被撞击般生疼,他觉得是自己伤害了她,但却不知哪里伤到她了。 他过来抱住她,亲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她是温软暖和的,并没有抗拒的僵直,这让他的心里稍微宽慰。 “要不,看会书?” 他小心翼翼地探询道。 “嗯。” 她点点头,乖巧得像一个刚刚哭闹过的孩子,尚未平息情绪。 他把书递给了她,想拉她坐床头一起看,却不料她接了书过来便转身坐在了窗台旁的单人沙发上,低头默不作声地看了起来。 他想拉她的一双手在她一转身时空落落地落了下来,也茫茫然地不知该怎么办,是去开电脑做会工作,还是硬凑过去和她一起看书,还是就这样站着或者坐下看着她看书,自己发会呆。他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只希望,她能在她的读书中,放松了心情来打破这个横梗在俩人之间的僵局。 她却不管他的为难。她认为自己已经很宽宏大量地放过他了,没吵没闹,不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发现自己被他弯腰抱了起来,端正地放到了宽阔的床头,然后,他蹲下身来,双膝抵在她垂下来的膝盖下方的双脚处,双手落在她的腰际,仰着一张现出可怜情绪的脸,柔声求她: “云儿,你别这样不理我,好吗?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让你生气了,你就打我骂我好了。” 而后,便是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她本想继续不理他,低头看手里的书好了,但又受不了他这乞求的眼神,心里也是酸酸地又像梅雨如织地扎入。 “不是我不理你,实在是……” 她终于开了口,却说了一半又说不下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眉看着他说: “你也没有错,错的,该是我吧。” “你要这么说,我就更难过,难道你要让我回去后也日日夜夜地不能安宁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伤心,令她刹那间觉得照进来的阳光都是凉的,她的眼里,眼看又要掉泪。 “你别哭,别哭,都是我不好,不应该逼你说。不说了不说了。” 他一看她又有要哭的趋势,着急地抬手帮她擦眼睛,不让她的眼泪掉下来,这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再哭,她的眼睛受不了不说,他也真是受不住了。 “你不是要听吗?那我告诉你,昨天林花蕾和我说,她在你一转系后就喜欢你了,因为你帮了她很多。还有,你,你们做交换生时,是你请假照顾她,还给她,给她一勺一勺地喂粥喝,你,你们每天一起上课一起下课,还每天在你的住处一起讨论问题,晚上她,她还留宿在你们那,她还说,你们这个项目团队组团会上你喝醉了,是她,是她扶着你回去,照顾你睡觉,早上你还给她熬粥喝……” 她终于连哭带泣地将林花蕾昨晚要说的话都一字不拉地说完了,她本来在心里想了无数遍,该如何不让他觉察地求证这些她心里记下的所有细节,但面对他,她还是只能竹筒倒豆子,一点心劲儿都使不上。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志同道合里的两颗赤诚之心 “她是她,我是我。嗯,你听她说,怎么就不问问我呢?” 沙南通听得云锋开了口说话,心里一松,他要的就是她肯告诉他伤心的缘由,这样他起码有方向去抚平她的心思的。 而云锋这样一说,沙南通便知道了症结果然是在林花蕾昨晚里对她说的话。他不用想也知道林花蕾为何要和云锋说这些话。他立刻起身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双手扳过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一口气不歇地说了起来: “云儿,我在大学里帮人家修电脑,讨论专业问题,你也是知道的,无论男生女生,都一视同仁,因为只有你才不一样,其他人都是一样!空余时间也是我和你一起的,我们住一起的时候,你看我何曾有多余的时间再和她们女生多说话多做事了呢?至于在密歇根大学,异国他乡,她生病了,实属可怜,又是同学,换做是你,云儿,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一样做的,对吗?” 云锋听得他略微急促却认真的话语,望着他期待她理解的眼神,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沙南通见云锋终于从自己独自的伤心里走了出来,愿意听他解释,便更是认真而急促地说下去: “至于给她喝粥的事,就一次,她高烧得太厉害,我也是于心不忍,可是,云儿,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有半分其他的想法呢?至于上课,确实上商学院的一些重合科目里会在同一个教室,但那一教室二三十人呢,下课后我都是自己走,有时候和同学一起,她也在其中,我也都不理会!至于她来我和林明的住处探讨问题,这是她去找的林明,我管不了,但项目有时候要一起讨论,交流信息,我也就说完就完了,又怎么可能会多想呢?她说的酒醉的那一次,的确是她扶我到车里,打车送我回去的,我当时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也是没办法,早上起来看她趴在我床头一夜,作为感激,我给做的早餐,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我熬粥时,满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你,根本都忘了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你忘了吗?那天我给你的邮件,告诉你我前一个晚上喝醉了,也说了是她送我回来,还和你说熬粥时想你都想得差点熬糊了的。” 云锋的确记得他邮件里和自己说过这事,当时自己还对她说要好好感谢林花蕾对他的照顾呢。她那颗沉浸在多愁善感的心开始理智起来,但她想到林花蕾当晚一整晚上竟然趴在他的床头睡,又忍不住心生难过,醋辣翻涌。 “哦,她还趴你床头睡了一宿?!” 她的确对这一细节过敏得厉害,提高音量叫了起来,一扭身,便挣脱了他扶在她肩上的手,抓着书离开床头坐在了圆桌旁的单人沙发上,侧身对着他。 他紧跟了过去,倾下身子扶住了她坐的沙发两边的扶手,几乎要额头碰额头地柔声而又同样认真地请求着对她说: “云儿,那晚我实在是被灌得太厉害了,所以她才能送我回来。我回来倒头就睡死了过去,也不知道她什么情况。第二天醒来才看见她趴在床沿边上睡着了。”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深处,想把他的坦然和坚定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消除她心里关于他的所有疑虑,她和他相隔两地已是苦,他不想她想太多苦上加苦。 “林明呢?” 她明知道越纠结细节越难受,却又忍不住还是纠缠。 “他当时有事,不能送我。” 他也知道不说仔细是最好,却又不能欺瞒她,只好她问到哪说到哪,只希望说完后她能打开心来不再难过。 “他,晚上也不回来么?” 她的声音里有些颤抖。 “云儿,你忘了我们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吗?每一天,每一晚,都在相思中煎熬,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发现我有一丝一毫的对你的变化吗?如果有,那也是变得更依恋,你知道我就是此时此刻,我心里都在一边享受着和你在一起的气息,一边担心着我们的分离和分离后你和我的痛苦。云儿,答应我,不要去自己伤害自己,更不要被一些无谓的人和事伤害了你。我爱你,这一点,你也是很知道的,对吗?别人说什么有别人的目的,我不管,但你是我的云儿,这么聪明智慧,我相信,你心里也都是清楚的,只是因为太在乎我了,我知道的。”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双手拢住了她的肩背,又将她摁在了自己的心怀里,语气里带着绵长的伤感和些微的痛楚,令入他怀的她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的颤栗,如刀划过般。 “所以,我们都要相信我们的坚定!我说过的,你,你和我之间的爱,就是我的信仰!如果没有你和我们的爱,那我活着和努力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我就想为了将来能和你更好地在一起,不要被生活打倒,有能力保护你和我们的家。云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像相信你自己一样,我对你的信任,也是一样的。我相信你和我之间的爱,也相信我们的未来,其余的,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多想,只想我们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这些年,我们一起走过来其实很不容易,虽然总是聚少离多,但一起也从未放开过彼此的手,我也不认为还有什么能再打倒我们,撬动我们的情感!你看,我们有多了不起,是不是呢?” 他又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一双诚挚的眼睛里满是对他和她一路走来的情意深厚的坚定与信任。 她又望见了他眼里那片一直就在的坦诚的大海,那片容他和她栖息的海滩,从未消失过。 她的嘴角向上弯了弯,眼里现出淡淡的温婉的笑意,伸手便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头依在他的心口,倾听起来。那里有他的心跳,和她的心跳声是一致的,她很早就倾听过的。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袭人,是因为袭人对待宝玉,只是为了她的红楼青云梦吗?林花蕾是我的同学,她这个人的品质没太大问题,但是,她的行事风格里,处处都是为目的而做,这一点,你应该也清楚,且不说我心里都是你,再不可能放下其他人,就算我认识她在先,也不可能喜欢上她的。我喜欢什么样的,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不都知道得很清楚了吗?你又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所以,云儿,你就不要再为别人那些无关紧要的目的自寻烦恼了,好吗?” 她从她怀里落下双手,看着他看向她的眼睛,很认真地点头,应承了他。 他见她点头释了梗在心里头的那根刺,不由得也随之心头一松,脸上开始有了极淡的笑意,蹲了身子,双手握着她的手,微叹了一口气,以一种严肃认真的肃穆的态度,把自己心里的话,放缓了语速,说了出来: “我现在,除了你,除了我们的爸妈和亲人,其他的,就是工作。我爱你,最难得的,就是能有你一个对我的懂字,你希望我更好,我也希望你更好,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走到今天并且一直走下去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们真正的人生乐趣,不是那样耽于平庸的碌碌无为的琐碎生活,而是我们能在一起共同创造我们想要的共同的人生价值的路途上,不仅仅到达我们能够到达的人生高峰,更有着我们对活着这件事的共同认知,和对生命真相的共同经历、体验后的探知,不是吗?” “云儿,不要伤心,不要难过,等待我们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心心念念的我们家乡的那一群人们和他们的孩子们呢!这是我们从前讨论过的要把个人价值转成社会价值的愿想吧?你看,这样的我们,又怎么可能沦于那些除了你我之外的无谓的人和事之间呢?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都相信你,哪怕那么多人喜欢你,我也不担心不害怕你被抢走的原因,因为,没有人,能比你我更懂彼此,不是吗?” 她安静地注视着蹲着身子凝望着她的他,认真地倾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看着他的眼里说起他和她共同的梦想时燃烧在目光中的烈烈朝霞,那的确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未来,还有他们的爱情。他这样平日里一个行动多过于言语的沉静之人,为了消除她心中的伤感和疑惑,一气儿说了这么多,是很不容易了。 她终于让理智彻底地清醒,从那些患得患失的无谓小事中跳脱了出来。 他真是如此懂得她,他终于将堵在她心里的结都以超过她想象的耐心和细致,用他对她的心和对他们彼此之间赤诚的爱,一个一个地解了开来。 斜落在膝盖上方的书从她的腿边滑落,落在了沙发缝隙里。她不去管,抬手抚住了他的头,十指滑入进了他乌黑的发隙里,与他额头抵额头,而后,她忽然一抬下颚,便轻轻咬住了他的唇,用她柔软温润的唇舌,告诉了他来自于她内心深处最亲密也最热烈的答案。 阳光照进玻璃,落在这一对志同道合的恋人身上,让他们的轮廓,在光亮中显出淡淡的金色的光圈,如同这世上最美的充满生命力的雕塑。他和她的相依相吻,也是此时人世间里最美的一副人类爱恋的图景。 “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生同衾,死同穴 当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玻璃桌上,掀起一阵阵灼热时,他们挪移到了离阳光的热量稍远一些的床头,连带着那本落在沙发缝隙里的书也一起,又被一人一手地捧起,津津有味地共读了起来。 他心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感,他终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她心里的疑虑和伤感都打消了去,要不然,明天一分开后,她又不知要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如何折腾她自己呢。 他想到这里,一只手便伸了出去,轻轻握住了她屈膝中露出在裙摆中的一只小脚。 她一米六零左右,按理说脚也应该穿三十七八码的鞋,但她却只穿三十六码的,甚至如果码偏大的话,三十五的也能挤进去。 每次他情不自禁地握着她那小小的,白而细腻得如婴儿般质感的脚儿,都忍不住心猿意马又幸福满溢,她则每次在他握上来的时候都会轻轻动一动脚,静静地享受着这种触摸中的幸福,更是舒心地继续着她自己的事情。 好一会,她抬头,触碰到他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在看她的眼神,便嘴一弯,眼睛也随之一弯地笑了起来,把书往旁边一落,抬手就将头埋进了他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安静地一言不发。 忽然,她听得他似乎在说: “生同衾,死同穴。” “什么?” 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问他,深褐色的眸子在笑弯了的眼眶里盈着一汪清澈的水光,像漫过石缝里蹦跳出来的小溪流,流淌着光芒,脸上却是雨后青山般的懵懂。 他看着她,只是笑,不作声。 她学他从前刮她鼻梁的样子,淘气地捏了捏他那长长高高的鼻梁,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却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撒娇地提出一个跳跃式的建议: “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着,起身将她放端正,蹲下身来帮她仔细地穿好凉鞋,扶她下来。 俩人手挽手地走到电影院门口,她又扬起头在骄阳下弯着一双眯缝的眼睛笑着问他: “我们进去看看都有什么好电影吧?” “好。” 他仍是答应着,拉着她的手便进去了影院大厅。 俩人溜了一圈,他刚想问她想看哪一场电影,却听得她在耳边说: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看电影了吧?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呢,什么都说不了。” 他低头看看她,又笑了笑,含着笑音答应道: “你真是个时间的吝啬鬼,那去做什么呢?” 是啊,去做什么呢?做什么能跑赢时间,或是留住时间呢? 时间对她和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呢?让她想矫情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她又在心里暗暗地恨道。 她拽着他还是坐在了一家街边的小餐厅,一人点了一份馄饨,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慢慢地,一口馄饨就着一口汤地吃。 “有一次我吃豆腐,半截的豆腐我咬了一口,还剩一大半就放回了碗里,又吃了一口,结果还剩一小半放了在饭面上,我爸爸就说,’一口就吃完的,你这都好几口都吃不完。快,一口就吃完。‘我抬眼看了他一眼,把剩下的一小块便一口放了进嘴里,正准备咽下去时,爸爸又在旁边说,‘对,很好,就这样,一口就吃了’。我妈就在旁边说,’你管她怎么吃啊,人家吃饭你也要说‘,我爸又说,’她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一块豆腐就吃完一碗饭了,营养都不够‘。我默默地听着,也没说话,就在他们两个话音刚停的时候,已经把碗里的半碗饭吃完了,我爸很吃惊地感叹,‘饭你倒是吃得很快啊’,哈哈,好笑吗?” 她笑望着他。 她想起小时候和大人们出城总是要吃碗馄饨,但不知怎么,此时历历在目的却是小学时和父母一起,父母亲对自己说的这一番话来,便忍不住笑了要告诉他。 他听着,看见了她勺子里还剩着的刚刚咬了一半的馄饨,便又望着她只是笑,不说话。 “小时候和奶奶、爸爸、爷爷,还有叔叔婶婶们出城,他们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带我去吃一碗馄饨,有一次我爸看我低头吃得一声不吭的,就把他的半碗都拨到我碗里,看着我吃完,结果回到家他就和其他的家里人见一个说一个,说我吃了一碗半的馄饨,还特别强调他那半碗是怕我不够吃让我吃了,我当时听了心里很奇怪,当时明明他主动给我的呀,我不敢不接,也不敢不吃完,可怎么他回家来逢人便说得好像是我想要吃他那半碗馄饨呢?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她低头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着汤,一边带着笑意告诉他这些她回忆里觉得有些奇怪而又有趣的事情。 他终于是被她逗笑了,哈哈哈地瞧着她笑了起来,手里的一勺汤悬在半空中,被她紧张地盯着,担心他因为笑而不稳,洒在身上。 待到他停了笑,她便低头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喝着这剩下来的汤。 俩人就这样慢悠悠地一碗馄饨便吃了已经快四十分钟还未吃完,仿佛这才能证明时间走得比从前慢,也缓释了他们萦绕心头的对时间短暂而又飞逝的焦灼。 四十分钟过后,明明汤已经一滴不剩地只剩下一只空碗,她却没有一丝起身离开的意思,反而静静地转头对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大街,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怔怔地发起了呆。 他也随着她一起转头望向窗外街头的人流车辆,和她一起发了呆。 中午的太阳还是热得很,透过玻璃释放着热量,他忽然像意识到什么一样,从发呆里先行醒过来,伸了一只手过去,手背贴在她脸对着的玻璃上,为她挡住了晒在脸上的金黄滚烫的阳光,她却微微抬起下颌,用下巴蹭了蹭他的手,又像小孩一样双手攀着他为她挡阳光的手掌,转过脸来朝他弯嘴一笑,说: “我们走吧。” 说完,她便拉着他的手起身,走出了餐厅。 她和他站在街头,太阳笼罩,车来人往,她的眼睛在强光底下再度眯缝起来。她被他牵着,心里很安然,却又在这个城市的人群中仿佛还是有些迷失,似乎是一种踩在空中着不了地的感觉,她不由得攥紧了他的手,挨着他又近了一些,才觉得稍微更安定些。 他正望着前方,带着她等红绿灯。 “我们回去吧?” 过了红绿灯,他转头望着她问。 她应了一声,点点头。她的确也不想和他裹夹在这逼近的暑热里汗流浃背地游荡。 这四月里的中午,已然是大热天,马路上扬起滚烫的尘土,行走中的人们都是低眉皱额地追着街边不动的树影和建筑呆立的阴影,匆匆赶路。她和他也循着阴凉处往酒店走。 回来房间,空调一开,她舒适地深呼吸了一口凉气,一脚便蹦上了沙发,屈膝蜷腿而坐,嘴里舒畅地喊了出来: “啊,好舒服啊!”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煮了热水,泡了两杯红茶晾着。 “你要看电脑工作吗?” 她征求式地问。他已经半天没碰电脑了,这是个奇迹,平常他一个上午至少也要看一眼邮件收发才可以的,可从昨晚回来直到现在,他都没开一下机。 他却依旧平静,摇头回答: “不用。” “那,你要午休一会儿吗?” 她又探询地问。 “你呢?” 他也含笑望着她。 “我想睡,又睡不着,还是不睡。你可以睡的。” 她说道。 “我也不睡。” 他仍是含笑地摇头。 不一会儿,他便把晾好的一杯红茶递给了她,自己端了一杯喝了起来。 “那我们看书吧?” 她接过茶时,笑着朝着他说。 “嗯。” 他应着。 于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她,和坐在沙发椅子的扶手一侧的他,终于又能在这午后,静心翻着她的那本脂评版的《红楼梦》,一边讨论着脂砚斋的评论一边说着曹雪芹笔下大观园里的那些小儿女情态。 忍不住要说,这清凉里专注一致的二人世界,本也与那外面燥热嘈杂的外面世界一体,却又独有一份知情解意,令这二人不知自己是在书里还是在书外。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相离,是为了更好地聚守 第二天一早,当他送她到广州火车站,买了站台票,跟她一起在熙熙攘攘中送她上车时,她心里其实是依恋不止的,但脸上却是安静的笑容。 这一次,是她走,他送。她上了车,靠着车窗朝他挥手,听着列车长鸣,看着他在身后逐渐缩小为一个白点,直至看不见。 而他,站在粘热的站台上,目送着绿色的列车如一条长蛇缓慢游动后加速度地从他的视野里飞出,又将孤独划分成两段,一端留给了此时站着即将要飞去大洋彼岸的他,一端落在了她身上,在她那个小小青翠的校园的寂静的夜里。 送完她,他回到酒店,站在窗旁,竟然肝肠寸断。他一低头,仿佛看见她还和前两日一样屈膝缩在沙发上读书。他揉了揉鼻根,深吸了一口气,将本已拉开的窗帘再用力地往两边撑了撑,似乎要让阳光的热量更多地释放进来,减免心里因为她的离开而空荡荡的生冷空旷。 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才发现,她竟然忘了带走她那本脂评版的《红楼梦》,他心里蓦然一疼,将书拾了起来,翻了翻,竟发现在最后的背页上赫然写着:“相离,是为了更好地聚守。”,落款是“云”,心里骤然在疼痛感里生出一股强烈而温柔的力量,使他离伤的心顿时沉浸在温暖的希望里,此前的生冷空旷也变成了光明和广袤。 本来,他还担心她把书落在他这了,会在车上无事可干后就更只剩下伤心了,看了她落在书页上的这句话,他倒是不担心了。 果然,他收到她的电话,告诉他说她的列车已经出了广州,并问他有没有收拾好东西。他和她说起书的事情,她在电话那端说既然书自己选择留下来,那就随了它的愿让它陪他吧。他欣然应承。 收拾好行李,他照例打开电脑,将注意力转移到学习和工作上,中午和艾伦及团队成员一起吃饭时,他安静若素,林花蕾也是低着头吃饭,没什么异样,倒是林明,好事地瞟了他好几眼,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便也乖乖地低头吃饭。 佳佳宝贝这一中国行还是很成功的,艾伦和各位团队成员亲眼目睹了中国城市在改革开放中的盛况,艾伦敏锐地意识到,正处于上升发展期的中国经济和市场,的确大有所为,佳佳宝贝应该抓住机会进来。 因此,在晌午的团队会议中,他提出了如果入驻中国市场,如何制定快速有效地进行中国化特色平台产品与营销战略的议题。 沙南通其实从自己带云锋回广州,艾伦对云锋的热情态度就已经感觉到了他想进军中国市场的想法,如今他提出这样的议题,便更是显而易见了。沙南通的心里微微动了一动,但并没有多说,而是一贯地听取大家的意见,也坦率地向大家交流自己的见解。 云锋在车上,一直扭头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山与树,如果不是因为分离的伤感,她是最喜欢坐车,也很喜欢这种在路上的感觉的。在路上,她可以自由地思考,思绪如神一般地不受任何拘束。但她到底还是思念着他,这个她还未离开就一直想念,一分离就心泪纵横的爱恋之人,因此,一路上,她的自由思考,思的念的都是那个久住心中的他。 列车已经行驶了将近一大半,她才从哀伤中慢慢地恢复了一些意志,她本想给他去电话,但想到他为了陪她,一直没工作,估计这会不是在房间电脑旁便是在和艾伦他们讨论问题,她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自己也需要静一静来缓解情绪。 静下来后,她回忆起在广州和他一起的一幕幕,当时的美好,离去后更是成了她此刻铭刻心间的令人动容的温暖力量。她禁不住在泪眼婆娑中笑了起来。 她也想起了自己当时被林花蕾的话迷惑时的情绪之痛,如今她已彻底清醒,便很为自己竟然还是没能做到对他和对他与她之间的爱绝对信任而内疚、羞愧。 想一想最初他能被她吸引,她后来能爱他至深,其实皆为彼此都是从一个单纯环境中成长过来的人。 他们都追求纯粹,他们同样地渴望成长,渴望外面的世界的宽广和高远,渴望未来生活物质丰沛后的自由自在,但有幸的是,她和他都一致地清楚,这一切又都不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他们的终极目标,还是在于探索这个世界里他们能触及到的层层奥妙的未知,尤其是对生命本身。 他们曾经在大学时就讨论过,在探索这样的未知的过程里,要让洒下的热血能唤醒更多的生命意识,让更多的生命,尤其是那些未成年人,能因为他们的存在和努力而在清亮的眼睛里少蒙上一些灰尘,让周围的人,因了他们的存在而能变得更好,更能感觉到幸福! 这样,他们自身的生命,也就能更丰沛,对于生命本身的价值和意义的追求,对于生命里未知的探索和生活奥秘的解开,都能探知得更清楚更深入。 的确,在她和他看来,人生如登山,他们有足够的力量做到携手同行,一层一层,一座一座,在风中,在雨里,即使霜雪风暴,也坦然面对,一起走过。 相比起来,这分离,也的确如她在留给他的脂评版《红楼梦》的背页上留给他的那句话“相离,是为了更好地聚守”吧。有他入心,有爱相依,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他之所说的,便是她之所想的,只是盼望她自己别再一陷入情绪的泥潭里,就又都统统地都忘了。她忍不住擦干了泪,拍着额头嘲笑自己。 中午十二点,列车到了桦城,云锋准时接到田微微的电话,说在出站口等她。她走至出站口,便看见了一袭蓝底白花的牛仔连身短袖长裙的田微微,摇着一只白胖的胳膊在召唤她。 她一喜,快步下了台阶,跑了过去,两个仍如邻班女生一般的桦城女教师,便手拉手地去了桦城一味。 照例还是云锋一直喜欢的老位置,他不曾来过时她想的是等他回来要带他来,如今他来过之后时她再度来,便有了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仿佛他竟又坐在她身旁朝她笑。 田微微见她发愣,便笑她道: “怎么,我在你面前也挡不住对某人的思念呀?” 云锋一笑,意思不言而明。她让田微微点菜,自己拿起手机给他拨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在桦城一味,和田微微一起吃午饭了,让他下午走时再给她电话。他告诉她,他们也准备去吃午饭了,叫她午饭后回去好好休息,别忘了喝水等等。 “哇,这么暖心呀?!” 田微微早点完了菜,在一旁睁大了一双杏仁圆眼,认真地听完了她和他的通话,无限开心地打趣道。 云锋的回来,对田微微来说,又是快乐多了许多倍了,这两天不见,田微微是很想念这位和自己亲密无间的好伙伴,但估计这家伙到现在也心思全在她那位白马王子身上,而不曾对她有半分思念吧。 云锋听得田微微这么一打趣,便放了手机,起身走到田微微坐的那一侧,环住了她丰美的双肩,头靠了上去,半是撒娇半是伤感地说道: “微微,谢谢你,让我难过少了许多。” “那是,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是回来就要哭鼻子的。哭了吗?快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田微微说话间便要去抬云锋的脸,云锋更是扭动着头蹭着田微微的肩膀硬是不抬头。 “快快快,菜来了。吃点菜,你这两天肯定幸福得都忘了吃东西了吧。” 田微微脆着嗓子催着她,双手已经在她的手臂下伸了出去,开始动筷子。 她抬了头起来,将原本放在餐桌对面她的餐具挪了过来,要和着田微微同一侧吃。 “哎呀呀,你这家伙,是鼻涕还是眼泪,把我的肩膀都弄湿了?是鼻涕吧?” 田微微脆脆的嗓子即使大呼小叫也显得趣味无穷,云锋更是被她逗笑,低眉红眼里嘿嘿地乐着,终于心境开朗地和好伙伴一起吃完了这原本以为会因为刚刚的分离而难过得吃不下的一顿午餐。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抢人 云锋和田微微吃完饭便打了个三轮车回学校。 一进屋,两盆绿萝和一盆风信子还生机勃勃地翠绿着,但她忽然就觉得这屋子里的空间寂寞无比。 他不曾来的时候,她生活里的一切都还是温热的,她无论是和同事一起还是自己独自一人,就算是思念他,也不能不算开心的,但是,他这一来了后,等她再度重回自己的生活空间,才发现,原来,过去在一中的日子就是寂寞和孤单的啊。 她心里再度思念如雨,便又给他拨了电话过去。 沙南通此时正在和团队成员一起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接到云锋的电话,便温情地嘱她要好好儿地休息,他下午四点的飞机,临上机时会给她电话的。 林花蕾和林明就坐在沙南通的后座上,俩人都听着沙南通的电话,不用说,也都知道沙南通电话的那端是云锋。 想起前两天在晚会中自己和林花蕾对云锋的发难,林明转头看了看林花蕾,林花蕾敏感地回看了他一眼,眼神仍如之前的刀一般的凌厉。 林明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原以为此前林花蕾在餐桌上吃饭时的平静样儿是真的平静了,甚至是开始要把对沙南通的单相思的执念放下来了,看来,都是她的伪装,一点都没变啊。 沙南通挂了电话,便靠在了椅背上,想闭眼休息一会,但他此时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他的云儿在街头、在晚会、在酒店房间里两人在一起时的她的那些俏皮的话语、娇媚的笑容和对着林明迅疾而又颇具教育意义的反击。 而他尤为记得,在街头她和他一系列的关于他们所要做的事情的不可谓不深刻的讨论,他在她生气伤心时对她所解释的那些内心里关于俩人对爱情与未来的看法时她那顷刻间便理解到心的眼神,更让他此时此刻心生慰藉与力量,心里无以复加地感觉到自己的幸运与幸福。 他想起上午艾伦提出的如何进军中国市场的议题,他可以肯定,艾伦回去后一定会和佳佳宝贝的高层管理开会讨论,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中国市场开拓的战略方案,这,就是他的机会,他一定要争取成为其中的一员,这样既能让自己有机会好好历练,更能借机回国,免去了找工作的麻烦,直接就能和他的云儿一起了。 想到这里,闭着眼睛的他,也忍不住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来。而这种加快与云锋相聚的步伐的做事的策略性思考,又让他将对云锋的思念苦楚转移到了与她再见面的未来期待中。 此时的林花蕾,也是一样,靠在椅背上,微眯着双眼,在思考着自己此行的收获与失误。 不过,她所想的收获与失误更多的是在对沙南通和云锋的感情的插入上。她其实并不想直接在晚会中对云锋发难,但她想到像这样能见上云锋直接对战的机会实在太少,她当时不去试一试,过后就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让云锋知道自己的存在。 两地相隔,正是让云锋对沙南通滋生怀疑的最大便利,自己此时去加把力是对的,只是低估了这个平时不出声的文弱女生,以为她是玻璃心,没想到还这么绵里藏针,尤其是她在周六早茶上回答艾伦的一番话体现出来的才气,还真是不容小觑。 看来自己是要改变策略了,林花蕾脑子里不断地转着,从刚刚沙南通接云锋那一通电话来看,自己周六晚上对云锋的一顿刺激,不仅没动摇到那俩人的感情,反而成了那俩的一条鲶鱼,让人家感情更深了。 因此,回去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补救,否则,她就要被沙南通疏远了,那自己即使是近水楼台,也休要再想有得月的机会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又是懊恼又带点微微的兴奋。 是的,她发现,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喜欢上了这种与人斗的感觉,甚至,这样的斗争思考,竟然令她精神抖索起来。 林明和林花蕾并排坐着,看着林花蕾仰头靠在椅背上,他也跟着靠上椅背,头微侧向林花蕾,也微眯着眼,眼珠子在半垂着的眼帘里溜来滚去,观察着林花蕾的脸色。 林明也很是纳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把林花蕾当成自己的重点关注对象了?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爱情吧?他自问着,但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他打死也不会信自己会再中爱情的毒,这不过就是好奇,男人对还没得到的女人的天然的好奇罢了。 回到密歇根,这一群人在时差中又晕晕乎乎了几天才算把时差再度倒回来。 沙南通已经有很清晰的计划。 他除了上课,课余时间基本都在研究中国的母婴市场上,他准备出一份报告和方案直接给艾伦,和他好好谈谈,争取一举获得佳佳宝贝进军中国市场中的产品或市场营销方面的工作机会。 他分析过,自己同时修计算机专业和商科,既懂产品技术又懂市场营销,中国又是自己的母国,有着对国内市场的消费特点的理解,也有着一定的资源,又是应届毕业生,有冲劲,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没想到,他还没找艾伦,艾伦就找他了。 “nathan,你和云锋商量过在美国定居的事情吗?“ 艾伦坐在办公室里笑着问沙南通。 ”时间比较紧,还没来得及探讨。“ 沙南通听得艾伦的问话,有些吃不准艾伦的真正用意。 ”feng,是个优秀的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哟。“ 艾伦喝了口咖啡,笑道。 ”是,也正在想怎么能更好地和她在一起。“ 沙南通知道艾伦绝不仅仅是在关注他的爱情。 ”我看你的女朋友很热爱她现在的工作,如果让她放弃她热爱的事情来美国,会不会也是一件很令你们为难的事?“ 艾伦探询地问道。 ”呵呵,她是很喜欢做老师,也一直就很想在教育领域做出点成绩来。“ 沙南通并不否认,他大概明白了艾伦其实正在考虑对他的定位,是在美国还是回中国,而云锋的选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那你怎么考虑的?是想毕业后留在美国,劝说你的女朋友也一起在美国,还是回国和她一起重新开始寻找工作机会呢?“ 艾伦赞叹了一句后便开始直接问沙南通的意向了。 沙南通在这近半年的团队项目中表现出了卓越的计算机天赋和对商业的高敏锐度,尤为难得的是他的冷静的思维能力和对在团队中无意识所展现出来的影响力,这是一个未来可以成为领袖级别的人物。 艾伦自己就是计算机与商学院的双料硕士,经营佳佳宝贝这么多年,不仅仅对市场极为敏锐,对人才的认识更是独具慧眼。 沙南通,正是此时艾伦眼里的一匹千里马。 艾伦可不想这匹千里马在自己的公司项目里磨练好了腿力却跑去为别人服务,甚至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因此,对于人才,用中国话来说,要先下手为强,这个道理,艾伦懂得很。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切皆有可能 “艾伦,如果可以,我想听听你的个人建议。” 沙南通静静地一笑,望着艾伦问道。 “哈哈哈,果然不愧是商学院的高材生,聪明!” 艾伦当然懂得沙南通这一问的意思。 “我和公司的确在讨论着我们正在进行的这个实战团队项目对公司的作用,其中不仅仅是事务性的作用,更是团队人才的任用将会给公司带来的作用,因此,你们每一个人,我们都在按照公司的人才模型做着全方位的评估。” 艾伦微笑着直言不讳地继续告诉着沙南通: “如果你愿意毕业后选择佳佳宝贝,那么我可以非常真诚地告诉你,我们公司管理层都会热烈欢迎你的加入,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在非常期待的事!“ ”哦,谢谢艾伦,谢谢!如果可以,我很希望可以继续留在佳佳宝贝,和你,和大家一起共同努力,我很喜欢公司的氛围,也很看好母婴类电商这个行业,我认为,佳佳宝贝在未来,不单单在美国市场,在国际市场也是大有可为的。我很愿意成为其中的推动者之一。“ 沙南通听到艾伦这么说,心里也是高兴,忍不住兴奋地向艾伦表达自己的心意和想法。 ”非常好!我们就需要像你这样有技术懂商业,还有眼界有热情的天才加入,那么现在我们需要考虑的是,你是留在美国总部更合适,还是去中国的新进市场更合适呢?“ 艾伦把问题抛了出来。 “那么公司是怎么评估我的个人能力与公司战略发展中的匹配度的呢?” 沙南通好奇的征询中透着泰然自如的冷静。他这种遇事不乱,思维严谨而又谦逊听取他人意见,不轻易给出自己结论的审慎的行事风格,正是艾伦看中的大将风范。 “公司在确定进入中国市场之前是完全希望你留在美国总部,继续做平台产品功能设计与优化方面的工作的,但这次去中国了解到的中国市场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因此,我们希望能开拓中国市场,而且是越快越好,你就也成了我们考虑的人选之一。” 艾伦望着沙南通说道。 “哦——” 沙南通应了一声,低头沉思。 “所以,nathan,这是一个好机会,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更倾向于你先回中国,这样,你可以自由地在中美两国来回,既能继续保持对美国的计算机和商业模式的最新的接触,又能利用你的个人能力和资源优势从零到一地开拓出一个新市场来,还能自由地选择你的爱情是在中国还是将来回美国。“ 艾伦说起来也很兴奋。他双眼放光,好像佳佳宝贝此时就已经推开了中国市场的大门,成为了中国人人在用的品牌。 ”好,既然艾伦这样建议,我非常认同,也正是这样想的。前阵子我做了些调查研究,整理成了一份报告,还比较粗糙,不过可以给你先看看,看对公司开拓中国市场有没帮助,如果有问题,我们再做交流,我可以继续完善和调整。“ 沙南通不失时机地将自己做的努力成果提了出来。 ”好!nathan,真没想到,你能想我之想,一心为公司啊!“ 艾伦由衷地赞叹道。 他知道沙南天要同时修计算机和商科的学分,课程任务是很繁重的,而且计算机系和商学院都有很多并列的项目和活动需要去参加,能静心地出具一份有价值的商业报告,绝非易事,沙南通能在此时提出自己做的调研报告,以他对沙南通的了解,必定是费了一番苦心,绝对是有价值的东西的。 “谢谢,我想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在不影响学业的基础上,加大对佳佳宝贝实战团队项目的时间和精力的投入,尤其是注重对中国母婴市场的研究和策略性营销方案的探索。” 沙南通没想到一切比他想象中要顺畅得多,不由得开心地笑着说道。他这一笑起来,眉眼弯弯,嘴也弯弯,如果云锋看见了,准是又一阵发痴。 临了,沙南通又问艾伦: “实战团队里的成员也会有去中国的吗?” “暂时我们是先和你谈的,其他几位,也要看他们的个人意愿,不过,如果去,我们还是会考虑安排本国的会更合适一些,至于具体的操作,要等整体策略出来后再做具体安排,现在公司定了要进入中国市场的战略,策略方面,正在讨论,估计还需要一些时间。” 艾伦很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好的,谢谢艾伦告诉我这些,那么可否请艾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沙南通想了想,问道。 “哈哈,我喜欢聪明的人,nathan,你就是我喜欢的类型的人,我希望,我们不仅仅是工作上的伙伴,更可以是知心的朋友。“ ”非常感谢艾伦这么看重我,我在心里,也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年长的朋友,更何况你还是我的校友师兄呢?!我其实想说的就是可否先将我要在佳佳宝贝中国市场上工作的决定先不在实战团队中说明,如果公司和团队成员谈论起,也请先不要说明,待到一切都在公司定好后再做公布?“ 沙南通还是很谨慎的,他想起在广州时的晚会上林花蕾对云锋的挑衅,他不希望对他和云锋的重聚带来任何不必要的阻力。 ”好,我理解,也答应你。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艾伦虽然不是非常清楚沙南通为何要这么强调,但他也的确从工作的角度上不会轻易将对沙南通的谈话和决策告知商学院的实战团队成员的。 ”没有了,谢谢艾伦。回头我把报告发你邮箱。届时再做讨论。“ 沙南通这才放心地谢道。 ”没问题。等你的邮件。一起加油!“ 艾伦对此次谈话也非常满意,最后举起手臂说着”fighting!“,目送着这个优秀的中国年轻人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走出艾伦办公室的沙南通,想着虽然还未有具体的职务定论,但既已定好方向,那么,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切皆有可能。 他心里一片欢腾,恨不得立刻就拿起电话给云锋拨过去,但看了看时间,国内估计是深夜,便抿嘴笑着急匆匆地往回赶,准备一回到去就发邮件,把这一喜讯告诉她。 他实在是个非常审慎的人,在广州的时候,他就已有回国帮助佳佳宝贝打开国内市场的想法,但担心有变数,不想让云锋将来空欢喜,是以捂得严实。 相比她的失落,他更愿意自己去承担等待的焦灼,而他,也开始越来越擅长于将等待的焦灼转化成行动的成果来让他的云儿得到最终的欢喜了。 他高兴得在心里挥拳舞棒,面上却始终都是抿嘴的淡淡的微笑,只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弯弯地眯着,透着晶亮的光。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三人的战争与和平 沙南通回到住处,已是下午。 他推门进来便看见林明和林花蕾坐在客厅一起在说着什么,看见他进来,都停了嘴,望着他和他打招呼。 他因为心有喜事,也欢颜一展,一边回应着他们一边往他的电脑桌走去。 “给你,这是广州晚会时的合影,给你和云锋一张。” 林花蕾走过来,朝他笑着,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将手里的一张照片递给他。 “哦,好,谢谢。” 他客气地道谢,接过照片低头便将眼光聚焦在合影里站在珍妮一侧的云锋身上。 照片里的云锋,笑得璀璨,一身白裙,他给她的那朵镶嵌在白玉环里的金红色蜜蜡牡丹落在她雪白的锁骨下方,她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清艳脱俗。 “那天合影后我和云锋聊天时可能一不小心说了些她不爱听的话,她没有不高兴吧?” 林花蕾依旧小心翼翼地说着,继而又用诚恳的语气认错道: “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就是闲聊,就聊了聊这边的生活……” “她没有不高兴,这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他的眼神从照片中挪开,顺手夹进了桌面上放着的那本云锋给他的《红楼梦》里,不在意地朝林花蕾摆了摆手说道。 “哦……” 林花蕾看他摆手后就转身背对着她开了电脑,那意思分明就是可以了,她可以走开了,他要开始忙了,便忍不住眼眶一红,颇为委屈而又充满无奈地转身回到了刚刚和林明坐的餐桌旁。 林明朝她使了个鬼脸,见她红着眼圈憋着气的样子,便知道这姑娘又是自找难受了,便也不说话,将一盒巧克力移了过去给她,意思是补充点能量再生气吧。 林花蕾本来去认错就觉得心里很不得劲了,现在看林明还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操起一本书就朝林明摊在桌面上的一只胳膊气哼哼地砸了下去,刚好砸到手肘弯处。 “哎呦!” 林明的大叫声,合着从他的胳膊肘处弹落掉到地上的响声,让林花蕾又惊了一跳,她紧张地朝沙南通的方向瞥过去,却见人家正专注地在电脑上打着字,根本对她和林明制造出来的声响充耳不闻呢,当下更是气得扑倒在桌面,脸枕在臂弯里被泪浇着。 林明忍着胳膊疼,弯腰拾起了掉落地上的书。 他看林花蕾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也不气她刚刚拿书砸他的恨了,反而更觉好笑,起身走到墙角处的柜子里拿了两瓶饮料,放了一瓶在林花蕾的胳膊肘旁,自己拿着一瓶拧了开来喝了一口,俯身低头对着林花蕾的耳朵就轻声说: “想谋杀亲夫啊你。” 一说完他就做好了她猛抬头打过来要迅疾躲开的准备,谁料她竟然仍是伏着头不理他。 林明心里不禁瞬间怜香惜玉起来,这林姑娘,伤心起来还真是比她朝他丢冰霜眼神要令人怜爱得多啊! 可恨这个沙南通,就不知道识趣地让一让吗?不知道人家俩人正打情骂俏吗? 他朝着沙南通的背影恨恨地看了一眼,忍住了想上去趁机抱一抱林花蕾的后背的手,他可不想让沙南通看他被女人叫骂痛打或是冷若冰霜地拿硬话砸他的丢脸场面。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林明能认识林花蕾并能和她逐步交好是因为沙南通,现在他受林花蕾的气,追林花蕾不得,也是因为他这位禁欲主义者一样的沙兄弟。 沙南通还真是根本没注意到他身后那俩的那些个小动作,对他来说,此时最紧要的是赶紧把他能回国做事的好消息快快告诉云锋,同时再过一遍他前些日子做的商业报告,确认无误后给艾伦发过去。 再说了,他对林明和林花蕾俩人间的打打闹闹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他从不做他想,他只管和他俩一起在项目中的工作,他和林明俩人除了对待感情和女人方面的态度南辕北辙,其他方面都还是很契合的。 而且林明为人很阳光很仗义,要不然,以林明在广州的晚会上对云锋的那些挖苦为难的话,他早就搬出去,不和林明继续住一起了。 他也不想和林明旧事重提,林明摆明了就是在帮林花蕾,林明和林花蕾向来关系就好,他也能理解。 再说,他也知道得很,林明这人也没什么坏心,说过的就忘了,他也懒得与这厮计较,只要自己安抚好云锋就行了。 他给云锋和艾伦分别发完邮件,长舒一口气,一转头便看见窗外天又阴沉着,似乎还零星地飘起了雪花。 四月底,在安娜纽伦堡还是冷的。 此时已是傍晚快六点了。他转头望了望餐桌旁的那两位,林花蕾正低头在电脑上敲着什么,林明则在旁边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看书。 看他转头过来,林明也抬头望向他,看见他皱了皱眉,便心知自己这位沙兄弟是想赶人了。 沙南通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他对林明和林花蕾,包括他的同学和团队成员都是非常友善的,但他唯一就是太在乎云锋了,但凡让云锋不高兴的事,他都不想做。 此刻见林花蕾还没有走的意思,一旦天黑了下来,外面下雪又冷又滑,他也是不能再赶她走的。 可她留下来,虽然仍和从前一样林明睡客厅,她去睡林明那屋,但他还是不希望又被林花蕾将来有机会拿来去刺激云锋。因此,最好的,便是希望她此时回她自己的住处。 是以他对着林明又皱起了眉头,便是希望林明能送一送林花蕾,没想到林明看见他两次皱眉,竟当视而不见,摇头晃脑地继续咬他的面包,低头很认真的样子看他的书。 沙南通生气不得,低头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要驱赶林花蕾的想法不合理。 毕竟,林花蕾来找的是林明,这屋子,林明也出着一半租金呢,林明要留她,他能有什么意见呢?罢了罢了,将来要是再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再多费口舌做好解释吧。 他也就不再去管林花蕾是走是留了,转头对着自己的电脑想浏览一会资料,手却随心捧起了那本《红楼梦》翻看起来,翻到那张照片处,又瞅着他的云儿在照片里的灿然笑意发起了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位绝对自由主义者的久违温情 林花蕾到底还是没有走。她原本就一直撺掇林明和沙南通协商说一起找个三居室,三人住一起能相互有照应,也便利学习和项目上的交流,无奈沙南通也一直都对此坚决拒绝。 林花蕾和两个北欧女生住一起。她本来是个外向的人,和周围人也善于打交道,但因为一心被自己对沙南通的欲念所牵制,便除了匀出时间和自己的同学在一起,剩下的时间里,都恨不得要往沙南通和林明的住处跑。 沙南通对她不冷不热,幸好林明接收她,她也就能以林明为借口,多多地呆在这里,一来少了她自己在住处的寂寞,二来,当然是为了能和沙南通在同一个空间呆在一起了。 现在她当然知道沙南通转头皱眉的神色是希望她回去,别到时再让云锋知道了后不高兴,但她更偏不走了,至少,这就说明她在广州晚会上对云锋说的那一番话奏效了,她更要堂而皇之地多多留宿,待到将来再见面时能继续出击。 是以她心里反而是暗自高兴的,便假装不知地厚着脸皮呆着了。 林明当然知道她那小心思了,不过,林明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 他发现自己还真的越来越被这性格厉害的小姑娘所吸引了,尤其她刚刚伤心的样子,竟然对他所说的“谋杀亲夫”都能接受,他心里竟然有一种冰封许久被融化了后流出来的巧克力似的丝丝泛着甜味的喜悦感。 他也还是搞不清楚他自己这是什么情况,但他很清楚的是,此时他虽然嘴里咀嚼着面包,眼里死盯着书页,脑子里出现的,却是晚会上她身穿细吊带时的黑色随身及膝小礼服的性感尤物模样。 他记得当晚她那长得坠肩的金色耳坠,在她的一步三摇中和着她的发丝,晃动在她那裸露的雪白的肩颈间,晃得他当时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现在,这美人儿就在自己身旁坐着,散发着香奈儿的香味,虽然穿得严实,但露出的那一截雪白的脖颈,还是足以令他想象到所有。 这样遐想着的时候,林明那眼睛盯着的书上的字,就都变成了一片被风吹飞了的干芝麻糊,飞得到处都是,就是飞不进他的眼里了。 “小花苞,你去做饭吧。” 林明精神一振,对着林花蕾叫唤了起来。 从广州回来后,他对林花蕾在生活中的称呼就变成了“小花苞”的昵称了,虽然林花蕾也仍时不时地蔑视他一把,刀子一样的眼神也从不少于一周三次的频率刮过他的脸上,但他依然故我,让林花蕾也对他没办法,毕竟她随瞧不上他那花花公子的做派,但还要依靠他来达到接近沙南通的目的,这称呼,更就随他了。 “你不是吃着面包吗?还要吃啊?” 林花蕾白了他一眼,但眼神里没有往常盛气凌人的轻蔑和刀刮的锋利。 “那面包也不能算正餐啊,再说,不是还有人没吃吗?” 林明朝沙南通的方向努了努嘴。 他其实对自己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很有自信的,从不觉得林花蕾喜欢沙南通而不喜欢他就因此在三人面前矮一截。 相反,他觉得沙南通是他兄弟,就该对待兄弟一样对待。至于林花蕾嘛,她愿意喜欢谁是她的自由,就像他喜欢谁,又要和谁一起约会,也是他的自由一样。 对于情感,林明仍坚持做着他自认为的绝对自由主义者。 因此,他知道沙南通是林花蕾的软肋,每每要使唤或压制林花蕾的时候,都用沙南通来做道具,也每次都毫无悬念地奏效。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林花蕾乖乖地起身要往厨房去。 “不用做我的那份了,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沙南通忽然转头对着林明说道。 ”这大冷天的,你要干什么去?“ 林明心里又是窃喜又是担心。 林明的担心当然是这天都黑了,兄弟还要外出,窃喜是因为林花蕾此时还处于温柔状态,能借机好好地一起单独呆一会更有利于深入些的打情骂俏。 ”我有点事,不用等我吃了,我完事了就回来。“ 沙南通回答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花蕾僵在厨房门口问道。她心里忍不住地失落,他这是一餐饭也不愿意和自己一块吃了么? ”呃,不好说。总之你们吃就是了,不用管我。“ 说话间,沙南通已经披上大衣,系好云锋曾经送给他的那条她织得歪歪扭扭的围巾往门口走去。 他原本就心里有事,想一个人呆一呆,再加之他也的确不想和林花蕾一起吃饭。 一来他还是要避开林花蕾好一些,二来他无法接受有人能对云锋做出任何的伤害的事情,哪怕是仅仅说了一些伤人的话,他也是不允许的。当然,反之,他知道,云锋也是一样的。 下得楼来,他就在附近的披萨餐厅买了一人份量的披萨,再要了杯可乐便畅快地吃了起来。 在这点上,他和云锋也是一样的,但凡有什么事需要好好思考,总是要一个人静静地呆一呆才觉得舒心。 楼上的林花蕾则兴致全无,也懒得去做饭了,最后还是林明给做了个鸡蛋火腿炒饭,端到林大小姐的面前,催促她吃下,并且悻悻然地说: “人家走了,我这连顿饭也吃不上,对比怎么这么悬殊呢?!” 林花蕾从饭碗里抬起头,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过眼里不是冰渣子,而是一副怨妇的神色,又令林明心里一动,他也就乖乖地低头扒饭。 待到沙南通晚上十点回来时,林明正攥着一本书歪在长沙发扶手上睡着了。 林花蕾看他回来,眼里一喜,想要迎上去,看他脸上淡漠的神色,又缩了回去,只好目光随着他游动,人却是坐着不动了。 沙南通旁若无人地从自己屋里抱出一床被子盖在睡着了的林明身上,又收拾好自己的桌面,便要自己房间睡去,又觉有些于心不忍,便回了头对着仍坐着不动的林花蕾说了句: “回屋睡去吧,晚安。” “哦,好。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很难想象,平日里在沙南通视野之外的外圆内方的凌厉姑娘林花蕾,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乖巧听话得一塌糊涂。 林花蕾的这难得温柔可怜的一面,没有被沙南通看入眼,却被混一起的林明毫无保留地捡揽了去,还不知不觉地撞进了他的心而不自知。 就如同此时,半睡半醒的林明,一边感觉出沙南通给自己盖被子的温暖,一边暗暗地斜睨着林花蕾那娇俏可怜样,心里竟然也如水般流动起一些温柔来,仿佛是受了这清寒的夜里的包裹一样,更觉出他自己内心里那微微流窜的如水温柔的温意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困惑与迷茫 眼见沙南通毫无留恋地回了他自己的屋里,房门紧关,林花蕾坐在沙发里怅然若失。 好一会,她长吐了一口气,准备洗漱一番也去林明那屋去睡,却不料刚要起身,就被旁边半躺着的林明一手拉入了他怀里。 她又急又气,一个抬手就要甩耳光过去,却又被早有准备的他紧紧攥住了她送过来的手腕。 他也知道,她定然是不会大叫起来,除非她傻到要把沙南通叫出来。 俩人搏斗了一番,林花蕾终于挣脱出来,要回屋去睡,林明才作罢,由着她气呼呼进了他的房间关上了门。 躺在客厅沙发上的林明和躺在林明卧室里的林花蕾,当然,此刻都睡意全无。 林花蕾被他一番折腾,心里当真是生气得很,差点就要摔门回自己的住处,但想到这黑灯瞎火的大冷夜,回去既不安全也不方便,也只好就赌气地仍是回了林明的房间里来睡,但他刚刚对自己用强时吻咬过的脖颈和胸口,却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奇异感,居然令她手抚时,有些流连忘返。 裹在有他的气息的床褥被子里,她竟然也因此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感觉。最令她难言的是,她的身体深处,竟然也有着一些渴望,似乎压抑已久,才被唤醒。 她不由得疑惑了起来,自己明明心里喜欢的是沙南通,怎么被这林明一搅,竟然也能搅得她此时的心里乱如麻呢? 她在辗转中气恼不已,又想到隔壁屋的沙南通,估计人家都早就入了梦乡,与他那完美女友在梦里相依相偎了,哪里能想到她刚刚发生过什么,更不会想到她此时的心境吧。 本就在这寒夜里冰火交融的她,便又陡然在心里如蚕吐丝般,抽出一些比平时的孤独寂寞里更多出一层落寞的酸楚与伤感来。 此时的林明也抬手枕着头,睁着一双眼睛愣神,他也很是困惑,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早就被他就范了,怎么她就总是这么难呢? 关键还不是难在她不肯轻易就范,而更是难在他自己总在关键处强硬不了,不能像对待别的女人一样对待她。 也令他困惑的是,即便如此,还每次找机会哪怕碰了她的手背一下,他心里都会异常欣喜难忍,好像自己从没碰过女人的手一样。 尤其刚刚手还从她衣领探入,她的脖子一侧还留下了他的咬痕,他本该高兴地乘胜追击,却不知不觉地放了手,让她脱身。 而他自己此时,除了回味无穷的微妙感,竟然还是每次想到与她的那种无法去除的困惑与迷茫。 这恼人的困惑与迷茫,竟然令他觉得有些痛苦,他在这不明所以的痛苦中闭了闭眼,陷入沉思。 他到底是想怎么对她呢?这个问题他想过无数次,却直到现在也是泥水搅和成一团,根本分不清。 他捧着有些痛的头,逼迫自己必须要弄清楚,否则不能睡觉: 仅仅是想得到她的身体尝尝鲜而已吗?还是因为不甘心而想身心上都征服这个自己难以驾驭的女人呢?难不成,还是想和她一起认真地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吗?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林明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才不要这么轻易地就结婚呢。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父母亲厮打的身影和不休的争吵,尤其令他懂事起就不能理解的是,父亲和母亲居然当着已经十岁的他的面,公然大骂对方的情人。 他当时就想绝对不要像父母亲那样的家庭生活,可到底家庭生活应该如何,他却是想象不到的。 等他好不容易在高一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子,对着纯然天真的她掏心掏肺,充满了希望,认为看见到了能让内心认可的未来的家庭婚姻生活。 却不想,他的所爱,却毫不犹豫地在三年后的各奔东西里,将他和她的这一场初恋踢了个鸡飞蛋打,从此春梦了无痕也就罢了,偏偏当时分手时单单留给他的各种痛楚烙刻在心,简直就是他再不想踏入一步的悲惨世界。 如今林花蕾虽然是带给了他一些特别的感觉,但她到底心里还是爱沙南通而不是他的,可不能自己傻乎乎地又是一番义无反顾后被她踢个狗啃屎的。 嗯,以林花蕾的个性,绝对是会提起他的衣领踢了个狗啃屎后还要踹上个几脚都有可能的,那估计得比悲惨世界还要更悲惨不知几倍了。 他为此悬崖勒马地嘲笑了自己的无知,如果不思考清楚,恐怕又要陷入情感的苦难而不自知呢。 所以,他便觉得自己又想得很清透,自己对林花蕾,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一定不是要结婚的原因,他可不想轻易步入婚姻,尤其现在自己在女孩群中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又怎么会轻易地为了一棵树而丧失整个森林呢? 他不想做一个生活的愚执者,即便是沙南通和云锋那般恩爱,他也是瞧不上的,且不说两地相隔的辛苦,谁知道哪天发生个什么,再爱,也都烟消云散了,还是活在当下,及时享乐最值得。 林明很为自己比其他人对人生对情感对生活的更为通透而自鸣得意,带着脸上恢复的轻松笑容便气定神清地入了睡。 林明这种自己给自己松绑后的轻松倒是比此时仍陷在伤感与落寞中辗转难眠的林花蕾看起来似乎要好一些,起码,得了一个好觉,没有影响健康,事后知道林花蕾当晚状况的他,就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林花蕾黑着眼圈从房里出来,刚好撞上拿了牙缸要去洗漱的林明,俩人不由得一愣,又都不由自主地低头各自散开。 林明望着镜子里满嘴泡沫的自己,努力地眨着眼睛,要让自己的脸部肌肉和表情都随之放松起来。 林花蕾则乒铃乓啷地在厨房倒腾着那些锅碗瓢盆,似乎在做早餐。 林明心想,还不错,被折腾一番还能有早餐吃,看来以后可以多折腾几番。随之他的脸上就真的现出开心而放松的笑容来。 沙南通此时其实也醒了,正坐在床头看书呢。 他听见了外屋那两人早起的声响,也不想和他们挤洗漱池,就等他们都消停后再出去宽松自由地完成自己的洗漱。 当然,他还在回忆着昨天晚上做的梦。 梦里,他的云儿正兴高采烈地读着他的邮件,又仿佛她和他又聚在了一起,正在思考怎么安排双方的父母见面呢,只是正讨论间,他便醒了来…… 但梦里那种甜蜜开心的感觉,仍令他此时还不断地一遍又一遍地体味着,他想快点洗漱完去开电脑,看云儿的回信有没到,可听着客厅里的声响,估计林明和林花蕾还在进行着他们的早起活儿,那且再等等吧。 他轻叹了一口气,等他和云儿一起,便一定要有一个大房子,双方的父母亲人愿意来便来,没来的时候,便只有他和她俩人,过着空间独立的无拘无束小日子,那真是温馨得令人向往! 他嘴角又是不能克制的笑意,好像小日子就在了眼前,等着他马上去开启一样,令他干脆合上了,自由地遐想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共同的愿想,爱情的力量 云锋果然是如同沙南通梦里所见一样,读着他的邮件,翻来覆去地读了很多遍,笑得嘴里衔满了从眼眶里流下来的泪,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得停不下来。 她从前都是看了他的邮件后便立刻回复,可此时却写来写去都觉得自己回复得不够好。好不容易将回复发了过去给他,又盼着他能立刻能读到,也给自己立刻就回复。 同时,她还把自己这些日子里和同事们交流后收集到的问题和自己对此的思考给他发了过去,她也很希望,上次他来了所提及到的做一个教育类的平台能够启动,真正帮到这些小城镇里的老师和学生们。 关于这个教育平台,她给的建议是: 一、注重实际问题的解决。 互联网教育平台是个促进教育公平、整合优化教育资源,提高教育质量的有力工具,非常值得做,但注重解决实际问题,以某个实际问题的解决作为突破口,再谈如何撬动整个基础教育。 二、以教师为目标群体。 目前小城镇中家庭的网络还不普及,更别提乡镇了,况且学生因为其自控力问题,并不建议过度接触网络,因此学生不宜为主体,而老师决定着教学质量的高低,因此如何帮助老师便是重中之重。 三、以备课、教研的难题为切入点的教育资源平台。 要提高教师的教学水平,除了国家、地区等政府机构对教师的培训外,很重要的便是帮助老师拓宽眼界,获取更多优质的教学资源,解决老师备课、教研中资源不足的问题,这样的方式也是最切合互联网平台作为实际问题解决的应用型特点。 四、核心功能上要有下载和上传、站内搜索、留言等功能。 既然是面对全国的教育资源平台,那么便要汇聚尽可能多的教育资源,要给老师们自由下载他们所需要的,也要给老师们自由上传他们自己手里有的用以保存和共享,既增强用户粘性又达到资源价值的最大化。 五、平台版面中的版块根据资源内容类型划分,以年级为维度。 教师在备课教研和授课中,常用的内容类型便是教案、试题、拓展延伸知识、参考书目等,可以从这几个方面进行,又因为很多老师都是循环教学,多个年级中轮回,因此按照年级为坐标,就能一目了然。这样的话,随着平台内容的增加,站内搜索这一功能就会变得越来越重要了。 六、平台教育资源免费,以广告费用收取为盈利模式。 这样的话,桦城一中的老师们可以成为种子用户,产品相对成熟时,可以同时发动大家将桦城几所中小学的老师,再发动大家圈子里能发动的学校和老师去使用。否则,资源内容收费必定会阻碍绝大部分的老师使用,而平台首先要用户,有了用户和活跃度,便可以使用甄选一些基调合适的广告进来。 云锋还在邮件里关切地和沙南通说,不要太着急,一步步来就好,佳佳宝贝的机会要努力争取,这样会让他更高,也能更具国际视野,将来的教育也是要有国际视野的,同时也能稳保生活。因此,一切以沙南通的健康保障为前提。 云锋这封邮件是极为专业的,很难想象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小城历史教师能懂互联网,每一条建议都在点子上。 这里的奥秘其实就是沙南通在上一封邮件里将每个建议需要涉及的关键点都给她列出,让她按照这些点来填空。 但她能填空填得如此到位,活脱脱一个产品原型的前期设计框架就出来了,也还得归功于沙南通这个称职的男朋友。 自从大学沙南通转为计算机系后,云锋便在沙南通的一些无意交流中听见了一些专业术语,又因为她本身也喜欢新鲜,对新事物、新形态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倘若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她估计会去看新闻,了解的多是社会性的新鲜事物,但因了自己的男朋友,她就无意间闯入了互联网这个高科技领域,虽然不是专业人士,却也懂得些大的概况。 沙南通虽然话不多,却都能教她在点子上,让她在用网络这样的新型事物来解决问题的思维与他趋于同化。 是以,她无形之中,就成了他的贤内助,他有互联网的技术思维,她则有教育类的专业能力,两两相配,还真是一个萝卜填了一个坑。 这其实也是沙南通心里既对云锋愈加赞赏喜爱,又暗自得意自己的眼光和塑造能力。 只是懵懂的云锋,还并不知道这个比自己还要小半岁的男朋友,实在是个天生聪明的高情商技术天才,只是一味地沉浸在他对她的温暖和爱恋中,既满足着自己通过他来更好地接触互联网这个新科技的好奇心,又爱他于无形中,甘愿为俩人共同的心愿去做更多的思考和行动。 果然,沙南通在收到他的云儿的邮件后是欣喜若狂——平台的雏形在云锋的邮件中已经一目了然,他吩咐她想办法统计全国中小学教师数量后,他自己就开始了规划阶段。 时间对他来说,向来都是最宝贵的,这也是为何他根本就没时间去管顾林花蕾和林明给他制造的各种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情绪麻烦,他是个有着雄心大志的人,岂能在那些无关痛痒的小情小节中耗费时间和精力呢? 对于佳佳宝贝和这个教育资源类平台的创业可能产生的矛盾,他考虑良久,也是同意着云锋的意见,目前这个阶段以佳佳宝贝为主,以教育类资源平台的前期准备为辅。 倘若要做好这个教育资源平台也是很不容易的,首先,前期一定要有投资进去的,而且何时能盈利是暂时无法预测的,只能预测到这个平台必定是有价值,这样的话,机会很大,风险也同样大。 基于这一点,他需要先对平台的技术难度、运营策略与资金预算、盈利模式、收益平衡预期等做好评估。 至于启动资金,他可以找毕业的师兄师姐们。 这些密歇根大学毕业的校友们多有佼佼者,只要是有价值的东西,说服他们其中的一两个,应该不是难事。甚至,可以和艾伦说,搞不好艾伦也会感兴趣的,只是这样一来,佳佳宝贝的工作机会,估计就得重新商榷了。 但沙南通何时对困难畏惧过,相反,他喜欢挑战,对于困难,他无论解决与否,都相信不过就是方法和时间的问题。 更何况,这个教育资源平台的创业,对国内基础教育具备价值,更是他和云锋共同的愿想,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他也要践行出成果来。这也算得上是爱情的力量吧。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顺心如意 云锋在收到沙南通给她的邮件中对她给出建议的肯定后很是开心,便将心思都转到了沙南通下次回国,要带他回一趟老家的想象中了。 事实上,云锋的父母亲并不知道女儿已经恋爱多年,更不知道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男朋友,在等着结婚,父亲甚至还催着她要找对象结婚,云锋当时是连连点头,却也没有将沙南通说出来。 多年的习惯,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和父母家人如何协商自己的事情,只懂得结果到来后的简单的定论式告知了。 更何况,她心里也是有着些怨怪的,读书时父母管教严格,不允许她谈恋爱,上了大学还不允许,既然如此,反正自己也才毕业一年,让父母着急一下也未为不可。 谁让他们这些大人们,不让谈恋爱,毕业却又立刻恨不得女儿就有对象结婚呢?难道对象会从天上找好时间点掉下来么? 因此,这也算得上云锋心里对父母亲的一个恶作剧式的小小报复吧。 是以,她想到,即便带沙南通回家,也先不说结婚的事,只说是自己的男朋友,以免一说婚事了大家伙都紧张忙碌,把他给吓坏了,想到这里,她也忍不住一个人在屋子里抿嘴迷迷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她才想起又忘了浇绿萝和风信子了,一边浇水一边好像他又站在旁边捻着绿叶看着她笑,她也在想,自己毕业后便没再回过海城师大,也不知师大图书馆里他和她当年那盆风信子干花是否还依然如故地在老位置上放着呢? 云锋在一边迷迷地笑着给绿植浇水时,大洋彼岸的沙南通却正在彻夜未眠地坐着他和她教育资源平台的创业规划。 他的定位是,毕竟自己经验还不够,就将教育资源平台来作为一个业余项目,这样压力比较小,投入也小,万一失败,也能承受。 眼下他在计算机系和商学院都已经有一定的同学资源,他做好平台产品原型,说服几个计算机专业的同学来一起做开发,将平台那几个核心功能先做出来作为初始版本,先在美国上线。 等佳佳宝贝那边音信一定,必定这一年中还要回国去做市场方面的事,刚好就转成国内的服务平台,期间还得联系海城师大里的自己的同学,当年的班长李峰就是一个最优人选,由他来拉拔一个小团队,是没问题的,但报酬如何给出来呢?是让他们做兼职还是全职呢?这的确需要思考。 再便是林明,原本林明是最好的一个人选,做平台的系统架构绝对没任何问题,但基于他和林花蕾的熟悉关系,他做,就等同于林花蕾知道了,万一她也要加入,那又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沙南通一边在心里做着斟酌一边将规划中遇到的诸如此类问题也都做了一一的记录,以便没事时能再多加思考。 很幸运的是,五月初,艾伦便又单独找到沙南通,确定了沙南通回中国开拓市场的具体工作预定。 “nathan,公司经过高层会议,决定于明年的二月正式入驻中国市场,首先在北京设中国总办事处,再于四月,在上海设分办事处,广州办事处定于7月,这样的话,你明年七月硕士毕业典礼后就刚好去广州办事处,负责华南区的市场营销。你觉得如何?“ 在佳佳宝贝实战团队项目的办公室里,艾伦一脸兴奋地问沙南通。 ”那真是太好了,时间点掐得刚刚好。那去广州的团队是从美国带过去,还是在广州当地招人呢?“ 沙南通眼里也闪着希望之光。 ”你过去后在广州招人,nathan,我们都非常相信你的能力!“ 艾伦的笑眼里饱含鼓励。 的确,这大半年里,沙南通从一个普通的团队成员,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能力,成为了团队项目的学生领头人。 艾伦也和沙南通的两个专业里的相关教授和学生们都了解过,无论是学分成绩还是综合能力,都是没得说。 他自己和沙南通也熟悉,不仅颇觉投缘,交流顺畅,也发现这个年轻人在关键时刻总能不急不躁,冷静迅速地应对,是以虽然还未毕业,但完全能当得起中国华南区市场负责人这一预设人选。 ”不过,期间你还是要一起做一些工作,一是北京总部和上海分部的设立中你可以适当参与,这样也能有利于你将来在广州的工作开展,再就是估计今年的七八月份你还需要回中国一趟,做一些更深入的市场调研。“ 艾伦补充道。 沙南通当然是没问题的,商学院的课程的学分他六月底就能修完,计算机的学分估计是得到来年的七月份,但也是如期毕业。 期间他其中一个巨大的收获便是佳佳宝贝这个项目,无论是自己的能力还是未来的发展,都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 也因此,沙南通心里是很感激艾伦等佳佳宝贝的三位创始人,也很感谢这个项目团队成员,包括林花蕾在内,大家对他的认可和支持,让他在后来担任项目的学生负责时也还算得心应手。 于是,他从艾伦办公室里回来后,便去请林明喝酒。 当然,是林明爱喝,沙南通只陪他喝一杯黑啤后,就开始喝果汁了,这是云锋叮嘱过的,他谨记,再说,他再也不想像上次一样喝醉。 “什么日子,你这么高兴还这么有空?” 林明从来都见沙南通忙碌得很的,更是因为林花蕾的事情,对他都似乎有些回避,还想着等沙南通不忙时他找他这个沙小兄弟聊一聊呢。 “就是有空了,就高兴,请你喝个酒,你还这么多话,那就不请了,回去吧!“ 沙南通和林明坐在”老地方“的一层靠窗的位置上。 ”别别别,当我没说,我怎么知道有人的高兴来得这么简单,有空就能高兴呢?“ 林明赶紧摆手制止作势要起身的他这位理性得不能再理性的沙小兄弟。 “你最近好像没约会了?” 沙南通并不告知林明他自己高兴的缘由,却问起了自己这位多情师兄的情感生活。 “你不是没看见嘛,天天追着你的人追不上,就粘着我来接近你了。” 林明所指,当然是林花蕾了。 最近一段时间,林花蕾几乎没隔两天就过来,拉着他非要呆在他们的住处等沙南通,林明便假装无奈实则高兴地接受了林花蕾对他的这种垫脚石式的使用了。 “呵呵,我倒是觉得,呃,林师兄,你就没想过林花蕾其实挺好的,你们也许合适吗?” 沙南通并非火眼金睛,看出了林明心中的端倪,而是真心觉得林明和林花蕾在一起很合适,便觉得不如建议一下,如果俩人能成,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别别别,我可控制不了小花苞,她那花苞有毒,有毒,别拉上我啊,她明明就是奔着你来的,一心都在你身上。” 林明几乎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双手猛摆,似乎林花蕾是洪水猛兽一样令他畏惧。 “哈哈哈……” 沙南通看自己师兄被自己的话吓成这样,只当他是约会约习惯了,不喜欢拴在一个人身上的固定男女朋友关系,便也就不再多劝。 “我想做一个类似公益的教育资源网站,联合几个同学,先在这边上线,七八月份后转到国内上线。你有兴趣吗?” 沙南通单刀直入地问林明。 “你什么时候有这想法?那佳佳宝贝你不考虑了?” 林明是一心想要留在美国的,佳佳宝贝是他一直的工作选项之一,而前阵子艾伦也找他谈过了,让他在美国总部,继续做他的系统架构方面的工作。 “艾伦今天刚和我确定了,明年七月,回国做广州市场,兼带华南区域。” 沙南通平静地说道。若说他刚从艾伦那听到时是非常高兴的,那么他此时是真的心境平复了下来,找林明,一是室友兼兄弟,要感谢,再便是要商量这两件事的。 “啊!南通,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啊,一举拿下,恭喜恭喜!” 林明真心为自己的兄弟高兴。 “谢谢,有你的功劳。所以想看看你平时的空余时间,能不能一起兼着做我说的那个教育资源平台,同时,以后我们不仅是师兄弟,也是同事,你在美国总部,我也算有个照应,能继续得到你的指教。” 沙南通举起他那杯果汁旁边还剩着半杯的黑啤,表示庆贺两人一直以来的默契合作和现今在佳佳宝贝共同取得的成果。 “嗯,我看行,既然是兄弟嘛,终归是要尽义务的,你说,我做。” 林明在做事方面绝对是个够义气的好兄弟。 “好,晚上回去我就把教育资源平台的初步构设框架讲给你听,一起研究研究。” 沙南通当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必要因为避讳林花蕾而失去林明这么好的一个兄弟的助力,因此便不再犹豫地将他拉为核心团队成员之一,这也意味着,他和云锋这个教育资源平台的创业的三人核心小团队,正式建立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各自喜悦 “听说你要做一个教育资源共享网站?” 林花蕾听林明一说,便在第二天下课的路上追上前面走的沙南通,笑着问道。 “嗯。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沙南通也笑得温文尔雅。 林花蕾毕竟是他从大学一直到现在的五年同学,倘若不是因为林花蕾喜欢他而让他颇感压力,并带给云锋麻烦外,他和林花蕾应该是可以成为好搭档,甚至是兄弟姐妹一样的好同学,即便现在,在他心里,她仍是他值得看重的同学。如今他回中国几乎已成定局,那么林花蕾总会有一天会放下的。 “嗯,我可以参加吗?” 林花蕾见他一脸开心,心里也由衷地开心地继续笑着问道。 “嗯。” 沙南通略微低头沉思了一下,应道。 “能谈谈吗?” 林花蕾顺势邀请他,她的确想借机缓和和他的关系,总是这么僵着,那她更是毫无希望了。 林花蕾在做事方面,虽然自视甚高,觉得别人都不如她,但并非小气之人,因此很多她心里根本瞧不起的人,也未必知道她的真正心思,还以为她是真心跟他们交好,也都和她关系融洽,让她得到不少便利。现在,她想明白了,要获取到她想要的感情,也必须在情感上施展出她的大气的手段来,才有胜算。 “也行。” 沙南通近日里喜事太多,心情格外地好,看着自己一直同班的女生,心想不如趁机和她讲清楚,省了后面的麻烦。 这两人便惯例在“老地方”一层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要不,你先说说你那个教育资源平台的创业项目?” 林花蕾喝着沙南通给她点的卡布奇诺问道。她很清楚,要和沙南通交流,就得先就事论事。 “也没什么,就是我去云儿学校时,了解到学校和地区间的教育资源不平衡,想做一个公益类的教育资源平台来看能否帮助老师们提高教学环节中的效率。” 沙南通笑了笑,解释道。他给自己点的是最普通的美式咖啡。 “哦,那行,现在都人齐了吗?” “嗯,差不多,技术方面林明带几个同学,平台功能设计方面我带两个同学,基本都定好了,云儿在国内帮着收集数据和做产品前期种子用户的使用反馈。” “那要是我也加入,云锋会不会不高兴呢?” 林花蕾何其聪明。 “不会的,人多力量大,这个平台,我们还是想做成免费的,让更多的人能受益,同时每个只要愿意来做的人都应该要珍惜感恩的。“ 沙南通前些天因为担心云锋不高兴的确不希望林花蕾加入,他把这想法和云锋一说,结果云锋竟然在邮件里回复说无论是谁,只要是真心想为这件事出力的人,都应该团结起来,也应珍惜和感恩,当然也包括林花蕾。这让当时看了邮件后的沙南通深感自己的狭隘,也更敬爱自己的云儿,想来是自己低估她的胸怀气度了,他还为此羞愧了好一会。 是以现今他对林花蕾的态度也有所转变,对林花蕾此时的问话也就不再有任何的心理负担了。 ”那太好了,那我到时候和你一起出营销策略吧?“ 林花蕾没想到这么顺利。 ”嗯,我们大家一起出吧,因为这个是专业性很强的教育类平台,因此还是要根据专业规律来做,到时候还得看云儿那边,让她也联系一些国内的教育界的人士来一起审核评定,不能纯商业地运作。“ 沙南通想起广州之行时和云锋的关于教育与商业、资本之间的探讨,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好,那我进来就听从你的安排,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有就是,如果平台开发上线和运营,需要资金,我可以和我爸妈说,让他们出点血。嘻嘻。“ 林花蕾继续开怀笑着说: ”我还可以帮着发动咱们的同学,号召他们一起,再有,我中小学的同学老师们都可以,还有我爸妈,也让他们挖一挖他们的关系。“ ”谢谢你,花蕾。“ 沙南通由衷地谢道,他心里想,要是林花蕾不继续在情感上为难他和他的云儿,那林花蕾和林明,都可以成为他和云儿共同的好朋友的。 “嗯,前阵子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吗?我,我当时就是没忍住才惹的云锋,现在真的特别后悔,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花蕾似乎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 “花蕾,真的谢谢你,一直以来这么欣赏我,不过,我也是没办法,我的心里的确没办法再爱上云儿以外的人了。你是个好女孩,一定可以有更好的人来照顾你,和你一起的。” 沙南通干脆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拒绝的男生,其实也是个心善得不忍伤害他人的人。大二时林花蕾给他写过情书,但他用带云锋参加他们的班级活动的行为来拒绝了林花蕾。但后来林花蕾和他一直以同学相称,再未和他表白过,但却给他喝林花蕾之间的正常交往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现在如果能说清楚,也许对谁都好。 “哦……我知道,现在不是都流行随心而行吗?我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就像你心里无法喜欢上我一样,我也无法一下就放下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林花蕾可怜兮兮地望着沙南通恳求道。沙南通心里不由得一颤,又有些于心不忍,便低头不语。 “好了好了,看把你吓得,我又不会要求你怎样,就像同学一样就好了。” 林花蕾再度聪明地用极为轻松愉快的语调说道。 “哦,谢谢你,我确实希望可以像同学一样,这样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沙南通如释重负。 身为男孩,他最害怕伤害了无辜的女孩,更何况,无论如何,林花蕾能这么长久地在自己对她不理不睬的情况喜欢自己这么多年,而且一听说自己创业便要全力相助,也是让他甚为感动,更是不忍对她造成伤害。 “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不过以后不会了,你放心好了。就像我们刚刚说好的一样,我们和同学一样相处就好了。” 林花蕾恍然大悟,原来沙南通过去种种对她的躲避,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造成的啊,那就说明他不仅能完全感知到自己的心意,还很在意她的感受的。她心里又忍不住一阵窃喜。 这场谈话,沙南通自认为是解开了自己和林花蕾的心结,他和云锋的教育愿想又多了一份力量,而林花蕾则认为自己离步入沙南通的心又近了一步,也是心花怒放。 尤其是,林花蕾认为,从此她和沙南通的交往,不仅因为这个创业平台而有了更多交往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她有了方向,懂得如何获得他的垂怜,她也将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给他压力,而是要无意识地沁入他的心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师道教研苑的诞生 师道教研苑,是沙南通和云锋经过邮件讨论过后,将这个寄托着俩人甚至是一群人共同的教育梦想的教育资源平台起的名,意思是遵循和传播师者之道,汇聚教研教学资源,给教师们共同探讨的栖息之地。 从此,这俩人的邮件往来几乎都是围绕着师道教研苑来交流。 五月份,沙南通便已将技术开发和产品设计的团队任务分配好:林明带着他的一个学弟做技术开发,沙南通负责平台的产品功能设计,也负责整体的人员和资源的调配,ui设计则找了一个设计专业的同学帮忙。 云锋当然也属于团队内的重要成员之一,负责用户与内容拓展方案和首批用户预热与内容收集。林花蕾果然如她对沙南通所说,作为团队里的随机人员,帮着出谋划策,跟着团队成员经常忙到深夜,也丝毫没有怨言。 最了不起的是,团队里的所有成员,都是在完成自己的日常学习和工作后义务做的额外兼职,并没有任何回报,只是凭着热情,愿意花费时间来做这件非同小可的事情的奠基人。 用云锋和沙南通的话来说,便是他们都会成为中国教育科技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推动者,这一客观的社会价值和意义,对于当年的那些年轻人来说,堪比任何的报酬。 按照沙南通设定的时间表,平台七月初上线并完成测试,七月中下旬趁着佳佳宝贝回国内做市场深度调研时再转到国内上线并开始试运营,同时组建好国内平台运维技术团队。 是以平台开发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沙南通和林明带着另外三个团队成员在他俩合住的客厅处,几乎都是熬夜赶活。沙南通和林明为此买了两个折叠床,太晚的时候,大家就都挤在客厅里草草一睡,第二天又精神充沛地有课的上课,没课的继续赶活。 因了这一平台纯属大家正事之余的乐事,心无压力,加之大家本就熟悉,合作起来默契得很,期间遇到的技术问题,一个碰头几乎也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效率极高。 林花蕾主动担负处照顾大家的饮食起居的任务来。从一日三餐的食物储备到客厅里的物件整理收拾,无一不是由她来做。她原本并不会做饭,但私底下上网查菜谱,打长途咨询她妈妈,烹饪手艺竟然越来越精湛,做得是菜式一次比一次别出心裁,口味一次比一次到位,让林明每次都夸赞不止,沙南通也点头赞许,其他两位就更是美味得只顾上吃,顾不上说话了。 每每此时,林花蕾都会在大家赞不绝口中嫣然一笑,更积极地帮着大家盛饭勺汤。 热气腾腾中,林花蕾一张鹅蛋脸绯红漂亮,让林明和着口水和饭菜一起入了胃。 林明恐怕自己都忘了,他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赴过女生的约了。 大概是因为忙吧?也的确,林明平时不是忙着上课便是忙着这平台开发,加之其他的一些必须的活动和项目,剩下的就几乎只有吃饭和睡觉时间,偏偏这段空间里又有娇艳欲滴和貌似越来越贤惠的林花蕾,他怎么有时间去找女生约会呢?别说时间没有,便是心思也是没有空闲的了。 沙南通心里很感激这一众同学的付出,当然也很感谢林花蕾的帮助和支持。 令他颇感欣慰的是,自从前阵子和林花蕾在“老地方”谈过之后,林花蕾似乎就对他的关注里更多了同学之间的轻松自如,少了此前对他暗含幽怨的眼神情态,他放心地想,终于是多了个好同学了。 转眼七月将至,平台开发接近尾声,马上进入测试阶段,大家都非常期待。 说起来,这个七月对于沙南通来说却是三喜将至: 一是平台即将上线,他和大家的努力成果终于面世了。 二是林明的毕业典礼,这对他和他的这些伙伴们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大事,并且林明还一毕业就直接进入佳佳宝贝的总部,更是喜上加喜。 三是参加完林明的毕业典礼,他就又可以回去和他的云儿欢聚一个多月了。 这一次回去,虽然是带着佳佳宝贝的工作任务和平台在国内上线的目标回去,但有一个月多的时间,他足以和他的云儿好好地享受一小段幸福光阴了。 师道教研苑完成测试上线的那一天,所有的人,大洋两端的云锋和田微微他们、沙南通和林明他们,全都同时在线欢呼,庆贺着他们这群年轻人的人生新的一页的掀开。 事后,云锋带着田微微、林霞、叶子他们一起去桦城一味庆贺,沙南通则带着林明、林花蕾和其余两位学弟一起在“老地方‘欢呼庆贺。 对于这群年轻人来说,平台的呈现便是他们此时最大的成功,平台的未来则在他们的心里,他们丝毫不担心。 林明的硕士毕业典礼上,他那两个形如冤家的父母都双双到了,为了儿子,吵了十几年,终于在这一刻在与儿子同时拥抱在一起时不再一双恨眼对另一双冷眼。 而他们的儿子,始终当他们是这世上最可亲的亲人,没有对他们带给他的心灵阴影有任何的不满和抱怨,反而由衷地感谢着父母亲合力让他从大学到现在所完成的国外学习,让这早已明存实亡的夫妻俩不由得百感交集,喜悦与愧疚同在。 林明也在拉着来参加典礼的沙南通等四位业余创业成员一起合影后,硬是拉着林花蕾和自己单独合影好几个后又拉着她和自己与自己的父母一起合影,林花蕾心里有些为难,但也深知林明的家庭,不忍拂他的意,便最后也由着他了。 林明的毕业典礼完结后,沙南通便开始了自己的回国事宜,他将回国做市场调研的计划书和艾伦做了探讨和确认后,便定好了7月20日飞广州的票。 他计划的是先到广州将工作做一个小段落,24日便去找云锋,这样他25日的生日便可以两人一起过了。而自己的父母,他则非常不好意思地提早说过说要八月份找机会回去,当然是带云锋一起回去。 七月中下旬到八月底,都属于云锋的暑假时间,正好让云锋跟着他跑,他也终于能去云城和云家村好好看看,一探他的云儿成长的究竟了。同时,他也能更直接地帮助云锋建立起在国内的教师资源团,制定出一个行之有效的阶段性的平台运营方案,教会她去逐步达到独立运行。 林花蕾则因为还有课,佳佳宝贝也未对她做出明确的安排,因此不能与沙南通同行,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却也在想着她自己的主意。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活闹钟 7月20日中午12点整,沙南通乘坐的飞机刚在白云机场降落,他就迫不及待地开机,回到自己熟悉的土地上,那种心情只有只身漂流在外,亲人皆在国内的人才能体会到。 果然,一开机,手机便叮叮地接二连三地收到十分钟前亲人朋友们发来的短消息,都是问他是否顺利到达广州。当然,也有着他的云儿的信息: “你到了吗?从哪个出站口出?” 他笑着摇摇头,想,就她细致,人家都问到没到,她倒是关心他的出口路线了,便回了一个“2出站口”。 十分钟后,他拖着银白色的拉丝行李箱从2出站口出来,抬腕看手表,想着先坐专线大巴回市区订好的酒店放了行李,再吃东西,而后便开始着手工作,这样可以快一些完成第一个阶段的工作,以便更迅速地见到他的云儿。 “抢劫的人来了!” 一双手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耳畔响起一个熟悉却故意压着嗓子,装出可怕语调的声音来。 他咧嘴一笑,心里又惊又喜,右手一抬便抚握住了那双蒙住他的手的右手掌,静静地站着不动,只是笑着。他身后那蒙住他双眼的那张玉琢一样的脸也在阳光下如花嫣然。 “云儿,是你吗?” 他终于忍不住,笑问道。 “我——不认识什么云儿,我——要抢劫!” 说话间,蒙住他双眼的手随着他抚握的手一起落了下来。 站在他旁边的,一位素白女子,不是他的云儿又是谁呢? “你要抢劫什么?” 他作势要把行李箱推给她,意思是贵重物品都在箱子里,你要便拿去吧。 谁知她却头一扬,高高的鼻子往他眼前一晃,双手往后一背,娇俏淘气地应道: “抢你!” 那意思是,谁看上你的箱子了,我看上你的人了。 “抢回去做压寨将军。” 她旋即又探着头,伸着她那秀白的长脖子,仰着脸朝他继续淘气地笑道。 “哦,原来我的云儿想做将军夫人了。” 他喜不自胜,脸上的笑容在阳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 “是又怎么样,你再不娶我,我就要熬成老巫婆了。” 她竟然毫不羞涩地应了下来,并且一双手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式,在他旁边朝他一边晃一边笑着叫嚣: “老巫婆来了!” 他只管笑着,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拉着她便往街边走。 “不是去坐专线大巴吗?” 她好奇地问道。 “不,去打车。” 他一个人的话,倒是愿意节俭些,既然她来了,那便不想省这点钱了。 “好了,我的将军夫人,你是不是该告诉我怎么明明说来不了,要在奶奶家帮着劳动的,却又来了?” 坐在车上时,他转头望着这个令自己百看不厌,恨不得掬捧在心尖尖里头的女孩儿。 “我得到奶奶批准了,她说你比劳动重要,所以就给你一个突然袭击,哈哈,所以,你要抽空回去帮我完成缺的这几天的活儿。“ 云锋得意地笑着说。 ”好。“ 他轻抚了她粉红如花骨朵儿的脸,宠爱地答道,继而又好奇地问: ”奶奶家的稻穗这么神奇,能在田里保持这么多天不掉落?“ ”看,贵公子就是贵公子,四体不勤,不懂农事吧!你回去翻晒稻谷,再试一试从打谷场里挑一挑到谷仓里,如果不行,就跟着叔叔去把牛犁田去。活儿多得你都干不完呢!“ 她恐吓他。 ”呵呵,好,期待。“ 他斜睨了她一眼,笑道。她才恐吓不到他呢,他还真是想体验一把。再说了,到时候舍不得让他干活的又不知道会是谁了。是以他笑着加了一句: ”你舍得就好。“ ”哼,我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自己都干,还能舍不得你干活?“ 她用她那高鼻尖往他一侧脸上用力地碰了碰,逗得他更是咧嘴笑个不停,直笑得眉眼弯弯嘴也弯弯。 他真还是没想到她能来接自己,当时他的确说的是来了就要工作,第一阶段完结后他便去找她的,他知道7月是农忙,她必定是要回老家帮着干些活的,却没想,她到底还是来了。 看来,他当真是成了她心里第一重要的人了。他心里异常欢喜,忍不住又眉眼弯弯地望着她笑,她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地回他以痴痴的傻笑。 到了酒店,她果然很自觉地不扰他。她直接电话订餐,逼迫他连外出吃饭的时间都要省下来。 “我可以用你的电脑吗?” 在等餐时,她又强迫他躺床上休息,却想征用他的电脑。 “当然可以。密码是12250725.” 他毫不犹豫地告诉她。密码正是她和他的生日数字。他的电脑,连他的父母的都轻易不让碰的,唯独对她,是从不介意。但她向来都习惯了互相尊重,每次要用或者是站在他身旁要看什么的时候,都一定会征询他,尽管每次他都是毫不犹豫地答应。 “小工作狂,你要比我更狠地使用你的脑细胞了吗?” 他知道,她肯定是一早赶车从老家到的广州,中途换乘什么的,几乎一个上午都是在路上,也不会轻松。 “嗯,我想用你的电脑上线平台看看。国内上不了。按照你教的方法又总是不稳定。” 她坐在电脑桌旁,早已面对电脑,连头都不转,背对着他应道。 他算是明白了,他是她心里第一重要的人,但比他这个人重要的,就是他的这台电脑里的那个平台了。 他闭着眼无声地笑了笑,真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他真是有些累。 “饭来了,你起来吃点哦。” 他被她的柔声唤醒。 “哦,好。” 他起身。 “给你牙刷,我本来想让你多睡一会,但又担心饭菜凉了,那先吃了,你再躺会就起来工作,我帮你掐时间。” 她递给他挤好牙膏的牙刷和装好水的玻璃杯。 他洗漱完刚出来,她已经端好一杯温开水给他喝下,才摆好碗筷一起吃饭起来。 吃完后,她果然和他走动了几步,便又安顿他睡下,说一个小时后叫他。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便成了他的助手,承担着资料收集、整理等零碎的工作,也成了他的活闹钟,帮着他掐着时间点,把工作里的一项一项内容都做妥当,直到7月24日,他们把他第一阶段的工作都如期完成,并将情况给艾伦发邮件过去做好汇报。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家前夕,生日的一半 “今天下午我们就回去,可以吗?“ 云锋一边埋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一边问在电脑旁的沙南通。 ”哦?不是明天一早回去吗?“ 他转头望向她,有些吃惊。 ”嗯——我想想啊,也行。时间有点太紧。“ 她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怎么说?“ 他好奇地问。 ”嘿嘿,你不懂。“ 她心里本是有安排的,但也不想就这么快地告诉他。不过如果今晚在广州过,忙碌了几天,也刚好能放松放松,只是第二天就得尽可能地早起赶回家去先见爸妈,再快快回去见见奶奶才好了。 他看着她那一脸神秘,想再问,但想想她总会想说的,便不再问,只等着她来给自己揭晓了。 午休过后,三点的太阳虽然还威风凛凛,他和她已经游走在超市里,选购着回家的东西。这是他第一次去她家。 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家长吗?他心里还真有些惴惴不安的紧张。 他在美国时就发邮件问过自己的母亲,要去云锋家该注意的事项,沙妈妈也一一地将要准备的事宜和建议物品都列了一个明细给儿子。 现在他就是按照自己母亲的建议,和着云锋的选择来买。依她的意思是,这就是一次很普通的回家看看,买点水果什么的就可以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那么郑重,想得那么周全仔细。 “这是给奶奶和外婆他们的,老人家爱吃甜的软的,这糖果和饼干最合适,也能放的时间长一点。” 他一边选着一边教她。她这个粗线条,向来习惯了家里亲人来照顾她,何曾想过要怎么给亲人选礼物呢? “嗯,那这个水果和酒什么的就是给爸爸妈妈和叔叔姑姑们咯?” 云锋对于学习向来悟性很高,立刻对他选的其他物件便做出了正确的推理。 “那你买这么多东西,我们俩人怎么提啊,重死了。” “呵呵,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帮我拖箱子,我来提就是。” 他笑着说。 “那好吧,随你。我总之力量就这么多。” 她扬起白细的手臂在他面前一晃。 “那好吧,就买这么多了。” 他抿嘴笑了笑,便推着购物车付账,双手各提了两纸箱,然后望着地上的还有两大塑料袋的东西对她示意: “快,那两袋归你了。” 俩人回到酒店房间,在整理东西时,她才发现,原来他还特地从美国带了十盒西洋参和四瓶洋酒。她目瞪口呆,怪不得他的箱子这么沉。 “这些买的东西都带回去。这西洋参我留两盒带回给爸妈,再给你一盒,剩下的都给咱爸咱妈和奶奶,还有你两个外婆家。洋酒明天也都带回去给家里和你的叔叔和姑姑。” 他一边整理一边做着分配。 她带着吃惊的笑意望着她,一脸的神奇。的确,在处理家庭事务方面,她除了会照顾他之外,其他都如同一个孩子,还什么都不会呢。 即便是对他的关心,一方面是缘于她天然中对人的关爱,一方面则是她从他对她一开始就有的点滴关心中才点滴对应着学会的。 “好了,我们可以轻松轻松了,想吃什么?” 他终于将要带的东西都整理分配好到两个大纸箱里,用红色的绳索捆绑结实,这样明天拎起就能走。 “哦,啊?嗯,不饿呢。我们晚点出去吃吧。” 她忽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一边被他的这些吃的喝的用的,又是给她父母亲,又是给她奶奶外婆叔叔姑姑们的复杂的安排所弄得一愣一愣的,又被他这一问,才想起自己本已经有的安排来。 “想什么呢?” 他用手指弹了弹她的脑门,像是要把她弹醒。 “哦,嘿嘿,没想什么,想请你看电影。” 她忽然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是啊,上次俩人想去看场电影,都因为时间太紧,舍不得浪费而没去成,今天便是刚好能相陪着去看一场。 说她请,还是他习惯性地让她选了场次,买了票,拉着她去看。 回来的路上,她拉着他去照相馆照了两张土土的但清晰度很高,仪式感很强的照片,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一岁一枯荣,当成每年里他和她一起的纪念。留不住青春,留住青春的样子也好。 回到酒店房间,她竟然神秘兮兮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卷轴和一个白底浅蓝碎花的硬皮封面的日记本,很郑重地递给他。 真难得她在他面前竟然将这两样东西保藏了这好几天,直到他生日前夕才取了出来。 他惊喜又疑惑地也双手认真地接了过来,先将硬皮本放到被面上,展开卷轴,竟然是一副装裱好的简笔水墨画。 笔墨很简单,就是浅蓝的天上飘着一朵白色的云,云天之下一片白色的沙滩依着一片水蓝的海,沙滩上是一对拥吻在一起的年轻恋人,男孩子身着长袖白衬衫,长身而立,带着眼镜,女孩子留着齐脖学生装,一身白裙飞扬,一只脚幸福地翘起,朝后勾着,线条是彩笔勾勒,蓝天大海则是水墨铺就的。还真是自有一番神韵。 他知道她是爱画画,但很少见她认真地画过,倒是一直以为她的文笔要比画笔强,没想到,她这用心起来,画笔竟也如此生动,他情不自禁地望着画里出神。 “好看吗?” 她看他出神的样子,双眸熠熠生辉,笑了起来。 “好看。这幅画有名字吗?” 他抬头笑望着她,他这才发现画里只有画,没有字,连她的落款都没有。 “有。” “什么?” “有点俗,叫——情海。” “哈哈哈,该叫定情海吧?哈哈哈,怎么不把名字写上去呢?还有你的落款,也不写呢?”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懂,她的画里,画的便是大一的第二学期他和她五一去的东海岛,他们便是在那里情定终生的。 “名字本就在画里,再写出来,就真俗了,落款也在画里,没必要再写了。” 她弯着嘴呵呵笑着说。 “哦,这海就是情海,这云就是云儿,对吧?” “嗯。” “那为什么叫情海,不叫情定终生呢?我们,是在那里定下来的呢。” 他温柔地问。 “情海好,情如海,一直都在,即使情不在了,海也在。情定终生是好,但我们的终生怎么能比得过海长呢?不如就将情都放在海里,海在,情就在。” 她说得并不忧伤,而是很欢快娇媚。 “情不会不在的。生生世世。” 明知生生世世这样的话从古到今地被人说了无数次却不知是否有一次能确认是实现,但他此时此刻竟然还是脱口而出。 “呵呵,对呀,所以放到海里,生生世世都可以在海里找寻得到。” 她看了一眼画,便又抬头含笑地望向他。这一瞬间,她就犹如存活在神话故事里的轮回中,经历过生生世世与他相遇后,于此生此刻与他再度相遇一起的妙人儿。 “日记本你不要看,回美国了再看。” 她帮他将日记本收进了箱子。他才发现,那日记本还真的带着磁铁锁扣,钥匙就在银色小锁孔里挂着。 入夜,他才知道原来这二十五号他的生日,她却是要这样一半单独给他过,一半留给明天回家去让她至亲至爱的奶奶给他过呢。 他激动地搂着她,热泪盈眶,终于没控制住,滴到了她玉雕一样的肩颈窝里。 “我的礼物都送了,你还满意吧?” 她不想让他生日的这一刻还有丝毫伤感,便拍着他的后脑勺说。 “嗯,没送完呢。” 他终于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在她肩脖上蹭干了眼泪,抬起了头望着她。 “啊,还有什么?” 她还真不知道。 “你。” 他轻轻一笑,便再度俯下了头。 半轮月亮,伸进了半片月光,落在雪白的被面上。床第间,一袭琴瑟和谐。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首至云家,暗中较量 翌日,7月25日。上午十点。 “前面那个小区就是我们家了。” 云锋指着百米开外的一个红砖围墙里的几栋黄色楼给沙南通看。 沙南通笑着点头。 一路上,他趁着她靠在他肩上流着口水睡着的当儿,心里已经预演中很多遍到她家里见家长的情景,这会总算踏实了下来。 她倒似乎神色紧张,有些近乡情怯。 本来,她是打算她和他领证时再告知父母亲,但这次他回来的时间长,她又想带他回一趟家,让大家和他都彼此见见。 “爸,妈,这是,呃,我的朋友。” 客厅里,云锋还是语气紧张,神色不自在。 云锋爸妈在前一天接到了女儿要和她的男同学一起回来的电话,这会早就收拾利落,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等着他俩的到来。 其实云锋前些天和爸妈说要去广州见同学,也很可能会带这位男同学回家,她爸妈就听出了端倪。 “叔叔阿姨好,我叫沙南通,是云锋的,呃,朋友。” 沙南通倒是落落大方,只是在脱口而出想说“男朋友”三个字时按照云锋刚刚的介绍转了转口。 他手里的东西早被一旁的云锋弟弟君生拿去放在了一侧靠墙的沙发柜上。 他转眼望去,一旁立着的云锋满脸通红,拘束的样子好像这是他在带她回家,而不是她带他回了她的家。 他忍不住眯眯一笑,心里更是安定下来。她紧张,他就得更自然才是。 幸好云锋爸妈习惯了女儿在家的这副拘谨的样子,都忙着招呼这个被女儿称为同学和朋友的未来女婿。 云妈妈坐了一会儿便进了厨房开始忙碌,云弟弟君生出来打完招呼,帮着姐姐放了东西,便又躲进房间玩游戏了。 客厅里就剩云爸爸陪着女儿和着沙南通一起喝茶闲聊。 “你们在一起交往多久了?” 寒暄了几句后,云爸爸便开始步入正题。 沙南通刚想回答说五六年了,感觉手臂一动,余光里瞥见云锋在他旁边规规矩矩坐着,手却在偷偷地扯他的手臂。 他想起路上她叮嘱他说的话来,便微笑着回答云爸爸道: “哦,我们大一就认识了。同一个专业的,常常在一起上课。” “哦?那你怎么现在是计算机专业呢?” 云爸爸不再追问女儿和沙南通的交往时间,转而好奇沙南通的专业。 “嗯,是,大一第一个学期末转的系。云锋教我英语,我才转得比较顺利呢。” 沙南通斯文地一笑,谦逊地说道。 他想,看来,云儿当真和她的爸妈沟通得少。 ”哦,她对语言类还真是比较敏感,从小写作文就还算不错,初中学英语也学得算不错,不过数学就是一塌糊涂。要不然……“ 云爸爸难得地表扬起了女儿。 云锋正开心地领受着父亲这平生以来首次当着自己面的夸奖时,又被父亲后面的”不过“给气馁了一半。 “要不然也不会认识了。” 云锋抢了父亲的话过去。 她知道,高考分数没公布时,父亲担心她够不着本科,当确认被海城师大录取后,他又懊恼她数学太差了,否则就能上华师大了。 云爸爸见女儿这么着急地抢话,也忍不住在严肃的脸上现出了稀有的笑容。 “数学考试分数不高也没关系,主要还是看逻辑思维能力,云儿的逻辑思维还是很不错的,接受新的东西也很快,根本看不出数学不好来。” 沙南通平静的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欣赏。 “哦?这倒真没看出来。那就好,别和你差距太大就好。” 云爸爸巧妙地将自己对女儿的担心融了进去。 他知道,女儿这个男朋友,在国外留学,家境听说也不错,别到时候真的差距太大,反而让女儿憋屈了就不好。 说起来,云爸爸真不像一般的父母,希望着男方家庭环境越好就越高兴,相反,他还是考虑自家条件太一般,甚至有些拮据,自己的女儿也太单纯天真,不是特别精明能理家,最好还是能找一个能真心爱她,照顾她,和她在一起,哪怕生活清苦一些,俩人同心同德一起努力,日子也是能好起来的。 “怎么会,如果没有她,我也到不了今天,当初转系就因为有她教我英文,后来出国也是她劝说的,英文也是她陪练的,现在我在国外,很多需要的材料都得靠她帮着我收集整理,她又学的是历史,好多道理我都不如她透彻呢。” 沙南通当然明白未来的老丈人的意思,一口气便将心里对云锋的赏识都说了出来。 云锋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真没发现,平日里斯文安静,很多时候还带着男孩子的羞涩感的沙南通,竟然面对她的父亲能如此自如善谈。 “哦?这么说来,她还是很有用的呢。” 云爸爸看了对面坐着的女儿一眼,开心而满意地笑了。他的笑眼里,有着赞许,也有着抑制不住的骄傲。 ”你爸爸妈妈见过她吗?“ 云爸爸继续问着他想要了解确认的。 ”嗯,见过。“ 沙南通刚要继续往下说,又感觉手臂被云锋悄悄拽了一下,遂笑着斟酌着接着说道: ”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我打暑假工没回家,我爸妈来看我,云儿也没做家教在学校,刚好碰见了。“ 沙南通以他典型的理工男思维,对事情发生的时间表述精准,对事情,也依照云锋的意思,避重就轻却又不失准确地表述了出来。 ”哦,这样啊,那你爸妈对她印象如何呢?她可是性格内向得很,在家都很少说话。“ 知女莫若父,云爸爸早在一听沙南通说和女儿大一就认识,还教他英语什么的,就知道了其中梗概,自然就要问清楚些。 只有云锋时不时地在某些问题上欲盖弥彰地拉扯沙南通的胳膊,惴惴不安地想着不要让父母亲发现自己违背了他们的意愿,一上大学就私自谈恋爱。 ”呵呵,我爸妈都很喜欢她,尤其感谢她能帮助我这么多。回来后还一直叮嘱我要在平时能照顾上的多照顾好她呢。不过,我爸妈倒是都说和她很投缘,很能说到一块儿去呢。“ 沙南通笑着很认真地回答道。 云爸爸和沙南通的这一番谈话,就如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认真严肃的对话,明明她就坐在旁边,也时而拿眼睛望向她,又在谈话中似乎当她如同一个幼稚孩儿,在暗暗的较量中做着对她的郑重的交接预备。 云爸爸对这位准女婿的考察还是很满意的。 他从政多年,虽然是个芝麻粒大的不算官的官,但丰富的社会阅历还是让他看人足够犀利的。他从沙南通的言谈举止中,基本已经明白女儿和她的这位朋友的交往时长和她这位朋友对她的情感真挚度。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隐匿的接力赛 “你爸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云爸爸直接了当地问。 “我爸在铁路工程局,铁路工程师,我妈妈是医生,在当地的中心人民医院里做大夫。” 沙南通也不介意,清晰地回答。 他也已经从刚刚的一番对话里凭直觉地知道云爸爸是个简单纯粹的人,是以现在这个问题,也并不是一种物质上的衡量,而仅仅是一种基于对女儿负责的了解。这完全是应该的。 “哦,挺好的。我最初在乡镇里做大队长,八几年的时候。后来学校缺老师,就接受安排调到了村小当了一名老师,期间也自考了一个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汉语言专业的自考本科,这对你们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在当时也是为了对职业负责。” 云爸爸说到这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后来也算幸运,就从村小教导主任一直到校长,再到后来的乡镇教委主任,但我们那时候已经是聘任制,三年到期后,就没再做教委主任,就做了教委委员,主要负责乡镇小学里的文体类工作的开展。零几年时地方机构重组,将各乡镇的小学教委都统一合并到县教育局,我当时也不想挂闲职,就回去我最初做老师的老家,云家村村小教小学数学,一直到现在。工资一直也不高,这两年加上教龄,一个月能有两千多,他们姐弟俩又一直读书。所以,家里,你也看见了,就这样。” 云爸爸朝着沙南通一笑,指了指家里周围已经用了十几年的木质家具。电视柜的青绿色的漆面已经有些裂痕,漆着金黄色的沙发边沿也能看得出一些露在磨痕里的木头的原色。大理石的茶桌倒是看起来就结实耐用,十几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倒是越用越与这个家生出融合的安静气息来。 “叔叔,家温馨就好,我也喜欢简单。我爸妈也是靠工资过日子,只是爸爸做工程,年终奖稍微多一点,加上他们也都很省,靠着我的全额奖学金,才能让我去国外留学这两年。我们家,等有机会您和阿姨和云锋一起去了就知道,也一样的简单,家具也都是老家具,我有一次说等我将来赚钱了给他们换,他们还表示很不乐意呢,说有感情了呢。” 沙南通笑着很诚恳地说着。 “知识分子都这样,节俭,念旧。” 云爸爸这回毫不谦虚地将自己也归为知识分子一类了。 “不过,我身体不好,从前酒喝太多了,把肝喝伤了。现在吃饭也不敢和大家一个碗筷,你别介意。” 云爸爸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现状说了出来。 云锋听见父亲这样一说,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地更低了头,脸上闪过一丝忧戚的神色。 “怎么会,您多注意身体,跑步还是很有效果的。” 沙南通宽和地安慰道。 “我年轻时爱打篮球,现在打得少了。” 云爸爸低头笑了笑说。 沙南通不由自主地在桌子底下攥住云锋的手转头对她说道: “云儿回来,多陪陪爸爸妈妈才是。” 云锋抬头望了他一眼后又重新微低了头后,若有所思地点头。 云锋早在来时就和沙南通强调过家里简单得简陋,也说过自己父亲的身体状况,问过他介意不介意,他当然是毫不介意。 可如今听云爸爸一番赤诚真心的话,他却不由得同时心疼起云锋和这一家子来。 他也终于明白云锋的单纯善良从何而来,便如同他眼前的云儿的父亲,纯良贤正,坦率真诚,毫无隐瞒却又教养得当,这样品质的人,是难能可贵的。 他的云儿,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甚至笑脸和安静的样子,都神似。 “以后,你们的日子过好了,能照顾到家里就照顾,照顾不上,就照顾好你们自己的小家庭就行了,我有退休金,能照顾好她妈妈。” 云爸爸在低头一番考量后又带着深思的语气,很认真地对着女儿和沙南通说道。 云锋愣愣地望着她的父亲,她不明白父亲怎么忽然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叔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会带着云儿努力过好的生活的,我是独生子,家里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也都一年见不上几回,一直就想要有个弟弟,现在好了,君生就是我们的弟弟,当然是要照顾好的。您和阿姨,我们当然要尽孝心的。” 不知怎么,沙南通听见云爸爸说的这话,心里竟禁不住一沉,赶紧回答道。 ”也是,这都是将来的事,就到将来再说,总之,以后,你如果能够,就多照顾好她。” 云爸爸似乎是在一场接力赛中做着交接,而他所对话的沙南通,便是他的女儿的接棒人一样。 “我说多了。小沙,来,喝茶。“ 云爸爸又一笑,平静地结束了那些认真严肃的话题。 云锋听着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又是一愣一愣的,她有些不明白,只是觉得这话尾的氛围怎么好像悄悄弥漫了一些若有若无的伤感。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惆怅和担心,她也不知道惆怅什么,担心什么。 她只是这样静静地听着,一会看看对面的父亲,一会儿望望旁边坐着的男友,眼神随着两人谈话的内容和气氛变化。 “吃饭了,吃饭了,你们都别聊了,坐过来准备吃饭吧。” 云妈妈已经开始从厨房往餐厅端菜了,君生倒是难得地从房间里出来,帮着洗碗筷。 “家常菜啊,小沙,你就将就着吃吧。” 云妈妈操着一口很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云城说客家话。 云妈妈似乎把对女儿的朋友的热情都倾注在了她一上午的烹饪和眼前这满桌饭菜中。 此时她又不由分说地将一碗刚盛好的汤递给沙南通,沙南通连声道谢,很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 “小沙喝酒吗?有自家酿的酒,有啤酒,也有广东米酒,喝哪一个?” 云妈妈拿着一只杯子问道。 “谢谢阿姨,我不喝酒,一喝就醉。” 沙南通一脸羞涩地笑着回绝。他这会看起来,倒恢复了他的男生样子了,不像刚刚在和云爸爸聊天时的神情态度,俨然一个极为成熟的儒雅睿智男子。 “哦?是吗?那估计就像他们姐弟俩一样,喝酒就过敏。” 云妈妈笑着说。 “哦——” 沙南通笑着,以很奇异的眼神望了旁边也迷迷笑着的云锋一眼。 她过敏吗?那上次喝醉酒怎么他怎么没发现她过敏呢?他心里想,回去得拷问她一番,该不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酒的次数喝多了,连过敏都免疫掉了吧。 “不喝酒好,不喝酒好。也不抽烟吧?” 深受酒害的云爸爸端着自己的一只黄色饭盆,用一双公筷往盆里夹着菜,深以为然地赞许道。 “嗯,也不抽烟,云儿受不了烟味。” 沙南通此话一出,便知没把握好分寸,要受云锋的责怪了。 果然,云锋已是红着一张脸望向他,那神色仿佛在说,不是告诉过你在我家里别说太过亲密的话吗? 他赶紧低头就着笑容中咧开的嘴喝汤。 云爸爸听了倒是很开心地笑,并且还微微地点了点头。 君生则偷眼望了姐姐一眼,飞快地朝她做了个羞羞的鬼脸又埋头猛喝汤。云妈妈正惦记着要把锅里应该已经蒸好了的酿豆腐端出来,并没听仔细。 看着君生送过来的鬼脸,云锋便伸头丢了个白眼给他才罢休。坐在姐弟俩中间的沙南通自然对这俩大小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管笑而不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老家,奶奶 吃完饭,云锋果然自觉地收起了碗筷,准备要洗碗,沙南通也很自然就帮着她递着碗筷。 云爸爸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是个知微见著的人,一个细节便能看出许多隐蔽的东西来。女儿和她的男朋友之间这种无意识的亲密和默契,他便知道他们的交往程度和情感深度,也更深入知道些沙南通的性格秉性了。他也算是放心些了。 沙南通也才明白,刚认识云锋时,觉得她端庄贤淑大气,越来越熟悉后,便愈加发现她的小孩儿心性,却原来,她在家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小孩啊。 当然,云妈妈没让历来做家务活就手慢得胜过老奶奶的云锋洗,而是她自己快手快脚地洗完了。 “爸、妈,我们想回一趟奶奶家。” 吃完午饭在客厅喝茶时云锋说道。 “这会回奶奶家?这大中午,天热得很,你们去了,奶奶家都在忙着干农活,哪里有时间招呼你们,晚上他们也回来晚,饭都没办法做给你们吃。” 云妈妈很愕然云锋带着男朋友才回来半天就要回奶奶家。 “嗯,我知道的呢,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去看看,不行就晚饭回来吃。” 云锋还是争取道。 “想去就去吧,去看看我们的农村也好。” 云爸爸宽和地一笑,说道。 “嗯,那我们这就去。” 云锋一听父亲答应了,立刻一脸欣喜地接口说道。 “去吧去吧,别忘了带些东西去。” 云妈妈一看也拗不过了,便走到云锋俩人带回来的那两个大纸箱子旁,蹲下了身子,剪开绳索,要帮着拿出一些东西来。 “君生,去奶奶家,你一起吗?” 云锋问转身要回房间的弟弟。 “我可不去。” 君生更热爱他的游戏,他才不愿意去和着一群和他有着血缘关系却并不是很熟悉的大人们一起在田地里曝晒干活呢。这个苦,他姐愿意去就足以代表他了。 “我那摩托车带不了你们俩人,你们出去打个三轮车去吧?” 云爸爸叮嘱道。 云锋家里两辆自行车,一辆摩托车。云城小,城里乡下来来去去也不过十几公里,要去哪都是打三轮车,几乎见不到出租车和公交车,如果要去二十公里以外的山里,那便得是摩托车或者是卡车。 云家村离云锋城里的家不过三四公里,沙南通听她说过,她平时都是骑个自行车就回去了,便也建议骑自行车,他带她就可以,云锋欣然应允。 如果不是东西太沉,她还想带着他走路回去呢,太阳虽然猛烈了一些,但其实路两旁都是山丘田地,有风吹过,一点都不会觉着热,顶多就是会被晒黑点,那也不要紧,要黑便两人一起黑好了。 沙南通便骑着她小学五年级学自行车时最初骑过的横杠改斜杠的男式自行车,带着她一起,按照她的指路往她奶奶家去。 一路上,果然好风景,田地里农忙的人们,山丘上小腿粗的松树,山坡上流泻下来覆盖住整个田埂的厚厚绿绿的草丛。 松树林里穿过来的山风,当然,此时的云锋,从未想到过这条路里当初她那位久逝的至亲也曾在这同一条路上,坐在当年那位至亲的丈夫的自行车后座上,沿着此时沙南通骑着车子带着她所走过的路段来来回回无数次。 她在后座上一个劲儿地告诉他,哪块田地上她曾经小时候和叔叔姑姑们一起拔过花生,哪块土上她曾经和小姑姑小叔叔一起烤过刚从土里拔出来的新鲜红薯。 他静静地听着,嘴边的笑容没有停过。 他想,绿水青山间,方得她和她的家人这样纯直的品质吧。他非常赞赏自己这次和着她一起回家的明智,倘若不如此,他恐怕是无法真正从根底里探知到她的美好品性了。 正常骑车不过二十分钟的路,她和他走走停停地行走了大概四十分钟。 “奶奶,我们来了!” 他还在后院的墙角上放自行车,便听得她趴在木色的窗户上朝里用方言喊着,他听不懂,但从她欢欣的语气里能体味出她见到奶奶的高兴之情。 这是坐落在一条平坦的土泥路下的一座开放式小院,小院客厅大小,中间修整成了一小块四方地的样子,一直到了路壁,种着一些葱姜蒜,大概是老人家来不及去菜园里时能及时地从这就近拔上葱蒜来调味。 小方块地朝隔着走廊的一条小沟渠的一侧,种着一棵桃树。桃树如办公杯口粗,主干高至他的头顶处便开叉分了四根主分支,主分支里再分了些长短不等,弯弯曲曲的小细枝,叶子绿油油的,很有生机。 沙南通看见,自行车靠着墙壁的这屋子刷着白粉,因为风吹日晒,已经泛黄,中间也流下了一些下雨天水流从屋檐顶上流下来的痕迹,黄土色,手指粗细,长长短短,一眼看去,犹如天然的雨后琴弦。齐着墙根往上一个手肘处高的一长溜,刷着青灰色的水泥粉,也有着风吹日晒里斑驳的痕迹,连带着云锋正趴着朝她奶奶呼喊打招呼的窗户,原本应该是上着绿漆,现也脱落得厉害,反而成了一些附在窗户木头上的形状不一的点缀了。 大门是纯木色的,也有着几十年风雨里的沧桑与老旧。 “哎,我孙女儿回来了呀,快进来吧。” 奶奶用的是方言,沙南通听不懂具体的意思,但他能听得出音里有着老人对孙女的期盼和疼爱,就像他的奶奶听见他回去招呼他一样的。 “奶奶,你看看,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呢。“ 沙南通被云锋拉着,从后门进到厨房里。他看见半明半昧的厨房里,一个扎着蓝色头巾,穿着蓝色斜襟尼龙上衣,深蓝色棉布裤子,围着深蓝色围裙的老人,虽然面容已不满皱纹,但精神矍烁。 云锋照样用着方言,他也不要求她解释,只管从她的神态语气里去体会她的话意。 ”哎呀,这是谁呀? 奶奶的语气像哄小孩儿,看着孙女拉着一个大小伙子的手,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她懂得,孙女这是带着她未来的夫婿来见她了。 “奶奶,你说呢?这是我的男朋友。你管他叫小沙就行,叫南通也可以。” 云锋放开沙南通的手,也顾不上给沙南通做介绍,便跑了过去,一把抢过奶奶手里捧着的一个滴水的红塑料脸盆放到旁边不到一步远的灶台上,便趴在了被她帮着解放了双手的奶奶身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两个鸡蛋,生日的另一半 “啊呀,你看我这孙女,长不大呢。” 奶奶眯缝着一双眼睛望向一旁站着的孙女带回来的男朋友笑着说,也不管小伙子能不能听懂,又低头疼爱地看着趴在身上抱着自己的大孙女说: “好好好,快起来,带男朋友回来了,也不怕你的男朋友笑话呢。我的手湿着呢,让奶奶擦干手,给你们拿点花生吃。” “好,奶奶,晚饭可以在这里吃吗?只要吃青菜米饭就好。” 云锋一听有花生吃的,便立刻从奶奶身上弹跳开来,并且要求要和奶奶一起吃晚饭。 “哎呀,你的男朋友来了就让人家吃米饭青菜吗?” 奶奶笑眯眯地望着沙南通,反问着孙女。 “哦对了,奶奶,我的男朋友还给你买了好吃的呢。你等等啊!” 云锋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沙南通一阵风地到了后门的自行车车篮里取出沙南通买给老人家的两盒美国西洋参,一盒芝麻糊,一盒冰糖燕窝,一袋香梨和香蕉苹果。 “奶奶,这都是给您的。” 沙南通仍是羞涩的男生像,他知道老人家听不太懂。 “哎呀,南通,多谢你,多谢你。” 奶奶竟然听云锋提了一次就记住了他的名字,这让云锋真是吃惊得很。 “来来来,你们都坐着,我给你们拿花生去。前阵子刚煮了晒的盐水花生和炒花生。” 奶奶一边说一边转身打开电视柜下面的柜门,打开一个拧紧了口子的白色的大蛇皮袋子,用手从袋子里捞出些花生放进竹篾小筐里,端过来放到茶几上。 “奶奶——你等等再忙,和我呆一会儿嘛!” 云锋一看奶奶的手在放下花生后要转走,便一边叫着一边将奶奶那青筋突出的干瘦的古铜色的手双手攥了过来,举起放在鼻唇间摩挲撒娇,全然不记得旁边还坐着一个沙南通。 “哎,你这孩子……” 奶奶任她攥着自己的手,便撩起围裙擦眼睛,孙女终于长大了,有男朋友能照顾她了。 “南通,你吃花生,她就这样,从小被娇惯了。” 奶奶红着眼圈看着孙女的男朋友和蔼慈祥地笑着,用方言说道。 她不会讲普通话,但其实看了近三十年的电视,她其实也能听得懂一些粤语和普通话。 “你们不去看看你叔叔们?他们待会就出工了。” 奶奶看孙女抓着自己的手没完没了,便催促道。 一旁的沙南通,终于明白,为何云锋有事没事都爱咬自己的手腕脉搏了。原来,这一切的秘密,都在她和她的亲人间这种割不断的情感里。他忽然又心疼起来,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温和说道: “云儿,听话,让奶奶去忙会,你带我转转?” “嗯,好。” 云锋这才放下奶奶古铜色的大手。 奶奶转身去厨房忙的时候,云锋习惯性的想转身跟进去,沙南天便一手揽过了她,将她爱怜地拥入自己的怀里,直到奶奶提着一个空桶出来,他才迅速地在奶奶跨出厨房门之前放开了怀里的令他爱恋不已的可人儿。 “奶奶,我们帮你吊水。” 云锋一把抢过水桶,奶奶刚要开口阻止,她却一边递给旁边的沙南通,一边笑着说: “奶奶,让我的男朋友帮助你吊一回水吧。” “好,好,好。” 奶奶这才高兴地点头答应着。 “我奶奶只听我说了一遍你的名字,就记住了,她刚刚和你说话那会都叫你两次了。” 云锋转头对着沙南通说道。 “哦,真的?奶奶的记忆可真好呀!” 沙南通也倍觉高兴。 “那是奶奶喜欢你,才记得住。” “那我得多打些水来谢谢奶奶。” 沙南通可是个实际主义者,卖力地呆着水,以行动来感谢老人家。 “嗯,一会你喝一口,家里井水是个宝,哪里都喝不到的。特别甜,尤其现在这样的暑夏天。啊,要是有凉粉用井水泡了来吃就好了。” 云锋忽然想起这个季节应该要有人来卖凉粉才对。 “奶奶,这会会有人来卖凉粉吗?” “没听见啊,一会你们去村里的小卖部看看去,他们家好像有得卖。” 奶奶想了想说道。 “真的呀?那太好了!那我们吊完水就去。” “奶奶,小叔叔去哪了?” 云锋想起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小叔叔了。 “他呀,不知去哪转悠了。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沙南通帮着提着一桶水回了厨房。 “哎呀,南通,多谢你,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奶奶对着沙南通说着,云锋在旁边翻译给沙南通听,沙南通赶紧羞涩地向老人家摆手说不要紧的。 “我是不是不应该穿白衬衫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云锋。 “没事,你就穿衬衫好,显得比我大更多些,嘻嘻。” 云锋笑着回道。 “来,南通,这是刚煮好的两个鸡蛋,又长大一岁了啊。” 奶奶从锅里捞出两个清水煮鸡蛋放到碗里,递给沙南通。 云锋翻译给他听,说她小时候过生日就是这待遇,奶奶在兜里塞给她两个煮鸡蛋。沙南通接过鸡蛋,心里一股暖流流过,脸上又是一阵羞涩,赶紧地谢过老人家。 “奶奶,我呢?我不能沾沾光吗?” “你呀,就知道你会要,给,你就一个啊。” 奶奶笑着从锅里又像变法术一样捞出一个来,也放到碗里递给她,转头又对着沙南通叮嘱道: “南通那两个你自己吃,她不过生日,就吃一个就可以了。” “奶奶说你过生日,得吃两个,我不过生日,只能陪着你吃一个。你可得珍惜好你碗里的这两个,别给抢了啊,不然就被我都吃光光了,嘿嘿。” 云锋翻译给沙南通听。沙南通心里幸福满满的。 他从小也都受着亲人们的爱,包括他的爷爷奶奶外婆外公,但是他身边的亲人们的爱的方式更理性更平静,和云锋奶奶和着孙女的这种爱如暖流波浪般涌动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沙南通还是在自己剥开的鸡蛋中给云锋都各咬了一口,云锋也把自己的鸡蛋剥开,硬是让他吃了半个才罢休。 “诶?小草儿回来了呀?这是谁呀?” 沙南通看着一个瘦瘦的乡村大男孩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吃一边往外吐着壳,从檐廊下面的村里公共大厅走了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田也犁得,学也留得 朝客厅大门走来的大男孩,理着农村里最常见的平头,一张脸晒得黎黑,穿的衣服参差不齐。 只见他外搭一件藏蓝色外套,挽起的袖子快到手肘处,另一个袖子则卷着边角垂在手腕处。内穿一件白色短袖衫,衣领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塞进了脖子里,深蓝色的宽脚裤管挽了起来,一只高一只低,衣服和裤脚上都溅着泥土,干巴巴地粘着,好像刚从田里回来。 “小叔叔!” 云锋叫了起来。 “小叔叔,你回来得正好,你带我们一起去村里的小卖部,买凉粉好不好?” “好,现在走。他是谁?” 云一口齿不清地问云锋。 “小叔叔,这是我的朋友哦。” “这是我的小叔叔。” 云锋郑重地给两人互相介绍完,便拉着沙南通的手,和小时候一样,尾随在小叔叔的身后,蹦蹦跳跳地从小卖部买回了几大块厚黑凉软的凉粉。 回来后,三人便好一阵忙碌。 沙南通吊井水,云锋将白醋和红辣椒末儿搅拌在一起,小叔叔将凉粉一碗一块地放到四个小碗。 云锋见一切准备就绪,便指导沙南通用勺子将碗里整块的凉粉分成小块,再将井水和拌好的酸辣水倒进凉粉块的碗里再三搅拌好,便又和着他一起,首先将一碗递给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奶奶。 奶奶一见俩人端来凉粉,赶紧停下活儿来,把手放到洗脸盘里游荡了几下,甩甩水,便接了过来,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催促这俩个大孩子也快去吃。 “小叔叔,给你的。” 云锋端起一碗递给了正站在桌旁等着她和沙南通一起回来吃的小叔叔云一,云一这才接过碗低头哧溜哧溜地吃了起来。 沙南通递给云锋一碗,云锋却并不接碗,直接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再拿勺子勺起了凉粉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把旁边的小叔叔看得直捂眼睛,一边吃一边说: “哎呀,哎呀,小草儿啊,你和你的朋友真脸红啊!快点自己吃自己的!“ 沙南通听见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闪躲云锋的继续喂凉粉,云锋却哈哈大笑得干脆放了碗和勺子,笑得匍匐在沙南通的膝上,抬起头来才让沙南通和自己各自端了一碗吃了起来。 剩下的好几块,云锋便带着沙南通一起去了二叔叔家和三叔叔家串门,叔叔婶婶们也才刚起,虽然此前便接过他们的侄女的电话,期待着侄女要带着她的男朋友一起来,却不想她竟然赶在今天便来了,也都惊喜异常。 云锋知道农忙时节,地里的活儿耽搁不得,便说她和他也是要跟着一起出工去的。叔叔们一开始不同意,但经不过云锋的再三请求,便找了一套能下田的衣服给沙南通换上,说就当是让大学生们去体验生活了。 下午三点,田野里的太阳还是很烈的,云锋看着沙南通穿着一身藏蓝色土布长袖衣,穿着一条和衣服同色的长裤,穿着二叔叔的大凉鞋,戴着一顶黄色的草帽,背影看还真是挺像一个高瘦的农民的,看正脸,那副眼镜和他文雅的神情姿态,便暴露了他那白面书生的身份了。 云锋自己换的是小姑姑的衣服,一件长袖的黄底蓝碎花长袖衣,戴着一双蓝色土布袖套,穿一条宽松的藏蓝土布裤子,戴着一顶斗笠,扛着一把锄头,她这是要跟着大家去刚割完稻谷的水田里,在叔叔们犁过的田地里再将没搅拌开的土疙瘩磕开。 于是,云家的田地里便出现了一副图景,便是一个农村汉子带着一个着装为农村汉子,动作却带着生涩的高瘦青年一起扶着犁在水田里驱牛翻地。 水田的一侧跟着四个乡村女子,其中一个一边用锄头敲着土坷拉,一边似乎扶着锄头笑着弯一会腰才又继续跟着。毫无疑问,那位不知该笑还是该干活的便是云锋。 沙南通真是好样的,第一次学犁田,没过半小时,竟然能独立扶着犁耙赶着牛在身后留下翻开的歪歪斜斜的田土了。 云锋看着他身后那翻出来的,越来越长,如同一条灰褐色的长地龙一样的田土坑,心里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这人真不是盖的,留学做计算机工程是把好手,耕地也是一把好手哇!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已是下午五点多。 “小草儿,你和你朋友要不要先回去歇歇,我看他也够累的了。” 三叔叔云金走前来问大侄女。 “哦,我去问问他去。” 若是云锋自己一人和着叔叔婶婶们一起干活,那自然是不用的,她中间腰酸背痛时不知伸了多少个懒腰来趁机偷懒,但沙南通可是一直由二叔叔云刚一边指点一边卖力地犁着,一点懒也没偷。 她还当真是担心他累坏了,又不好当着长辈们的面太心疼他,也好一边听着婶婶们打趣她和他,一边暗暗地想着晚上回去怎么给他放松放松骨头。 “小草儿,南通还真不错,一教就会了。呵呵。” 二叔叔云刚看着从田的另一端蹚着水走前来的大侄女,不由得向她夸奖道。 “那也是叔叔教得好。不过,南通的学习能力确实也是厉害的哦。” 云锋把锄头往田里一顿,放直后便松开手从兜里掏出纸巾,帮着沙南通细致地擦拭从额头流到脸上的汗,问道: “二叔叔,他这是能出师了吗?” “能,能。真是了不起,书读得了不起,干活儿也是了不起。” 二叔叔也是一脸淌汗,由衷地赞道。 “那,你累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云锋望向仍在努着劲犁田的沙南通问道。 “不用,我能行,刚好今天的运动量够了。” 他想想这样说似乎不太妥,又赶紧一笑,补充道: “嗯,是这犁田也将方法,要用到物理的力量分析法,跟我们平时体育运动一样其实。不过更有趣。” 他仍觉不妥,但也没办法,只会拿他平日里的学习和运动来打比喻,便干脆再望着二叔叔和云锋笑了一笑,不说话,继续扬鞭轻轻抽了一下牛背,赶着往前。 “二叔,你看,书呆子不止我一个了吧?嘻嘻。” 云锋淘气地笑着调侃。 “南通可不是书呆子,是懂得灵活运用科学的人。” 二叔叔一笑,回答道。 “二叔就是偏心,我这样说话就是书呆子,他这样说就是懂得运用科学。哼,偏心。” 云锋很不服气。 “那你也犁出这一大块田来,叔叔也不说你是书呆子。” “那我不是敲了很多土坷垃也不算么?” 云锋和二叔叔正较着劲呢,二婶婶便走过来说道: “今天小草儿带着她的朋友来了,俩人又一起干了这么多的话,我看要不今天早些收工,回去大家一起吃个饭,也是应该,你说呢?” “行。那就准备收工。” 二叔叔一声吆喝,大家都往田埂上走,沙南通也在二叔叔的帮助下赶着牛,拖着犁耙往田埂走,他今天,可真是体验深刻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齐聚一堂,是在谈婚论嫁么 回家的田埂上,云锋是不敢靠近那头牛的,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看向自己,她便觉得它是想要朝她顶角,不由得更后退几步。沙南通看她怯怯的样子,不由得抿嘴一笑,额头流下来的汗珠子便在他一笑里滴落了下来,刚好滴在云锋要抬手给他擦汗的手掌心上,她手一握,朝他眼前一晃,嘻嘻一笑,他再一笑,便彼此忘了疲累,不再言语。 二婶婶在旁边看见了,凑到云锋耳边低声笑道: “小草儿,你们就跟孩子似的。” 云锋嘿嘿一笑,看沙南通被晒得红通通的脸庞一眼,也不多说话。 回来家里,云锋便看见奶奶正站在檐廊下,对着泡在脸盆清水里的一只杀好的鸡在仔细地挑着毛刺儿。 “小草儿,你看你奶奶,都把鸡杀好了。” 二婶婶朝井栏边的奶奶努嘴,对着云锋笑道。 云锋刚要回话,却听得二叔叔在屋里探出头来喊: “小草儿,要不要一起和叔叔去鱼塘捞鱼去啊?” “要呀,要呀!奶奶我们去池塘捞鱼了啊1” 云锋一听兴奋得便停下脚步,大声地朝奶奶喊道,算是和奶奶打过招呼了。她转头又对着二婶婶说: “二婶,我们去捞鱼了啊!” “去吧,去吧。” 二婶眼波流动,随着云锋跳跃的身影转。 云锋风一样从通往奶奶家的檐廊下跑进二叔叔家客厅,沙南通正和着二叔叔一起拾掇捞鱼的工具,样子认真得很。 “我们去捞鱼。” 云锋像个小孩儿一样站到沙南通旁边兴奋地说道。 “嗯。” 才一个下午,沙南通的脸就全晒得一片红了。 云锋跟着二叔叔和沙南通一起,捞了一条鲤鱼,一条雄鱼回来了。 鱼在桶里的水中活蹦乱跳,但很快,就成了一条盘里通红的糖醋鲤鱼,和一盆清甜的鱼头豆腐汤,连同奶奶炖的一锅鸡汤,便成了满桌五颜六色的佳肴中的重头菜。 云锋听着二叔叔吩咐小叔叔去田里叫三叔叔和三婶婶回来一起吃晚饭,又让云锋给她爸妈电话,让他们也都从城里回老家来一起聚餐。 这是一次难得的家庭聚会。 在云锋的记忆中,小学时云家分家,本就因为兄弟长大成家,各有各的想法,妯娌之间也是小吵不断,鸡毛蒜皮,比如二婶婶和三婶婶,就常常因为一些家长里短而面红耳赤。最近也因为二婶婶家一只鸡丢失了,三婶婶便认为二婶婶是在指桑骂槐地说落自己,是以已经好一阵见面不说话了。而奶奶和父母亲一直就未能化解矛盾,自从爷爷去世后,连照面都不打。 现在,借着自己带男朋友回来,自己的父母亲和弟弟,二叔叔一家和三叔叔一家,终于又齐聚一堂了。 云锋发现沙南通竟然自然地挨着父亲坐了下来,她便挨着他坐下来,但看奶奶在对面坐了下来,便又端着个碗便跑了过来挨着奶奶坐了下来。其余的人,二叔叔一边坐着二婶婶,一边坐着三叔叔。三婶婶自然也是挨着三叔叔坐了下来。小叔叔则和着君生、云锋三个堂妹一个堂弟坐在旁边的一个小茶几上一起吃。 席间,大家也并没有对沙南通劝酒什么的,两个婶婶殷勤地给他盛汤、劝菜。云锋在这方面是丝毫帮不到他了,但她再次发现,父亲和沙南通坐在一起,竟然很有默契一般,一起应对着大家的招呼。 她也没想到,他竟然在第一次见面的她的大家庭面前,虽面带羞涩谦和,却也自如自在,一点也不觉得生疏。最要紧的是,他还穿着二叔叔的那套耕作服,让他看起来是个文气儒雅的新农夫。 她正好奇地听着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地议论着她和他的事,也不时地望着对面的他。忽然,他端起就在他眼前的一碗鸡汤,并没有喝,却递给了还没盛汤的她。她习惯地接了,却放在了奶奶面前,她又见他伸手给旁边她的父亲添了一晚鸡汤,再伸手朝向她,意思是要她旁边的空碗,她递给他,他盛好一碗鸡汤便重递回了她,意思是给她的。她抿嘴一笑,接了下来,便喝了起来。 “小草儿,你年龄也不小了,差不多就把事给办了。是吧,大哥,把事办了大家也都了了一桩心事。” 云锋听得二叔叔如是说,便低了头更认真地喝汤,不敢再看向席间的人。 “是啊,把证给领了先。反正只要俩人和气,也不要他们给什么,就是把酒席钱准备好,象征性地给个一两万两三万的礼金,就行了。最后这酒席钱不也能从贺礼里抵一些回来,礼金也就是结婚时给个面子,结婚后不都陪嫁给回去了嘛。对吧?小草儿?” 三叔叔云金三下五除二就把结婚这事给算得清清楚楚的。 “他们自己的事就让他们自己作主吧。今天也就是大家都见见,看看什么感觉。要说办事,也还得看人家那头的想法。毕竟,他这还上着学呢。” 父亲看了看头低得鼻尖都要碰到碗底的女儿和完全听不懂方言的女儿的男朋友,不紧不慢地说道。 云锋知道,父亲是很注意她的感受的,说什么都给她留着余地,让她自己好做主呢。 沙南通虽然听不太懂席间云锋的父母亲和叔叔婶婶们的话,但从云锋听着话后的表情和大家说着话的表情,也猜到估计是和自己与云锋的交往事情有关。 而云锋越来越低的头来看,大概,是提到了交往中最令她难为情的事了,莫不是说的就是两家人碰面结婚的事吧?他猜到这里,忍不住微微一笑,神色更加泰然自若起来。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她的这些至亲们都对她催促得更狠一些,好给他解决对她催促而不得的难题。他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刚好看见她抬头看向他带着喜色与羞涩的神色。 云锋耳边还有着奶奶一直在强调的话语: “小草儿,奶奶很满意,可以的话,你就和你爸妈商量,把事办了啊?” “嗯嗯,奶奶,知道的呢。” 云锋有些晕晕乎乎地答着,她自然是期待的,但这事该怎么办,她想,还是听着父母亲长辈们的意思去操持吧。她似乎觉得自己的任务便是和他谈好恋爱,婚事便不应是她的任务了。 晚饭后,云爸爸开着摩托车带着云妈妈和君生,沙南通和她则分别坐在二叔叔和三叔叔的摩托车后座,夹在傍晚的山风中回了到云锋城里的家来。 路上,云锋往上一望,便望见了月亮斜斜地挂在天上,便是小学课本里说的弯弯的月亮小小的船,再散开了来看,深蓝的天空中也摇摇欲坠着许多闪烁私语的星星。 她似乎觉得心里有许多的心事,如同那天空中万千颗的星星,又好像什么事都在这弯月亮底下的晚风中消散尽了。 但凡遇到人生中的这件事关终身的大事,她总是忍不住有些瞻前顾后的感觉,却又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令她不能完全迅速而心无挂碍地做下这个决定。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沉思 回到家,云爸爸又沏了茶,招呼大家坐了一会,才散了去。云锋很吃惊沙南通的体力和精力,叔叔们都走了,他还继续和她父亲不知在聊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显得愉悦度极高,不亦乐乎的样子。 “君生,哥哥今晚就和你睡了啊,你可得睡觉老实点啊!” 正和君生因为玩游戏而交战不止的云锋听得父亲的声音,转身一看,便见得父亲带着沙南通站在君生门口下达命令。 “嗯。” 君生老实地回答,脸上有一丝犯怵的神色一闪而过。 沙南通笑了笑,谢过云爸爸,便也进了君生的房间。 “你们在玩什么?” 他笑问道。 “玩什么,一人玩游戏,一人玩要打玩游戏的人。” 云锋脸上气急败坏的神色此刻显露无余。 “女恐怖分子。你一回来我就没得安生!” 君生对着几乎要暴怒的姐姐抱怨道。 沙南通对着满脸急色的云锋笑一笑,表示安抚,便施施然地在君生的电脑旁坐了下来,开始动手帮他整理电脑,而后便打开君生总玩的枪战游戏,对着他笑问道: “喜欢玩这个?” “嗯。” 君生应了一声,继续好奇地看着姐姐的这位男朋友捣鼓着他的电脑,他早就知道,沙哥哥是一位电脑高手。 没想到的是,君生竟然看着他的沙哥哥比他还熟练地玩起了他常玩的游戏,那等级绝对比他高不知多少。他的脸上开始有兴奋的神色出来。 “呵呵,君生,你过来,我教你一个好玩的。你学会了,哪天你想玩什么就能做出什么来呢。” 沙南通转头对着在一旁看傻了的君生笑道。 “真的吗?” 君生眨着他那总被姐姐笑话的聚光的三角眼,半信半疑地确认。 “你过来嘛,过来试试就知道真的假的。” 沙南通仍旧笑着对着君生。 于是,君生也和姐姐一样,在沙南通暖融融的笑容中开始亲近这位斯文儒雅,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哥哥。 云锋听着沙南通给君生讲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并打开一些文件给君生做示范,时而还盯着君生操作。她原本还担心弟弟没这耐心,这么枯燥的东西,她听着都乏味得要睡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认真专注,绝对是脑筋开动的状态。 “游戏有很多,cs,帝国等,我也喜欢玩,但只是休息时玩,如果天天玩,除非做游戏开发,否则没什么意思。” 更令她惊异的是,她居然听见他给君生讲大道理,而君生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答应得认真。 她本来想给他松松筋骨的,但看着眼前的这俩人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当真是不好打扰了,便也捧了本书来看。 “你去洗澡,早点睡吧?”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看着书却钓起了鱼,趴在桌上睡着了。她手中的书掉落地上,他闻声捡起。是以转过身来轻轻摇醒了她,转过脸来朝她关切地说。 “哦,好吧。那你们聊。我是实在困得很。“ 她的确一脸倦怠,下午的活儿可是令她此时才发觉腰酸背痛。她起身时,君生望了她一眼,便又转回电脑屏幕上专注地按照他的沙哥哥教去练习操作了。 ”哦对了,明天抽个时间去趟李云峰家?“ 她刚要跨出门,听得沙南通这么一说,立刻睡意全消。 ”你,为什么,还真的要去?“ 她吃惊地问道。 ”怎么了?不是此前就在邮件说过,我要去好好拜访他的么?“ 他促狭地笑。 ”这,这,这……“ 她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并非她不愿意这俩人碰面,而是她担心这俩人一碰面她会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李云峰会否尴尬。 “我想去和他交流交流关于农村农业里的一些情况,你不是说他想创业么?” 他在一副你还放不下吗的表情后,坦然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哦,那好!我这会给他们家电话问问。” 云锋一颗心放了下来,也明白了沙南通的真正用意,便拨过去李家。接电话的刚好就是李云峰,云锋说明情况后,电话那端的李云峰竟然也微有欣喜之意。云锋能感觉出来,他似乎也很期待她和沙南通的到来,她这下就彻底放了心,转身给沙南通做了个ok的手势,便开心地去洗澡了。 沙南通一边看着君生练习着他刚给讲的操作,一边陷入沉思。 他其实一直就想见见李云峰,不单只因为云锋,更因为他从她那了解到这个农家孩子竟然为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奉献了自己的前程和爱情,他很佩服,早就想找机会见一见。 而他现今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李云峰,也是因为今天下午他跟着云锋的叔叔们犁田,对农村的耕作方式和生活状态有了更深刻的体会,因此更想听一听这位土生土长的农家大哥的想法又是如何了。 沙南通出生的河市,其实也属于广东省里的一个地级市,紧临东莞,也离深圳很近,因此无论从经济发展水平和人们的观念来说,对比云锋所在的云城来说,都是发达好几倍的,更别说对比云家村了。 比如深圳,从一个小渔村在十几二十年间一跃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一线大城市,得益于改革开放,得益于国家的政策支持,也得益于当地人们在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中的观念解放和勇于尝试进取,同时,也得益于深圳、广州为核心的周边卫星城市的区域之间的相互支撑。 沙南通通过自身的成长中所见就很清楚,他的姑姑在深圳福田区的一家进出口公司上班,货源则来自于宝安、龙岗区的工厂直接供货,东莞因为临近深圳,也受其供需与经济观念的影响,建厂产销一体化和工厂代工发展很快,因此也很快崛起为国内的四小虎之一。其他几个在广州和深圳周边的中山、惠州、顺德等,也都有着自己的产业,至少有着若干个国内知名大型企业,它们的产品甚至远销海外。 云城因为地理位置较为偏僻,交通也还不是很便捷,但听云锋说过,这是革命老区,人们勇于进取的精神应该是有的,但怎么发展,却看来仍是一个大问题呢。 他虽然非官非商,但云锋心之所系便是他心之所想,他也爱这片生养她的土地,愿意将自己所能为之做力所能及的。但毕竟他目前也不可能长期留在此地,因此找到这个地方的能人志士,将自己的一点点智力资源给他们加以运用,也许也可以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产生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是以,他很期待明天与李云峰的见面,情感上有云锋的因素,从做事的角度,他仍认为俩人理当结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龙凤胎与乡村创业 第二天,云锋和父母亲说去同学家玩,便带着沙南通和君生一起往李云峰家去。 君生自己骑一辆车,云锋坐在沙南通后座上,想着春节后便因为忙碌没再去李云峰家里。只在三月中旬接到李云峰的电话说李兰儿生了对龙凤胎,她在电话里祝福了一番,便也没顾上去看望。 “君生哥,姐,你们来啦?” 一拐进李家客厅门的那条檐廊,云锋便听见了李云琴从摇井旁传过来的欢呼声。 云锋一行三人将自行车靠在墙壁上放好,云锋提上沙南通买的糖果,又摸了摸口袋,感觉到两个红包还稳稳地在兜里,才带着沙南通进了李家的客厅门。君生则被云琴拉住,靠在檐廊里说着他们俩人的话。 “小草儿,好久没见你了呀。” 李兰儿推着一个躺着两个小婴儿的婴儿推床起身迎道,一旁的李云峰也笑着一起起身迎着进得门来的云锋和沙南通。 “兰儿,恭喜你们啊!龙凤呈祥呢!” 云锋放下水果在桌上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婴儿推床边,一边看着两个正滴溜溜着黑眼珠子的小可爱一边掏出红包放到两个小可爱的眼前晃了晃便递给了旁边他们的母亲李兰儿。 “啊,忘了介绍了。李云峰,沙南通,李兰儿,大家都是我的同学哈。“ 云锋起身双手交叉一挥,对着眼前笑盈盈的三人,也笑盈盈地互相介绍道了姓名后便没心思理会这三位大人,只管蹲下身来逗弄着这两个小婴孩。 ”是哥哥妹妹,还是姐姐弟弟?“ 云锋仰起头来望着李兰儿问道。 ”姐姐和弟弟。“ 李兰儿一脸幸福,补充道: ”姐姐先出来一分钟,弟弟东西多,慢了一分钟。“ ”哈哈哈……“ 两人齐齐地放声大笑,把一旁的两位男士惹得也不由自主地望着这两位女士再会心地相视一笑。 “春节时听云儿说你想创业?” 沙南通单刀直入地问。两个都是实干型的男生,一见便感觉顺畅,是以也就都以他们直截了当的风格来交谈了。 不过李云峰听见沙南通称呼云锋为“云儿”心里还是像被虫蛰了一下。他在心里定了定神,也微笑着回答道: “已经开始了,你们来了,刚好可以交流交流。” 李云峰说完,自然地往一旁正和李兰儿交流得兴高采烈的云锋背影上望了一眼。 沙南通看得清楚,李云峰看向云儿的那一眼里,有感激,也有经久不变的情意。但他心里却并没有泛酸。 相反,他其实深觉幸运也很感激李云峰,若不是李云峰因为家庭和生活而不得不对云锋的放手,也轮不到他今天能和云锋坐在这里,因此,他的神情变得更加谦和平静,尽力不让自己更多地流露出对云儿的深情来,以免触碰李云峰心里的那处情意失去后的伤疤。 “我现在是做了一个山鸡饲养,把鸡放养到山里,然后以鸡蛋和鸡的出售到云城各处需要的餐馆,如果口碑不错,再同时打开周边城市的销路,用你此前说的互联网的方式来试试看效果。” 李云峰从云锋收回落在云锋身上的眼光,继续说道: “也还是想自己先做个示范来看能不能推广,同时扩大经营,带动更多的村里人就业吧。” “可以做成品牌。主要是要让你的产品在可持续发展中,能与同类产品区分出来,利于产品蕴含的品质和文化的传播,并且让参与其中的人们更具备向心力。“ 沙南通说着,忽然想到李云峰高中毕业,自己是不是说得太多专业术语了,便停了下来,看李云峰的理解。 ”你是说将品牌和企业文化、产品文化结合起来,合为一体地打造?“ 李云峰知道眼前这位是留学海外的高材生,每个字都是值得自己细细斟酌的,是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理解说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道理。初创企业,往往为了生存,被眼前的资金、利益所牵扯住了眼光,结果就越做越焦头烂额,一不小心就进了牛角尖,付出与所得不成正比。因此,初创企业,如果一开始就能立下品牌和文化的根基并坚持住初心,不偏离轨道,就一定能攻无不克的。“ 沙南通听见李云峰一句话便概括出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心里非常高兴,便不再顾忌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只管将心里的想法都直接说了出来。 ”是的。南通,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带你去我们的养鸡场看看,给你们好好介绍介绍,怎么样?“ 李云峰喜形于色地建议道。 “好!什么时候去?” “就现在!” “走!” “走!” 两位男士正在兴头上,不约而同地起身要往外走。 “哎呀,李云峰,这茶都没让我好好喝一口,你们这就是要去哪里呀?” 云锋见他俩起身说着“走走”地就要往门出去,便忍不住大声嚷嚷道。 “我们出去看看鸡场,你要一起去吗?” 李云峰愣了愣,继而笑问道。 “哦?那我当然要去啊。可是……” 云锋刚刚都听李兰儿告诉她家里的近况了,自然也就包括李云峰开设的养鸡场了,她也想去看看,但又还没对两个小婴孩逗弄够呢。 “小草儿,你去吧,我带着他俩不方便出去,等你们回来你再和他们好好玩。” 李兰儿看着对两个小孩儿恋恋不舍的云锋说道。 “嗯,好的。那我们一会回来吃午饭时他们不会睡了吧?” “不会不会,他们刚好这会睡会,中午醒了下午才再睡的。” 李兰儿宽慰道。 “好,那我们去去就回来。一会奶奶回来,你也先和我向老人家问好,说中午回来的再和老人家聊天。” 云锋这才放下心来,开心地向李兰儿交代,她这一趟来,还没见着李家奶奶,说是去了菜园里了。 “没问题,去吧去吧,趁着这会还不热。” 李兰儿笑着朝云锋和另两位站着的男士挥手,催促他们快去快回。沙南通看着云锋对孩子的热爱,脸上不由得泛起暖而舒心的笑容。 “君生,我们去看你云峰哥家的鸡场,你去吗?” 云锋问正在和李云琴一边摇水一边玩的弟弟问道。 “姐,你们和大哥去就是。君生哥哥一会要是想去了我带他过去就行了。” 李云琴难得能和君生呆一起,自然是不想放他走的,便帮着他应了云锋。 云锋也不勉强,笑着答应着,尾随着前面的李云峰和沙南通一起走着,期间接到李云河打过来的电话,问云锋有没见到自己的侄子侄女,可爱不可爱。 李云河知道云锋和沙南通要去自己家看大哥和侄子侄女,但中山医科大学的课业繁重,加之他将来想当主治医师,便更是拼了狠劲,除了春节回来一周,这整个假期都是泡在附属医院里当实习助理,连他自己也还只是大嫂给他发的照片里看见过自己这一双侄子侄女了。云锋也听得他说在忙保研申请,就知道他更是忙了,便嘱咐他好好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不一会儿,三人顺着村后的大路上了小路,左拐右拐的,穿行在林子中间,一个篱笆围住的小山丘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建生态养鸡场 “这就是刚建起不久的鸡场。” 李云峰指着小山丘对云锋和沙南通继续说: “这山是从乡里包下来的,有扶贫创业支助,年租金前三年每年800元,三年后会根据情况酌情再定。” 云锋随着李云峰的话看着眼前的小山丘。 小山丘两边也连绵着几个高低不等的小山丘,区别只在于山脚多了一圈篱笆,竖着一块蓝牌白字的牌子,写着“云峰生态鸡场”。再便是山上树种多样,草的种类似乎也多了些。 篱笆围在山脚的平地里,木做的桩子,竹条做的篾,密密编起来的一人高。挨着篱笆的一侧,是木制的鸡舍。 小山丘十几米高,占地估计在十几亩地,山上松树婆娑,栉次鳞比地种着芭蕉树,草丛青黄相接,有厚厚的长叶草丛,有贴爬在地上的圆叶草,还有开着无名小花的小灌木丛…… 草丛中,一群刚长起来的母鸡公鸡正在低头用爪子刨食,也有追逐跑着的,倘若除去命运里最后的一刹那,倒也算得上自在。 ”这芭蕉树是承包后种下来的,既可以提高鸡的活动性能和食物种类,又能更好利用鸡的粪便来做肥料。后来我们又去不同的山里找了些不同种类的小灌木丛和草种种了下来,这样的话,鸡的营养就更丰富了。“ 李云峰介绍道。 ”都是本地鸡吗?“ 沙南通问道。 ”混养的,有部分本地鸡,部分选购的外地鸡种,像那种乌鸡,无论是鸡蛋还是鸡肉的营养价值都要比普通品种高。这是第一批鸡仔养的,我们是想着用来探探养的过程,再就是用来走走市场行情再来做鸡种的调整。“ 李云峰沉稳地说道。 他是在妻子李兰儿生了双胞胎后的一周后和她商量,再又找村长长谈后,得到了家里和村里的支持后开始的。当时村长听了后,也认同他来做开山人,如果可以的话,就推广开来。 在这件事上,他是很感激自己的妻子的。家里因为添了两个孩子,开支大了很多,但尽管如此,妻子还是很支持他的创业想法,10万的启动资金,除了家里一直省吃俭用下来的五万,又去娘家凑够了十万。而自从鸡场开始,他基本都扑在了鸡场的创建上,两个孩子,都是妻子带着在娘家过的。 “那销路呢?针对哪类客户呢?” 沙南通问道。 “目前想的主要是云城大大小小的饭店餐馆。目前已经主攻了几家云城的大饭店,跟他们签订了合约,先供一批让他们试做感觉下销路。因为价位上,我们不想太低,估计要比市面上的单价多出个两元。我们的鸡不仅营养类别找专家做鉴定出证明,还都有健康证。” 李云峰对于这些鸡的品质和销路都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可以看看那些大鸡场是怎么做的,看可否有借鉴的,比如产蛋率和鸡的成熟速度,在健康安全的前提下,有没可能结合起来,提高产量,也就提高资金的周转率了。” 沙南通习惯性地从商业的角度去思考。 “哦,是,我们最近也参访了几个大点的鸡场,但也主要看他们的养殖方式,对于如何提高产蛋率和成熟率来提高资金周转率倒是还没想到。” 李云峰到底还是初次创业,此前村里开创柑橘种植和柑橘加工厂,他并不是直接全盘操作,只是负责技术一个环节,是以在自己创业时也在技术本身多研究,却对商业方面的事情考虑得少了。 “正常,什么都你一个人做,当然会有考虑不到的时候,再说,鸡场每个阶段的发展任务都不同。现在这样已经迈出第一步,很不容易了。“ 沙南通温文尔雅地笑着说。 “嗯,也还好。” 李云峰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偶然眼一瞥,便瞥见了三五米远的云锋正一个人扶住篱笆,望着山上直愣愣地发呆,他便也跟着失神地望着她的侧影补充了一句: “不是很累。“ 沙南通刚想从品牌建立的角度去和李云峰探讨,却看见他失神的样子,也循着他的眼神过去看见云锋发呆的神情,便低了头想了想,往云锋方向走过去。 李云峰也跟着沙南通一起走过去。 “发什么呆?” 沙南通拍了拍并未知觉到他们走过来的云锋。她似乎被他这一拍惊醒了,转过脸来看见她眼前的两位男生,挤出一丝笑容,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李云峰: “这一山的芭蕉树,都是你种的吧?” “嗯。本来想雇几个人一起来帮工,但那会春耕忙,没人能抽出时间来,就干脆自己种了。” 李云峰尽量云淡风轻地回答她。 “怪不得云河假期都不回来,就是害怕干活。“ 云锋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李云峰笑笑,没有说话。李云河是真忙,并非借故不回来,李云峰知道云锋是清楚的,只不过这会找个由头来说他的辛苦罢了。她的苦心,他知道。 ”你们继续,我这会去给云河电话问问,看他是不是就是怕干活才故意不回来的。“ 云锋觉得眼眶里湿热得有些控制不住,赶紧借机转到山丘旁的一丛大灌木丛后面,表示自己要独立打电话。沙南通一直都是静静地看着她,带点探询的关切,笑而不语。 “如果鸡蛋和鸡的品质优势建立起来,就不断在销售渠道中强化就是,慢慢地就形成了品牌内涵了。” 沙南通看着云锋隐没在灌木丛中的身影,并没跟上去,而是继续刚刚和李云峰探讨的话题。 “嗯,是。先建立地区销售渠道,如果效果不错,就开始走全国市场,那时候就要加大生产量,可以帮助村里的人一起承包饲养,再集中发售。” 李云峰沉思着说。 “是。你可以现在就开始了解和尝试开设网店,同时了解多种网络销售途径和方式,提前做好规划,网络渠道目前的形势来说,是需要探索出适合你的产品路子,也需要养一养。你说呢?” 沙南通建议道。 “好。我也这么想,但确实还没来得及试。” 李云峰不好意思地笑道,又提议道: “我们再转转?” “好。” 沙南通这才转到灌木丛后,看了又躲着在发呆的云锋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便拽了出来。李云峰看着沙南通将云峰从灌木丛里攥了出来后,低了头略微一沉思,便对着眼前的两人温和说道: “我们一路转转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非开山第一人,却是山里常客 李云峰沉静地带着沙南通和云锋,绕着生态鸡场的小山丘转悠。 “这下面的是农田,现在种的都是水稻,冬天的时候也可以成为鸡的活动场地。下面是水塘,我还在想要不要也承包下来养鱼,再养上一些鸭子和鹅。” 李云峰一边走一边指着山丘下面的水田和山塘说道。 水田里刚割完水稻,人们将金黄的稻秆就着打完稻谷的杆尾扎成小捆,往田上一顿,便很快地在水田里立满了大半人高的圆锥形的稻秆扎,等着风干后时不时地挑点回家当柴火烧,或者用来做家用,比如发豆芽,发霉豆腐,泡酸菜,又或是抽取一些爽直干燥的来铺在木板床上席子底下当褥子。 山塘里绿水幽幽,微风一过,便是水纹圈圈散开。山塘岸上是一蓬蓬的类似一种叫清明的灌木丛,中间间隔着一颗挺直的杨树,一丛挂着紫色大花瓣里缀着一排细细的嫩绿小芭蕉的芭蕉树,还有几丛碧绿秀丽得似乎透着水汽的翠竹,风一吹,也都齐刷刷地摇动着他们的凤尾般秀丽的枝叶,连带着倒影,在水纹中曲折地摇摆。 这些都是美的,如诗如画。 随着他们跟着李云峰绕到了众山之间的缝隙里,放眼望去,却是山草连天,虽是夏季,不同的灌木丛和草叶都呈现不同的绿色,但在山风中仍是一片苍茫。苍茫的山草间,隔着四五米间便会抽立出一根或直或弯的如碗口粗的松树来,松树的枝叶还是稀稀疏疏的,灰黑色风裂如蛇鳞的枝干,映衬在这少有人来的山野,便是一种主人式的沉默,仿佛现在这些来往的人们,都不过就是它们的过客。这夏日里的山野,隐藏着冬天里潜伏的萧瑟和苍凉。 “看这些山,因为草丛根系太深,也有毒蛇虫蛭,土质也太硬,来的人就少。偶尔会有些老人和孩子或者农闲时人们来打柴。所以看起来荒凉些。” 李云峰介绍道。 “所以你是来这里山上干活的第一人了?” 云锋听得毒蛇两字心里又一颤,有些担心地问道。她的手仍一直被沙南通攥着,因为山路草多路窄,她也就由着他了。 “算不上第一人,不过可以说是常客了。” 李云峰笑了笑,望着山野说道。 “哦,那都是你一个人来吗?” 云锋继续问道。 “不全是,有时候和村里的人一起来,村长根叔和根婶也来过,有时候忙不过来了,还得劳烦他们来帮忙撒米呢。” 李云峰回答道。 “哦,那你,那你们都得小心些才是。尤其是天黑了,黑漆漆的,不害怕么?” 云锋是最怕黑的,她也担心李云峰刚刚提到的蛇虫类的东西会伤害到他和其他来的人。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们正打算把电线拉进来,晚上干活能照亮就好了。现在没有灯,我们也就基本傍晚做好鸡的防护就回去了,第二天再过来,幸好这里也没有什么大的野生动物,连黄鼠狼都几乎没有了,除了蛇虫类,就只有些山鼠了。” 李云峰笑着宽慰云锋,又说道: “现在这些大点的动物,野猪啊,野兔啊什么的,连深山里都难得一遇,几乎都被前些年打光了,你们看,连麻雀都少得很。说起来,这山上白天能见到的鸟,可能都不如你们城里能见到的多呢。” “是啊,树也都砍得差不多了,要不这些松树歪歪扭扭细细瘦瘦的不成样子呢。现在这些树能继续成长,也亏得《环境保护法》的推行,不然也不知在哪个暗夜里就被砍伐回去当柴烧了。像我们家那有个红沙岭,就是当年砍伐后的结果。” 云锋对此是深有感触,也是深恶痛绝的,在她的想法里,山若无树,何以为山。 “嗯,所以我们大力提倡生态,就我自己来看,也对生态,无论是种植还是养殖,都是。你们看,那边便是我们村的柑橘种植基地,村里从乡镇里承包下来的。“ 李云峰指着前面隔了一座小山丘的一片山地说道。 “我们养鸡还是养鸭养鱼,都是在生态的基础上来做的。” 他又强调道。 “是,所有发展,都应该首先是为了大家能生活得更好,品质,首先也建立在产品健康和产品生产者的健康生活的基础上。” 沙南通也很是认同。没有绿水青山,不会有美好生活,更创造不出好品质的产品来。他看了云锋一眼,云锋虽然对他和李云峰的谈话也是深表认同,但还是有些出神。 三人从养鸡场又转到了柑橘基地,中间经过的一段山路也是荒草丛生。 云锋的悲哀在于,李家村在当地算是发展得比较好的村落了,也抵挡不住这样满眼的荒凉,云家村那样的留守村,则更是田地荒芜得厉害呢。她这才突然惊觉,再美的诗意,也难以阻挡住这突出来的苍凉吧,是以她心里便生出许多的无力感来。她此前在云峰生态养鸡场发呆,便是发的这个呆。 当然,最首先,她是被养鸡场山上那绕着山种的一排排的芭蕉树所震撼,这可是李云峰一个人种的,加上鸡场初建时的各项繁杂事务,李兰儿正是哺乳期,丝毫帮不上忙,他还得顾着家里的老老小小一家子,可知其间的辛苦了。因此,她才心生酸楚,为他难过,也因此才触发了她对一直以来站在一旁看山乡的诗意眼光,开始看见其间的灰色突兀与艰辛来。 回到李家客厅,李家奶奶正坐在客厅看着推床里的重孙子重孙女,乐不可支。老人家看见大孙子带着云锋和沙南通回来,便笑着打招呼。 云锋见李奶奶精神不错,但脸上的皱纹却比此前见时深了许多,又不由得心里一酸。她知道,老人家是这个家里的太阳,虽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更加不主事,但她的存在,凝聚着李家一大家子人。 这不,云锋又听得李云峰和沙南通在谈论中说堂弟李云图近日就会从广州的工厂回来,带着他媳妇儿,一起回来,负责养鸡场销售渠道的扩大,他媳妇儿则可以帮忙打理一些鸡场的日常事务,这样李云峰也就能腾出手,多些空间去思考养鸡场的产品品牌打造和营销与销售途径的创新。 ”你前期的重点还是要集中放在鸡场养殖上,将这个拳头产品做好,再去思考养鸭、鹅和鱼的事,毕竟,初期人员和精力有限,不如重拳出击在一个点上,做出品牌,再开始做产品品类拓展,这样一来在经验上更轻车熟路,也有足够的资本和人力去做,再就是此前建立的渠道已经稳定,建立起了信任度,能够渠道复用,风险可以控制到最小。” 沙南通中肯地建议道。 “嗯,是,我是太心急了些。在商业方面,还是要多和你学习。” 李云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是我该向你学习,想了就干。我不过就是纸上谈兵了。” 沙南通忽然想起云锋此前说她谈论商业便是纸上谈兵的赵括,便也拿来自谦了。 云锋把沙南通的邮箱地址给了李云峰,让李云峰期间遇到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沙南通交流。沙南通也顺势说了说佳佳宝贝的事,互相做了一些交流借鉴。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番对比惹惆怅 午饭后,君生还被李云琴拖着一起说话,聊他们高中的事儿。云锋便和沙南通先回家。 一路上云锋看着沿途里农村那些粗陋的肥料篷子,还有一些年久失修的砖瓦房,又忍不住惆怅满怀,坐在沙南通的自行车后座上默不作声。 “诶,你做什么,怎么不走了?” 云锋见沙南通忽然刹住自行车,一脚撑地上,一脚伸在路边一横红砖墩子上,停住不动。 “让你想哭便能好好地哭出来。” 沙南通没有回头,双手撑着车头的扶手,低头说道。 “我没有说要哭。“ 云锋倔强地说着,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手一伸,便环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放心地陷入到自己的惆怅中去。 好一会儿,她才坐直了身子,对着他说: ”好了,可以走了。“ 谁知他却下了车,将她也扶下车来,将车立好,又拉她干脆坐在阴影底下的红砖墩子上。 ”云儿,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呢?“ 他望着她,眼神清澈,却有一种要探究到她心底里的决心。从他们踏进李家的客厅门,除了逗弄两个婴孩儿时是开心的,其余时候她的神情便有着隐不住担忧、惆怅。他不认为自己是吃醋,但却想知道她放不下的到底是什么。 ”我早已无所谓放得下放不下了。我只是忍不住替他难过。两个孩子需要照顾,他是村技术员,还要顾着村里,还有一个妹妹在上学,如今他又在创业,李奶奶也日渐衰老,不仅帮不了他,还要让他挂心,这所有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他不是铁人,他能扛得住吗?“ 云锋说完吐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尤其是当我看见生态鸡场上绕着山种的一圈圈的芭蕉树,想到他白天黑夜的劳作,没有人能帮他,心里就更难过。而且山上那么荒凉,就他一人在那忙忙碌碌,该有多寂寞呢?想到他每天面对着东升西落的太阳,看着他自己的身影随着太阳的绕转而挪移,我怎么能开心起来呢?你没看见他的头发里都开始有白头发了吗?“ 沙南通静静地听着云锋说着,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云锋对于李云峰的看重而吃了醋,他心里只有云锋一人,但对于云锋心里似乎除了他之外还留存的人的情感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到。 ”南通,我对李云峰早已如同亲人,如果说君生是我弟弟,那么李云峰便如同我的哥哥,包括李云河和李云琴,都是一样的。我心疼他们,就是在心疼自己的兄弟姐妹。“ 她看着仍默不作声的沙南通,眼里的忧戚并未消淡,接着说道: ”你想想,当我们都在父母亲人膝下承欢时,他和他的弟弟妹妹在遭遇了什么?他们痛失了父母,开始不得不面对生活的重担,生存的压力,就那么现实地放在了他们面前。幸好有村里的帮助,帮他们度过了成长的难关,也因此他们比我们谁都更懂得感恩,可是,他到底还是为了家为了村里,放弃了自己对更好的前程的追求啊。这也是为什么我往日里总是像回到村里看风景的人一样,被家里奶奶叔叔姑姑们宠得忘却了生活其中的艰辛,总觉得家里人也算过得自得其乐,但今天看见他头上参杂的白发,看着他开垦的山丘,看着李奶奶日渐衰老的样子,看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才猛然醒悟,在农村,要做出点什么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也才发觉诗意再美,对比起那些荒山野岭,残垣断壁,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 沙南通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不由得为自己此前的狭隘羞愧。 她自己的不幸从未在他面前如此仔细地说过,却对他人的不幸悲悯刻心,她既是对李云峰和他的弟弟妹妹们的关心,也仍是对她所在的乡土上的生命的存在现状而忧心,只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察觉自己的力量太小,是以才转为情绪上的惆怅和忧伤。不然,要让一个弱女子面对乡村这样一个巨大的问题怎么办呢? 如果说最初的不开口,是因为心有障碍,那么现在的他的沉默,却是在她面前不好意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是我太脆弱,也太情绪化,被自己想象的难处吓住了,才出现这种情绪来困扰你。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有误会。” 云锋笑道。 她一个侧转身,拽下一根她素来便喜欢的狗尾巴草来,捋着草尾巴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李云峰的问题也不是他一个人一家子的问题,而是整个乡村发展的问题,这是历史的问题,那就需要发展地去解决,不能一蹴而就。就现在来说,李家村就发展得很好了,人多心齐,粮食生产和副业都风生水起,虽然还有一些老旧房子,但听说这两年准备村里号召大家集资盖房,盖成统一的独栋三层小洋房呢!这便是很好的变化了呢!“ 云锋连着说下这些话,又低头拿着手里的草梗在泥土里划着圈儿说道: ”我也是触景生情,忍不住也想到了云家村里更荒芜了些,不过再想想,人家都搬出去了,年轻的也都外出打工了,剩下老的老小的小,就看村里做好基础措施,将村当成留守的一个根,大家都到外面去开枝散叶,也没什么不好,连城市里的发展都要分地区、分阶段的,农村比城市数量更大,也应该是要让有条件的先发展,分阶段有重点地发展吧。只要像我们那些亲人,居住其中,能健康、幸福、快乐就好了。” 云锋说着,突然又醒悟过来,一脸羞涩地对着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的沙南通道歉: “我又答成了历史题了吗?啊,看来我的职业病已经深入骨髓,改不了了,怎么办?” “不用改,这样挺好的。我以前觉得自己读的历史书多,现在听我的云儿一讲,倒是觉得要天天来听一节云儿开的课才好呢。” 沙南通将她一手揽入怀里,帮她将风吹入唇角的发丝轻轻地拨了出来,温柔地笑着说道。 云锋将青绿的草尾巴升到他的唇边逗弄。她看着男友脸上有了笑容,便觉得周身舒畅了许多,因李家而起的愁绪也似乎在他此时的笑容里散尽了,一种精神的力量又灌便全身。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脆弱与欢笑 “我还可以继续上课吗?” 云锋脸上也恢复了调皮和轻松。 “洗耳恭听。” 沙南通微笑着看着她,很真诚地应道。她若不说,对着此刻就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前的这农村的现状与农村人的生活,他也是无法如此思考的。 “那,那我就说了啊,你可真的不要嫌烦啊!” 云锋拉着他一只耳朵的耳垂嬉笑着说道。 “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历史书。” 他也嬉笑道,但眼里是有着对她的愈发的爱慕之情。 且不说她说得很是如此,便说她有这样一颗心,也是非一般人所能想的吧。她现在就像一个天生丹田之气充足的人,只是欠缺高手来指导她如何将这天生蕴藏的丹田之气发挥出来,成为行动的力量。他现在也还不足以能完全带得起她,但他相信,他和她一起努力,生活,社会,他们的人生,总有一天会教会她,让她找到她该有的力量之器的。 云锋望着他嘻嘻一笑,便又继续她的表达: “其实人真的是最重要的。为什么我们在学历史上就常常提到‘小农意识’这个词,我一直是稀里糊涂的,现在,才愈来愈明白了。你看,这周围搭建起来的肥料蓬,这砖瓦的仓库,这老旧的猪牛圈,都是因为生存为目的的生活所需而去做的,倘若让村里的人们去预判什么,去承担什么,是很难的,一来预判是需要有见识后才能去预测判断,可村里的人,若不是有的去打工有了些城市里的见识,有的因为城里的信息随着地区发展中的人们的经济交往而渗透了进来,那就更是从生到死,几乎都难以迈出多大的圈去,哪里来预判呢?能做好眼前的收成,按照一代代人过去的耕种经验来保住肚子不被饿到已经是了不起了,而要承担风险,那是得有承担风险的资本,这些质朴的村里人,他们的质朴并不足以抵挡天灾人祸的风险的,因此就更局限于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式的生活形态中,这便是小农意识了吧。” “国家从建国开始便要大力发展工业,在发展工业经济的时候,又因为国情难以顾及到农业、农村和农民,甚至不得不以农业贴补工业,这就更让村里人的心思不能安住在自己立足的土地上,而是心猿意马地膜拜着城市里的繁华而看低了自己手中所拥有的山土里的宝藏了。幸好,留下来的人们是勤劳而不妥协的,出去了的人们又始终是热爱自己的乡土的,社会也开始对农村更多的关注,留下来的人里,那些新生的热血便开始了他们自己的探索,比如说李云峰,因此,我是从小和着他一起长大,切身体会到他的不容易的,也就愈加心疼他和他的家人,又愈加敬佩他和他们了。也许,乡村的希望,便是在他和他们的身上吧。“ 云锋能感觉出在经济发展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自然规律在人心和欲望中的作用力。 “经济发展是有周期的,但无论什么样的周期,都一定是在向前发展,而不会倒退,这是毋庸置疑,乡村和村里的人们总会有一天便不再羡慕城里人,甚至会反被城里人羡慕,他们生活在绿水青山中,却并不缺乏对最新信息的了解和把握,也懂得在保护好生态的基础上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提高生活质量。只是,这样的憧憬的实现,需要一个过程吧。” 云锋说着,又低头沉思了一会,莞尔一笑道。 ”科技,让科技进入乡村,信息就能触达,憧憬就能实现。“ 沙南通深思片刻,回答道。 “嗯,是的。不过,想我虽然出生农村,却其实并未真正浸入农村生活的摸打滚爬中。出生农村,却飘在农村之外,有时候也是一种悲哀,但深入其中,又恐浸在其中拔不出来。总之,我便常常忍不住痛恨自己是个想得多做得少的无用之人了。” 云锋很认同沙南通所说,却忍不住转而责备自己的无能为力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其实现在村里人衣食饱暖,农忙时尽力地劳动,农闲时聚一起做糍粑聊天说话,吃的也自给自足,也很好,生活本就该如此,不是吗?所以,云儿,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别想太多。“ 他温和地宽慰她。 她想得多,他深知,但这并不能算一件坏事,只是有时会令她陷入忧郁的情绪,这是他所不希望的。 ”嗯,是。我的世界很小,生活也单纯得单调。你看这条道,和我们在奶奶家后门的那条道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一端连着朝向远山路上的菜土田地,一端便是连着城里。我从小到大所能想到的,便只有菜地里的菜式,田地里的作物,再便是一年几次和奶奶家人在城里的买的水果零食。这也是为什么我对所有新鲜的事物都很有好奇心,也都一直努力地去学习我所能学习到的,但尽管如此,我仍觉得不够,因为我还是没有足够的信心去很好地应对未来的生活和工作。我需要帮助。“ 刚刚还在他面前尝试着做深入思考的她,此刻却睁着一双因为有泪涌起来而显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他心里一个酸软,眼底一热,望着如一只忧伤的小猫一样的她,点着头应承着,却是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他此时也更真切地看见她那颗柔软善感的内心里,能很好地去感知他人,看见外面力量的蓬勃生长,却其实真的也会脆弱得双足发软,需要人搀扶,需要人温暖才能在脆弱的时候继续生出力量。她,是需要他的。 他便拉着她站了起来,在这阳光底下,环住她的腰旋转,让她在他带起的风里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半阳光一半阴影地交互在俩人的脸上,身上。他们便在这光影参半的天底下再一次畅快地互相逗乐大笑起来。 正当他们乐不思蜀,忘了身在何处时,君生推着自行车爬上坡来,看见了姐姐和未来姐夫一起的欢乐情景,便一脸感动地问这仍在笑个不停的二人: “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是在等吧?“ ”啊?嗯呢,就是在等你,你怎么这会才到?“ 云锋和沙南通含笑对望了一眼,便反应了过来,回答弟弟说。 ”和云琴聊了一会。不都说了不用等我吗?“ 君生仍是一脸纳闷。他似乎记得姐姐走时好似也没说要在这等他的呀。 ”哦哦,这还叫聊了一会?这都聊一天了好吗?哈哈哈……“ 云锋揶揄着自己的弟弟,停了笑后又貌似很认真地强调道: ”不过,我们当然是要等你的呀,一起来,就要一起去,谁让你是我不够争气的弟弟呢!哈哈哈……“ 云锋说完,便又是一阵狂笑。沙南通在一旁看着这姐弟俩也是笑。 ”疯子,哥,别理她,她就这样,总是莫名其妙地大笑,也不知哪里有什么能让她这样在路边让人看着也能笑成这样。我们走。“ 君生白了一眼他姐,扭头对他的未来姐夫说。 沙南通点头称好,扶起自行车便望着她,等她先坐上去。她从大学开始就这样,胆儿特别小,每次都得让她先坐好,他才能开始踩车。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与王里之和林信的夜宵 回来的路上,云锋接到王里之的电话。 “大美女,等你们很久了,晚上可以一起吃晚饭吗?” 王里之在电话那端说道。他早就知道云锋带着他的兄弟回来了,但沙南通说要看云锋的时间安排,于是他便每天都期待着被召唤,结果到这都来了第三天了,还没音信,实在是耐不住了。 “你明明等的是你的兄弟,怎么还要麻烦我转告呢?” 云锋当然知道他的意思。 “啊,大姐,这都在等您的时间呢,您要不开尊口,我那兄弟能走吗?” 王里之极为冤枉地在那边喊了起来。 “好,看在你讲得有道理,我同意吃夜宵了。“ 云锋想着还是得回去和父母亲一起吃个晚饭再出去的好。 ”魔女还是魔性不改!那就你们吃完晚饭出来时叫我吧。“ 王里之刚抱怨一句,便听得电话嘟嘟地响了起来,敢情那边早挂电话了。 ”王里之吗?“ 沙南通笑问道。 ”嗯呢,你那好兄弟,约咱们吃晚饭,我改成夜宵了,嘿嘿。“ 云锋在他后背得意地笑道,他无须回头,都知道她此刻的样子,也忍不住嘴一翘,跟着笑了起来问她: ”你怎么不说你那好姐妹呢?难不成她不去?“ ”怎么可能?!根本不需要问,王里之都去了,阿信必去,再问就多此一举了。“ 云锋答道,微风将她的刘海吹脑后,她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哦,那怎么王哥打电话找你,不是找沙哥呢?“ 君生很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 ”哈哈哈……“ 云锋大笑,等着看沙南通回什么话。 ”我们是你姐当家啊,你不知道吗?“ 沙南通竟然极为自然地回答君生,一脸平静的微笑。 ”哦,哥,你要争取更高的地位啊,我绝对支持你!“ ”哈哈哈……“ 君生的话又引来云锋的大笑和沙南通舒心却静悄悄的微笑。 云城虽然地处广东的北部山区,但气候比广州的更温润更宜人。这里的人们也和广州一样习惯晚上出来逛到九十点钟便在沿街的夜宵档里围坐着吃夜宵,像这样晴朗的夏夜,也经常凌晨一二点还在一些档位人声鼎沸。 云锋和沙南通吃完晚饭便出来沿着河边公园散步,给王里之电话约了在古塔广场碰面。 古塔广场顾名思义就是有一座古塔,据说是宋代建造的,晚上灯火一绕,古塔通身光明,旁边的几棵大榕树枝繁叶茂,白天可以给人遮阴,晚上静立如墨云漂浮,映衬得古塔雄伟中不乏秀丽。 宽阔的广场上的人接踵摩肩,一家子三三两两散步的,带着孩子看旁边摆着卖各式玩具手枪、气球、小龟之类的,还有给小孩子体验钓鱼的、丢圈套礼物的、射击气球中奖的,还有一些商贩拉着一车的核桃等坚果类、大人小孩服装类等吃穿用度的在吆喝售卖。 云锋也凑热闹地在那些小摊边走走问问,虽也没买,却捞得了身前身后的满腹欢笑。 “南通,你看,他们来了!” 云锋眼尖,发现了不远处正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在找他们的王里之和林信。 王里之穿着一件短袖黑色体恤,剪了个短寸,圆圆的脑壳儿像个可爱的杨梅在人群里东摇西晃,林信挽着他的手臂,仍是一头清汤挂面的贤惠,也跟着寻觅着云锋和沙南通。 “阿信!里之!” 云锋踮起脚尖摇手大声呼唤那摇头晃脑就是聚焦不到他们身上的俩人。 “兄弟终于见到你了!这不是梦吧?” 奔过来的王里之一把抱住沙南通,激动得简直就要亮眼泪汪汪了。 “难为你了,当了人家的姑爷还这么记得我!” 沙南通拍着他的后背笑道,显得平静多了。 “你这是有了媳妇忘了兄弟了!说安排个时间黄花菜都开完了也没个信,倒是云大美女有分量,答应了就立刻来见了。” 王里之十分之委屈。 “人家俩人这大半年的才见这么几天,还没怪你骚扰呢,你还这里不懂分寸地乱抱怨。” 林信在旁边戳着王里之的手臂说道。 “行行行,总之什么时候都是我的错。我认了,行吧?走,我们不要理这些麻烦的女人,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说说话去。” 王里之一脸嫌弃地朝林信挤眉说道。当然,这嫌弃地表情必须表现得是装的,否则回去他不跪搓衣板也会被半夜踢下床睡地板的。 四个人去了旁边一家甜品店,点了碗云城独具特色的辣炒田螺、牛杂煲,再各自点了杯喝的,王里之便迫不及待地问沙南通来云城的感受。沙南通爱屋及乌,自然说的都是好的。 “诶,里之,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阿信和云城人民都对你太好了,你也不能将来做影响云城形象的事来啊。” 云锋打量着王里之变圆了的脸和已经有了弧度的肚子坏笑道。 “哎,安逸的生活要将我身躯的健美埋没,也要将我的青春推上祭奠的殿堂。” 王里之竟然没有否认,还随口就吟起了诗。 “可以啊里之,看来专业水平都达到审美的高度了呀!云城人民的子弟们是有福了!” 沙南通笑道。 “嗯,你在美利坚是健美了,身材更健硕,连肤色都成健康的小麦色了。我在云城天天从办公室到教室的几步路都有树遮风挡雨没阳光,都快成了一块被人肆意揉捏的白面包了。” 王里之揶斜了他旁边的林信一眼。林信没胖也没瘦,但神情气质比从前要更显成熟,贤惠中透出家中女主人的威慑力了。 “谁肆意揉捏你了?你不去健身跑步,熬成白面包,活该拿来蒸炖煮。” 林信说的时候又是对他那滚圆的粗手臂一顿猛戳。 王里之很无奈朝对面的两位一笑说: “你们看看,这就是家庭生活,不是打就是骂,得到了就不被珍惜,哪像你,万里迢迢的回来一趟不容易,被云美女霸占得舒舒服服的都不让外出。” “你们办婚礼了?” 沙南通仍是静静地一笑。这一年下来,王里之明显地对人情世故懂得很多,而沙南通仍是从前的一副男生的青涩模样,只是在他工作的专注中才显出他思考问题的敏锐和成熟来,再便是和云锋一起时才显露出的隐约的块状腹肌来。 “你不回来,哪里敢办啊?我们准备今年下半年领证,明年八月上旬办婚礼,你那会就回来了吧?” 王里之问道。 “嗯。回来了。你定好日子提前说,我们一定参加。” 沙南通笑道。他由衷地替自己的兄弟和云锋的好姐妹在一起而高兴。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三下五除二的劝架 “要不我们一起办吧?” 林信眼光一亮,笑着问道。 “好主意啊,果然我媳妇儿跟我久了就变聪明了啊。” “去去去,说正经的呢,别假惺惺的明褒暗贬的。我又不傻。” 林信白了王里之一眼,继续说道: “阿锋,我真建议我们一起办得热闹喜庆些,反正这不都已经见家长了嘛。难道还不满意?” 林信这样说的时候,沙南通弯着眉眼望向云锋,又是一番眉眼弯弯,暖如煦风的笑。 ”谁说不满意的。再说了,这是我的事,我满意了就成。“ 云锋难得霸气地回答。 ”不过婚礼日期嘛,就还得按照我们家的规矩来,得用我们的八字去选日子,再就是一些繁琐礼节,让我爸妈他们去操办,这个他们在行,这样他们也高兴。选人和爱情都是我们的事,但婚礼,则主要是大人们的事了,让他们高兴,我们就是多一个仪式感罢了。“ 云锋说的样子竟像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办一样,但说出来的意思却是一个只管相爱不管俗世婚礼礼节的甩手掌柜了,这更惹得沙南通呵呵笑,王里之和林信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 ”里之你们定好房子了?“ 云锋在大家还沉浸在她刚刚那匪夷所思的言论中时,云淡风轻地一问。 沙南通又是一番惊异,他的云儿,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什么时候竟关注起房子的事来了呢? ”是里之你那会说的吧?没房不成婚,不是吗?“ 她见沙南通那么戏笑着看着自己,便朝着王里之问。 ”是是是,我是说过,我这会不提,不就是担心你给我通通兄弟压力嘛。“ 王里之回答道。 ”人家能和你一样,买个房子还要省着捏着两年一载的还够不上个首付。“ 林信嗤之以鼻。 ”诶我说你,当着我兄弟和弟妹的面能不能给点面子,是不是回家要……“ 王里之举起个巴掌表示林信欠揍。 ”就是自己人才说大实话嘛,怎么还不让人说了呀?你举个手还要回家跪搓衣板的时候补上投降的动作呀?!“ 林信几乎没停顿地炮轰了王里之一顿,王里之还真是气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他这才想起是今早和同事们一起吃早餐吃得兴起,忘了捎一份回来给当时还在看早读的林信,致使她这气在见了亲如姐妹的大学室友便发了出来。 但其实林信对他有气的重点是,和他一起吃早餐的还有一位女大学生实习老师,那女实习生不知怎么地总爱围着他转,他自然是心喜受之,她看来却是十分的受不得了。 ”好了好了,阿信,你也别说王里之了,你们给我们带个好榜样嘛,你们都是老夫老妻了,日子越过越热乎可不是吵出来的。“ 云锋劝解道。 林信和她说过女实习生的事,她觉得不过就是王里之这人好说话,女孩觉得谈得来就亲近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来这又是有什么刺激到林信了,不然以林信的温柔贤惠,怎么可能对王里之的话处处围追堵截呢。 沙南通听得云锋这一番话,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微笑了起来。她总是在熟识的人面前稚气得很,说出的话却又总令他出乎意料。 “我和南通,在一起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管得上有房没房呢。“ 云锋见王里之和林信都安静了下来,便也说自己和沙南通之间的苦处,好警醒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两人。 ”总之你们的婚期也定了,领证日期也定了,一件大事就算落定了,我也不给你们操什么心了。不过,你们可得多花点心思在做事情上,眼下就有一件能让你们目标一致,感情更好,个人价值更大的事,愿不愿意一起做?“ 云锋也不管那俩什么脸色,直接就换了个话题。 沙南通虽然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但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会子提出来,也是个吃惊。 ”本来想好好儿地聊聊生活,结果你们一聊生活就生气,那不如聊点有价值有意义的事。对吧?“ 云锋一脸得意地望着对面惊异的俩人,再转头调皮地望着沙南通笑。她其中一个厉害的本事,便是只要她自己心情顺畅,无论何时何地,她想说的,说出来都毫无违和感,而且都令人觉得单纯得毫无目的。事实上,她也的确没什么目的,她所说的,也的确就是她所想的。 “什么事?你快说啊!” 那俩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他们在这个小县城里呆了一年多,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愈来愈固化到几乎没有任何新鲜感可言,自然对于目标一致,感情更好,个人价值更大的事会好奇了。 “就是我和南通一起做了个教研平台,里面可以免费下载资料和上传保存资料,提高老师备课和教学效率,现在已经在美国上线,马上会转回国内上线,小苗苗需要兄弟姐妹们的团结一致,悉心呵护。不过今天是先通个气,具体的过一阵子国内上线后我把地址发你们看了后再做详细讨论,如何?” “好呀!没问题,必须得支持!” 王里之一听就亢奋,林信也圆睁着一双眼重重点头,表示必须要支持。 沙南通便是这么看着云锋把要聊的话,要做的事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地都揉一块地解决了,心里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他当然不希望她比他还工作狂,那样的话,他就要心疼她的心力耗费了。 但四人也因了云锋这话题急转弯,才又续上了刚见面那会儿的欢快,开开心心地聊到快十一点,才俩俩分道了回来。 沙南通跟着云锋在家里一共呆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除了帮着云锋叔叔们夏忙时节的耕作,看望李云峰、与王里之和林信小聚,便是由着他的云儿带着他城里乡下逛,指给他看她小时候上山采过的野果,看见过的如箭般飞过的土黄色的野兔,上村小时奶奶带着她淌过的河水,还有中心小学校道上那一排静待花开的木芙蓉树。月亮升上来,她说那是小时候种下的…… 俩人走累了,便隐在半山腰里深深浅浅的原野绿色中,听着山风吹过松枝,松针轻摇,圆叶矮灌木丛在他们面前迎风起舞,不知名的大叶锯齿绿草匍匐在他们脚下,好不惬意。 沙南通也在征得云锋爸妈的同意后带着她一起回了河市他的家。 云锋在河市着实领略到珠三角里小城镇和云城的区别: 城区里浓厚的商业氛围和林立的写字楼、排排比比的大小店面,虽不及广州大,却也不输于广州一些二级区域,其中人们的交谈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观念,也几乎和广州差不了太多了。 她心里想,沙南通那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然的淡定、冷静和他对商业的认知,跟他的家庭,地区给予他的成长环境,也是关系重大的。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半睡半醒间,三言两语定婚事 “云儿,你喜欢哪里?云城?河市?还是广州深圳?” 沙南通带着云锋在广州忙完一天的工作后,俩人累得连晚饭也没吃,齐齐仰躺在被面上睡了一长觉后,他这么问她。 “都可以。” 她的眼睛仍闭着,对于住在什么地方她没什么立场,和谁住一起这是她所看重的。 “呵呵,那你明年7月份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和我一起回来,定好上班地点,我们先在广州租个房子,你也转来广州找个事做,我们就订婚,订房子,明年春节期间就结婚,比王里之他们先结,这样我们的伴郎伴娘就不用愁了。” 他看着眼睛微闭的她,第一次将他们未来一年的安排时间明确地提了出来。 “嗯,都听你的。” 她侧转身,抱住他,头靠在了他的臂弯里,想继续舒舒服服地再睡一会。 “我们是不是得先攒钱买房子?” 她忽然想到他刚刚提到的买房的事情。他留学时的兼职收入,只够他的生活费,她也才工作一年,收入微薄,存余都给了家里,怎么买房呢? “嗯,爸妈说可以支援我们,不过,我也在努力赚钱呢。” 他笑了笑说。 “爸妈供你出去已不容易,就别再增添他们的负担了。我们自己攒钱吧,可以先领证再想其他的。” 她想的还是一个钱字,婚礼钱、买房子的钱,她都不想让自己的父母出,也不想让他的父母出,她习惯性地认为当然她和他的事情的花销,应该是他们自己来想办法才是。 “嗯,好。听你的,那我毕业回来就领证,婚礼和房子,我们会很快就有的。” 他自信满满地回答。她的想法正合他意。他也不想再增加父母的负担,也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 她和他就这样半睡半醒间,三言两语地敲定了他们自己的婚事。 只是很奇怪,俩人都没想到要此次见面,既已见过双方家长,便可以去领证,却不知为何要等待到他毕业后呢?也许是他还是想更有仪式感些,也许是她其实认为有证无证都无关紧要,她和他始终是一起的,不可能有意外的吧。 一个月后,他飞回美国,她回了家里一趟后便赶去桦城一中忙开学事宜。 期间他联系上了大学时的班长李峰,和云锋一起见了他。 李峰在深圳的一家网站上班,听沙南通说起师道教研平台,也是亢奋,但也还不敢破釜沉舟地辞职来做,答应带两个好兄弟兼职做,沙南通对此已是感激不尽,让李峰负责平台的技术开发,他们预估圣诞节上线,李峰还推荐了一位姑娘帮忙做教育资源的聚合和上传,后来这位姑娘便成了李峰的女朋友,这是后话。 临行前,他说争取圣诞节回来过,一来是国内平台2.0版本的上线,二来更是为了她的生日,他希望,在那些有关他和她的特殊日子,都尽可能的不要错过。 她虽然宽慰他说不要强求,看他的时间和安排,但心里还是很希望他能再快些回来。相思之苦,虽然因了眼前的希望,减少了些,却仍是苦的。 他回到美国,一切顺利,艾伦对他的调研数据和报告方案很是满意。林花蕾更是怀揣着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他。 “南通,我爸对你和云锋的那个教育资源平台很感兴趣,他说也想出点力,让这个平台快点成长起来。尤其是他听说即将要在国内上线,就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林花蕾在沙南通一回来就跑去他的住处告诉他这一喜讯。她特意强调是平台是沙南通和云锋的,以此来让他放下对她的戒备心,也为了让他听了能高兴得答应她接下来的请求。 “哦,谢谢。” 沙南通客气地道谢,但脸上是和煦的笑容。自从去云锋家拜见过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他脸上的笑容就格外和煦温暖,映照着他那颗数着日子,等着明年七月份一毕业就回国和云锋领证结婚的心里一直涌动的阳光和温情。 “你也不问问我爸他为什么这么高兴,有什么想法吗?“ 林花蕾看见他的笑,并不知道他在国内这一个月来的事,只知道他心情好,便也是心情如骤然放晴的晴空,好得万里无云。 ”我爸说他想投资。具体的下周他刚好出差来美国,可以呆上半个月,想和你好好了解。可以吗?“ “哦,是投资啊?嗯,那等他来了的再谈吧。” 沙南通想着这事还是得问问云锋的意见才好。 “好,那我这会就回去给我爸说一声,等他到了的我们再一起聊。” 林花蕾高兴得一甩头发又回过头来对沙南通说道: “中午一起做饭吃。林明买菜去了,一会就回来,我先去厨房收拾着。” 林明虽然毕业了,但佳佳宝贝在商学院的实战团队项目还在进行,他仍属于团队成员,在沙南通回国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也没闲着,在佳佳宝贝的加州总部接受了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后,再度回来佳佳宝贝在安娜纽伦堡的办事处上班,他也就刚好能继续和沙南通住一起。 果然如林花蕾所言,一周后林爸爸如期来到了密歇根大学,在林花蕾的带领下,找到了沙南通,一起探讨准备给沙南通和云锋的这一教育平台投资的事。 沙南通已在前两天就收到了云锋的回复:不要因私人情感影响工作的事情,工作上的事就按工作的规则来办吧。原则还是在他不失去控制权的前提下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但资本的进入,还是要审慎。 沙南通深以为然。 “南通啊,叔叔虽然不懂互联网,不过叔叔到底还是在商业里摸打滚爬了几十年,科技的发展不可阻挡,而互联网一定是未来的趋势啊,你们几个年轻人,都是精英,叔叔相信你们,无论你们做什么,叔叔都绝对地给予最实际的支持,更何况,你们做的还是利国利民的教育平台,叔叔更是要多多支持才是啊。” 林爸爸从平日里女儿提到沙南通时的表情神态就了然她对她这位男同学的心思,现在既是帮女儿,也的确如他所说,他看好这群年轻人,也看好他们所做的事。 “林叔叔,谢谢您,因为这个平台刚在美国上线测试,正在转到国内,还有很多未知的风险,再有,前期我们的资源内容都是免费的,盈利模式还不是很清晰,目前团队人员也还算稳定,需要的平台开销我们几个人还是凑得齐的,因此关于投资的事,我们还是想再考虑考虑,我们需要对平台负责,也需要对您作为投资人的投资负责。” 沙南通沉吟了一会,婉言谢绝。投资是一定要为资本负责的,他还是担心资本进入得太早,会改变了他们做这件事的初心。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首次成功融资,与爱同在 林家最大的传统便是锲而不舍。林花蕾追求沙南通如是,林爸爸追求好项目的投资机会亦如是。 “南通,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考虑,这点蕾蕾也和我说了,那你看这样,我知道你们是想做成公益项目,我们的资本进来,也并不是要改变平台的公益性质,而是希望它的公益性能更突出。你们现在刚开始,看起来自己几个人就能搞定,但你有没想过,一个项目要长久做下去,如果没有资金支撑怎么行呢?光靠你们几个人的力量还是很微小的,会因为时间成本错失很多良机。不说别的,单说你们在国内上线后,首先就要解决资源内容问题,这必然是一笔不小的花费吧?“ 林爸爸又在沙南通的客厅沙发上开始他的说服工作。他穿一套考究的黑色运动休闲服,前些年秃顶,他就干脆从此剃光头,此时他光溜的头顶铮亮发光,眼神里充满了恳切。 ”的确是,南通,我们现在需要的技术运维人员都是自己人,大家凭着热情去做,但很快工作量大了后,就算我们这些兼职人员继续不用付酬劳,但新上来的人员还是要谈报酬的,而平台一开始是资源免费,内容共享,用户量不大的时候,广告量也一时上不来,需要的资金怎么解决呢?更何况,内容资源的聚合、上传、编辑都需要大量的人员,资金是必须要提早考虑到的。“ 林明也在旁边分析道。 ”爸,我们不是不需要资本,而是担心资本进来后把控不住时会对平台的初心做出改变,要不,您先说说您打算投资多少,打算如何合作?如果大家能觉得合适,就把所担心和考虑到的问题签署到协议里,白纸黑字,就也都放心了。“ 林花蕾知道沙南通担心什么,便帮他把一些话说了出来。 ”好,我和我的几个朋友都知会过这件事,他们都很感兴趣,因此我们想,如果投的话,还是要把这件事做得,呃,做得扎实些。在这轮投资我们想一共投100万,占股20%,不干涉你们的管理,财会方面可以让蕾蕾来做,也可以你们团队自由分配,每个月给我们发一个财报就行,你觉得怎么样?“ 林爸爸将投资计划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他心里算得一笔账是,他们四五个人联合投资100万,平均到每个人头上其实也就二三十万,等同于林花蕾多留了一年学,更何况,以他所了解的来看,他们将来退出时,估值变高,必然不会亏。 沙南通自然是知道林爸爸心里算的这笔小帐,他并不是不想让他投,而是想着要不要多等等找更合适的投资者。但如今转到国内,国外的资本不好进,国内的投资人他认识的也不多,而天使轮主要就是投团队和想法,一般也的确多数为亲戚朋友,他心里有些活动了。 “除了资金,我们在国内也还是有些资源的,只要你们的用户量达到一定的度,广告、资源内容进来,我们可以帮忙引进。” 林爸爸一看沙南通脸上有些动容,便补充道。 “那这样,我们这几天团队讨论过后再和您确认,您看如何?” 沙南通终于开了口。但凡大事,他都不轻易下定论,但一旦定了,他也几乎就不改了,这是他的习惯。 “好,好,好。你们讨论,你们讨论。我刚好这几天都在,你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尽管来找我,我必定知无不言。” 林爸爸为了女儿,为了眼前的好项目,那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诚恳。 经过三天的讨论,沙南通和云锋及其他几位团队成员,认为初期风险大,有钱投入便应该积极考虑,只是在投资协议上做好约束和规定就好了。 最终,他们接受了林爸爸的投资,林爸爸也说话算话,签署了他们出具的投资协议,协议中明文规定,投资人不干涉平台的技术、管理和运维,但可按照平台运营需要进行人才推荐和资源引进,并对平台的财务支出与收入有知情权,对公司包括融资计划在内的阶段性战略发展计划可以会议的方式或书面方式获悉。 这100万的投资额将分三个阶段投入,首次投入三十万为本月月底最后一天到账,待到三个月后第一批资源内容上线为第二阶段投入三十万,首批用户量破万为第三阶段,投入四十万。这样,等到第三阶段投入完成后,平台基本进入正轨,估值自然就已经提高了。 资金到账的那天,大家都非常高兴,虽说是林花蕾父亲做的投资,但毕竟是真金白银的投入,说明平台还是很有价值的,沙南通和云锋恨不得在越洋电话中无数次地拥抱对方来庆祝这首次的成功。 “可是融了这一大笔钱,就要更多的投入,你们的精力能忙过来吗?” 云锋在电话的一端问道。她既好像看到了师道平台帮助了数以万计的教师们,又担心大家都是兼职的,会否全力以赴。 “没事,现在还行,明年我回国后你就来广州,我留在佳佳宝贝,你来负责师道教研。” 沙南通在电话的另一端笑着说。 “我?我不懂技术,不懂管理,也不懂平台运营,怎么负责得起来呢?” 云锋在那边低低地说道。 “呵呵,没事,有我呢,我教你。” 沙南通闭着眼都能想象出他那个女孩此刻那幅因此而求助的表情,这让他心里很有满足感。 他希望,自他与她相识后的她人生的所有第一次都是他给她的就好了。就如同,她的初吻,她的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醉,她的第一次文明同居,她的第一次的成人礼……直到现在他和她的第一次创业,他也要让她第一次当她人生中的ceo。 “好,那你既要指导我也要听我指挥么?” 她在那边娇声地问。 “嗯。可以吗?” 他微笑着问,她在电话里都能听得见他笑起来的温暖。 “可以,但谁有理听谁的。” 云锋的声音通过电话线如同乳燕呢喃,挠痒着他的耳朵,令他的回话也禁不住柔情如温泉水溢: “好。你现在这话就很有理,我听你的。” “乖,那你该睡觉了。快去吧,要不该我担心你,晚上又要失眠了。” 这乳燕呢喃声音忽然如同溅起的山泉,温情与娇脆相融,令他恋恋不舍,又不得不按着她说的来做,挂了电话,翻来覆去好一阵,才在对她的声音回味中含笑入梦。 他和她之间的爱情与事业,终于如同一棵母生树,子母相生,开始抽枝散叶,向上生长。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齐心协力 很惊喜的是,沙南通十一假期又回国。 一则是佳佳宝贝上海分部的开设,他跟着协助,同时也是为明年他负责的驻广州的华南区办事处的设立提早见习,再便是师道教研苑平台因为融资了,便要在国内注册公司。 原本沙南通是想让云锋担任师道教研苑科技有限公司的法人和总经理,但云锋目前仍是公职,不能在外有兼任,便只能还是他来当这法人和总经理了。 沙南通也把这事和艾伦交流过,说这是一个公益平台,等自己毕业回国定居后,云锋辞了公职便都转给她去全权负责,他则只当一个顾问,不会对佳佳宝贝的工作有任何影响。 艾伦倒是很钦佩沙南通和云锋的敢想敢干,也很欣赏俩人的志向和智慧,加之业务与佳佳宝贝并无冲突和竞争,艾伦心里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教研平台做起来,也许还会对佳佳宝贝的发展会有些合作上的帮助,因此也就说相信沙南通的能力,暗示他别影响了未来佳佳宝贝的华南区业务就行了。 佳佳宝贝的工作氛围还是很宽松愉悦的,并且公司对于员工的管理以任务的完成质量为标准,只要不要做伤害公司利益的事就行。这也是为何沙南通当初选择佳佳宝贝的一个重要原因。 沙南通十一假期是在上海办事处,云锋也终于独自一人出了趟远门,一人跑到了上海。说是独自,其实也是沙南通按照云锋的时间计算好,给她买好了九月三十号晚上八点的机票,十点十分飞机在虹桥国际机场降落时,他早已候在出站口接她了。 十一假期七天,云锋与沙南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起,在酒店协助着他做一些材料整理和排版等工作。 沙南通戏笑她是他的女秘书,她干脆来个乐意效劳的笑容,并故作暧昧姿态地拉低衣领来上演女秘书勾引高富帅总经理的桥段场景,让他几次差点欲罢不能地要对她的女秘书美人计来个将计就计,却被她刷地拉好衣领,把已经转过身,伸出手来的他一推,硬是逼迫他收心做事,令他辛苦不已。 过完假期,他也已紧锣密鼓地处理好了上海的事情,将手头工作交代给了上海办事处的同事,便随着她一同飞回了广州,找了一家靠谱的代办公司,将证件复印件都交了过去,签完字就等着公司营业执照等一系列的证件下来了。她为了等他办好,又请了两天假,周二一早送他到机场,目送他拖着行李箱进了安检,直至看不见身影了,才从机场去了火车站,回了桦城一中。 公司注册中,林花蕾父亲占股20%也是清楚显示在公司章程和股东名单中的。这便意味着,师道教研苑平台,真正迈出了第一步。 创业的激情带给了沙南通和云锋极大的热情,即便是短暂相聚后的再度分离,也似乎不再像从前那么地痛楚,反而是令他们更加沉浸在这眼见得到的未来的憧憬中。 云锋甚至对着沙南通说,从前总觉得时光短暂,因美好而依依不舍,现在却觉得时光虽也短暂,美好即可,享受当下就是。沙南通当时看了她一眼,深以为然,也甚为欣慰、安心。 云锋在沙南通回美国后,她便按照此前和沙南通交流探讨过的,在课余时间和老师们更紧密地交流,收集教育教学中的问题,同时知会老师们,开始做教师资源团的团队组建工作,田微微、林霞、叶子等和她同一批次的老师必然是其中的骨干,同时,云锋也和负责国内技术开发的沙南通本科时的班长李峰积极联系,了解他那边的开发进度,同时将一些自己收集到的信息也在她和沙南通、李峰的三人群里及时反馈,并且,也开始和沙南通在网上探讨平台上线后的运营方案。 沙南通看云锋对平台的整体把握在思维上是很严谨,也很到位的,心里很是开心,至于她在专业上和商业上的一些薄弱处,他则不动声色地带着她,一点点地鼓励她,给她做示范,并细致地将一些方法在两人一起做的过程中抽出来教给她。 她本就好学,又有他这么一个对她充满耐性和爱心的好老师,自然也学得很快。 平台本身是个新事物,也涉及到教育里的很多专业方面,这些,则是云锋的长处,她思维本就活跃,对新东西充满热情,灵感甚多,很多时候,都是因为她的某个想法,就触动了沙南通,启发他做出很好的决策和方案,至于教育专业方面的东西,则是云锋发动身边的教师资源来完成,沙南通则会在其中基于产品和商业的角度给予建议。 最后,总是在他的建议结束后,让云锋自己独立去做决策,他再给予判断。 就这样,沙南通几乎就无意中成了云锋的良师益友,师当然是老师,友则颇有战友的豪情了,这令两个人都颇为欣喜,对对方的激赏在这同一战壕中多了许多。 林花蕾是在师道教研苑的团队大群中,里面包含所有参与师道教研苑开发、产品、运营和内容资源的团队成员。 云锋虽然并不介意她,但也不想多事,从不主动和她说话,倒是林花蕾,经常在群里活跃,时不时地发一些他们在美国团队工作和一起进餐时的照片到群里,和李峰打趣,有时还在话里捎带上云锋,云锋对此也通常就在群里打个笑脸就算过了。 她在大群里一般都是安静的,除了团队线上会议需要她提供资料和发言呈报情况时才会发完资料后多说几句。一句话,她仍是不想表现得太热来惹事。 沙南通当然深知云锋的懂事,他知道她从做事的大局上并不排斥林花蕾,但从个人情感来说,也的确做不到和林花蕾过度亲密,是以他也在群里除了工作之外并不多加言语,有时需要一些深度交流的话题,他都是单对单地与群里的对应负责人交流,也会将情况与云锋私底下多加说明,让她清楚得更多些。 在这一群年轻人的齐心协力下,师道教研苑的国内平台,预计在12月上线,结果整整提早了一个月,十一月底就完成测试上线了。 云锋也很给力,硬是在上线的第二天,便注册了三百个教师用户,三天内便上传了七百份教学资料,人均两份多的资料。大家欢欣鼓舞。 当大家为此兴奋异常时,云锋已经在思考如何跨地区获取高质量的教研教学资料了,她把自己的想法也发邮件给沙南通,希望能和他一起探讨确认出一个方案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聪明才智尽现,相思闲愁难熬 师道教研苑平台的进展迅速也同样令林花蕾的父亲兴奋异常。他不由得又为自己的眼光而骄傲。 他满足女儿的愿望,帮助她成功申密歇根商学院,便首先是最正确的决策,而林花蕾平日里对他所说的对沙南通的赏识,又让他无形中便对这个年轻人有了些基本的了解,如今女儿还将这样一个好项目推介给了他,令他当真觉得父女同心,也让他更希望将沙南通这位女儿向往已久的优秀年轻人拉入囊中,最好是能成为他的女婿。 当然,这位林爸爸毕竟是位商人,他虽然也希望女儿和沙南通能最终在一起,但令他最终衡量的,仍然是利益最大化。如果女儿和沙南通在一起会利益受损,那么他宁可他们不要在一起。 这是他和林花蕾不一样的地方,但他认为自己的女儿终有一天也会明白,并也会和他的选择标准一样,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女儿嘛。 在这次的投资中,他也表现出了无限的诚恳,但他毕竟在商场混了数十年,对于计算机和教育专业他不如那帮年轻人,但在资本运作方面,他们相比他来说,还是嫩了不只一个等级的,就比如条款中,有着一个很关键的点他是留了一手,以备不时之需的。 想到这里,胜券在握的林爸爸嘴角浮现出一缕得意的微笑。他在心里说,女儿,爸爸一定会尽力满足你所有的愿望,包括得到沙南通这位年轻人。 沙南通这边带着团队日夜协同作战时,也履行义务,每月都定时地将财务报表和平台推进进度如实发邮件给林爸爸,这让林爸爸因此也对他做事更为赞赏,也逐渐更为趋近于林花蕾那对沙南通志在必得的心思了。 沙南通收到云锋给他发来的跨区域发展教师管理团队以同步获得精准用户和高质量的内容资源的拓展计划,令他很是吃惊,想不到她对商业的领悟如此之快,虽未上商学院一天,却在与他的熏染中不知不觉地完全具备了该有的商业思维和做事方法了,果然学历史的姑娘小瞧不得啊。 他在住处的电脑上用鼠标拖着她的计划文档来回地看了好几遍,觉得自己从她的计划上甚至都学到了好些的东西,也在当天拨通了云锋的电话,她那会应该是中午两点左右,他记得她当天下午第一节没课,刚好俩人能好好就她这个机会好好过一遍。 “云儿,这个计划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他笑问她。 “怎么,是有问题吗?” 她有些紧张地问。毕竟,她并不熟悉商业,只是按照自己对平台要发展,那么资源内容应该如何跟上的一些理解做的一些想法的整理。 “你先别管有没问题,你先说你这个计划是基于什么情况或数据提出来的。” 沙南通不再和平时一样先对她提出的建议做评判,而是要求她在没有得到任何反馈的情况下能够独立自信地去阐述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训练对她来说是必须的,因为也许不久的将来,她将会面临董事会里股东们的诘问,他必须提前把她训练出来。 “哦,我就是看我们上线后一周里的注册用户全都是桦城一中的老师和老师们自己的圈子里带来的,其实这些老师都早就在我的教师资源群中被管理起来了,上传的资料也都是他们自己手头的。但是,南通,你想,我们的初衷是希望帮助像桦城一中这样的小城镇的老师们扩充、丰富资料,让他们能够提高教研教学的效率,从而最终提高课堂效率,让学生们受益,打破地区教育资源的不平衡。其次才是他们也资源共享,将他们的资源都上传到平台去。” “但现在完全是反了过来,就是发动他们将手头资料上传上去,为的是让他们作为平台的种子用户和首批深度体验用户,为我们提出使用过程中平台存在的问题,为的是更好地让更多好资源和用户进来,同时也让平台有内容,不显得空,也有利于其他新用户进来。我也是这样和他们说的,因此,他们虽然注册了,上传了自己的手头资料上去,但倘若没有很迅速地让新资源进来,他们的积极性和活跃度都会降低的,所以我才想要在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要快快地想办法引入高质量的内容资源来。” 云锋顿了顿,继续说道: “然后我想的是,我在组建首批种子用户的时候,用的就是你教给我的团队管理法,才建起来一个300多人的教师大群,里面也有核心管理和带动人员,因此,我就想啊,是否可以考虑把这种方法复制到各地去。但因为我们目前人员有限,所以还是要先选一到两个城市做为重点,因为我们的种子用户都是桦城的,因此最能够对他们产生直接帮助的便是广东省内的教育发达地区的,比如广州深圳和韶城。” 云锋流畅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思路舒畅得好像停不下来一样地接着往下说: “至于怎么搞,还是发动我们的教师资源,我们学校的一些老教师,认识一些因为教学成绩好而去了韶城、广州等一些中上的中小学的老师,就请他们帮忙联系上那些老师,看他们可否推荐身边的老师来,并从中选取合适的老师来做当地本年级的核心骨干教师团队成员来注册和上传资料,有了好内容,就可以逐渐形成良性循环,比如深圳的老师,就会更容易发动了,所以,我想的前一个阶段重点还是放在广州、中山和东莞,深圳因为目前我能了解到的教师资源比较少,开发难度相对大一些,加之对于桦城来说,平时备课教研和出试题,借鉴的还是韶城和广州的居多,因此也会合适一些。这样的话,深圳就作为下阶段的重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沙南通听得云锋这一番考虑周详、思路缜密的话,真是又惊又喜,恨不得越过电话线就抱着她狠狠地亲几口。 他实在没想到,他的云儿,能如此优秀,对自己的专业理解得如此透彻的同时,还能如此灵活地运用到他们的创业中来。他突然就想起四月份在广州街头两人对话时,他恍惚间觉得她谈话语气就是个将帅时的情景来,当时她还笑自己只是个会纸上谈兵的女赵括呢,现在看来,却将来必定会是一名如同穆桂英般在商场中骁勇善战的女帅了吧。 他握着听筒笑了起来。他并不想把她困于锅碗瓢盆之中,相反,倘若她真是有着商业潜质的话,那么他便要让她成为运筹帷幄于帐内的真正的将帅,那是她生命的使命,而他,与她并肩。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说的不够好?” 她在那头听见了他的轻笑声,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是不是,云儿,你表述得非常好。你的思维严谨,考虑周详。我很认同,尤其你提到的可复制性,特别重要,一定要让你的每个决策中的事件最后都尽可能地成为可复制性的,包括你的用户渠道的开拓方法的可复制性,内容资源收集途径的可复制性,还有,别忘了,内容资源的收集中除了老师们自己手头资料的上传存储,还有就是我们的人员对资料内容的直接收集的途径和方式,也可以开始做,这样的话,会让更多老师看见这些平时要花钱买,在咱们平台上却可以免费参考和使用的资料而自发地上来的。这需要你做些了解,把各个年级段里的经典和常用的资料名收集好,而后分别了解其版权使用情况,你列好后发我,我们再讨论根据不同的版权情况做不同的采集途径,好吗?” 沙南通说道。 “没问题。我晚上把计划再梳理一遍,同时把时间阶段和任务完成的目标也都匹配好。这几天我也会把种子用户们对平台的使用体验反馈整理好发在我和你,还有李峰的三人群里。” 云锋立即答应道。 “好。云儿,但是你要记住,不能太累了,否则我会心疼的。” 沙南通叮嘱完,又忍不住倾诉道: “我真的很想你,很想很想,恨不得立刻就飞到你身边。” 刚刚光顾着欣赏云锋的聪明才智,现在一停了下来,沙南通便觉得自己对她是倍加思念,都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也是。” 云锋剪短地回答完这三个字后,也是没了话。她能说什么呢?他的思之如狂的心情,她又何尝不是,只是他都说了,她便不能再加油上去了,不然,俩人都要被这思而不得的火烤得再难熬一分钟了。 一时间,也是两两相思,各自闲愁。 挂了电话后的沙南通,又将云锋的思路结合她此前发过来的计划再仔细地过了一遍,做了些补充,同时在一些细节方面做了思考,他要给她保驾护航,既让她能在前行中尽可能地少些阻碍,少走些弯路,又要让她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这样,她就能成长得更快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上下求索,寻求突破 云锋在得到沙南通的认可后,便开始按照她和他前一日里商定的计划开始施行。 建立广州、韶城两个城市的重点中学老师的用户和资源渠道,首先需要的便是人脉关系。 此前建立的300人教师大群里,核心骨干是一中一干和云锋熟识的新老师,口口相传,拉来的一中的一部分老师和桦城各个中小学里的一些老师,再便是云锋的那些可敬可爱的大学校友们,他们都几乎在家乡当着老师,也在群里拉了许多自己圈子里的教师朋友进来的。但其中广州的竟然几乎没有,怪只怪到了云锋这一届,广州中小学招聘的硬条件提了太多,竞争太激烈了,几乎都没能进去。 是以云锋决定还是从自己眼前能随时随地见面交流、跟进的老师打开突破口。她让叶子去找他们语文组的头魏老师,魏老师在一中多年,是个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中年男老师,爱好诗书字画,听说这件事,感觉对他们语文教研组本身就有直接的帮助,便很积极地帮着联系了过去从一中到广雅中学的前同事,让他帮着发动身边的各科老师们一起。 云锋见了语文教研组备课组长的积极反应,便干脆单对单地将一中各科目的教研组长和各年级的备课组长都一一地约了来谈了一轮,并都做好记录。她想的是,这不仅仅是她发动这些一中的骨干教师们介绍跨地区的教师资源,同时也是珍贵的原始的材料,她整理成文发给沙南通,来提高他做决策的效率。 一中是完全高中,语文、数学、英语、物理、政治都各有一个教研组长,生物和化学则合为生化组,历史地理合为史地组,各有一个教研组长。每个教研组又根据年级各有一个备课组,设备课组长。 教研组长和年级组长都是学科中资历比较老,教学水平比较高,也有一定管理经验的骨干教师,他们对云锋所提的教研平台的态度反映,大部分都是认可的,因为他们自身也深受资料匮乏之苦,尤其是在组里带新老师备课时,面对新老师难以迅速达到教学标准而苦恼,若是有又多又好的内容供他们直接选择,那么定然是很有帮助的。 但他们也的确在教育体制内多年,见惯了那些半途而废的事情,对于这个新起的平台将来会做成什么样自然就还半信半疑,因此也是一半热忱一半打哈哈,有几个积极地帮着推荐自己熟悉的在广州和韶城任教的前同事,也有几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想先在教研组好好体验再说。 但云锋还是很高兴的,毕竟没有遇到剧烈反对的,老师们对平台的未来持疑虑是很正常的,她能理解。 当然,也有个别老师在云锋面前说,他们注册和上传资料只不过是看在她是他们的小同事的份上,对于网络,他们还是认为自己的人工查询和整理更靠谱。 云锋在做了一个意见汇总后,考虑良久,便决定去找他们高一年级的分管副校长王副校长,看能否学校里整个儿地给试验。如果这条路子能成,那么无论是用户还是内容资源的拓展便又多了一个高效率的可复制途径了。 “小云老师,不是我不看好你们的这个平台,是我作为年级的分管校长,不得不要提醒你,我们老师,按规定是不能在外兼职的,你这参与的平台创建,本身就分了你在学校里教育教学工作的心啊,这如果让大家都知道,会不会有不好的影响呢?” 王副校长说得很和蔼,但也很直接。王副校长是个四十出头的男老师,对年级的老师们都非常好,云锋和他也极为投缘,是以对他也是知无不言,有什么事从不藏着掖着。 “可是王副校长,我这段时间和老师们都做过了解,也和各个教研组长和备课组长们都有过交流,他们很需要有备课的拓展资料啊,而且,您也知道,我们学校常常都用韶城一中、华南师大附中等重点学校的试题,但那主要都集中在高三,如果我们的老师和学生,在高一就能随时查阅到那些重点校的老师们都给他们的学生讲什么内容,做什么题,不就可以拉近我们学校和那些学校的距离吗?课堂教学提不上去,成绩当然是很难出来的啊。“ 云锋说着说着,忍不住语气有些急促,替自己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着急起来。 ”我知道你的用意,也知道如果你们平台做好了,对我们学校以及其他同等学校的价值都很大,但小云老师,你是年轻有热情,可我们在这个位置,不得不更多地考虑风险和影响啊。“ 王副校长看着云锋充满朝气的脸庞因为着急而有些涨红了,笑着说道。 ”什么风险和影响啊?“ 云锋一脸懵懂地问。她一个来一年,刚入编制的年轻新老师,自然是对风险和影响这样的事情毫无知觉了。 ”风险就是学校做任何的事情都不能有万一这样的发生,另外,你可能不了解,学校的自主权主要在于教学的进行,其他的方面都是要由教育局统一管理和安排的。因此,我们如果整个学校去做实验,是不可能的,这就成了学校公对公的行为,教育局知道后,我们是没办法交代的呀。“ 王副校长是个惜才之人,他知道云锋的才气,也知道她想为学校出力的心,是以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便耐心地给她做解释。 ”那么,平台要推进服务的用户数量和内容资源的上传,是不是就干脆让人去找教育局来谈呢?“ 云锋问道。 ”嗯,这倒是可以考虑,虽说教育局也不是什么都能说了算,但找局里,他们认可后,自然会做安排。到时候,我们学校有了教育局的首肯,就可以做了。“ 王副校长笑了笑说完,又对着一脸期待的云锋提醒道: ”不过,我建议你到时候作为引荐和推荐人就可以,主谈还是要让你们平台的负责人去比较好,免得一旦没谈拢,还让局里觉得你有兼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哦,好,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指点。不过您放心,我并不是公司股东什么的,也没正式兼职,完全是因为这件事会对我们学校有帮助,也真的很有意义,才免费地给出力的。“ 云锋解释道。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明拒暗帮,慧眼识才 ”可是你已经把老师们上上下下都谈了个遍啊,这还不算一个大阵仗吗?“ 王副校长笑了笑,他手里夹着一根烟,一直没有点燃,这会放桌面顿了顿说道。 ”王副校长,您一定要理解我啊,我的交谈也是为了更多地了解老师们教育教学和教研中遇到的困难与想法呢。我届时给您也整理一份,让您也好好看看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建议。“ 云锋非常聪明,应声而答道。 ”好,发我邮箱就可以。“ 王副校长应道,同时又提点道: ”不过,记住,在平台方面,一定要随老师们自己的愿,切记不要强求,也不要太大动静了,明白吗?“ 王副校长这样的提醒,已经属于私人关系的提点了。云锋自然是懂得,很认真地点头应道: ”嗯嗯,王副校长,那您看我此前的动静,算不算大呢?“ 云锋开始懂得学校和企业单位还是不一样了,赶紧乖巧地补问了一句。 ”呵呵,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你这动静嘛,只要别继续张扬,可大可小。“ 王副校长仍是笑着说道。 云锋在他面前不像别的老师毕恭毕敬或是客客气气,要么便是敬而远之,反而是有话就说,对他保持礼貌和尊重,却在言谈中洋溢着年轻人充满朝气蓬勃的真实,这是他这个在官场中磨了二十多年几乎磨得没有一丝棱角的心极为欣赏和喜欢的。 云锋也的确如此,无论是校长还是普通老师,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她对他们所有人都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尊重,却又都平等地相处着。她那天然的单纯,另她说什么做什么也都自然地在一个正当的范围之内,虽有惊人之举或惊人之语,放在别人身上便会觉得是值得议论纷纷或是很有可能要被指摘的,但在她做来或说来,却是自然真诚得很,不会让人去揣摩事情或话语之外的意思或是她背后会隐藏有什么不利的目的来。 她的确是,从小至今,一直都活得如同一块几近透明的水晶,简单单纯而认真、向上,让人一看便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做人做事的底线原则是什么,又因为她举止言谈皆为文雅与坦率,常常面带笑容如春风拂面,便又令周围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亲近她或是接受她的亲近。 王副校长对她,自然也是一样的。因此她不避嫌地来将事情先和他说,他在公对公地做完回复后,也会于私来提点她一些不曾考虑到的方面,如同朋友。 云锋深知,心里也愈加信任自己这位可亲的领导。但接下来这位领导又对她说了一句令她更加感动的话: “教育局那边你直接找白局长,我可以找个机会带你和他一起约个饭。成不成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另外,教研中内容资源的拓展很重要,而教师教研备课过中学校如何监督其保质保量地完成也是一个难题,你们不妨考虑考虑有没可能在这方面也想一想解决方案。” “啊,太谢谢您了!您的话,我每个字都会铭刻在心,绝不忘记,天天思考。” 云锋嬉笑着感谢道。她这个小滑头的弦外之音就是他说了要引荐的她已经铭刻在心,天天在等着音信了,他提的建议她也会同时去思考,将来也是要再继续麻烦他这位老领导的。 王副校长自然明白自己这位小老师的话外之意的,笑而不语后,盯着手里还未点燃的香烟,催促道: “好了,你该回去好好备课了。你想帮助大家,自己就要做好典范,把课备好,把班带好。” “没问题。谢谢王副校长,等您的信。回去我整理好材料后给您发邮件。再见。” 一直喜形于色的云锋,告别了自己的领导,转身后几乎是跳着出了副校长办公室。 王副校长也眯眯笑着目送自己这位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得力助手的年轻新老师出了办公室后,快速地点燃了手里夹了许久的香烟。为了尊重女性,他可是像上课一样从头到尾克制着自己的烟瘾。 云锋很快就把与众位教研组长、备课组长和王副校长的谈话要点都整理了出来发了给沙南通,同时尤其提到走教育局这条路子和王副校长最后提出的对教师教研质量的把控方面的难题,问他有什么法子。 沙南通收到云锋的来信,兴奋得几乎一夜未睡,将她的邮件又逐字逐句地来回读了好几遍,脸上一会儿是抑制不住的笑容,一会又是专注凝重的。 他笑当然是因为云锋自从开始做师道教研苑以来,几乎每封邮件都意味着他们的平台又向前迈进了或大或小的一步,凝重的是,平台的发展越发展越意味着责任的重大,他已经开始感觉到时间越来越不够用,担心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耽误了平台的进一步发展,因此便不由自主地比之从前更为专注认真,全盘周详地考虑,不容出一丝差错。 眼下云锋既然已经能有办法联系上教育局长,那么他的任务便是要与她探讨好洽谈方案,最好一次就将教育局说服为好。 云锋是个单纯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但他需要了解其中需要做的一些准备,因此他便在收到她的邮件的第二天,在她的中午时分给她电话。 “云儿,你看看能不能找个时间和你们的副校长交流交流,提前对你们那位白局长多些了解,一方面是在约访时有没需要注意的,一方面是在洽谈时需要的注意事项,再便是这位白局长的性格特点喜好什么的多些了解,然后看需要准备什么。“ 沙南通在电话里交代云锋。 ”嗯,我也这么想的,这一两天我就去找我们王副校长再好好谈谈。刚好问他有可能什么时候和白局长约上饭。“ 其实就算沙南通不交代,云锋也会这么去做的。她对于工作方面的与人打交道,还不至于是粗线条到一无所知的。这又一次令沙南通对她的认识多了一些。她身上这种做事时的专注认真和严谨缜密,与她生活中尤其是情感中的大大咧咧还是很不一样的,这使得沙南通总觉得和她越相处,就越觉得她如一瓣瓣开不完的花朵儿一样,有着令他停止不了的发现。 每一次的发现,又都似乎令他推开了她的一扇窗,打开了一扇门,看见了一个新世界。怎么能不令他着迷呢?! “那到时候约好时间后,你回来正式地谈吗?” 云锋一想到又有极正当的机会见到沙南通,心里顿时又美美得如同蜜罐子倒流入了心。 “嗯,约饭时你先将项目情况作简单介绍,看看白局长的意思,如果能进一步约到正式洽谈时间,那我就回来。洽谈日期你根据我的来回时间做好把控。” 沙南通沉声说道。 “啊?饭局就我去啊?那万一我说服不了局长怎么办?” 云锋还是有些犯怵。 “云儿,你别有压力,这些都是练兵,也是平台推进的实践中不能避免的碰撞,如果不行,那么我们就分析原因,看是完善后继续呢还是根本就是此路不通,需要换道,成败都是经验的积累。另外,我去反而不好,让你们本来随性的约饭变得有压力,这不利于在对我们的平台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的与白局长的交流,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你随你们王副校长去,最合适。” 沙南通强调道。 “好。” 云锋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压力,但心里竟也还有一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洽谈的具体方案我们都再想想,明天中午这个时间我给你电话,我们碰一碰。” 沙南通补充道。 “好,那王副校长说的教研质量监控难这个问题我们平台有可能出解决方案吗?” “嗯,这个问题我们在洽谈中要作为一个重点问题提出来,表明我们一阶段平台已经上线,会成为我们二或三阶段的重点解决问题之一。既然你们王副校长给你单提了这个问题,说明就是个大需求,值得重视,从学校教育现状来说,也的确是个急需解决的关键问题,我们有责任也有义务当成重点去思考,也正因为如此,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们需要慎重,尽力做到能有精准的解决方案。所以,云儿,还得你前期去做收集数据做了解,届时如果有需要,可以把方案计划在交谈中提出来。” 沙南通分析道。 “对,无论是教育局和学校,和我们的需求一致的地方,就是如何提高学校教师的教学水平,从而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和综合素养。” 云锋从来就对沙南通的分析能力佩服得很,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两人趁着思维活跃,又交流了一会约饭时云锋需要交流清楚的一些重点事项才挂了电话,各自去休息。 到此时,沙南通和云锋在工作上的默契度已经越来越高: 沙南通是带领着美国那边的项目团队负责着平台技术、产品设计等方面的事务,云锋则带领着国内团队,重点放在平台的运营方面,对李峰的技术进展的把控,沙南通带着云锋,也几乎都要移交给她,促使她去和李峰做更多的沟通和技术进度上的把控。 最重要的是,两人的心里,都像点燃着一簇火苗,在他和她共同带着团队成员一起向前冲的过程中越燃越旺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积极备战,勇敢一试 两天后的上午第四节课。云锋敲响了王副校长的办公室门。 “小云老师,进来吧!这节没课吗?” 门是开着的,王副校长正埋首于办公桌的电脑旁,听见敲门声,抬头看是云锋,便又眯眯地笑起来欢迎道。 “嗯,王副校长,我这会来找您,有没打扰到您?” 云锋走了进来,端正地坐在王副校长对面的长沙发上,伸了伸舌头,笑问道。 “刚刚是有些忙,不过你来了后就忙你的问题吧。” 王副校长也调侃起来。 “哦!太谢谢您了!我来找您,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来找您聊聊天,嘿嘿。” 云锋又笑了起。 “哦?是吗?那我就忙了,你自己呆着喝茶吧?” 王副校长当然知道这位小云老师来肯定是为了她那平台的事情了。 “不是不是,还是有点事想和您说说的。嘿嘿。” 云锋嘻嘻笑着赶紧改了口。 “呃,就是想和您请教,如果和白局长一起吃饭的话,我需要注意些什么,您知道的,我平时除了备课上课开班会,其他什么都不会,就担心人家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孩,不重视我,那可就不好了。” 云锋见王副校长笑着不应答,只等着自己说,便也就直接地将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你可不是不懂事的天真小孩。你成熟得很呢。” 王副校长说道。 “啊?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可是您看我,一个刚毕业一年的新老师,性格也是不如很多老师稳重,这平台又是个刚上线的新东西,我就担心白局长听了后会不认可呢,那我就可打击大大的了。” 云锋仍是有些担忧。 “成熟和毕业多久没关系,也和举止看起来稳重与否关系不大,是看你的思想。思想成熟,那就是成熟了。成熟也不等于固守陈规嘛,你们是新平台,如果你们有信心好好地做下去,也是一件好事。再说,你们那平台不是免费的公益平台吗?” 王副校长微笑着鼓励她。 云锋一听果然大受鼓舞,重新笑颜逐开,语气也欢快了许多: “哇!您这一番话,醍醐灌顶!我瞬间就信心大增了。我们就是一个公益平台,所以想问问您,要更好地起到公益作用,您觉得从学校和使用者的角度来说,还要做那些完善?您尽管提。另外,您上次说的教师教研质量的监管问题,我们目前正在做方案讨论,等我们的初步方案出来后也给您一份,您一定要给指点指点!” “好!你们反应还挺快的!目前这个平台,我前些天也注册,体验不错,多增加高质量、多种类、多层次学校的试题和备课资料就行了。” 王副校长的话里是真诚的,云锋听得出来,不是在敷衍她。 “至于见白局长嘛,也没什么特别要准备的,他人很随和,你到时候简单和他介绍一下这个平台,嗯,最好带个笔记本电脑去,如果聊得开心的话,可以当场演示一下,会更直观些。” 王副校长想了想,说道。 “啊,是呢,您要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说直接带电脑过去做演示呢!” 云锋高兴得拍手。 “哈哈哈……至起码,你去吃一顿饭,好歹多一个注册用户吧,而且是一个大用户,对吧?哈哈哈……” 王副校长幽默地打趣道。 “嗯嗯,那都是您的心意,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云锋看自己的领导这么轻松开心的态度,便知道他心里是认可这个平台的,便放了心,也随之轻松了许多。 从王副校长的办公室一出来,云锋就不顾已经放学,仍是跑回办公室,将刚与王副校长交流的情形和她认为饭局中要谈及的要点和要达成的目标都整理成文,给沙南通发了邮件过去。 沙南通收到他的云儿的邮件,自然又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和笑容,他知道,能得到王副校长于公于私的支持,那便是极大的助力,甚至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两天后便是周六,云锋上午正在备课,便接到王副校长的电话,约她中午一起去桦城酒楼和白局长一起吃便餐。 “白局,我跟你提过的我们学校的青年才俊,云锋,小云老师。小云老师,这就是我们教育局白局长。” 王副校长笑眯眯地做着介绍。 “不错啊!一看就是优秀教师。小云老师,快坐快坐,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你们领导做东,狠狠宰他一顿,让他好好犒劳犒劳你。” 白局长果然随和,笑容比王副校长还灿烂,瞬间消融了云锋的拘束感。 “嘿嘿,不敢不敢,领导请客,我买单,两位领导想吃什么尽管点,给我好好表现的机会吧。” 云锋也很奇怪,在这些算得上长辈的随和的领导面前,自己一点也不紧张,话儿顺溜溜地自己从嘴边滑溜了出来。 “哪里轮得到你付钱!” 王副校长笑着说道。 “吃完再谈谁付钱的事啊,哈哈哈……” 白局长看起来和王副校长的关系不错,说话也是随意直率。 菜是王副校长点的。本来是要云锋点,但她不熟悉酒楼的菜,也不懂得怎么点,就推辞给了王副校长,自己在一旁笑着听两位领导说笑寒暄。 “诶?小云老师,你不是要给白局推荐一个好东西吗?你给说说?“ 王副校长在三人一起喝了两杯啤酒后,转头对着云锋笑问道。 ”嗯嗯,是呢。白局长,就是我的大学同学做的一个教育资源平台想让您了解一下。“ 说到正题,云锋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事到了嘴边,也不顾上紧张与否了。 “这是一个专门针对中小学老师们教研备课资料缺乏,为中小学老师们免费提供高质量多品类多层次学校的教案、试题和拓展内容等教研、备课资料的互联网平台。老师们注册后,既可以根据自己的年级和科目搜索到自己想要的相关的各种内容,又可以将自己的做好的教案、课件都上传到自己的账户空间里保存或共享出来。” 云锋保持着微笑,认真地介绍。王副校长和白局长竟然都认真地听着,中间还都似乎微微地点了点头,这让云锋信心增强了许多。 “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与局长对话,努力争取 “这个信息内容网站的创建,是有一次我大学同学来了后,和我们这些新老师交流,听我们说教学环节中一个比较苦恼的问题便是手中参考资料不够丰富,上网搜又担心专业度不够,对我们上课时引导学生的兴趣什么的很大影响之后提出来的一个解决方案,我们当时都觉得这样一个免费内容资源库实在是太需要了,所以就一起讨论,做了这个平台。“ 云锋开始讲平台创建的来龙去脉。 ”因为我的同学现在还在美国密歇根大学留学做研究生,所以七月份先在美国上线,现在完成了国内的上线,也因为我们获得了100万的天使投资,因此在广州注册了公司,现在已经有300多的种子用户,上传了七八百分教案、试题等资料,目前在一边收集反馈一边完善,想让更多的老师上传资料丰富网站的内容,同时,我们也在让广州和韶城的重点中学的老师上来,发动他们上传他们手头的好资料,一个阶段后,用户量上来,资源内容上来,就形成良性循环了,一定会对使用平台的老师们产生很大的帮助,也会对学校整体的教学水平提高起到作用的。“ 接着,云锋也将平台目前的概况简单地述说了一遍。 ”那你们和老师交流,让愿意上来的老师注册就可以了。“ 白局长喝了一口啤酒说道。 ”这是一个必须的途径,但是我们希望可以探索出更多更高效的用户增长和资源内容增加的途径来,因此,我们也想知道能不能由教育局这边首肯,由学校和地区集体地在平台建立资源存储空间和共享空间,这样,老师们自然就会知道来平台选择内容资源和使用平台来保存自己的备课内容了。“ 云锋回答道。 ”嗯,这样的话,需要考虑平台风险,因为如果教育局这边来做的话,会复杂一些,当然,我们是欢迎创新的,只是,我们同样是要看目的和效果,还要考虑其中的影响,不能有乱子出现。“ 白局长审慎地回答道。 ”明白。您说的,也正是平台曾经和我们探讨过的。“ 云锋顿了顿接着说道: ”首先,平台上的所有内容资源都是免费的,平台的使用也都是免费的,不会产生任何费用;其次,我们是想让您这边看看是否适合用来做教育局和学校的备课教研使用的其中一个内容拓展和存储空间,可以把一些学校和教育里的内容放上去,至于空间名称,是以学校还是教育局的名义还是说为了避免麻烦另外取一个什么名字都没关系,我们就是希望能有好内容。同时,也希望我们能给学校多做一些公益活动,或是地区一些教育公益活动公告能放上平台进行广而告之,为老师和学校的工作提供更多的便利。“ 白局长仍是认真倾听的样子,但对云锋的介绍肯定与否的态度却是看出来的,云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按着自己的节奏来往下走了: ”白局长,大概就是这样,我这会再把平台使用给您看一看,回去我把地址发您邮箱,您再自己走一遍,体验体验,看能给您和学校的工作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好,你给打开,我们看看。“ 白局长倒是没有拒绝云锋的演示。 云锋从电脑包里抽出笔记本电脑,这是她那天得到王副校长的点拨后,立刻跑到叶子那,让叶子老师帮着借来的一个ibm笔记本。 她极为耐心地一步一步地从打开网址到对平台每个功能、内容版块都做一一地做了操作演示和细细的介绍。 白局长和王副校长也都认真地听着看着。 “小云老师,你说的这个平台如果做起来的确是会对老师们很有帮助,但因为教育局里人力物力都是要精打细算的,具体我们是否直接用这个平台,如何用,估计我一时半会也不能做决定,还需要回去后给分管的科长看看,让他们也都学习学习,看怎么用更合适。” 白局长平和但很客观地说道。 “你看,要不这样,你将网址发我邮箱,我到时候让负责合作方面的叶科长联系你,到时候你们再交流交流,等想法成熟了,我这边再做定夺,你看如何?” 白局长很诚恳地看着云锋征求她的意见。 “嗯,我明白的。白局长能听我讲完平台的情况,我都已经很高兴了,只是我毕竟不是做技术开发,更不具备平台思维,估计对平台的表述得不是很清楚,如果到时候有必要,就让我同学从美国回来一趟,让他来给您再好好地说一说,那会刚好您也体验过了,会感触更深,也了解得更多。我现在说的,也都是粗糙的,希望没有影响到您对平台的了解。“ ”我们是真心很希望能给老师们做点事,我自己也一直是这么希望的,也一直在体验平台,希望能更好地给我们自己提供更好的服务。“ 云锋也很诚恳地说着,一边无意识地用手擦着脑门的汗。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有想法!对吧?” 白局长笑着对王副校长称赞道。 “哈哈哈……是啊,要不说呢,年轻有为呢。” 王副校长也哈哈大笑地应和着。 “不过小云老师对工作和对教育的热爱那真是没得说,她说的这个平台我这几天也注册用了,内容是少一些,不过上面的注册都是老师,上传的也都是老师们自己的手头资料,有些是不同学校的同年级同科目的,一看就能产生内容难易度和题型的对比,如果说内容多起来后,的确会对老师们大有用处。” 王副校长点燃了一根烟,笑着说道。 “嗯,的确是,我们的老师需要打开眼界,最快捷的方式倒是通过网络的方式直接看到发达地区的重点学校的老师的备课教案和测练试题。” 白局长也认同。不过他想了想,又问道: “你们全都免费,靠什么赚钱维持呢?” “我们前期主要还是靠投资,用户量上来后,我们会接基调合适的广告上来,收取广告费。不过您放心,这广告费都是我们经过品牌、质量和品类审核和综合考量后再上去的。” 云锋解释道。看来王副校长的话还是起作用了,白局将他的疑虑抛出来其实就是好事。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他来,她的急和催 这一餐饭吃下来,云锋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不由自主地在白局长的话里话外上下穿梭。 云锋回到住处,想要继续备课,脑子里却仍回荡着白局长在饭桌上说的话,怎么也集中不了心情。她干脆停下笔来,从头到尾地回忆中午吃饭的情景。白局长始终都是随和的,也始终都是审慎的,王副校长帮着她说了几句话,但最后结果如何,她根本拿捏不准。 她只好把情况给沙南通发邮件过去,并作了一番自我检讨,觉得是自己经验不够,不会说话,把平台表述得不够清楚,不能让白局长很明确地定下继续交流的时间来。 沙南通回邮件宽慰了一番,让她静心等消息,继续推进广州地区中小学老师的注册,同时选择一个专门负责当地拓展的负责人。 十二月二十四日,周六,早上七点,她被几声敲门声叫醒,睡眼惺忪地开了门,恍惚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拖着行李箱,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还有些恍惚,但出于本能,她由着他把自己推进了屋,关上了门,她这才直了身子,豁然清醒过来,是他呢!是他呢! 她刚想惊呼,人已经被他攥住了腰际,旋起了圈,搅得她的笑声如流珠滚落玉盘,四处飞溅,悦人心目。 “你不是说可能会要晚几天回来吗?每次都搞这样的突然袭击。“ 她笑着嗔怪道。 ”让你每次都能惊喜,记忆会更深刻些。“ 他含笑说道。 “我上次去问王副校长,他说教育局那边还要再研究研究,加上年底事情比较多,处理得就慢……” 她有些羞愧地向他说道。 他看着她,又是暖融融的笑,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没关系的,好事多磨。我们等得起。” 他低语道。 “不呢,我觉得里面一定是有什么问题的,要不不会拖这么久,是不是哪里我没说透?早知道我当时不要说那么多,直接约见面的时间,等你回来再说,这样也许就更好了。“ 她伏在他的肩上,懊恼道。 他听得她这么说,便双手撑住了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认真地说道: ”云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苛责自己,很多事情,都不是立刻就有结果的,需要等待机缘成熟,我们刚好有时间静下心来做更充分的准备。“ ”再说了,我们当初不是说好的吗?这是其中一个途径,如果行更好,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呢,不是吗?“ 他又看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道。 ”哦……“ 她的眼神仍是有些受伤挫败的茫然。 ”不要急,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不是我们的也强求不来。我们先过好这两天来,你忘了这两天的日子么?“ 他捏着她的下巴笑着,再手指往上挪移地捏着,直到额头,弹了她一个指头,把她彻底弹笑了。 “好吧,听你的。过完这两天我带你去找王副校长聊聊天,他可好了呢。” 她到底还是惦记着。他笑了笑,把她再度拥入怀里,在想怎么帮她把心态放平了下来。 第二天是周日,俩人在校园里走时遇到了王副校长,云锋便趁机拉着沙南通跟着去了王副校长的办公室聊天去。 “王副校长,都一个多月了,怎么教育局那边还是没有音信呢?会不会白局那边觉得不行了呢?” 云锋有些着急地问道。 “还是男朋友的事更重要啊,啊哈哈哈……” 王副校长看着沙南通笑道。云锋一早就告诉过他沙南通和她的关系。 沙南通和云锋并排坐着,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笑而不语。 “哪有,这是我的事呢,是我一直要求他想办法来帮着看可否解决一些教育教学中遇到的问题。结果,我没做好,反而阻碍事情的进展了。” 云锋有些沉不住气,自怨自艾起来。 “哈哈哈……责任心还挺强。” 王副校长指着翘着嘴的云锋,和沙南通对视一眼,大笑了起来。沙南通也忍俊不禁地呵呵地笑着。 “我给你们再打电话过去问问那位科长,看情形怎样。“ 王副校长说着便拿起话筒拨起了号码。 云锋刚想说这是周末呢,科长们估计都得休息呢,王副校长那边已经接通了电话,问起了这事。 “他们还真的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不过我说你们那个平台负责人特意从美国回来想找他们聊聊,科长就答应约个时间过去交流,他说他周二有时间,你们要不周二四点多的过去一趟?” 王副校长微笑着说道。 “啊,可以啊,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的大力帮助,我们这就歇菜了。” 云锋开心得手舞足蹈。 自从她和沙南通谈恋爱以来,她便觉得自己像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无比骄傲地绽放在青春里,天真烂漫,不需要任何的掩饰,绝对真实地释放着她自己。 “没有没有,举手之劳,你们的想法确实不错,实用,我其实也很希望你们能做得好,坚持下去。对我们学校也是有帮助的嘛。” 王副校长满含鼓励地笑望着眼前两位意气风发,带着梦想的年轻人。 ”王副校长,我们一定事事时时都会优先想着我们学校的。“ 云锋毫不犹豫地表态道。 ”嗯,我们现在仍在不断夯实技术、服务器等基本的软硬件,现在流量还不是很大,明年开春就会在广州建办事处,同时服务器放置的机房也会安置好。“ 沙南通笑着接着说道: ”这次回来,一个是给她过生日,顺便再选选场地,开春后就可以快速建好办事处和机房了。“ ”哦?你生日吗?“ 王副校长好奇地问云锋。 ”嗯,是呢,就明天。“ 云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你的生日好像是春天啊?“ 学校里会每个月给当月过生日的老师们发放小礼物,王副校长记得好像云锋是在春天的三四月份里的那一批。 ”我身份证上是写小了半岁,嘿嘿。“ 云锋不好意思地捏着沙南通膝盖上的裤子回答。 ”哦,看来是给你多装了半年青春啊,哈哈哈……“ 王副校长又是头往后一仰,咧嘴大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助梦人助梦 云锋便很不好意思。 每次说起年龄,她都会想到自己要比沙南通大个半年,心里有些小别扭。这会当然也是,幸好王副校长没有追问她和她的男友谁大谁小,但沙南通是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的,最初她知道他比她小半岁的时候,眼里就曾经闪过一丝失落,幸好他处处将她照顾得暖心而成熟,让她像一朵娇嫩的花儿绽放在他手心,她才忘了这个年龄差,此时他也望着她笑着,她也就在这个小问题上安定了下来。 “小沙,你刚刚说你们年后就在广州开始设立办公处和机房来承担流量?那这个花费很大吧?” 幸好王副校长的话题又回到了平台建设方面。他并不懂互联网,但他懂得按照事情解决问题的对应性来判断其价值。 “嗯是的,我们天使轮融了100万,50%的费用会用到场地、服务器和技术开发方面,一旦场地和服务器投入使用,我们就会开启第二轮融资,这样,就能扩容服务器,保证平台的稳定性,同时快速迭代,并且扩大运营,增加内容量级了。” 沙南通平静而谦和地微笑着说道。 “哦,那你们投入还是很大的,速度也是很快的了。” 王副校长若有所思地说道。 “对于互联网来说,我们的投入其实是还是初创时期的很小的融资额,速度其实也不能算快,从我们开始决定要做这个平台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个月,到场地安定好,估计一年都过去了,虽然说平台上线了,有用户注册了,有资料上传了,也融资到位了,但这都是小基数的,在互联网行业进展不算快,所以我们才想着如何能加快高质量内容和精准用户上来,这也是为何云儿着急的原因了,她是很希望能快些的让更多的老师能用上平台,提高教学效率的。可以说,这首先是她的梦想,我只是就替她来帮助实施的。” 沙南通认真地说着,转而又深情地望了云锋一眼微笑。 云锋在旁边有些抓耳挠腮,他这样说,她的领导听了会不会担心这件事会影响她的工作啊?而且,她并不希望学校知道她未来会跟了他走的打算。 但他既已说了,她也就只能故作镇定地看自己领导的反应了。不过王副校长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她的心思和去留问题上。 “嗯,小云,你说你男朋友多优秀啊,美国留学,还事事都拿你当先,回来首先是为了给你过生日,顺便工作,工作又是为了你的梦想,他全力帮助,了不起,了不起。“ 王副校长赞许地点头认可。 ”谢谢您对他的夸奖,不过,他的确是很辛苦,尤其今年,总是两地跑,倒时差都把他倒得辛苦得不得了。可是又没办法……“ 云锋对这来自领导的赞许深以为然,想着俩人见时时光短暂,不见时长夜难熬,又想着来来回回自己是高兴地见着他了,他却来回奔波辛苦着,便禁不住眼圈红了起来,有眼泪镶在睫毛底里了。 “看,被我说哭了,心疼得要掉眼泪了!哈哈哈……” 王副校长对着沙南通说道,又是一阵大笑。不过,他的心里,倒是为这对年轻人互相为对方的真心诚意给触动了,能像他们俩这样事事处处都先考虑了对方的年轻恋人,还真是不多见。 “哦对了,你是在哪个大学来着?” 王副校长不再逗弄这对年轻人,他的话题又变了变。 “我本科最初上的是海城师大的历史系,大一第二学期转到计算机系,大三做了一年密歇根大学的交换生后,大四就拿到那边的offer,毕业就过去密歇根修计算机专业和商科了。” 沙南通很清楚地将自己的履历简单数了一遍,他习惯了细节清晰,以捕捞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 “哦?历史转计算机?那真是了不起,了不起。看来你考上海城师大读那一学期的历史专业,就为的是认识我们优秀漂亮的小云老师吧?哈哈哈……” 王副校长惊叹之余又是一阵大笑。 还没等沙南通反应过来,他已经又拿起话筒,在拨电话了。 “喂?白局,在忙什么?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啊!” 沙南通和云锋听着王副校长是在给教育局的白局长电话。 “是这样,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小云老师,有印象吧?” “对对对,她男朋友从美国回来,专程想给你好好普及下互联网教育,你今明两天哪天有空?” “哦哦哦,那就明天中午,还是老地方?” “是是是,老领导,我们还是要跟上时代的步伐,多了解些新鲜事物啊,否则都要被时代抛弃了呀!” “哈哈哈……我可没占你便宜,你没比我大几岁,但做了我这好几年的领导,可不就是我的老领导了嘛,哈哈哈……” “对对对,知道你忙,年轻人,我都不敢怪你忙,他们更不会,不过,不仅仅是要给年轻人机会,也要给我们地区教育,我们桦城一中机会嘛,对吧?哈哈哈……” “好,那就这样,明天中午11点半,老地方见,我带他们两个过去。好,好,好,拜拜。” 王副校长挂了电话,对着一脸惊喜的云锋和满脸感激,眼神因此而充满力量的坚定感的沙南通笑着说: “听见了吧?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们到桦城酒楼,带上你们的电脑,好好给展示展示,到时候分管科长也一起过去。” “王副校长,您真是我的好领导,我给您再泡一杯茶。” 云锋赶紧地起身,端着茶壶便往王副校长的办公桌上走,给他的杯子加满了热茶水,放下茶壶,恭恭敬敬地端起茶杯就捧在了他面前。王副校长笑哈哈地也双手接过自己的属下捧过来的这杯热气腾腾的茶,开心地说道: “你是今天生日还是明天生日?” “明天。” 云锋脱口回答。 “那这次见面就当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王副校长征询地含笑问道。 “那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您就是我们的助梦人!” 云锋脆亮地回答,充满了感激。 “哈哈哈……你这个词用得好,助梦人,嗯,助梦人!我们都是助梦人!我帮助你们成就梦想,你们帮助学生们成就梦想,你、我、他,我们都是助梦人!” 王副校长听见助梦人这三个字,眼睛瞬间闪过一道亮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笑道: “哈哈哈……明天你们争取把白局长他们都拉成你们的助梦人就行了!哈哈哈……” 说完,他终于没忍住,还是将手中拿着顿来顿去许久的香烟点燃了,侧身转过头去轻轻吸了一口。 “嘿嘿,您说得对,一不小心我就给大家都创造了一项荣誉,嘿嘿。” 云锋又有些羞涩地笑着,但笑容灿若春花。沙南通在旁边,泰然安静地看着王副校长和云锋,脸上没有闭停过的笑容里有着梦想的光芒,也有着因了眼前这愉悦的气氛而抑制不住的喜悦,同时含着他对云锋的欣赏、赞许与喜欢糅合在一起的和煦深情。 “不过,王校,您说,我们这,呃,不算那什么吧?嘿嘿。” 云锋话没说完便是一阵不好意思的干咳。 沙南通转头望着她,眼里是含笑的惊异,他懂她的意思,没想到她的上级关系相处得这么好,这样的问题她也能直接问出来。 “那什么是什么?” 王副校长又侧身别过头去抽了一口烟,将烟灰弹落在桌面的烟灰缸,再将夹着烟的手伸到一侧,笑着明知故问道。 ”哈哈,王校,您懂的啦,我可不想本来是一件好事,变成被人误会的事情,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呢。“ 云锋又笑嘻嘻地半明半昧地说道。 ”哈哈哈……“ 王副校长笑得烟灰都抖落了一些在地上,他也不管手里的香烟,只管望着云锋笑问道: ”说起来也是,你上次说请我们吃饭,结果是我掏的腰包呢,这次你是准备送什么好礼了?“ ”您这才刚打的电话约的时间,我哪里来得及买礼物啊!就上次那次,我还天天在想怎么还您呢,礼又不敢送,钱什么的又太俗,好为难呀!“ 云锋一脸苦恼状,用手半掩着脸接着说道: ”可是送礼吧,又不知道该怎么送,怕失了轻重,反而犯错了。再说,我是觉得,您和白局长,谁缺我的一份不起眼的薄礼啊?!最好的礼物就是我教好课,多想想怎么为我们学校和地区教育做贡献,对吧?“ ”对!最后一句话非常正确!哈哈哈……“ 王副校长大笑着赞许道,接着指着仍在嘻嘻笑着的云锋,对着也在一旁温文尔雅地笑着的沙南通说道: ”瞧瞧你这女朋友,谁能说得过她?哈哈哈……“ ”不过,小云,你提醒得非常对,做事就得这样,光明磊落,让每件事都能放得到阳光下。我们去酒楼,也不过就是两瓶啤酒几个小菜,简单得很的便餐,只不过选个幽静的环境好说话,钱也是我们私人之间的事,没有事的,你放心,我可舍不得犯错,不然谁来做你的助梦人呢?对吧?哈哈哈……“ 王副校长好不容易一脸认真地说完,又禁不住大笑了起来,转头抽了一口烟。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一展身手 从王副校长的办公室出来,沙南通和云锋改变了去逛超市的计划,直接转回了她的住处,商量起了次日面谈的事。 次日十一点三十分。王副校长、云锋、沙南通和白局长一起都坐在了桦城酒楼的小包间里。 照例是王副校长给大家做了相互介绍,大家坐下来寒暄了一番,也照例是喝了两杯啤酒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这是我们的家属,密歇根大学计算机和商学院的双学科研究生,让他来一展身手,给我们普及普及互联网教育吧?” 王校长弹了弹烟灰,眯眯笑着说。 白局长端着酒杯含笑点头,表示认同。 “王校,您言重了。其实互联网也就是一个工具,核心还是在于教育本身。互联网最大作用就是信息的高效聚合和联结,让有效信息方便快捷地到达有需要的人群,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让信息创造价值。” 沙南通微微一笑,一脸平静地说道,音色里仍有着男生的青涩,但一开口所讲的内容却令王副校长和白局长为之一振。 云锋听着也是一副笑迷迷的模样,心想,果然这家伙是不一样。 “这个师道教研苑平台是因为上次来一中,和一中的老师们一起吃饭交流时,发现老师们在教学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教研资料匮乏,虽然上网查找,但缺乏专业、权威的平台保障各学科的内容的更新和严谨专业,而教研又直接决定了教师上课效率和学校整体的教学水平。因此,我们才想是不是可以开发这样一个平台,供老师们查阅高质量多品类多层面的参考资料,同时也能让老师们有一个资料存储空间,也可以将自己的资料传上来共享给大家。“ ”我和云老师了解过,地区和地区,甚至老师和老师之间的教育信息流通都是很不够的,就拿桦城一中每年的高三模拟考,都要想办法拿广州、韶城的一些重点中学的试题和资料,桦城其他中小学也一样,但平时,地区和地区之间,学校和学校之间,在资料上都是几乎没有流通的。“ ”嗯,的确是,只有个别的老师凭着私交能拿到,但也不经常。而且听说一些老教师,其实不一定那么乐意地将自己的备课资料分享出来,觉得自己几十年的经验和积累拿出来给新老师,觉得很不甘心。“ 云锋深以为然地补充道。旁边的王副校长也微微颔首,他自己本身也带一个毕业班,深知资料来源的重要性和眼前好资料的匮乏。白局长则在认真地思考着。 “其实,比如桦城一中,里面的老师都非常优秀,尤其每年进来的新生力量,也是一年比一年的质量高,老师们完全具备独立自主的学习能力和强烈的上进心,如果大家能随时随地找到所需的高质量内容,同时也非常方便快捷地将内容进行组合优化,成为自己的备课教案或测练试题,那么老师们的课堂教学效果势必会显著提升,学校的整体教学水平也就往上提了。放到一个地区来看,也是一样的。” 沙南通强调道。 “当然,我们平台面对的不是一个地区,而是全国,但也正因为如此,聚合效应就更强。不过,目前我们的切入点还是广东省,现在已经有广州地区的负责人,正在井然有序地在广州一些好学校里做推介,让那里的老师和资料内容都上来,同时也有专人在将各种途径获取的不同学科的试题、教学内容源源不断地上传上来。我们看,只要把关键词打上搜索栏,相关的内容资料题目就列出来了,效率非常的高。“ 沙南通一边做着演示一边讲,对于这个在他的带领下开发出来的平台,里面有着他和云锋共同的梦想,讲起来的时候,他完全褪去了闲时里的男生式的青涩,双眼凝然坚定,脸上神采奕奕,整个人都放着光。 ”平台我们希望是能更好地为老师、学校和地区教育服务,因此,我们的基本策略就是内容资源免费,以广告费用为前期主要营收模式,同时会根据地区教育需求和我们平台资源的匹配度,适当提供一些高价值的个性化服务。这样的话,我们通过高质量的海量信息量着力于教师的教育教学水平提高,再提高学生的成绩,而且地区教育方式也能在与时代、科技接轨的过程中进行主动和被动的更新,对地区的整体的教育信息流动与教育水平的提升还是帮助很大的。“ 沙南通演示完,白局长的脸色显然比听之前要专注凝重,沙南通的这一番演示,似乎给他推开了一扇教育新的门窗,让他看见了另一个高速发展的未来世界。王副校长则转过身抽了一口烟,将烟头摁在透明的玻璃烟灰缸底上,眯着眼,久久没丢下手中早已熄灭的烟头。 云锋在旁边看着刚刚站着演示如同在讲演般神采飞扬的沙南通,再看看此时另外两位领导的神色,便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那你们这个平台现在是刚上线,怎么保证它的可持续发展呢?它的未来规划进展会怎么样呢?” 白局长提出了他关心的问题。毕竟局里推荐的话,必须得保证万无一失,否则,造成的损失,他是要负责的。 “我们平台,相信上次云老师也说了,目前融资100万人民币,春节后就会在广州建立办事处,安放服务器,保障平台运行的稳定性,同时,我们会很快启动第二轮融资,让一些有资源有资金的实力投资者和投资机构进来,绝对不会半途而废的。” 沙南通自信地继续用数据说明道: “现在预计上线首月我们将会搞定广州至少五所重点中小学的日常教学、试题等资料,同时将上传不同年级、版本的教案3000份,试题3000套,至少1000个注册用户上传他们自己的共享资料,无论是用户量还是资料库都会滚雪球,加上我们春节后正式开始运营,那么量会更大,高质量的资源会更多。那么,平台的价值就更大,更受投资方和使用者们的青睐,所发挥的作用也是更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爱屋及乌 听得沙南通说得如此冷静、坚定,和他透出来的对于平台发展一直就有的十足的信心,白局长和王副校长被彻底打动了,两人对视一眼,讨论了起来。 “嗯,他们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王副校长看着白局长说道。 “是,我们其实也不过就是其中一个环节而已。” 白局长微笑着说道。 云锋也在旁边出神,想着,领导就是领导啊,一眼就都看明白了。当然,还是她的南通说得透彻、专业,还不难懂。 她不由得抬头望着仍在思索中的他一笑,给白局长和王副局长的杯子里加满热水后,便赶紧给他加了热水。他刚刚讲了那么多,神态是泰然自若,但肯定是要补充水分的。 “沙总,既然你们平台已经开始在广州地区的学校开始推介,并且已经开始有了用户和内容资源上来,为什么又这么重视我们桦城呢?” 白局长喝了一口云锋刚给加满的热水,笑着问道。 沙南通一听白局长这么认真地称呼自己为沙总,愣了愣,包括云锋,也是吃了一惊,倒是王副校长,看着两位年轻人,对白局长的称呼愣神,跟着便脸往两边一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白局,您称呼我小沙就行了,您是云老师的领导,无论现在还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使唤我就是,一定不要客气。“ 沙南通赶紧对着白局长解释。看着他又是一副大学男生特有的青涩样子和紧张神态,白局长和王副局长都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气氛从此前的严肃得一本正经中轻松了下来。 ”嗯,刚刚白局问道我们为何面向全国,却对桦城如此重视,原因很简单,一个原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用你们的小云老师的话来说就是,我和她现在人都在桦城,平台的缘起也是在桦城,这样特殊的因缘关系,怎么能不重视呢?“ ”嗯。“ 白局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点头称是。 ”哈哈哈……“ 王副校长跟着大笑几声后问道: ”还有一个原因呢?“ 沙南通满含温情地看了托着腮、嘴角微微上翘,正认真倾听他们谈话的他的云儿,充满深情地回答道: ”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很爱我的女朋友,而她很爱桦城,很爱桦城一中,爱一中的领导、老师和学生们,因此,她所爱的,就是我所爱的。” ”哈哈哈……看来是爱屋及乌,我们是跟着沾了光了。“ 白局长和王副校长对视一眼,都又笑了起来。 “我其实此前和王校也说过的,要不是你们能干的小云老师,她一颗心全在教育上,不仅热爱教育教学,还很有大爱,希望能帮到更多的老师和学生来为教育做点事,我也不能了解到教育的现状和需要改变的地方,又被她熏陶得也很有使命感,也很想和她一起,为教育做点事。这也是平台得以创建的最根本的缘起,也因此,桦城就一定是我们的重中之重了。“ 沙南通再度强调道。 “好,小沙,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倚老卖老,不客气地称呼你为小沙了。你是桦城一中的家属,也是我们桦城人民的家属。希望你和小云老师能同心协力多帮助我们桦城,对于新东西、新科技,我们桦城实在是太需要了。但,也不瞒你说,我们长期处于比较闭塞的情况下,很难接触到新东西,再就是接触到了,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结合来用,要不就是缺乏这样的相关人才,难以推行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我问你们关于平台的可持续发展和规划问题,并不是我们担心你们持续不下去,而是也担心我们不懂得怎样推行实践而导致合作半途而废。前面,也是有过不了了之的例子的,我们是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知小沙你能否理解?” 白局长第一次极为诚恳地将自己的想法坦率地说了出来。 云锋很震惊地看着白局长,终于理解到此前白局长一直不肯点头的苦衷和担心,又不免暗地里佩服起她的南通来,这么厉害,一出马便镇住了白局长这样行事谨慎,在机关单位工作了将近三十年的老领导了。 王副校长则随着白局长的话不时地点头,他这倒不完全是附和,更多的是深有体会。作为一个长年工作在学校一线的副校长,对于眼前教育状态的原始和教育工作的诸多无奈实在是太有感触了。 且不说别的,就说每年的人员流动就是一个大问题,最近几年是招进了好些本科学历的年轻新老师,但他们很多都把一中当成跳板,历练个三四年,带出高考成绩后就纷纷想办法调去韶城的重点中学,调不动的,就干脆直接去了高薪的珠三角的一些民办学校。至于那些好不容易教书多年,成了骨干,甚至当上了学校的管理者的老教师,则更是想法往高处走,留下来的,除了老弱,便是当地的离家近,慢慢的,有好些又都在工作中安于现状,忙于生活,一本教案讲十年的大有人在。 这种现状下,学校要推动个新东西,那都是难上加难,再加上教育自身的固定性,变化都难以触及根本了。 他之所以这么用力地帮着云锋和沙南通来推介他们的平台,也是希望通过教育局的力量,来不断打破地区教育资源不平衡中桦城的教育劣势,从而让桦城一中跟着也能吸收更多好的新东西,能为一中的老师们提供更多科技新手段来拓宽他们的视野,提高他们的教学效率,又能不过于增加他们的精力和生活压力。 目前的状况来说,只有老师们好了,老师们的水平提升了,学生们的学习能力也好,综合素养也好,学习成绩也好,高考成绩也好,才有可能更快更好地提高。身为主管教学的副校长,王副校长深知。 白局长肩上的担子就更重,责任更大,他一来不希望由于他的决策出问题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而负责任,也不希望在他的任职期间一无所成,就算不往上升,或变换岗位,起码也要给自己任职留下什么。 更何况,他自己就是桦城人,土生土长在这个小县城近五十年,他很热爱自己的家乡,何尝不希望这地区能越来越好呢?只是很多时候,他也不免感到有心无力,想做什么,却乏人也乏物。 其实早在上次云锋提及这个教育资源平台时,他的心里就动了,但最后还是担心大于动心,加之年底也的确忙,是以就耽搁下来。 现在,他真正见到这位平台的开发者,也听着这位从大洋彼岸飞过来,带着这个时代里最现代的科技和最时新的思想的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但在眼界上、智识上,都要比自己这样的老家伙要高得多,他才不顾年龄,尊称这位愿意为桦城人民的子弟们做事的年轻人为沙总,不料他竟然如此谦和和真诚,讲究实干,不图虚名,而且还重情重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年轻人是可以值得信任和合作的。他在机关这么多年,阅人无数,举止谈吐是真是假,他还是能够判别的。 “小沙,小云,你们两位年轻人辛苦了,给我们这老家伙讲,费劲得很吧?“ 白局长笑微微地说。 ”没有没有,我还担心我讲得不够好呢,是您二位本来就有接触,对教育又比我懂得不知多多少,该是我如果有没说好的地方,您二位一定要指正。“ 沙南通谦逊地说道。 ”哈哈哈……你看你看,你们学校的老师素质高,家属的素质更是不可限量啊!“ 白局长开心地朝着王副校长爽朗地笑说着。 ”都高,都高,哈哈哈……“ 王副校长脸上也是不可抑制地笑。 ”我本来是要把主管业务合作的叶科长也叫过来一起,但他今天家里有事,过不来,我回去给你们问个时间,我这边虽然没什么问题了,但毕竟这是公事,不能以我个人来决定,还是要让相关的人员都理解透彻,这样执行会效果更好。你们看什么时间方便?我回去问问他,还得烦请你们过去给他们那部门的人也都过一遍?“ 白局长有些歉意地说道。 ”嗯,我本来也以为你会带叶科长过来,不过,我们昨天跟他约了,周二下午四点左右。我回去再给他去个电话确认一遍。“ 王副校长接口说道。 ”嗯,是,我周二下午下课是三点半,过去刚好四点。“ 云锋在一旁补充道。 沙南通也点头应道,表示就是周二下午的四点便是。 ”好,那就有劳你们了。“ 白局长放心地拍了拍沙南通的肩。 ”现在可以喝酒了吧?“ 王副校长举起一杯啤酒,笑着示意道。 ”可以可以。哈哈哈……“ 白局长开心地笑了起来,也举起了酒杯。 沙南通和云锋相视一笑,终于放下心来,也含笑举起了酒杯和两位领导碰杯以示庆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周二会谈,她以身说教。 (又写错章节号了,第二百九十五章写成了第五十九章。。。不过在qq中自动确认章节数,所以也不受影响。) 周二。 云锋下午三点半下课后,便如约和沙南通去了叶科长的办公室。 “小沙,小云,你们先和叶科长交流,我先去开个会。” 白局长正在叶科长办公室里喝茶,见他们俩来了,便相互做了个介绍,交代了几句便去开会了。 叶科长比白局长要年轻个好几岁,大概三十五六的样子,精明强干,但眉眼随和。 “沙总,云老师,你们坐。我听白局长讲过你们那个师道教研苑平台,也上去体验过了,还不错,就是还比较新,内容不多,还有些版块的功能还比较少。” “谢谢叶科长提的宝贵的建议,您叫我小沙就可以。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内容而来。” 沙南通谦和地说道,又拿出电脑打开平台页面,一步步地给叶科长做着演示,同时把此前和白局长说过的平台规划也大致说了一遍。 末了,他问道: “不知叶科长您这边看了后,觉得对你们目前的教师工作等有什么可以直接就帮得到的呢?“ ”我也不是专业的,不过听起来你们的技术实力还是很强的,而且广州那边的学校的相关资源和一些老师们需要用到的教辅和教研案例也在增加的话,这对我们桦城的老师们的帮助还是很大的。就我们这边来说,我们目前的确是在探索怎么更好地与互联网结合,帮助学校提高教学水平和课堂效率,从而整个地提高地区教育。不过,也不得不说,对大部分的学校和老师来说,升学率目前还是硬道理啊!“ 叶科长中肯地说道。 ”嗯,是,但升学率是建立在学生的学习效果上的,而学习效果又由老师的教学效果所决定。像我们历史教学,既要求学生掌握好基础知识的识记,又要提高学生的历史思维,还要培养学生的品格情操,其实要求是非常高的,对于我们一个班每周两节历史课来说,教学任务非常的紧,一开始我常常是顾了基础知识就顾不上学科思维的培养。后来就只好在课堂上给学生们划重点,讲基础知识点划拉出来交代他们课后去看,课堂主要做问题思考来训练他们的历史的学科思维,但发现考试的成绩总是不如人意,他们课后都不记啊,基础一塌糊涂,也直接影响了他们做后面的论述题和材料辨析题,更别谈什么历史学科思维的培养了。“ 云锋身为一个一线历史教师,对于教育教学中存在的矛盾是深有体会的。 ”没办法,我只好又抽出时间来强化他们的基础知识,但这样一来一去的,效果就差了很多。而这样的问题出现,就是因为我是新老师,教学经验还不够,不懂得处理课堂、教学目标和学习内容之间的关系,也因为手头好内容有限,也受到很大的限制。因此,等同于我作为一个新老师,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这个过程,时间成本耗费实在太大了呢,您想,一个班四五十个学生,一节课就四五十个四十五分钟,更别说一个学期,甚至一个学年下来学生们的时间和精力耗费。所以,老师的困境带来的时间成本,不仅仅是老师的时间损耗,更是学生们成长的巨大损耗,而学生们的每一阶段的损耗又直接影响下一阶段的学习效果和成长高度,想想真是恐惧后怕。” 云锋长叹了一口气,以一种细思极恐的神情态势表达着自己身为一个新老师成长过程中的困境的亲身体验。 “是,教育和其他的商业太不一样,浪费的是数以倍计的学生们的成长时间成本,最终是人的生命的损耗和国家、社会的人力资源与人才的损耗。“ 沙南通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的云儿,深以为然。 “可以说,学生们的学习问题,学校的升学率问题,既和教育部门的管理力度与帮助力度息息相关,又和教师自身和学校都直接相关了……“ 云锋接着叶科长提的升学率是硬道理的观点剖析道。 “所以,叶科长,我真的很希望能有更多的老师上来我们的平台,不仅仅是上来共享好的资料,也能更方便快捷地学到一些实操性很强的各学科的教育教学的经验,包括好的班级管理经验,来更好地降低我刚刚说的那种老师和学生的成长损耗。比如各学校推荐的好老师的经验分享等,还有老师们自发在自己的用户空间里做的分享,再便是论坛版块中各个分论坛里老师们的互动帮助,像我这样的困惑和历程,您看,我已经尝试在论坛版块中发问题请教,这十几条的回答,都是不同的老师根据i 家的经验来说的,您再看,我分享的成长历程,也有好些人在下面评论,其实通过看评论,就能知道老师们的想法和现状,这对我们的教育工作也是帮助很大的。“ 云锋打开自己的用户空间和论坛版块中她在教学讨论版块中提出的问题和做的分享给叶科长看,果然论坛里已经有上千条帖子,呈现出热闹的景象。 “对,还真挺有意思,你看这位老师评论说,‘这样的成长阵痛就是阵雨,一阵阵地发生,绵延了我几十年的教学生涯’,呵呵,这说明他还是位好老师呢,一直在追求成长和突破。” 叶科长自己抓起鼠标拉着论坛的页面,被这些评论逗笑了。 “不过,我们有专门的教师教育的培训啊,学校不要求你们用吗?” “我们用,但那专门的网站里的培训对我们这些在职教师来说用处真的很小,一则里面的内容都是偏理论性的,实操性的太少,再则我们对于这种冗长的理论性的文字类的电脑上的学习真的没时间也没兴趣,很多老师都是打开页面就去上课或做其他事,为的就是完成在线时间数的规定,有的甚至干脆就让别人帮忙打开页面按要求登陆点击来完成任务了事,这样的培训不过就是形式罢了。还比不上我在论坛里发一个帖子,无数人给我回答来得让我更投入更有收获呢。” 云锋坦率地说。她说的的确就是老师们对待学校规定下来的培训时老师们的反应。 “嗯,小云老师反映得很有道理。虽然说我们是按政策要求老师们必须完成这样的培训,但对于老师们实际教学中遇到的问题还是鞭长莫及,还真就是小云老师和小沙说的这个互联网平台可能效果要更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完会的白局长就站在门外,听见了云锋的话,很有感触地应道。 “哦,白局,我,我,我不是抱怨,也不是打小报告,就是,呃,就是稍作反映,希望能有所改变……” 云锋一看白局长在门口,大概是将她的话从头到尾地听了去,便有些局促地说道。她担心这会对一中不利,毕竟她所说的不用猜都知道,必定是一中的情况了。 “哈哈哈……小云老师,别紧张,我不会把你的话拿来去批评你们的校长的,哈哈哈……” 白局长一看她这紧张的神态,便知道她的心思,爽朗地大笑了起来。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一锤定音 “白局,我看他们这个平台可以作为我们的一个补充,尝试合作。” 叶科长等白局长笑停后,表态说道。 “嗯,那你们看我们能用这个平台做些什么呢?” 白局长望着眼前的三人问道。 “我们要不要先开会讨论一下再告诉沙总和云老师呢?” 叶科长还是管沙南通为沙总。 “会肯定是要开的,但今天小沙和小云老师都在,也可以先提出一些想法,听取一下他们的意见嘛。” 白局长摆摆手说道。 “好,那我就先简单说说我眼前想到的几点吧。” 叶科长摇着笔杆子,翻开他刚刚记录下来的想法,接着说了下去: “嗯,从我们目前的工作来说,我们一是要贯彻上面省市教委要求下来的任务,再就是我们地区教育中遇到的很实际的问题。前面的政策贯彻问题,是否要放到网站平台上,如果放,怎么放,这毕竟是个严肃的问题,要等开会后才能定。” 叶科长见白局长听了自己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下说道: “但在我们实际遇到的问题中,云老师提到的新教师的成长与新老教师的培训与实操问题解决很吻合我们的需要,加之他们的平台也同时在推动广州等发达地区学校的教师上来注册和分享资料,也在不断整合优质资源上到平台来供注册老师免费使用,那么,我想我们可不可以借着这个平台的力量,发动我们的老师、学校都上去平台上,让他们多一个成长和问题解决的通道,对我们地区整体的教育水平和升学率的提高,应该都是很有促进作用的,但具体的合作方式,毕竟我也不是商业出身,也初次接触这样的平台,白局,您看我们要不让沙总根据我们的情况,结合他们自身的资源来出一份合作方案,我们再就此进行内部会议来讨论呢?“ 叶科长征询着白局长的意见。 ”我看行。那就你跟进一下这件事。就辛苦小沙那边出个合作方案,我们这边会尽快议定,然后双方就正式进入合作阶段,你们看如何?“ 白局长大手一挥,呵呵笑着问道,实际却是一锤定音。 ”嗯,没问题,我这两天就出来方案送过来给您和叶科长看看,如果有修改意见,您二位尽管提,我们立刻修改。“ 沙南通接口回答道。 ”好,那就有劳沙总了。“ 叶科长笑着说道,又低头在一张黄色的便签上写下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码、邮箱递给沙南通: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中间有什么还需要了解的,给我电话或者邮件都可以的。“ ”好的。谢谢叶科长,可能中间是会要打扰您,咨询您这边一些比较具体的细节问题,到时请您多多指教。“ 沙南通双手接过便签,仍是谦逊地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沙总过谦了,我们得多多和您学习才是。“ 叶科长也是客气地回敬。 双方互相道过谢告过别后,沙南通和云锋便走出了科长办公室。 白局长和科长目送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口。 “白局,这出过国的就是厉害啊,做出来的东西真心不错。” 叶科长五年前就是桦城一中的电脑老师,不敢说技术精湛,但一看平台,就知道其中的技术扎实度,这也是为何白局长虽然在上次吃饭时已经很认同沙南通和云锋那个平台,但还是要让叶科长来看看的原因所在了。 “小云可没出过国。” 白局长笑笑说。 “那位沙总啊,他不是美国留学生吗?” 叶科长笑着问道。 “是,但你看,小云的思维也丝毫不输于小沙,而且对教育的实际感触也很深。” 白局长还是很关注云锋此前对学校的教师培训和教育教学的实际困境所发的一通议论很看重。 “那是那是。您这看人的眼光,是金子,都逃不过您的眼睛,毒得很呢!” 叶科长一副煞有其事的感慨。 “哈哈哈,小叶,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用拍我马屁。我并不反对出国,甚至认为我们要多和国外的先进学习,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认为只有到过外国才好,即使是小沙,也是在国内完成他的基础教育和本科教育的,他的基本功还是我们国内打下的,现在我们要积极地向国外学习,将来有一天,也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外的年轻人来向我们学习。” 白局长看着叶科长大笑道。 “是是是,您这是高瞻远瞩,非常认同。” 叶科长继续他对白局长恰到好处的马屁。 “嗯,你觉得我们能和他们怎么合作?” 白局长也懒得说叶科长的笑话,问起了正事。他是很希望能有新东西进来,这对他在位的政绩和自己家乡的教育发展都是很迫切的。 “我们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组织老师们使用他们的平台,进行一些远程的互动式的公益培训的探索,逐步让我们的教育探索与新科技接上轨。” 叶科长转着他那并不大的眼睛说道。 “嗯,这是必须的,另外,我们可以把我们的一些地区教研资料放上去,让更多的老师能看见,同时,一些和广东其他地区搞的公开课什么的是不是也可以考虑放上去,再就是可以和他们一起合作组织搞一些教师相关的比赛,让我们的教师教育真正地因为新科技扩大影响力,增强效果。再还有什么,你们就多讨论看看吧,协议可以考虑签一份战略合作协议,再根据具体的合作事项签对应的执行合同这样,你们也都讨论讨论,看合适不合适?” 白局长一边用茶杯盖子拂拭着飘浮的茶叶,一边思索着笑说道。 “白局,姜还是老的辣,我当时可是没想到这些呢,我要当时想到了就说了,您这一提,我这榆木脑袋就开窍了。” 叶科长拍着脑门笑道。 “我这也不过就是刚想到的,抛砖引玉,具体的还得要你们好好探讨探讨!不过,你这开窍了就好,哈哈哈……” 白局长指着叶科长笑道。 这边云锋和沙南通正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诶,采访一下,请问你听见别人称呼你为‘沙总’是什么感想?” 她看着他笑问道。这样的称呼,上次吃饭虽然被白局长称呼过,但被沙南通挡了回去,这次叶科长沙总长沙总短的,挡不住,沙南通也就应了,云锋一开始听着觉得有些不习惯,但到后来竟然心里有些掩不住的欣喜了。 “没什么感想,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还好不是叫沙老板这么俗。” 沙南通不以为然地回答道。他脸上的笑容并不因这称呼而起,而是因问这个问题的云锋而起。 “哈哈,我也这么想的,老板这个称呼真是太俗了,其实沙总这个称呼老实说我一开始也不习惯,但现在不知怎么竟然很接受了。” 云锋哈哈笑着说道。 “哦?那将来可就要多得云总的照顾了,不要欺负我才是呢。” 沙南通侧过头去看着她宠溺地笑道。 “我才不做什么总呢,要做也是你做,我就当个老师挺好的。” 云锋笑着回道。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我怎么听着那么地言不由衷呢?” 沙南通笑着转身便低了头要去听她的心跳声。 “哎呀,大街上呢。回去的,回去的。” 云锋嘻嘻笑着赶紧推开蹭过来的他,嚷嚷道。 “哈哈哈……我的云儿低头不好意思时最是温柔好看了。” 他被她双手撑开靠近她的身子后,仍双手抚着她的双肩,看着她不自禁地娇羞低头在风里笑的神情,迷醉地说道。 她便娇哼了一声扭头轻笑,样子更是如同徐志摩诗歌里那不胜凉风的温柔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双目相顾,力拔山兮 “耶,你看,桦城一味又在眼前了,我们去那吃晚饭?” 云锋扭头间便看见了那家她曾和他去吃的餐厅。 “好。走。” 沙南通也很高兴,应声便拉上她的手过马路。 “我叫上田微微吧?嗯,也要叫上林霞和叶子!上次我们就是在那一起吃饭才讨论这个话题的,现在有好消息了刚好和他们庆贺一番,也看看他们的想法,怎么样?” 云锋开心地牵着他的手转着圈,笑着问。 “好。你定就行。” 他微倾了头看着她笑着说。 不一会儿,她便将那三位召唤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田微微还没坐定就笑着质问起了沙南通。 “人家男朋友来看自己的女朋友,还要先向你汇报吗?” 叶子嘻嘻笑着反问田微微这一霸道的问话。 “就是就是,微微,你这管得有点宽了啊!” 林霞也笑话她。 “我想他了嘛。” 田微微毫不掩饰地望着云锋大声说。 “你想他就看他好了,看我干嘛呀?” 云锋笑着大叫,一手拽着坐她旁边的沙南通的一只胳膊,一手撑他的后背,作势要将他往前推,笑着说: “快快快,人家想你了,让人家看个够去!微微,给你看给你看,就在你眼前了,可别说我小气哦!” “哈哈哈,你这是吃醋了吗?” 田微微大笑着问道。 “我才不吃醋呢,人好才有人想看,多看,欢迎大家都来看。” 云锋笑嘻嘻地说。沙南通低头给众位老师倒茶,任这俩胡闹逗乐。 “那我就不客气地拿去了!” 田微微笑着说。 “你敢?!” 云锋几乎本能地反应道。 “啊,还说不小气呢,你……“ 田微微白胖手指向笑嘻嘻护住自己男朋友的云锋笑道: ”你看你,我还没拿呢你就这副样子!我想谁还不都是因为你呀?!“ ”哈哈哈,随你怎么想,就是不能给。“ 云锋也是淘起来不管自己的形象。沙南通倒是在心里一直回味她刚刚那脱口而出的”你敢?!“和说时的神情态势。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了这顿晚餐,田微微非要送俩人到住处,又和云锋插科打诨地逗闹了一番,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开心吗?” 送走田微微,俩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对方。不待对方回答,又都相视而笑。这种心有灵犀的感觉,为这屋外月色溶溶、屋内灯光柔和的静谧空间散逸出了更多的美妙。这样的默契,也无不是因为他和她都是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才达到的知己知彼的状态。 “来,我们商量一下合作方案怎么定吧?” 沙南通含了含她那微翘的红唇,便毫无违和感地拉起她坐了下来,打开了他的笔记本。 “嗯。” 云锋虽然脸色仍如绯红的云霞,一副心思还在他的吻里飘荡,但也跟着定下心来让大脑开始运转。 “你看,我们平台上的注册数在每天数百计地往上增长呢。论坛的问答数也在每天增加,而且活跃时间段开始由从前的晚上七点后到现在早上五六点就开始有人问和答地互动呢。“ 沙南通一脸兴奋地揽着她,点击平台的各个版面,拖动鼠标给她看。 ”嗯,是呢!你真厉害!“ 她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赞道。 ”呵呵……“ 他一笑,转过头来对着她的唇便又啄了一下,凝视着她说道: ”那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帮手。这是你要认真对待,认真去思考的事情,我无论什么时候都无条件地支持你。“ ”啊?那你是传说中站在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么?“ 她嘻嘻笑着抬手便按着他两边的唇角往两边拉。 ”嗯,你要这么认为,也不是不可以。“ 他也嘻嘻笑着说道。 ”我不要,我要和你并肩一起。“ 她笑着说道。 ”好,都听你的。“ 他从前是希望她做他的贤妻良母就好了,但自从发现她的做事潜质和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的心愿后,他就改变了想法,他要让她完成她自己的心愿,而不是因为和了他而最后留有遗憾。至于贤妻良母这件事,她天生便是,他只需要珍惜好她就是。 “云儿,你觉得从平台的具体运营层面上来说,我们为什么要和教育局合作呢?” 他的思维总是切换迅速,双眸含情中透出清亮的理性之光,满脸专注地向她清楚表述他的问题。 “嗯,我想就是增加平台的公信力和权威性,再就是增加平台的内容资源和用户数。呃,我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云锋的思维还是停留在大框架之中,尚不能细化到具体操作的细节思考中。她也感觉到了自己头脑中想要进一步细化时的空白,觉得很是不好意思。 “嗯,云儿,你说得特别好!” 沙南通却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因对自己的回答不够满意的羞涩,极为满意地肯定她,这令她在惊喜中又瞬间信心倍增。 “那你说公信力和权威性方面,教育局的合作可以具体有哪些方面的事可以做呢?” 他也是一脸思索地问她道。 “哦,那,那怎么说呢?就是让大家更加信任我们的平台和内容呗,具体还能做的事,就是调动教育局做一些什么活动或者其他什么方式的来让他们管辖下的学校和老师都注册、上传资料上来,呃,还有,还有……还有我就想不出来了……” 云锋红着一张脸,抓耳挠腮的样子望着他。 “可以啊,云儿,你把我们能具体合作的方面都想到了呀?!” 沙南通一脸吃惊,双目含辉地望着她。 “啊!真的吗?呃,我要不再想想?” 她没想到自己散乱的思维竟然也是能切中要点的,便激动地沉浸在这个问题的更宽泛的思考中去。 “嗯,你把你能想到的各个层面、各种类型的能和教育局合作的方式都写下来,写完我们再做讨论。” 他看她欣喜异常的笑容,便顺势鼓励她,给她分配她能做的事。 她在他旁边坐着,伏案书桌,开始认真地边想边写着。他则在网上检索资料,在想着合同的订立。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方案出炉,忐忑与淡定 “这是我写的,你看看?” 少顷,云锋便将自己写好的关于教育局与平台目前可进行的合作的方式递给了正在电脑上检索资料的沙南通看。 “嗯,云儿,你真是聪慧啊!” 他无限惊叹。 “根据你所说这些合作方式和途径来看,我们可以和教育局签订一个战略合同,再签订一份具体的合作协议,成为一个系统的合作方案。” 沙南通深思地说道。他没想到,他的想法和思路,和白局长早就是不谋而合了。 “我们要不要明天和王副校长交流一下,听听他的建议?” 云锋想,毕竟王副校长更了解教育局和学校方面的事情。 “好!你怎么总是能一语点醒梦中人呢?” 沙南通欣喜地含笑问道。他刚刚还真就忘了考虑王副校长了。 “我只是对这里的人和事比较熟悉,就容易想到了。“ 她双手从他后背抚在他的双肩上,仍是略带羞涩地说。 ”嗯,这就是你的优势。所以我说你能做好嘛。“ 他仍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字,一只手按着鼠标在桌面上游动,一手却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她落在他肩上的一只手,含笑说道。 她听得他这样认可自己,自然是很受用,便从椅子上起了身,给他和自己倒了一杯热水,自己抿了一口,又喂他喝了一口,便依靠在他的背后,双手绕住了他的脖子,一边攥玩着他垂挂在锁骨下方的白玉戒指环着的白花,一边和他一起讨论推敲着合同条款。 深夜,这沉浸在儿女情中为梦想而努力的两位年轻的恋人,仍不知疲倦地讨论着,敲击着键盘,直至两份合同的初稿完成。 第二天,云锋便带着沙南通在课间去了王副校长办公室,将前一天下午在教育局和叶科长、白局长交谈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昨晚两人赶出来的合作思路和两份合同递给了王副校长看。 王副校长很吃惊这两人的行动力,才一个晚上时间,出来的合作方案和合作合同思路清晰,条款严谨,专业度几乎无可挑剔。 当真人才就是人才啊!他不由得在心里叹服,也更体会到了求才若渴却难有大才久留的无奈。 就这云锋,其实他也知道,估计一中是很难留得住的。她自身的优秀,她这股不服输的劲,她那优秀的男朋友,都将成为她飞往更宽广世界的推力。 只不过,人才是社会的人才,他作为一中的副校长,气度自然不能因为难以留住的人才就放弃不用,或是冰冷相对,更不会去使什么绊子拦着这些想要飞得更高的年轻人。 他们能飞,他也替他们高兴,在他们飞之前,能在一中做贡献,也是一件对双方都好的事,不是吗? 王副校长不由自主地从手肘旁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夹在指缝里,微微一笑,抬头望着他俩说道: “我已经看不出问题来了,你们的战略合作协议订得非常好,有了这个背书,就可以按照教育局的合作要求,去找不同学校落实具体的合作了,也可以以此作为例子去和其他区域的教育局和学校谈合作了!“ ”再就是,合同签订虽然不容易,但也被你们攻下来了,接下来,你们就要盯着双方的落实,推进合作的深度落地了。这也是你们的责任。“ 王副校长一边说,一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燃了夹在指缝里的那支烟,转头轻吸了一口,吐出一白色的烟气后,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 ”教育局那的人,个个都忙得很,更多的是需要你们的出力,你们积极去推动才行。” 云锋和沙南通很认真地听着王副校长给他们的建议,也很认真地点头答应着,但对于他话音里的意味深长的意味却并没有过于留心。 当天晚上,这俩人又将合作方案和两份合同都逐一过了一遍,在线上和团队的其他成员也都过了一遍,觉得没问题后才放心睡下。 第二天下午四点,叶科长办公室。 “合作方案你们出来得挺快的嘛!嗯,还有合同,白局长的意思也是签订战略协议,同时再签订具体的合作合同,你们和局长是不谋而合了。” 叶科长低头一页页地翻了看过后说道,平静的语气里略带一丝惊讶。 方案周详,可操作性强。至于合同,叶科长本来还想着忙完这两天给沙南通发个邮件说明白局长对他说的合同思路呢,想不到,他们竟和白局长所提的战略协议和合作合同的思路如出一辙,短短的两天内全都出来了,而且条款周密严谨,即使法律顾问出具的也不过如此。 这些不能不让叶科长心里叹服,但毕竟这事儿还不能自己说了算,作为一个政府部门的执行者,他不能太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态度,也就把这些惊叹都压在了心里头,说话时尽量平淡冷静,清晰地表达出意思就行了。 “嗯,我们还是希望能推进得快一些,让大家能更快地看到反馈,另外战略协议的签订主要是为了在我们平台的发展过程中都能处处优先考虑到你们,我们也希望你们在合适的活动中都能想到我们能提供的帮助,我们也一定竭尽全力地去做好,让双方都能双赢。” 沙南通微笑着说道。他也尽力让自己在平静中显得稳重些。 “好,那这样,方案和合同我都留下,这就去请示白局长,看这两天能不能开个会,通过之后,尽快进入执行阶段,让大家都动起来。” 叶科长是位干事的人,他也知道白局长其实也在等着沙南通和云锋递交的东西,是以也不拖延,话音刚落,就给白局长的办公室拨了电话过去。 “沙总,云老师,走,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白局办公室,白局在等。” 叶科长拿起沙南通和云锋给的合作方案和两份合同,便带着俩人出了门。 云锋心里有些发慌。 叶科长看完方案和合同并没有表态,本来她以为这就可以和沙南通回去等消息,没想到白局长这就要见。这么快的速度,似乎不像行政部门的风格呢,他们一般都得个三五天,慢的甚至还得是一周后呢。 这不会是白局长那边有什么新想法或者阻碍,想快做决定,没有太多时间做考虑了吧。这样想着,她便更是忐忑不安了,头便低了下去,脸上也不由得显出些忧色来。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攥了攥她垂下来的一只手。她抬头一看,正是和自己并肩走在叶科长身后的沙南通,满含笑意望着她,眼里有着鼓励和淡定。 她上上下下慌跳的一颗心,也就在他的眼神里也跟着淡定了下来。 想起他曾说的,如若行,那便更好,如若最后不行,也没关系,他们手里的牌,并不止这一张呢。 更何况,这一步路,他们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跨过了好几步呢。 于是,她也愈加淡定,回了一个轻松释然的笑给他。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隐形谈判,言语交锋 “哈哈,小沙,小云老师,很高兴又见面了。” 白局长一见他们在了局长办公室门口,就起身迎接。 “白局长好!” 沙南通和云锋也忙不迭地异口同声地问好。 “来来来,坐,坐,坐。” 白局长招呼着俩人,一边泡着茶。叶科长要把拿的方案和合同放在办公桌上,白局长示意他拿了过来后,给四个茶杯倒满茶水后,放下手中的茶壶便接过来一页页地认真看了起来。 “嗯,不错,不错。” 白局长连说两个不错后,抬起头来再度对着沙南通和云锋赞叹道: “人才呀,小云老师,你们俩个,真是我们桦城的人才啊,这方案出得非常的合理,可操作。” “这合同,你们的律师也是高效率啊,这才两天,就沟通清楚并定了出来。了不起。” 白局长在看过合同后又称赞道。 “白局,这合同是南通定出来的,他的商科里含有法律方面的一些知识,因为时间紧,就他自己定了后再在平台团队里过了一遍,您到时可以给局里的法务科审议看有没需要修改完善的。” 云锋有些不好意思地替沙南通解释道。 “哦?我还以为是律师的手笔呢。” 白局长更为赞叹了。 “叶科长,你通知大家,明天上午九点开会,就开关于这次和小沙他们平台合作的方案和合同通过会议。” 白局长看完后就给叶科长做了开会的指示。 “好,我这就去各个科室通知。” 叶科长话音未落,人已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白局,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修改或者完善的地方,或者是有什么建议,您都尽管说,我们可以立刻做,或者召集大家来做。” 云锋看白局长刚刚对这件事的重视和对他们笑脸有加的态度,心里落了一大半下来,但还是想再确认一番,以便万无一失。 “你们做得不错,明天我们开完会,到时候会把意见反馈给你们,还得要辛苦你们年轻人啊!” 白局长肯定道。 “嗯,那太谢谢您了,让您和叶科长费心了,以后不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这边尽管说,我们肯定是竭尽全力的。” 云锋感谢道。 “好!小云老师,我就看中了你们这样的积极有为!” 白局长一边赞道一边将沙南通和云锋面前凉了的茶水倒了,添了热茶进去,招呼道: “来,你们再喝一杯,这是我们这山上的野生茶叶,山里人家一到三四月份都上山采野茶自己炒了来喝,我这是今年他们去山上炒的新茶。你们在别处可是喝不到的。” “嗯,很香。” “味道很特别。” “是吧?哈哈哈……” 白局长和着这两位年轻人热情而友好地交谈着。 走的时候,叶科长告诉沙南通和云锋,像他们这次局里对于一个新项目这么重视,还真是首次,此前有过类似的互联网项目想要进来,都是三拖两拖地不了了之了。原因双方都有,局里没意识到互联网对现有工作的迫切性,也缺乏这样的人去跟进,项目方也没有积极力促,致使双方都对彼此失望,项目方转战其他地区或改其他方式,局里也不再当一回事,本来人手就紧,更是都忙手头的工作去了。 沙南通和云锋听得叶科长的话,俩人相视一笑,都暗自庆幸这次碰对了时机,相比起叶科长所说的前面那些被拖没了的项目,他们这也算是前人开垦后人得福了。 叶科长这次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上午开完会就直接给沙南通回了电话,约他和云锋当天下午直接到白局长办公室里来做最后的细节讨论确认。 下午四点半。沙南通带着云锋到了白局长办公室。白局长和叶科长正在讨论问题,见他俩进来,便都起身招呼。 “小沙,我知道你忙完还得回美国,时间很紧,因此我们也都在加快进度,将你们这件事放到了前面来办。” 白局长笑着说道。 “谢谢白局的理解和体谅。” 沙南通感激地一笑,说。 “我们上午开会过了,从风险的角度来说,因为你们平台的内容资源是免费提供给老师们用的,非常好,我们行政部门也无需为此产生任何费用,因此少了很多麻烦。其次,也不瞒你们说,我们合作也是希望能借助你们的资源平台来为我们的老师和学校谋方便,扩大他们的眼界,尤其你们正在源源不断地将各地各学校的好内容源源不断地上传上来,这是我们看重的,唯一就是你们平台还太新了,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看见你们平台的变化,让我们都有足够的安全感。“ 白局长语气和蔼但也极为认真地说道。他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似乎茶的味道很好,微眯了眯眼,享受着茶香的沁入心脾。 “嗯,白局,我们平台的确刚上线不久,不过您和大家也看见了,我们的用户量增长每天都在数百计地增长,每增加一个用户,就意味着增加至少一份对应的内容资源,而这还不够,我们还有专人正在和很多很好的学校和教辅资料单位洽谈,正在以不同的方式将资料上传上来,这个也是每天以数百计的份数在上传。再有,我们很快会开启第二轮的融资来保障资源内容的继续上传,同时也会开发一些能更好提供教师交流的新功能。所以,您和大家尽管放心,我们不可能半途而废的。只是,也的确需要您和大家的多多支持。这些风险的规避,我们在合同里也都是有对应条款来约束和规避的。“ 沙南通知道白局长的担心,又细致而诚恳地强调道。 “好,小沙,我和你和小云老师,也是有一番接触了,再加上又有王副校长的推荐,他看人看事还是比较准的,我相信你们一定是把你们的平台当成事业去做,不会半途而废的,还有一个就是,我们的老师注册上去后,他们的信息会有保障吗?” 白局长虽然不懂技术,但他毕竟在位五六年,考虑问题还是很审慎周全的。 “嗯,信息安全这方面您也可以放心,老师们可以用手机号注册,也可以第三方登陆,我们的技术目前在国内属于先进的了,我们更不会泄露用户的基本信息,因为如果我们一旦泄露,那就不是桦城一个地区的问题,而是所有用户遭遇的问题了,我们就得负全责啊,我们不会笨到杀鸡取卵的。关于这一方面的问题,合同上也是有对应的条款的。您可以看看。” 沙南通非常肯定而冷静地说道。他已经感受到了这是和白局长的一场隐形谈判,言语交锋了。 正文 第三百章 终于签约,打开新局面 “好,再就是我们这边也愿意付出我们能付出的,我们会与你们商量开设一些公益的名师公开课,针对小云老师说的新教师成长方面的困惑,也针对一些学科方面的难点教研,这些有没可能你们或者我们录制下来,存储在我们在平台开设的空间上,供更多老师来学习,同时,也会在公开课里告诉大家课后到我们的合作平台上来看。” 白局长提议道。 “嗯,视频存放功能预计要到我们的服务器到位后上线,大概两到三个月,但前期我们可以先录制下来,等这个功能一上线就放上去,而我们也可以对这些公开课的ppt做好整理放上去,让老师们先看文字版,这样效率会更高些。“ 沙南通沉着地一边思考一边说道。 ”好!那就这样,你们看看你们这边还有什么问题?我们这边的法务部正在审合同,没问题的话,他们一审完就可以签合同,签完合同,大家就都可以开干了。“ 白局长大手一挥,郎声说道。 ”那就请白局长您这边安排人在我们平台开账号后报给我,我们这边给您开权限,因为个人和单位的账号权限不一样,另外,您这边的空间的基本设计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和我说,我会让我们的人帮着您这边来一起将空间做一些简单的设计。“ 沙南通这番话可是体现了他们这一边十足的诚心,但同时又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了双方的权责之分,可谓十足地说到此时正缺相关人手的白局长心坎里去,又并没有大包大揽到后期合作时给平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好,好!那叶科长,你就保持和小沙这边的沟通,将相关的人员进行对接。“ 白局长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便再度指派叶科长亲自做好跟进。 ”我们可以拉一个群,群里可以随时交流,重要的事可以随时发邮件。“ 云锋自从建群进行教师团队管理小有收获后,就对建群上了瘾,凡事都想能不能建群来推行。 ”到时候,局里搞什么活动,都可以建对应的群,我可以帮忙在群里做些上传下达的工作的。“ 云锋本来因为这交谈中的顺利进展喜不自禁,但话刚出口,才想起自己是个在职老师呢,在教育局老大的面前公然分心思去做教学工作以外的事,似乎不妥,赶紧在心里敲打了自己一番,住了口,不敢再乱说话了。 “呵呵,云老师确实对建群来提高大家交流效率的方式很熟悉,我们平台首批上线注册的老师,就是她建群来发动的呢。她如果帮忙绝对是没问题的。” 沙南通并未如云锋般想得多,不知她是因何住了口,反而强调了来说。 云锋听得他这样说,心里说要死了要死了,嘴里赶紧谦虚地摆手说道: “嗯嗯,我就是闲时帮了帮忙,当时觉得这事要弄起来,对我们这些老师都有帮助,也就探索着做了,如果大家有需要,我闲时一定会继续帮忙的,只是不能影响我的教学和班级管理就好了。” “哈哈哈……我发现小云老师是多功能的,教书来得,搞互联网也来得。” 白局长一看她紧张的样子,不免大笑起来,夸赞她说。也的确,白局长对于这个年轻的女老师,是很赏识的,她一个新老师,不像别的女新老师一样,闲时都忙着谈恋爱或者玩去了,她倒是能跟着一起来做事,虽说这是她的男朋友,但也已属难得了,而且从做事说话来看,也很是有才能的。 “白局您过奖了,过奖了,只要您别认为我是在用别的事来分了教学的心就好了!” 云锋又赶紧摆手,接着说道: “白局,叶科长,我要老实跟坦白交代,我是绝对没有做第二职业或是搞什么兼职的啊,我只是喜欢教育这件事,喜欢在教学之余用不同方式不同层面去探索,精力比较旺盛些而已。有机会你们见到我们王校,也要帮着我解释解释,别让王校误会了我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呀,你呀……” 白局长指着云锋哈哈大笑。 “我发现云老师还真是幽默,呵呵。” 叶科长也在一旁笑道。 “是,小云,你这话,我下次见了你们王副校长,一定会转达,哈哈哈……” 白局长又仰头大笑,这会直接称呼她为小云了。 沙南通在一旁也是和气地笑。他看着气氛和谐中的云锋和白局长、叶科长,他终于明白了云锋的意思,心想幸好她补锅补得快,没有让自己给她惹下乱子。 合作的签约仪式是在周日上午九点在教育局的办公室里进行的。这意味着师道教研苑平台和教育局正式合作,开启了一个新的局面。 师道教研苑平台和桦城教育局结成了战略伙伴关系,也意味着,桦城的各中小学已经为平台打开了一扇大门,云锋按照师道教研平台与桦城教育局的合作方案,开始策划与教育局一起合作系列公开课的开设、也开始针对桦城各个学校的情况做针对性的一些公益教师活动,将学校的一些评课、赛课等活动也搬上平台对应的栏目中来。 他们打算以桦城为标杆典范,加快推进到韶城及周边的县市。 沙南通和云锋与团队商量后,决定广州那边仍以口口相传的方式来拉动教师注册,同时对有一定熟悉度的学校各个击破,让学校老师上传他们手头的资料,原因是广州这样的发达城市教育资源丰富,竞争也激烈,师道教研苑平台目前的实力还是很有限,根据发展现状来说,还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比较妥当。 这次和桦城教育局的合作对沙南通和云锋的师道教研苑平台意义是非常重大的,不仅仅是开了一个好头,树立了一个标杆,还因为彼此之间足够熟悉和信任,能够对业务合作进展中发现的问题及时探讨,共同探索,在摸着石头过河的过程中磨出一些新方向来。 比如说在白局长在交流中提到的视频存放的需求,其实当时沙南通他们并未将视频需求放进平台功能开发规划中,但被白局长这么一说,他直觉这是一个符合教育和市场的大需求,因此当时就沉着冷静地说机房安置后后即可开发。 功能开发难度并不是最难的,他是考虑到视频的流量比较大,需要加大流量便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资金投入,而目前平台发展中所需的人员和运营成本,即将就要开始的公司场地、服务器等也是不小的开支,他想,第二轮融资的步伐要加快才好。 可是,去哪里找谁融呢?沙南通毕竟还是第一次独立进行商业操作,心里也不是很有底。他想,看来,要开始做融资方案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俗务与单纯 第二天傍晚,云锋的单身宿舍里,柔和的日光灯和着傍晚半透明的光,落在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微微摇动叶子的绿萝和风信子上,也落在端正在书桌一旁望着笔记本电脑出神的沙南通白净的脸上,打开的电脑屏幕上,是写了一半的融资计划书的ppt。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不是傍晚俏皮的风,而是俏皮的脸上带着喜悦的云锋。只要她想到自己一放学就能见到没有飞到大洋彼岸,而是留在她简单得简陋的住处,正在专心等她的他,她从心里到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流淌着的喜悦。 此时,她侧身进屋来一看,他端坐如斯,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竟然对她视而不见。她轻悄悄地绕到他背后,伸出双手想玩笑他一番,但见他仍是一副出神的样子,便又不忍打扰他,想将已伸出去要蒙住他双眼的手缩回来,谁知却被他两手一抓,按住在了他的脸颊上不动了。她仍旧笑着,垂下头,将下颌抵在了他的头顶上轻蹭着,他则似乎终于可以放松地闭上了他那双看了一下午电脑的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将她从他身后拽到身前来,定定地看着她好一会儿,不出声。 “怎么了?我脸上长花了吗?” 她笑着问,心里有些不明白他的神色。 “我发现,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了。” 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哦?你才发现?那,是什么让你才发现离不开我了?” 她仍是一脸温温柔柔的笑容。 “我的心,和我们共同要做的事。” 他宠爱地将娇柔的她抱坐在他的双腿上,自己也将脸伏在了她跳跃的心口。 是的,此时此刻的他,在看见她的一刹那,心都化在她笑容的温柔里,但他还需要她的力量,无论是情感还是做事。 “来,你看,这是我写了一半的融资计划书。” 他倏忽间抬起头,拉着她的手去拖动桌面的鼠标,睿智顷刻显现在他眼里。 “怎么样?” 他抬头含笑望着她。 “还没写完呢。不过前面这些思路已经很清晰,后半部分,呃,让我猜猜,就是写融进的资金分配计划和盈利预估了吧?” 她拖动页面说道。 “聪明!” 他赞叹道。 “你看,从前面来看,已投入的那一百万人民币和我们的团队人力资源,几乎都用在了平台的运营和初期服务器和场地方面,接下来要融的资金,平台运营仍是需要继续推进的一个重要环节,同时也要放到服务器、视频存储功能开发和论坛功能的完善上,这样一来,人力、物力和需要融的钱,就多了。“ 他说完,又抬头望着她。 ”嗯,然后呢?“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他那神情,很显然是有什么是想要问她的。 ”然后就是,我刚刚说的,需要你。“ ”需要我什么?“ 听得他这一说,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需要你更多精力投入进来。但是,你的教学任务也重,我担心累到你了。要不,你辞了,全心一意来做我们的平台?“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等着她的表态。 ”哦……可这是第一学期呢,要辞也得过了这个学期吧?要不剩一个学期,学校没法安排老师来接我的班级,我也对学生们太没有交代了……“ 她很是犹豫。 ”嗯,也是。“ 他低头沉思。 平台的推进和融资的推进都是迫在眉睫,相互作用的。但平台推进中需要一个核心人物全力以赴地在整体上把握和推动与各合作方的合作、新用户的注册、老用户在平台的活跃度,和不断寻找新的资源内容的上传这几大版块的总协调与推进。现在看来,最合适的人选,非云锋莫属。 一旦全身心地进入到这些事务中,任务量是很大的,需要极大的精力,如果云锋不辞职,他真是很担心她吃不消。一旦她做事效率受到影响,这样等她真正辞职后再做这些事时,反而会在董事会留下不好的印象,不利于她后面工作的推行了。 可是,云锋说得也是在理的。她不能就这么半中央地将她的那些学生扔下不管,如果真这样,他心里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但如果不同时加快平台的合作运营速率,平台的融资势必会受到影响。 当然,天使轮的林花蕾父亲领投的那一帮投资人是愿意继续投的,但一来他们即使再投,资金量也超不过二百万,照他预估的平台发展速度,根本撑不了多久,二来,于公于私,第二轮里不能只有他们,他很清楚,平台发展需要的,不仅仅是资金,还有资源,人才、商业等有利于平台发展的资源,都需要。 “想什么呢?” 她见他眉头蹙起,许久也不言语,便心疼地用手去抚摸他蹙起的眉心,想帮着他舒展开来。他这样的忧虑,她还是第一次见。 “想钱。” 他脱口而出。 “俗。” 她拧着他的鼻尖笑话他。他喜欢捏她的鼻尖,她也染上了这毛病,没事就拧他的鼻尖,美其名曰让海拔拔得更高。 “是挺俗。不过估计是要越来越俗了。” 他皱了皱眉笑道,手更搂紧了早已软下了腰趴在他怀里的她。 “那怎么办啊?” 她的脑瓜子还想不来他想的那么多,一脸单纯地问道。 “那就我俗一点,你还保持你的单纯。” 他心里忽然刺痛了一下,想到自己是想帮她完成她想完成的飞得更高的心愿,但是不是会把她拉入商业里的那些俗务中令她有一天心烦意乱呢? 自己所想的,真的就是她所想要的吗?他忽然在自己面对这些令人头大的难题后有些质疑自己最初要将她拉入商业中的想法了。 “你俗我也只能跟着俗,你单纯我也才能保持单纯。我不想你俗,但我们一起做事,一起在俗世里保持单纯,好吗?” 她又已经在不由自主地抬起他的手腕,在他的脉搏处吮吸着说话了。 “好。只要你觉得我们能做到的,我们就能做到。” 他从她的话里得到一些力量,一笑道。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婚与不婚 “我知道现在我们是貌似遇到了一些难题,我在做合作方案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首先人手就是一个大问题,就算有了人手,初期我们也不能找到特别合适的人来做统筹管理。” 她放下了攥着的他的手腕,面对着他随着她的话而愈加惊异的眼神笑着说道。 “哦?那,我的云儿觉得该如何呢?” 他惊异而满含期待地问道。 “嗯,是挺不容易的,不过这种不容易的发生,是因为我们的平台在发展中才出现的,如果是停滞不前的话,那我们要面对的难题就不是这些了,对吧?” 她的笑容里却是春光流动,没有丝毫烦恼的滞留。 “嗯,对,继续说。” 他鼓励她道。 “所以就是,我们不要发愁,要高兴啊,***教导我们,首先在战略上藐视敌人,才能在战术上战胜敌人。对吧?哈哈哈……” 她大笑了起来。 “呵呵,对!” 他心中的烦恼似乎也因为她的话语和笑声被扫荡得一干二净。 “我想的是,事情还是要一步步来,不要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只有地盘稳了,后面才能撑起更大的盘子呢。” 她握了握他的手腕继续说道: “所以呢,我们现在就可以把要做的最重要且紧急的事一项项列出来,各个地过,再把重要的且长远的事也列出来做初步的安排,你说呢?”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的眉头终于全部打开了。 是啊,倘若不是平台发展,他们哪里可能遇到问题呢?估计早就结束了这个项目,因此,心态上的乐观对待,行动上的积极理性,他倒是一时间在问题来临时给忘了,她倒是提醒得及时。 于是灯光下,俩人便完全忘记了时间,沉浸在创业初期都会遇到的关于人员与资金的问题中去一一地做着分析。 平台初期的合作和用户运营与资料上传的相关事务的大方向,仍是云锋主动承担,她认为她的闲暇时间完全可以做到,具体的事物分给相关的版块的负责人,她并不太累。 俩人在兴头上,效率极高地将平台整体的第一阶段发展实施目标和方案、平台与桦城教育局及相关学校的第一阶段实施目标和方案的框架都订了出来,同时将平台融资方案的初稿也都出来了。 这样的高效对于云锋和沙南通来说,都是既是一种成果式的充实,也在无意识中开启了更重大的责任,但俩人的心里,也因了这一份沉甸甸的成果式的责任感而更结实地相生在了一起。 第二天是周六,原本沙南通心里想着是要去广州给平台的办事处选地方的,但他实在舍不得她跟着他来回奔波,经受着来来回回的分离的折磨,便给负责技术开发的大学班长李峰打电话,把选址要求告诉了他,让他趁着周末去寻一寻合适的地址。 她知道他焦心,想让他多睡一会,便自己一早就起来,忙忙碌碌,做好了她常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才叫他起来。 ”我们结婚吧?“ 他吃着她盛好的面条,骤然问道。 ”啊?“ 她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哧溜一声滑溜回了面碗里。 虽然过了一宿,但她的思维仍沉浸在昨晚的平台问题的讨论中,还在利用她这难得的休息时间在脑子里转着要做的每一步的事情该如何开始。况且,融资、做平台、辞职、结婚,这看起来并不是非要同时一起做的啊。 ”我们结婚,你可以继续做老师,也可以想好了就随时辞职做平台的事情,也可以呆在我们的家里,像现在这样过我们的生活,随你怎么选择都行。好吗?” 不知怎么,吃着她做的面条,想着他和她一起走过来的常人想不到的热恋中聚少离多的苦楚,他忽然很想一颗心安定下来,就安在有她在的和他一起的俩人共同的家里。能天天吃着她做的一日三餐,能天天见她的笑颜如花,能和她一起享受生命里的一点一滴的时光,能清楚地确认她是属于他的,他也是属于她的,那便够了。 “你不是说我们要一起同心协力把平台做好吗?“ 她有些不解地问道,她当然也很想天天和他一起,但天天在一起,并不一定是非要立刻马上结婚啊。她想,把眼前的平台的难关度过后再结婚不是更有意义吗?她并不认为结婚就能集中精力把事情做好,相反,如果俩人真心相爱,结婚不过就是一种形式罢了,什么结不都一样么,非得急于一时吗? “夫妻同心,齐力断金。我们结婚了,就更能同心协力过好日子又做好事,两不耽误。” 他笑着说道。 “哦,那现在我们就不能同心,也齐不了力断不了金了吗?现在没有结婚这个形式,我们又耽误什么了呢?” 她竟然像是和他抬杠了。 对于婚姻,她和他始终有些如同一根线上的两个结,是俩人唯一中间隔有一丝缝隙的存在。 “好吧,快吃,都凉了。” 他看着她一心集中在他提起的关于结婚的这个话题上,那口面从筷子上滑溜下去后便没再被送进口了。 他既是渴望和她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家,又是认为他们把婚一结,彼此就安心,她便可以放心辞职来跟了他,他和她便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也有了共同全力以赴的事业,平台发展中需要的一个关键性人物的缺口就填补上了。 但现在看来,还是要缓缓了。也许,她还是心性太单纯,还是不能做到角色的切换,就像当年他喜欢她一样,总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等她醒觉的,否则,勉强也勉强不来,反而令她烦恼。既然结婚于现在的他和她来说也的确就是一个形式问题,那便也不要催逼她吧。 他便住了口,收拾好碗筷后便拉了她出去逛超市,俩人仍是悠哉悠哉地一副闲适样子,回的路上又碰上了王副校长,便又和王副校长说了说平台和桦城教育局的合作进展情况,王副校长祝贺了他们一番,仍是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们说这才是开始,让他们要好好干,要发挥积极主动性。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各自的期待,结成心网 2005年的最后一天和2006年的第一天的跨年之际,云锋终于又是和着沙南通一起过的。 这一次,沙南通是拉着云锋到桦城郊区放的烟火。 两人头碰头,呼吸连呼吸地一起盯着俩人并排在一起的两只戴着手表的手,齐声倒数着最后十秒。 当烟火艳丽地在深蓝的夜空绽放如朵朵大花,落入他们彼此凝眸相对的笑眼,时间似乎都凝固在这一刻,连同他们大一第一个学期第一次一起跨年的那个晚上在海城观海长廊里盛放的烟火下初初相识的他和她,一起刻在了彼此时光的记忆里。 即使多年后想起,那烟火中的充满对未来憧憬的微微激动的幸福,也如同上了色后再也褪不去的浮雕,雕刻在俩人飘浮在时光中的心脏。 元旦一周后,沙南通回了美国。云锋心里异常舍不得,却也无可奈何。但学校里期末繁忙的工作和师道教研苑平台日渐增大的工作量,都让云锋无暇多想,便是这分离的痛苦也被繁忙撕碎成细细散散的丝丝缕缕,只是在她的工作和生活里若隐若现了。 更何况,沙南通这次回来硬拉着她去办了护照,让她一定要去参加自己7月份的毕业典礼,她也就盼着七月终于能在他生活了两年的地方和他见面,再和他一起回国不分开。 这样一个如同夏天里带着蓬勃的翠绿与金黄的阳光的希望,令她心里又如同坐在了一艘目标明确的大船,每天行驶在晴天碧浪,航路清晰的顺风大海中。 只是她和他都并不知道,一旦帆船驶入大海,那么再美丽平静的大海,也可能有一天巨浪滔天。只是,巨浪来临之前,有些时候,并没有什么征兆,很少人能够知道。 寒假的云锋也并没闲着。即使在家里,她除了帮助家里备年货,看望老人,仍是继续一有时间就泡在网上关注师道教研苑的用户注册与资源上传情况,同时根据数据变化做着来年的合作推行计划与平台运营规划。 沙南通前一次的圣诞回国给她的生日礼物正是一台崭新深黑的ibm笔记本电脑,让她的闲暇时间彻底地成为了为师道教研苑的全身心奉献时间。为此沙南通还常常在电话和邮件里自责是否不应该给她这样一件让她变成工作狂的礼物。 临过春节的前两天,沙南通竟然电话里和她说要大年初二估计要跟着佳佳宝贝上海办事处的同事一起再回一趟上海,让她等消息,说一回来就给她电话,根据上海办事处那边的事情进展情况,再决定是让她去上海和他会合还是他回来云城给她的家人拜年后再带她回河市家里一趟。 她自然是欣喜异常,更是积极地经营着她在师道教研苑平台上的贺新春活动,等着他回来后俩人再一起好好地观测数据,共同完善。 沙南通回到美国,便马不停蹄地和林明这边的技术团队商量关于师道教研苑平台的视频播放功能和论坛功能完善及服务器的事情,同时也因为课程和佳佳宝贝项目,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幸好林明很给力,虽然他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就职的佳佳宝贝,但闲暇时带着他那个小学弟,视频功能也是难不倒他的,三个月内完成功能的开发决计不成问题。 林明和林花蕾依然是林明粘着林花蕾,林花蕾对他从爱搭不理变成了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也算是有进步了。 但林花蕾的心里,始终还是心心念念是沙南通。这一点,林明是知道的,不过他向来也是自由惯了,反而觉得这样对他来说更安全,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想对她付出情感便付出,不想付出时收回也不会因为担心对林花蕾造成伤害而有内疚,因此就更肆无忌惮地对着她释放他的心意了。 林花蕾自然是知道林明对她的喜欢了,但她当然也不能够太信任这位过往就是典型的花花公子,虽然他时常对着她说,因为她,他都对别的女生的约会邀请没有兴趣了,并且时常要求她要赔偿他的情感损失,她对此随心情的好坏一笑而过或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她的内心,还是颇有些不可控制地暗暗享受着他追求自己的成就感的。女孩子嘛,虚荣心总是有的。 而其实,林花蕾对于沙南通的执着,给沙南通带来压力,给她自己带来的是苦楚,给林明带来的却是震撼,如若不是他经常和林花蕾在一起,愈加地了解她,不然他真无法相信她竟然因为自己对沙南通的单恋,执念到当真至今的守身如玉,这是他暗地里被她击中并也无意识地生出了丝丝真心的根本原因。 如他这样的飘浮不定想爱又不敢爱的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型的人,想要的,不过就是一颗能让自己放心的坚贞的心,没想到的是,居然是林花蕾让他发现了这样的一颗让他潜意识里敢于也想放心的一颗坚心。 于是,他便在粘着她的时候,逐渐地在玩世不恭的言语行为里,无意识地显出了他骨子里有情有义的一些气息,无意中,也让林花蕾不再像从前那么排斥他对她的情感,也无意识地让她开始在这孤独的异国他乡,对来自这个公子哥儿的一点点真心,有些恋恋不舍。 但当她在内心里将他与沙南通比对一番后,她仍是觉得沙南通要好出个几倍甚至更多。是以,便消淡了对他那有意无意间递送过来的温情的留恋,仍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和沙南通一起了。 沙南通对林花蕾则并无半分的态度上的过度亲近。 他对林花蕾,仍是停留在此前与她在“老地方”交流后,他认为的两人之间达成的成为好同学的共识之中。是以,他对于师道教研苑平台的进展,是一视同仁地予以告知,也对她仍以同学般地与林明或其他团队成员一起,在需要探讨问题时和谐共处。 却不知,沙南通这样的对待林花蕾如好同学般的态度,却是林花蕾要与他更进一步的关系发展的希望。他心思坦荡,却仍未能避免在无形之中种下了与她那对他固执单恋的纠缠之根,直至酿成祸端。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大年初一的木偶,从天而降的车祸 美国人并不过春节,但不等于中国留学生不过春节。尤其是林花蕾,更是早早就在自己住处和沙南通他们住处贴上了对联以示喜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提议师道教研苑的团队成员一起吃年夜饭,这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热烈响应。人在异乡,倍加思亲,能够凑在一起吃上一顿热火朝天的年夜饭,和同学、朋友的团团圆圆来过上一个春节,也是对未能与千里之外的家人团圆的遗憾的补偿。沙南通也是不能拒绝甚至是同样赞成的。 大年初一,这群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饭便尽欢未散,横七竖八地躺在沙南通和林明的住处的年轻人,便在吃完早餐后,一起聚着欢闹了一个上午,吃完午饭后,才摇摇晃晃地摸着肚皮带着意犹未尽的欢乐散了回自己的住处,只留下林花蕾和着林明和沙南通在客厅里收拾残余。 “大年初一呢,我们也出去走走吧?” 在所有的碗筷都洗刷干净,厨房整洁,客厅洁净后,林花蕾伸了伸腰提议道。 “嗯,我看行。虽然昨晚到现在都是聚餐,但做菜、洗碗这些活儿也是太累人了,是该放松放松眼睛和脑细胞。你说呢,南通?” 林明则大肆伸展着他的懒腰,打着哈欠说。 “我看你都犯困了,还能走得动路?” 沙南通瞥了懒洋洋瘫倒在长沙发上的林明一眼质疑道。 “我你还不知道嘛?变形金刚,只要你们说一出去,我立马就精神百倍了。” 说完,他又长大口打了个哈欠,闭目养神地等着沙南通做决策。 “就是,从昨晚聚餐前一个小时开始忙碌到现在,我是在这屋子里困得脑子都要僵化了,再不出去走走就要脑子都秀逗了。” 林花蕾很清楚沙南通的弱项,只要她强调一番她的苦累,他总是免不了心软,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像这样仅仅是三人一起出去走走的请求,他百分之八九是不会忍心拒绝。 “那好吧。林师兄,你行吗?” 果然,沙南通如林花蕾所想,听得林花蕾这一番强调,便不忍心拒绝。 “行,我当然行了。我什么时候不行过?” 林明坏坏地一笑,瞥了林花蕾一眼,便一骨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表明自己以行动证明自己极其乐意和支持林花蕾这一外出活动的倡议。 既然如此,沙南通也就不言语,开始大衣围巾地往身上披,林花蕾和林明也各自喜笑颜开地穿上大衣,一起出了门。 沙南通惦记着第二天晚上回国的事情,想着顺便看能不能遇上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给云锋捎回去,便心思都在那些一路走过,平时不甚留意的小店的橱窗。 林花蕾也只顾跟着沙南通身旁东张西望,林明的视线自然是顺着林花蕾的视线来转的,他想的是看她能看上什么,找时机买了来投她所好,增进感情。 “呀,这是什么,好可爱啊!” 林花蕾指着一家小店的橱窗内摇摆着的一群小木偶,小木偶们穿着各式的中式衣服,男木偶是大红的中山装,女木偶们则是大红的仿旗袍款,形态各异,脸部表情也喜笑颜开,期间还有几个小男娃小女娃做着嬉戏的姿态,看样子像是祖孙三代人的欢聚。的确喜庆又可爱,尤其表情动作,栩栩如生。 听得她这么一惊呼,林明便跑前几步,趴着橱窗用力地往橱窗里面看,那些小木偶们组合放在一起形成的和谐欢乐的气氛,也令他心有所动。 沙南通则立在他们两人的一米外,静静地望着这群小木偶出神,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回国和云儿呆一起的时候两人商议的结婚的事,也想到了明天晚上回去,大后天就能见到的云锋上上下下的家人和接着很快就能见到的自己的家人,他想,这一套东西还真是有意思,他和她若是结婚,便能补齐这组合里的小娃娃了吧,只是,依他们俩家的情况,便该是四世同堂而不是三世同堂了。 这个小店刚好是开在拐角处,大街边上,但属于偏僻一点的地方,平时车辆比较少,是以,这三人各有心思地在装在心里的春节喜庆逗引着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停留着脚步。沙南通是看着这群小木偶们凝神静气地继续他的回忆和想象,林明则趴在橱窗上一边看着木偶笑一边往橱窗玻璃上哈气玩,林花蕾则看起来似乎在看着木偶们笑嘻嘻,其实心思却完全在站在自己前边外侧的沙南通身上,她在余光里偷瞄着他安静中透着欣喜的眉眼表情,心里也被牵引得莫名地高兴。 她对他的喜欢,已经在无数个默默注视他的时刻里在她心里悄然发酵成了一种单相思的爱,无论看不见他的时候内心有多少煎熬怨怪,都会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只留下欢喜与爱恋,就如同此刻,就这样三人在一起,留意到他因为她的这一发现与惊呼而带来的他的出神与同样的喜欢,她已是心里溢满了甚至愿意为了不计较一切而在一起的甜蜜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往日里车辆极少的拐弯处,会斜刺里冲出一辆可以制造出几乎可以出人命的一场车祸来。那是一辆白色的宝马,沙南通看得出神,别人都在往橱窗前走过去看,他却是又倒退了几步离远了来看,刚好就站在了街道的三分之一处,车过来必是撞飞无疑,然而他对危险毫无知觉。 在车冲过来的一刹那,旁边离他两米远的林花蕾,本能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撞开,她却被来不及刹车的宝马撞出了二十多米远。 被林花蕾撞推到往里一侧的沙南通倒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正在蹲着对着橱窗哈气的林明在车轮摩擦地板的尖锐声和林花蕾惨叫的一声中本能地转头过去,惊恐地呆愣着盯视着终于停了下来的宝马车和被车撞飞后在街道上滚落的林花蕾。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没人来得及立刻反应过来。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急救,等待苏醒的煎熬 林明和沙南通也瞬间反应了过来。 “花蕾!” 林明大叫着冲过去,蹲在血泊里的林花蕾面前,沙南通早已在了旁边,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探她的呼吸和脉搏,拨开眼皮看瞳孔有没变大。 林花蕾的生命体征还好,只有双腿膝盖处流血严重,他二话不说,解下围巾丢给林明示意他一起包扎,他自己脱下大衣包扎住她另一只流血的膝盖。在等待救护车来之前,他和林明一起又查看了林花蕾其他地方,还好,除了膝盖,未有其他严重流血的地方。 林明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对着双眼紧闭的林花蕾哭喊: “花蕾,你一定要挺住!花蕾,你一定要挺住啊!” 开车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国男生,他不敢逃逸,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也是满眼惊恐,用英语问道: “她,她怎么样?” “需要等救护车到了后马上送医院。你不能走。” 沙南通沙哑着嗓子趁声说道。他此刻就像一个只知道依据本能的冷静地行为和思考的机器人,在做完一切能做的现场急救后,他的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 “林花蕾,你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 不到五分钟,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沙南通把林明留了下来和肇事司机一起和警察做记录,他跟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一到医院,完全昏迷的林花蕾便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她情况怎么样?醒过来了吗?” 在医生办公室里,沙南通焦急地等着医生的回答。 “她现在是重度昏迷。颅内出血,轻微脑振荡,双腿粉碎性骨折。其他还好。” 医生表情严肃地指着拍片一一说道。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沙南通问道,后面赶过来的林明站在一旁,眼底又是汪着一片泪水折射的焦急的光。 “不知道,她的颅内有血,只能等她自己吸收,看她自己的意志力,有可能一周,有可能一个月,也有可能更久。” 医生仍是一脸严肃,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她的双腿是粉碎性骨折,醒过来后,也不一定能站起来了。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沙南通和林明几乎同时垂下了头,两人无言地拖着重而虚软的双腿走出了医务办公室,坐在了医院等候的长椅上。 林明双手垂落在腿上,仰头直愣愣地死盯着天花板,也抑制着倒流在眼眶的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当他看见林花蕾一身是血地躺在街道上时,他的眼泪就疯狂往下落,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狂喊“林花蕾,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而今听了医生的话,他的心里又在无意识地重复着“林花蕾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我等你。”这一句话。 他一边给自己希望,一边又觉得心里升腾着一片绝望。他此时才惊觉,原来林花蕾这个女生,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实实在在地驻扎在他心里了。只是,这一切,是晚了吗?他不知道,一串泪珠又从仰着的双眼眼角流进了他的鬓角。 坐在林明旁边的沙南通,此时也是微弱的希望与不敢设想最坏结果的恐惧交杂在一起。 他此刻才觉得自己浑身瘫软无力,如同虚脱了一般,从林花蕾被撞后他所有的意识似乎都不属于自己,他只是那样本能而迅速强迫自己冷静,做着该做的、能做的一切。 直到此刻,他才恢复了一些带有他自己情感的意识,但随即,他便自己的脑海里清晰地看见了那一刹那,林花蕾几乎是撞过来推开他,而后她自己被车撞飞的血红的场景。这个场景,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不可遏制地重复翻腾着,令他逐渐恢复了痛的知觉,他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心脏如同变成了一块干燥尖锐的黑色的铅块,裂出一条条大缝隙,嚯嚯地被贯透胸腔的冷风撞击着,生冷生冷地疼。 他脑子的场景缝隙里闪过云锋的面容和身影,但就一瞬间,便消失在他心里的剧痛中,脑子里继续翻腾的,仍是林花蕾车祸现场时那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他恨不得此刻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他不想别人来替他的命,这样的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他背着,在心理上,并不比此时如果是他躺在病床上来得轻松。 三天后,林花蕾的父母亲从国内赶来了美国的医院看自己那仍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女儿。电话是沙南通打的,他舌如顶千钧,却知道不能不说。 “医生,我女儿,她,到底,怎么样了?” 林妈妈泣不成声地问。林爸爸站在一旁,扶着几乎站不住的林妈妈,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医生。 “病人现在重度昏迷。颅内的血还没被吸收,双腿粉碎性骨折。” 医生看着这一对痛苦的病人家属,一脸无奈地回答道。 “啊!我不活了!” 林妈妈一直是在一家上市公司做财务总监,平时是个冷静的人,但突闻如此噩耗,也完全地情绪失控了。 “你别这样。我们先听医生说。” 林爸爸强自冷静,他几乎颤抖着声音继续问医生: “医生,那她能醒来吗?” 在生死未卜的情况下,他已经关注不了女儿的腿伤,只唯一希望女儿能醒来,而且是尽快醒来,因为他也知道,昏迷越久,对大脑伤害越大,就越难醒来。 “不知道,要看她自己的意识了。” 医生很不忍心,却又不得不据实地回答。 “先观察她的颅内出血情况吧。现在不继续出血了,只要不出现感染,她的颅腔会自己吸收出的血,吸收完后,再看情况吧。” 医生也只能这样最大地安慰这夫妇俩了。 沙南通呆呆地站在林花蕾父母身边,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几乎也是三天三夜没怎么合眼了,只是晚上好不容易眯眼一会,意识似乎进入混沌,却又在当时的鲜血场景中惊醒。他也在当天晚上给云锋发了信息告诉她说有事回不去,完事后再联系她。 云锋当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只是以为他是太忙了,因此也就宽慰着她,这三天来也是每天一封邮件地发过去给他关心,虽未收到回复,但她仍认为他是太忙太累了,便也没多想。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林花蕾终于恢复意识 “蕾蕾是怎么出的事啊?” 林爸爸仍是双眼通红地问沙南通。林妈妈则完全失了方寸,只是坐在离他们两米远的长椅上无力地哭泣。 “我们在街边站着的时候,她为了救我,被一辆冲过来的车给撞了。” 沙南通呐呐地回答道。 他此前给林爸爸电话时说了林花蕾出车祸在医院,情况紧急,但没有具体说发生的情形。 “你——” 林爸爸气得一双血红的眼睛更加通红,右手握拳抬起,就要往沙南通胸口砸过去,却在握紧了拳头抬起的一刹那失去了力气,颓然地落了下来。继而,他想骂女儿傻,也想骂沙南通,但统统骂不出来,连再度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知道,女儿一直就喜欢眼前这位年轻人,包括他自己,不也喜欢吗?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又是自己的女儿主动去救的,怨不得任何人。 事以至此,该怎么办呢?只能先等女儿苏醒过来再说吧。 接下来要处理的关于事故权责与医药费用都已经很清楚,是司机的责任,也是由司机负责所有的医药费。这些,在林花蕾入院的当天,沙南通和林明就去弄妥当了。至于肇事司机,则按照密歇根州的法规来就是,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林花蕾的醒来,谁也没有心思再去多理会那位司机的处理。 林明在林花蕾的父母亲来了医院后,就回了住处,他不知自己的心里出了什么状况,竟然不敢与林爸爸林妈妈见面,他以为是自己没有勇气面对林花蕾父母的伤心,但他心里又很想知道林花蕾的状况,便每天都给沙南通信息询问,沙南通也都每次都回给他,说还没醒,颅腔内的出血虽已止住但还没完全被吸收。 沙南通帮着林爸爸一起照顾着林妈妈,也和林爸爸一起一次又一次地去询问医生关于林花蕾的情况。 所幸的是,从第三天开始,每过一天,林花蕾的颅腔内的血都在减少,逐渐被吸收。医生说,如果一周内没有感染,那么情况会比较乐观。 第六天,林花蕾颅腔内的出血被完全吸收了。伤势恢复状况良好,当她被推去ct室做ct时,能看见她的手臂无意识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拍打着背面,医生帮她塞进被子后,又被不安分地掀起。林妈妈看着闭着眼睛仍未苏醒的女儿仍是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林爸爸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希望能看出女儿能苏醒的希望来。沙南通看着林花蕾的两只翻动的手臂,直觉上稍微稳了些,觉得她不应该是醒不来的。 第七天中午,重症监护室的护士终于出来告诉熬在门口等候的林爸爸、林妈妈和沙南通说: “病人醒了,家属可以进去看她,但她身体虚弱,不能和她多说话。” 相互依靠在一起的林爸爸和林妈妈脸上瞬间恢复了一线生机,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林爸爸搀扶着林妈妈跟着护士换上无菌服,进去看他们可怜的女儿。 林花蕾一脸的虚弱,脸色倒没往日那么苍白如白纸,似乎有一抹极淡极淡的血色浮游在双颊,嘴唇虽没往日的红润,但也比前几日多了层淡粉红。她看见自己的父母亲进来,眼里便渗出了泪来,蠕动了嘴唇,看口型似乎在叫“爸、妈”,却没有声音出来,只听得呼出的气息的微喘的声音。 林爸爸和林妈妈看女儿意识已经恢复,只是虚弱到了极致,刚放松了一点的神情又随着心疼皱了起来。 林花蕾想开口安抚自己的爸妈,但再度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只好在脸上用力地想挤出一丝笑容来。 “女儿,你醒了就好。你别怕,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需要好好静养。你现在好好休息,爸妈不打扰你,等你休息好了再进来和你说话。” 林爸爸心疼地望着女儿,温声说道。林妈妈睁着一双泪眼点头表示对林爸爸一番话的认同。 夫妇俩转身便要出去,林花蕾的眼神却似乎在焦急地恳求他们什么,口也是张着的。这俩人望着女儿,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见小沙吗?” 还是林爸爸懂女儿,问道。 林花蕾的眼睛眨了眨。 “好,我们出去叫他进来,他从你出事到现在一直都守在医院呢。” 林爸爸宽慰女儿道。此时此刻,女儿的心情最重要,他一定要让女儿尽可能地舒心才是。 “叔叔、阿姨,花蕾怎么样?还好吗?” 出得重症监护室,沙南通便起身走前来问林爸爸和林妈妈。 “还好,意识算是恢复了,就是太虚弱了,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了都。她想见你,你去看看她吧。” 林爸爸扶着林妈妈坐好,抬头对着沙南通说道。 “好。那我先去看看。” 沙南通不待林爸爸应声,便进去了医务室换无菌服。 “花蕾,你还好吗?” 沙南通在林花蕾的床头边坐下,一脸担心地望着她问道。他这几日没吃好没睡好,只是中间回去了一趟住处洗澡换衣服,脸上愈加瘦削憔悴,下巴有着青黑的胡子的痕迹。 林花蕾望着他,想笑一笑,却仍因虚弱变成了一个哭笑交合的表情,她看向他的眼里,竟然有着对他这多日来等她苏醒的煎熬的关切,和当时现场中他没事就好的庆幸。他的心里一疼,又牵扯出前几日里因为对她的担心的疼痛来。 “你没事吧?还觉得疼吗?” 沙南通见她呆望着自己,便又轻声问道。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对她的关心和担忧,心里竟然很是知足,觉得自己这一场救命,完全值得,听得他这一问话,更是心如蜜涌,便对着他又是牵扯起唇角来表达自己的笑意后,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像怕惊扰到她一样轻声说道,语气有着微微的激动的喜悦,眼里也有泪花闪烁,双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她在背面上的没有扎针管的手。 她眨着眼睛,眼角也有泪流了出来,他这样的对她,还是第一次呢,虽然这样的换得代价有些大,但她当时,也是出于本能,她真心地希望他没事,而忘了她自己。这一点,其实她自己在日后回忆起来也觉得很吃惊,没想到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冲动而勇敢。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大恩何以为报 “你好好休息着,我先出去,等会再来看你。” 沙南通记得护士说过她很虚弱,还是多休息的好。 林花蕾听得他这样说,眼里便出现恳求的神色,那意思是不希望他走。 于是,刚欠身准确起来走的沙南通再度坐好。他不知该说什么,便搜肠刮肚地回忆起平时和云锋一起看的一些小笑话讲了出来,逗她开心。 笑意从林花蕾的眼里蔓延到了整张脸,笑里竟然没有最开始他进来看见她的那种参杂着的苦味,而是如同秋雾里透出的阳光,朦胧中带着光亮。沙南通心里头不由得又抽搐了一下。他想,无论将来如何,他都将待她如同亲人,将她照顾好,他相信,他的云儿也必定如他此刻所想,会愿意和他一起照顾林花蕾的。 林花蕾在沙南通的故事声中带着甜意睡去。他轻轻地掩好门,出了来,疲乏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无论如何,林花蕾能醒来,他心里那个关于最坏结果的恐惧,是消除了一大半了。 “怎么样?” 林爸爸眼里有些焦灼地问道,不过看见沙南通脸上淡淡的笑意,心里又安定了些。林妈妈也期待地望着沙南通,等着他的回答。 在这两老人的眼光下,沙南通蓦然觉出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肩上,但他想想刚刚林花蕾在他的故事里含笑睡去的样子,便仍是微笑着点点头,回答道: “嗯,精神还可以,现在睡着了。 “哦,谢谢你。南通。” 林爸爸也随之点点头,感激地说道。 “南通,你不能抛下她,一定要照看好她啊!” 林妈妈猛地从长椅上立起身,朝前跨了一步,攥着沙南通的双手,睁着一双红肿得快成一条线的眼睛,望着他又要流泪地说。 “嗯,阿姨,叔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像对自己的亲人一样照顾花蕾的,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沙南通看着林妈妈,又望了林爸爸一眼,认真地应道。 “好,好,好,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枉花蕾救你一命了。” 林妈妈哽咽着说道。沙南通听得林妈妈这样一说,内心里又一紧,似乎刚刚感觉压在肩膀上的东西变成了攥住心脏的一双手了。 “唉,你别说了,南通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他愿意的。” 林爸爸用话阻止了林妈妈。 他最初得知女儿是为了救沙南通,心里是又急又气的,以他商人的理论,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那是绝对的亏血本。 但现在,他已彻底冷静了下来。 女儿躺在病房,全身检查的报告还没出,但以之前了解的来看,脑震荡、腿伤,都不容乐观,更何况,身体任何一个撞伤的地方都还有感染的危险,尤其是,女儿将来能否站起来都是个未知数。 从他和妻子一起去探视女儿中,看见女儿对沙南通是离不开的,他和妻子眼前要做的,除了要看护好女儿的病情,便是要完成女儿的心愿,不能让女儿白白遭了这一番罪,也更得为女儿的余生幸福做好安排,这样他和妻子才能真正放心。 是以,他刚刚接着妻子的话茬,看起来像是打断妻子的话别给沙南通压力,其实是在暗示和强调沙南通应该做他该做的事,承担起他该承担的责任。 “哪位是病人家属,跟我来一趟。” 一位年轻的护士过来对着并排坐在长椅上的三人说道。 “我们是她的父母。” 林妈妈仰头望向护士,紧张地回答道。 “我们都是。” 林爸爸扶起妻子,又望着一旁的沙南通说道: “南通,一起去吧。” “嗯。” 沙南通应道,起身也和林爸爸一起搀扶着林妈妈。 “病人现在意识恢复良好,从测试上看,脑震荡也不严重,注意好休息,保持好心情,不要受到刺激,就会恢复好,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的。颅内出血也都悉数吸收干净,感染的可能性就看这一周,如果这一周没感染那就过了危险期了。现在比较严重的是双膝的粉碎性骨折,现在肯定是站不起来的,恢复期也至少要半年,但因为本身伤得严重,加上昏迷期间双腿有感染,最后站起来的可能性比较小,至少5年内是不可能的了。” 医生指着拍片语意严肃地说道。 “那就是说,医生,我的女儿,现在是瘫痪了?” 林爸爸低着声音问道。 “可以这么说。” 医生明白病人家属不希望听到这样的回答,但也没办法,不得不就此确认。 林妈妈听到医生的回答,当即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的救护后,林妈妈躺在了女儿隔壁的病房。医生说主要就是精神受到打击的应激反应,加之连日来的疲惫和担心,精神负担本来就大,好好休息,打上葡萄糖,醒来是没问题,只是要好好开导了。 “叔叔,真的对不起。“ 沙南通和林爸爸坐在长椅上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疚。 ”南通,你不要自责,发生这样的事,唉,不是你的错,是那个该死的司机,也是我女儿的命。“ 林爸爸冷静后就将对沙南通从前的”小沙“的称呼改成了”南通“,他又长叹了一声说: ”蕾蕾,唉,我女儿,就是太爱你了!“ ”你知道吗?蕾蕾每次和我的电话和邮件,都会提到你,提到看见你的心情,和你在一起做了什么。“ 林爸爸看沙南通低头听着,不出声,便接着说道: ”你们那个教育平台项目,其实也是她极力推荐给我的,让我一定要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好启动资金的问题,后来你有犹豫,也是她来和我说,让我出钱就是,不要过多干涉你的决策。唉,蕾蕾,蕾蕾这孩子……“ ”我知道,但这些都比不上花蕾对我的救命之恩大,林叔叔,我一定会对花蕾负责的。花蕾将来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我都一定会尽全力去帮助她,她和您,还有阿姨,就是我和我们家的亲人。我已经和我爸妈说了这事,过几天他们也会过来看望花蕾和您,还有阿姨的。“ 沙南通诚挚地说道。 ”哦?你爸妈也要过来了?那真是太谢谢了!那就一切等你爸妈过来后,花蕾度过危险期再说吧。“ 林爸爸神情复杂地看了沙南通一眼,深思地说道。 ”您也先休息一会,我去看看花蕾。“ 沙南通看林爸爸一脸的疲惫,便起身离开。 ”好。“ 林爸爸听了后点点头,仰头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按揉着一边的太阳穴。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是否恩是恩,爱是爱 沙南通轻轻推门走进林花蕾的病房,坐在了她的床前。 她还在睡着,他之前给她讲故事时显在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他心里一阵苦涩。 如果说从前他对于林花蕾对于他的爱意是感激并存有一定戒备的,那么现在她对他的救命之恩里所表达出的爱意,则让他的理智和情感都完全处在一种对她感恩得不知何以回报的血亲般的深情厚意之中。尽管他隐约从林爸爸林妈妈的话里话外感受到了一种压力,但他并没有深想。 感恩,乃至报恩,都并非只有爱情才能回报,亲情般的爱,也可以是生命之恩的回报,甚至是同样深厚、长久的回报。他想,等她度过危险期了,他再慢慢地让她明白他的想法就好了,以她这么聪明的人,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的。 林妈妈也在当天晚上就苏醒了过来,经过林爸爸的开导和陪护,精神状态也稳定了许多,开始积极和林爸爸一起做着如何帮助女儿康复的准备了。 一周后,林花蕾的精神状态也已愈加的好。 在这一周里,她既有爸爸妈妈陪伴在身旁,更有沙南通的日夜不离,端水喂食,这让她觉得几乎是自己一生中感觉最幸福的时刻了。因此,笑容也一直绽放在她虽显消瘦的脸上,红润却一点点地恢复在她的脸颊和双唇。 虽然双腿被石膏固定住不能动,但她并不知道具体伤的程度如何,甚至她听着爸妈和沙南通告诉她颅内出血昏迷,在icu人事不省的一周里他们的煎熬和焦灼还有对她醒来的期待,她不仅再一次感受到深深的幸福,更相信自己只要积极配合治疗,就也会如同颅腔内的出血最终被自己吸收了一样,双腿的伤也终将愈合,重新站起来如从前一般无二致。 “你知道你当时看着那木偶家族出神的样子,有多让人着迷吗?” 这日,沙南通又坐在林花蕾的床前,帮她掖着被角时,林花蕾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暖心的样子,温情地说道。 沙南通不知该怎么回她这话,低了头,笑了笑,说: “林明每天都给我发信息问你的情况呢。要不要我拨通电话你和他说两句,让他放心?” 谁知林花蕾却淡然得发冷地应道: “他放不放心和我有什么关系!” “哦,林叔叔和林阿姨来之前的三天都是我和他一起守着你的,后来是因为他那边事太多,加之这边我们有三人守着你,他在也是做不了什么,才没能过来的。不过,他真的很关心你,一直都让我告诉他你的情况呢。” 沙南通柔声地解释道。 “你是不是非要说别人才行?!” 林花蕾忽然提高了音量,语气里开始有暴躁的气息。 “对不起,花蕾,我不说了。来,你喝点水。” 沙南通知道她此时一点气都是动不得的,赶紧道歉并转移话题,端着水递到她面前。 谁知林花蕾却并不接他的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他。他尴尬地一笑,便端着水放到她唇边,喂她喝下。待到他看她喝完,拿纸巾帮她擦干唇边的水迹,她的脸上才现出较为满意的神色。 “以后我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提那些不相关的人,好吗?” 林花蕾的眼里迅速地闪过一丝冷意后,一脸可怜地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好。” 沙南通只好应道。 “蕾蕾,南通告诉你还有别的同学朋友关心问候你,是想让你高兴,南通为着你,可没少花心思,你也要学着理解南通,啊?” 不知何时,林爸爸和林妈妈已经进来病房,刚好听见沙南通和林花蕾的一番对话。 “是啊,蕾蕾,你知道吗?南通因为你,累得站都要站不住了,你虽然现在身体还在恢复,可也不能太任性,乱发脾气哟。” 知女莫若母,林妈妈也如是地规劝女儿。 “哦!爸爸妈妈说的是。南通,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 林花蕾并不认为父母亲是在责怪她,反而听了很受用,娇笑着伸手便要握沙南通的手来致歉。沙南通本能地一缩手,想躲开,但又不敢太大幅度地动作,因此仍是被林花蕾抓了在手心里。他只好低头掩饰住尴尬后,借口要给林花蕾拿药抽手起身。 ”南通,我以后不会乱发脾气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让我们俩人的日子和和美美。“ 林花蕾这样当着自己的父母亲,对着沙南通说时,沙南通给她喂药的手一抖,药丸差点就抖落在地上。他镇定了一下,将药喂完,刚要张口说点什么来做解释,便听得林爸爸在身后说道: ”南通,让她妈妈陪她一会吧,我们到外边坐坐。“ 沙南通只得合上嘴,跟着林爸爸出得门来,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南通,蕾蕾的心里只有你,你在这个时候应该陪在她的身边关心她,说些让她高兴的,不要让她情绪激动。“ 林爸爸提醒得语重心长, 沙南通想想也是,现在林花蕾的健康恢复最要紧,说了什么,都等她过完这阵子再说好了,她都能拿命来救自己,自己怎么就连一句两句的话都不能宽容她说呢? 于是,他便点头称是了。 “不过,南通,既然说到了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解了解你的想法。” 林爸爸严肃认真地低头想了想,继续问道: “我想知道,蕾蕾一直都很喜欢你,你喜欢她吗?” “哦,我在认识花蕾之前就有女朋友了。叔叔,实在是抱歉,我的女朋友,现在也是我的未婚妻。我们原本就定好了过完春节就领证,年底就结婚了。” 沙南通因为不能更正林花蕾的误会本就有些着急,现在林爸爸要和他谈这个问题,他就急着要在林爸爸面前说清楚,他不想这一家人继续误会下去,他希望林爸爸和林妈妈一起都能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帮着他一起去安抚林花蕾的情绪,但不要在她恢复后带来令她受伤害的情绪。因此,他继续说道: “林叔叔,我说这话,并不是不想对花蕾负责任,相反,我的未婚妻是一个通情达理极为善良的女孩子,她会和我一起好好地对花蕾的生活随时地给予需要的照顾,无论花蕾将来和谁结婚,我们都一定会对花蕾包括她的家都跟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的。” “哦,南通,你要这样说,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花蕾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她对你,如果不是用情至深,也不会舍命去救你的。我话就说到这了。接下来怎么办,也就看你们年轻人自己怎么处理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花蕾现在的恢复最重要,你别刺激她。” 林爸爸皱着眉头说道。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既不能刺激到女儿,也不能对沙南通用强。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还得看女儿自己,如果她都肯罢休,他也就不强扭这个瓜了,但如果女儿都非要和沙南通不可,那他和妻子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到底的。 如果是在此之前,他不好插手,只是从投资了师道教研苑平台的利益最大化去考虑,那么现在,女儿面临瘫痪,就必须要用强来保障她的人生幸福了。他想,哪怕是付出平台投资的利益,也要换来女儿终身幸福这一更大的利益了。 “谢谢林叔叔的理解,我知道轻重,在花蕾这段时间,都会由着她的意思来说话做事的。” 沙南通诚恳地回答道。他并不知道林爸爸内心里的那些复杂的想法,他想的就是很简单,恩是恩,爱是爱,他不想混为一谈。 “这样最好。谢谢你,南通,有劳了。” 林爸爸的脸上显出一丝歉意。 沙南通既然不知道林爸爸的想法,也就自然想不到林爸爸这脸上和语气里都呈现出来的歉意究竟为何,只道是对自己因此事以来的付出和疲惫的谢意。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沙家长辈来探望,南通以理性顶压力 第二天,沙爸爸和沙妈妈就齐齐赶到了医院。 因为林花蕾对沙南通极其依赖,半小时也不能离开他,他便连去机场接爸妈的时间也没有,只是在医院大门口接到了爸妈带到了病房去看望林花蕾。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女儿!“ 沙爸爸和沙妈妈紧紧握着在病房门口迎接他们的林爸爸和林妈妈。沙妈妈还紧紧地拥抱了一脸伤心的林妈妈才跟着林爸爸一起进了林花蕾的病房。 ”伯父伯母好!“ 还没等刚踏进病房门的沙爸爸沙妈妈开口,病房里的林花蕾便躺着先问候了起来。 “花蕾,好孩子,你觉得怎么样?还好吗?” 沙妈妈坐下来握着林花蕾的没打吊针的手感激而心疼地问候道,热泪盈眶。她已经从儿子的邮件里对整件事情和林花蕾因此的受伤情况都完全了然,因此对着这救了沙南通的林花蕾,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都捧出来给她。 沙爸爸坐在旁边,关切地望着病床上的林花蕾,也从眼底深处透出深深的感恩和关爱。 “伯父伯母,谢谢你们这么远还来看望我,我没事。” 林花蕾仍有些虚弱,但感觉已比前一周好多了。 “懂事的孩子,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你就比他小两个月,就当……” ”谢谢伯母,您这么说我真开心,南通一直都在好好照顾我,要不是他,我这还恢复不了这么好呢。“ 林花蕾打断了沙妈妈热泪盈眶的话,微笑着说道。 ”噢,快别这么说,南通做这一点算不了什么。这是他应该的。“ “妈,让花蕾先休息吧,她现在还不能说太多话,也不能太动情绪。” 沙南通对沙妈妈说道。林花蕾的确如是,沙妈妈远道而来,也不宜过于情绪激动。 沙南通父母亲和林花蕾父母亲便在相互问候寒暄里熟悉了起来,不用沙南通介绍,彼此之间都在交流中相互有了很多了解。 也就在两家人的交流中,沙南通的父母亲便意识到了林花蕾一家人的想法。 “儿啊,花蕾这事你是怎么想的啊?“ 三天后,沙爸爸和沙妈妈带着儿子一起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吃饭时,沙妈妈问道。 ”照顾好花蕾吧,现在她还没完全过风险期呢。“ 沙南通停了手里的筷子,低头说道。 “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是救命之恩。你自己也说了,花蕾的腿,可能是好不了了。这个责,咱们得想想怎么负。“ 林爸爸深思地望着面前的儿子说道。 ”嗯,爸,妈,我知道的。你们刚来那会不是说过了吗?把花蕾当你们的女儿我的妹妹来看,我们家照顾她一辈子。“ 沙南通望着父母亲说道。 ”嗯,是,我们一开始就这么想的。可这两天听花蕾这孩子,还有她爸妈的话里话外,好像不是这样的意思呢!南通,你听出是什么意思了吗?“ 沙妈妈皱眉说道。她和沙爸爸都知道儿子的心思,一直非云锋莫属,也一早就听闻儿子说过要和云锋明年年底结婚的打算,他们也早就把云锋看作了未来的儿媳。 但发生了这样的事,林花蕾可能终生残废,她又这么爱沙南通,根本不满足于做他们的女儿,而林花蕾的父母亲,似乎也希望女儿和沙南通能结成夫妻,这就让沙爸爸和沙妈妈都很为难了。 也因此,沙妈妈就只得问儿子的意思了。沙南通听得母亲的问话,沉默不语。 “儿啊,云锋知道这事吗?“ 沙南通摇摇头,看了母亲一眼说道: ”她会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林花蕾的。“ ”我知道云锋这孩子心地善良厚实,照顾林花蕾肯定是没问题的,关键是林花蕾和她爸妈不愿意啊。“ 沙妈妈也实在不忍心将心里想的林家的意思明白地在儿子面前说了出来。 ”妈,难道您也觉得我被人救了一命,就必须要完全听从人家的意思吗?恩是恩,爱是爱,我没办法爱云儿以外的人了。“ 沙南通一听母亲这样说,有些急了。 ”唉,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可这,可这事,终归是我们欠人家太多了呀!如果说她就是救了你,都恢复了,没有后遗症,那没什么好说的,可现在,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儿双腿就这么瘫痪了,这辈子,唉,这辈子是真的不好过,是我们造成的,我们良心上也过不去啊。“ 沙妈妈既心疼儿子,又替林花蕾担忧,歉意深重。 ”妈,这不是我们造成的,是一场谁也意料不到,也不希望发生的事故,是那个司机。“ 沙南通语气焦灼地说道。他知道自己已然不能推卸责任,他也从未想过推卸责任,但他仍不想被道德绑架,毕竟,这事关个人的幸福。他的理性让他不能将三人的一生轻率地做出决定。 ”儿子,你说的没错,但我们做人是讲求良知的,我们不能做没有良知的人。“ 一直静默的沙爸爸开口说道。 ”爸,我没说不负责任,我从出事到现在,一直守在医院,也和林花蕾和她爸妈说了,一定会对她和对这件事负责的。但不能将报恩和感情混淆在一起吧?“ 沙南通以他特有的理性声音回答道。 “老沙,你也别逼你儿子了,我们再看看林家的意思吧,毕竟人家也没明说,花蕾那孩子的腿伤正式结果不还没出来吗?” 沙妈妈赶紧打圆场。这事,一时半刻也是急不来的,就先等等看吧,也许未必如他们现在所想呢? 是夜,因为父母亲的到来而终于能从林花蕾病房里脱身一夜的沙南通,陪着两位老人一起住了附近的宾馆。 他呆呆地坐在宾馆的电脑旁,看着云锋这些日子里给他每天发的邮件,述说着她在春节期间里和家人一起的情形,也告诉他师道教研苑平台春节里的用户量增长情况,最后,每封信的末尾,都是关照他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有时间了想着给她回邮件。 他忽然很想立刻就在了她身边,抱着她好好儿地休憩一番。但这,只能是个奢望。只是,看着他的云儿在家里一切正常,没有发生什么如他现在这般惊天动地的事情,还能将他们的平台运营推进得井然有序,他心里才倍觉欣慰。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沙南通不弃真爱,林花蕾巧用心机 这些天来,沙南通根本没办法休息好,因为林花蕾只想他来照顾她,他不能拂逆了她的意愿让她起情绪。 于是,他便几乎被林花蕾霸占了,每天陪床,给她讲笑话、讲故事,哄她开心,给她端茶倒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甚至她的父母亲,也只能在日常照顾中轮流给他打下手。 与此同时,他也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每天身心疲惫。虽然他对此毫无怨言,但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顾及云锋发来的邮件,更别说回复和交流了。倘若没有他的云儿在他的心底里做支撑,他无法想象自己会如何支撑到现在。 现在,自己的父母亲也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情的处理来,他的心里便更是压力如山。 如果没有云锋,如果没有与云锋相知相伴这么多年,让他明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体悟到真正的爱情是何种样子,那么,在现今这种情况下,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和林花蕾结婚,对她好一辈子的。 可上天,偏偏给了他真正的爱情,让他领略到了真爱的滋味,却又是要用这样的磨难来考验他和云锋的爱吗? 这样的磨难,即使最后只是一个考验,也是太苦太沉重了,他几乎都要被压弯了受不了了!这也是为何他不告诉云锋的原因,他不希望她和着此刻的他一样沉重异常,他更不希望让她因此而有任何的内疚。 这事,本就不应用爱情来偿还,事后可以告诉他的云儿,但现在,就让他一个人来顶过去吧,何必非要牵扯她进来多一个受苦之人呢?! 他打开邮件的回复框,但写了又删,一遍遍地,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她回复,担心一不小心就露出情绪的破绽,让她发现他有难处,便又兀自担心难过。 最后,他还是将邮件关了,仍是只字未回,就让她仍觉得他在忙,忙得无暇看邮件吧。这样的沉默,是眼前最好的掩饰了。 可是,毕竟,这是一场因爱而生的事故,否则,很有可能,此时躺在病床上,面临双腿瘫痪的就是他,而不是林花蕾了。因此,如果林家那边一定要让他和林花蕾结婚呢?他该怎么办呢?倘若他自己的父母亲也站在了林家的立场上来一起要求他用与林花蕾的婚姻来承担这场事故的责任呢?他又该如何抵挡住这压力呢? 他把自己沉浸在这深夜里的寂静中,让自己的头脑更清醒冷静,思路更清晰。林花蕾危险期他是决计不会和她争执辩驳的,但等她出院,他便要预想好对林花蕾和她父母亲的一番处理方案了,同时,他也应首先说服自己的父母亲,坚定地站到自己这一边来,一起去应对林花蕾和她父母亲对他与林花蕾成婚的要求了。 住在沙南通隔壁房间的沙爸爸和沙妈妈也是睡不着。 “老沙,你说,如果林家就是要咱儿子娶他们家女儿,怎么办呢?” 沙妈妈问沙爸爸道。 “还是看咱儿子的意思吧。硬是拧在一起,也不是好事。恐怕将来麻烦更多。” 沙爸爸是理性而冷静的。 这件事毕竟不是一般的事,他也是在心里左思右想的。 林家希望的他明白,但他的儿子他更明白,强迫不来的,一切只能看他自己的意思来,毕竟这是儿子一生的幸福,他老沙家可以因为欠了林家这份大恩情做牛做马,但也不是说就随意出让儿子的幸福的,更何况,强扭在一起,恐怕牺牲的,就不止是儿子,也是林家女儿的幸福,甚至包括云锋的幸福了,三个年轻人的一生啊,举足轻重。 想到这里,沙爸爸不由得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沙妈妈听得也是一声长叹。这样的意外,当真是福祸相依,难以断言啊。 这边林爸爸和林妈妈坐在女儿的病床前,看着女儿沉沉睡去,心里也不是滋味。 虽说这事故不是由沙南通造成,但却是因他女儿如今才这样一生的幸福生生地毁了。眼见女儿要毕业拿学位也是要搁置不知到何时了,尤其是此时女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腿伤情况,还以为过个三五个月就能恢复行走,根本不知道医生已经宣判五年内休想站起来这一事实。 倘若漂亮要强的女儿有朝一日知道了事实后,会如何反应,他们真是无法预知,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他们也不是说因为女儿救了沙南通的命便硬要沙南通将她娶了去,可女儿一直很爱他,因为很爱他才弄成这样子的啊! 从交换生到现在留学,再到发生现在这样的一件事,无不是和着她对沙南通的爱而起的。 如若不能满足她的心意,加之她的腿伤,只怕她这辈子是无法幸福了,他们身为她的父母,也怕是跟着一辈子不心安了。 因此,他们明知沙南通有女朋友,也只好硬着头皮要求着让沙南通以婚姻的方式来对林花蕾的后半生负责。他们对沙家内疚,却也无可奈何,为了女儿。 他们想,干脆,等女儿危险期过了,情绪也较为稳定了,直接和女儿谈谈,看她的想法,如果她执意要嫁给沙南通,那他们也没办法,只能给沙家想办法施压了。 林花蕾闭着眼睛,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在听着自己父母亲在自己床边的轻声议论,在这件事上,她的父母,终于在她尚未明确要求,只是略显心意,便和她站在了完全一致的立场上了。 从小到大,她父母哪件事不是以他们的工作为重,从未与想要他们陪伴、玩耍的她如此完全的一个立场过。她心里有些酸,有些甜,像腌制好的梅子。 也正因为如此,她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家不是自己的所爱,不对自己陪伴、暖心。而沙南通尤其从出事到现在的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令她更是确认,她未来的家,必定需要如他现在对她一般,也必定只能是他,而不可能有人替代得了了。 她这些日子,对沙南通的温情是真的,对沙南通父母亲的关心也是真的,她也并没后悔那天将本该撞到的他推开,她醒来后也真心开心他是安然无恙的,她愿意为了他去做这一切,可他对她这些天的关怀与照顾,在她眼里,都是充满温情的,那便意味着,她与云锋的情感之战并没有完结。 事实上,在她看来,不管发不发生这件事,她和云锋的爱情之战就一直持续着。如今,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进行,而看起来,希望正向眼前的她更近地走来。这些天,她所有对他的用情,甚至是一些小心机,不过都是为了让那走向她的希望走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罢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南通暖心解难题,林明勇敢表白花蕾 林花蕾原本想继续追问,但被沙南通伸过来的一勺粥给堵住了嘴。 她便又觉得自己陷在他暖融融的关爱里化成了一滩凝固不成冰的温水,无法思维,只是随着他递送过来的一勺勺热粥,张嘴喝着的同时,向他扑闪着她双眼汪汪的情意。 他却始终是平静的温和,不因她的神情眼色而情绪浮动。 林花蕾吃完后,他又细致地帮她擦干嘴,帮她擦脸躺下。中途进来站在旁边的林爸爸看得一脸的赞许,林妈妈则又是一阵心酸,她想的是,若不是女儿这样,就不需要别人这样连吃饭睡觉都要人照顾了,她的心里,始终放不下女儿瘫痪的事实。 沙爸爸和沙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儿子这样辛苦而毫无怨言地照顾着林花蕾,既欣慰又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对视一眼,便过来问候林花蕾。 林花蕾自然是莞尔一笑,乖巧懂事地宽慰着身边的父母亲和沙家的长辈,并催促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她的意思自然是沙南通在这陪着她了。她的病床旁边便是一张家属陪护床,那几乎都成了沙南通的专用床了,除了洗澡擦身是林妈妈来帮女儿,其他的日常照顾,林花蕾无一不要沙南通来做,否则,她便会情绪骤变,不是躁怒便是忧郁发愣。 林妈妈和林爸爸就她这样的情况咨询过医生,医生说这是病人在这一时期的心理状态具有应激反应和安全感缺失,只能满足她的要求,通过满足来重建她内心的安全感和对事故发生对她造成的心灵阴影。 这也是为何沙南通对林花蕾始终如一地细致入微地照顾的同时,脸上始终是温暖带笑的,他正是用着自己的耐心和关心来帮助林花蕾度过这一段时期的心理难关。 林花蕾则是因为这次事故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从前一直缺失的父母亲情之爱和所爱之人的爱情之爱,是以用着自己觉得要把握住这些爱的正确方式去对待沙南通和两家的长辈,也因此,为了拉近沙南通的心,她甚至一边在心里恨着云锋的存在一边却在心里回忆着她所认知的云锋的行为方式,有意无意地模仿着。 比如她会想云锋遇到同样的情况会温柔懂事地说什么,她便也温柔懂事地说什么。 她因为在恢复中,气息还是有些虚弱,她的温柔也就显得情理之中。又因为她本就是八面玲珑,平时待人在面子上总是大气通融的,除了背地里针对云锋的恨意和心里存在的对云锋同样的那些未踏出过国门的同学的轻蔑。因此,大家对她此刻的温柔和懂事并不觉得突兀,包括沙南通在内,都觉得是难得了。当然,除了她不逼迫他去面对他给不了的爱情。 在沙爸爸带着沙妈妈,林爸爸带着林妈妈一起回就近的酒店休息时,林明终于是来了。 林明的确如那天沙南通告诉林花蕾的那样,每天都会给他信息问林花蕾的恢复情况,沙南通隐约已经从林明对林花蕾的关心中感觉出自己这位多情的师兄对林花蕾的特别情感了,他便三番五次地和林明说,希望他能来看望林花蕾,但林明一直都是左拖右拖地犹豫着不来。 沙南通希望林明来,一则他认为林明平时和林花蕾关系就还不错,此前昏迷时林明和他一起陪护着,现在林花蕾醒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看,不然是说不过去的,另一方面是当他感觉出林明对林花蕾的心意后,他想让林明来看看林花蕾,给林花蕾转移一些对他的注意力,由此来减缓些自己来自林花蕾的情感压力,让他能稍微舒缓些。 林明虽然很关心林花蕾,真心希望林花蕾快快恢复起来,但他却在林花蕾舒醒后迟迟不来看望她,却是因为心里一直在矛盾纠结中。 玩世不恭的林明平时看起来似乎潇洒不拘,但他的内心却是有着不敢担当的怯懦的,比如面对真情的负责,他害怕自己担负不起,便美其名曰不想受束缚,又比如他喜欢林花蕾,却始终甚至在内心里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现在林花蕾瘫痪了,他并非不敢面对与她在一起的未来,他认为自己不能忍的是,她从来就没真正看重过他,她心里本来就一直爱的是沙南通,自己不过就是她利用来接近沙南通的工具,现在不需要了,自然就不需要出现了。 但当他听闻林花蕾和林爸爸林妈妈都在要求着沙南通与林花蕾结婚时,他深知他这位沙师弟的脾性,也知道沙师弟和云锋的深情难以撼动,心里便开始矛盾起来。 他想,自己应该站出来,主动替代沙南通去日日照顾林花蕾,不管她是否愿意,同时应该和林花蕾的父母讲自己对他们的女儿的情意,让他们相信他能给他们的女儿幸福的未来,这样,既能让他的沙师弟脱离为难之境,对他自己来说,也是可以尝试去承担的事,毕竟,为了林花蕾,他已经近乎半年没有接受过别的女孩子的约会了,这是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因此,倘若他能勇敢地站出来承担林花蕾,这是他愿意对沙南通的义气,也是他愿意为林花蕾的爱情,两全其美。 现在,他就站在林花蕾的病房门口,极为迫切地跑了过来。沙南通一看见林明,便起身让了座,让林明坐在他的位子上,面对着刚刚躺下一会的林花蕾。 “花蕾,你,还好吗?” 林花蕾蓦然间听见林明的声音,转脸一看,竟然果真是林明那张脸,她脸色一变,瞬间要凌厉了起来,却又看到沙南通站在旁边,便又转换了脸色,也不管林明脸上的关切和担忧,用她惯常时面对不喜欢的人的那副淡然得发冷的脸色,简短得似乎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地应道: “还好。” “那,那,那个你,呃,我多陪你一会儿吧。” 林明看着林花蕾根本不愿和他多说话的冷漠样子,忽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也就说出了这样一句来。 “你愿意就呆着吧。” 林花蕾的语气凉浸浸的,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留了个背对着林明。 林明苦笑了一下,便站了起身,说: “我再找时间来看你吧。你好好儿地休息调养。” 林花蕾身子一动不动,也不吭一声。她对林明本来就无感,也看不上他从前那对待感情的玩世不恭的态度,现在看他来了,还觉得是扰了她和沙南通的好事,她不希望因为他的出现,让沙南通和两家人有一丝一毫的误会或给沙家人一丁点的推脱。 林明咬了咬嘴唇,对着林花蕾冷硬的后背放低了声音说道: “花蕾,只要你愿意,我就等你。” 说完,他也不管林花蕾什么反应,也没看一眼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的沙南通,便转身快步地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林花蕾伤心欲绝,沙南通欣喜异常 “花蕾,花蕾,该吃药休息了。” 待到林明出去好一会了,沙南通看表已经是九点,该给林花蕾服药后休息了。但林花蕾始终都是侧身而卧,林明走了,背就向着他了。 听得他的温声提醒,她终于平躺下来,看着他去取药的背影,她心里便想痛哭起来,林明刚刚的到来,究竟是林明自己的意愿还是他搬来的救兵呢? 如果是林明自己的意愿,那她刚舒醒时过来看她不是更能表示情意么,怎么却偏是今天,在她问他是否爱自己这个问题之后就来了呢?以她对林明的了解,林明并不是一个敢于担当负责的人,根本难以托付,却破天荒地在今晚给她做了这样一个半明半昧的表白,这算什么?是他就要把自己推搡给别人来满足他和云锋的爱情又无须再有任何的内疚心了么? 林花蕾想到这里,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抓住了被角,脸上是痛苦的恨意,但当沙南通拿药回来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口响起,她的神情又恢复如常,只是不如此前有笑意,淡然了一些。 “来,吃药。” 沙南通并未注意到林花蕾脸色的变化,他一如既往地扶她起来靠在床头坐好,喂她吃完药,再及时地递水杯过去,喂她喝水将药咽了下去,再温和细致地给她擦干嘴角的水渍。 “南通,林明怎么今天才来呢?他这是才知道我舒醒了吗?” 林花蕾微笑着问道,尽管一早沙南通就告诉过她林明每天都发信息关心她的恢复,但她就当自己病着忘记了,明知故问。 “不是啊,他一直想来,但最近佳佳宝贝那边太忙了,他刚入职不久,很多事还不是很熟悉,没办法抽身。今天回来得早,就过来看望你了。” 沙南通替林明解释道。 “哦。” 自从上次因为讨论林明对她的关心问候,她对沙南通产生情绪,并横加指责,但被林爸爸和林妈妈教育提点了一番后,她便懂得了要去拢住他的心,而不是给他制造烦恼把他推出去。是以她此时也就简单应了这一声,便控制住了情绪不再多言语了。 但她虽然克制住了她发现沙南通很希望林明到来的神情后的躁怒,却克制不住想对他对她的心思究竟如何打算的一探究竟的占有式好奇了。 “南通,你觉得我和林明合适吗?” 林花蕾忽然这样问道,沙南通懵了,他反应不过来为何林花蕾会这样问,便直接回答道: “我看林明对你用心倒是真的,他这大半年来都没怎么再和其他女生约会了,看来是因为喜欢你了。” “那你觉得我和他合适吗?” 林花蕾睁着一双圆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担心错过他的一丝微表情。 “嗯,怎么说呢,只要你们彼此喜欢的话,就合适了。” 沙南通笑着回答,他认为,林花蕾果然是被林明的一番探望回忆起了她和林明往昔里的那些一起打闹的亲密和美好,内心有所触动了。 “呵呵,你说合适便是合适了。“ 林花蕾刹那间心冻如冰,但脸上却似乎笑意更浓。 沙南通虽然计算机和商业等专业方面很有天赋,待人接物也是对人大方利落,但对于爱情,他和云锋真是有得一拼,就是一根筋,只是着重着自己对所爱之人的心情,关注着所爱之人的爱情领域里的情况,其他的人,都相待如朋友,能帮的帮,不能帮的也尽力温和以待,哪里想得了会有什么人动什么心思。 便是林花蕾对他的心思,也是因为表达得太清楚了,他便只有一味地闪避着,他也以为,林花蕾虽然执着,却也是明了他和云锋之间的情志坚定的,更何况,他也从未对林花蕾有任何关于爱情方面的应允呢。 他想,他的如此行为,已经将自己的心意想法都表达得够清楚了,林花蕾总有一日是能想通透的。因为换作这种情况,他,还有云锋,他们都是可以想通透的——两情相悦才为情,彼此相知才是爱!没有爱情是能长久活在对方决绝的单相思里的。而他和林花蕾,一直都是同学、朋友这样的相处,有的只是同学情,并不曾给过任何的与爱情相关的一丝一毫的暧昧,自然便是脆弱而易于改弦更张的了。 一直以来,林花蕾只不过是没有遇到对她知心解意打动她心的人,一旦遇到,必然就会放弃对他的这单方面的执着而转而去把握真正属于她的真爱的。他也真心祝福她能找到这样的真爱。 现在看来,林明就可以是,也看来,林花蕾也感知到了。他很为林明,更为林花蕾高兴。 “那,我和林明说一说,让他这段时间都多抽出时间来多陪陪你?” 沙南通欣喜地问道。 “随你。” 林花蕾心里的冰寒成了眼底里隐藏着的一丝绝望。她仰望着天花板,脸上仍有着淡淡的笑意,不细看,的确看不出笑容里也含着绝望的意味。 沙南通哪里了然他和云锋之外的男女之情呢?他对云锋的关心入微,是爱在心头的心之使然,对其他女生他并不关注,如今对林花蕾也更多是遵医嘱,基于他对她的感恩和内疚之心所为。 更何况,这段时间里他身心疲惫,一直还都在想着如何走出林花蕾和林家人对他的结婚要求,现在有了脱身的机会,并非是推卸对林花蕾的责任,而是不必要和林花蕾结婚来照顾她的机会,他自然是欣喜异常。 并且看着她此时和他提及林明并不是从前的疾言厉色,而是笑容一直不断,他便愈发觉得她此前对林明的态度不过就是使的女生性子,嫌林明来看望她太晚了的缘故。 再加之林花蕾的回答并未拒绝他将这一切告知林明,他便更是开心得急不可耐地立刻便低头给林明发信息,告诉他做好准备,林花蕾愿意接受他来照顾她呢。 那边林明看见沙南通这样的消息,竟然有些喜极而泣。尽管他还是在理智上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花蕾和自己未来的日子,但在情感上,他其实早就深陷其中。 他想,当初林花蕾一直对沙南通执念不休,如今她和沙南通近距离相处,要么便是知道她自己和沙南通是没希望了,要么便是发现沙南通也不过如此了,总之便是改变心意和他林明开始交往了,那么,他相信,她也一定会有一天会像当初对待沙南通的执着一样对待他了。 他想要的,原来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一颗独独属于他的真心罢了。情感浪子,本就不是他所愿,只是一种对真感情不敢相信,担心再次被伤害的逃避方式罢了。 当然,林明也很感谢沙南通,虽然林花蕾一直纠缠不休,用尽方法,却始终能坚守原则,并没有见花就采,这样的品性,也值得是他的兄弟兼师弟了。 这一个晚上,沙南通终于在和衣躺在陪护床上很快入睡,梦见了和他的云儿一起再度相聚的欢愉。 林明也抱着枕头,在想象着第二天下班后去陪伴林花蕾的期待中美美地睡着了。 至于林花蕾,则在沙南通将她扶着躺好转身的那一刻,贪婪地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林花蕾绝望割腕,众人皆急寻原因 “啊!蕾蕾!你怎么了啊——” 第二天中午,听得从林花蕾病房里传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这是林妈妈的声音,正站在病房门外的长椅边上的林爸爸和沙南通闻声立刻跑进了病房,只见吃完饭回病房探望女儿的林妈妈瘫倒在林花蕾病床前,正抓着林花蕾从被子里伸出的一只手,两人手上鲜血淋淋。 林花蕾,割腕自杀。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这一阵子,她的神情举止都基本是平和得很的,怎么会突然用这样的极端行为来结束生命呢?而且,她是在沙南通照顾她吃完午饭并服完药,懂事温和地劝说大家都去吃午饭后,未拔针筒,在被子里,用碎玻璃片割腕的。林妈妈刚进来时并没有发现,只是习惯性地想伸进手去握握她的手看是凉还是暖,没想到,她的手一伸进去,就是温热的粘粘的,撩开被子一看,竟然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她的女儿,不想给自己活路了。 林花蕾再度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沙南通陪着林爸爸和林妈妈一起坐在长椅上,心急如焚地等待着结果。 “蕾蕾怎么会突然这样?” 林妈妈瞪眼望着沙南通质问道: “是不是你和她说什么了?” 沙南通仔细地回忆着昨天一天林花蕾的表现,当时他以为她的笑容是舒心的,看来是绝望的,他以为她是对林明留有情意,却原来是借林明来确认自己对她的情感,而他竟然无知地在她陷入情感的绝望而不自知。 “对不起,伯母,可能是昨晚聊了一会关于同学和我们之间的问题,她就,她就钻牛角尖了……我并不知道她会这样,当时看她笑容满面的,还以为是她很开心……没想到……” 沙南通艰难地道着歉。 “你别没想到,没想到的,你到底和她说什么了?” 林妈妈尖利地大叫起来。 “是花蕾问我,看她和林师兄两人之间是否合适。我当时没想太多,就说两人相互喜欢就合适了。就这样,也没再说别的了,她当时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没想到,今天就这样。早上和中午我照顾她吃饭和吃药时都是好好儿的,一点异常都没有。” 沙南通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无力地支撑着如山重负的额头,痛苦地回答道。 “蕾蕾这是早就想好的了。怪不得别人。你别再说南通了。他心里也不好受。” 林爸爸无力地摆摆手,制止住了哀伤的林妈妈对沙南通的再度发难。 “林总,弟妹,怎么样?花蕾没事吧?” 沙爸爸和沙妈妈一接到沙南通的信息,就立刻从回酒店的半路折回来。他们心急火燎地问道。 “还在等。” 林爸爸原本就因为林花蕾车祸而老了快十岁的样子更显憔悴,抬了抬眼皮疲惫地应道。 “不好意思,我这不争气的女儿,让你们跟着费心了。” 林爸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有泪光在闪。无论多么强大的人,两次面对亲生骨肉的生死大关,并且这次还是女儿主动寻死,都是难以支撑的。 女儿以藏在被窝里割腕自杀所表达出来的绝望的痛苦,在林爸爸和林妈妈的心里狠狠捅了一个大窟窿,令他们比此前女儿遭遇车祸更要痛不欲生得多。 沙南通的心里那座隔着恩情与婚姻之间的天然大山,似乎在林花蕾手腕里流出来的鲜血浸没后轰然倒塌,飞落的大小碎石痛得他难以支撑,他直觉已然在告诉他,只要林花蕾醒来,那么,某些要坚持的将无法坚持了,要放弃的将不能放弃了。只是,他陷在痛苦中,不想细想着去面对了。此时此刻,痛苦,反而成了他心里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的避难所。 沙妈妈、沙爸爸则同为林花蕾而心疼,也为儿子而心疼,但更为焦灼地期待着林花蕾能被救回来,而后再做考虑,否则,他们一辈子都将在内疚中直不起身来——不用说他们也知道,林花蕾的绝望,和他们的儿子有关。 度分如年的焦灼。 两个小时过后,重症监护室里的护士终于出来告诉等在门口的这两家人: 林花蕾,还好,发现得及时,输血后,人虽未醒,但算是救下来了。 那一刹那,守在门口的五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凝固的时间似乎才开始流动。 第二天上午,林花蕾终于又从重症监护室转回了从前的病房。林妈妈这一次支撑着没有昏厥,拖着虚弱的身子,看着苏醒后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的女儿,欲哭无泪,更不敢大声哭喊,只是轻声和女儿诉说着: “花蕾,花蕾,你听听,爸爸妈妈都在身边陪着你呢!无论怎么样,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爸爸妈妈都是最爱你的呀。” 她不断强调着自己和林爸爸对女儿的不离不弃的爱,却不敢提起他任何的,怕女儿再受到刺激。 一整天,林花蕾不吃不喝,就是或者直愣愣地睁着眼发呆,或者闭着眼睡着了。她的眼神,空洞而毫无生气,仿佛早已成了没有灵魂的躯体。 沙南通走上前去和她说话,她也是依然故我地毫无生色,似乎她的躯体还有着机能,但心里,早就死去。 看她这样,沙南通心里也是痛苦得难以言说的。 林爸爸坐在病床旁边,睁着一双红眼睛也是直愣愣地望着女儿,一声不吭。林妈妈则是无声地痛哭流涕,趴在女儿的被面上一遍遍地诉说着她对女儿的爱。 沙爸爸坐在在儿子旁边,一起望着躺在病床上没有表情的林花蕾,也不知该劝慰谁,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这在场的任何一位,只能默默地陪着。 沙妈妈则坐在林妈妈旁边,轻抚着林妈妈的肩,用动作和眼神安抚着不停地抽泣的林妈妈。 医生进来对林花蕾的情况做检查,大家便都紧张地盯着医生,看会有什么变化。 “病人现在情绪很不好,没有求生意识,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恐怕就醒不过来了。现在家属要做的,就是要恢复她的意志力,让她有活下去的希望,这是最重要的。” 医生环顾了在场的人一眼后望着林花蕾的父母亲继续说道。 “其他的一切正常,不用担心。另外,病人估计是知道了双腿瘫痪的情况,心里接受不了,才放弃的。你们看看怎么和她交流,让她重新升起希望吧。” 医生对跟出来追问情况的林花蕾父母亲和沙南通说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商量对策救花蕾,南通暗自做抉择 “蕾蕾怎么知道自己的腿的情况呢?” 林爸爸不解地问道。 他和林妈妈以及沙南通和沙爸爸沙妈妈都肯定不会告诉女儿她瘫痪的情况的,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他眼神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朝着医生的背影追了上去。 “医生,医生,不好意思,我想请问我女儿,哦,就是林花蕾是否问过您关于她的双腿情况?” 医生想了想回答道: “我并没有单独和她谈过,我只和你们交流过病人的情况。” “啊,你们可以问问给她查床的护士,她知道病人的情况。” 医生转身走时说了一句。 刚好那位护士要过去林花蕾的病房查处病人情况。 “护士您好,我有个情况想和您确认,是否我女儿,呃,林花蕾,跟您了解过她的腿伤情况呢?” 林爸爸拦着护士有些急切地问道。 “呃,让我想想,嗯,是的,两天前的下午,大概三点多四点时,我过去查房,问病人有什么需要,病人问我她的腿什么时候能恢复,我说这是主治医生才能知道的,但她说她的腿麻木得动不了,但有时常很痛,她了解这样的情况应该是很严重,应该是很难站起来的,她央求我,说希望能知道得更详细些,好自己也懂得更好地护理和恢复,见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实情时,她又告诉我说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且已从父母处得知一些情况,只是想确认得更清楚来更好地面对未来,我见她说得很诚恳,就把她瘫痪的病情告诉了她。但她当时听了只是微笑地道谢,并没有其他异常。“ 护士一边回想一边把当时林花蕾询问她病情的情景详细地对着眼前的家属说了一遍。 ”哦,好的,谢谢您。希望您检查时仔细地看看她的情况变化,以便我们也能及时地对她进行开导和照顾。“ 被林爸爸搀扶在怀的林妈妈泪眼婆娑地请求道。 ”好的。没问题。一有异常我们一定会及时处理,同时也会及时告诉你们的。“ 护士微笑着对着候在她旁边的林妈妈、林爸爸和沙南通说道。 ”是我害了蕾蕾。是我害了蕾蕾。“ 林妈妈低声啜泣起来。 ”护士说的那天就是蕾蕾问我她的腿伤什么时候恢复,我告诉她说不要着急,需要一些时间,却忍不住不争气地哭了起来,一定是被她看见了,所以就把我们都推了出去,她自己问了护士来确认自己的腿伤。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她一定是确认后觉得自己恢复无望,才这样绝望,连医生都说她没有一点求生欲望了。“ 林妈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伤心又悔恨地继续说道: “我如果当时别让她看见我的伤心的眼泪,坚强地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腿伤好了,都不要紧,都可以一起面对过去,给她信心和希望,就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从小我和她爸爸就没时间多陪她,总留她一个人和保姆在家里,以为安全了,有吃有喝了就可以了,到现在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要迈这么大的门槛,我也没能帮一把,反而把她往鬼门关又推了一把。这世上哪有我这样做母亲的呀!” 林妈妈原本因为自己的不够坚强带来林花蕾对自己绝望的放弃而自责的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必须要坚强,不能再哭哭啼啼而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却终于又在这对女儿往昔的亏欠中再度哭了起来。 从病房里出来的沙妈妈过来搀扶着她,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宽慰道: “弟妹你也别太自责,天下父母哪有不希望自己儿女好的,你这些我们对南通也是一样的,过去的就不要再想了,我们现在想想,看是怎么要让蕾蕾振作起来。” “嗯,是,沙姐,那你说,有什么办法呢?” 林妈妈抓着沙妈妈的手,扭头盯着沙妈妈急迫地问道。 面对林妈妈满脸急切的希望的神色,沙妈妈一时语塞,但她到底还是医生出身,想了想便说道: “现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用话去触碰蕾蕾,看哪个对她的情绪起到积极的反应,就着重多强调些了。刚刚医生和护士都提到蕾蕾的腿伤恢复得问题,这应该是蕾蕾的心结了,那我们就商量看怎么和蕾蕾说,让她重塑信心。” “好,好,好,沙姐说的是,沙姐,我们都不懂,你一定要帮着我们一起出主意啊。谢谢你和沙工,还有南通了。” 林妈妈的眼里显出一丝希望的光亮,现在只要谁能让她看到能让女儿重新在心里上活转过来,她就把谁当成救命的稻草,让她做什么,她也是一定会立刻就去做,绝无怨言的。 “那我们就按沙姐说的,先想想看怎么和蕾蕾说她腿伤恢复得事。沙姐,您觉得怎么说会好些呢?” 林爸爸稍微冷静一些。 “嗯,要不就和蕾蕾说,她问的护士告诉她的是最初的诊断,还不是确诊,现在确诊的是她的腿伤的确严重,但医生认为如果护理恢复得好,还是会有希望站起来的,但需要病人的配合。如果她不相信,就只能请护士和医生过来想办法来看怎么和她沟通了。” 沙妈妈搀扶着林妈妈,低头沉思道。 “好,那这话就烦请沙姐帮忙说,我们说怕她不相信,也怕我说着又控制不住情绪,反而适得其反了。” 林妈妈又抽噎着请求道。 “好,我试试看。” 沙妈妈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道。但因为已是傍晚,林花蕾身体太虚弱,处于昏沉的状态,因此,和她的沟通便只能放到第二日她精神好些后再交流。 在这一整个林家长辈和沙家长辈及医生护士沟通的过程中,沙南通都是沉默的,他心里的痛苦的剧烈已经变成了一团如同地震般疼痛由震源向四周扩散的余震般的痛感了。他在期间又给林明发信息说了情况。林明在林花蕾割腕的当天下午便过来和他交流情况,但没有进来医院和两家长辈打招呼便回了去。 当天晚上,林妈妈在病房守着女儿,林爸爸则在旁边守着林妈妈。 沙南通跟着父母亲回了宾馆,前一晚上已是彻夜未眠,这又翻来覆去,又是一宿睡不了。有一些事,他知道,如果一旦不得已,可能就需要做出割舍给出交代了。他的心痛苦异常,心脏如同裸露在这零下的深夜寒冬中。 他宁可自己陷入不可知的迷茫中,也不要如同此时此刻这清寒的夜里,落入他清醒冷静的头脑中那明晰的对于林花蕾建立希望活下去的方案。只希望,林花蕾能被明天沙妈妈的关于腿伤恢复得交流唤起信心并且自己能独立地振作起来往前走,但这样的希望,沙南通也知道,单凭自己母亲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林花蕾在得知自己瘫痪后并没有绝望放弃,而是在两天后林明来的前后和沙南通的一番对话后才彻底放弃的,沙南通回忆过无数遍当时的情景,他知道其中自己的分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两家合力,重建信心 第二天上午,林花蕾依旧是不吃不喝,毫不动弹,不仔细看,还以为她连眼睛都不眨。 “蕾蕾,妈妈和爸爸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就哭出来,啊?” 林妈妈和林爸爸一起握着女儿的手,劝说着女儿。 林花蕾的眼珠子似乎转了转,但没让人来得及看清,便又虚无地望着前方。 “蕾蕾,来,让沙伯母和你说说你的腿伤,你沙伯母是医生,昨天刚和你的主治医生聊过。” 林妈妈和林爸爸挪了挪椅子,沙妈妈坐过来林花蕾面前,面带笑容,和煦地说道: “蕾蕾,伯母知道你担心腿伤。我们也担心,正在想怎么积极地配合医生给你做康复。你前两天不是问护士你的腿的情况吗?” 林花蕾的眼睛动了动。 “蕾蕾……” 林妈妈一见女儿有了反应,不由得一喜,忍不住叫唤了起来,但很快地被林爸爸制止住。 沙妈妈也很高兴,想不到这还真见效,便继续温声和煦地说道: “蕾蕾,护士是不是告诉你说你的腿很难站起来,可能会瘫痪,对吗?” 林花蕾一听瘫痪两字,就显出痛苦的表情来,眼里泪光泛动。 沙妈妈刚刚故意在瘫痪两字中加重了语气,目的就是要让无动于衷的林花蕾动起情绪来,无论是怒还是悲,都是比没反应要好。果然又见效了。 “蕾蕾,其实,你的腿不会瘫痪的。” 沙妈妈以很肯定的语气告诉林花蕾。 果然,林花蕾睁大了眼,侧脸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沙妈妈,有些惊异的表情。其实,对于绝望中的林花蕾来说,她内心里也是希望有一根稻草来救自己的命的,现在沙妈妈说她不会瘫痪,她便希望是真的,因为她也希望自己去相信,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是的,这是最新的诊断,你的腿不会瘫痪。” 沙妈妈迎着林花蕾惊疑的目光,依旧面带笑容,语气平和但肯定地告诉她。 “嗯,是的,蕾蕾,你不会瘫痪的。” 林妈妈一直握着女儿的手,此时听得沙妈妈如此肯定地说着,女儿也反应清晰,便也跟着肯定地说着,她也相信女儿不会瘫痪。 “这是昨天医生给的最新诊断,你的腿伤势的确严重,需要恢复的时候更小心,时间也更久一些,但不会瘫痪。” 沙妈妈每句话里都在将“不会瘫痪”这个希望渗透到林花蕾的意识中,以刺激她的反应的同时帮助她重建信心,种下希望。 林花蕾一眨不眨地盯着沙妈妈的眼睛,希望确认她所说的是确定无疑的。 沙妈妈没有再说话,而是肯定地朝着她点了点头,便用充满鼓励的眼神望着她。 一行清泪从林花蕾双眼眼角滑落,她的眼睛似乎在眼泪的滋润下灵活了起来。 “蕾蕾,爸爸妈妈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别害怕啊,你还有我们呢。” 林花蕾听着母亲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哭泣,也一直不停止地有泪流出来。 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自己的父母亲哀伤的面容,脸上也是拧成一团的伤心。 “来,乖女儿,先吃点东西。” 林妈妈趁势端起一碗沙妈妈热好的热粥,给女儿喂食,林花蕾竟也不拒绝,终于张开了口含住了这唇边的一口粥。 林妈妈便欣喜若狂地给女儿喂着粥,林爸爸在旁边含笑欣慰地看着女儿一口口地咽下去,时不时地用纸巾帮她把嘴角的米汤擦去。 看着这一家三口经历着痛苦后的难得的温馨,沙爸爸和沙妈妈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爸,妈,怎么样?” 一直呆站在门外的沙南通看见父母亲出来,一个箭步跨前去问道。 当时沙妈妈担心儿子在会对林花蕾产生过大的刺激,干扰这第一阶段的交流和情绪恢复,便没让儿子进来。 “还不错,情绪开始恢复了,现在可以进食了。” 沙妈妈含笑回答儿子。 “啊,那太好了!” 沙南通也忍不住高兴地惊呼起来。沙妈妈拉着儿子便往外走,担心他声音太大又干扰了好不容易开始恢复的林花蕾。 “儿啊,花蕾的情绪是开始恢复,但她的双腿估计是真的站不起来了。现在我们是让她将不瘫痪成为一个信念坚定在她心里,可她一定会有情绪反复的,瘫痪的事实估计也很难改变了,如果林家再提你和花蕾结婚的事,你怎么想啊?” 沙妈妈想到儿子,又不由得忧心忡忡。沙爸爸也同样忧心地望向儿子,想看看儿子的想法。 “妈,我会考虑好的,你们别担心。” 沙南通不似往日般苦恼、纠结,倒像是早已想好了答案一样。 “儿子,可苦了你了。唉——” 沙妈妈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心疼地说道。 “没事的,妈,我知道该怎么办的。” 沙南通静静地微笑着对着自己的母亲安慰道。他这副淡然的样子,更令沙妈妈心疼不已,自己的儿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凡事都自有主张,看起来温文尔雅,实则却是个勇于担当的男子汉。 可这样,却是让他总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和承担不如意。 “儿子,人生中,不但只有爱情。” 思忖良久的沙爸爸终于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 沙南通认真地应了一声。父子连心,他明白父亲这话里的诸多含义,眼一热,想起因为自己这事,让父亲放下工作来陪着,心里很过意不去,不由得关心地问父亲道: “爸,你这出来这许多天,单位的事不会耽误吧?” “嗯,没事,我给单位那边说明情况了,最近事也不是太多。还可以再呆几天。” 沙爸爸摇摇头说道。 “嗯。这几天看看花蕾的恢复情况,如果问题不大,你和妈就都回去吧,出来太久了。” 沙南通本来想开口将自己关于对林花蕾的决定跟父母亲说了,但想起刚刚母亲说花蕾情况比较乐观,便想着那等几天再说,也许有转机也不定呢。他的心里,到底还是抱着一线侥幸的希望。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决定承担,主动提婚 三人正在病房不远处踱步说着,忽然听见一阵哐啷的摔东西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大叫伴随着一声闷响,一个重物摔落地上的声音。 三人不由得相互对视,静了下来,只听得大叫仍在继续,是林花蕾的声音。 三人急步返回,沙南通也没多想,便跟着爸妈一道进了病房门,看见林花蕾摔在地上,扑打着前来要将她抱上床的父母亲。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根本站不起来了,站不起来了!” 林花蕾一边乱舞着双手,一边痛苦地大叫。她扭动着身板,双腿想动却怎么都动不了,她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腿。 “蕾蕾,蕾蕾,我们没骗你。” 沙妈妈快步过去,也蹲下身来,要和着林妈妈一起去抱林花蕾,却不料提醒了林花蕾似的,她睁着一双带着怒而哀伤的泪眼,又抬头看见了一旁站着不动的沙南通,情绪骤然更为剧烈起来。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你骗我!” “你为什么要骗我!” 在地上挣扎的林花蕾像疯了一样大喊大叫,一边不让父母亲和沙妈妈沙爸爸近身。 沙南通见状,走前过去,蹲了下来,攥住她挥舞的双手说: “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不,你就是个骗子,我不相信任何人!” 林花蕾被攥住双手,却仍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她的挣扎还在于她看起来是情绪失常的,但她并没疯,意识仍是清晰的,她心里想起之前的那些日子,他那么细致温馨地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心却不在,与她来说,又何异于酷刑? “我会和你结婚!” 他也朝她吼了起来。 这一刹那,整个病房都安静下来了。不单单林花蕾安静了下来。旁边的林爸爸和林妈妈,沙爸爸和沙妈妈都刹那间目瞪口呆地寂静了下来,怔怔地望着他。 “你,在骗我吗?” 林花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她想在他发出吼声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丝的真诚来,这样的话,便是饮鸩止渴,她也是愿意的。 此刻,她被他这一句话彻底撼动了这几日来混沌不清的内心。 此刻,她是无比清醒的,完全能准确判断他的情绪的真实度。 他,的确不是在欺骗她,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着不可撼动的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伪。她相信,即使此刻云锋到了面前,他和她结婚的想法,也不会变化。她觉得自己满足了。用一双腿,换来一个自己爱的人,无法衡量值与不值,但最起码,她没有凄惨到一无所有。 她哭了起来,剧烈地颤抖着双肩,却不再有刚刚的对抗,任由他将她抱了起来,平放在床上,一如既往地帮她细心地掖好被角,在她停止哭泣后端起桌上的热水,照顾她喝水、吃药,脸色平和安静,没有一丝的不悦。 她彻底地相信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就这样来了,此时,双腿是否能站起来,在她心里并不是最紧要的了,她想要的便是和他一起,想了这许多年,现今终于如愿以偿,她的心里没有本应有的狂喜,却因为这前前后后的两次生命危机而心里生出一些幽幽的不真实感和忧伤来。 沙南通这样决定时,他却是不敢去想象云锋会怎样。他唯一说服自己的,便是倘若不如此,他和他的父母亲也许会再度因为林花蕾的各种不可预知的不测而陷入拔不出的亏欠,林家也会就此毁掉,为此,他能做的,便只有用他和云锋的爱情与共同的生活未来,担负林花蕾救他这一命的债。 云锋那边,他根本就没想好怎么去说,怎么去做,如同一团乱麻堆放在迷雾里,根本也理不清,只能先就那样放着吧。他觉得此时他如同一只鸵鸟,面对云锋将要对他的质问,深深地将头埋进了沙堆里来逃避。 “南通,你是说真的吗?真的和蕾蕾在一起吗?” 林妈妈不可置信地问道。 “嗯,是的,阿姨,叔叔,我已经决定好了,就看花蕾的情绪来办婚礼吧。” 沙南通脸色平静地回答道。 “先订婚也行,都依花蕾的意思。” 沙南通补充道。 林花蕾怔怔地听着父母亲和沙南通的对话,心里五味杂成,最后还是酸甜酸甜里的甜味留了下来,令她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得到的胜利感。是的,倘若是在她割腕前听到沙南通这样的决定,她会高兴得觉得空气都是甜蜜的,但刚刚经历这一场生死,她有些心力不够,无法精力充沛地高兴起来,但是心里至少还是能品味到甜丝丝的味道的,这也够了。 沙爸爸和沙妈妈从儿子吼出那句要和林花蕾结婚的话后就一直沉默,任由儿子去继续着他的决定。但沙爸爸和沙妈妈的心里,都是肝肠寸断的,他们知道,儿子付出了什么,那付出的,对他们的儿子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可是,即便是他们,在面对这件事上,也是毫无办法了。也许,这是目前唯一的最好的法子了吧。他们在心里默默地为儿子长叹。 “儿啊,你怎么想就怎么做吧,你爸和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当天晚上,宾馆里,沙妈妈和沙爸爸坐着,对着儿子如是说。 “嗯,谢谢爸爸妈妈。” 沙南通垂着头回道,也不多说什么。 “云锋那边,你告诉她了吗?她是个好孩子,可惜了……” 沙妈妈刚感慨,就被沙爸爸的话音打断: “儿子,这事没有对错,这是关系一辈子的事情,你可以多考虑考虑,无论你怎么选择怎么做,都是对的,爸都能理解,也和你妈支持你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爸,妈,我想好了。” 沙南通回答道。 “好,既然想好了,那你就要记住,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再回头,就回不去了。” 沙爸爸再一次强调,他眼光炯炯地望着儿子,他希望,儿子做出的决定是发自内心的,尽管这样的决定怎么可能是完全自愿的呢,但起码,也是儿子做过多方权衡,想透彻后作出的一个决定吧。 “嗯。” 沙南通点头。 “那你找个时间看看怎么好好地和云锋说清楚吧,别耽误了人家。” 沙爸爸说道。 “儿子,好好儿地说,别伤害了她啊。” 沙妈妈借着灯光投下来的阴影抹了一把泪,叮嘱道。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两处煎熬,繁忙后的魂不守舍 沙南通在白天面对着林花蕾,晚上独自煎熬,在暗夜的暗黑里默默流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云锋说。这些日子,他只是在空隙中给林明发信息,处理着云锋在邮件中说的关于师道教研苑中遇到的技术问题,再便是,呆呆地盯着云锋的邮件心痛不已了。 云锋在这段时间里,对于沙南通在春节前给她邮件告诉她说他忙之后,便再没了音信。 刚开始她虽然觉得大年三十、大年初一他都没个问候信,有些异常,但想想美国并不过春节,沙南通又是课程和考试,又是佳佳宝贝等多个项目,忙得不可开交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她邮件里反映的一些师道教研苑里的平台不稳定的状况,虽然未收到回复,但都很快地林明那边就在qq里告诉她解决了,因此,她那颗有些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可寒假都快要过去了,他那边仍是音信杳无,无论她发邮件过去说什么,都显示邮件已读,就是没有回复。 她一颗心,又一直悬着了。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是睡不好,觉得他一定是遇到很大的难题了,不然不会这样的,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邮件只字不回,电话不接。她在qq里留言问林明,林明也说忙,也忙得似乎真的顾不上多说几个字。 也许,他是真忙吧。她想。可她的心里,却是一天比一天心急如焚,躁动难安了。她从未这样焦灼、担心,甚至害怕过。 她收到护照的那天,刚开学。她拿着护照去找田微微,把情况说了一遍,田微微皱着眉头说,里面肯定是有不正常,让她要做好心理准备,可具体会是一种怎样的突变,田微微也说不好,只得宽慰着终于忍不住,在自己面前掉下了眼泪的云锋。 当然,田微微也不好说,说重了,怕吓到云锋,让她还没等到结果到来就先自己倒下了,说轻了,这一个多月的突然失联,显然不正常。再忙,也不可能是连回复一个字的时间都没有,肯定是在情感上有了重大变故了。 云锋给王里之和林信电话,问他们有没有和沙南通联系过,结果是一样的,杳无音讯,即使王里之在得知云锋联系不上沙南通后就给他发邮件、打电话,也是毫无回复。 云锋心里绝望了,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是遇到过不去的坎了,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她和他这么多年,无论是学习、生活还是工作与做事,都是风雨同舟,不离不弃的,怎么这会,他却要这样对待她和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呢? 她白天无力地去办公室、教室,尽力完成她每天的本职工作,只是一张脸苍白无色,幸好学生们观察出了老师的心情不佳,便有时间就拥到她的住处,关心和照料她,让她冷清的住处多了热闹的温馨,只是,无论怎样,学生们都发现,他们的老师脸上,怎么都看不见她无碍时的那种开朗的笑容了。 “小云老师,你最近有些沉默啊?怎么了?是和小沙闹别扭了,还是你们的平台进展遇到问题了?” 下午放学后,云锋正低头从校道上往住处走,迎面碰到王副校长,王副校长看着走路都出神的云锋笑问道。 “哦,王校,王校好,嗯,我,我们没事。平台进展假期有些小问题,但都解决了。没什么大问题。谢谢王校。” 云锋反应迟钝,语无伦次地回答道。 “哦,有时间吗?要不要去我办公室坐坐?” 王副校长看着云锋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道。他的下属精神状态,他作为主管领导,要好好关心,本就是分内事。 “嗯,哦,不了不了,王校,我还得回去批改作业,改天,改天我找您谈。” 云锋点头又摇头,急忙地找了个缘由就拒绝了。她现在这样子,无论是谁,一聊,她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大哭的,虽说王校和蔼可亲,可毕竟是校领导,不能太过于放肆。 “那好吧,小云,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随时来办公室找我,别一个人压着,啊?” 王副校长一看云锋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便亲切地说道,再关切地看了云锋一眼,转身回办公室了。 年轻人,哪个不为情伤呢?王副校长毕竟是过来人,一看她那副一开口就泫然欲涕的样子,便知八九不离十是为情所伤了。想到去年年底云锋带着她的男友和自己在办公室里,那个男生,温文尔雅,从眼神动作都能看出他对云锋是一往情深,看来,他们的问题,需要给时间和空间,让他们自己解决了。王副校长不由得轻微地摇了摇头。他还是很希望沙南通和云锋能走到一起的。 云锋则继续低头失神地回了住处。平时讲着课稍微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但凡有一点空隙,她都是魂不守舍地思绪乱飘,就是定不在身上。 若说还有支撑她下去的,便是眼前她面对的这台他送她的生日礼物了。她只有看见它,登陆他们一起从无到有创造的师道教研平台,飞散的思绪才能稍微聚拢,深重的担忧才能稍微缓和一些。 这是他和她共同的心血结晶,它在,他和她便在。她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新事物的发展,师道教研苑平台的推进并不顺心。 大年初六,果然是六六大顺,师道教研苑平台的用户量突破了六千,云锋为此发了邮件给沙南通,也将数据发到了团队的各个群,大家都为此庆贺欢呼,唯有沙南通是静默的,无音讯的。 紧接着便是用户投诉和留言,说卡和平台资料无法顺利下载,她将情况给沙南通发邮件,也给团队群里发情况,后来是负责技术的林明和李峰通力合作,事隔一天才解决。 为此,云锋在平台挂出道歉信并作出解释,同时和出现问题的上千个用户在群里一一解释,以消除用户对此的质疑。连着两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她双眼几乎没离开屏幕。 事后,她又在没有沙南通的情况下,主动在网上和李峰开紧急会议,看如何防患于未然,面对继续增长的用户量做好技术方面的充足准备,并对难以避免的,可能发生的一些情况提前做了梳理,想好对策。 比如,当用户突破三万而技术与流量承受方面如果还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时,通过庆祝让用户体会到平台更强劲的发展,同时也给用户提前做好可能遇到的问题的诚恳说明,当然,必须要提前做好应对策略。可沙南通联系不上,春节后在广州设立办事处,建立机房放服务器的进程就无形中受阻了。 幸好林明和李峰配合良好,林明只说过了这阵子,办事处和机房就会很快建立起来。 也正是林明时不时的留言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云锋在对沙南通的情感上不至于完全倒下,加之平台的发展中诸多繁忙事务,令她也就一长段时间里,虽然惴惴不安,却到一个月后才猛然发现沙南通杳无音信的极端不正常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情非得已,一个令人悲伤的重任 云锋在让李峰和王里之联系沙南通无果后,她决定请假,亲自去一趟密歇根大学,她要找到他,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要清清楚楚的。 打定主意后,她和林信说了要去美国找沙南通的打算,也给沙南通发了一封邮件,告诉他,她要去找他,她不想他这样躲猫猫的藏起来。 沙南通则依旧在照顾林花蕾的空档里看着邮箱里堆放着云锋每天发来得邮件。邮件里有苦苦哀求,有问他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的担心,最新的一封邮件里,她告诉他,她已收到年前他带她一起去办的护照了。她决定立刻办签证来密歇根大学找他。 坐在电脑旁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折磨她了。 尽管每天看着她的邮件他也深受折磨,眼角的泪从来没停过,但他也因此而内心因了她的信件而有了一些慰籍,但她不能因了自己这点慰籍就牺牲了她重新获得爱的机会,这样,他就太自私了。 既然,他带给她的,将不再是阳光,而是漫长的阴影,那就彻底放手吧。 可是,手落在键盘上,他又犹豫: 如果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他和林花蕾结婚是为了对林花蕾舍命救他的负责,那么她会不会就因此而不再结婚了,他相信,她是很有可能这样做的,就如同她当年质疑花袭人和那部外国剧里的女主人公一样,但如果只是突兀地告诉她,他和林花蕾结婚,让她别再来找他,也别等她,恐怕会对她伤害甚深。 他的心又痛了起来,左右撕扯得血肉横飞地痛。想了许久,不顾国内已经是凌晨,他颤抖着双手拨通了王里之的电话。现在,他能寻求帮助,并帮到他和云锋的,就只有王里之和林信这在去年年底已经领证的夫妻俩了。 王里之的手机关机,他再度抖着双手拨通了他家的固定电话。 凌晨两点,王里之正抱着林信酣睡。床头小柜子上静默着一部红色电话。 “叮铃铃……” 电话铃声在这半夜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尖利。 “喂?” 王里之在睡梦中被床头那部红色电话惊醒,迷迷糊糊地拿起话筒,话音里还带着混沌的睡意。 “喂?” 那边还是没声音。 “谁啊?这深更半夜的打电话,不说话就挂了吧。” 林信转了个身略带不耐烦地催促着丈夫。半夜电话还不出声儿,肯定是骚扰电话。 王里之啪一声地挂了电话。 “把电话线拔了吧,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林信伸手越过王里之的肩膀,要拔线。 王里之按住了她的手。 “别拔,万一有事呢?” 王里之清醒了过来,他总觉得怪怪的。莫不是……他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云锋来找他和林信问沙南通的音信。 “叮铃铃……” 电话再次铃声大作。 “喂?” 这次王里之的声音清醒得很。 那边还是静静的。王里之也不着急了,静静地等着。 “里之。” 终于,王里之听见了那个久违的声音。 “南通,真的是你啊!你可知道,我们大家都找你找得好辛苦哇,云锋都快疯了。你倒好,打个电话还不紧不慢的半天才吭声。” 王里之一阵狂嚷。 “嗯,我给你电话,是有件事想你帮忙。” “什么事,你快说,我一定竭尽全力。” 王里之也一直担心沙南通是遇到什么事了,如今他能开尊口,主动来找自己帮忙,那是必须要帮的。 “我要和林花蕾结婚了。” “啊?你说什么?” 沙南通在电话里把林花蕾救舍命救自己的始末说了一遍。 “所以,我请求你,把我和林花蕾要结婚的这件事告诉云——嗯,云锋,让她从此就当没认识过我吧。” “你觉得可能吗?” “那就想办法让她忘了我吧。” “这我保证不了。“ “林信在你旁边吗?“ “在,你要和她说两句吗?“ “不,如果她听见了,就让她也别在云——云锋面前说我的事,和你口径一致地说那句我告诉你的话了。如果她没听见,你也就不必和她解释事情的原委了。“ “好吧。“ “兄弟,谢谢你,拜托了。“ 王里之挂了电话,心里异常沉重,他做梦也没想到,眼见要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对玉人,会遇到这样的变故。他忽然觉得全身的不舒服,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在他心里噬咬,他躺不住了,起身到了客厅,泡了一壶热茶,端着茶杯发愣。 “大半夜的喝绿茶,你不想睡了呀。“ 林信看着王里之接着沙南通的电话后便神情凝重,像着了魔一样怔怔地起身,这又泡起了绿茶,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好奇了。 “嗯,睡不着了。“ 王里之低头盯着手里握着的绿茶冒着的白气。 “怎么了?” 林信从未见过就算生气也不会如此表情沉重得不言不语的王里之,担心地问道。 “刚刚电话你知道谁打来的吧?” 王里之抬头望着仍有些睡眼惺忪的林信,是林信从未见过的忧伤。 “沙南通啊。” “那你知道说的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啊,就听到你那一惊一乍的,然后脸色跟个死了人一样的难看,他那边不会真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王里之望着妻子睁着一双单纯的眼,望着自己,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把茶水放到桌上,转而握着妻子白嫩的手叹息了一声说: “大事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林花蕾终于如愿地和沙南通结婚了。“ 说完,王里之便用另一只手去端茶杯,等着妻子必来的一声尖叫。但他已经抿了一口茶,还是静悄悄的。他低头一看,却看见妻子望着他在直愣愣地落泪,而后在他看过来的那一刹那低下头抽泣了起来。 “那云锋该有多伤心啊。“ 林信想到云锋就心疼。 她并不那么关注沙南通怎样,她此刻心里全是云锋伤心的面容和眼神。 “你没听见什么吧?“ “我听见什么了?“ 林信哽咽着回答。 王里之心里也难过,但还是要确认林信究竟听没听见,他好按照沙南通的要求去做。 他很清楚,长痛不如短痛,只要让云锋死心了,反而都好办,但要让云锋死心,便是要让她相信沙南通是变心了,再没有变心这件事最令一个女人寒心了。 他本来想啊,妻子一听见这个消息一定会大吃一惊,然后追问自己原因,那么自己便可以告诉她,不过就是老生常谈的异地恋里常常会发生的老梗,对朝夕相处的追求者日久生情,最后就不知不觉地移情别恋了,这在人性上也说得通,再让林信将这些告诉云锋,好好安慰她一番,估计云锋这么通透的女孩子,也能坚强地迈过这个坎了。 可没想到的是,妻子竟然和云锋情深至此,连原因都不追问,就替自己的姐妹哭得一塌糊涂,好像那个被甩了的是她自己一样地伤心着。 这样也好,也免了自己去编造谎言多出漏洞。王里之看着妻子伤心的样子,真不忍心让她去告诉云锋,但自己更是不知如何对云锋启齿,起码妻子去说了,云锋要哭要闹还能有人安慰着,免得自己手足无措,弄巧成拙,再要一个不小心出了漏洞,被云锋抓了来一套寻根究底,自己恐怕还真难抵挡。他又想起多年前上大学那会在尔雅二楼和云锋的言语对弈,自己可是输得一口气都不剩的。 因此,把沙南通要和林花蕾结婚的消息告诉云锋的任务,还是得要妻子去完成。 他爱怜地搂着妻子的肩,既心疼着爱妻,也心疼着被生活重创的沙南通和即将要被重创的云锋。 此时的王里之,旋即感悟到此时此刻的自己和林信,才是多么的幸福! 虽然平淡,但是幸福,这便是生活的本真了吧。 再过三四个月,王里之和林信就能买房了。他们最近已经看了好几套,等房子一定下来,就可以补办这已领证后的婚礼了。只是可惜,原本他是想刚好能等着沙南通回来和云锋一起参加他和林信的婚礼,却不曾想,又是生活如山花,总是在风雨中留下些变故和遗憾的瑕疵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碎裂,心里不肯熄去的希望 第二天,林信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后,在中午时分给云锋拨电话。 “阿锋,吃饭了吗?“ ”没呢,回去睡觉去,困得很。“ 云锋在电话的一端回答道。她其实不是困得很,而是完全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多做什么,就想躺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来缓解心里的疲困。 “锋,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要照顾好自己啊!” 林信在电话里不无担忧地说道。她真担心,云锋如果知道了昨晚沙南通电话里说的事,会撑不住。 “嗯呢,我没事,就是没胃口,全身无力,估计是肠胃炎又犯了。” 云锋对姐妹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病弱状态。 “唉,你这样,真令人担心,我周末过去,和你呆两天。” 林信打消了在电话里告诉云锋沙南通的消息的心思,云锋这样子,她怎么敢再在自己看不见的情况下刺激她,只怕她当时就会倒在这中午的大太阳下。 “嗯。我都在,你到了我们学校门口就给我电话,我出去接你。” 云锋没有拒绝,她和林信一帮姐妹亲如家人,根本无需客气,在她这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刻里,林信能来,也好,能让她依靠一会儿。她的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好,那你快去吃点东西再休息。” 林信叮嘱她道。挂了电话,她的眼里已涌满了泪,她实在是心疼云锋。 周六的上午十点,云锋在桦城一中的校门口接到了林信。 林信一见到云锋,看她形销骨立,失魂落魄的样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拥住了她,眼圈红红地将她愈加抱得死死的。 云锋也说不出什么来,她忽然觉得,林信跑来和她过周末,也许是和沙南通有关。毕竟,在大学时,沙南通和王里之就是关系最铁的哥儿们,很多她不知道的,沙南通都会告诉王里之。 但她也没对林信说出心里的疑问,她的心,早就没有力气去做任何深入的思考或表达,她能做的,只能是无力的等。她等林信自己说,如若不说,那便是自己猜得不对。而其实对与不对,她也都无力关心了。 “你就住这啊?跟我们学校老师的单身宿舍一样。不过你们自由,就住一人,我们得一屋住两人。” 林信是第一次来桦城一中,她环顾云锋的住处一圈后说道。 “嗯。” 云锋虚弱地笑了笑,应了一声后,便煮水给林信喝。 “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林信关切地望着弱不禁风的云锋问道。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吃东西,闹肚子。” 云锋这肠胃炎早在她的第二次考研失败时就犯过,当时也没去看医生,自然好的。现在被情绪一激,又犯了。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林信看着她萎黄的脸问道。 “不用。看也这样,上次也是自己好的。” 云锋端了杯热水放到林信面前后,就一屁股地顿在椅子上,抬起手腕支撑着似乎重得令她抬不起来的头。 “唉……” 林信长叹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心里要完成的任务,并不急于这一时,反正她呆两天呢,有的是时间,看云锋哪一个瞬间情绪好些,再和她说吧。 两人各自端着自己的水杯,吹着热气,沉浸在各自的心思里。 “阿信,你来,是有南通的什么消息吗?” 正当林信想着能拖一时算一时的时候,云锋却直截了当地问了起来。 “呃,嗯,是里之,前几天里之半夜接了沙南通的一个电话……” 林信犹犹豫豫地说道。既然云锋问起,她便只好说了。 “哦?说了什么了?他,没事吧?” 云锋精神一振,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听见有沙南通的消息,她犹如在渺茫的海面上浮游多日,终于看见了遥远的岸边一样地又瞬间充满了希望。她无暇去捕捉林信脸上那些细微如丝线般闪烁的悲伤、心疼与担忧,也无暇做出任何关于林信何以要亲面她才说的原因。她只想快一些知道南通的消息。 “你还没收到他的邮件吗?” 林信张口了,却怎么也无法说出那句一出即会如电闪雷鸣的话,只好侥幸地希望沙南通也发邮件告诉云锋了,她真的,真的不忍心自己来做那个云锋和沙南通的感情结束的刽子手。他造的孽,让云锋受了还不够,怎么还让她来给云锋这一刀。林信的心里忽然很愤愤不平,恨不得立刻就将沙南通千刀万剐,负心人,就该这样的下场。 “哦,我,没有呢。” 云锋天天都要打开邮箱看无数遍,但里面的最后一封沙南通给她的邮件都停留在春节前他说自己忙,忙完再联系的邮件上。 此时云锋再度机械地刷新了一遍早已打开,挂在那的邮箱,不抱希望地瞟了一眼邮箱里的收件箱。 蓦然地,一封未读邮件赫然地躺在收件箱中。这是一封新邮件。不是沙南通发的,而是王里之发的。 “云锋,南通大前天凌晨给我电话了,说他要和林花蕾结婚了,他担心自己告诉你,你会受不了,就让我和阿信转告你。你就把他忘了吧。你别难过,不值得。阿信到了后,让她好好陪你。王里之”。 云锋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屏幕里邮件上的这两行字,一声不吭,犹如雕塑。 林信在旁边说着什么,云锋也听不见,眼里的泪覆住了她的整张脸,她也毫无知觉。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里碎裂般地疼,疼得她不由得捂住了心口,似乎抓住的是碎裂的心的碎片。 虽然早有感觉他是有事瞒着她,但她从未想过他会突兀地告诉她这么一个决绝的结果,没有前面的事情过程的告知与商量,就是最后的通牒。 这是他吗?如果是,为何要让王里之和林信来告诉她,他自己不能亲口和她说么?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她不相信他会如此冷血地对待她。 她也不相信,他会放弃他和她之间这么多年的惺惺相惜与温暖相伴,放弃他和她共同一手创建的事业与未来的憧憬,她不相信。 “林信,这不是真的,对吗?这不是真的!” 她泪流满面地调转头望着林信,她伤心欲绝的眼睛里复燃着一簇希望的小火苗,炙烤着林信本就心疼不已的心。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因为责任,所以伤害 林信实在不忍掐灭云锋那最后一星希望之火,只得无言地沉默。 “他都和王里之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 ”他就是告诉我们说他和林花蕾要结婚了,前因后果的也没和我们多说,大概不敢面对你,所以没法亲口和你说吧。他一直对你避而不理,其实就是要告诉你他的决定,只是,他实在说不出口,现在,无论如何,知道了事实的结果,也就算一个了结了吧。“ 林信狠着心劝慰掉。 “不是的,你不了解他,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相信他会见异思迁,如果会,他也早就会告诉我的,但年前我们见面,没有任何一丝的迹象啊。林信,是你不明白,是你们不懂他,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我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 云锋哭喊着。她是真的不相信,尽管她看见王里之转述沙南通那决绝得不留一丝余地的话心碎裂得四分五裂地滴着血,但她要看见事实,至少,她要听见他亲口对她说。 云锋一边哭着,一边掏出了手机,按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沙南通此时也是辗转难眠,王里之已经告诉他林信和云锋一起了,他闭眼也好,睁眼也好,都是他的云儿的哭泣声和肝肠寸断的面容。他的心里,也是如寸寸正在被火焚烧的焦土,痛不欲生。 责任,为了对林花蕾一家的责任,他竟然就舍得让她受如此之痛!他在心里痛得无法呼吸,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却偏偏不再会有他的那一盏灯点亮于这个世上!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在,他恨不得此刻就从这十五层楼的窗户上跳下去。 当云锋的电话打过来,他看着那嗡嗡响着,拨打过无数次的号码,心里升起无限的裹夹着痛苦的温情,他想接,又不敢接。他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这闪动的号码,想象着她此刻就在那端拿着手机等着他接听,他觉得便是这样的一点的联系,已经让他无比地知足。他和她,联系是不能断的,否则,他生不如死。 当手机再度响起,他仍是这样盯着,眼里掉着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紧紧地抿住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第三次响起时,他终于不再忍心,抖着手按了接听键。 两端无声,只有“嘶嘶”的电流声,仿佛钻在两人心头的毒蛇,噬咬着两颗承受着同样痛苦的心肺。 许久,他忽然希望,就这样,他和她,静默在电话的两端,彼此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心连心地感知着对方的存在,也可以的。 可是,现实到底是现实,容不得任何一丝幻想不如同肥皂泡般破灭。 “是真的吗?你要,和,和,和她结婚的事情?” 她终于打破了沉寂,声音里带着颤抖。 尽管,在他终于接通电话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是久违的欣喜和重新点燃的希望。她和他那样在电话两端静默时,她知道,他在听着她的声响,和她一起,她无限满足。 她只是希望,他不要告诉她那件事是真的,而是他开的一个玩笑,或是王里之听岔了的一个误会,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最后的结果不是那样的,而是他还会回来,和她一起的,那么,无论他做过什么,哪怕是真的做错了事,和林花蕾发生了什么,他不说,她就不追究,不介意,她只要他和她一起,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就好了。 “嗯。是真的。” 他终于还是不得不吐出这残忍得令两人都滴血的事实。 她恨不得立刻就挂断电话。 “为什么?”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 “不为什么。” 他的语气充满温情,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一刀刀扎进了她的心脏,让她再无法继续下去。她挂断了电话。他绝望地再度瘫倒在床上,浑身虚脱,这半夜里,他高烧三十九度而不自知。 她则在一声不吭地挂断了他的电话后,对着林信说了一句:“阿信,你看着什么能吃的自己吃点吧。”之后,她就自顾自地往床上一躺,睁着眼淌泪。 林信看着云锋一副生无所恋的样子,也跟着掉眼泪,不知该如何劝解。 云锋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言语地躺了三天。林信本来预计周日下午回云城一中看晚自习,但实在放心不下云锋,便给年级主任请了假,陪着她了。 学生们知道自己老师生病请假,都过来想看看他们的云老师,也都被林信一一劝了回去。田微微和林霞、叶子几个平日里和云锋走得近的年轻老师闻听云锋生病,便也都在周一中午过来探望,也都被林信给劝着说就是急性肠胃炎,不用担心。 田微微此前就听云锋说过沙南通没有回复的事,现在看云锋的大学同学特地过来,云锋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早就心知什么原因了。 当天下午放学后,田微微又单独过了来问云锋的情况。林信照例要劝她回去时,她便问林信是不是因为沙南通的原因,并说她是知道云锋和沙南通的情感近况的。林信一听,便像遇着知音一样把田微微请进了云锋屋里,让她去劝说云锋。 “云锋,你怎么样了?” 田微微一把顿在云锋的床沿边上,握住她的手,红着一双眼睛问道。 她本来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主,看见云锋躺在床上却是一副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更是克制不住地翻江倒海。善感的女生,总是容易由此及彼,在自身和她人之间自由切换代入,似乎那躺床上被抛弃的是自己一样伤心。 “你难受,就大哭出来啊,说句话也好。要不,我们多担心你啊!” 田微微抹着眼泪说道。 仰躺着的云锋,并不再淌泪,转头过来看了仍坐在床沿边上的田微微和林信一眼,无力地说了一句: “阿信,你回去吧,我过个几天就好,这里让微微在就可以了。” 她是不想耽误林信在云城一中的课。 “没事,我再呆个三两天就回去也可以的。” 林信摇着头说道。 “没事,你远,明天回去吧,这里有我呢,我明天请了假来陪她。你放心。” 田微微看着林信也劝道。 云锋侧转身来,一脸央求地望着林信,那意思是不要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她的课。林信受不住,只得点头答应。 第二天,周二。林信等田微微来了后,便对着仍是不知是睡是醒,眼神里一片无边的绝望的云锋哭着说道: “阿锋,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没事。我等你假期回来。人这一生,不能没有坎,也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还有我们。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快回去吧。和王里之说,我没事。“ 云锋望着拿着背包的林信勉力地笑了一笑,安慰道。 ”你这还没事么?我恨死他们那些男人了,全都是负心汉!“ 林信咬牙切齿地骂道。 ”里之是好的,你别说他。回去吧。“ 云锋难过地抽搐了一下脸,催促林信。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从寒凉逼人到春天里,心在升温 林信回去,自然被王里之紧张地追问云锋的情况。 “不死也活不好了,你快跟那个负心汉说,让他可以放心地过他的洞房花烛夜了!” 林信恨恨地说道。 “哎呀,你这是怎么说话的,你以为他就好过吗?” 王里之替的是沙南通和云锋二人的不得已的分离而难过。 “哼!他和人比翼双飞,可我们阿锋呢……” 林信语未落,眼又湿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好了,你没事就多关心云锋吧。” 王里之过来揽着林信的肩说道。 林信头埋在王里之的胸膛里放声痛哭起来。任谁见过云锋那担忧之后的绝望,绝望中希望复燃的拒不相信之后的再度绝望,都不会不如刀刮心般疼痛。 林信走后,田微微果然请假来陪着云锋。 “你要不吃点面条?我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 中午时分,田微微俯下身来问干躺着,不再有泪流出的云锋。她那眼神里,仍是一片望不到的绝望。 田微微的话语响起,将云锋从遥远飘渺的思绪拉近了一些到眼前,但听到西红柿鸡蛋面,她那本就碎得不成样子的心,再度剧烈地痛了起来。 曾几何时,她和他还在那飞驰的列车上为西红柿面是沙式还是云式而争执,如今音容笑貌今犹在,当日深情已成殇。 她碎裂了的心,又再度碎裂成更碎的碎末,挤压碰撞着让疼痛愈加地疼痛。她觉得从心肝尖里生出的冷气一丝丝地将她原本开始复苏的躯体又冰冻了起来。 田微微看着云锋因为她的一句问话又痛苦得眉头鼻根紧缩成一团,眼睛却干涩得再也流不出泪来的样子,赶紧伸手帮她按揉着拧起来的眉心,轻声劝慰道: “好好好,我们不吃,不吃了。喝点水,好吗?” 她端了一杯热水温凉了后,小心翼翼地将杯中的水倾斜进云锋干涸的嘴里。 云锋木然地微微张口,让杯沿里流下来的水顺着喉咙进去毫无知觉的身体。 “老师,老师,在吗?” 下午放学后,云锋住处的门被笃笃地敲响,是云锋班里的班长丘智带着几个班委过来,敲门要看望病中的老师。田微微本想劝慰他们回去,但转念一想,起身去开了门,对着一干学生说道: “你们找云老师有事吗?” “田老师好,我们想看看云老师,看看老师的病有没好一些。” 班长丘智有些着急地说道。 “哦,你们云老师现在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在里面躺着,估计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你们都先回去,等云老师好些了你们再来吧。” 田微微实打实地说道。 “啊!老师都这么严重了呢!田老师,求求你了,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老师吧!” 学习委员急得要掉眼泪地说道。女生总是更容易动情。 “是啊,田老师,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老师吧,平时我们谁生病了老师都是三趟四趟地来,她现在身体不好了,我们不看都放心不下。” 生活委员恳求着田微微。 “那这样,我先去问问你们云老师吧,你们先等一等。“ ”好的,谢谢田老师。“ 班长丘智和几个班委异口同声地感谢着他们的物理老师。 田微微转身回到床头,对着云锋问道: ”云锋,你们班长带着几个同学来看你了,他们非要见你,要不,让他们进来?“ ”嗯。“ 云锋也是听见了门口学生们的央求,心里也漫进了一些温汽,有了些活动。 ”好了,你们进来吧,不过别让你们老师更难过啊,她现在照顾不了你们。“ 田微微一听云锋应承,便一转身跨步到门口,叮嘱着学生们,让他们进来看望他们已经躺了四天的云老师。 “老师!” “老师,您怎么样了?” “老师,您好些了没有?” “老师……” …… 学生们一进得门来,便围在了云锋的床头,焦急而又担心地问候着他们的老师。看着自己的老师脸无血色地躺在床上,形容憔悴,学生们个个更加面现忧色。 “老师,您是不是太累了,给累倒的?以后有我们能做的事,您就多给我们分担些。” 文体委员田照动容地说道。 他自从上学期里的化学课顶撞事件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勤奋学习,期中考虽未达到当时和云锋约定的化学提高十分的目标,但在期末考时达成了,自此,他最感谢的,便是他那待他如亲亦友的云老师了。现在见老师病殃殃的样子,恨不得替老师去做他所有能做的事来分担老师。 “老师,您想吃什么,我们给您做。” 生活委员就是生活委员,他一看老师这连点头摇头都力气不足的样子,便知道老师没吃什么了。 “呃,云老师这里做不了什么,看看要吃什么,我这会出去买,或者食堂打回来也行。” 田微微担心这些学生们再提那西红柿鸡蛋面,又让云锋痛苦,便赶紧插嘴说道。 “是啊,老师,您得吃点东西,要不抵抗力上不去。我们还等着您上课。您再不去班里,同学们都要造反了呢。” 班长丘智向来无忧无虑惯了,说起话来也是没心没肺地催着老师快快好起来去班里,同学们都想老师想得不行了呢。 “就是呢,老师,人家班里都有班主任进进出出的,我们班同学都在望穿秋水等着您回来呢!” 纪律委员虽然担心老师,可脸上仍是笑嘻嘻地说着。 “你们别催老师了好吗?你们看老师,都这样了……” 男生们都希望以轻松活跃的气氛让老师高兴些,兴许就好得好得快了,学习委员陈希希是个善感的女生,看着老师这样,心里难受得很。 “我没事。班里还好吗?” 云锋一直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学生们,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问候着自己,终于溅起了一些热热的水珠子,温润着干裂生疼的心。 学生们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笑脸,终于将她这阳光进来都觉着寒凉的屋子带进了温暖的春天里。云锋眼里此前蔓延的绝望,也终于在围着她的学生们的笑闹声中渐渐收缩,直至成了一个黑色的小圆点深隐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把更多的空间,让给了屋里青春的笑影。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站起,于青春笑脸里重获生机 “老师,您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哦,我们不能没有您呢。” “就是就是呢,老师,我们都等着您给我们讲课呢,我们自己将两节课都预习了,等您来了我们就直接给您提问啊!” “老师,您别担心班里,有我们呢,大家也都很自觉的,不想把您再累病了呢。不过您要赶紧来看我们,不然,我们会全部想您想死在教室里了呢!” “老师,您笑一个,我们回去班里还要汇报给班里的其他同学您的情况,您如果笑都没力气,同学听了一定很担心很难过的。” 这群可爱的小麻雀们叮嘱着他们可亲可敬更可爱的云老师,恋恋不舍地去了班里上自习。 勉强支撑着依靠床头而坐的云锋在学生们的要求下竟也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用力得有些生硬的笑容,但好歹是笑了。她的心里忽然有些内疚,因为自己的个人私事,导致学生们的课程被耽误,班里的事务被搁置,这究竟是不应该的。 “微微,给我杯热水吧。” 云锋主动要求喝水,这还是这几天来的第一次。 田微微忙不迭地将早就温好的水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她手里。 “再给我火腿肠和香蕉吧。” 云锋觉得,应该吃点东西,虽然吃不下油盐饭菜,但火腿肠和香蕉还是可以吃点来补充能量,看会不会增添些心里战胜绝望和疼痛的力气。 “好好好。你等等啊。” 田微微飞速地跑到餐桌上抓起火腿肠就撕开了包装,迅速地塞给云锋,生怕她改变主意又不吃了似的。 云锋感激地对着田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接过火腿肠,就着温开水嚼了起来。 这边火腿肠还没咽完,田微微已经剥好了一根香蕉候在旁边等她接过去继续吃。 “微微,我感觉好些了,你快去食堂吃点东西去。” 云锋不忘回头望着陪了自己一天的田微微关心道。 “我没事,我下,呃,我等下再去食堂。你要吃什么吗?我打回来一起吃。” 田微微本来想说下点面条也可以,但想到中午自己提起面条时云锋的痛苦神色,便有改了口说去食堂了。 “我不想吃了,这火腿肠和香蕉也足够了。你快去吧,晚了就没菜了。” “好,那我去打回来。你先自己呆一会,香蕉在这,你吃完再吃一根。” 云锋慢腾腾地咬着香蕉,无论火腿肠还是香蕉,对她来说,味道都是一样的,味如嚼蜡。 可无论多忙难以下咽,她也不得不咽下去,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这样沉湎在这拔不出去的失恋的痛苦中了。想到失恋两字,她的心又痛得弹跳了一下,但她还是用力地压了下去。 她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地走,她无法长期如这四天来一样停留在这病榻之中。 她嚼着香蕉,尽力去感受香蕉绵软的味道,也尽力去想她的学生、同事朋友和家人。她还有他们,他们才是永恒陪在她身边的人,不会给她这样彻骨的痛苦,也是她继续存活于世的价值所在,不是吗? 等田微微打饭回来,云锋已经起身,用热水棒煮水,准备着洗澡了。 晚上,云锋竟然支撑着去教室遛了一圈晚自习。 她虽然觉得双脚如同踩在飘忽的云团里,虚浮得很,身子也软绵绵地渴望着立刻就能坐下甚至是躺下,但她还是坚持着在每一组的空隙转了一圈。 学生们在她站在教室门口时都吃惊而又喜悦地齐刷刷地望着他们的老师,没想到下午班长他们去看望过老师,说老师都卧床不起了,竟然晚饭后老师就来教室里看他们了。 看见老师虚弱的样子,学生们也不知道该在这静悄悄的晚自习里说什么做什么来表达对老师的关心之情,除了用眼神默默地传递着他们每个人对老师的关切的问候,便是低头更认真地读着、写着、复习着、预习着来表示着他们对老师的负担的减轻了。 自己的学生自己知道,云锋当然是了然学生们的用心,心里的痛苦也开始在往下沉淀,一种类似欣慰中更要奋进的温热在上扬。她极为感激地望着眼前这一群懂事知心的少年们,若非他们,恐怕此刻的她,仍蜷缩在透明的蚊帐内,陷于个人绝望的伤痛而继续损耗着心力吧。 她没有去办公室,她那颗心,仍脆弱敏感地隐痛着,担心去了办公室,面对领导和同事的问候和询问时难以支撑,便直接下来二楼,和在等她的田微微坐在一起。 “怎么样你们班的学生?他们还听话吧?” 田微微关切地望着她的脸色问道。 “嗯。挺好的。” 她点点头,剪短地应道,往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一瞥时,却看见屏幕上是师道教研苑的页面,她心里又不禁抽搐地痛了一下,想避开不看和他有关的一切,却又听得正在登录着平台下载备课资料的田微微说道: “平台现在使用越来越顺畅了,一点也不卡,内容也多了好多呢,每天我看每个年级每个学科都有新内容上来。” “哦。” 她应道,脸忍不住也转过去看屏幕里的页面,心里到底还是生起一丝欣慰。 “你不会就不理平台了吧?” 田微微不经意地问道。 许久没听见回复,田微微转脸一看,云锋早已呆在了她那句问话里回不了神。 “我们走吧。去校园里逛逛。” 田微微见状赶紧关了电脑,收拾了桌面便硬拉着仍在愣神的云锋走出了办公室。 两人勾着手臂走在校园的路灯下,晚风里飘来一些四季桂的香气,一轮弯月挂在榕树上面,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整个校园里安静祥和,偶尔传来教室里不知谁的一声咳嗽,时不时有几个匆匆而过的巡班后来回穿行的身影。 云锋被田微微拖拽着,就像听着指令的鼠标,跟随着闺蜜的脚步身形,意识飘忽地在这夜色中游荡着。 她不敢思维过往,怕一直隐疼时而骤痛的心在回忆与现实的强烈对比中,再度陷入绝望中站不起来。 该面对的,始终要开始重新一点点地面对,不管有多疼,也是要走过去的。就像今晚这曾经和他一起执手相顾过的夜色,在田微微的拖拽中,一点点地破黑行走,如凌厉的刀锋划心而过,但剧痛之后,便不再恐惧这剧痛的发生和存在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痛,望不到尽头 逛了一会校园,田微微回她自己的住处洗澡换衣服后再过来陪云锋。 云锋自己先回了住处,推开门,便又是扑面的孤单寒凉之气,打开灯,也是白亮白亮的惨淡的光,她甚至都不敢看窗台和书桌上分立的那两盆绿萝和那盆依旧绿油油的风信子,看见与他相关的她便透不过气来的心口疼。因此,便是这满屋子的空气,这被褥里的气息,全都令她不能呼吸地痛。 原本,她以为,在曾和他一起走过的校园夜色里已经经受住了风如刀刮的剧痛,不再恐惧痛苦的发生,却不想,这满屋子的光亮,又让他像一个不需要身体就能穿行的魂魄,在她身边无处不在,令得她每呼吸一口都剑穿心。 如此,她如何煎熬这接下来的每分每秒。她甚至不敢去想这漫漫长夜,如何熬到天亮。 不到一个小时,洗澡完毕的田微微就过了来云锋的住处,她知道云锋此刻的痛苦和孤单。 云锋在看到田微微推门进来的一刹那,心里插着的那把透心凉的冷箭终于有了点温度。她真想跑过去就抱住软软白白的田微微大哭一场,或者静静地流一会泪也行,但想到田微微这两天来也是因为她而寝食不香,自己也该站起来了,总不能老是放纵情绪让身边的人一直都跟着难过忧郁,可又实在难以表现出好心情的雀跃,便斜靠在床头时探了探头,抿了抿嘴,表示笑着打招呼了。 “云锋,你到明天,请的假就结束了,要不再续请两天?” 田微微过来挨着她并排坐在床头问。 “哦,不用,我明天去上课。也不能老请假。” 云锋回答道。她说起话来还是感觉有些费劲,似乎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仍有些气虚。 “你能行吗?不行就我给你这会就打电话给宋主任。他们能理解的。” 田微微关切地问道。 “不能耽误学生的课。” 云锋摇摇头说。 “那好吧。如果中途累或者坚持不下去,你就一定要请假。” 田微微看着云锋瘦得眼睛都凹陷下去了的脸,心痛地说道。 “嗯。知。” 云锋点头应道。 两人都避而不谈沙南通,仿佛一提到这三个字,两人都会受不了一样。 晚上睡觉时,田微微侧身搂着云锋的一只胳膊,想以此安慰她,表示自己在她身边,多些温暖,少些孤单痛苦。云锋则任由田微微拽着自己的胳膊,对她心存感激,眼里却仍在关灯后的黑暗中静默无声地从眼角流着泪,濡湿了两边的鬓发,也濡湿了两侧的一大块枕巾。 黑夜似乎便在云锋睁着眼流泪,闭着眼流泪,再睁着眼流泪,又闭着眼流泪中熬了过去。天快亮时,云锋才恍恍惚惚地眯了一会眼,六点半早操的预备铃声响起,她就起来洗漱,准备去看学生们七点的早操。田微微仍在熟睡中,云锋能正常去上课,她便放了许多心,那说明,云锋心里的痛苦总有一天会因为周遭的事情与工作转移注意力而消淡些。 再度站上讲台的云锋,一开始张口觉得有些艰难,但讲了十几分钟后,她便完全沉浸其中,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忘我地浸入在学科教学和与学生们的互动中了。 可一下课,课间里心里还是有些刺痛。待到上课一讲课,她又浑然忘我,也感知不到伤痛了。 最难熬的还是放学停下了手头工作的时候,她心里的隐隐的疼,时而剧烈的痛,如风湿般散不去的伤,又都统统地齐齐涌了出来,侵占着她心脏和大脑的每一个细胞。她被这些各式各样的心痛与伤悲推倒在床上,全身无力,连饭也吃不了,几乎只能靠喝水度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全身心投入的恋爱,自然,便要如此带给她全身心都免除不了的伤与痛么?她眼一闭,泪水又如流水般蜿蜒在她脸上。她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苦会不会有消失的一天,但在此刻的她想来,却是永难再有欢乐的一天了。 沙南通虽不能亲眼看见云锋的伤痛的情形,但他从王里之的邮件和电话里知道云锋的状态。是的,王里之,这个他的铁哥们,此刻又像大学一样,充当了他和云锋之间的密探。林信每天都会和云锋聊天,不是电话就是qq,哪怕就是一声简单的问候,听见了,她心里也就安了。王里之便每天都问林信云锋的状态,而后,再将了解到的情况邮件或者电话告知同样痛苦的沙南通。 于是,王里之的邮件,便成了沙南通疗治痛苦的每天必备药,如同鸦片吸食,一日不见,他便坐立不安。 此时的他,因为已经应承了和林花蕾的婚事,林花蕾情绪便稳定了许多,身体状况也恢复了许多,脸上又有了笑容。沙南通便开始抽身去做自己的事,平时多是林妈妈和林爸爸照顾着他们的女儿,他则每天来看一次林花蕾,呆个半小时一小时的,便借口学习和工作的事离开医院。 他也的确是忙,临近毕业,毕业论文、项目总结,佳佳宝贝、师道教研苑平台,哪一件事拎出来都是大事,林花蕾也是知道的,想到和他必将成为夫妻,便也在林爸林妈的教育指导下,想着如何当好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自然便不敢再如前一阵那样分分秒秒地黏着他不放了。 沙爸爸和沙妈妈曾多次在不经意间看见过儿子对着电脑呆呆地流泪,而后又擦干眼泪敲击电脑工作,两老心里也是为儿子肝肠寸断,总是沙妈妈抱着沙爸爸默默地抹一把泪后又不得不在儿子面前强装笑颜。 这桩婚事,他们一家人,都知道,为了责任,为了这一辈子良心上好过,他们都选择了牺牲儿子和云锋之间的爱情,谁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得失该如何平衡。 “儿子,既然选择了和花蕾结婚,那就要对花蕾好啊,花蕾也是一个好姑娘。唉……” 沙妈妈叮嘱着儿子,不由得又哀叹了一声。她和老伴高中相知相爱相伴至今,懂得爱情的珍贵与重要,她也原本以为,儿子也能和她和老伴一样幸运,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也如此相伴相知一生,但生活,始终不能完美,没有在她和老伴的身上出现的情感磨难,却出现在了自己的儿子身上,她心痛啊! 两位老人在对儿子一通嘱咐后,便也回了国。 剩下沙南通一个人,愈加的孤独痛苦地面对着这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与云锋一起有着阳光般爱情的希望的冷冰冰的日子,尤其还漂浮在这异国他乡,他的心,只有在看到王里之邮件或听见电话里的王里之说着关于云锋的事情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点的温热。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痛苦,是否会有消逝的时候,估计是没有了,除非时光倒流,回到他和云锋的从前。但,理性如他,知道,是再也回不去了。 痛,如同一片从此刻流到将来,覆盖住了他和她所有的欢乐的汪洋大海,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时间有多长,她和他心里这痛苦的汪洋大海便有多宽广。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雨过天有些晴,工作是她很好的疗伤法 云锋虽然一直逃避着与沙南通相关的所有事和物,但有一件事她是怎么也躲不开的,那便是她和他共同创建的师道教研平台,还有年前他回来和她一起去和桦城一中签订的合作协议后的合作推进。 沙南通在群里永远都是黑着头像,云锋也如是。其实俩人都是隐身,也都在无人知晓地将对方的头像用鼠标点着来来去去地看了无数遍,却始终,谁也不敢和对方说一个字,哪怕当众亮一亮头像显示在线。 云锋这边遇到任何关于平台和合作的事情,都按照事情分门别类地直接和相关的负责人说,遇到实在不知该和谁说或是必须要让沙南通知道后再做抉择的事,她便写好文档发给在深圳负责技术的沙南通那大学的班长李峰,让他去想办法处理,每次,李峰也如同自己想出来的一样,将解决方案用文档发给云锋。 李峰作为沙南通在海城师大的班长和下铺兄弟,已经知道沙南通和云锋目前无法交流,需要他在中间做斡旋了。 沙南通前阵子就很明确地告诉李峰,说他已经和云锋不再在一起了,但平台发展和工作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因此需要他这个平台的技术负责人来做好这个事务的衔接。 至于为什么两人不能再在一起,沙南通只和李峰说有难言之隐,目前不想做过多说明。 李峰知道,一段感情若是要结束,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免不了伤心痛苦,便也不追问,只是默然、宽厚地帮着自己的兄弟和云锋。他的心里,也在替这两位十足地可惜。本应佳偶天成,却最终没拗过生活的大腿,尽管如此,这两人却因了对平台的尽责而藏掖伤痛,继续着对事务的处理,他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后的钦佩了。 王副校长虽然并不清楚云锋和沙南通到底怎么了,但从不请假的云锋却连着请了两天假,而且请假前后他眼见她的失魂落魄,显然便是青年人为情所伤的样子,便猜到中间是有些事情发生了。 “小云,最近气色一直不太好啊?” 年级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刚好就剩王副校长和埋头苦写着什么的云锋。王副校长喝了口茶温声问道。 “哦,生病,肠胃炎,老毛病了。” 云锋从作业本堆里抬起头望着王副校长回答,脸上仍是一副想笑而又笑不出来的惨淡样子。 “你才多大,就老毛病了。再大些,还得了了?” 王副校长听着云锋老气横秋的回话,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哦……也不知道,由着它好了。” 云锋在神游中答非所问地敷衍了一句。 “你们和教育局的合作进展得怎样?” 王副校长看云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本想停口,但想了想还是弹了烟灰后问起了他们的年前和教育局开始的合作事宜。 “嗯,年前我已经将合作的年度计划和首阶段的具体实施计划也交了过去,得到了教育局白局长的认可和批示,叶科长那边已经安排了专人和平台这方面的具体事务负责人对接上了,我也几乎每周都会给叶科长电话交流进展情况呢。” 云锋但凡谈到工作,天大的个人情感私事都是靠边站的,她一直就有条不紊地推进着平台的运营和合作,即便是在她最痛苦,痛苦得恨不得以死解脱的那四天里,她也早就给各个相关负责人发好了工作安排的邮件,定好了事务完成的达标标准,让他们能够自己比对自己的工作。 在她度过了那痛不欲生的四天后,她便强忍心痛,打开邮件一一处理各个负责人发来的工作进度和所遇问题。 有谁能想到,一个羸弱不堪的躯体里,竟然存在着这样一种顽强、尽责的打不垮的强大呢?便是云锋自己,也只是以为自己是不得已的罢了。 殊不知,能在剧痛中带着剧痛冷静坚强地为着他人和使命而做事的人,便是最终能走出剧痛,超越生活苦难,没有任何困境可以限定住的人。 “很好,看来老毛病也奈何不了你啊!哈哈哈……” 王副校长一直就很关注云锋和沙南通创建的这个平台,更关注平台和桦城教育局的合作。他是个慎重之人,这合作是他推荐促成的,他理所当然地要帮着协调,让这合作别虎头蛇尾,于谁都不利。 “嘿嘿,王校,让您见笑了。“ 云锋的脸上终于因了王副校长爽朗的笑声也如同久雨的阴云里露出了一丝晴意。 “王校,您最近有没有上平台,里面论坛热闹得很呢,开了很多新的分论坛,也有很多新话题,那些讨论都特别有意思。再就是多了很多新内容,像韶城一中、广信中学那些重点中学的周测、月考、期中、期末卷子题越来越多,不同年级,不同学科,不同年份的,我问了我们年级组的几个教研组长,都说老师们反馈挺好的,好些备课组长更是在备课研讨会时直接打开平台来一起选择他们想要的内容。最有意思的是,竟然有老师直接在论坛和自己的账号空间里发试题需求,有的还悬赏,建议我们给应征提供卷子的老师提供论坛币,这可是我们此前没想到的呢。“ 云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脸上无意识地增添了好些笑意。 ”哦?那这些情况有没和教育局那边说一说?“ 王副校长也眯眯笑着,问道。他其实几乎每天都会登陆平台,也很关注里面内容的新增和老师们的评论互动,但没像云锋观察得这么细。 ”嗯,白局和叶科肯定知道。我们每周都会给他们那边发数据表,包括桦城老师的注册新增数,我们平台的内容新增品类和论坛新开版块和一些突出问题,以方便他们那边更好地推进我们的合作。“ 云锋很肯定地说道。 “你们做得非常好!不但要发数据表格,还要在发完后电话过去交流,一到两周再过去一趟和叶科长面对面地交流交流,看看有什么问题,说不定也能碰撞出更多意想不到的火花呢!反正你也离得近嘛,一个电话就过去了,一个小时不到又回来了,是不是?哈哈哈……” 王副校长教育着经验尚浅,还不懂得深度运用人际关系创造合作价值的云锋。 “噢!谢谢王校提点,是我疏忽了。那我一会就给叶科那边交流情况,再约他时间过去聊聊什么的。” 云锋是个悟性极好的人,王副校长这轻巧一点,她便聪明地接住了话里话外的意思,知道王副校长是批评自己工作做得不够深入了。 “哈哈哈……对,白局可能比较忙,不要过多地打扰他,叶科你尽管打扰,他忙不过来就会告诉你的,你就等他忙过来时就钻他空子抢时间。” 王副校长对于工作上的人事是极为了然的,他很愿意教云锋这个好学又聪明的年轻人,话说她精通了,和教育局关系打好了,对合作有帮助,对桦城一中也很有帮助,这两大帮助,当然,对他未来的升迁也会是很有帮助的。他这样一个做实事的人,当然希望有着更宽广的空间去施展拳脚了。 “嗯嗯,我懂了,王校,我会继续不断地骚扰您来和您请教了!我在这方面还是欠缺太多了。” 云锋有些羞愧地说道。 “你很不错了,将来不可限量。我也是希望平台和教育局的合作能真正地做出一些帮助我们学校和老师的实际事情来。” 王副校长很开心地吐出一圈灰白的烟雾,赞赏云锋道。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她提出三步走的方案思路 “是的,王校,您说的,也是我想的。但我希望的是不仅仅是给我们学校和我们学校老师带来好处,而是能够给我们地区,尤其各个地区都能带来好处。那就最好了。这是平台的真正价值和意义所在。” 云锋坐在她办公桌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映现在擂得高高低低的作业堆里,如同雨后芙蓉,清丽迷人,她的生命,似乎只有绽放在这些有意义的事情上才能生机勃勃。 “噢?那你们打算怎么具体给哪些地区带来不同的好处呢?” 王副校长颇有兴趣地问道。 “嗯,很简单,就是教育发达地区之间的教育资源的交流,教育发达地区和教育落后地区之间的教育资源流动,从而从整体上促进教育资源的不均衡,促进教育公平,这种线上方便快捷的高效低成本的流动,比起我们此前各个地区教育相对闭塞,用行政命令推动不下去,人力资源成本巨大等几乎无解的问题带来了最好的解决方案。” 云锋见王副校长认真、凝神地听着,便很有兴致地继续说道: “比如说桦城山区的学校和老师,可以上平台,直接用里面的资料,但叶科长反映的一个问题就是山区学校的基础设施还不行,学校没有网络,但老师们的住处是可以安装联网的,需要的是学校的倡导和组织老师们有效使用。叶科长说为此,我们和教育局一起组织一次桦城全县的教育公益行活动,到山乡小镇的学校,给那里的老师们开设如何利用科技提高教师教研备课水平的主题公益课,我这边正在利用闲暇时间做方案呢。” “不错,这个公益互助活动你打算怎么设计呢?” 王副校长听得云锋的话,眼睛一亮,身子前倾,下巴也往前伸了伸,望着隔了三张办公桌的云锋很认真地问道。 “我想的很简单,目的就是教会那里的老师使用互联网来提高备课效率和教研水平。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初步设想的是分三步走,首先要进行平台使用的普及,因此我们会花假期时间到乡镇学校去和老师们面对面地教会他们使用平台,加深对平台的了解和应用。” 云锋一边思索着一边将自己的思路讲了出来。 “第二步呢?” 王副校长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听这个在他眼里原本是个小姑娘的年轻女老师的话,连烟头快要烧到手指都不知。 “王校,您的烟,要烧到手指了!” 还是云锋眼尖,指着王副校长那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燃着火光的烟屁股担心地笑喊着提醒道。 “噢,咳咳。“ 王副校长一低头,赶紧将夹着的烟尾丢进一个装着水的一次性水杯里,也没再去碰抽屉里的烟盒,端起他那白瓷办公杯,笑着催促道: ”好了,你继续。“ “嗯,第二步就是,首先通过教育局组织起一个包括不同层面不同功能的教师互助团队,培养研究型教师。互助团队人员的组成以自愿为原则,以有着深厚经验的各学校骨干教师为核心,包括懂平台使用又懂教研的年轻骨干教师,也利用假期时间亲自到那些山乡小镇的学校进行实地考察,同时与那里的老师们进行面对面的备课教研交流。” “这样,既让团队成员加深了解乡镇老师在平台使用和教研备课方面上的问题和困惑,又从理论上、实操上和学科授课效果的研究角度,从备课资料的获取途径上,教会那里的老师们如何使用平台上的优质资源来提高自己的备课效率,也将自己的所遇到问题学会在平台上得到多途径的即时解决,从而提高老师们的个体教学水平和学校学科整体的教研水平。同时又促进双方对科技与教研之间的反思与应用,让科技真正深度走进学校,通过帮助老师教研来影响地区整体的教育水平的提高,我们的学生,自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了。” 云锋不知自己这长篇大论下来,王副校长是否能吸收,是以用询问的眼神望着王副校长。 ”继续,继续。我能跟上你的思路,哈哈哈……“ 王副校长正双眉微皱地凝神听着,忽然看云锋停了下来,便知道她担心讲太快了让他跟不上,便大笑着解释着以示反馈。 云锋听得王副校长这一仰头大笑,便也跟着一笑,继续按着自己的思路表达了下去: ”第三步就是在平台开设公益培训课,快速迅捷地组织地区各年级各学科的网上统一教研。这网上统一教研注重系统性,是定时的,由互助团队的老师提前精心录制好后按时放上去,老师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随时随地多次地观摩,但需要定时地在群里和论坛里组织交流。“ ”这是基于前面两步做扎实的基础上的,首先要乡镇学校的老师们都对平台使用熟悉,并且已经开始体验到平台资源对他们备课教研的好处,有了愿意使用平台来帮助自己的教育教学的意识,再就是互助团队里的老师们对于乡镇学校和老师的情况特点都了然于心,同时也对自己所在学科的教研备课有独到的经验,以此做成这备课教研的公开课课程体系。当我们这个流程做好,公开课开始后,就可以开放性地吸收更多有志于互助公益的老师们进来,分组探讨和更大力度地推行,让更多的老师们得益,如果我们桦城这样做得很好,我们就可以做跨地区的教研交流,也用同样的逻辑,进行跨地区互助公益团队的组建。“ 云锋当真是滔滔不绝,语不能止了。 要知道,她大学期间既是演讲比赛的佼佼者,又是关工委公益活动的组织推行者,还是学校校报的记者,无论是口头表达还是书面表达,又还是公益活动的组织策划,那都是有着扎实的基础的,加上和沙南通这多年的互联网技术熏陶,在教育与科技结合,以一颗教育之心,用公益的行为推动教育教学的发展,她这可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也许这也是命运使然,让她在此之前就具备了眼前这事所需要的种种素质和基础吗?也或者,她的个性和天赋便是如此,而她,幸运地没有将自己的个性和天赋埋没,反而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个性和天赋濯濯生辉了。 此时的王副校长,也眯着眼睛,眼底里含着笑意与深思,被她的话语带入到一个崭新的教育世界里。他在聆听的同时,也在和她一样在认真地思索着,想象着。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先行实践,无意识地成为领跑者 ”王校,我们想的是,这样一来,还能够开发出平台的一些课程,供老师们参考和课题上直接使用来预习和复习。这在美国,已有的翻转课堂,就是这样的,老师上课时先带着孩子们看优质的视频课程,而后老师再组织学生们进行课堂探讨,老师从一个传统的课程讲授者成了课堂教学的组织者和引导者。” “将来有一天,互联网的基础设施普及后,我们也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和路子,就让学生们也可以直接在平台里选择优质课程,直接打破地区教育教学水平的限制了。不过眼前,主要还是要通过为老师们服务来提高备课教研水平从而提高课堂效率。” 云锋因为对未来的畅想而有些微微的激动,脸上也因这兴奋泛起了红晕。 事实上,云锋从高一第二学期开始实施她的乡土与文化熏陶课程,用的就是类似的方法。 可以说,她今天能如此了解和思维活跃,就是因为实际上她早已是一个翻转课堂的实施和体验者,并且,她一直坚持至今。 当然,这也和她自己本身的教育教学观很大关系,她本性里就认为人人生而平等,无论年龄与贵贱,在教育教学上,自然就认为老师和学生也是平等并且应该是互相尊重的。 基于此,教学不是老师教了多少,而是学生学了多少,那当然是老师重在课堂启迪、引导和组织而不是强压的灌输了。 这一点,王副校长和宋主任,包括他们史地组的教研组长和年级的历史学科备课组长,都已经对她的教育观和教学法很了解,但没有推行是因为大家也都在看她做实验以观效果,而隐晦的一点是,大家可能还是觉得她就是一个黄毛丫头,对她这创新出来的东西也就没那么重视,但也不加阻拦。 云锋很感激领导们和同事们对自己的课程一直以来的创新试验默默认可,但她能坚持至今则是因为学生们对此产生的积极反馈。并且,已经初见效果。当然,期间沙南通对她的智力支持和积极鼓励也是至关重要的,只是,这个当时的喜悦如今早已成了云锋不愿多提的伤心事了。 但就云锋上课的班级学生来说,则是极为受益的。 一群本无忧无虑的高中生,也开始思考他们的未来与家乡的关系,这是多么难为可贵! 云锋刚好抓住了高中生开始关注人生、社会政治和经济,思考自我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的定位,而云锋这一每节课里的那五到十分钟乡土与文化熏陶课,刚好便帮助学生们将自己的人生与社会的了解搭建起了一个很好的桥梁。 作为她的领导的王副校长,其实也是在观察着她的这一教学实施带来的效果,他想的是,如果可以,直接将她的这一创新固化下来,成为校本课程。 当然,由于他还不是正校长,也由于事情一旦要上升到学校的高度去进行,那么便更需要谨慎,考虑人力、升学等各个因素综合地做决策,是以,他也只是私下的和云锋交流了解,并未将自己的心意直接表达出来,只是鼓励她继续坚持,又提点她把握好分寸,别影响了正课的教学与学生们的学科成绩。 此时的云锋,并没有意识到她自己其实早已是这个小县城里的翻转课堂的先行者,也没想到自己如今又已然成了桦城先进科技与落后的教学方式相结合的领跑者。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这对未来的畅想中而有些微微的激动,脸上也因这兴奋泛起了红晕。她的双眼清澈明晰,在此之前因失恋的伤痛便似乎隐得都快要被淡忘了。 “小云,你果然是厉害,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王副校长不服都不行。时代在变,单靠经验走一辈子的时代将一去不复返了。 云锋在谈她的思路和畅想中涉及到的这些问题,他作为一个长居教育一线的生物教师和管教学的校长是太深有体会了。地区教育水平且不说与广州深圳这样发达地区的教育水平的落后一大截,就是桦城作为一个县城与作为一个地级市的韶城来说,也是差距极大。 这还不算,就是在这个小小的桦城里,一中是县城唯一的一所重点完全高中,其他的普通高中和一中,无论是教师水平还是生源质量又是好几个级别的差距,更别说乡镇村学与城区之间的教育差别,从软硬设施、教师班子、生源情况,那都是节节不同。 县里也不是不想推进教育教学在城乡各学校的均衡发展,但一来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都不够,再来便是县教育局也有政绩压力,思想指标和高考指标,基于这样的情况,迫使他们不得不也只得集中人力物力和资源与政策,集中放到城区里的重点校,唯一的途径便是让村镇乡小的学生们都通过升学考试来择优进入到好学校里接受更好的教育,但这也意味着那些在升学考试里被好学校抛弃的学生们,大部分的,其实就难以再进行他们的人生跨越。 当然还有一小撮机遇、家境和天分各异的孩子,他们的人生也许还能在龙门之外获得进阶。但这毕竟是小部分,如何超越这些条件限制,让这大部分的学生也能有条件地走出他们现实的成长和发展困境,这虽然不是王副校长着力要思考的,但却是他和白局长一起喝茶聊天里时常探讨的。 如今,这互联网科技由云锋他们一帮青年人带头引进,在低成本、零压力、高效率的情况下进行探索式的合作,从合作开始至今的两三个月的进展来看,地区教育发展的困境虽然还不敢说得到瞬间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其中的变化已然出现。 最难为可贵的是,这最首先是从老师们自发开始的一种自下而上地发生的一种变化,这是从根基上动土,最为牢靠的,现今又因为云锋他们的头脑,看见了这一变化与需求,紧跟时代趋势,主动地寻找教育局来推广助力,同时进行着自上而下的推动,合力加速,倘若他们这群年轻人能坚持下去,不改变平台以教育为根本的初衷,那么类似桦城这样地区小城镇的教育困境,也许就真的被撬动,以一种过去时代无法想象到的方式发生巨变了。 在这一场即将开始,不,已然开始的悄然发生的巨变中,桦城一中会是什么位置,能做什么,如何站上一个新的高度,这是王副校长心里一直在思考的,这也是为何他如此积极地推动和关注这师道教研苑平台的发展及与桦城教育局的合作的深层次原因了。 王副校长不是个服老之人。 他年过四旬,教龄二十多年,平时看起来也是笑眯眯的和气样子,但他的内心里,有着所有上进男人应有的对现实中社会地位和精神上有所作为的追求。 一个男人,没有了上进的欲望,那便是老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正应是人生鼎盛时期,出成果的时候,但连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是,助力他的事业台阶再迈进一步的,却是自己眼前这位黄毛丫头。他心里不由得欣慰地望着云锋呵呵地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获得支持,希望之芽生生不息 云锋见一贯哈哈大笑的王副校长,在听完自己这一连续的通篇大论后,却一改常态地发出含蓄的笑声,心里有些紧张,不知是不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到位,被自己的领导揪住了来取笑,不由得有些窘地红着一张脸解释道: “王校,我刚刚说的就是一些初步的思路,还很不成熟,您一定要给批评意见啊!“ ”为什么要批评?“ 王副校长照旧眯眯笑着,反问云锋。 ”呃,就是说得不完善的地方啊。“ 云锋依旧羞涩地一笑,回道。 ”完善不完善做了才知道。你说的已经非常完善了,为什么要批评呢?我在等着你们的实施呢!“ 王副校长轻松一笑说道。 ”啊,这样呢。也是,实践是检验认识的标准。您这话,我都记住了。“ 云锋吐了吐舌头,恢复了往昔的俏皮,接着说道: ”王校,您觉得在这个互助公益活动里,我们学校能做点什么吗?“ 王副校长听云锋这么一问,心里更是欣慰地一喜,果然不负一中的用心培养,一中的老师懂得想着一中,这是最令他愉悦的事了。 ”问得好!我也在想呢!你们那个考察主要都在假期里进行的吧?“ ”是啊,成员以在职老师为主,只能是假期了。“ 云锋老实地回答道。 ”那可以把我拉进去。“ 王副校长吐了一个眼圈,笑眯眯地,仿佛很理所当然又很不经意地说道。 ”什么?您?您是说您吗?您也进去我们那个互助团队?“ 云锋吃惊地大叫起来。 ”怎么?不欢迎?还是你们有什么硬性要求,怕我达不到?“ 王副校长好笑地望着眼前吃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的云锋故意问道。 ”噢,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啊!我说的是,呃,我没想到,方案还没出来,您就成了我们第一个报名的人!我还想着是不是要和叶科长商量一下看如何号召一把呢。“ 云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哈哈哈……和叶科长商量扩大影响是必须的,我报名进去也是真的,还得烦劳你和叶科长商量看我进去能做什么,也和叶科长说清楚,我用假期时间,不影响公务,啊?哈哈哈……“ 王副校长又是一阵仰头大笑。他很喜欢和这些年轻人一起聊天,尤其是云锋这样的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还有着这小地方里的人缺乏的眼界和创新,令他受益匪浅,身心愉悦。 ”至于学校还能做什么嘛,这个得再想想,也要看看你们能做得多大影响力和效果如何,学校才能清楚能具体做什么,这些都要经过校领导班子开会定夺后上报到教育局的。“ 王副校长吸了一口烟补充道。 ”嗯,好的,我凡事都跟您打小报告。您给予指示,我一定仔细领悟,严格照做。“ 云锋忍不住拍掌应了一声后,又双手握拳举起,做着加油的姿势,嘴甜甜地肯定道。 王副校长听得自己的小老师这么应手得心的,自然心里更是喜欢而开心。 云锋则无意间得到自己的领导这么热心的关注和有力的支持,终于在她失去至爱的冰霜情绪里飘进了一缕阳光,也终于唤醒了一线希望。 这一线希望带着欢乐的色彩,和未来有关,犹如潜藏在雪山脚下的小草根儿,悄悄地在裹夹着冰霜的泥土里开始冒出了一星绿意,昭告着春风吹又生的生生不息。 在王副校长离开后,她甚至连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直接就呆在办公室里手指如飞般地敲打着键盘,开始了她的方案攥写。 她想趁着此刻思路清晰,将刚刚与王校探讨过的思路在方案里表达出来,中午就能发到团队群里让大家过一遍,晚上上完晚自习后再根据大家的意见定好最后过一遍,没问题了就能最晚第二天一早就发过去给叶科长。 她的计划是,争取四月初方案就能双方都审定完毕,四月中旬就开始进入执行阶段,定具体的执行计划,同时她和团队成员一起录制好平台使用与具体细则的视频说明放到平台。林明此前就和李峰知会过,视频播放功能三月底测试,四月一日之前能完成上线。这样的话,五一假期她就可以和团队成员到预计的乡镇村学里普及平台使用时,就可以将使用说明的视频直接进行展示和观看了。 当她终于将这份师道教研苑平台与桦城教育局合作的《桦城城乡中小学教研互助公益行》方案初稿完成,习惯性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张开双手撑了撑腰,起身一个人踱步在办公室里的走道里活动久坐后的筋骨。 云锋高二年级的班主任办公室仍在三楼。在这大办公室里,一进后门的左手边排了一排四张办公桌,直到靠近办公室前门。云锋的办公桌就是挨着后门口的这第一张,王副校长的办公桌则是挨着前门的第一张,他每次都是搬个椅子就坐在门口,面向后门办公。前门第二张是年级主任宋主任的办公桌,第三张则是林霞那小辣椒的。剩下的空间里的办公桌并不是并排排列着了,而是沿着屋子四周的墙,一张桌子连着一张桌子地环成了一个大长方形,一干班主任都围桌而坐。 每个老师的桌面上都堆放着一摞摞收上来批改的作业本、试卷和教案、教参,不同的是有的老师桌面上摆放得齐齐整整,有的老师桌面上则放得凌乱些。 云锋的桌面上有她自己圈定的功能区,左上角放的是教参教案之类的日常上课用的资料,右上角摆放的是三四摞的作业本和试卷,每摞都呈十字形叠放着。 办公室里只有王副校长和年级主任的办公桌位上有办公电脑,因为王副校长常常回他的副校长办公室里办公,有课有会的时候才会出现在这个年级大办公室里,来了也是坐在桌子外沿,是以他的这台电脑就成了老师们公用的电脑。云锋自从有了沙南通送她的笔记本电脑后,就不再使用办公室里的电脑,而是用自己的电脑办公和做事了。 云锋平日里一直认为大办公室是大家备课、开会的地方,如果没有平日里同事们的声息,就枯燥乏味得很,除了工作的事,她是不会愿意一个人在这单调得只有办公桌椅和教参、教案和作业本、卷子的空间里多逗留的。 但今天,因了这做事的顺畅,当她眼睛扫过这办公室里寂静得只有风吹书页的声音的每张静默的办公桌上时,忽然觉得亲切而明亮。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爱的断裂,伤与疗伤 站起来在窗前远眺了一会以放松心情和休息眼睛的云锋,回转身来,再度对着电脑屏幕,插上网线,登录了qq群,又再度拖动页面将方案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将文档发到了师道教研苑的核心团队群里,并在群里简单说了说文件内容和敬请大家后给出意见云云。群里自然是有沙南通,也有林明、李峰、林花蕾和云锋自己。 这是云锋在和沙南通最后一次通话确认他要与林花蕾结婚的事情之后的第一次在群里的现身。林花蕾和沙南通的头像自然是黑着的,林明也是,在美国的密歇根州,是凌晨。在深圳的李峰,倒是很快就在群里回复了一句“收到,看后反馈。”的话后便不再言语。 云锋看着李峰和自己的头像在群里亮着,再看着沙南通那黑着的头像,心里又心如刀绞,一口冷气在胸腔游动,两个小时前在与王副校长畅快交流中,好不容易在心里冒出来的那一处细嫩的绿芽,又被这刀绞般的心痛枝零叶碎地绞了去。 沙南通那黑黑的头像,继续带着她无法忘却的无数昔日影像,犹如裁剪成方块的漆黑色胶卷底片,叠加飞旋,撞碎了她眼里那汪汪泪湖,令她在抽痛的瞬间,撞进了她心里被封藏已久的小时候便已存在的黑洞。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心灵的黑洞又开始在冰冷里张开了幽深不见底的黑暗大口,噬咬着她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那些他和她刻骨铭心的过往,面目全非,血肉横飞。 她亮堂堂的心,也在这瞬间乌云密布,暗无天色,摧残得她挺直的腰杆瞬间塌陷了下来,令她浑身无力地匍匐在桌面上。眼里的一切,刹那间也都成了一片灰黑的没有生命的线条,令她觉得活着是如此的单调和痛苦。 她仍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心里这种突如其来、席卷一切色彩的灰暗,她看不见走出这边压倒一切的灰暗情绪的希望了。在此刻,她成了这种灰暗得痛不欲生的情绪的世间傀儡。 她挣扎着抓住了手边的杯子,将杯沿费力地放到了唇边,下意识地吞咽着从杯子里倾流过来的水,水早已放凉,但她无力再去添加热水,只是用这凉了的水来喝一口停一停,再喝一口停一停来让自己缓解着这眼里灰暗压抑的线条世界带给自己的痛苦。 她不知道究竟是这世界带给了她这心如刀绞的异常痛苦,还是沙南通的决绝带给她对这世界在这情绪爆发,黑洞张口的一瞬间的坍塌。 直到她软软地趴在桌面抓住杯子在灰暗中陷入无力的昏沉,而后被中午两点的午休起床铃声唤醒,她才勉强地挣扎起来,喝了口水,去楼梯间的洗漱池里梳理了头发,洗了把脸,站在走廊里迎风令自己清醒,看着楼下校道里越来越多的学生涌入教学楼,分流进不同的楼层和教师,也听着有老师们的脚步声在拐角处响起,她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慢腾腾地一本一本地抽出下午上课需要的资料来。 她那灰暗的情绪,心里的黑洞,看来总是会在她闲下来时,被与他相关的某样事物牵扯而出,碾压一切。只有这些迫在眉睫的事情才能让她在不得不的行动中站起来,让那灰暗情绪暂时隐去。 但她整个的,其实仍是陷在自己不断失去所爱的时间轴里留下的创伤中不得出来。 从她最开始与母亲、父亲的剥离,少年时与奶奶的分离,青年时与外公和爷爷的永别,再到萌生情愫后与郑星星、李云峰的分开,而今与沙南通深爱后的情感断裂,无不是让她原本潜藏的爱的意识和能量一次次地在将要连接时一次次地被斩断,如同分娩的婴儿与母体分离时留下的是肚脐,而她与爱分离时留下的则是那心底里越来越大的黑洞,吞噬着她感知到的生活里的阳光和欢乐。 她双手支腮,把手掌往两颊一捂,就如同初一开学第一次离家在云城一中寄宿时那般泪流不止,只是因为这是在办公室,她还是有所顾忌,用掌心捂住了流出来的泪水,头一低,迅速地用纸巾将湿漉漉的脸擦干净。 “哟,云老师,这么早呐。” 刚踏进门的一个班主任老师问候道。 云锋一般都是快上课了才匆匆进办公室拿书去教室,像今天这样才打起床铃不到一刻钟就坐在了办公室里等上课的情形还真不多见。因此这会看见她的人都比较惊异。 “是啊,今天早来了。” 云锋尽力让自己弯起嘴来应道。 “不是中午没回去吧?” 王副校长进办公室拿上课的书,抬眼就看见了端坐在位喝着水的云锋,想起正午时自己和云锋的一番交流,便笑着问道。 “嗯,中午也不困,就没回去。” 云锋一笑,应道。 “噢,那个方案写完了?” 王副校长又笑着问道。 “写完了。” 云锋点头笑了笑回答说。 “不错!不会没吃午饭吧?” 王副校长竖起拇指赞道。 “嘿嘿,我这有干粮,吃了点饼干。不饿。” 云锋不好意思地回答。 “我这抽屉里还有些吃的,一会下课饿了自己过来取。” 王副校长关切地笑着说道。 “那太谢谢您了。我一会要饿了就过去拿。不饿就改天没吃的了再过去扒拉您的抽屉。您那不会有什么机密吧?” 云锋仍是一笑,感激而又带点俏皮地回答道。 “哈哈哈……有机密文件,你会看吗?” “不会,哪敢。不过好吃的还是要去拿过来的。” “哈哈哈……” 多得王副校长这一连串的关心和笑声,云锋感觉去教室上课的脚步总算是踩在实地上,没有飘得站不住了。 在教室这三尺讲台上,云锋望着讲台下端坐着的一双双充满智慧与求知的光芒的眼睛,她才完全地、彻底地忘却了那不知何时又会在她心里兴风作浪的因伤痛而生成的灰暗情绪。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起奔跑的助梦人,心知心 往年的四月,对于云锋来说都是沐浴在爱情之中的春天里最美好月份,今年虽然笼罩的是爱情散去的清冷,但却也算得上是个做事顺畅的月份。 在这春光明媚的四月里,几乎一切如云锋所计划的那样:合作方案顺利推行,广州办事处也在积极落地。 广州办事处的落地情况,一直是李峰和云锋交流着进展的,云锋当然也知道沙南通在背后的作用,但她想到他仍带着众人和从前一样推进着她和他这共同的理想,心里应了他的决绝带来的痛苦便稍有缓解。 至于和桦城的合作事宜,则一直是云锋这边直接跟进的。 话说叶科长在收到云锋的《桦城中小学教研互助公益行》方案后,三天后就叫了她过去做最后的修改,当天下午云锋和叶科长都牺牲了下班休息时间,在科长办公室里吃了盒泡面就当完成了晚饭,从下午四点云锋坐定开始修改一直到晚上七点双方将活动分工中的一些细节问题都敲定,定稿出炉,云锋才又打了个三轮车回来看晚自习。 晚上云锋再度在晚自习后回到住处,又将下午和叶科长赶出来的定稿过了一遍,再度确认无误后发到了平台的核心团队群里,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仍是李峰回复了一句“收到,看后反馈。”的话,沙南通和其他人的头像都是黑的。 也许是这份方案的确定预示着平台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水平,给她的成就感太大了,她心情极好,在这本该脆弱的深夜里并未有觉出隐藏在心底里的灰暗情绪,反而觉得心里有点飘。 她哼着小曲,给绿萝和风信子浇洒了些水,又一时兴起地将平台这核心团队群名改成了“一起奔跑的助梦人”,虽然助梦人这三字刹那间又令她心里一抽搐,想起当初她与他在王副校长办公室里一起交谈时的情景,但她实在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能更好地表达此时自己和这群人一起所做的这件事情的意义来,便也只好忍着心里的轻微不适,就这样作罢。 她心里安慰自己的话是,她想还是用“助梦人”这三个意义非凡的字来提醒自己要从大局出发,不被小儿女情绪所牵制,阻碍他们,至少她是,当好教育和未成年人的助梦人这一重要的自我与社会担当。同时,也刚好用这三个字来警戒自己再对已不属于她的他和爱情产生不应有的幻想了。 无论他是真的不爱她了,还是情非得已,有难言的苦衷,于此时的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到底,已经得到了这结果,继续探究,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的确,所有的小儿女的情感之痛,放到她眼前所展望的梦想与身为这个国家的一个公民所应当如主人翁般主动承担的存在使命来说,真的便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了。是以,她趁着自己的情绪稳定和连日来过方案的劳累,快速地洗簌完毕,爬上床美美地奖励了自己一个美觉。 此时的密歇根州则刚好在清晨,沙南通刚洗簌完,打开电脑,隐身登录qq,便听见群里“叮咚”一声,他眼看着云锋的头像亮起来,眼看着她发过来文件和简要地对文件里的方案进展做简要说明,也眼看着不到十分钟,她将群名修改成他完全理解在心的“一起奔跑的助梦人”。他甚至都能在脑海里看见当时当刻的她,如何用她那带着小酒窝的白胖胖的小手抓着鼠标移动,将文件从电脑桌面拖动到他们的qq群里来,又如何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做点什么后再回来敲动键盘,修改群名。 最重要的是,他能体会到她当时当刻,甚至她这一天来因为方案确定后的喜悦而充实的心情,及她所说的一起奔跑的助梦人的重要意义。 他在电脑旁,浏览着她发过来的文件里的方案,简直完美,他无法想象,她能在平常姑娘失恋便痛不欲生的极端情绪中如此理性又带着热情地做出这样的成绩,这是一颗令他也不能不佩服的强大而宽广的心! 她,终究没有圉于他给予她的痛苦之中出不来,她,也终究仍是自然地和着他一起奔跑在这前行的路上,没有抛下他。他笑着流着泪,轻轻地摇着头,她总是给予他欣喜和爱,哪怕在他给予她如此的剧痛之时,她仍是如此。她的执着和心胸的广大,及对痛苦出离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所料。 这样地想起她,他的心里又瞬间变得柔情万种起来。 是的,他虽然已经答应了要和林花蕾结婚,但他的心,对于他所爱的人,始终是他的云儿,而不会是任何人,这是一直都不会变的,他对她的知心解意,也不会变的,就正如,他一颗心,能完全贴合到此时她一颗心里所怀有的使命感中一样。这样的心心相通,会有什么事什么人什么外在的形式所能隔得开呢? 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心里也愈加坚定。这些日子里,他顶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在纠结的痛苦中撕扯着内心,但他的云儿在国内为她和他共同的理想所作的一切,令他恢复了原本就有的理性和冷静,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咬了咬嘴唇,心里曾经积累的痛苦,也似乎在与他的云儿心心相知于所做之事,温情相伴于这网络之时消失了许多,反而生发了一种继续与她携手前行共践人生的力量与决心,还有豪情。 当然,沙南通的想法,还在医院里做着康复的林花蕾是不知道的。她此时还是个结果导向的人,她要的沙南通与她结婚这个结果达成了,她便一心一意地先恢复自己的身体健康,期待着与他完婚呢的那一日的尽快到来。 林爸爸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已回国数日,林妈妈陪着女儿,对女儿千依百顺。这母女俩,时至今日才如此无缝隙地享受着彼此关爱中带来的亲情之乐。 随着林花蕾精神状态愈来愈好,林妈妈开始和女儿商谈起婚事的准备上来。她们商量着办婚礼的地方、排场、到场人员和婚纱、婚戒等等所有能想到的婚礼事宜和细节。 林花蕾和所有即出嫁的女孩儿一样,憧憬着婚礼的浪漫、纯洁,自然,她也最想要一套漂亮的婚纱了。虽然她双腿此时不能站起来,但她在自己对沙南通的爱情中,仍极为自信以自己的容貌气质,穿上雪白漂亮、性感的婚纱,即使坐在轮椅上,也丝毫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新娘。 母女俩乐此不疲地拿着婚纱相册一张张地翻来覆去地做着选择,丝毫不觉得疲惫。那种专注和投入,连沙南通推门进来都毫无知觉。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方被婚,一方做事 “南通,你来得正好!” 林花蕾抓着刚推门进来,在她床沿坐下的沙南通的一只胳膊摇晃着说道: “你看看这两三套婚纱哪套更适合我?我和妈妈选了好半天,才圈定这三套,可怎么也很难再做选择了。” 沙南通借着拿画册的当儿,把胳膊轻轻移挪出林花蕾的手掌,翻了翻,迅速浏览了三套婚纱一眼,放下画册温声说道: “嗯,都挺好,还真不好选,你再多花点心思对比一下,我觉得哪套都一样,呃,都很好。” “噢!真的呀?我也觉得呢,所以才很难抉择。” 林花蕾撒娇似的说道。 “今天感觉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沙南通没有继续接林花蕾关于婚纱的话题,转而问她的身体状况。 “好着呢,医生过来例行检查时也说好得很。妈妈,对吧?” 林花蕾娇俏地笑着回答,转脸让林妈妈给她做证。 “是啊,好得很。南通,谢谢你。” 林妈妈由衷地笑着,不忘感谢着眼前的沙南通。 “哦,那就好。阿姨您别谢我,都是应该的。您也别太累,花蕾休息时您也多休息。也真是让您受累了。” 沙南通很有礼貌地关照着林妈妈。 “好好好,我会的,你别担心,南通,你的学业要紧,忙好你的事就是。” “谢谢您,我会的。” 沙南通礼貌地一笑,回答道。 “南通,要不,你毕业典礼结束我们就办婚礼吧,或者毕业典礼前也可以。” 林花蕾又伸手拽着沙南通的手臂央求道。 “呃,这个,花蕾,你先养好你的身体,我们看你的身体状况再定好吗?我也看看我那边论文和项目的情况。” 沙南通不经意地微蹙眉头说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忙,婚礼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和妈妈就行,实在人手不够就把爸爸提溜过来,爸爸临走前也答应过了的。” 林花蕾丝毫不减兴致地说道。 “嗯,好的。” 沙南通点点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来,便又和林妈妈聊了聊林花蕾的身体情况,也说了说自己在学校里的上课和商学院项目情况,照例呆了四十多分钟,便说要赶回去参加晚上的项目讨论会就起身离开了。 走出医院门口的沙南通,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医院外面的新鲜空气,没有打车,而是紧了紧大衣打算徒步走回学院去。他的心里,因为林花蕾刚刚提到的婚纱和婚礼的事情而再度插上了两把刀般地痛着。 他根本就不想去思考关于婚礼的任何事,更别提婚纱了。他痛,想到云儿若是知道后也如他般痛,他便更痛。 春寒料峭里,他提了提神,想到回去还得找时间和林明、李峰一起开个视频会议,师道教研苑平台的视频播放功能已经上线,趁现在使用的人还不多,做好反馈和改进,跟上云儿那边的方案实施进度,千万别在关键时刻给她拖了后腿。 另外,他其实在三月就已经让李峰定好了平台在广州办事处的处所,这会已经布置好了,就等服务器一到,就找人安放了。五月底六月初,他还是想回去一趟,将办事处里的各项工作都落实到位,那么六七月份的平台使用高峰期就能架得住了 云锋则在方案落定后,开始和着叶科长一起组织互助教研团队的成员。当然,她非常兴奋地告诉叶科长说王副校长是第一个带头报名人,两人哈哈大笑一番,郑重地将王副校长的名字写到了团队领队的位置上——王副校长这么热心,他们自然不能不充分利用王副校长的能力资源了。 这次的合作项目总指挥当然是白局长,副总指挥则是叶科长。叶科长提请要将云锋也放进去,云锋死活不让,但一时又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她便在团队核心群里发了一通众议的方案后,李峰代表其他几位团队成员表态从大局着想,还是她去。她才将情况如实地和叶科长说了后,暂时接受了这个副总指挥的位置。 待到她把这项目的组织架构和人员岗位表格打印出来拿到王副校长办公室给自己的领导过目时,王副校长哈哈大笑地逗乐道: “云老师,你现在可是我的领导了啊!哈哈哈……” “王校,您说哪里话啊,我,我,不过就是虚有其名,哪有什么,咳咳,还得听您的。您是团队领队,实际运作中那不都听您的啊!” 云锋忙不迭地解释道。她当然知道王副校长是开她玩笑的,她自己也丝毫不介意这些名儿地位的,那都不过是方便做事罢了,没什么虚荣利益可言。 “哈哈哈……看把你紧张的,就像你说的,是个虚名,为了做实事。所以我虽然挂了个领队的名,实际也还得听你这个副领队的。你的责任才重大呢。” 王副校长哈哈大笑一番后倒是认真地提点道。 “您说的是,我责任重大,您得多提点才是,我这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肯定会有很多想得不周全的地方,您得多多地帮助您这个经验很浅的副领队啊!” 云锋也当仁不让地应承道。 “好!帮助你那是必须的,你就是我们一中的面子啊,我怎么可能让我们的面子受损呢?对吧?哈哈哈……” 王副校长又是一阵大笑。 云锋在王副校长的笑声里继续着她这因做事而起的好心情。她也很期待,希望看到行动一番后的不一样的教育成果能得以显现,那么,她的一切的苦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四月二十四日,云锋接到叶科长的电话,他们定于五一假期到桦城的窑合镇踩点和宣传。 云锋此前早已让李峰那边录制好了平台的介绍和使用的视频,同时也做好了自己届时要在宣讲会上做讲演的ppt。但这还不够,她还需要对即将要去的窑合镇做一个详细的了解,毕竟,他们在镇里只有五天时间,里面的村乡中小学最好都要走一遍,至少,也是要就着时间走几个典型。 此时的云锋,早已将互联网用得溜熟,打开搜索引擎,关于桦城乡镇,关于窑合在桦城乡镇中的重要性和地区发展状况都一目了然,但关于窑合镇的中小学情况,网上却难有具体翔实的资料可考。云锋想着还是要和叶科长电话预约时间过去,将五一要去的窑合镇几个学校做个具体了解才是。 谁知云锋一个电话过去后,叶科长却极为轻松地对着云锋说不用操心,到了自然就知道,教育局这边都会做好安排,她只要将负责的宣讲公益课做好就行,他那边会给她邮件将课程时间表发一份给她。 听叶科长说得如此轻松自信,云锋便也不再好多做请求,也就只能就着网上所了解的,和同事、学生交流收集来的资料再度整理作罢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开幕式典礼,首次开讲 窑合镇是桦城的东北部山区的其中一个大镇,下辖9个乡,24个村。云锋他们这次的考察与宣讲定在镇中心,全镇各乡中小学老师一共来了近百人,满满地挤在宽敞的大礼堂里。 白局长没有来,叶科长带队,在五一开幕式典礼会上做了开场白式的讲话。云锋考虑到自己是在职老师,不能代表平台,便也将远在深圳的李峰拉了过来,作为平台合作方的首席代表坐在了主席台上,自己则和王副校长一起坐在了第一排。 叶科长大概讲了讲此次活动的意义和具体时间安排,便带着大家鼓掌让平台方的首席代表李峰来介绍平台的发展和功能。 李峰是个技术男,对着台下众人一句问候后,便将平台的缘起、背后的团队成员与所用到的技术及所实现的功能都从一到二地,也不管大家能否听懂地说了一遍。云锋在台下听着他的讲话,心里自然又牵扯出最初和沙南通一起探讨平台创建时的情景来,当然也是一番回忆后的酸楚,但工作场合,也只是强忍着。 轮到云锋上台,她讲作为一个老师,如何在日常中运用平台提高自己的备课效率,教研组又如何利用平台的教育资源提高教研水平,同时即将开展的由桦城教育局组织,平台提供技术支持的桦城教研互助公益行活动中,将会定期定时地和老师们开设网络教研活动,同时也希望有兴趣有能力的老师积极参与和利用平台,结合教研成果,开发一些优质课程,供大家在课堂上直接采用,条件允许的学校,可以尝试探讨在部分课程中开设翻转课堂。 云锋在刚站上讲堂的舞台式的讲坛上时心情还是有些微紧张的,但打开ppt,开始就着平台上各版块所呈现出来的教育资源开始侃侃而谈时,早已忘记了自己这是在做演讲,而是将台下近百名老师当成了自己的学生,在做自己的课堂教学一样自如。 这是一次很成功的开幕典礼,虽然是利用了老师们休息时间的假期,但大家还是热情很高。接下来的两天里,云锋和李峰便带着叶科长、王副校长一起,组织老师们当场在功能厅里学习平台操作和使用,有些老教师还不会使用电脑,李峰便将这些老教师们聚在一起,从开机关机的最基本操作学起,云锋则重点还是在和老师们交流如何在备课过程中搜索自己想要的资料、上传存储、分享自己的资料等方面。 为期两天半的窑合镇互助教研活动的确是圆满结束了,来参加的老师都带着满满的好奇来,带着满满的收获回,现场气氛也是热情得很。云锋和李峰其实是这次活动的讲演主力,也有三个学科老师一起过来给大家做了自己学科的分享,同时帮助指导老师们的现场操作使用。中午大家一起聚餐时,一桌子都是当地的特色菜,镇长和镇中心的中学校长和小学校长亲自作陪。 “其实啊,老师们需要的是坚持,如果上面坚持不下来,下面就虎头蛇尾了。” 镇长客观而略微有些担忧地说道。 “那是,我们此前就想着找些法子将优质的教育资源引进来,但执行的人手不到位,方式方法也没摸准,导致很多项目就都不了了之了,让很多学校和老师都对此有看法。但这次不一样,你看看我们的中坚力量,云老师是我们桦城一中的优秀骨干教师,连王副校长都愿意亲自过来,这位李峰李总,是平台的技术总负责,你们也看到了,是位干实事的人,他们背后是一群在国外留学的高科技人才,那位沙总,年前是亲自到了我们县教育局里和我们一起探讨合作的,所以,我们尽管可以放开手来去做,教育局这边也会借助这些科技公司的力量,不断引进新的、好的资源来给大家,就得靠大家敦促着老师去用,也都多想想办法看怎么让老师们能用得更好。” 叶科长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将云锋和李峰介绍给坐着一起吃饭的镇长和镇中心校长,信心满满地说道。 “有什么反馈,就像我们最初说的那样,反馈到平台邮箱,我们这边一定会积极完善的。” 云锋虽然听见叶科长提到沙南通时心里又像被蜂蜇了一下地刺痛,但仍是大方自然地笑着对大家说道。 “好,既然叶科长都这么说了,说明局里还是很关心我们,对我们的教研水平提高这件事是下功夫了,我们当然不能辜负,一定会积极配合,不让这么好的资源浪费的。也感谢叶科长、王校、云老师和李总亲临指导工作!来,以茶代酒,谢谢各位了。” 窑合镇中学校长举杯说道。 窑合镇中学是窑合镇唯一一所镇中学,初一到高三寄宿和走读的学生近三千人,全镇学生除了拔尖的那一拨在中考时考上桦城一中就读高中,其余的,就都聚集到窑合镇中学,这在桦城都算得上一个大学校了。 云锋下午三点宣讲课程结束后,就跟着大家一起到窑合镇中学转了一圈。 学校不是很大,一进校门,左右两边就是两栋办公楼,沿着学校的主干道往前走,左边依次是草坪下面的操场、白色的初中教学楼,运动场和黄色的男生宿舍楼。 右边依次是草坪和旁边的黄色老旧的教师宿舍楼,往下是白色高中教学楼、食堂、黄色的女生宿舍楼。 在草坪中间摆着三个白色圆形石桌,各自围着三四张的石凳。再便是两个教学楼旁各竖立着一座板报墙,用来张贴学校各种活动告示,校道上也插空种着阔叶树和四季桂。 云锋跟在大家身后,一起观看了学校里的高中教学楼。 高中教学楼分四层,四层有电脑室,室内排放着台式电脑,初高中老师们的年级办公室里都放有一台台式电脑供老师们查询用。但教室里的电教设备却是没有的。 看来,平台的使用,只能是靠老师们自发使用和学校组织使用来提高教研备课效率来提高课堂效率了,要想开展翻转课堂,在这镇中心学校目前来说是不能够的。 桦城一中每个教室都是有投影仪那样的电教设备的,但像云锋这样的文科新老师用的多,老教师和理科老师就用得极少了,不过既然王副校长这么热衷探索新方式,那看来翻转课堂还真得从一中这样的县级中学开始才可能。 云锋边走边看边沉思。 “云美女,你觉得我们的平台能在这样的乡镇中心推行起来吗?” 李峰放慢了脚步,凑到云锋耳边问道。 “必须能,他们需要。” 云锋很坚定地回答道。在她看来,这不是学校是否愿意的事情,而是时势所趋,也是当地所需的,因此,能不能,都必须能才行啊。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王奶奶和花家乡村小 接下来的两天,云锋提议到附近村镇的小学里去看看。 窑合镇和很多的镇是一样的,一所镇中心中学,一所镇中心小学,其他的都是乡里设的村小,有的村小有着齐整的一到六年级,有的则只有一到三年级,有的村小里有操场、教学楼、升旗台等楼房建筑一应具全,有的则是土砖瓦房,规模情况由当地的经济情况和上学人数所决定。 云锋看了镇中心小学,如同看见了当年自己在中心小学上学的情景,只是升旗台造型不同,其他都像得很。而临近的一个村小则只有一到三年级,又像及了云锋当年读一年级时的云家村村小一样,红红的土砖盖着灰黑的瓦,小小的操场两边分立着两个篮球架,云锋当年加入少先队员时戴红领巾的仪式便是在这样的操场上完成的,她记忆犹新。 “花乡小学还在吗?” 王副校长转头问陪行的窑合镇镇长和在一旁的叶科长。 “在,在。” 镇长笑着回答道。 “那我们明天去花乡小学看看吧?” 王副校长提议道。 “去那可得考验开车技术了。” 镇长仍是笑着说道。 云锋想起自己班里的生活委员家便是在花乡,小学最初好像上的就是花乡小学,后来听说三年级后便转到镇中心小学里寄宿就读,便不由得也笑着问道: “镇长,是山路吗?那山路可是盘山路?” “云老师还真有见识,就是盘山路,比较窄。怕吗?” 镇长继续着他的笑容应道。 “嘿嘿,反正我不会开车,叶科长和王校开车,我可不担心。” 云锋打趣道。 “那怎么能让叶科和王校开车,那真得熟悉路的人才能行。明天你们去,我们安排两个熟悉路的人帮你们开车。” 镇长接口说道。 翌日,镇长果然带了两个年轻人过来开车。盘山路让云锋想起《山路十八弯》这首歌,看着高高湛蓝的天空,想象着高亢的歌声,坐在摇摇晃晃向上攀行的车上,云锋心里还诗意得很。但一个不小心,她看见了山下,却是垂直碧落的深山下数十米高度,犹如随山而行的碧绿的见底的深渊,才体会到窄窄车道其实就是山崖,不禁心惊肉跳,担心地问道: “这,这对面不会有车开过来吧?” “一般不会,这边的车极少,平时有车的年轻人都在外面的世界里打拼,住的都是老人孩子,没车也不会开车。出集市的车一般也早就出去了,如果真有,在拐弯处都会鸣喇叭,停下来小心让一让,也能过去。“ 开车的年轻男孩回答道。云锋才想起每过一个比较陡峭的转弯处,他们的车喇叭都会提前响几下。 两辆车小心翼翼地行至大半个山腰,才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村落,停在了村子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 “王奶奶,又坐这编竹篾呢?” 开车的两位年轻人果然熟络,看见坐在泥砖瓦房旁编织着竹簸箕的一位老人打招呼道。 “哦,是呀,你们这是又来看我们来啦?” 老人家张着一张没了大门牙的瘪嘴回道。她青筋突起的粗黑的手指继续编织着竹篾,抬起头看不出是否有笑意,但面容平静,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星星点点的老人斑随着说话时牵动的皱纹在阳光里移动。 ”可不是嘛,您那大孙儿呢?怎么没见他出来呀?“ ”跟着去山里砍竹子了。中午才得回来呢。“ 老人家说起孙子,手里的动作稍微停了下来,脸色有些迟缓地回答。 ”王奶奶一个人带着她孙子过活。她孙子今年十岁了,读书晚,就在这村的村小上三年级。“ 给云锋他们那辆车开车的小伙子介绍道。 ”哦,那王奶奶的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咯?“ 云锋不经意地问道。 ”不是。老人家儿子五年前去山里砍竹子被蛇咬了,回来后发炎,生了一场大病,走了,儿媳妇丢下孩子,跟人去打工,后来就再没回来,也没音信了。现在就王奶奶带着孙子两个人过日子。镇里和乡里安排村里给照顾着。“ 年轻的小伙子缓声说道。 “哦——“ 云锋一听这样的情况,便垂下来眼帘。她是最听不得这样的事情,眼里早已经是一滴饱满的泪止不住地在她低头时掉进了泥土。站在她身边的李峰也是脸现哀容,低头不语。 ”其实这村里留守的都几乎是老人和孩子。年轻力壮的早就出去打工了,也有日子因为打工过得好的,就在山下镇里建了房子,把老人孩子都接下去镇里上学过日子了。“ ”现在留守的人家户数也就三十多户,还有些正在寻摸着往外搬的,这些孩子也都几乎是跟着老人长大,就近入学。原本乡里和镇里想把这里的旅游业搞起来,就像山脚几个村一样,春天种的桃花李花一大片,秋天银杏叶黄满山,广州深圳的人都愿意来看,但这花家乡村的山路实在太陡峭,人来人往的交通也承受不住,反而危险事故防不胜防,后来也就放弃了,只是照看着仍留在山里的人家的生活。也因为进山出山太麻烦,村小也就留着。“ ”前些年,镇里将小学教室修整了一番,倒是结实了,不再和从前一样下雨一边上课一边在教室里用脸盘接雨。前年又修了篮球场,安放了乒乓球台,在学期间孩子们用,下学孩子们回家干活去了就留守的大人们用。“ 两位开车的小伙子轮番给云锋和李峰还有随行的几位老师介绍着情况。镇长带着叶科长和王副校长走在人群的前面。 不一会儿,云锋这一群人便到了花家乡村小,学校的大门,就是围墙围起来后开的围墙门,门楣上横着一块木牌子红字,用楷书写着花家乡小学五个大字。一进门就是操场和乒乓球台,往前便是五间连成排的瓦房,三间是教室,两间是老师办公室,从窗户里望去,教室里是木桌椅,原木色,不算旧,也说不上新,三排摆放齐整,前后墙上各有黑板,讲台倒也正式。老师办公室里是一排办公桌,桌面上也堆放着作业本和教参。 教室和办公室后面,隔着一块空地,便是老师的住处,也是一连五间成排的红砖瓦房,门窗都紧闭着,估计放假,老师们也都回家了。 “老师们都是哪里的呢?” 云锋好奇地问道。 “这里的老师有两个支教的,有常年驻扎在村小的本地三个四五十岁的老教师。总共就五个老师。支教是任务,每年都有不同学校的老师来,三个本地老教师语文、数学、音乐、美术、体育都教。这里就一到三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每个班里现在也没超过十个人。也都上完三年级,免考就去了镇中心小学了。” 镇长回答云锋的问话,也给大家介绍道。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花家乡村村小,武福校长 “像这样的学校多吗?“ 云锋好奇地问道。 ”说多也不多,从前每个村都有村小,人数比这小学多不了多少,后来好几个村小便整合成乡中心小学,也算教育资源优化组合吧。“ 镇长丢了烟头,用脚踩熄了火苗后说道。 ”不知武校长在不在家?“ 王副校长问道。 ”前两天镇里培训时还看见他了,打了声招呼没顾上多说话!武校长真是没得说的,一直兢兢业业,几十年如一日,不仅对学校,也对村里。“ 叶科长感概地说道。对于武校长,估计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 “走,我们去武校长家坐坐,他这会估计在家。” 一行人在花家乡小学里转了一圈后,便出了小学校门,转道去了花家乡村东头的武福校长家。 “呦,镇长、叶科长,王校,你们好人齐啊!今天来我们这大山里来考察情况来了?” 年过五旬的武福校长顶着花白的头发正带着眼镜端坐在餐桌上备课,看见来了这一大群人,赶紧起身迎接道。 “专门来看你来了!” 叶科长笑着说道。 “嫂子和孩子呢?” 王副校长问道。他是打从心眼里敬佩这位比自己年长几岁,坚守乡村教育的老校长。 “他们五一和我一起去的镇里,这会还在孩子她外婆家呆着呢。” 武校长笑着说道。他有一个上师范学院快要毕业的女儿,老伴儿平时和他一起,女儿回来了自然就陪女儿了。 “你一个人倒是清静。” 镇长接口笑着说道。 “是啊,平时老婆子在,能做饭什么的,但也唠唠叨叨的碎嘴,现在好了,绝对清静了。” 武校长似乎在抱怨,脸上却洋溢着舒心的笑容,没有丝毫的怨念。 “哈哈哈……你这难得的清静又被我们打破了吧?哈哈哈……” 王副校长哈哈大笑道。 “欢迎被打破,啊哈哈哈……” 说话间,武校长已经冲泡好了茶水,招呼大家坐下喝茶了。 云锋笑着抿了一口茶,觉得茶味甚香,颇像从前在白局长办公室里喝的野山茶,便忍不住问道: “武校长,这茶是这山里的野山茶吗?” “对呀,云老师,好品味,这都被你喝出来了啊!” 看来云锋前两天在镇中心礼堂的开讲还是很成功的,武校长记得牢牢的,一进来就认出了她来,也记住了她的称呼。 “哦,我,呃,去年冬天好像喝过。” 云锋本来想说在白局那喝过,但不知这样说出来有没不妥,也就改了改口。 “在白局那喝过吧?我每年都会新茶出来时给白局那送一些过去,这都是我们山上野生茶树,老婆子没事就和村里人春天里上山去采回来自己炒的,味道还算可以,开会时就带些过去,让大家都能尝尝。但白局那的他总舍不得喝,人家不到两月就喝完了,他能存放一年。” 武校长颇为自豪地说道。 大家听了是一阵大笑。 云锋看武校长家也是红砖瓦房,屋子里简单得很,一个此时大家围坐的圆桌,大家坐的一字木凳,倒是都刷着红漆,有些棱角处红漆磨损,露出灰褐的木色。 旁边靠墙处一张长方形的原木色木茶几,两边各是一张红漆单人木沙发,一进门左手边靠墙摆放着一张长木沙发,也是红漆色。再便是连着厨房门一侧,对着圆木餐桌的前方处依墙摆放着半人高的三门连着的电视柜,上面摆放着一台21寸的老式彩电,电视柜下面的小柜门关着,估计是放杂物的,是白底里用绿漆漆着翠竹图案,和其他的红漆家具相映衬,没有觉出红搭绿的俗来,反而让屋子显出清新自然的田野气息,仿佛屋外村头的一丛丛翠竹被搬进了屋子里,让这水泥地板里承着的家具物什都散发着这春天里春雨过后泥土的芬芳,和着云锋手里端着的这杯清茶,入口的清香,也是令她跟着醉在里边了。 “我们学校是怎么走过来的,是要特别感谢镇里和教育局里对我们的关心和支持了,不然,真是难以为继啊!” 云锋在沉迷茶香间,也不忘听着武校长和大家的谈话。 “你们村小的确不容易,上山难,下山难,孩子们上学难,村里老师过来难,我们才后来经过县里到市里的审批后给你们定向支教,把老师问题可解决了。免考这件事,当时也是争议很大的,很多村小也要求要同等待遇,后来我们是经过走村串镇实地考察后才将最贫困的几个村的村小免考政策可定了下来,大家才无话可说。这也不单止是给你武校长解决难题,更是给村镇里的那些家庭和孩子们,给国家发展和人才培养解决问题啊!” 叶科长听了武校长的话也很感慨。 “是啊,当初我们学校就两个学生,一个一年级,一个二年级,其他的都走了,留在村里的看上学的孩子这么少,都不上了,说上了也没用,最后还不是和他们的父母亲、叔叔姑姑什么的去打工,还不如早点赚钱补贴家用,日子还能过得更好。我和我们那几个老师就挨家挨户做工作,才将孩子们一个个揪了过来,也才有了我们现在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齐全,每个班虽然都没超过十个人,但留守村里的适龄儿童没有一个拉下。“ 武校长想起五年前自己看着报名册上就两个孩子的名字时心急火燎的样子便忍不住双眼蓄泪。 武校长并不是祖辈在花家乡的,而是十年前主动申请支教后被分配到花家乡村小来代课的,原本支教满三年即可,和他同时来的一位老师呆了一年,嫌生活不方便,学生们又都以家务农活为主,以上学为辅,不仅教学,还要时常家访甚至帮学生家里干活,便找了各种理由终于调回了原来的学校。 他却一呆到现在,三年期满时,女儿正逢在窑合镇中学上初一,他原本就是窑合镇中学的语文老师,妻子一直陪着孩子住镇里的娘家,节假日武校长从山上下来才一起回镇里离中学稍远点的他们自己的家。 因此,妻子很期待他能快回去,既可以监管女儿的学习,一家人又可以团聚一起。但武校长眼看着村小破落不堪,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少,三个本地老师也是教学松散,简直和学生们一样,以教学为辅,以家务农活为主,便毅然决然地申请留了下来,一直至今,还乐此不疲。幸好妻女虽有微词,但最终还是理解了他,由着他自己的选择了。 这十年里,武校长不仅仅是将孩子们都安顿在了花家村小里上学,还组织老师们做好家访工作的同时,带着老师和村民,将学校破旧的校舍这几年间翻了个新,并在去年又建了这操场兼篮球场,旁边也摆放了乒乓球桌,让村里留守的人们和孩子们都能有个共享的文化活动场地。 可以说,武校长不仅仅是村小的校长,也是村小和花家村村民们心目中的支撑,若是武校长走了,恐怕孩子们的心,这花家乡村村民们的心,都要空了。也正因为武校长的坚守,好些外出打工的父母,在孩子三年级以前,都放心地留在了花家乡村村小里上学。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那些一模一样的笑容,触动心扉 云锋从大家的谈天说笑中了解到武校长的这些过往,心里深受震撼。 倘若换做她,她恐怕是难以如此十年如一日地坚守的,便是在一中,她就曾因生活和工作的固定化而烦躁过,甚至这种烦躁过后的苦闷一直都若隐若现地在她心里,倘若不是因为她能多一些时间精力去做一些平台工作,了解学校以外的人和事多一些,恐怕她是更难排解心头烦躁的。 这样想时,便生出对武校长的无比钦佩来,心里郁结着的失恋之痛,也似乎被冲淡些许,不像从前每每一触碰到便是一阵尖利如划破心肺的锐痛,似乎如同硬物泡水,柔软成了只是胀满心胸的酸痛感了。 李峰此行一则代表平台来宣讲功能,再则便是受沙南通之托来陪伴她,让她心情疏解些。现在看她独自低头动容不已,不知是否该劝,可他一个技术男,虽然在大学做班长时懂得调动气氛,但落到具体的女孩子的情绪安抚上,却也笨拙得很,怎么想也不知该劝说什么,便也只得在一旁帮她蓄水喝茶,令她感知到同学校友之谊的小小温暖了。 云锋自然不去想他是否受谁之托来照顾她,只是觉得李峰这一趟牺牲休息时间,从深圳跑过来,跟着跑这大山里来,也实属不容易,自己本应尽地主之谊多关照他才是,却不曾想还一味地让他揣度着她的情绪来担心她高兴与否,对她照顾有加,便心有所愧,在他刚端过给她蓄满茶水的杯子还之以感激的一笑。李峰见她笑了,也憨憨地一笑,心想终于还是没有辜负兄弟所托,心里也就轻松了些。 王副校长听云锋说过李峰也是她的大学同学,也深知最近一段时间来云锋心情不是很好,估计与情感有关,但她不说,自己虽为长辈,还是不好深问,也担心让她更是难受,才建议大家趁着活动后的空余时间来这花家乡村一趟,一来大山里负离子丰富,氧气充足,让这丫头换换脑子,二来,也许这里的人和事也会引起她的一些触动,对她走出情绪的泥泞会有些帮助。 现在他看云锋的神情态势,便知她其实是被武福校长打动了,是以趁热打铁地说道: “武哥,你不仅是这村小的校长,也是村里人家的管事人了,带我们去村子里转转,也顺便让大家都去看看村里那几位老人家吧?” 王副校长是在座中唯一不称呼武校长,而称为武哥的人。他对武校长是着实的打从心里的敬重,他也就相信,云锋也定然会被武校长的精神和事迹所打动的。 ”好!我也是每天都要去他们那几乎溜一圈才安心,今天你们来了,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武校长一边起身一边带着大家往门外走着说道。 ”那是王奶奶,你们进来时都已经见过了吧?“ 武校长指着仍坐在墙边低头编织着竹篾的老人家问众人道。 ”对,我们都打过招呼了。王大宝说是跟着去砍竹子了,中午才得回来。“ 其中一个开车的年轻小伙接口回答道。王大宝就是王奶奶家的孙子。 ”我们去王李富家看看吧。“ 武校长说道。 王李富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两个儿子都带着媳妇常年在外面打工,留着一个八岁的孙子和一个九岁的孙女从三岁起就跟着爷爷奶奶。 村小里有个学前班,就在一年级的隔壁,村里的孩子们六岁前都是跟着老人和小伙伴村里村外地玩,六岁了就送学前班学学识数字,做做游戏就跟班上一年级。 王李富老人将这堂姐弟俩都放在二年级同班,相互有照应。 “大菜,小菜,你爷爷呢?“ 大家走到一间土砖瓦房的门口,武校长望着坐在门槛上,正头碰头挑着菜的一男一女两个八九岁小孩儿慈爱地问道。 两个孩子听见武校长的问话,抬头看见他们的校长爷爷后面还跟着好一些人,不由得嘴一抿,脸上都不约而同地羞涩一笑,怯生生地回答道: “爷爷在屋子里给奶奶做吃的呢!” 说着,两个孩子已经站了起来,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向众人,要领着众人进屋。 云锋看着两个孩子清新中带着羞怯的含笑的表情,忽然心一颤,就想掉泪,这样的微笑,和她小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也许,从小父母缺席,留守在老人身边隔代教育长大的乡村孩子,大多都这样吧,内敛、安静、害羞。见了生人怯生生的,笑起来也是含羞带涩,极为不好意思又恭恭敬敬,唯恐自己招呼得不够,天然带着拘谨和安静气质的。 云锋的心里对着这两个懂事而害羞的孩子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怜惜。 进得屋来,满屋子是窗棂里透出亮光的几束灰尘,翻滚飞扬在屋子中间一张半人高的长方形原木餐桌旁的水泥地板上,映衬出四方白白的一块。餐桌四边围放着五张靠背竹椅。 一进门,屋子的一侧也横着一张漆成黄色的老旧长木沙发,旁边墙角放着一张也是半人高的角柜,柜子上面零落地放着几个杯子和一个铁壶,下层则摆放着些各式的瓶瓶罐罐。 这些家具静静地躺在地板那块光亮之外的矇昧黑暗中,默默无言。在客厅一侧有一个房间门,也是开着,里面也是黑黑的,女孩子跑进了侧屋的黑暗里,男孩子则在客厅里大声喊了起来: “爷爷,奶奶,武校长来了!” “哦,好!武校长,你稍等啊!” 黑暗的侧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的老头儿的声音出来,能听得是漏风,豁牙。 “王老爷子,您别招呼我们,我们就是来打个转。” 武校长跟着女孩子已经进了侧屋,云锋也紧跟着王副校长、镇长,和着李峰一起挤了进去,其他几个老师和两个开车的年轻人则不再好拥挤,停在了客厅和侧屋的连接处往里张望着。他们在等着前面一拨人看完后再进去打招呼问候一番。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知足常乐的王老爷子一家 侧屋不大也不小,相对摆放着两铺床,床也都竖着撑挂蚊帐的大木架子,蚊帐在半明半暗的屋里仍掩不住年久里留下的黄渍,床头朝外的一侧的墙处开着一个小木窗,因为已经是晌午,太阳已经跑到了屋顶,照进来的仍是和客厅一样翻滚飞舞着几束白亮的光,落在屋里两床中间狭窄过道中的水泥地上。 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成缕杂乱着的短发里飘落着一些黄色的岁末,估计是刚搬了柴火就回来照顾老伴了。他穿着白色的短袖汗衫,端着一碗青菜粥,正一勺一勺地往躺在床上的老太太嘴里喂着,看见武校长和随后跟来的云锋几个人,张着豁牙的口,黎黑的脸上一笑如绽开的雏菊,把碗往手肘旁的窗台上一放,站起身招呼道: “啊呀,武校长,镇长,你们都来了啊,走,去外面喝茶去。” “不用,王老爷子,您忙,您忙,王老太太这都还没吃完吧?” 武校长赶忙摆手说道。 “你们去,你们去,我都吃好了。武校长,你帮着招呼大家,你说我这老骨头,就是起不来呢。” 躺在床上的王老太太也张口说着,几缕长长的白中夹着黑的头发散落在枕边。 “哎哟,您可得好好躺着休息!王老爷子,您也别管我们,我们今天就是走过来看看您和家里,看看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武校长安抚着躺在床上的王老太太,又转脸按住王老爷子的肩膀,让老人家再坐了到床沿上说道。 “哎,没什么要帮忙的,老婆子这也见日地好些了,其他的家务活我和两个孩子也能做完,就是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做饭吃,恐怕就要武校长您动手,我做的怕不好吃啊!” 王老爷子张着豁牙的嘴,说起话来却利索得很。 “不吃不吃了,大家伙来看着您老好着就好。” 镇长边说边跟着武校长转身往外走。 “哎,哎,哎,小菜你怎么不给叔叔们倒茶喝。咳咳这娃子见这么多人就害羞。” 王老爷子跟着出了客厅,看着四五个年轻人站在客厅里等着,便喊着早已躲在门口继续摘菜的小男孩叫道。 “不用不用。” 大家都摆手道。 “不行不行,大家不吃饭就不吃,水是一定要坐下来喝一口的!要不就看不起我王老头子了。” 王老爷子拉着武校长和镇长的手,说什么也不让走。 “好,好,好,大家坐,都坐,和王老爷子聊一会。” 镇长见王老爷子着急了,这才挥手招呼大家落座。大家便各自找位置坐,有的一块儿挤在长沙发上,有的坐在小板凳上,有的坐在竹椅上,有的坐在一字凳子上,高高低低,倒是错落有致得很。李峰拉了一张竹椅子给云锋坐,自己也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了下来。 “老爷子,老太太身体好些了吧?” 镇长关切地问道。 “好,好多了,去年一碗粥都喝不完,现在中午都能吃完一碗饭了。” 王老爷子展着一脸的雏菊般的皱纹笑道。小孙女大菜正忙着从他手里接过茶水逐个送到散坐在客厅的客人们手里,那动作仔细认真,似乎怕水洒了招呼不好。 “那不错,大菜小菜的爸妈春节都回来过年了吧?” 镇长继续问着。 “都回来了,没呆几天,就又都一起下去了,说上班早。” 王老爷子笑着说道。他脸上没有因为两个儿子儿媳的南下打工而过度思念,也许,他早已接受这样女子长大不在身边的情形,又或许,儿子儿媳们能在广州深圳这样的大城市里找到工作,赚到钱,看到比村里更大的世界,他就高兴了吧。天下父母心,莫不如此吧。 云锋听着王老爷子回着镇长的话,心里又是一阵酸酸热热的感觉在眼里,她知道,王老爷子舒心的笑容里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苦和累,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但她就是忍不住的还是在心里热浪微起,溅湿了眼底,视线也在这满屋子的笑声里有些模糊。 “大菜、小菜学习还用工吧?” 镇长接过大菜续满茶水的杯子,抚着小姑娘的头笑着问道。 “这两个孩子是真叫人省心,家里的家务都是他们俩人干,有时候还抢着给他们奶奶喂饭。哎,这老婆子,躺了一年,也不亏了。” 说起孙儿和老伴,王老爷子脸上才沉着了一下,但旋即又满足地笑了起来。 是的,他这个七十多的老头子如今是活得很满足,两个儿子都和着儿媳在深圳的工厂里打工,每年春节都能拿回来四五千块钱给他用作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家的生活费,他总是有结余地存了起来,留待将来两个孙儿读书用。 他也和两个儿子商量,也考虑在镇里找个地方建个房子,这样将来两个孩子上学读书方便,交通也方便。至于他和老伴,老伴自从去年说肚子疼送到镇医院拍了片子,也没看出什么毛病来,到县里医院,也说不出什么毛病,估计就是年纪来了,器官用损了,这也是很自然的事。 老伴儿回来后也没能下床,他是要陪着照顾老伴的,就留在村里,也不给儿子儿媳们添麻烦,过得也习惯。平日里没事就上山打打柴、屋后院子的菜地上弄弄菜,现在,他老了,耕不了地了,米、油等粮食都是从村里买,或者让出村的村里人帮着捎一些回来,基本上,如今这两孩子长身体,吃的多了些,要不然,五十斤米,就足够自己这两老的和两小的吃上一个月了。 他也不担心两个孙儿将来有没有出息,如今时代变了,他和老伴没文化没知识教不了他们什么,但起码能告诉他们做人要与人为善,伸手不打笑脸人,过日子要知足快乐,遇到困难要多想办法,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至于俩孩子的学习,不有武校长吗?让武校长这样的好老师多关照着就是。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老伴儿,不过看老伴儿这光景是还不错,就算年限到了,有个三长两短,也估计是老伴儿会走在自己前边,也就没什么牵挂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先走,他也相信村里和两个儿子会把老伴儿照顾好的。活到这把岁数,能过上现在这样无忧无愁的生活,他是知足了。 老人的这些心思,都在和镇长和武校长,还有大家的笑谈中一点一滴地摆了出来,大家脸上都带着笑,为老人家的乐观知足的好心态钦佩不已,云锋本就模糊了的视线也在低头后再抬头含笑的刹那间清亮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收拾心情,悲欣同行 从王老爷子家出来,迎面就看见背着一捆长长的翠竹的王大宝从村头走了过来。 “王大宝!你小子又去了砍竹子啊?” 武校长大声喊道。 “嗯哪。” 王大宝看着武校长和一群人,闷着声音应了一声就将肩上的竹子抛了在屋墙根旁的空地上。 “这大宝可比从前好多了,从前见了人从不打招呼,低头哧溜就跑了,人家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应,现在还能应上一声。” 武校长有些欣慰地笑道,又忍不住怜惜地望着云锋和几个年轻老师继续说道: “大宝这孩子不容易,别看他闷声不吭的,刚上学前班时可捣蛋了,有他在,班里的课就没法上,上一年级了也一样,不是在课堂里到处乱窜让老师们头疼,就是和人打架,让人家的家长都找到我这来告状说要开除他才行。后来他爸被病了走,妈妈也去打工不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沉默了下来,帮着他奶奶干活,上课也老老实实的。这不,还跟人上山砍竹子来卖。” 大家听着武校长说着,都神色各异,有的望着王大宝和王奶奶方向关切地张望,也有的低头不语。云锋自然又是接连几滴滚圆的泪珠映着这村野绿草落进了脚尖旁的泥土里。 “镇里给的补助还够吧?” 镇长望着不远处那一老一小问武校长道。 “够。王大宝本来就学杂费全免,每月他和他奶奶都有一个月一千多的补助,吃穿用的,村长都特别关照。王奶奶也身子骨还算硬朗,八十多的人了,还天天不是在菜园里摸索,就是跟这会一样坐着接些编竹篾的活儿来干,闲不下来。王大宝也争气,做饭、洗衣,都他来,有时候别的老太太闲了下来也会去帮帮忙。” 武校长回答道。村长今天刚好外出,没在家,但他对这村里的每户人家每个人,也都知道得仔仔细细,了解得清清透透,充满了关爱。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一个年轻老师问道。 “不了,老人家这会忙着,过去后只怕也打扰了她,王大宝那小子也怕生。等傍晚时我再过去他们家陪着他们说会话就好了。” 武校长摆摆手说道。 云锋一路上话很少,只是随着这所见所闻触目生情。 李峰则一直陪着她左右,看着她暗自伤感,也是脸色略显凝重,深有感触。 他也来自农村,虽然回村的路不及这花家乡的盘山路这么陡峭,但村子里的老人们、孩子们的生活,也差不了多少,看着熟悉、亲切而又没来由地伤感。他想到自己的父母亲和祖父祖母,都留守在村子里,恐怕此时也是刚从地里回来,准备挑水做饭了吧。他在深圳上下班来回拥挤在地铁、公交上,穿梭于两边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的街道与写字楼里,工作的忙碌几乎都要让他忘记了家乡里那田垄地头上的春耕秋收了。直到此时,看着这村野山色,才如此记忆清晰地由此及彼地忆起自己的家人和乡土。他知道云锋也出生于农村,他望了此刻仍是低头不语,默默跟在人群里的她一眼,想她此时也是心潮难平吧。 云锋的心里的确是深深地震撼了。她愈来愈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片山乡传递给她的内心强烈的撞击。 王老爷子一家光线昏暗中的老老小小的生活境况,和着两个孩子怯生生的笑容和王老爷子脸上洋溢着的知足的笑容,还有客厅侧屋躺着的那位老奶奶,眼前这动作迟缓却不停手地编织着竹篾的老人家,和刚刚扛着一捆山竹回来的十岁就已早熟地支撑起家庭生活的王大宝,她似乎能感知到这每个人每天里的生活图景和心情,她也看见了他们每个人对于自己生活的自强不息,积极乐观、绝对的宽容和接纳,尽管他们自身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具有这样的闪光品质和可贵精神,但毫无疑问,正是这样绵延乡土的对生活的自强和接纳,才使得子嗣繁衍,精神从未断层地传承着。 他们,才是最了然生活的真谛的人,尽管他们中的一些人,连绝望的情绪都不曾有能力感知到,但他们的生活,不正昭示着生活里最本真最质朴的东西吗? 他们日复一日地在他们的乡土上生活着,也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乡土生活的重要部分。他们,老老小小地,生活在他们的生活里,看起来羸弱无力,却震撼着她和这些同来的外来者的心而不自知。 就如同村旁摇曳的竹林,根部老的竹笋时期的粗叶罩子还在护着抽根往上长的枝干,枝干葱翠,虽然已经拔出好几丈高,却在透着强大的生命力的同时也同样护着根部的那些还在竹笋时期时护着娇嫩的笋肉的粗糙的干枯灰黑的叶罩子,哪怕掉落地上,也是风吹不走,相互依偎共存。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的伟大呢?! 云锋任心底里涌起的阵阵热浪,熏湿了不断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眼眶,和着这春天的气息和众人的话语神色,倾听着这片山里风吹竹林响的人间冷暖了。 中午时分已过,他们谁也没提吃午饭的事情,倒是武福校长,一个劲儿地让大家去他家里吃一段便饭,但叶科长和镇长、王副校长代表着大家都坚决拒绝。他们这一大群人,谁能安心地麻烦着操心着学校和村里里里外外的武校长去做饭呢?! 大家一起把有人在家的人家都大致地走了一遍,这对云锋来说,又是一次难能可贵的生活教育与体验。她虽然从小在村里,生活在奶奶的怀抱里,但她毕竟是无忧无虑的,有叔叔姑姑们完全的庇护,十岁不到又随着父母亲搬离村里,到了父亲工作的镇中小学里住,环境单纯,对于农村里真正的生活的艰辛与劳苦,并未真正亲身经历,在意识上也是模糊得很。 下山的路上,看着凌空的高度越来越低,风从车窗里吹起她的刘海,露出她平滑光洁的额头,她的心,还沉浸在刚刚那一个个忙碌着各自手里的活儿的老老小小的身影间不能平息。 这一整天里,她心潮涌动,由着眼前的乡野村人撼动着自己那颗心的脆弱,也由此浮动着云家村里自己的亲人故友同样忙碌着的身影,奶奶的音容笑容,爷爷当年放牛的样子,叔叔姑姑们田间劳作的场景,无不也在心里翻涌。还有,那个她心里深处的他,虽然没有以明显的身影在她心里翻涌的身影中来占一席之地,但她却感知着他的默默的存在。是啊,这么多年了,要驱除出去内心里,不留存任何一丝的气息,怎么可能做到呢? 那就这样吧,带着心里的这些人,也带着他,他和她的过往,一起忘却这个人情感的疼痛,默然前行,如同那些乡野人们一样,过着该过的生活,走着该走的路吧。她双眼映照着下山路上的一路碧色,也是清新了然了。 她原谅他的对他和她之间关系的独自抉择,也释然了他与她之间的情感伤害。在一起,或不在一起,在经过了这一天来的生活洗礼,她已然不再执着。她想为那些该为的人好好地活着。 她想起走的时候,大家凑了几个厚厚的大红包,递给那几位老人和孩子时老人们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的真诚的谢意,孩子们羞涩安静的笑容,不敢接却在被这些外来的大人们亲热地拉起手时的开心神色,又忍不住自顾自地微微笑了起来,山风清新,吹落泪珠几滴。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将聚广州 云锋想起前些年父亲所在的乡镇教委撤了,全县中小学统一由县教育局管辖,不再在镇分设镇教委时,父亲的同办公室的同事们都选择了挂一个闲职了事,父亲却选择回了他最初当老师的云家村村小当三年级的数学老师。 当初,她知道父亲的选择后就很是理解,现在,从花家乡村转一圈,她便更是懂得父亲如此选择的心思了。 甚至她还在想,若是有支教要求,她也是愿意去花家乡村这样的地方支教的。 “云妹妹,在想也要去花家乡村村小支教吗?” 没想到,李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玩笑话竟然说中了她的心思。 “呵呵,想是这样想的呢,但现在开了学,一中的教学任务也放不下啊。” 云锋丝毫不隐瞒自己愿意支教的心思。 “哈哈哈,伟大。无论你去哪里教书,别忘了,平台离不开你啊!” 李峰笑着说道。 “说是这样说,离了谁不也照样转么?” 云锋淡淡地说道。 “那不是,没有你,就是转不了,你可不能不管。” 李峰说得很认真很肯定。 “下周末去一趟广州吧,我也去,看看不知妥当的平台办事处。” 李峰建议道。 “哦?都好了吗?” 云锋想起按道理是应该去广州看看,毕竟这是平台第一个办事处,是应该去看看,也顺便在这新开的办事处里聚集国内的同僚们一起开会探讨和庆祝一番。 “是啊,基本上都好了,就等人到位了。” 李峰回答道。 “好,那我们通知一下其他几位一起,如果时间能凑到一起的话,最好都去,一起碰个头什么的?” 云锋笑着建议道。 “没问题,我一回去就通知。周六晚上吧。你周五放学后就来?我给你买票和订酒店?” 李峰欣然应道。 “我周六一早过去吧,票我自己买就好了,酒店就烦劳你帮我订在大家一起的吧。谢了。” 如果从前,云锋定然会周五一放学就去,但现在,她害怕在广州过夜,孤零零的酒店房间,她不想住,更害怕因此想起过往种种,心里更是难过,能少住便最好少住。 “都行,那我订好后告诉你酒店和地址。” 李峰也不勉强她。 “好,那下周六之前我们定出大家碰面时需要探讨的问题吧。” 云锋想了想说道。 “好。随时网上说。” 李峰又是欣然应道,嘴角飘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说话间,车已经开到了窑合镇里。 “叶科、王校、李总,云老师,你们几位在镇里住?我们给招待所说一声。” 从另一辆车下来的镇长敲着云锋他们这辆车的车窗玻璃探头问道。 “不了,我们自己开车回去,这才刚四点呢,回到桦城也就六点不到,还能赶上吃晚饭。你们这都忙活一天了,快回去过个假期的尾巴吧。” 叶科长摆手推辞。这五一假期,这会回去大家还能歇上一天。 经过一番双方的来回邀请与推让,还是王副校长开车带着这几位回了桦城,其他几位老师则在另一辆车上紧随其后。 回桦城的中途要经过韶城,云锋和李峰都下了车。李峰是从韶城赶当晚的火车回了深圳。云锋则在韶城坐大巴车回了云城的家里。她还是有些歉意让李峰一个长假期也没能回家看看,但李峰倒是觉得这一行收获颇丰,丝毫不在意。 叶科长和王副校长极其随行的几位老师也是对此行很是满意的,无论如何,他们都成了先行的使者,将新东西的种子播种了下去,至于发芽与否,长成如何,那是要看后续努力的,但争取每一步都尽可能地到位,总是希望会更大,效果也愈加能保障的。 叶科长当然是要出报告给白局长汇报的,王副校长心里除了于公对此行的满意之外,于私他也是知道云锋收获良多的。果不其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云锋的脸上显然多了比五一假期前更多的笑容,也显然舒心了许多,看起来状态不错。王副校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是个极为惜才的人,他希望他所领导的教师队伍里的老师们都尽可能地工作愉悦,生活开心,尤其是像云锋这样的青年才俊。 云锋则开始习惯了这种完全沉浸在分内分外的工作与事务的忙碌中,那种沉甸甸的使命感,从花家乡村回来后更为沉甸甸地沉淀在她内心深处,成了照亮她内心黑暗的光。曾经一度令她痛苦的关于情感的那个填充有绝望的情绪黑洞,出现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只是在很偶尔的单独时间里出来在她心里撕扯几下便又被她用工作打了回去,隐没在繁忙的专注中。 她早早地就订好了去广州的票。 到了启程的那个周六一早,她心里似乎实实在在地压着一块石头,有些凉,有些堵地在喉咙口,她也不管,就这样在列车一路前行中强迫自己读书来打发时间。 但窗外飞驰而过的树与山,总是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在抬头望向窗外的高空时似乎又升起了一种曾经与他一起的期待。 她甩了甩头,想把过往的记忆和这莫名其妙的期待一并甩到列车之后,但很显然,这样的做法并不奏效。她只好苦恼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在车行中昏睡一番来度过这自由得又令她记忆恢复,幻想飘浮的时光。 到了广州火车站,刚好十一点,她一到站便接到李峰的电话,他竟然电话里告诉她,说他在出站口等她。 果然,远远地就看见李峰站在出站口朝她挥手。他带着她打了一辆车便往办事处去。 “云妹妹,你是先到酒店办入住休息一会还是先去办事处溜一圈,然后我们12点半左右一起吃午饭?” 李峰还是他那略带有乡土气息的爽朗的笑。 “嗯,先去办事处溜一圈吧。其他人都到了吗?” 云锋不假思索地回答。 “哈哈哈,果然是个工作狂,我还是带你先去办入住,把包放了,再一起去办事处吧。其他人要到下午四点才能到齐,中午我们先去吃饭。” 李峰笑着说道。他按住来的人,统一订在了同一个酒店。 “哦,都行。” 云锋掠了掠风吹乱了刘海,淡然地笑着回答。她眼望着这座来过几次有些眼熟的城市,竟然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心里又不经惊了一惊。她提醒自己一定要时刻保持清醒和冷静,不要因了这旧人旧事乱了方寸。 到了酒店,她很快地放了东西,便出了酒店,跟着李峰便走,也没问去哪里吃什么,反正有着她这位校友兼大哥的合作伙伴的安排,她懒得去思考这些具体的生活琐事。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蓦然相见 云锋向来是个路痴,记不住路线与方向,不过她的记忆倒是一等一的好,但凡去过的地方,都会有印象,尤其是一些标志性明显的地方。 她忽然发现李峰这是带着她在上次来广州时和沙南通、艾伦他们一行人一起吃过的那家酒楼去,心里不免又惊了惊,一些过往的图景又在脑海里沉沉浮浮起来,但她硬是强硬地压制着这些睹物思过往而升起的情绪,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她总不能与他来过的地方便以后都不来不看吧。也许,多这样硬是面对几次,兴许就好了呢。她这样想着,似乎心里的起伏也就平复了许多。 行至二楼。 竟然是上次同一个雅间。她又在心里各种自说自话来抚慰自己波澜起伏的情绪,但她的记忆实在太好了,连当日里大家各自坐的位置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她的眼里,又开始蓄有热泪要涌出来,赶紧借口去洗手间,对着镜子让哀伤的情绪尽数出来后,再洗了把脸才回到雅间。 “怎么,就我们两个吃还要弄得这么正式吗?” 不期然地坐在原来座位上的她,为了调整心情,故意调侃着问李峰。她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坐在了那日她坐的那个位置。 “哦,稍等。” 刚要张口回答的李峰,在听见手机响了的时候选择了先接听电话。只听得他回了一句“好,我们到了。”的话后就挂断了电话,翻开菜单就开始点菜,似乎忘了要回答云锋刚刚的调侃的问话。 云锋见他如此这般认真,也懒得再度追问,便又开始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有些出神。 “先生,您里边请。” 正在这当儿,漂亮的女服务员清脆的声音在云锋背后响起,雅间的门接着便被推开。正在埋头菜单的李峰抬起来头,欣喜地望着来者笑着。云锋和李峰是相对而坐的,在转头之间看见了李峰的笑,但却被进来的人所惊呆了。 她没有想到,他竟然来了! 她以为,她和他,是此生不复再相见了。顶多,也就是因着这平台事务,互相通过如同李峰这样的合伙人或者同事传递着关于工作的讯息,却没想到,他竟然来见她了。 看见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又碎了。这次不是碎成了满地的碎片,而是碎裂出无数的裂纹,整颗心,连带着整个胸腔,紧缩抽搐地一阵紧似一阵地疼痛,令她再度不由自主地捧住了心口,如同痛得不能呼吸般要晕倒。 他见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样子,便一个箭步上了来,坐在她身旁,将她在倾倒的身子接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眼神里也有着隐忍的剧烈的疼痛。他当然知道,她这些日子里来受的苦,也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她如此痛苦的样子里心里是一种何等的折磨与摧残。但是,他要见她。 在他想清楚了一切后,他决定了一定要见到她,无论她原谅与否,他都不能与她断了联系,也要让她知道事情的原委,他是不应该那样瞒着她的,她有权利知道发生的一切。虽然,一切已经无法重新再做选择。但他为了留住她的心,哪怕,留住在她心里一丁点儿的位置,就让他用这参杂着他自私的留住她的想法来和她见面吧。 李峰见二人如此情状,起身想离开,一手搂着几乎昏了过去,意识已然不清晰的云锋的沙南通,朝他摆摆手,意思是不要动。李峰便再度缓缓地坐了下来,也是百感交集。沙南通的事,在他前两天回国来见到他的时候就告知他了。他当时听了,对自己的这位同学兼兄弟的责任所钦佩,说实话,换做是他自己,在面对瘫痪的林花蕾,也是没有勇气去承担那的。但沙南通,却做到了放下挚爱去履行责任,他不想评判对与错,只就这份勇气与舍得,便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为了不让服务员进来打扰了那此刻正伤心动肺的两位,李峰在座位上选好菜式后,便将菜单拿着到了雅间外头给点了餐。 待到他回来坐定,靠在沙南通怀里泪流满面情不能自己的云锋才止住了哭声,从他怀里要挣扎起来坐正身子,但却被他更紧地搂住不放。 她忽然贪婪地想,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和从前那样,依偎在独属于她的他怀里,再多呆一会。 “我去看有什么喝的。” 李峰找了由头便出了来,掩上门的那一刻,他擦了擦眼睛,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云锋和沙南通的情深李峰也是最清楚不过了的,但这一次的相聚,到底将会是更剧烈的疼痛,还是海市蜃楼般的美好一瞬的复现,他说不上,他只知道,沙南通是肯定要和林花蕾结婚的。单这一个结果,便注定了沙南通和云锋见面的所有的可能都也只有一种与之匹配的结果。 雅间里,这一对本该幸福无比,此时却甜与痛交融的相知恋人,正相互凝望无语。 这才三四个月没见,云锋的脸上多了许多的苍然无助,沙南通脸上则仍有掩不住的憔悴。 如今一见,两人看对方的眼里都尽是无法摒弃的爱恋与不忍。她和他都知道,自己内心所承受着如何的煎熬与折磨,便是对方数倍于自己所受的煎熬与折磨。是以,都忘却了自己的苦痛,只不忍着对方的苦痛了。 便是云锋曾经想了无数遍要对他的质问,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也都消失殆尽,尤其这见他眼里不变的深情和脸上隐约的疲惫,她那对他早已习惯成自然的心疼早已盖过了她心头对他任何的其他的情绪,他对她,自然仍是深深不已的怜惜。 他想,他怎么就舍得让她如此模样呢?他要想办法做到让她恢复从前的样子。他已经顾及不了他和她之间在现实中是否能恢复从前的样子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平台办事处落成,与快乐人做快乐事 就这样,云锋原本以为自己收拾好了的心情就又被沙南通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让她忘却了这一段时间里俩人之间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 她就像从前一样,安静地坐在沙南通的身边,和着李峰一起吃着这顿午餐。 席间,云锋是彻底安静的。沙南通和李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只讨论着平台的工作上的话题。吃完午餐,李峰开车,带着云锋和沙南通便往平台办事处去。 办事处在天河区的一个商住两用的两居室里,推门进去,一个类似讲台的木黄色前台静静地立着,背后素白的背景墙上用深浅不一的绿色贴的亚克力做的五个幼圆字体:师道教研苑。五个字上面是一个鲜红色的logo,是一个从三个人张开双手拉在一起的场景中抽出来的圆形抽象图。 客厅里摆放着四个青绿色工位,窗台上摆放着四盆绿萝。走进去,两个小房间,一个用作了服务器的放置,一个仍是摆放了四个青色工位。 “还很简单,你们看看还需要摆弄些什么?“ 李峰笑着征询旁边两位的意见。沙南通和云锋在推门进来看见这满屋子的青绿时,此前相见的凝噎心情瞬间放松了许多,似乎进入了一个能令俩人忘忧的崭新空间。 沙南通和云锋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你觉得呢?“ 沙南通温润地问着身边的知心爱人。 ”颜色很好,空间布置也很舒服,不过,电脑呢?“ 云锋莞尔一笑,温温柔柔地问道。 ”电脑过两天就都进来了,每个工位都会有一个台式机,几位负责人则用笔记本。“ 李峰接口回答道。 “还觉得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吗?” 沙南通继续微低着头望着她含笑问道。他好像怎么也看她不够,尤其是现在她这终于在开心的时候。 “嗯,很好了。墙上,墙上再适当丰富点是不是会好些?比如说把我们的平台使命表达在墙里,让每个人一进来就能看见,会不会好些呢?” 云锋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温温柔柔地表达着意见,也征询着沙南通和李峰的看法。 “嗯,我也这么想。” 沙南通笑着应和道。 “对,那我找那个小叶姑娘帮忙设计设计,让大家每天一抬头看见就热血沸腾,能量大增!” 李峰拍手叫道。 “高手大哥,靠你了!” 云锋忍不住对着李峰扬起了大拇指,绽放了这一段时间来最灿烂的笑容。沙南通在旁边看着,也是忘了所有忧愁,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三人查看了一番机房里的服务器,商量着安装的事宜。其他的负责人就陆陆续续地也来了。 原计划四点开会,三点不到,其他三个分别负责平台运营和地区合作、客服的负责人就齐了。一番热烈的讨论和畅谈后,傍晚时分,六人便带着充满希望的憧憬一起去了旁边的餐厅热闹地聚餐了一顿,当成他们的新办事处的落成典礼与庆祝了。 云锋和沙南通坐在这一群大呼小叫的同伴们当中,被热火朝天的气氛也熏染得心里热气蒸腾。 晚上七点多,因为有的团队成员还想回去附近的住处,便都意犹未尽地散了去。李峰和沙南通两人仍边走边讨论着下午一起讨论的问题,云锋在旁边静静地跟着,问到她关于桦城教育局合作的时候她才简明地说说情况。 回到酒店大厅,李峰按了电梯,却说自己要出去买盒烟,让他们俩先回房。 云锋愣了一下,有些无助地望着李峰,但李峰却朝她说了句“你们先好好休息”,便转身走出大厅门。 沙南通看着她,示意她进电梯,她只得低头进了电梯,抬手按了3层,他也跟了进电梯,看着她按楼层,却并没按别的楼层。 她抬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沙南通,意思是也在同一楼层吗?沙南通点点头。 两人站在电梯里狭小的空间里,他想去拉她的手,她却微微一侧身,望向闪烁的楼层号,手借势掠了掠头发,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叮!” 电梯到了三层,开了电梯门,云锋一个跨步便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低头想着自己回房就洗澡睡觉,不能胡思乱想。 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她在恍惚中看见了站在旁边的身影,在她跨进去的一刹那,他也跟了进来,反手便关了门。 她转身茫然地看着他。 她没力气也不忍心怪他当初的决绝和如今又再度的出现,但他至始至终也没和她明确地做过任何解释或他和她之间情感关系的现状说明。 可是他的眼神和散发出来的所有气息,她都知道,他和从前一样地爱着她的,这也是为何刚见时她是那样的心疼,又为这一下午来她贪婪地享受着俩人呆在一起的默契和情感索求的满足,却并不去纠缠他当初突兀地说要和林花蕾结婚的事情,甚至连一个质疑的眼神都不曾忍心给他。 她也做好了打算,回来后,各自安歇,互不打扰。 她是个懂事的人,懂事到无论何时何事对何人,都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内心扛着自己的各种疑虑,直到注意力转到她热爱的事情上,身心才放松下来。 这一次,她本也打算如此做的。 可是,现在,他竟然就这样地跟着她,还进来了她的房间,他和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吗? 但面对她茫然的眼神,他竟不管不顾,抱着她便含住了她温软的双唇。那一刹那间,她感觉脑门一热,眼就闭上了,眼泪哗哗往下,心里便丢弃了立场,想着就这样吧。 在这一刻,与快乐人做快乐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手便也毫无立场地抱紧了正抱着她,吻得令她几乎要窒息的他。 也就这样,昏黄的床头灯下,如仙鹤长鸣临水,箫声随风一片,她随着他,忘却了身心的存在。她,如同一片沃土,在她和他的身体之间草长莺啼。他犹如孤雁终于寻回了伴儿,用力而怜惜地在她身上释放着所有他对她的极尽思念与温情。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为什么要问?爱情的真谛 “为什么不问?” 欢愉之后,当她浑身湿漉漉地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他终于忍不住,沙哑着嗓音问她。 “为什么要问?” 她背转身,柔声反问,又伸手取了桌面上的风筒准备吹头发。 坐在床沿上的他,正望着她的后背和露着的凝脂般的瘦圆肩膀,听得她这一反问,心头一震,眼里一热,一低头,竟然挡不住地掉了一滴热泪,在雪白的床单上落成了一个圆圆的印子。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从她手里拿过风筒,却关了开关,放到桌面,从背后抱紧了她,脸埋进了她的颈脖间,来回地蹭着。她能感觉到他的泪水润湿着她脖颈的肌肤,热热的,连带着他的呼吸,和他满腹藏在心里深处的无数话语。她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了她,转身从他的提包里取出一件短袖白衬衫递了过去,温声说道: ”换上,浴巾里有湿气,别着凉。“ 她听话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衬衫,回了浴室,穿着他的衬衫便出了来,头发半干,她刚想俯身再取吹风筒来继续吹头发,却被他一把截住,双手握着她的双肩,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她的灵魂深处,那里,装着他和她的过往,是他的。 他再度吻了过去,他的双唇如火,肌肤如火,她则如同那片曾经在他生日时送他画里的那一片海,静静地消融着他倾泻下来的压抑已久的更深处的热情,还有那不能与她一起的孤独和天然的欲望。 她想极了给他所有她能给的,哪怕是她的生命就此浓缩成此时一刻间的一团,完全交付与他,她也是开心的。可如今,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给他什么。 那便这样吧,能给什么,就给了吧。她微眯着双眼,没有泪水的痕迹,犹如幽黑的天宇,藏着星星点点无数的柔情的光辉,一点点地,温柔地洗过他那如旅人般长途跋涉过后的疲惫的身躯,也洗涤着他因一直以来独自承担着的精神痛苦而泛着浑浊的灵魂,令他的身心,重新恢复到了最初他和她一起时的清明透亮。 在她觉得,她和他之间,也算有个完美的句号了吧。 一个晚上,他紧紧地搂着她,舍不得放开一丝一毫。 原本,他想告诉她林花蕾为了救他而双腿瘫痪的事实,用她的怜悯来换取到他在她内心不变的位置和联系,但从她那句“为什么要问?”的反问中,他为他自己内心这一点点的自私而可耻。说到底,他还是不够明了和信任她和他们的爱。 他居然不知道她对他,对她与他之间的爱,是这样一种纯粹到绝对的信任,也是如此绝对的坦诚。他实在不如她!她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他,唤醒了他心里封存的更深的对爱的更坚定的信任能力和更强大的力量。 她便是让他如此真实地得到了这世间最珍贵、最不可思议的真爱。他也因此内心里升腾出一种超越现实里各种聒噪、琐碎与困难、挫折的骄傲,这种骄傲不仅仅是脱俗的清高,更有着一种令他能更有力量不断前行的力量。 这种在爱里领悟中获取的力量,让他再度不忍心和她说那他不得不离开她的事实真相了。他此刻可以清楚地肯定,倘若她知道,她便能具体地想象到他每天里承受的痛苦,那是对她更大的煎熬与折磨。他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本就在承担的,怎么能再让她也遭受其中呢?! 爱,便绝对地信任,绝对地为对方着想。 这,便是爱的真谛吧。 而她,在这清晨里呼吸均匀,柔和地躺在他的臂弯里,黛眉宁静如烟,便是人间爱的真谛的化身吧,让他幸运地如此肌肤相亲。 五月里的阳光在八点已经带着微热,安静地逗留在窗台的绿萝叶片间。 沙南通仍是去买了从前他和她一起最常吃的松软的发糕、豆腐脑。俩人仍是和从前一样头碰头地一起吃完了早餐。 他在收拾桌子上的早餐吃完后的盒子,她则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看样子竟然是要打算离开房间去火车站回桦城了。 “你,要回去了吗?” 他迟疑了一下,看着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东西的动作也文雅动人的她,温声问道。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道。 她不回去,难道还要等他先说他要走了吗? 他希望她别走,可又找不到留着她不走的理由,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呆站着看着她往包里放东西。他走到窗前,看向窗外已经鼎沸的车流,经不住长吸了一口气,又长出了这一口深吸的气来,默不作声。 她听得他这声响,抬眼望向他挺直的后背,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蹙眉,想了想,有些费劲地张口问他: “我们,是和从前一样呢,还是不一样呢?” 他沉默许久。久到她都放弃了等待他的答复,继续开始收拾着她的东西。 “一样。也不一样。” 他沉声回答。 尽管他说“一样”两字时语气是无比坚定的,但这“一样”后面毕竟跟了一个“也不一样”。她好不容易在与他见面后,心灵深处再度草长莺飞有了春天的色彩,又被他这一回答如同凛冽的秋风,将她心里刮成了一地落叶。 “什么时候,你们结婚?” 她忍着从心里到舌头的干裂,干脆自插一刀地问道。 “毕业典礼后。” 他艰难地吐出了这五个字后,才能继续呼吸。 “那就好好地吧。祝福你们。” 她突然觉得生活对她来说真是个恶作剧,已经可恶得让她感受不到可恶,只感到深深的嘲弄了。尽管,这嘲弄,来得那么地令她心痛,她的天性的善良,也让她在心痛里也想着潇洒地做个看起来完美的宽宏之人。 他听着她的祝福,一个大男人,终于在无以应对的沉默中泪流满面。 她走吧,他送不了她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靠她自己的坚强了。他哪怕如何地默默地守护着她,也不能在生活的点滴中细细地关怀她了。他想在每天回来后都能追着来吻她的脸颊,也想在每天早上起来给她做早餐端到她的面前,和她头碰头地一起吃,他也想与她入夜背靠背地读书、论道,再让轻音乐的旋律浸漫满屋,让俩人头靠头地双眼微闭,沉浸在美妙的天籁之音里,他还想在各自努力对着电脑工作时能喝上她的一杯红茶,红袖添香,温柔入心……他还想的实在太多,每一天的一点一滴的光阴流逝,他都想是与她一起,和她有关,充斥她的气息的。但,都不能了。 可是,她感冒了要自觉地吃药吧,不要再任性地只懂得睡觉来撑过去,她早餐不能因为没人在旁边就误过去了吧,她脾胃本就不够好,她对电脑不能太久,四五十分钟就要离开屏幕松快一下眼睛吧,她只懂得告诫他人却总忘了爱惜自己……可是,这该死的泪,即使他佯装捋头发地顺手擦干了,可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出去了。他怕自己一转身便离不开,再也回不了美国了。 过了很久,他思绪稳了些,眼睛似乎干燥了些。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模糊的镜片,再戴上,在身后一片寂静中,转过身。 却不料,她竟然就静静地收拾好了东西坐在床沿上等他平复情绪转身,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呼吸的声音,仿佛不在了这个空间一样。 但她一看他眼睛湿漉漉地转过身来,便最后关切地看了他一眼,依旧轻声地告诉了一声他:“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才拎起身边的提包,起身往门口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亲临者与观看者 他便是这样看着她娇弱而又端正庄严地走了出去,直溜溜的背影不知是留给他的一个休止符还是一个暂停号。 他想张口问她一点什么,可她从未遮掩过什么,对她自己的心,对他的心,都一直明白地表达着,从昨天她见到他的第一瞬间开始,直到她这留给他的最后一瞬间,他也懂。 可看着她的背影随着关门声最后与他隔在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他的心里仍是被绝望击倒,整个人软绵绵地支撑着挪移了两步后,终于栽倒在床上。 她木然地迈着步子走出了房间,木然地顺手带上了房门,将他留在了看不见的身后,可他,仍在她的心里,他们都早已是彼此的一部分,切割掉对方,便等于让自己残疾,这一次的相见,她很清楚地看见了这一点,但尽管如此,此刻的她却并没有丝毫的高兴,也无法释然,反而愈发地走得艰难,脚步如千斤重。 没有谁能知道她是有着多大的勇气和力量如此干净利落地走出他的视线的,也没有谁能体会到此刻她心里的如凌迟般的绝望,尽管她不断地用充满希望的生活和未来来诱引自己,但她和他的感情未来,似乎却是不可阻挡的绝望。 这种绝望感,便是那日里放下电话后她躺在床上出不了声地流泪时的绝望是一样的。 她又一次仿佛是《海的女儿》里那条为了爱而在老巫婆那里用自己美妙的声音换取了上岸的双脚,每走一步都如刀割的美人鱼,只是她没有如美人鱼公主迎着初升的阳光化成泡沫消失,而是迎着阳光更真实地体会到这个绝望而沉重的自己。 她其实,宁可自己在阳光下化作泡沫,消失。 但,很遗憾,她的生活仍要求她真实地在阳光与黑夜的交替中继续存在。 难道,正是生活,看出了她的一颗心都被爱情盛满,需要她空出一些空间来,去换取人生里更多的其他的爱么? 但其实,也许,生活只是在用曲折让他和她有机会更深刻地品味到爱的真谛,完成爱情的升华,也提醒着他们继续前行的脚步,迈入到更宽广的爱的世界里吧。 裹夹在广州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她几乎迷了方向,但火车站竖立着的蓝底白字的指示牌还是让她朝着回桦城的方向一步步离近。 她并不知道,他在她关门的一刹那,那么绝望地栽到在床。 她也不会知道,他又因为猛然间醒悟过来的对她的担心而迅速起来,电话李峰,让李峰开车一路跟随她来到火车站,在人群浮动的头顶间与她亦步亦趋,直至看着她最后检票进站,听着进站大厅里的广播说着她的这一趟列车进站、停止检票。 她也不知道,他最后抬着手腕比对着列车开出站的时间,想象着她提着行李包验票上车,找到座位,甚至如同就在眼前般看着她一样,想着她将行李包举起,放入头顶的行李架,而后施施然地坐下,继而单手托腮地面向窗外,在列车的行进中昏昏然地眼睛闭一会再睁一下。 从此,他对她的关心与呵护,都是要这样地在想象里完成吗?他惶惶然地从人群中回到了李峰的车子里。 “怎么样?送走了吗?” 李峰关切地望着他问道。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是走了,但他送了吗? 李峰无奈地摇摇头。 李峰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兄弟和云锋的情深。 倘若不是他自己的兄弟如此,李峰还真不知道这世界上存在着这样深情执着而又纯粹的爱情。 关于爱情,如李峰般,更多地和过日子联系在一起,就如同当年他们班搞烧烤活动时,他告诉云锋说的那样“想不了那么多,能娶个媳妇回家过上好日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也的确那样做的,毕业,找称心如意的工作,找女朋友,谈恋爱,然后分手,然后想着再找一个合适的,结婚,生子。他不愿多折腾,尤其是看着旁边的兄弟那痛不欲生的凄惨样,他更是对所谓的爱情望而却步。 作为普通人一枚,他想要的,就是平淡如流水的日子,过得去的,冒着些活气的,他在外赚钱养家,老婆相夫教子,让他这个从小就在水田里打转,好不容易上了大学脱离了看天吃饭的泥腿子能过上电视里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便是他最大的希望。 他也不能说兄弟和云锋之间的这种对爱的追求是瞎折腾,相反,他倒是觉得,兄弟和云锋恰恰是爱情本身所选择的爱情代言人,让这世上的人都从他兄弟和云锋的相爱中,来明白爱情究竟是什么,也由此而向世人昭示着真正的、深刻的、纯粹的爱情是存在的。只是,如他这样的俗人,是个观看者,不是如他们般的亲临者。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沙南通自然不会去揣摩李峰的心思。他一只手撑着太阳穴,双眼微闭,不知是睡着了呢,还是疲惫得不愿睁眼看这看不见他的云儿的世界。 此时的云锋,也正如沙南通所想象的那样,单手托腮,面向窗外,看起来是一副昏然欲睡的样子,心里却是被这一场见面再度掀起来的平日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伤痛。她别无办法,只能听任胸腔内的那颗心如同放在搅拌机里被切碎、搅拌地疼痛。她已经对这样的疼痛习惯了,习惯得不需要用手捂住心口了。 她不知道田微微怎么知道她的车次,竟然早早地在了出站口等她。她本想一个人打个三轮就回住处睡觉去,她眼前最思念的,莫过于她住处那张床了。 是的,在她此时的心里,此时能唯一令她觉得能完全拥有,也无比强烈地想要拥有的,便是那张能永远在她离开时便静静地等着她,回来时又静静地承受着她,与她相守相依的床了。多少年后,她都一直对她睡的床尤为地珍爱。 不过,看到田微微的那一刹那,她也同样体会到了阳光下的温暖,不像她早上走在酒店的过道里时,脚踏过的落在走廊里的阳光,凉凉的,生冷得直透脊梁骨。列车一路里,她也都似乎被这黄惨惨的日光禁锢在寒冷的冬季里。 她又被田微微强拉去餐厅吃午饭,不是从前她和他去过的桦城一味,而是新开的一家特色餐厅。 她勉力地吃了一小碗饭,但似乎清炒油麦菜也太油腻了,她忽然肚子疼起来,捧着肚子便去了厕所,回到座位便食欲全无。她的肠胃炎,又犯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出离与现实 这次从广州重回一中的日子里,她除了因肠胃炎吃不下饭而脸色苍白,脚步虚软之外,没有请假,情绪的波动也都很好地隐藏在她平静素然的面容下,外人几乎看不出她心情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她让自己无比正常地沉浸在她的生活日常里。上课时她依然热情洋溢,开会时依然认真时便认真,开小差时便开小差。 她那些与他的过往和伤痛,既然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她便不理。 心里隐隐作痛也好,情绪骤然伤感也好,她都任由它们发生,也任由着它们停歇而后再发生,她倒要看看,这样的疼痛能到几时。 她的这种对自己一半身体的疼痛的漠视,让她整个人也有了些深沉的意味。她的成熟,便是在这伤痛中不知不觉地来了。 其实能让她做到这样在分离中漠视痛苦的,还是在于一直以来她之所爱的事业的向往。 尤其是那日从花家乡村下来的那种沉甸甸的作为一个年富力强的生命本该有的担当和一直存在于她内心深处的使命感,和着那生养了她,与她天然地血脉相连的云家村里的至亲们的责任感。 这所有的,令她在不断探索,探索出师道教育苑平台的运行模式,也仍在探索着如何能够站到这个时代的前端,做个弄潮儿。 当她的爱情在做出不得已的让位时,她的使命感与探索的欲望则开始愈来愈烈地占据着她的内心,促使她在阵痛与欢欣同在的生活中不断探索、反思,再探索。 她在融合吸收着周围所有她能触及的人和事的触觉,也在不断地与自己内心的脆弱作战。 多年后回想,此时开始的她,已如同披上盔甲的战士,准备征战远方。只是,她终究,这样一位理想主义者,成的是一位挑战人生的女唐吉柯德。 她也毕竟不是铁打的,情感的疼痛虽然不断地被她漠视,但她总还有被疼痛伤得彻夜不能眠的时候。 在那些痛而不能眠的深夜,她闭着眼在黑暗里,一遍遍地回顾着她和他从最初相识的过往至今,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回想起来的细节。 一开始,她被自己回忆里的她和他的相知相交弄得又哭又笑,稀里哗啦的泪水打湿了枕巾,含着泪花的笑又让她如在梦里般不管不顾地发出声音刺破着深夜里的暗黑和死寂。 但这样一遍遍地回忆的好处是,越来越多的细节越来越清晰地在她脑海里显现,串成完整的生活片断,令她痛苦与欢欣的心在不断浮浮沉沉于情绪之中后,终于真正地理性清醒了下来。 几乎所有的过往细节,都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回顾中终于找到了它们应有的位置,沉定了下来,不再吵吵嚷嚷地闹腾于心,而是最终由她的理性与更深的觉醒,与她一起,共同走在释然花开的路上。犹如漂浮的浮萍,终于在时间海里沉淀成水晶般的琥珀,客观又美好地存在着。 她也无数遍地反复问自己,她现在是失去了,不能与他如当初俩人所想的那般缔结良缘,可是她真的失去了吗? 她有他和她的爱,如同呼吸,不会因为你爱某人或恨某人,也不会因为你遇到的是一个已婚的人或单身的人而在氧气与二氧化碳的交替里有丝毫的不一样,它也都那么客观地存在着,不是吗? 因此,她很肯定,因为有相知的过往,因为有相爱的她和他,她仍有爱,不需要去纠结在与不在,便如同桑央嘉措所言,在或不在,见或不见,念或不念,她和他,都在那里。 再看那沉淀下来的过往,他对她如此深爱而暖心,她也对他全心全力地付出了,如此,也便不算有什么憾悔了,或许,有的人一生也未曾得到过如她和他那般的深情纯然的爱呢?无论继续追寻与否,她都是有爱的,那便够了。 之所以痛苦,还因然她未来的生活里将不会有他,她深爱的他也许有朝一日不会爱她,她也许也会有朝一日不爱他,这些将来可能出现的情况,此时的她似乎难以接受,因此,便有了此时此刻的碎心剧痛,但其实,也不过便是一种以为得到后便不想放弃的不舍与执着吧。 这样明了通透后,痛苦便失了存在的根源,她终将有一天出离这眼下的情绪之苦,爱别离之痛。 也是可怜娇弱单纯的她,现有的单调生活不能让她在惊涛骇浪中产生巨大连绵的新的痛苦和快乐来忘却这因他和她的过往而缠绵不断的痛苦,她便只能这样依靠着自己的心和脑来一遍遍地在分析、拆解痛苦中来得到对这缠绵不绝的痛苦的超越,去求取到越来越多的心灵的宁静。 是的,她生而为人的可贵便是:就地倒下,从来非她所能容许,就地站起、向前,才是她认可的。 本是个天然的爱情至上主义者,但她的生活不让,她便只好捧着爱情至上的信念逐渐地,按照生活的指引,不知不觉地开始转变成为一个由感性走向理性的情感至上主义者。也许将来,她还将由理性走向清明,但情字的意义如同她记事起便朦胧而起的爱之初心,在随着她的人生阅历的不断深邃而内涵多变时也从未改变。 不过,当她在这每一次的来回拉锯般的剧痛中不断地思索着走向心灵的更成熟时,沙南通却用他的行动做着给予她最实际的爱护。 他早在当日广州与她相见时便安排了李峰替云锋买了第二日的回程票后,留下了她的身份证,说平台事务办理需要,等用完后自会寄回给她。 当然,她并不了然,想到估计是一些线上注册或是购买什么时需要使然,便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事实上是,沙南通要用她的身份证来做股东变更和董事长变更。 这件事,按照正常的公司程序,是应该知会所有的股东的,但因为林花蕾这突如其来的事故,他当时答应与林花蕾结婚,的确就是因为责任,他实在是没办法承受林花蕾的再次自残甚至是自杀了,但他必须也同时要为云锋做点什么。 因此,他在答应后与林爸爸长谈过一次,其中提到的一个条件便是他对于平台所做的所有行为不必知会投资者,但林爸爸等一众股东都必须无条件支持。 林爸爸沉吟再三,以他商人的利益衡量法,想着最不济就是花个一两百万来给女儿买一桩婚姻,也值了,便同意了,并当时就在沙南通递给他的协议补充合约中签了字。 而沙南通正是当时就想好了,他会带着众人全力以赴地做这个平台,但是,公司的最大股东、董事长,都必须是他深爱的云儿,而不能是其他人,因为,这是她的心之所向。 是以,这次的广州之行,他把想法和李峰沟通了一番,李峰当然是毫无意见的,因为那只是沙南通的股份都转大部分地转到了云锋的名下,董事长的名字也将由沙南通变更为云锋,其他人的利益丝毫没有变化。以李峰对自己兄弟的了解,沙南通是势必会更对这个平台用心用力的,平台发展也不会受损。 在李峰看来,简单来说,便是沙南通要给云锋一个利益保障。 这件事,也只有沙南通和李峰知道。其他的人,因为当时信息并不透明,没人会想到要去工商局查证,也就都不知道。便是云锋,也是不知道的。林爸爸与他那一众联合投资人,也并未留意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越万里长空,只看他一眼 云锋的身份证在六月中旬便由李峰回寄到了她的手中。 端详着身份证里那个十六岁时的自己,云锋忽然想起,刚初中毕业的她,根本没想过身份证是什么东西,尽管她听说过大人们不断提到这一证件,也不知道这证件的意义何在,更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要办身份证。 但就在升高一的暑假里,父亲便让她去他指定的那间照相馆里照相,并让她告诉照相馆的人要照身份证照。于是她连问都没问父亲是否要给她办身份证,便按照惯常在家时的习惯,父母亲告诉她什么,她便去做什么一样,茫茫然地到了照相馆,照好了相回来并告知父亲。 她记得当时父亲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过了几日,她遵照照相馆的交代,过去领取了那日里照好的证件照。 照片放在她手里,猛然一看,是一个大头照,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巴大脸,大眼睛还说得过去,那鼻子如同一个巨大的倒三角悬在脸上,脸型也不是希望中的鹅蛋脸,她便觉得丑得不能看,迅速地在结束这一眼后便塞进了相片的小纸袋里,回家交给了父亲,父亲照样是点点头,让她放进家里电视柜旁的抽屉里,不再说什么。 快开学时,父亲便拿着一张有她姓名、家庭住址和一长串号码的证件给了她。她接过一看,丑丑的相片就贴在正面的左上角,便往兜里一揣,也不想再看多一眼。 “这是你的身份证,别丢了。” 她也记得当时父亲是这么认真而严肃地叮嘱她的。 她满不在乎的神色不改,应了一声后便回了房间,放进了她的小包包里藏了起来,她知道父亲向来言简意赅,说不能丢便是不能丢,是以她如此看重这薄薄而特别的特制证件。 但后来她发现很事情还真得需要她出示自己的身份证来表明她的身份。她也一直不以为意,人家让她出示便出示,也懒得多看证件里的自己一眼。 再后来沙南通帮她买票什么的要用到她的身份证,她一开始还有些犹豫,遮遮掩掩地,担心他看着证件里的自己的照片丑不堪言而心生不喜,谁知他端详片刻后却大叹美女,说她的大气端庄全都显现在这一张头像里了。 这样被他说了几次后,她也忍不住凑前去端详,似乎他说得还真蛮有道理的。 如今,她这大气端庄的照片仍静静地在证件的一角,却只是因了他的气息而存在,在她的眼里,却变回了那个小小少年时代的丑小鸭了。 她心里一酸,又不由得想起她带他回家时,自己的父亲与他的对话,那种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里透出的对她共同的关爱,还有父亲将她如同一根接力棒一般在话语里转递给他时的情景,这场两个男人原本可以因了她这根接力棒联系在一起的人生接力赛,毫无预兆地中场停止了。 她再度哀叹了一声,但马上又警醒起来,提醒自己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沉沦在往昔的遗憾里。所有的遗憾,既已发生,她便要在继续前行的日子里,双倍地补回来。 而她也似乎清晰地意识到,要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更轻松上阵,那便要将过往更好地放下,而放下,最好的便是令自己释然。 尽管她已然比从前更成熟,似乎也更自如些地掌控着情绪的起伏,但对于她和他之间的这桩情事,因为未能如她所愿地朝着想要的结婚生子的完美结局走去,她仍是一想便沉重。 但现实已然非她之力所能改变,她需要找到一种自己与他们之间的爱的并存并行的和谐共处的方式,若非如此,这种动不动就来一阵的折磨和煎熬将来仍会是她前行的负重。 可此时的她,不过是纠结在情感中的一个弱女子,她的第一次完全意义上的恋爱,她还不懂得怎么从爱里走出来呢。 在她的不断自我调节里,有一件事在她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愈来愈清晰:他将毕业,她和他曾经约定好要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每每想起这事,她心里又是种种痛与期待——失去的痛与渴望再相见的期待,不可遏制地揉着她的心,无论如何调伏,也难平静。 她想,也许,她可以用这件事来当成一个仪式感来结束她和他在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形式,以求得心里的最终放下——眼下的她,实在还不能够强大到心里装着他却毫无波澜地继续生活的平静。 于是,她决定,要用这张身份证,再做一件与他相关的事。 前一次她和他相见时他便告诉过他,他的毕业典礼由春季推迟到了冬季12月份。 说起来,这是他生命里算得上重要的一个仪式,如今再度细细思量,她当初承诺去时正是俩人如胶似漆时,如今虽已被现实的锁链相隔,但她觉得自己有理由去完成当初遗留下来的对她的承诺,毕竟,当时是她拒绝了陪读,她也该负起她该承担的责任来。 是以,她不怨怪他,也想默默地履行他和她一起时这一承诺,而后,她也许可以做到心无挂碍,两不牵挂了。 到那时,是否就真能解救了痛苦中的彼此,她其实是管不了的。 她开始为了这个暗地里的出行计划,查着路线,查气候,准备厚厚的羽绒服等等等等,做着各项准备,忙得不亦乐乎。 他的毕业典礼在12月20日,刚好在她的学期末,班里的新课都讲得差不多,以复习为主,她干脆在美国待到过完生日和元旦再回来,只需要和学校请假,并不需要知会家里,少了父母家人盘查的许多麻烦。 她原本想把这事告诉田微微,但田微微有一次无意中说到一个平台下载问题是直接发邮件给沙南通帮忙解决的,她便打消了告诉她的念头,她不想让沙南通知道,她只想自己到了后,远远地看看他便是了。也许,那里还有林花蕾呢,若是自己在,那多尴尬。她说到底只是为了完成她心里未能完成的一件事而已,与他无关,更不想因此就去为难他。 至于林信,她也是说不得的,林信知道她去美国看他,便等于王里之知道了,那不就也是他知道了么? 她这一次,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的跨国旅行,为了看他,却与他无关的一次孤独的万里之行。只是若是被他知道,又不知将会是对她这一勇敢生出多少担心与感动呢!而她,铁定了心思,不想让他对她产生任何情绪。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路寻缘,雪中求票 云锋买的票是12月15日晚上八点从广州白云机场飞往美国密歇根州的机票。 临行前,田微微只知道她是要外出散心,心知她每年的生日和元旦都有沙南通的祝福和参与,今年没有了,心里不好受,出去也是好的,因此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也就没细问。 她第一次如此旅行,也算得上一次特殊的人生经历了。坐在飞机上,看着外家灯火逐渐隐没在云层,她忽然很庆幸自己选择了这次的独行。 在万米高空中,机窗外是漆黑的夜,隐约掠过的云团,她忽然觉得人生如梦,睁眼看时是一个世界,闭眼再看已是另一个世界,她和他从毫不相干的两个人,能如此相爱一场,即便是这万里长空也无法阻断她和他的心里联系,那该是一个多少深厚的缘分。 既然,缘分的发生不由她和他,那么,缘分的结束便也应是由不得她和他了,那她还纠结什么呢?一切随缘吧。 是以,她心里是有他没他,他心里又是有她没她,便也不是强求得来的,生活里两人无论是否一起,人生里的把握和走向都得是他和她各自独立的。 她一颗纠结了无数次的心,终于在这万米高空的行云破雾中放下了拧结的绳索,变得松弛自然,豁达敞亮。她没想到,尚未见到他,便在这见他的途中释然。 这样的释然,无所谓对他和她之间的爱的是拿起还是放下,而是,在便相伴,不在则不留的随心所欲了。 奔波至安娜堡,好不容易找到入住酒店,找清楚大学里的位置方向,才知道学校里的毕业典礼是需要门票才能进去的。 她对此手足无措,想了想,便在飘着鹅毛大雪校园里,询问身边路过的学生们,看谁能给她一张会堂门票。 幸好学生们都是热情友好的,看着她笑容里泛着善良,请求中满是诚恳,眼神里尽是坦诚,便也都礼貌而愧疚地笑着拒绝了她。 直到半小时后,才有一个匆匆而过的美国女生,说需要她再等自己回去住处取了来给她。她感激不尽,说一定是要跟着到楼下等的,这么大的雪,这么寒冷的天气,她不想让这位热忱帮助她的女生再度折回来多走这一段路。女生见她如此诚恳,便问她: “你是这其中的毕业生的家属吗?” “呃,是一个朋友。” 她回答道。 “哦?那他不知道提前帮你领一张票吗?” 女生很奇怪。 “哦,他并不知道我要来,我也是临时决定的,就想着干脆给他一个惊喜了。” 她含糊地解释道。 “喔!你真是太令人钦佩了!我猜,他一定是你的男朋友吧?你很爱他,对吗?“ 女生一脸艳羡地望着她笑着叫喊了起来。 ”嗯。“ 她迟疑了片刻,低头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地低声应道。 她很爱他吗?是的,她很爱他。不然,何以如此地来找他,就为了看他穿上礼服,带上硕士帽的一刹那呢?她经过飞机上的对于他和她缘分的自我理解后,开始懂得很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我想就是,这也是我愿意将票给你的原因。因为明天的毕业典礼里也有我的男朋友,这是他帮我领的票,不过我回去后可以以我自己的名义再去申领一张。我想我的男朋友知道这张票给了你,一定也会和我一样高兴的。“ 女生高兴地说道。女生扭头望着她的眼神犹如在一个传奇动人的爱情故事,令她更加地难为情,却又只好故作大方地回以一笑。 ”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真心地感谢着眼前这位异国他乡里帮助她的单纯女生。 ”不客气。你进里面的便利店等等我,我过去前面那个楼取了就下来给你。“ 女生依旧一脸是笑,热情说道。 ”好的。谢谢了。“ 她听从地进了便利店,想着女生给自己帮了这么大的忙,便在店面上浏览起来。她最终选了几袋零食,女生过来给她票时,她硬塞给女生说道: “真的太谢谢你。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吃,但这是我的心意,希望你能接受。” 女生又笑了笑,大方地接过她的零食,说: “好,我会等毕业典礼结束时和我的男朋友一起分享,让他也品尝你的爱情的味道。谢谢你。” 末了女生又接着对她笑着祝福: “祝福你和你的朋友有一个幸福的见面哦!希望明天我们还可以在会堂见到。再见!” 她攥着女生给她的门票,也笑着真诚祝福这位热情善良的女生和她的男友也能幸福相伴。随后,她目送女生的背影消失在大雪纷飞中,她自己在雪中踩着咯吱咯吱的大雪往酒店走,还好离得不远,路灯次第亮了起来,已是傍晚时分,她看了看两旁的披萨店,没有食欲,便裹紧了大衣,两只手都在衣兜里攥着拳头来取暖着往回走。那张好不容易得到的门票,早已被她很好地保护在了羽绒服内里的暗袋里。 回酒店,她才发现帽子上、羽绒服上落满了雪。摘下帽子,脱下长长大大的羽绒服,掸落了雪,帽子和衣服面上,还能看得见浅淡的被雪融湿的痕迹。 她顾不得回味这平生第一次见的大雪的雪景,便开始上网查寻明天他毕业典礼举行的更具体的信息,此前只顾着查询路线、酒店等,却想当然地以为会和在海城师大一样在一个开放的场地里,怎么也能见上他一眼。却不知原来还需要门票才能入内,有了门票,这会再查,才发现原来在大会场里毕业生和观众都是分开坐的,除非是早就约定好的,否则,来了一趟,能不能见上他都不好说了。 她有些失落地把鼠标一放,往后一倒,仰身躺在雪白的被面上,惆怅不已。但转念一想,她这会毕竟和他相距如此之近,便是呼吸里,也是有他飘过来的氧气吧。明天就算见不上面,但会场里,也必定是有他的,自己坐在那,也不算白来一趟。看情况吧,心意用了,见或不见,随缘了。 她想到“随缘”二字,虽很是老气横秋,却是最管用的安慰剂。不由得笑了笑,说是释然了,要做到真正的豁达,还需要一些时候呢。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她来见他,与他无关 第二天七点多,云锋便开始起来梳妆打扮。说是打扮,于她也不过就是梳顺了头发,洗脸后抹上了护肤品,再抹了个隔离霜,涂了个润唇膏,连腮红都没扫。 这大冷天,一出去,脸颊自然就红了,扫腮红反而堵塞毛孔。 毕业典礼的会场里,观众是八点,毕业生九点入场,十点正式开始典礼。这都是她昨晚临时在网上查询到的。她八点半进了场,观众席上人还不多,她的座位刚好在下层的前排,她对号入座。 想起进来之前,她便看见了外面已经有一群硕士生博士生在排队等入场了,她当时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下,并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想想总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万一自己没发现他,倒是被他发现了就不好了,便又赶紧转身便先进了场。 如今看那大片座位,想着他很快将坐在某个地方,心里便激动不已,但又想到她和他同处一室,却谁也看不见谁,心里又免不了一阵酸楚。 但她到底还是让自己乐观起来,这本就是一次她来,与他无关的见面,如何自己又这样情绪多变起来了呢。 不知足,看来是很害人的。 九点,戴着学位帽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们便鱼贯而入,坐在了毕业生席上。果然,她任是怎么地睁大了眼睛去一个个分辨,也是找不出他来。观众席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且不说分辨不出她来,也根本想不到她会只身一人来看他。 她不再费劲眼力地找他,干脆便望着那一片他在其中的黑芝麻般的人群任心里温情泛滥。 直到十点典礼开始,她听着校长致辞、毕业生代表讲话,反而被这典礼里的人们的所言所行热血沸腾。 她热泪盈眶地替他高兴,在这样的一个氛围里求知进取,是完全值得的,即使搭上了他和她的爱情。 是以,她不再懊恼悔恨她没有随他陪读,他的天空在这里,她的天空,在乡土,都一样是为了梦想而奋斗,有同等的价值和意义,同等的高度。她为他而自豪的同时,也为自己的选择不悔。 一个半小时后,典礼结束,她随着人潮涌了出来。没有下雪,她看见很多毕业生手里都捧着亲朋好友送的花束,她有些遗憾自己没有事先买好想办法送到他手里,但这也免去了她被他发现的风险吧。 风雪停后的大学校园里,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情致,毕业生们三三两两地和着自己的同学、亲人、友人拍照,她驻足观望了一会,仍是没有看见他的身影,便穿行在人群,想趁着这里难得的晴天走一走他这生活过的地方。 她信步走到崭新的商学院面前,想着他在这里上课下课,抱着或是提着书包在这里进进出出,是不是也有想念着她。 忽然,她的脑海里钻出林花蕾的笑脸,她这才记起,林花蕾也是商学院的呢,今天的毕业典礼,该是她也在的吧,这商学院里,她也如他般进进出出的吧,甚至,她还会和他一起时常地同进同出了吧。 她的心里被蜂狠狠地蛰了一下地疼,赶紧紧了紧大衣,转身朝旁边的大红楼走过去。 就这样,她独自信步校园里的楼群之间,想着他一个人在这校园里的来来往往两三年,是孤单还是充实?是什么时候会想着她还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淡漠她? 她的心,便是这样,望着眼里映现的不同物景,一沉一浮,如同漂浮在水里的睡荷,温柔里含着忧伤的淡笑。 沙南天当然是想不到云锋会远涉万里,漂洋过海来看他的,更想不到她来看他,却打定了主意哪怕最后看不见他也不会告诉他的。他在毕业典礼的前几天便去医院告诉了林花蕾和林妈妈说毕业典礼要准备的事情多,典礼彻底结束,他忙完后再去医院看她。 其实是不是真的忙到去不了医院看林花蕾,只有他心里知道。他是越来越觉得疲惫,每去一次都身心俱疲。去医院看林花蕾成了他必须完成的义务,除此,他更想的是逃避,最好离得那个医院远远的。他有时候暗骂自己忘恩负义,但内心的真实感受又指挥着他的行为,让他不可违逆。 不过,在准备毕业的这些日子里,他想起曾经和云儿说好的一起参加他的典礼的约定,虽然未隔一年,那个约定,却变得那么遥远飘渺。 他的云儿,还记得这个约定吗?她是不是会来呢?他的心里无数次为自己这个莫名的期待激动起来,好像她真的会来一样。 他多么希望,在他这些天的校园里,能于倏忽间看见那个他梦里无数次拥着不放的身影啊。就在典礼的前一天,他恍惚间,都觉得他的云儿来了,就站在他的跟前朝着他笑,睁开眼来却是梦,真正的一个冬季雪天里的白日梦。 毕业典礼时,他安顿好他的父母亲。父母亲远道而来,为了他,也是操心许多,他再心情不好,也是要欢笑跟前的。 但在典礼快要结束时,他仰头朝父母席位上望去,却隐约见了前面二排座位上一个女孩,像极了他的云儿,一身白色长过膝的宽大带帽羽绒服,一顶黑色针织遮耳帽,静静地望着主席台,那个有着高鼻梁的侧影,倘若他知道她是来了,那他可以肯定,是她无疑! 但,可能吗? 她一个走了四年从广州到海城的行程的人,到大四时若没有他,回学校都很有可能会坐反方向公交车的路痴女生,能从桦城到密歇根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么? 况且,这进场是需要门票的,如果不是毕业生本人帮着领,便是要参加的人亲自到票务办公室领取的,她对此毫不知情,如何进来?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又是如此的不可能。 是的,不可能,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的云儿坚强在心里,但在处理这众多杂务上,她还是一筹莫展的,他宁愿她不来,否则,她怎么会一点音信都不让他知道,又如何让他放心得下呢? 想到经过他这些日子给她的伤痛后,她势必要被磨砺得更加坚强了,他的心里,也如针刺一样地麻疼。 他结束了自己的遐思,再度仰望那个女孩的位置,想多看几眼确认,却不料已人去位空。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擦肩而过 沙南通疯了似地拨开人群,想冲到门口看能否碰上她,好做最后的确认,却怎么也没搜索到那件雪白的长宽羽绒服和那顶齐耳短发上的黑色针织遮耳帽了。 也许,根本是自己思念成疾,看花了眼了。他颓然地在一片雪国似的校园会场门口停站着,微微地喘着气,猛然想起还在观众席里的父亲母亲,赶紧转身要进去接父母亲出来,却听得父母亲正随着陆续出来的人们,已走至跟前。 “怎么了?儿子。” 沙妈妈看着儿子苍白中还残留有焦灼的脸色关切地问道。儿子从毕业典礼到现在就没笑过,她有些担心。 “妈,我,我好像看见云儿了。” 沙南通对自己的父母亲是毫不避讳自己的真实情感的。 “哦?是吗?哪儿呢?” 沙妈妈转头四望,站在一旁的沙爸爸也随之四顾。 “走了。也许,也是我看错了吧。” 沙南通一脸颓废。他无论何时都是平和冷静的,唯有在自己的母亲身边,才能稍微显露自己的情绪。 “哎,儿子,忘了她吧。如今你也……” 沙妈妈说了半截便说不下去了,抬手抹眼泪。她理解儿子,也正是因为理解,更是难过。 “妈,我怎么忘,忘不了!” 沙南通忽然情绪失控般地几乎喊了起来。 “明明是我辜负了她!是我欠她的!” 沙南通再度伤心地说道。 “儿子,无论是你欠还是她欠,现在都说不清了,你若真想补还她,就拿出你的担当和勇气来,努力做好你和她都想做好的事情来,也过好你自己的日子,这应该是你对她最好的补偿,也是她希望的。” 沙爸爸温和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他理解儿子,也了解儿子相中的那位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他印象深刻的云锋,但他不像老伴那么感性,他需要给儿子扶起来。他老沙家,没有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没有脆弱退缩逃避的孬种。 “嗯,爸爸,您说的是。妈,您也别难过,估计是我太想她了,看错了。” 在沙南通心里,父亲是一座山,他愿意接纳着这座山传递过来的力量。但他也心疼自己的母亲,就如同他的母亲心疼他一样。 一家三口正走着往校园空地上走。迎面走来了林爸爸。 “哎呀,亲家,南通,我正找你们呢!” 林爸爸朝着三人挥手打招呼道。他也不管对方是否乐意接受,自打沙南通应了和林花蕾结婚后,他便一口一个亲家地称呼沙爸沙妈了。 “南通毕业典礼这么重要的事,我不能不来。她妈妈和蕾蕾在医院来不了,我就来做个代表。” 林爸爸继续笑着说道。沙南天并未将自己毕业典礼的事特意给早就回国忙生意的林爸爸知会,但在医院康复的林花蕾和林妈妈都知道,是林妈妈打电话和他商量,他才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沙南通对林爸爸的到来很是感激,也心存内疚。若是他与云儿要结婚,那他势必会提前都征求好云儿的意见,将云儿爸爸妈妈妥妥当当地接过来的。但对林叔叔,他还是不自禁地区别对待了,没想到林家人还丝毫不介意他的礼数不周。 “哦,林总,真是太难为您从国内大老远地赶过来了!谢谢!谢谢!” 沙爸爸一步上前,伸手过去握住林爸爸的手,感谢道。 “这不过就是个典礼,也没什么,花蕾又需要人照顾,我们就没想再麻烦你们了!” 沙妈妈在一旁解释道,也是替儿子打着圆场。 “嗨,亲家这样客气可就见外了啊!按说,我也该来,要不是蕾蕾伤得太重,今天本来也是她的毕业典礼,我就代她来看看。” 林爸爸也不管大家听见这番话什么感想,直愣愣就说了出来。他向来说话直接,想到什么说什么,沙南通一家也不能判定他就是故意这么来提醒他们的。只是沙家三人心里都有些憋屈却又不好多说。 沙爸爸也只得一笑后应道: “是啊。花蕾腿伤稳定后还是要想办法把学业给修完。” “修学业固然重要,不过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更重要。花蕾也快出院了,等出院后,咱们就看看怎么把孩子们的事安排一下吧,到时候,是继续修学业呢还是做其他安排,就看他们年轻人自己的想法了。” 林爸爸看来是要趁机来催婚的。 “我看可以。我们先去照相吧。” 沙爸爸应承完,看着儿子一张没有情绪的脸,便转了话题。儿子重要的毕业典礼,就算不能高高兴兴的,那也还是要好好留念一番吧。 “好好好,照相,照相。走,我们一起去照相。” 林爸爸见自己的主要目的达到,便随着沙家人一起留影纪念了。 林爸爸本来就是个以目的为重的人,对于修养与否这件事,不太注重。他也看出了沙南通这小子对这门亲事自己亲口应承了却明显热忱度不够,是以要敲打几下以免他忘了自己的承诺。 至于他这番敲打是否合时宜,是否影响沙家人的情绪,他可管不了那么多,他向来都是以强势著称的。更何况,他明天就要回去处理一个大项目的合作,哪里有时间来弯弯绕绕地耗费精力呢。 云锋却在此时已经行至从前沙南通一直和她提起的那个叫“老地方”的咖啡厅式会所门口。 她望着这座垂下来的黄藤覆着白雪装扮着的二层小红楼,看着门口三三两两进进出出的学生模样或是学生携带着家属模样的人们,想着沙南通此前说这儿上二层是需要会员证的,但她忘了一层是否也需要什么证件,也不管了,如果要证件什么的,自己没有,那便出来就是,反正这也没什么人认识自己,没什么丢脸不丢脸的。 这样想着,她便双手插兜,一脸平静,坦然地走了进去。她看见里面果然如沙南通此前描述给她听的那样,简单,却于细节中见品味。墙上的画都是名画的高仿,绿植好几盆她都是第一次见,更别谈知道名字了。不过书架上垂下来的一盆绿萝,倒是让她倍觉亲切。 她见进来的人都到咖啡厅的服务台前自行点餐,便也走过去,没有点他过去常给她点的蓝山,而是点了一杯他常喝的美式咖啡,在那盆绿萝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刚刚好,看见你 云锋无意间坐在了一个极好的位置上。 这位置,刚好在墙角书架一侧的靠墙处,既偏僻安静,又能让她一抬眼便能看完全场,包括门口进出的人和对面服务台一侧楼梯里上下的人们。 如果沙南通来了,只要她略一低头,他便难以发现她,但她却可以清清楚楚地望见他。 她为自己占据的这个位置暗暗喝彩,想不到方向感和空间感都极差的她,竟然会在希望见他一眼时坐上了这么好的一个位置上。只是,能否真的遇见他,就只能交给缘分了。 她想到“缘分”二字,又觉得好笑起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嗨,小姐,这有人坐吗?” 两位学生模样的白人男生端着两杯咖啡过来询问道。不知什么时候,一层几乎坐满了人,她这个圆桌旁的确空着两个位置。 正在低头抿着咖啡不知想什么的云锋听见声音抬起了头,看见两张友善的笑脸,便也回笑着摇头表示没人。 两个学生一边喝咖啡一边聊,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走了。 云锋忽然哪儿也不想去,打算就坐在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地方里过完这一天。 她顺手从旁边的书架中抽出一本书翻看了起来,也不管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在书里,她总是容易忽略所有的现实和情绪。在这特殊的地方读一天书,测试自己原版英文书籍的速度,也算得上一件与他同在的美事。她不禁弯嘴笑了笑。 沙南通在和父母亲,连带着林爸爸一起合影留念后,便回了住处换了衣服。沙南通此时的室友早已不是林明,而是那个跟着林明一起开发师道教研苑平台的中国留学生本科小学弟了。 说起沙南通此前的室友林明,自从确认沙南通和林花蕾会结婚后,他便黯然而又庆幸地搬了出去。 林明是想和林花蕾在一起的,在去看林花蕾那会也对她表白过了,但她对他的拒绝和对沙南通的执着,既让林明心里黯然神伤,又让他想终于心无内疚地不用承担和林花蕾在一起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了。 毕竟,他是独生子,如果林花蕾和他一起,他的父母还是很难接受一个瘫痪了的儿媳妇的,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对她的爱能持续多久,万一难以有持续的耐心照顾她,以林花蕾的暴脾气,俩人这日子估计就是锅碗瓢盆碎的难过日子了。但他也在心里难以面对这件事,干脆借着工作之机,搬到佳佳宝贝的加州总部住,眼不见心不烦了。 沙爸爸和沙妈妈是跟着儿子回来他的住处的,林爸爸则回了医院陪女儿。 “爸,妈,我带你们去吃点东西吧。” 沙南通穿回了他的黑色羊绒长大衣,在他拿起云锋织就的深蓝色围巾时,低头沉思了一会,长呼吸了一口,一圈圈地围系着,同时转过身来朝他的父母亲喊道。 “行,今儿都听你的。你爸请客。” 沙妈妈笑着回答着儿子。 “妈,该我请,我都比爸更高了,不能再让爸负担了。” 沙南通系好围巾,走过来把手搭在母亲肩膀上,亲昵又体贴地说道。 “哈哈哈,我儿子是长大了,这次还是我请,等你工作安定下来后,咱父子俩就轮流请。aa制啊!哈哈哈……“ 沙爸爸开心地望着坐在自己旁边亲昵的母子俩,心里一阵温情漫过,满足地笑了起来。 ”行,爸,无论我长多大,这家都是您跟我妈当家,都听您和我妈的。我们这会就出去好好吃一顿。“ 沙南通讨着父母开心地说着,拉着父母亲的手就往外拽。 走到老地方门口时,沙爸爸停住了脚步,对儿子说道: “这不是你经常来的地方吗?来,今天爸妈陪你一起坐坐。” “哦,也好,妈,您呢?觉得怎样?” 沙南通征询母亲的意见。 “我没问题,现在天天跟着你爸一起吃,口味都跟他一样了。” 沙妈妈知道老头子是心疼儿子这两三年来在这异国他乡的孤独,想弥补儿子,给儿子留个一家团圆的念想。 “行,那我们就来这吧。” 沙南通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二老进去。 此时云锋正看书看得入了迷,刚又续了一杯美式咖啡,要了点甜点。 沙南通进来扫了一眼,看在服务台一侧的楼梯口旁的位置空着,便带着父母亲过去落了坐,带着父亲去点咖啡和吃食。 说也巧,这沙家一家三口的位置,刚好全都背对着书架的云锋坐的那个位置,否则,无论是沙南通还是沙爸沙妈,一抬眼看见她,恐怕都能认出她来。 云锋是不知道那仨人的,她旁边刚好也坐着两个白人女生在搭桌喝着咖啡吃着东西,巧巧地挡住了她望出去的视线,也更挡住了对面人望过来发现她的可能性。 “喔!不好意思!” 坐在云锋旁边的女生不小心把她乘甜点的碟子上的小钢勺碰掉在了地上,正惊愕又极为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 “哦!没关系。” 云锋不以为然地笑笑,弯腰拾起了小勺子,本想用纸巾擦擦就罢了,但想想在这似乎不合适,便起身去服务台上换了个勺子。 拿着勺子的云锋,想着刚刚自己那差点出现的乡巴佬举动,可别丢了国脸,让人家都觉得中国人不讲卫生就不好了,脸上便浮起笑意,不自禁地抬头扫了这满屋子的各色人种一眼,继续往自己的位置上走。 再坐了下来,碰掉她勺子的女生还歉意地朝她笑了笑,眼里也仍是十足的不好意思。她朝着她再笑了笑,很有修养的神情表示着她真的不在意。 也就在这一笑再笑之间,她忽然看见了斜对面,连通一楼和二楼的楼梯旁,坐着的三个人中,有一个就是那个朝思暮想的熟悉背影。 那个永远端正挺直的欣长后背,那个应她的审美而一直留着短碎齐眉短发的后脑勺,那条在她手里缠缠绕绕近一百个日夜才织就的七扭八扭的深蓝围巾,她一眼就可以百分之百地确认,那就是他——那个早住在她心里成了她心脏的右心房的他的南通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她的惊心动魄,他的勉为其难 云锋怔怔地望着沙南通那熟悉的背影,在脑海里幻想着热烈地奔向他的图景,行动上却是呆坐不动。 沙南通照顾着父母亲的吃喝,并不曾意识到后背有一双情深如此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云锋不错眼珠子地也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两位老人,便知是他的父母亲无疑,一个不小心,泪便涌出来,赶紧低了头,用纸巾吸着眼睑,不让它们淌下来。 此时的沙南通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毕业典礼时那个白色羽绒服的身影和那张带着黑色针织帽的侧脸,心念一动,转头四顾,他忽然觉得,似乎她就在这里某处坐着。 云锋看沙南通转头四顾,连忙立起手中的,低头埋进书页。幸好她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在他背后的正中央,是他最难发现的地方。 他左右转头看了大半个咖啡厅,还真就没看见她坐的位置,加之她大半张脸已被书遮住,白色羽绒大衣和黑色的针织帽也在她刚坐下时就脱了下来,并不那么显眼,他是更难发现了。 不过,云锋也知道,就算他看不见她的头脸,仅看她的身形,也会看出她的气息的。 是以,她一边以极慢的速度喝着咖啡,一边从书里侧出眼睛去间歇性地看他。虽不能上前说话,但于她,能如此充分地满足她对他视觉的贪婪,已然幸福。 就在昨天晚上,她还在为此行是否能见到他而惆怅,今天上午,她还真认为连看他一眼都不能了呢。却不曾想,上天到底还是怜恤她,让她有机会能如此静静地与他共同进餐,在背后看他个够,也就不再有遗憾了。 “儿子,我们一会还是过去看看花蕾吧。今天花蕾爸爸也过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了,我们也该过去看望他们一家人才是。毕竟花蕾也还在医院做康复。” 沙妈妈吃完,擦了擦唇角,对儿子说道。 “妈,别着急,吃好了再去也不迟!” 沙南通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知道这一去,俩家人就得商量他和林花蕾的婚事,心有不愿,却也没办法,只得能拖一时算一时了。 “妈得提醒你,你和花蕾的婚事,也快些,我看林家催得紧。花蕾那孩子不是这两天就能出院了吗?你们是打算在美国结婚还是回国内结婚?” 知子莫若母,沙妈妈当然知道儿子不想和林花蕾结婚的心思,但既然已经定下,该办的事还是得办。 “爸,妈,你们觉得呢?” 沙南通倒是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这事你自己定吧。哪里都行。我们听你的。” 沙爸爸放下搅拌咖啡的小勺,望着儿子说道。 “嗯,那就回国内办吧。” 沙南通似乎早就考虑好了地回答道。 “行。那我们和林家一起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订婚。” 沙妈妈思考着说道。 “不用订婚了,领证、结婚就行。” 沙南通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不是一般都先有个订婚仪式,和双方亲戚都说一说结婚的日子,让大家有个准备吗?” 沙妈妈有些意外地望着儿子,她还以为儿子愿意婚期往后延呢,却没想他反而快捷。 “这样不是更快些吗?” 沙南通这才抬头望着母亲反问道。 “哦。” 沙妈妈应了一声便垂下头来无言以对。 “就由着他吧。总之,我们能有儿媳妇了,就是一件喜事,值得高兴。” 沙爸爸宽慰沙妈妈说道。 一家三口商定好了关于沙南通和林花蕾的婚事,便起了身。沙爸爸习惯性地将沙妈妈的椅子往后一移,将椅背上的大衣帮沙妈妈批上,才自己拿了大衣穿上,和着沙南通一起,往门口走去。 云锋看着沙南通和着他的父母亲起身穿好大衣一起走出去,再望着他们沿着门口往左的道一路直行,直到消失在拐角处。心里蓦然地空了。 她推开眼前的甜点,默默地端起咖啡,像喝酒一样抿了一小口,让咖啡的味道从喉咙后颚渗透到心脏,消失在了胃里。 无论多甜软的甜点,吃进嘴里,也是苦的,硬的,她入不了口下不了咽。 沙南通和着他的父母亲一进病房,就看见了满含期待的林花蕾,也看见了一旁陪伴着女儿的林爸爸林妈妈。 “南通,你可想死我了,好多天没见,今天的毕业典礼开心吗?” 林花蕾坐靠在床头,一看见他走近便张开双臂要攀住他的肩,他也于心不忍地俯下了身子和她拥抱了一下,并拍了拍她的后背表示安抚。 林爸爸林妈妈看着这对拥抱在一起的年轻人,脸上是开心的笑容,眼里是对女儿望不尽的爱怜。他们的女儿,是要幸福的。 “刚刚爸爸妈妈还和我说着我们的婚事呢,我想一出院就结婚,你觉得呢?” 林花蕾在沙南通放开她后迫不及待地提起婚事问道。 “嗯。行。等你出院,我这边工作妥当了,我们回国办婚礼吧。” 沙南通但凡说起婚事,脸上都是看不见情绪的平静。 “哦?那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希望在美国办婚礼呢!” 林花蕾的确以为沙南通会避开云锋来结这个婚,而在美国,是最好的避开方式,却不想他主动提出回国办,那可就人尽皆知了。看来,他真的不在乎云锋的感受了。林花蕾不由得浮出一丝胜利者的得意而开心的笑。 “我们回国领证,定个日子结婚就行。” 沙南通简洁明了地说着。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照婚纱照呢?也回国吗?” 婚纱照林花蕾还是很想在密大照的,那是她的骄傲,也想让那些国内熟悉她的人都认为她和沙南通是从密大开始,而不是因为怜悯她才结的婚。 “嗯,回国照吧。最近这段时间我要和艾伦那边做很多工作方面的准备。” 因为他的延迟毕业,佳佳宝贝的广州办事处早就开了,有一个临时负责人在那边,只等着他在这边交接好便过去广州交接。艾伦还是很爱护他的,中国华南区,仍是留给了他。 “哦……我们不能抽空在密大拍吗?” 林花蕾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们最迟2月份就回国内了,这一段时间密大都冷得很,不适合拍照。回国找时间更宽裕些。” 沙南通温和地用时间和天气完美地挡回了林花蕾的要求。他不希望在他熟悉的环境里留下他和林花蕾的痕迹,他想的是回国后找个照相馆安排就行,否则熟悉的空间会让他因为这婚纱照而心有不适。 “蕾蕾,听南通的,南通说得有道理,这么冷的天,别说你了,就是南通也受不了哇!” 林妈妈笑了笑劝解女儿。甭看南通这孩子对婚事伤心程度不如女儿,但男孩子嘛,心思还是在工作事业上的,而且他对女儿也尽可能地事事迁就,由此可见其心地善良,俩人婚后,女儿应该不会吃亏的。因此,林妈妈也时常劝教着女儿如何去做个知心解意的贤妻良母。 “哦,好的。那我们回去的找时间好好拍。” 林花蕾的脸上再度绽放开了笑容。她明白母亲的意思,但最为重要的事还是婚礼,其他的,只要沙南通不要太过分,她也不能太强求。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 飞雪漫天里,与爱同行 其实,林花蕾心里也是清楚沙南通对自己只有感恩和愧疚,并没有如同他对云锋那样的深情厚爱,只是,她实在是这些年来对他执念太深。 爱他,成了她内心里的习惯。 她不敢想象,倘若有一天爱他这个习惯突然中断的话,自己还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因此,她无法承受不能和他一起的最终结果,这就像她最初踌躇满志地要申密歇根大学读硕,她认为,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家庭的帮助,是一定能考上,也是必须要考上,根本就没想过考不上这回事。 现在回过头来想,倘若当时就是没考上,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会如何承受那样的打击。 同样的,倘若现在她不能和沙南通一起,这么多年来她的坚持,她从过去到现在的人生,就会骤失光芒,毫无意义。这就是当初她一从沙南通的口里确认他不和她一起,她死也不接受的原因了。 但她内心里对于获得他的爱这件事又是充满希望的。 一直以来沙南通对她都是友爱态度,尽管只是同学般的关心,但也是关心不是厌烦啊!尤其住院后对她的细致关心与照顾,让她更是中毒般地不可自拔,心里对他给的这点温情的沉湎,盖过了内心深处对两人关系认识的清醒。 也或者,她正是这样不断地从现实中去寻找到自己认可的证据来强化心里对她可以和沙南通在一起的幻想式的希冀。 是以,她对于接下来沙南通和自己的生活,也一样是信心满满的,觉得只要俩人在一起,她用女子独有的温情攻势,加上她聪明的头脑和殷实的家世,在生活上感化他,在事业和工作上帮助他,那他就算是铁打的,也必定会被她捂热。 再说了,她为他差点付出了生命,现今腿是一时半会难好了,她不知道,这辈子除了他,还能抓到哪根别的救命稻草,只要他对她不厌恶嫌弃,那么她就要紧抓住他不放。至于她这么做,沙南通和云锋之间会怎样,并不是她需要管的。 想到世事无常,前一年云锋还在怜悯对沙南通求而不得的她,而今,却是她来怜悯爱而不得的云锋。这真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不过,她觉得,自己可是用了一双腿的代价换来的这三十年河东,没什么可对云锋内疚的。 林爸爸和林妈妈当然知道沙南通此前是有女朋友的,但看在女儿爱沙南通入骨的份上,实在是伤不起,便也是和女儿一个立场,帮着她去把沙南通的人和心都要拉过来。 林妈妈为了让女儿更懂得如何拉住沙南通的心,也在一旁用她和林爸爸当年的婚恋往事来给予女儿力量和智慧: 当年她和林爸爸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先结婚再恋爱,不也生活美满吗?而且,据林妈妈说,林爸爸在认识林妈妈之前也有一个初恋爱人,但因为家庭原因没能在一起,当年的深情款款,现在不也都淡如浮云了吗? 因此,林花蕾就更有绝对的信心将沙南通的心拉到自己身上。 她相信,时间,是淡忘过往浓厚当下的最好良药。需要的,不过就是她的耐心和温柔。 云锋则一直呆在“老地方”,看了咖啡厅里的人来了一拨又换了一拨,直到晚上九点,恐怕这“老地方”开的这几年里,如她般一个人安静地从早坐到晚不挪座的人,掰起手指来数也超不过五个吧。 接下来的几天,云锋走了安娜堡周边的几个地方,平安夜才再回来安娜堡她订好的酒店里。圣诞节,也是她的生日那天,还有元旦,她都要在与他离得最近的地方过。她和他,就算不能面对面,也要呼吸着他的呼吸。沙南通是个做事讲求专业的人,她与他这六年多来,也习惯了凡事追求专业,她这心里对他的爱情,也在寻求有头有尾的专业、认真。 安娜堡的圣诞气氛很浓,到处都是圣诞快乐的英文和翠绿的圣诞树上挂着灯,闪烁如星星。她脚步走到何处,都能有不知何处飘出来的圣诞歌再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也深受这节日氛围的熏染,心里微微地欣喜着,毕竟,这是她迄今为止以来也算是特殊的一个节日。但这些,在她独自行走的脚步里,也终究不过是过眼的风景,如浮光掠影般,带来片刻的欢乐,并不能就此生根了地长久驻扎在心里。她的心,仍深深牵挂着远在万里之外的家里的亲人们。 她进去一家小店流连了一会,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准备回家给弟弟君生,还想挑一些糖果,是准备给奶奶和外婆的,至于其他人的礼物,早在她前些天闲逛里就都一一挑好,不再额外买。 说起来,这样的有心,也还是因为沙南通平时对她的耳熏目染。每次他去看她,除了给她的礼物,都会有给家里老人们的礼物。 如今她独自来到他的地方,也自然如他般,心思细腻温情。也幸好,她的家里人不懂,只要她不说是在美国买的,没人会想到,顶多以为她去广州买了来给大家的。 她这给奶奶和外婆买的,也还因为每每她过生日,都是老人家给她兜里塞鸡蛋,便是她带沙南通回家的那次,刚好碰上他生日,奶奶也像给她过生日时一样地给了他两个鸡蛋,连带着她也沾光吃了一个,这现在,就当她代他,买了糖果给奶奶带回去吧——他不是说了,老人家爱吃甜软的么。 她手指触碰着正在挑选的糖果,心里也如含着一粒糖般地甜得直涌上了喉咙,渗出了嘴角,带出一个自自然然的蜜甜的笑,好像此刻自己正与他一起做着她眼前做的一切。 2006年的最后一天和2007年的第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徜徉在这漂亮的大校园里,适逢假期,但仍有学生来来往往,她也好想如他般是这里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一样,闲适自然。 她想,他此刻是在哪里,干什么呢?他的父母亲和他一起吗?还是又坐在电脑旁忙碌着他忙不完的工作呢?她的心思里特意将林花蕾过滤掉了,但其实就算偶尔再度闪过可能他和林花蕾一起,心里仍有不适,但已然放下许多。 她始终不相信他会是陈世美一样为钱为势的人,她也了解他的心性和品行,相信他也非脚踏两船的花心之人。 她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的直觉力,就从未感觉出他和林花蕾存在超出同学之上的情意,尤其是去年他们和艾伦来广州的那一次,如果他真的一早就对林花蕾有情有意,那么林花蕾那次为何还会那样来找她,用那些话来刺激她? 后来她还是忍不住生气时,他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很清楚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真意切,毫无虚假之意。 再后来,前一个年底他到桦城一中,和她一起去桦城教育局谈合作,那会,她的直觉,也是稳稳的,丝毫不觉得,除了她之外,还有别的女人,更别说林花蕾了。 可是,过了不到两个月,他就这么急促地要和林花蕾结婚,甚至不给她任何解释,这就未免太匪夷所思了。这种突兀,当时的的确确给了她剧痛,但她只要清醒冷静下来,就能分析出其中必定事出有因,只是他想一个人承担,担心她知道后更难受罢了。 她也为他的独自承担而对她进行隐瞒的这一行为极为生气,但也不可否认,这也是他对她爱极了的爱啊! 她想起五月见到他的那一次,他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间的眼神,她完全可以确定,他是爱她的,这种爱,只有更深,没有变浅。就如她对他一样,从来没有变过。 相爱至深的恋人之间的情感默契,是骗不了彼此的。 只是,她也其实想知道,他那不得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和她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俩人共同去面对,去解决,而非得如此呢?以她目前的智商,她确定不到事实真相,也猜不到他隐瞒她的缘由,但以她对他的情感里一直以来的信任,她仍可以肯定,他对她的隐瞒,一定是因为不想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既然这样,她便将把他放在心里吧,就像心窝窝里溺爱着的一个孩子,任他在他自己的生活折腾,她只管用自己的方式,默然爱他。 她早已走到了便利店门口,仰头望去,天空不知何时又轻轻地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她痴痴地伸出手掌,在这漫天飞舞的大雪里托住了一片雪花,晶莹剔透,曼妙非常,就如同她此刻通透了的心灵。 又是傍晚时分,路灯如同温和的笑脸,一个个地在雪花漫天中发着更为柔和的淡黄的光。 她弯着嘴在这天地间敞亮地笑着,再度踏着厚雪,与漫天飞雪同行,就着柔黄的灯光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她也任凭脚下棉靴在白白的平展的雪地里留下清晰的脚印,又很快地被雪花填平,没了丝毫走过的痕迹,忽然很诗意地想起泰戈尔的一句诗来:天空不留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 她抬头望天,雪从天上来,天空却并无雪的痕迹。她对他的情意,难不成就是此时的雪中印记么?来过,但已无痕迹。 她接下来的人生,也将如这万鸟般的漫天飞雪吧,不求痕迹,但须飞过。 生命亦如雪片,来源于天地,终将回归天地。 她想,她从天地中来,必定是有着来的缘由,在她回归天地之前,必定是有着一片人间天地,需要她去经历,去体悟,去洞察的。 这过去的林林总总,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那片人间天地里向她敞开的大门,在告诉她不能停留,还应继续。 这样,也很好。不是吗?她脑海里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那日在花家乡村里见到的王老爷子的笑容来,忍不住再度抿了抿嘴,笑了起来——这绝对是个舒心而满足的笑。 是的,风雪中,与爱同行。她很知足。 还别说,这种知足,还真就很像当日里她在花家乡村所见的那位王老爷子脸上泛出来的知足的笑容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痛骂,姐妹就是姐妹 正当云锋在安娜堡独自徜徉着来纪念和领悟着她和沙南通的爱情时,沙南通正以工作之名,实则为了见她,在平安夜落地广州白云机场。他想着要陪她一起过生日和过元旦。 时间回到2006年12月25日上午十一点。 桦城一中田微微的住处门口。 田微微正对着大红脸盘里一边拧着衣服一边晾晒,沙南通突然出现,吓了她一大跳。 “田老师,不好意打扰了,我昨天晚上才到的广州,但一直联系不上云儿,刚刚去她住处,也是锁着的,不知她去哪了呢?” 沙南通声音沙哑地问道,他昨晚一宿没睡,担心他的云儿有事,心急如焚。 “你不是要和别人结婚了么?还来管她做什么?” 田微微反应过来后,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噎了他一句。 “我,我担心她。” 沙南通脸一热,但仍望着田微微的眼神不变。 “你担心她?担心她就不要和别人结婚啊!哦!难道你这是来要和她结婚吗?” 田微微替死党做着不噎死人不罢休的事。 “我……” 沙南通说不出话,垂下了眼帘。 他想起12月20日他毕业典礼节那日下午,和着父母亲从林花蕾的病房出来后,便直接去了艾伦在密大的办公室主动请缨尽快去广州办事处就职。 艾伦很敬佩他的敬业态度,三天不到就将事务交代清楚,并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他的申请让他立即飞去广州,和佳佳宝贝的广州办事处负责人做工作交接。 他的父母亲也是和他同一班机落地广州的。一安顿好父母亲,他便找了李峰,谈完师道教研苑的事情,就询问云锋的消息。但李峰却说云锋最近几天都几乎没有联系,可能是期末学校里忙吧。 他为此皱了皱眉,又联系了王里之,看他那边情况如何,这小子,也有一阵不向他汇报云锋的状态消息了。但电话里,王里之极为委屈地说云锋也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他和林信了。他没办法,再联系也好一段时间不和他联系的田微微,仍是没音信。 他心里彻底放不下了!翻来覆去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就开了李峰的车,九点就到了桦城一中,谁知云锋的住处却是锁着门的,他等了好一阵,也去办公室里问同办公室的老师,都说她请假好几天了,但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不得已,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好不容易才在田微微的住处找到了田微微。这不,刚好田微微在门口阳台晾晒衣服,再没有云锋的音信,他恐怕是真的要疯了。 “那就是你一边和别人结婚幸福生活一边来担心她咯?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吗?你把她置于什么位置?让人指着她的脊梁骨来骂她是小三吗?!” 田微微看来是真的气愤了,举着一团湿答答的衣服,连珠带炮地质问道,一张圆乎乎的嫩脸气得通红。 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沙南通,这下是真的无言以对。 无论他心里多爱云锋,也无论他和云锋能多么纯粹地因爱情来联系,但别人是不会这么看的,这还真的会给他和云锋带来莫大的麻烦。 他愿意为了她而受人指责,但他怎么能以爱的名义让她继续受更大的伤害呢? “她为什么不见你,你不清楚吗?她怎么爱你的,你现在怎么对她的,心里没数吗?你现在这样到底能给她带来的是爱还是伤害,你最好回去想清楚!这人哪,可不能又自私又贪心,什么都想要,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田微微越说越气,到后来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在骂,手里的衣服“啪”一声地被她丢回了脸盘旁边的红塑料桶里。 沙南通默默地受着田微微的指责,等她话音一落,又继续开口请求道: “田老师,我就是想知道她在哪,是不是没事。” “我要是你,都没脸来找她!” 田微微气得刚从脸盆里出来的手用力一甩,水溅了沙南通一脸。 沙南通没吭一声,连眼镜都没摘下来擦,只是诚恳地继续用眼神恳求着气愤的田微微。 “啊!我真的是被气到了!想到她难受的样子就跟着心疼!” 田微微看他满脸是水地站着不动,觉出自己是有些过分了,但一想到死党,她又忍不住红了眼圈继续控诉道: “你知道一个人绝望是什么样的吗?你看见过一个人躺在床上几天几夜地滴水不进,粒米不进,哭得眼睛都干得流不出眼泪,眼皮都干得要开裂了吗?!你看见过一个人在经历过这样的绝望后又硬撑起来继续装成个没事人一样去上课、办公,却依然每天连一小碗饭都吃不了,一个人躲着不见任何人,默默地疗伤,夜夜不能眠吗?!” “你知道一个人带着剧烈的痛苦和绝望自己拯救自己地继续活下去吗?!” 田微微几乎与不停顿地一句比一句音量大,眼泪却是开始从红红的眼眶里要有留下来的趋势了。 她是亲眼见着当时的云锋那绝望地躺在床上流干了泪到最后连泪都流不出来的样子的。她也知道,善良的云锋是不会把自己这样的情况告诉她仍爱着的沙南通的。 但今天,她田微微就是要替她那个善良得不能再善良的死党,把她所知道的、能想到的,都统统说出来,震醒他,不管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想和谁结婚就和谁结婚,想告诉她就告诉她,想瞒着她就瞒着她,多厉害啊你!你都快成了人家的主宰了啊!但是,即便是这样,她说过你一句怨言么?!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失恋了,痛苦成这样,还处处替那个伤害她的人着想,处处维护他,生怕他遭到不应该有的误会和责难,时时处处都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任何人,无论是那个负心人,还是和那个负心人有关的任何人!就怕死了那个负心人有一丝一毫的为难!”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震醒:婚姻是本是爱的契约 “你口口声声说爱她,担心她,可你真的了解她吗?有你这么爱她,这么担心她的吗?!你的心都去哪里了啊?在要和别人结婚了才告诉她,你想过她的感受吗?你以为她是个机器人,没有感情没有心,就随着你指挥来指挥去的还乐不可支,对吗?你们不是相处六七年了吗?怎么连一点相商相量都没有吗?你就是让她死,能不能也别让她死得这么憋屈,这么没用尊严,连个明白鬼都当不了好吗?” 田微微已经是在控诉了,泪眼模糊。 “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太残忍了啊!比刽子手还残忍!人家一刀下去就完了,你这一刀刀地下去,何时是个头!” “我看你脑子进的水比我的脸盆里还要多,要不怎么做出这么愚蠢的事,让我这样的旁观者都觉得你们一个个都是个傻子,心平不了!” 田微微骂得淋漓尽致,也骂得更是满脸的泪。 田微微心里是真替云锋不值: 云锋那么爱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拱手让给了别人呢?她自己连为什么被甩都不知道,这不是窝囊是什么?过度的善良就是窝囊,她自己偷偷地如刀挖心,人家欢天喜地地张灯结彩喜结连理,这不是窝囊是什么?瞧瞧这云锋,付出得丝丝入扣,是欠了谁的了,凭什么要受人连着这么来欺负?!就算是沙南通,也不能以爱的名义来这样一刀刀地来凌迟她,好么?! 田微微今天终于替死党云锋骂出了这些她憋在心里的话,解气了许多,也舒畅了许多。这段时间来,云锋伤心,她也跟着难过,更替她憋屈。 她撇了一眼终于失去了冷静,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明显在强撑着的沙南通一眼,既解气又有些于心不忍,终于甩了一句出去: “她出去旅行了!” “她,去哪旅行?” 沙南通手紧紧地攥着阳台的一条棱,支撑微微颤抖的身子,恨不得立刻就见到云锋。 刚刚田微微的一通骂,令他心神剧裂,他不知道,他带给他的云儿是这样的痛苦,他无法想象,他的云儿究竟是怎么熬过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他更无法承受,原来带给云儿痛不欲生的是他。 “不知道!” 田微微那样子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不像是知情不说的***。但沙南通却只能求她了: “田老师,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这是沙南通平生第一次开口请求。 “我是真不知道,她当时就说出去散散心,没告诉我具体去什么地方!“ ”那她去几天了?有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沙南通紧绷焦灼的心稍稍放缓了点。 ”她十八号走的,好像是先火车到广州再转,她请了16天假,应该1月5日前能回来。“ “她去时拉着一个大箱子,可能去的是北方,我记得她收拾箱子时好像放了厚衣服,是一件又宽又大的羽绒服,她前些时候新买的,从前她就说过想看雪。” 田微微回忆道。 “是不是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还有一顶黑色遮耳针织帽?” 沙南通不顾心里的焦灼和痛苦,双眼瞬间像点了一盏灯般灼灼发光,满是希望地问道。 “帽子我没注意,羽绒服是白色,我看见的时候已经叠进了箱子里,厚厚的,叠了两折,应该是长款的。你怎么知道?” 田微微有些吃惊地反问。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签证、护照什么的?或者机票什么?” 沙南通顾不上田微微的反问,继续迫不及待地追问着他所关心的。 “没有呢。这段时间我除了陪她一起吃饭,监督她吃点东西,平时要么就上课,要么就是她说要休息,她几乎不说话。”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田老师。等她回来,你也别和她说我来找她,我会过来找她。” 沙南通尽管心情复杂,但也极为感激田微微,同时也叮嘱她别把云锋吓跑了。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不想见你。” 田微微何等聪明,明白沙南通对自己叮嘱的意思。 “好,真的太感谢你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平时照顾她,我等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了。谢谢你,真的谢谢。“ 沙南通再次反复地谢着田微微。 ”别谢我,要谢,你就对她好点。“ 田微微也情绪平复了下来。 ”好。再见!“ 沙南通转身准备离开。 ”诶,你等等,你刚刚说你等她,你在哪里等她?“ 田微微还是爱屋及乌,死党的大熊猫国宝,她还是关心的。 ”放心,我没事,我会把她安全送回来的。“ 沙南通又恢复了他的冷静,但脸上有着悲喜交集的神色。 ”但愿!祝你好运!“ 田微微又带有点恨恨地说道。 沙南通再一次真诚地谢过田微微这位直爽但真心为着云锋的死党,转身回到停到校门口的车上。 他握着方向盘却并没有开,田微微刚刚的那些话,句句清晰地回荡在他耳边,令他犹如万箭穿心! 他仿佛看见了他的云儿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泪流至干的样子,心里剧痛难忍,一拳就砸在了旁边的坐垫上,泪流满面。此时如果有刀,他一定会拿来把自己的肉一片片地捥下来,来弥补他对云儿造成的痛苦,也似乎唯有这样,才能缓和他心里此刻的剧烈抽搐与疼痛。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沙南通才从痛苦中勉强拔了出来,埋靠在方向盘里的脸也抬了起来。他的泪也算流干了,脑子似乎有些冷静了下来。 他再度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坐在观众席前排的那个白色羽绒服黑色针织帽的女孩,那便是他的云儿无疑了! 她真的,就这样不出一声地去看他。 刹那间,视线模糊在将溢未溢的泪水里。 他忘了的和她当初的承诺,她始终铭刻在心。 只是,她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路痴,从头到尾,不给他一点信息,是在惩罚他吗?她也如他般思之若狂地,却怕打扰了他,到了跟前也只好默然地看望着他,那是一种怎样的深情呢?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唯愿与她同在 坐在车里的沙南通,又是一拳狠狠地捶在旁边坐垫上。他再一次懊恼不已,便是现在,他也无法原谅他自己。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 看来,田微微刚刚骂他那话是对的,他真的是脑子里泡着比她那脸盘里的水还要多,要不,他当时怎么就没想要立刻跑过去?还迟迟疑疑那么久,让她走了他都不知道。明明看见的就是她,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她根本去不了,真是愚蠢! 沙南通第一次顿足捶胸地在心里乱了方寸。 现在,他甚至也可以肯定,在“老地方”就餐时,他隐约觉得有人在看他,当时以为自己想多了,却其实就是他的云儿在某一处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头再度俯了下去,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在这一个人的空间里哭得不可抑制。 可不是么,他如此无知,总是低估他的云儿。 他根本想不到,他那方向感极弱的云儿,能独自一人漂洋过海到异国他乡去看他。 看来,他低估了她独立的能力,也低估了她的决心和勇气,更低估了她对他的爱。然后便是,如今她在了美国他相望她,这还真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惩罚。 但他终于彻底清醒明白过来:婚姻的责任应该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上,他的婚姻,只能是和他相爱的云锋,而不能是其他人。 家庭本该是爱与爱相融的地方。无爱不成家,比如他自己的父母亲,相亲相爱大半辈子,如今仍相伴,就是因为有爱。 他感恩林花蕾,但恩,怎能用爱去换呢?交易,是商业行为,和家怎能混为一谈。自己当初确实糊涂了,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模糊了。 林花蕾的极端情绪和行为应该用该有的方式去防范,但他和云锋之间的爱,也理应、必须地负责的,不是吗? 眼下,他立刻飞回美国找云锋估计来不及,他能做的,便是不能再愚蠢地与她擦肩而过。 他知她所想,他要争取在她回来之前先调整好情绪,把手头的佳佳宝贝的工作处理完,再和李峰好好地研究师道教研苑平台。 平台寄托着她和他共同的梦想,努力让他们的梦想一步步地变成现实,是她和他共同的心愿。 如此,以工作来默默庆祝她的生日和新年这样特殊的日子,这对于一时半刻见不到她的他来说,也不失为一个良方。 他和她,也是来日方长。 理清头绪后,他心里为她而起的疼痛也总算和缓了些,能支撑他开车回广州了。 回到广州,一头扎进酒店客房的床被上的他,瞬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腾地跳起来,一步跨到桌面的电脑前,飞速地打开电脑,敲进师道教研苑平台,迫不及待地从后台看她的登陆信息。 果然,后台里,她的账号ip信息,如实地向他显示着,她仍是习惯性地每天都会在早晚各登陆一次查看平台情况,这些ip信息也便诚实地向他汇报着她的行踪。 12月20日早上六点和晚上10点半,她的登陆信息都显示在安娜堡。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查看她在平台的登陆信息呢?真是太傻了!他又猛地捶着自己的额头,恨不得去撞墙。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的登陆信息都显示在密歇根州的不同城市。 她,一个路痴,竟然神奇地在周边旅游了起来。 他不禁哑然失笑,心里漫溢出爱在心头的怜惜。他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默默地感受着这些数字信息传递过来的她对他的情与意。 他由此而生发出的对她的温情,也如拍岸后的浪涛,眷恋在他的胸腔壁上,游丝般密集地噬吻着。如此相知,如此的爱,他泪溅键盘,心神具安。 他要让她只管爱他,剩下的事情,就由他来做吧。 他微微一笑,心里虽然恨不得立刻启程回密州,但想到眼前要做的事,还是从长远计,按捺住了与她见面的渴望。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端详了一会,轻轻一笑,拿起酒店话筒,拨了过去。 “你好,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但传来的话音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应该也是正在忙活着手头的事情,但接听电话里的人显然是忙而不乱。 “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有事。” 沙南通在电话的这断用略微激动的声音说道。 “你回来了?今天恐怕不行,明天吧。” 那边一听是沙南通,声音明显松弛了下来。 “那明天具体什么时候?你就不能今天挤出时间来吗?急事。” 一向冷静的沙南通竟然有些沉不住气。 “什么事能这么急啊?明天下午四点到四点半之间,其他时候都不行。” 那边说话的语气虽然听起来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但透着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坚决。 “你!好吧,那就明天下午四点,我准时到你那。具体地址给我发邮件过来。” 沙南通气急又无奈地说道。 “发信息不行么?还非得是邮件这么麻烦啊?” 那边的人话音里都听得出是在皱着眉头抗议。 “行,随你的便。” 沙南通又再一次投降,谁让是他要求人家呢? “号码发过来。” 那边继续懒散地说道。 “你不是有我的号吗?” 沙南通真是无语了,平日里说话都是干脆利落的人,这会儿倒像是惩罚他了,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难受。 “删了。” 那边不以为意地回答。 “好吧,我给你发。你收到后立刻给我发过来。” 沙南通停顿了下,无奈地接受了对方对他的慢待,但也要求着对方。 “行。发过来吧。我要忙了,明天见。” 那边又是一阵人声鼎沸,估计是真要忙了,对方没空再折腾他,才爽利地应承了他,之后,也不待他反应,便话音一停就收了线。 沙南通听着对方那边挂断后嘟嘟的声音,倒也不生气,反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地骂了一句“这小子!”,放下了话筒,心想从前一直对他都阳光明媚,爱戴有加的,这次却毫不给他脸面,看明天见了怎么收拾他。 不过他也没心思多想,赶紧打开手机给他发了个讯息:“这是我的号。地址发来。” 不一会儿,“叮”的一声,他收到了对方发给他的地址。 静下来的沙南通,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日历表出神,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可以在这2006年的最后一天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故友之间 沙南通的手不由自主地点开了机票订购网站,搜索飞往密州的机票。这是25日,明天见完那人后,立刻飞往密州,他还能在31日前赶到她的面前。他有些激动,飞快地敲击键盘去查询看有没合适的机票。 “叮铃铃……” 正当他要落定明天晚上赶回美国的机票时,电话响了起来。 他停下手中的机票预订动作,顺手操起了话筒。 “你好?” “南通,你上平台看看,很多用户反馈登陆不了,我怀疑是受到攻击了。” 电话是李峰打来的,他话语急促,估计是被惊到了。 “别着急,我先看看。” 沙南通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便进了后台,果然平台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 就在他刚刚查询云锋的账号的登陆信息时,平台还好好的,怎么一个电话时间里,就被人攻击了呢? 二话不说,他便直接驱车去了平台办公室,李峰和一干技术人员已在那里忙碌。 “怎么样?” 他大步走到李峰工位旁,一边拉开电脑包的拉锁,抽出他的那台电脑,一边问李峰。 “正在弄。” 全神贯注的李峰闻声抬头望向他,一脸“你来了就太好了”的神情。 他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和着李峰他们一起奋战。 直到第二天下午三点,他才突地想起自己的四点之约来。 “我马上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再继续。” 他简洁明了地告知一旁和他一起彻夜未眠,刚扒了几口快餐的李峰。 “嗯。车钥匙!” 李峰应了一声,发现车钥匙被他昨晚来时甩在了自己工位的桌面上,便一手拨了到他面前。 “不用,我打车。” 他没有接钥匙,想着自己打车的话在来回的路上还能继续思考平台的事情。 而他要见的这个人,就是李云河。 如今的李云河已经保研在中大医科大学,也同时在附属医院做主治医生的实习助理。 沙南通去找李云河,就是带着林花蕾的病例去的。他要让李云河找医生帮忙看了后提出康复方案,虽说美国那边下了判决书说她五年内很难站起来,但对于她五年后能否站起来并没给出明确的说法,他想多方了解,之后尽力帮着林花蕾医治好她的腿,让她少些遗憾,自己也少些愧疚。他还是要和云锋在一起的。 四点,沙南通准时出现在中大附属医院大厅,他走到服务台让护士帮着找李云河。 沙南通是在林花蕾苏醒后给李云河发邮件说的情况,同时也一直叮嘱李云河不能告诉云锋实情。知道情况后的李云河,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用情至深的云锋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是怎样的伤心欲绝。但他也明白这是沙南通的选择,不告诉云锋,也能少一些伤害,是以也就只得一边替云锋伤感,一边又替沙南通保守秘密。 李云河后来便比平时更频繁地给云锋电话,并未提他知道沙南通要和林花蕾结婚的事,只是关心她,除了她刚得知沙南通要和林花蕾结婚的这一消息时的一周里手机关机,没接他电话外,其余的前前后后时间里,她每每接他的电话,都似乎状态不错,心情平静的样子,他当然知道,那是她并不知道他已知道实情,仍怕他担心而一味地忍着来隐瞒他。 他周末去桦城看过她,但她深知他周末医院太忙,又是一个实习生,总请假也不好,在他去过一次看她后,便不允准他再耗费时间来回奔波地看她了。他本想五一抽一天时间再去看她,她却说因公外出,后来也是就电话联系了。直到云锋12月18日在广州转机,他才见到了她。 他记得当时她坚持自己过去找他,说她在假期里是闲人,他是忙人,不能影响了他的工作,便在医院附近的一家茶餐厅简单吃了个午餐。 她当时看起来似乎真的心如止水般沉静,只是这种沉静里仍掩不住她眼里、举止气息里带出来的一种淡淡的哀伤。 是哀伤,不是忧伤。 忧伤带着希望,哀伤则明明心伤却强自要求自己放下的无望的伤怀。 他当时心痛不已,却又无言以对,连劝说的话都觉得在聪慧如她的面前只会徒增伤悲。 她倒是不断地说他瘦了,工作和学习要劳逸结合,不能太拼命,并叮嘱他没事就多给家里的奶奶、大哥大嫂和小妹打打电话,让家人也跟着放心。 他忍着泪水模糊的双眼,装作夹菜吃饭时猛点头,和着眼泪吃完了这餐饭。 一向俊朗阳光的他,也隐忍着脸上的哀愁,强颜欢笑,叮嘱她外出的每天都要给他发信息让他安心。她也是答应,果然去哪都和他说,这倒令他心悦不已。 当然,这些,他也遵照云锋的指示,不能和任何人说,包括沙南通。 云锋当时和他的说辞是自己这次外出,任何人都不想打扰,就锻炼自己的独立自主能力,同时也不想给沙南通增添麻烦。 倘若他不是一早就知道沙南通和她的事,打死他也不会信她这番毫无说服力的说辞的,但当时他听后又是一阵猛点头。 他知道云锋的心思,他既为她的深情所动容,也想着就当她一个情感告别仪式吧。 而这些,他也是不能说的。 他就这样夹在沙南通和云锋两人之间,进出不得,谁说的话也不能透露给另外一个人。 但他心里,曾经雪藏了对云锋的火苗又开始暖热起来。他想,他的希望,是不是就这样在沙南通和云锋的决断中真的来了呢? 因此,他又开始有了希冀,只是,他也知道,云锋还需要些时间,但他可以等。 不想,云锋还没等来,却又等来了这令他迎也不是,拒也不是的沙南通。他这辈子,是注定情路坎坷么? 他无奈地笑了笑。 正自摇头间,咨询台漂亮的小护士便来找他,用尤为悦耳动听的声音说有一位男士找他。 不用说,必是沙南通。 李云河到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洗手时还在猜测沙南通找他的来意。洗完手扭头一看,小护士还站在门口一副盯着他流口水的痴模样,令他又是一阵无奈:这世上都是这样的么?他爱的人不爱他,爱他的人他不爱,追来追去何时了。他本想瞪小护士一眼,让她赶紧回神干活去,却不料却蹦出一句同病相连的悠悠长叹,颇为爱怜地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说道: “还站着干嘛,在这等糖吃吗?” 直到他转身走出了门口,被他的阳光帅气迷得神魂颠倒的小护士才回过神来,朝着他已经走远的背影“哦”了一声,抚摸着被他拍过的肩膀回味得一脸的痴笑,又惊又喜地挪回了大厅咨询台和小姐妹们喜滋滋地说心里话去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情敌,是兄弟 李云河踱步到大厅,看见沙南通正静立在大厅中央等他。 沙南通看见李云河过来,脸上一笑,竟让李云河的心里没来由地生起一股暖意。 李云河是得承认,自从他上大学前去海城见云锋时就不得不与时为云锋男友的沙南通相识后,他便享受到了他的南通哥给予的类似妻弟的关怀,他也认为此前的南通哥会和云锋结婚,自己也就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妻弟般的关心。 但眼前的沙南通,已经是要和林花蕾结婚的,自己怎么能还和以前一样留恋在从前的南通哥给的温暖关爱习惯里呢? 他该明白,眼前的沙南通放弃了云锋,那云锋就该是他的了。 无论沙南通如何再爱云锋,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即将完全失去竞争资格的情敌了。 对待情敌,对待伤害过云锋姐的人,他需要像昨天电话里那样,摆明立场,拿出该有的态度来。 是以,他一甩头发,摆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懒洋洋强调招呼道: “你来了?准时。” 也自从李云河收到沙南通的邮件说不能和云锋一起,要他帮着照看云锋时,他就不想叫他“哥”了。云锋一日不好,李云河便一日不想对沙南通恢复以往的亲热态度。 “嗯。” 沙南通应了一声,看李云河没有带他去办公室的意愿,开口继续说道: “你就打算在这和我谈事吗?” 沙南通说这话时有种大哥风范和关怀。 他对李云河的确是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的。虽然交往不多,但这家伙心性纯良,对云锋也是真心实意,他竟然对他毫无醋意,反而有种亲人般的感觉,可能这也和云锋将李家兄弟都当自己家人来看待有关系吧。 “去我办公室吧。刚好这半小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在。” 李云河一甩头发,颇为潇洒地一个转身,就往医务办公室过道里走。 “你是说我只有半小时时间和你谈?” 沙南通抬眼望着一身白大褂昂首走在自己旁边的李云河问道。 “应该是这样。” “那如果谈不完,帮不了你姐,你可别怪我。” 沙南通当然知道自己的杀手锏是什么。 “你?!好吧,我输了,谈不完可以换地方。” 李云河一听他用云锋威胁自己,扭头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鼓着嘴补充说道。 “呵呵,这才是该有的态度。” 沙南通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道。 “说吧。什么事。” 医务办公室里,李云河当仁不让地坐在他的办公位置上也不招呼跟进来的沙南通落座。 沙南通自顾自地坐在平时患者坐的办公桌另一面。 “这是美国那边医院出的最近的报告,你给看看。” 沙南通从大塑料袋中取出林花蕾前一周多拍的片子和诊断报告递给李云河。 “应该没什么事了。头颅、脏器,都没问题,这些也不会有后遗症。” 李云河将林花蕾的拍片端详了一遍后说道。 “腿呢?” 沙南通将林花蕾的膝盖拍片从袋里取出,再度递了过去。 “这腿的问题大,我不能随便说,需要找我们的专家看了后再给你说。” 李云河扫了一眼后说道。林花蕾的腿伤情况,沙南通一直就和他有邮件往来,他本已有些了解。 “你就一点都看不出?” 沙南通追问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沉不住气了?我要说看出她能站起来还是站不起来你就信了?” 李云河知道沙南通想听什么,干脆挑破了的说。 “你现在可是关心你的未婚妻比关心我姐还用心了。别说这都是为了我姐啊,我可不信。” 李云河不待沙南通说话,便怼了过去。 “是为了你姐。” 沙南通认真地回答,眯了眯眼又问了一句过去: “你到底是希望我是你姐夫呢还是不希望呢?” “你?!哼!希望,也不希望。” 李云河又气呼呼起来,但说的倒是实心话。 “希望是为什么,不希望又是为什么?” 沙南通明知李云河无论是希望还是不希望,都是为了云锋,但还是要激他一把。 “你不知道吗?!明知故问。” 李云河也聪明,就知道沙南通是明知故问。 “我本来以为我知道,后来我发现原来我不知道,现在终于明白我知道了。” 沙南通却没有和他对顶起来,而是若有所思地回答。 李云河看着有些失神的沙南通,心里一动,心想莫非他又想通什么了,要改变主意了?便心思通透地丢了一句话给他: “你这知道和不知道的我听不懂。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想和我姐怎样?” “问得好,怪不得你姐常常夸你,看来你就是聪明。” 沙南通抿嘴一笑道。 “哦,看来你又是要打定主意当我姐夫了。” 李云河心里一阵复杂,难道自己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不是又要当你姐夫了,是从来一直就是你姐夫,没变过。” 沙南通笑着纠正他。 “那当初是谁说……哼!”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李云河想戏骂一句。但他终于还是骂不出口,连用沙南通当初说过要与林花蕾结婚这一事实都不忍心继续说出口。他知道沙南通这段时间以来心里所受的煎熬。 当初沙南通和他说决定和林花蕾结婚时的伤心欲裂和后来几次酒醉后的电话,就令他心里极为不忍。他常常想,这事换做是他,恐怕也是一样的无奈和痛苦吧。 更何况,在他心里,沙南通的分量也是不轻的。 不知是因为云锋的缘故,还是因为当时对沙南通一见如故,总能体会到沙南通身上那种稳稳可靠的安全感,结果不但没有成为情敌该有的退避,反而是越来越有亲人和知己般的感觉,说话上也是随着两人的熟悉随性了许多。 “我当初是以为自己做出了一个牺牲自己来为了大家都好的抉择,不过现在发现错了,我不能牺牲自己就连带着把你姐也给牺牲了。这样下来,恐怕谁都不会幸福。” 沙南通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给谁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姐不会幸福。” 李云河心想时间抚平了云锋的伤口后,由他来给云锋安置一个家,怎么就不会幸福了。当初云锋不也喜欢他大哥李云峰,可李云峰和李兰儿结婚后,她不也另找了眼前这个男子爱得死去活来吗?那又怎知沙南通真和林花蕾结婚后她不会和他李云河一起幸幸福福呢? “你不了解你姐。她想要的,你给不了。” 沙南通像看穿了李云河的心思一样,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 李云河又被这话气得转身鼓嘴,却又拿沙南通毫无办法。 “你知道她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吗?你知道她心里最放不下的是什么,最想做的事又是什么吗?你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关爱,什么时候需要鼓励,什么事能替她去做,什么事只能她自己去做吗?” 沙南通自己拿起杯子去斟满水喝了一口,语气平静地反问了李云河这些话。 “我,我没你想得多,但我只知道,我给她安稳平静的生活,这难道不是一种开心吗?“ 李云河也平静下来,一本正经地表达着自己。 ”我不管你和我姐想做什么事,有什么梦想要实现,但这并不妨碍两人一起相亲相爱地过日子吧?再说了,她想做什么我不阻止她,也给她支持和理解,我自己也喜欢当医生,救死扶伤不是也很有价值和意义么?到时我治病救人,我姐教书育人,我爱她,也会给她时间慢慢爱上我,这样的生活,不是一样很美好吗?“ 李云河索性把自己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是很美好。但这不是你姐想要的美好。是你自己想要的美好。“ 沙南通撑住了额头,长叹了一口气地说道。 ”不管这是谁想要的美好,起码我可以让她不受伤害。“ 李云河再一次跳出沙南通的话里,有些焦灼地喊道。他是真心看不得她再受伤害。 ”云河,你提醒得对,不能再让你姐受伤害了。所以,你一定要用心地帮忙看看林花蕾这张腿的片子,国内专家不行,国外专家也行,只要有希望,怎么都可以。如果还要什么资料,你和我说就是,我会立马地给你弄过去的。“ 沙南通神情一震,放下揉按太阳穴的手,挺直了腰板对着李云河强调。 ”哦,你的意思是林花蕾的腿有希望,你和我姐就有希望了?“ 李云河却非要把沙南通的意向弄清楚不可。 ”不。林花蕾的治疗我是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但无论治疗情况如何,我和你姐,都一定是在一起的!“ 沙南通说道”一定是在一起“这话,忽然像被电击了一下全身抽搐。 这段时间来的焦灼和疲惫,竟然让他险些就忘却了当初在大三去做交换生之前,他对她的誓言。他伤得心里再度滴血,恨不得骂自己不是人。作为一个男人,辜负自己的爱人的深情,辜负自己当年许下的诺言却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混蛋行为呢?! 幸好,李云河并不知道沙南通此前对云锋的承诺在刚刚就这么说了出来,也不清楚沙南通此时所想。他只是看着沙南通脸上坚毅的神情,感觉自己又是没希望了,心里不知是喜好还是悲好。 但无论如何,他自己的心情总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云锋的心情吧,如果这样云锋是幸福的,那也不枉他对她的一番深情了。 就如最初所想,做不了夫妻,做亲人,也是很好的。这是唯一值得他欣慰的了。 于是,他也定定地望着沙南通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好!我听你的,但你如果再让我姐受这么大的伤害,我就不客气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个男人眼望眼地定下了这样的约定。 “电脑能借我一用吗?” 李云河以为沙南通这就可以安心回去了,谁知他却又坐了下来,指着他的办公桌上的电脑发问。 “干嘛?” 李云河始终像个阳光的大男孩,谈完正事,脸上又恢复了他对沙南通一贯的随性。 “我查明天晚上的机票,你姐在美国,我竟然不知道,现在公司还有事,明天忙完就赶过去找她。先订票,不然订不上。” 沙南通一边说一边往李云河的位置上过去。 “哦……不过我建议你这几天还是别去找她了。给她几天自由吧。” 李云河低头说道。 “怎么,你有她信息?你早就知道她在哪里对不对?” 沙南通一把抓住李云河的衣领,李云河这一脸的做贼心虚,他一看就明白了。 “我姐来广州坐飞机时和我一起吃过一餐饭。她不让我告诉你,不过她也没说你们什么事,就是说她想锻炼自己的独立能力,还说你忙,不想干扰你。“ 被抓着衣领的李云河挣扎着老实交待道。 ”你!让你不说你就不说吗?她说的这话你也信?“ 沙南通气得往上一拽。 ”不然呢?你以为我能怎样?“ 李云河几乎是哇哇大叫了。 ”随时告诉我她的行踪,不然,你就等着!“ 沙南通一个斯文儒雅,平时也冷静得不能再冷静的人,却在对李云河时不知怎么就粗暴起来。尽管这种粗暴更像是哥哥对弟弟的一种亲情表达,但在他,也是例外得很了。 沙南通在丢下李云河的衣领时心里还在诧异自己这样粗鲁的行为,不过他对自己的理解是爱屋及乌。爱云锋,所以对李云河,甚至是李家三兄妹都是如同至亲。尤其这李云河,更得教育有加才行。 ”能不能好好说话的,还留学生呢,就这点修为!“ 李云河一边用力地整理衣领一边恨恨地说道。 ”别忘了,随时告诉我她跟你联系的情况。“ ”凭什么?“ ”凭那是你姐,我是你姐夫!“ ”苦命得我……!“ 最后以李云河的哀叹结束,因为沙南通此时已经完成了他的订票,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墙上的挂钟”当“地响了一声,从沙南通进来到他出去,半个小时,不多不少。 ”魔鬼。“ 李云河循着钟声望了指针指向四点半的时钟一眼,嘟囔了一句。 但此时李云河的心里,又不期然地涌起一阵欣喜,忘了刚见到沙南通时,他对自己的提醒,还是忍不住沉湎享受在沙南通带给他的这种亲兄长的感觉中,大概是是因为他从小缺乏亲情吧,也大概是沙南通给他的这种兄长的感觉,和他大哥李云峰不一样,也令他惺惺相惜吧。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齐心协力,平复群情 离开医院后就打车回平台办事处的沙南通,不到一个小时,就又出现在了办事处办公室里李峰的旁边,他自己的电脑前。 “怎么样?” 他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应该能解决,技术方面是没问题的了。” 李峰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那还有什么是有问题的?” 沙南通听出了李峰的弦外之音。 “你看看群里。” 李峰这才侧头掠了他一眼,说道。 “哦?” 沙南通看着神色没有丝毫松弛的李峰,噼里啪啦地登陆了qq,果然qq群里群像跳动。 尤其各个地区教师群,根本就是群情愤激: “怎么回事?总登陆也登陆不了啊?“ ”是啊,登陆不了,我的课件,前一周做好的,放在空间里,电脑没有存稿,马上要上课了,呜呜呜……“ ”我存放的东西不会都丢失掉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会被攻击?安全系数这么低?我的私密文件不会就成公开的秘密了吧?“ ”平台不会不行了吧?那我们的文件?啊啊啊啊……能理赔不?“ ”啊,那我的资料都要被盗用了吧?版权,版权,我要申述!“ ”是啊,都两天了,还登不上,黄花菜都凉了啊!“ ”歇了歇了,再也不用这平台了!“ ”得,也用不了了,就等着平台被起诉吧!“ …… 十几个地区qq群,几乎都充斥着这样的抱怨和责骂情绪,只有桦城一中的qq群里相对温情些。 “麻烦还挺大的,这么多人在抱怨。” 沙南通皱着眉头说道。 “你看的这些都是12月25日晚上的。这样的抱怨到今天上午几乎都平息了。” 李峰探过头来扫了一眼沙南通的电脑屏幕,说道。 沙南通拖动群聊对话框,果然这些发言日期都是12月25日晚上八九点到十点之间,估计是老师们备课发现登陆不了才怨言四起,那会他正和李峰他们一起在后台查询情况做修复,根本没顾上看qq群。 “好在云锋发现得早,我们技术这边着手得及时,我告诉你那会我们其实已经查明原因,开始做修复了。她当时也是反应迅速,也立刻就和各个地区的负责人和群管理员开了线上会议,让大家都提前做好了准备,拟定好了群公告,统一发到各个群里,并和大家诚恳说明和致歉,提早做了预防。并且和桦城那边都做好了说明。并且知会我们这边随时告诉她进展,必要时她会让各负责人和群管理及时将修复进展发布出去。” 李峰继续一边做着后台修复一边说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 沙南通心里也一顿擦汗,但嘴里又忍不住露出笑意笑道。 “您是大忙人,谁敢惊扰您啊!我们都是实在顶不住了,需要你的帮助加快修复速度,才叫的你。” 李峰一笑,回答道。他当然不能说云锋还私底下和他说不要告诉沙南通关于她的一切消息。 沙南通继续往下拉着群聊对话框,果然看见云锋和各群管理员对大家的安抚。 他也看见了群公告栏里在12月25日晚上五点半发放的关于平台遭到攻击的故障修复通知,和因此带来不便的致歉。同时在群文件里还有对故障带来的情况的具体说明,比如后台修复中,技术人员已经确认大家的文件不会有任何丢失,私密文件也不会给公开等等,唯一的就是需要大家的耐心等待个两天这样的说明。 并且,沙南通还看到她让大家都同时也将群公告和关于故障说明的文件发放到群里,告诉大家这次攻击后,平台的安全将会做全面升级,大家不必担心,也说明在互联网中,遭受攻击也是不可避免的,重要的是平台的技术实力和态度,也包括用户们的支持和理解。 他的脸上,不自禁地露出欣赏的笑意来。 此时的云锋,则仍在带着众管理员在群里安抚着因为登陆不上而带来备课、教研甚至是上课麻烦的老师群友们,尽力消除着大家的激愤情绪。她和各群管理员也都极为诚恳,抱怨众多因此也就变得抱怨寥寥了。 沙南通看着群里云锋仍在带着各个群管理员不断地发送着安抚的对话时,也是悲喜参半的激动不已。毫无疑问,她又一次让他看见了她的力量。 “李峰大哥,你看可否安排人拍几张眼下大家彻夜修复平台的工作图片,我们发到群里,让大家看到我们为此正在做的努力呢?” 云锋小窗李峰问道。 “你看。” 李峰抬手一拍旁边沙南通的胳膊,说道。同时,他又迅速地给qq小窗里的云锋回复道: “好,你稍等,我现在安排。” “呵呵,厉害,这反应,都赶得上专业的营销公关人员了。” 沙南通看着云锋发过来给李峰的诉求宠溺地笑着赞道。 “是啊,一场危机都快要被她变成一场契机了呢。” 李峰也是欣慰,脸上是憨厚的招牌笑容。 可不,沙南通看群里,从前的怨声载道,已被她带着的群管理员们转变成了赞颂了: “技术哥哥们辛苦了!” “不好意思,从前不懂,以为是平台不行了呢,看来是我们太无知了,抱歉了啊!” “谢谢!谢谢平台里的朋友们为了我们的备课和教研做了这么多。” “啊呀,原来我们五秒钟下载一份文件,技术哥哥们要在后台做出这么多的努力啊!真是太不容易了!赞一个!” …… 教师们终究都是有修养,通情达理的文化人,在对平台做出的努力有了了解后,都纷纷表示出理解和体谅,也都为自己刚刚的激愤情绪道歉。沙南通和李峰看着,相视一笑,点点头,又各自笑着开始继续他们的修复工作。 “沙哥,李哥,把你俩也拍个照放群里吧?“ 一个技术人员举着个数码相机站在背后对着两位老大笑问道。 ”拍他,他帅,上去更有震撼力。“ 李峰笑着指着沙南通说道。 ”别,别拍我,拍你们李哥吧,刚好给他征个女朋友。“ 沙南通摆手笑呵呵地拍着李峰的肩膀说道。 ”我不管了,都拍。“ 小伙子一看两人推来推去的,也不管了,按下了快门。 这张有着两人专注工作的侧脸的照片发到各个群里时,大家的话题便开始转而讨论技术帅哥了。 正在安娜堡酒店房间上网处理群里情绪的云锋,本来并没有多注意这张照片,但看群里有人在讨论说技术的哥哥们很帅,便也忍不住在群聊框里爬楼找到了图片,扒开了来看,蓦然看见了沙南通专注的侧脸和依旧挺直端正的后背,就失了神,怔怔地直盯着不放,心里一阵喜一阵悲的。 良久,她才将照片存储到了电脑里后,继续处理着她手头的工作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藏猫猫,修心明理金刚钻 12月28日清晨,安娜堡的云锋,广州的沙南通和李峰一群人,一起连着两个日夜不眠不休地解决掉平台的受攻击问题后,都各自长舒了一口气! 云锋双手一放,仰身躺倒在床被上,李峰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沙南通在旁边揉按着太阳穴。 沙南通缓了缓眼睛后,又重新打开qq,重新看着云锋在各个群里的工作发言信息。 其中,在”一起奔跑的助梦人“的团队核心群里,有着云锋12月25日下午五点发的信息: ”啊,怎么登陆不了啊!“ 12月25日下午五点零五分,仍是云锋发的信息: ”什么原因?好了吗?“ 他一看她的信息孤零零地飘在群里,无意识地抬手就打了一行字回复了她:“已经好了。没事了。” 发出去后,他才想起这是她三天前发的信息了,不过现在这样回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估计她不会回他了。果然,她在群里的头像慢慢暗了下去。 不过没到一分钟,“咚咚”两声,他看见好友框里,她的头像闪亮了一下,但旋即又黑了下来。他笑了起来,她终究,还是关注着他的。 于是,他的期待更甚,终于不自禁地又单独发了一个信息给她的私人qq号里问道: “你在哪?” 他当然知道,她隐身。 她没回复。 “我订了今晚飞密州的票。想改早一些的过去,别乱走,等我。” 他再度发了过去,告诉她关于他的行程,要她等他。 她仍没回复。 其实,看见他的信息,她本来想回一句“你别过来。”,但想想他也许还有需要回密州办的事,不能因了她一句话就误事。 她其实还有些生气的是,他怎么就不知会自己一声就静悄悄地回广州了呢?现在这样说,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她? 无论为了什么,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干涉他的行程安排呢?但她,也是不能再和从前一样去顺他的意来处理两人之间的事了。 除却现实不说,便是她自己这一趟旅行,心里似乎已是通透许多,不再将情感只局限于她和他的相爱之情了。 事实上,从她去花家乡村开始至今,她已经认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且和她和他之间的爱情一样重要。如今,她只想将她和他之间的情意放在心里,而后按照命运的指示,完成应属于她的使命。 于是,她停下想敲回复的手指,再度仰躺在了床被上,不理会他在另一端的焦灼,也让qq头像如同没登陆一样静静地黑着。 他则在等待中揣度着她的想法。这等待的分秒也是令人煎熬的,他明显感觉到了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频率和往常不一样,他仿佛看见了她双目含泪,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很明显,她在躲着他。 前阵子他躲她,现在她躲他。他们这藏猫猫的游戏有多久没玩过了? 他心里也有些无奈,不是因了她的躲避,而是因了这天事的无常。不过,想到他去找田微微之后被骂醒后的决定,心里又异常坚定,脸上再度复出了些许笑意。他总是要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的,不是吗? 仰躺着望着天花板的云锋,却在愣神中想着,他回了广州,现今又要回来,也知道她的行踪,那她便逃吧。万一他找到她,那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境恐怕又要被打乱了,她实在是怕极了那种再度涌起的希望最终又被现实无情击倒的痛苦。 理可顿悟,事却需渐修。 她虽希望心如金刚钻,但到底还不是金刚钻,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还不够力量去超越现实的痛击。她对自己这颗左右晃荡的心,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且说这眨眼之间看见他发了一个“已经好了,没事了。”的信息在群里回复她,她平静的心境就又似乎要被打破,于不忍之间蓦地被牵起千头万绪。 也就在这心不能自抑之间,她的手也不自觉地按着鼠标点了一点,竟然点了上线,咚咚两声,她在自己的好友框里看见自己上线的头像亮了起来,吓得赶紧又戳了隐身,捂着个胸口魂飞魄散,还没缓过神来,又看见他给自己私发了一个信息问在哪里,更是令她心神具乱。不料,他紧接着又发来信息说要回密大,这一惊一乍,可让她情绪如秋日里吹飞了芦苇,一片片地满天飞,怎么也收不住了。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捶着被子蒙着枕头地哭一会,笑一会,最后扑簌簌地对着电脑屏幕落泪了一会,便打开音响,房间里响起了他和她都挚爱的《爱的礼赞》,沉浸在倾诉似的小提琴声里,一口气才稍稍透了过来。 她想碰又不敢再碰电脑,便干脆手一盖,合上了电脑,又裹上大衣去校园里闲逛。但感觉却似乎被打断了一样,怎么都回不到前几天里那种闲适自然的状态里。 她坐在披萨店里,想着他在这就常常吃披萨,也点了一份小份的牛肉披萨。一边咬着又是一边掉泪。她并不爱披萨,如今有着泪一般的咸味,更觉难下咽。无奈,她还是硬着头皮咀嚼下咽完了眼前的这一份披萨。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痴痴地望着外面的雪地雪天发起了呆。 发痴半晌,她决定还是逃开的比较好。 她要订票转道海城,去海城过跨年夜,在观海长廊里就像她和他初初相识那天晚上一样,在人潮涌动里等烟火绽放。 这样,既满足了她对他的思念,又成功地避开了他。 打定主意后,她便立刻起身回房订了12月29日凌晨的票。虽然这仓促的决定令仓促离开的她对这不日已产生感情的校园很是依依不舍,但毕竟这不是她的地方,她也终是要离开。 既然如此,早两日和晚两日又有什么区别呢?她这样宽慰自己。 再说,这也不是他的地方,他不是不和她知会一声,就已然回到广州了吗?但他又说回来,那什么时候再回去呢? 她其实是想知道,可又不够心力去问,担心一问,好不容易关起的感情阀门又如洪水关不住,苦的还不是她自己和一个他。 再说了,经过这番折腾,想起和他相关的事,她心里还是累的。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风信子的故事,从未随风而去 12月30日下午四点刚过,她已落地海城。 她先去观海长廊附近定了酒店,放了东西,便将房卡往兜里一揣,就坐着公交车回了海城师大。 她还没有告诉姐妹们她回母校了,此刻的她,只想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在这挥洒了四年青春,饱含着她与他和他们的气息的青葱校园里。 海城师大的校门口还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她好像看着无数双她和他或肩并肩或手牵手,或默然安静,或喜笑颜开,或嬉笑打闹地各形各式地在这个校门口里进进出出,从过往的光阴里穿梭到如今她的眼前。 她尤为记得刚来的第一个学期的那个圣诞节的傍晚,她给自己过生日逛街回来后和他相遇校门口,他第一次握她的手,温温的,暖暖的。那种周边皆凉,唯有手心相触一团暖的感觉,仿佛就在此刻,她的左手交握着右手的两掌心相碰间。 刚好也是傍晚,刚好也是华灯初上,刚好,也是一阵风吹来,当年那个青春少女和那个瘦高白衣男生,临风而立。她看他青涩中带着思想的沉静,散发着骨子里的优雅和迷人。他和她可都知道,那时候的她,其实就已开始被他打动,开始在心里有一种类似爱情的喜欢了? 徜徉在校道上,不像徜徉在密大校园里是一种邂逅的新鲜和对他在那的往昔的探索,而是一种如同回家般的安心。 她忽然想起她曾问过他对于自己在国外和国内的感受,他就说的是回来便是回家这样的话。她的心又蓦地一疼。他留学在外,非如她旅行几日,其间孤独,恐怕要比她今日所感更深许多吧。 这样一想,她便又是心有疼惜煮成泪,染红了眼圈了。 虽然是元旦假期,但仍有不少的学生来来往往地在校道上,有成群结伴的,有两两偎依而行的,好些从她身边经过的人,都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红着眼圈眉眼拧成团,孤身行走在校道的异样女子,只偶尔有几个学生在走到她前面时眼光顺势从她身上飘过,也有几个是从她身边走过后再转头回望她一眼的,大概是觉得他们如此喧哗地从她身边经过,她竟是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令他们惊异吧。 学子们经过身旁的欢声笑语,入到她耳里,却如同一句句她和他的对话如风里的风铃声,从城市里环绕的海面乘风而来,交叠响起。清新悦耳间,连带着当时她和他的笑容,如同一副伴着交响乐合奏在时光深影里飘曳的立体的影视片段,没有边缘,没有棱角,完全融和于她这眼前的一草一木间,潋滟生辉。 她有些纠结,是要先继续沿着校道走,还是先去他和她曾经住过的小区?停顿片刻,她还是抬脚前行,双眼继续贪婪地掠过情人坡,探过教学楼后面的大榕树…… 那些有着她和他无数次的转头回眸,笑颜相对的地方,像一双顽皮的手,紧紧地揪着她的心,又骤然地放开,再紧紧地揪住,如此反复揪放之间,令她眼里的热泪,就没停过。幸好,海城风大,她刚溜出来的泪,不是被吹落便是被吹干,只在脸上留下看不清的印记。 无意间漫步到斜着相对而立的历史系教学楼和图书馆中间的校道上,她停下了脚步,想起那日他终于结束交换生项目,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课堂上,自己那按耐不住的心情,也想起在图书馆里他握着她的手指在桌面下根根点过时自己心旌神荡,他却安之若素地记着笔记,间隙里还嘻笑她手胖,酒窝长在手背上的温声戏弄,心里又是当日里的温情漫溢,不自禁地竟然轻笑出了声。 忽然,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加快脚步走到图书馆门口,看着幸好还开放着的大门长迂了一口气。 她拾级而上,翘首走到三楼她曾经的老位置旁。她是要看看,那瓶紫色风信子的干花可还在呢?古朴的白瓶身上可还绕有她当年认真书写的“此花属于此座位”的鲜花体白纸条呢? 她转头四顾,却是没有踪迹了。 不过,她举首顿足间又发现,就在她曾经的老位置后面的那个位置的墙头上,挂着一张镶嵌在玻璃框里的照片,正是他送她的那瓶风信子,照片里,仍是花紫如云,瓶身古朴,还有那一行她独创的鲜花体。 照片下面还用小楷印着一行字,是这样写的: “这不是一束普通的风信子,是代表着爱情的坚贞和催人奋进的力量,真实地发生在这的天堂里,也绽放在你我的心里。“ 很正儿八经得近乎老套的文字,却有着股激励人心的力量,至少,此时的云锋是。她懂,她当然懂,她不正是为她有着和他这样的情意一路满足至今,再大的悲伤也抹不去早已拥有的幸福吗? 风信子不知所踪,但风信子的美却悬挂成了学弟学妹们心里的一道风景,这出乎她的意料,却令她更为之欢欣雀跃。 她这样一个习惯了什么都要追寻价值和意义的人,对于这样的情感升华和纪念方式,她真的很满意,很开心。 她双目含笑地感激地望了照片一眼,在心里默默祝福着母校越来越好,学弟学妹们都要比她更有出息后,便走出了图书馆,往尔雅走去,此刻,刚好是饭点,她还可以在母校里吃一顿。 饭卡是没有了,她用现金让一位学妹用饭卡帮着她刷了一餐。 眼前的菜,仍是她和他曾经最经常吃的罗非鱼、糖醋小排和一碟青辣椒炒茄子,再便是椰肉鸡汤。 她是吃不完这些菜的,但难得一次,不由自主就点了两个人的份量了。她低头默默地一筷子一筷子地夹着菜,一勺一勺地喝着汤,也如平时一般地拌饭而吃。 恍惚间,她觉得好像她仍是当年那个尚未毕业的女生,他仍在她对面坐着,给她夹着糖醋小排,看着她吃辣椒吸溜着嘴,也微笑着低头津津有味吃着她用筷子剥开再夹过去给他的罗非鱼肉,间或抬头望一眼吃得兴致盎然的她,双眼亮晶晶的,像含笑的星星,温暖而光亮。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习惯性地看向对面的座位,虽然是空无一人,却仍不改她脸上因为吃得欢腾的盈盈笑意。 睡觉、美食,从来都是令她甘之如饴的良方。 不过,她还是为他叹息了一把,如他聪明者,竟不知她此时已在了他们共同的母校餐厅里大快朵颐了。嘻嘻,她得意地弯嘴一笑。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美食里的爽朗与遗憾 菜碟里的糖醋小排焦黄晶莹,诱引着她一块块地夹起塞进嘴里,美滋滋地摇头自言自语地笑道: “哼,你不在也挺好,我能多吃几块,都替你吃了。你可别妒忌啊!” 神态里,仿佛两人不得相见已不再是她和他之间的伤感情事,而是与她不太相关的他人故事了。 但转念之间,她又想,他有没可能如同她那日在“老地方”咖啡厅一样,此时就在这尔雅二楼的某处,默默地看着她现在这副被美食迷去了心肺的样子呢? 转头四望无果后,她想,不可能,虽说他当时在广州,但后来不是又订好了回密大的票么?只怕此时那人正在密大校园里找她找得团团转吧。嘿嘿,她又得意地一笑,继续吮吸着排骨里的糖醋味道。 这些香甜的美食,在此刻散尽了她的哀伤怨怀。她整个人,随着菜蔬里的酸甜苦辣从唇齿间流入到脾胃里,从精神到神情,也都开始爽朗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里,或掩藏或悬浮在她心里的凄凄惨惨凄清的阴云,也该在她这行万里路之后散尽才是。 享受完美食,她摸了摸圆起来的肚子,望着眼前竟被她席卷得干干净净的菜碟子,心想,还是有些微遗憾,若是他在,恐怕都要笑话她吃了这么多吧。不过,他终究是没在,她心里那丝隐藏在极深处,一直希望他出现的幻想,终究还是归还了他不可能在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一现实。 她几乎要腆着肚子,有些费劲地竖起了身子,将饭菜空碟子收了起来,端到饭后餐具处,再洗了洗手,心满意足地仍腆着肚子行至楼梯处,她的脑海里,仍是他的身影挥之不去,他和她的第一次牵手,正是在这个位置呢,她忍不住左手一划拉,落在扶手上,假装手是被他触碰着。 她弯嘴一笑,把扶手当他的手,抚着便要下楼梯,于低头间感觉旁边也跟着一个瘦高的身影。莫不是他就来了吧,她猛地抬头望去,确实是一个瘦高的身影,很像他,但并不是他。 她哑然失笑,对自己这种美食过后仍余留的神经质很无语。 吃完回来的路上,她又去他和她曾经住过的那个小区遛了一遍,站在楼底下,仰望着承载着她和他从文明同居到真正共同生活的地方——那里,她记得,满满都是被她和他称为的老式浪漫情调的生活馨香。 凉凉的晚风扑面而来,抬头间,她便看见了树梢上,轩窗旁的一轮雪白的弦月。弦月白亮的一弯,但被隐没的余部却也泛着暗白光,清晰可见,完全是一个清明立体的球体挂在遥遥天际。这样的景致令她很有些表达的欲望。她掏出手机便给路翊拨了个电话过去。 “阿锋,什么情况,你竟然失联这么久?” 接通电话的路翊在电话那端惊喜得大声嚷嚷。 “你不也失联这么久吗?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啊?” 云锋笑道。 “啊?你不是说笑的吧,真的在海城?” 路翊不敢相信。 “你以为呢?” 云锋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啊!真的呀?太好了!你在哪?我立刻去见你!” 路翊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大学挚友的面前。 “嘿嘿。我刚从尔雅吃完饭出来,你是来师大这边方便还是去观海长廊那边方便?” 云锋笑问。她和大学室友们也都同时在她那平台qq群里,虽说彼此知道点近况,但都没详说过,她和沙南通分手这事,除了林信,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都可以啊!要不我去找你,你告诉我位置,不然你走丢了我可负责不起。” 路翊知道云锋的方向感差得没谱。如果云锋在师大,那她是怎么走不丢了的吧。 “也行,那我在校园里等你,你到了打我电话。” 云锋本想约路翊去观海长廊那,聊完就回酒店,但想想两人一起月下流连在校园里重温旧时,更宜人些,便答应了。 就在她刚要合上手机时,“叮”的一声,是李云河发来的一条短信: “姐,你现在海城可好?有没吃好喝好心情好?” “我在师大里,等同学过来聚聚。” 云锋笑了笑,动了手指给他回复了一个短信。 “哦,是什么同学?同班的还是同寝室的?” 没想到李云河又发过来一条信息问道。 “你管得还挺宽的。是我室友。在海城一中教历史的那位。” 云锋再度笑了笑,回复了信息过去。 “好,姐,你玩得开心,随时信息联系。” 李云河总算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表示了不得断了联系的关心后,话就到此结束。 路翊面对云锋的突然到来,自然是欣喜中又要好好地倒刺一番才能出去与她见面聊了,两人自毕业后便再没聚过,虽同学情深似姐妹,但路翊还是要让云锋这个死党姐妹一睹的是自己的风采而不是蓬头垢面了。 云锋和路翊相见时,两人相拥一起,是喜极而泣的。 “你看你,这一激动的,把我的眼线都模糊了。” 爱美的路翊一边抹着眼睛,一边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用纸巾仔细地擦拭着眼底说道。 “你看你,这大月亮下的,还非得抹上一层这个那个的来让自己难受,你看看我,除了抹点护肤霜和防晒霜,其他的都懒的抹。” 云锋笑话着这位大学寝室里的死党。 “要都和你一样天生丽质,还找了一位只重心灵美的好夫婿,就好了。” 路翊仍是认为云锋和沙南通和从前一样如胶似漆般。 “诶,说起来,你那位怎么没来,我还以外他跟你一起呢。” 路翊以此表示对沙南通的问候,也确实有些奇怪死党没有和她那位令人称羡的挚爱男友同时出现。 “哦,呃,他,你不是看前两天平台里受攻击了嘛,他还在广州忙着呢。” 云锋本来约路翊出来就是想倾诉自己的情感问题的,但听得路翊的问话,却对自己和沙南通的情感现状说不出口,只好支支吾吾地撇开了这个话题。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飘在眼前的生活鸡毛 “喔,对,我都差点给忘了,你看我给你们做的工作还妥当吧?我们海城教师群就只有加油没人点火。” 路翊是云锋点名的海城qq群里的群管理员和负责人,确实姐妹给力,平台被攻击时,海城教师群里有人问话,但都一一被路翊一个个地单独安抚了下去,还让一群人去安抚另外一些情绪比较激动的老师,做得那不能叫个好,得叫个相当好。 “那是,你的能力,还有谁能比得过?!” 云锋笑着极赞道。 “那是,比起其他几位来如何?” 路翊非常得意地一笑,意指同寝室的其他四位。 “不分伯仲,自有千秋!” 云锋转身环住死党的双肩抱了抱笑道。 “好你个万人迷,就不能偷偷地给我一个特别点的赞誉吗?” 路翊为死党这谁都不得罪的八面玲珑笑着叫了起来。 “确实是都好,都用心。不过,我内心里,当然是更想着你啦,你看我来海城,第一见的就是你呢。” 云锋哄着死党笑着道。 “那你也没有第一时间第一件事地叫上我啊!” 路翊抢白她道。按常理,云锋应该决定来之前就要告知她,让她好做足准备,让死党来了后能更加的玩得丰富多彩才是。 “呃,我也是临时决定的,来了后担心太突然,会惊扰到你,就先把自己安顿好后,第一时间第一件事就是找的你呢。” “以后不准说怕惊扰我这样的话,姐妹之间,还要介意这些么?” “好。以后你去桦城或云城,所有我在的地方,都一样,一定找我,不要怕惊扰我。” 云锋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浪,掩抑住哽咽,在夜色里带着泪光展颜笑道。 若说她们和云锋家里的叔叔姑姑婶婶们不一样的地方,便是她们这一代人多了一个重要的朋友类型,便是同学。同学当年,即使话不多,甚至没什么印象的,只要成年后确认的确是自己的同学,都会骤然感觉与旁人不一样,更别说云锋和路翊这样同寝室的死党般的情深,更是亲胜过姐妹了。 “你,还好吗?最近小妇人生活幸福吧?” 云锋抿嘴笑着问道。路翊自与当年的班草张家盛分手后,便在毕业后一个月里与一直追求她的高中同学举行了订婚仪式,第二年便结了婚,一直过着甜蜜的二人生活,以路翊的情商和能耐,她的确是可以将生活和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的。 “你看我,好不好?” 路翊笑着将脸凑到云锋眼皮底下。 “挺好的。” 云锋由衷地说道。 “是挺好的,生活挺好,工作挺好,只是爱情在慢慢变少。” 路翊浅笑一声道。 “啊?怎么会?” 云锋有些惊愕,她还是希望听见她的姐妹说爱情也挺好才能完全开心的。 “爱情在慢慢变少,亲情才能慢慢变多啊!” 路翊显然是在笑话死党又是感情一根筋了。 “哦!早说嘛,吓人一大跳!” 云锋笑道,舒了一口气。 “哈哈哈……你呀,看来还是沉沦在你的爱情雨露里幸福得晕头转向呢,这样也好,多享受享受再去接受生活的一地鸡毛。“ 路翊攥着云锋的手笑话她。 “谁的生活没有鸡毛呢?!“ 云锋眉头微蹙地感叹了一句。 ”怎么?你遇到什么鸡毛事了?“ 路翊习惯了关心她,毕竟,在生活方面,她处理起来要比云锋爽利。 ”也没什么,鸡毛嘛,就是一吹就跑的,能是什么大事。倒是你比我更懂婚姻,和我说说呗。“ 云锋想了想还是压下了自己和沙南通的事。这一年来,她都不敢在不知情的亲朋好友面前主动提起沙南通,一提就心口像要扯裂的伤疤一样的疼,她怕疼。 有时遇见主动被人问起的时候,也就嗯嗯啊啊地打个马虎眼过去了,实在避不过去,就推说他忙,要不就说她自己忙地急急逃离了。 这会来了海城,本以为事情也终究要过去,心情也开解许多,故地重游,老友相聚,月亮下,悠游中,正是谈心事的好场景,却发现仍是说不了这事关他的话题。 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还在为了平台的安全升级在不眠不休地加班加点地干活呢?想起沙南通,云锋竟又下意识地在摇曳的树影里暗暗蹙眉,替他担心。 但她一反应到自己的心思,赶紧在心里狠骂自己不争气一声后就强自转了念头,管得了他吗?如今自己是管不了他了,将来也是有人去管他的,自己又何苦多此一举地多操一份无用的心呢? 哎,鸡毛,谁的生活里没有几根鸡毛呢?云锋想到自己生活里这件足以改变她和他未来的这件大事,相比起路翊那大局落定的寥寥数根婚内鸡毛来说,那简直就是可以攒起一个厚厚的鸡毛掸子那么多到数不清的鸡毛了。 她定下心来,要求自己凝神去听路翊的话。 ”我最近还真是遇到了为难的事。他工作要调任到广州去,才结婚不到两年呢,蜜月期还没过,就要两地分居。“ ”去广州?那不是很好嘛?发展空间更大,你跟过去不就行了吗?“ 云锋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样的问题都是简单得很,无需过多地权衡利弊。 ”当然不行,我的工作在海城,难道跟了他去就不上班了吗?我可不愿意。“ 路翊是个生活主义者,绝对不会当事业为最重要,但要让她放弃稳定的工作,让生活进入波折状态,她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反正工作对你来说不过就是个收入,他养家,你打理家不就行了吗?难道还非要为了一份收入来牺牲感情吗?“ 云锋知道有些女生一毕业就结婚,结婚就生子,也不上班工作,纯粹地相夫教子,日子也过得忙碌而自在,不是很好么,她就很羡慕,只怪自己不是这样能安于家庭的人呢。 ”工作是一份收入,可也是我接触社会的一个桥梁啊,我可不愿意做纯家庭主妇,变得没有话语权,买点东西还跟人要钱,抠手抠脚的多难受!再说了,我对家是很看重,也不想为工作所累,但现在这份工作多好,市重点,走在路上都被人艳羡,现在要进去都得重点大学或者研究生了,而且稳定有保障,也不累,根本不用担心将来,如果去了广州,那我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广州的公立学校多难进,就算进去也难入编制,受人歧视还很没安全感,我可不去受那份罪。“ 路翊就是个现实主义者,对自己的现实看得清透。